《女宦官她权倾朝野》 1. 第一章 明月别枝(1) 《女宦官她权倾朝野》全本免费阅读 永靖十八年。 时维初夏,气如流火,暑热非常。 朝中有人提议修筑堀室,置冰于内,以避酷暑。 原意实为造福百姓,奈何永靖帝闻之,心生欢喜,当即命人草拟图纸,于宫中筹划兴建。不过三日,工匠动工。不出两月,堀室竣工。 永靖帝大喜,赐名为“北陆堂”。昨日里匾额高悬,今日永靖帝便设宴,邀群臣共享。为增其盛景,更特邀宫外玉面小伶官,以戏为乐。 北陆堂虽凉爽,但席间纷杂吵闹,冯允清着实厌烦。 她遂私下禀过东厂厂公冯元良,以轮值为由,提前返回直房。 方出北陆堂,一阵热息便裹了上来。明月高悬,夜中无半点凉风。冯允清心想顺着莲池过去,也能多些凉爽。 莲池边上浮着一只带棚子的小舟,虽着水波摇荡。 冯允清正踏上池中游廊,却忽闻舟中传来两个男声。 “你说父皇他真不知你提议修堀室为何意?不过是觉得给百姓修建,钱财花费甚多,不如自个儿享受罢了。” 父皇?冯允清心中一惊,不知其中是哪位皇子。 她正欲走开,又听另一人道:“殿下,陛下他老了,已然无心关切百姓了。我们的计划,也该开始了。” 计划,什么计划?冯允清缓步走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她此刻只想快速逃离此处,莫要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大人说笑了,我怎敢行篡位之举。” “殿下只为清君侧耳,何来篡位一说?” 冯允清已离开此地,心中有所震撼,却也不敢露于言表。她将方才所闻皆抛之脑后,全当今夜并无异样,回到院内。 冯允清身为冯元良唯一养子,亦是司礼监正六品典簿,自是不与其余小宦官同住。她所居之处,虽非豪门大院,却也别有一番清雅之韵。 冯允清沐浴之后,回到寝房,推开窗扉,坐于灯下阅览书卷。 夜风习习,竹影摇曳,奈何天热如火,风亦似从火炉中滚了一遭,热气逼人。流萤扑扇,冯允清额上又生细汗。 她放下书卷,再入耳房沐浴,此番方觉清爽。 是时宴席应已散去,冯允清懒得束胸,端着小木盆正欲回屋。忽见竹影疏疏,月光斑驳,似有两人鬼鬼祟祟藏于其间。 冯允清将木盆圈在胸前,沉声喝道:“哪儿来的小毛贼?” 那二人听了声,忽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不正是二人欲攀附之人! 于是,二人急忙碎步上前,毕恭毕敬地向冯允清施礼,道:“典簿大人安好,我等乃司礼监小役,我叫福子、他是金桂。今此特备薄礼,已送入大人屋内,望大人在厂公面前,为我等美言几句。” 原是送礼之人,冯允清在宫中多年,深谙要想往上爬,便要先巴结到位的道理,便不再深究。 冯允清佯怒道:“尔等若尽心尽职,得圣上嘉许,入秉笔之眼,自然前程似锦,何须行此谄媚之事。” 福子忙道:“厂公大人政务繁忙,岂会留意我等小卒。冯大人追随厂公多年,必能在厂公面前说上几句话。我等家中老母病重,实乃无奈之举。” 宦海之中,谁人不为家室计。 冯允清道:“既家中有难,又何须备此厚礼。我自会在秉笔前为尔等美言,调往尚衣监。你们快将馈礼带回去。” 尚衣监,乃司圣上冠冕、袍服、靴袜之地,平日清闲,且少有过失,其间采买之事,亦暗藏油水,宫中谁人不知。 二人闻此,感激涕零,跪地三叩首道:“多谢大人恩德!此礼既已备下,望大人笑纳,慢慢品赏。我等先行告退!” 言罢,二人身影便隐于月色之中。 冯允清只觉二人莫名其妙,正欲步向内室,不料室内灯火,竟不知何时为风所灭,漆黑一片。 她轻推房门,踱步入内,摸黑行至窗前榻侧,正欲取出火折点灯烛。忽觉颈上一凉,身后热气蒸腾。 除却白檀的幽香外,还间杂着一股浓厚的酒气。 冯允清自觉不妙,可刀架颈上,不敢动弹,只得压声问道:“什么人?” “我是你大爷!竟敢绑我,真是胆大包天!”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冯允清而后响起,气息滚烫但蕴含森然杀肃之息。 言犹未了,灯烛顿明,屋内霎时满盈微光。一股幽远的香气亦随光而散,弥漫室内。 冯允清静默而立,将火折收入袖中,未发一言。她不知来者何人,怕出言激怒了对方。 “说话!哑巴了吗?”那人怒喝一声,手中利刃更向冯允清颈上逼近三分。 可正是此举,令冯允清察觉此人竟是以刀背抵颈,并无杀意,心中稍微松弛了些。 她神色自若,缓缓道:“在下不过一宦官尔,岂敢捆绑大人。此中或有误会,望大人息怒,莫伤贵体。” 须臾间,锁在冯允清脖子上的刀竟忽而坠落,给木桌划出两道痕来。 那人也不知为何,顺势倒在冯允清身上。他本想再挣扎两下,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冯允清握住搭在她肩上的胳膊,侧身一拉,将人推倒在榻上。这才看清来者真容,竟是御史大人的第三子沈玄,沈晏安。 沈玄颓然倒下,斜倚在榻上,脖颈枕着窗棂,四肢如被绵软无力之丝缚住。 他眉头紧锁,微眯着眼,有气无力地扯出一抹恹恹的笑容,轻声道:“你用的迷香,倒是颇为见效。” 冯允清垂眸看去,眸中带着一丝歉意,轻声道:“原是沈大人,想来是手下人有眼无珠,误将大人当作伶官,以致冒犯。用迷香实乃情急之举,望大人海涵。” 沈玄长得甚好,容貌秀美。一双桃花眼却含着几分圆润,瞳仁如墨玉般深邃,墨眉似长刀。下颌线并不窄长锋利,反而温润如鹅卵,下唇较之上唇略厚,予人楚楚可怜之姿。 他高马尾束于身后,唇角微扬,意气风发,看似如春日之阳,又似孩童般纯真,令人难以想象其狠戾之貌。 沈玄一改方才持刀的凶狠,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笑问道:“你竟认得我?” 冯允清心中暗忖,这位当今圣上的表外甥,御史大人的公子,的确不足以令他声名远扬,还得是他恩荫锦衣卫百户,却日日不上职,红颜知己无数,却仍热衷挑逗闺阁贵女,这才使他沈玄臭名昭著。 沈玄见冯允清不语,复又问道:“此处何地?” 冯允清如实相告:“此乃司礼监直房。” 闻此,沈玄眉梢一挑,语调散漫道:“原以为司礼监之人,整日与文书为伍,能出淤泥而不染。不想你们司礼监的宦官,竟也......好伶官!看来,是我扰了你的雅兴。” 宦官之中,此等事确常有之,冯允清不欲多言,只冷声道:“沈大人还有何事?若无事,我便要歇息了。” 言罢,冯允清耳根处已悄然泛起一抹羞红。 沈玄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冯允清生得一双杏眼,眼波流转间颇显风情,柳眉淡扫,面颊微收,与她身上那股清冷的气质浑然天成。 见沈玄久不言语,冯允清只得端端站着。 沈玄掀了掀眼皮,从她面上挪开目光,挥手驱散窗边的萤火虫,不经意间瞥见冯允清与男子竟有不同。 沈玄猛然侧首,眉心微动,不敢直视冯允清,但语气仍努力保持平静:“你……你是女子。” 冯允清本以为他早已察觉,却不料他此时才发现,心中悔意腾升,早知便早早歇下了。 但此时已骑虎难下,冯允清只得 2. 第二章 明月别枝(2) 《女宦官她权倾朝野》全本免费阅读 司礼监。 午后,烈日正盛,尽管室内摆了冰块解暑,却活像蒸笼,惹得人心浮气躁。 加之蝉鸣聒噪,事务繁琐,监丞刘开再也坐不住了,他将文书往案上一拍,怒声道:“这些个墙头草,风一吹就倒。哪有半点文人该有的风骨与操守!” 冯允清正低头批阅文书,听得此言,不禁顿了顿笔,抬头望向刘开,轻声问道:“刘大人,何事让您如此动怒?” 刘开脸色铁青,眼中闪烁着怒火,想到那小宦官病倒,自己还得冒着烈日去明渊殿送奏折,心中更是烦闷不已。 他嗔怒道:“昨日不知从哪刮来一阵妖风,将那纸《续危言谠论》吹得满京城都是。如今那些老顽固们又纷纷上奏,弹劾张贵妃和沛王。” “《续危言谠论》?我倒是对《危言谠论》有所耳闻,不知这《续危言谠论》又是讲的什么?” 听到《续危言谠论》,冯允清双眸蒙上一层寒意。 六年前,《危言谠论》一文横空出世,文中以对答形式,讲张贵妃之子必定会被永靖帝立为太子。 无嫡立长,乃世代祖训。可皇后并无所出,庶长子乃皇帝意外宠幸的婢女所生,而皇帝最宠爱的张贵妃之子,既非嫡子又非长子,于礼法自是不能被立为太子。 此文显然是针对张贵妃母子来的,永靖帝岂能让他的爱妃蒙冤?他当即便下令搜寻撰文者。而冯允清的父亲,时任都察院御史,便是受人攻讦,被诛九族的。 时隔六年,大皇子早已被立为太子,而张贵妃之子也已封为沛王。 而今此事,竟又复发,这一次她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冯允清听刘开言道:“这《续危言谠论》亦如六年前那《危言谠论》,其中讲张贵妃有废太子,立沛王之图谋,且指名道姓地将首辅张大人与内阁大学士沈大人归为张贵妃一党。这不明摆着是诬陷张贵妃,还想托内阁两位大臣下水吗!” 刘开乃张贵妃母家提拔上来的,自是为张贵妃母子打抱不平。 冯允清暗自想着,这《续危言谠论》必然与六年前那事脱不了干系。遂趁机道:“听闻刘大人手下那小宦官病倒了,下官恰好闲着,不如我替大人去送折子罢。” 要想名正言顺地去查案,掌握个中内情,只得先往永靖帝身边靠才能有机会。 闻言,刘开满脸堆笑,连声道谢:“那便劳驾冯典簿了!” 赤日当空,空中热气蒸腾,夹道草木倾颓,蝉鸣阵阵。 冯允清踩着灼灼日光,一路辗转至明渊殿前。待得那皇帝身畔的大总管申万入内通报,方受命而入。 冯允清屈身而进,右脚方踏入殿内,一茶盏迅雷不及掩耳,重重砸来,直打在她的鞋上。碗碎四溅,鞋履尽湿,冯允清心中一惊,却不敢有丝毫异动。 “真是放肆!” 随之而来的是帝王的震怒,想来是缘于《续危言谠论》一事。 冯允清顿步,既不敢后退亦不敢上前,只得僵在原地。 申万闻得动静,推门一看,见状忙唤小厮前来收拾残局。 室内一阵沉寂,只有一阵阵冰块散发的寒凉敢在这殿内肆无忌惮地飘摇。 良久,永靖帝道:“呈上来罢。” 冯允清这才颔首碎步上前,将折子恭敬地呈于御案之上。她心中惴惴,虽察觉殿内站了不少人但不敢乱瞟,毕竟天子当前,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冯允清将折子置于案上,恭谨一揖便要退去。 永靖帝瞥了她一眼,淡淡问道:“往日不是那刘开的手下来送的吗?” 永靖帝此言,大抵是想化解方才的窘况? 冯允清温声答:“回陛下,他中暑后一病不起,告了假在家中将养着。” 永靖帝点了点头,又问:“那刘开怎的不来?也病了?” 冯允清心中一紧,却也如实答道:“是奴才毛遂自荐来的。” 此言一出,永靖帝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轻蔑一笑:“毛遂自荐?那意欲何为?” 冯允清心中一凛,忙道:“奴才岂敢,只是想尽奴才绵薄之力,为天子行事!此乃奴才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任凭谁都爱阿谀奉承之言,即便是天子。 永靖帝沉吟着端详了冯允清片刻,“朕见过你,若朕没记错,你是厂公的养子?” 冯允清颔首称是。 “那便好,朕时常听厂公赞你行事谨慎用心,且又聪明伶俐。现下正有《续危言谠论》一事朕欲交于你去办,不知厂公意下如何?” 永靖帝眼底生出一缕诡异,将目光转到殿下众人身上。 冯元良顺承道:“多谢陛下赏识!” 原来东厂厂公冯元良也在,冯允清略微松了口气,余光瞧过去,竟对上了沈玄的目光,冯允清一惊,登时不敢再乱看。本以为他们会老死不相往来,这么快却又见面了。晨时话语还回荡在冯允清耳侧,她有些惊愕。 沈玄见冯允清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忍发笑。却不料被永靖帝当场捉住,“沈晏安,你笑什么?” 沈玄顿时一凛,忙止住笑意,低声道:“臣......臣知错了......” 永靖帝无奈,“你们姊妹三人,太后素来最是器重你,你却屡屡辜负她老人家,看来这锦衣卫百户倒是让你愈发松懈了。现下也得给你派个差事。” 沈玄心中一紧,忙看向他的父亲沈平与二哥沈怀,沈平面无表情,沈怀亦漠然置之。 永靖帝接着道:“看你父兄没用!此次《续危言谠论》一事你二哥也牵扯其中,你若真想将你二哥从泥潭里拉出来,你便随这司礼监的......” 永靖帝不知她的名字,冯允清低头答了声:“奴才冯允清。” “哦对,你便与冯允清一同去查案罢。”末了永靖帝还加了句:“你可莫要拿着鸡毛当令箭,此次你二人同级,修要摆布人。” 沈玄只得听令,抱拳一揖道:“多谢陛下......” 当然,查案只他二人自是不够,永靖帝又唤道:“厂公、指挥使,此事你二人亦得从中相助!” 冯元良与锦衣卫指挥使许翼同道“遵命。” 从宫里出来,回到沈府,沈怀才拉着沈玄语重心长地嘱托道:“此案牵扯甚广,圣上之所以命你二人查案,是怕厂公与指挥使那些位高权重的老臣,倒时真拿出对张贵妃不利的证据来,他两头为难,毕竟现下群臣接踵上奏弹劾郑氏。” 沈玄点头道:“我知道,二哥不必担心。” 沈怀摇头,又道:“我要与你说的是,此案不管能不能查得出真凶,都得拿个替罪羊上去。若是查不出真凶,圣上必拿你二人问责,你们无权无势,于社稷影响不大,就算是杀了也不为过。若是查出真凶,事关权贵,也就罢了,还有我们与厂公给你们撑着,假如事关郑氏,万万不可声张,以眼下局势来看,虽太子已立,但若太子软弱无能,再立沛王也是有可能的。” 沈玄沉吟片刻,百无聊赖道“其间勾心斗角,想想都累得慌,我真不知为何那么多人还拼了命地要往仕途上凑。” 沈怀道:“晏安,夫君子之处世,贵能有益于物耳。于贫苦之人而言,想要入仕难比登天。而你生于贵胄,不必耽于 3. 第三章 明月别枝(3) 《女宦官她权倾朝野》全本免费阅读 周瑞深知这病重之言,不过是虚妄之辞,用以遮掩更深层的阴谋。 他唇齿间满是苦涩,仿佛连言语都被苦涩淹没,只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方问道:“你等......究竟对我母亲做了什么?” 沈玄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仿佛一朵盛开的毒花,“自然是遂了你的心愿,让她得以解脱。哦,对了,那毒,乃是我亲手调配,滋味如何?” 周瑞嗤笑一声,强行镇定下来,“别以为用这种招数就能哄了我去。我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们......” 剩下半句,被一条狠戾的鞭声给吞了。 一声鞭响划破空气,犹如利箭穿透云层。周瑞只觉身体猛地一颤,疼痛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言语。 周瑞顿时疼得哑了声,鞭声后是身上一条无尽的痛。 沈玄依旧云淡风轻,好似方才那鞭并非他打的,他温声道:“你可知,为何千百年里,皮鞭这种刑具仍为世人所用?” 周瑞咬牙忍痛,却听沈玄继续道:“这皮鞭落下,先是一阵凉意,紧接着便是无尽的炽热,宛如火舌舔舐肌肤,一点一滴,将你的皮肤化为灰烬。” 又是一鞭。 沈玄笑得愈发张狂,“方才呢,我已给过你说真话的机会了。可惜了,你尽说些我不想听的。没办法,现在主动权握在我的手中,我不让你说话,你便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周瑞紧握双拳,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他拼尽全力,从牙缝中挤出半个字:“畜......” 然而,这半个字还未说完,便被沈玄的又一鞭给生生打断。 “我说过了,我不想听这些。” 沈玄的笑容愈发残忍,手上的力度也愈发加重,每一鞭都精准地落在周瑞已破皮的伤口上,鲜血飞溅,染红了他的双眼。 这时,门外狱卒来报:“沈大人,冯大人来了。” 沈玄点头道:“知道了。” 沈玄轻轻放下手中的皮鞭,它宛如一条疲惫的蛇,缓缓滑回桌案之上。 他转身走向一旁的水盆,将那双因拷问而沾满血迹的手浸入清冽的水中,轻轻搓洗,水珠溅起。 “沈大人,这边情况如何?”冯允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这份静谧。 沈玄闻声,立刻将手从水中抽离,背于身后,他弹了弹指尖上的水珠,松快道:“他倒是个不惜命的,死活不肯承认。” 冯允清微微蹙眉,走上前来,扫过周瑞身上那触目惊心的鞭痕。她心中不禁一凛,暗叹这锦衣卫的手段果然狠辣。 她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沈玄:“这伤痕……你打的?” 沈玄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无辜:“冯大人,我方才来时,他便已是这般模样。”沈玄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与此事无关。 沈玄比冯允清高了十来公分,站得近冯允清只能抬首才能对上沈玄的目光。 冯允清抬头望向沈玄,指着沈玄右脸上的血迹,惊疑道:“你右边脸上,为何会有血……” 沈玄轻描淡写地避开了冯允清的目光,他用手捧了些清水,轻轻拍了拍脸颊,那几滴血珠便随着水流滑落,消失无踪。他淡然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今日沈玄特意穿了身黑衣,束了袖,免得用刑时不便。他又束着马尾,脸上还有细小的水珠,少年意气扑面而来。 寒暄几句,回归正题。 冯允清收回目光,转身看向周瑞,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她敛袖舀了一瓢水,猛地泼向周瑞的脸庞。周瑞被冷水一激,猛然睁开眼睛,眼中的疼痛与迷茫交织在一起。 冯允清拿起皮鞭,问他:“醒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周瑞狠狠地啐了一口,冯允清轻松避开,她冷笑道:“你发什么火?将实情交代出来,我还可以考虑替你减刑。你知道,以东厂和锦衣卫的手段,你何时与何人见过面,说过什么话,都能查得一清二楚,目前不过是时间关系。” 周瑞冷笑一声,满脸不屑地看着冯允清道:“那便去查啊,何苦来问我呢?” 冯允清不怒反笑,缓缓道:“你如今能活着,是因为你尚且有用。若你拿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那你也不必活着了。想必你还没体会过濒死的感觉吧?那我便大发慈悲,让你去阎罗殿走一遭。” 周瑞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他仍强装镇定,轻蔑地看着冯允清:“区区阉人,也敢威胁我?” 周瑞轻蔑地看着冯允清,在他眼中,管他如何显贵,只不过是身体残缺的阉人罢了。 冯允清冷笑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说出实情,背后主使者究竟是谁?二,你现在可以咬舌自尽,免得受痛。” 冯允清说着,用皮鞭磨着他血肉模糊的伤痕。 周瑞死咬着牙,沉默不语,冯允清笑着,“看来你还是舍不得死啊?你不过是仗着现在我们尚未查到真凶,在拖延时间,对吗?那你可就要赌一赌了!” “沈大人,劳烦你去把他眼睛蒙上。”冯允清侧头唤着沈玄。 沈玄四下一看,并无黑布,便从腕上解了一块布下来,蒙住了周瑞眼睛。 冯允清从袖中掏出一子香,引火点燃,苍白的烟从尖儿上往外冒。 此香名为阎罗,可以使人呼吸难耐,以至产生濒死的感觉。 冯允清用竹夹持着,拿到周瑞面前,一手扇着。 周瑞很快便大汗淋漓,呼吸愈发粗重。他张开口,疯狂地吸进空气。 冯允清回眸给沈玄使了个眼色,沈玄瞬间便明白了,他扬声道:“冯大人,东厂那边传来消息,与周瑞对接的人已找到,他是......” 霎时,周瑞疯了似地喊道:“我说!我说!” 冯允清心中明白,他这声音是因恐惧到极点而下意识地想要掩过沈玄的声音,以表明他还尚有用处。 冯允清灭掉阎罗香,重拾皮鞭,道:“那你说罢,最好是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周瑞终于崩溃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颤抖着声音道出了幕后主使——荣文奚。 “来人!” “捉拿荣文奚!” 狱卒一进来,看见冯允清拿着皮鞭,又看周瑞身上的伤痕,不仅感慨这阉人竟如此狠戾。 锦衣卫旋即便动,如疾风骤雨般直扑阮家,缉拿 4. 第四章 明月别枝(4) 《女宦官她权倾朝野》全本免费阅读 众人见此,皆大惊失色。舞娘们亦皆惊惶,四散奔逃。 冯允清端坐其中,玉杯轻握,神态自若,情绪深藏,宛如静水深流,莫测其意。 沈玄见状,将手中银箸重重拍于桌上,他缓缓侧首,目光如炬,直视着朱显,声音低沉而冷厉道:“朱大人,敢问此是何故?何以至此境地?” 朱显已被吓得魂飞魄散,毕竟那舞女劫的可是权势滔天的东厂厂公唯一养子,且又是圣上钦定查案之人,这宴又乃他做东。若冯允清出了事,他只得提着脑袋出去了。 朱显瘫坐于椅上,颤声答道:“此……此事与在下无关啊!” 冯允清瞥了朱显一眼,便收回目光,见他惊慌失措之态,心中已有定数。此等行事,非他所为。他岂会为了庇护女婿,而如此大张旗鼓地暴露自己?且观那姑娘,持刀而不下,显见并非欲取人性命。 冯允清唇边勾起一抹浅笑,温言对那姑娘道:“姑娘,有何事但说无妨,只要姑娘开口,在下定能满足姑娘所求。想来姑娘无意于在下性命,这刀,可先置下。” 沈玄坐于冯允清左侧,他虽与冯允清交情不深,但深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理。故在方才言语间,他已悄然垂下左手,暗中摸索腰间短刀。 那舞娘只专注着冯允清,对于沈玄的隐秘动作浑然不觉。她冷冷开口道:“确然,主公所托,唯有一事,便是请大人开释狱中那位。” 荣文奚尚未受审,即便受刑,锦衣卫亦不会置其于死地。背后之人,何必遣此死士持刀相逼,反致自身暴露无遗? 冯允清垂眸沉思片刻,心中已略有答案,遂朗声道:“也罢,来人,传令下去,释放荣文奚。” 沈玄按刀一震,欲语还休,生怕激怒了那持刀女子,只得转身坐下。 朱显则是一愣,觉得此事竟如此轻易解决,不禁目瞪口呆。早知劫持能有此等奇效,他又何必大费周章,一掷千金宴请冯允清与沈玄! 正当守卫得令推门而入之际,侧边窗间忽有短箭飞来,直刺舞女上臂。 冯允清趁其惊惶之际,迅速攥住舞女手腕一折,刀便重重砸在地毯之上。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冯允清已紧紧掐住舞女下巴,以防其服毒自尽。 沈玄见冯允清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惊得瞠目结舌,竟说不出话来。 朱显心中原本翻涌的念头,此刻也消散无踪,暗忖刺杀果然非明智之举。 他尚未回过神来,门外已走进一名持刀之人。此人装束异于普通侍卫,更像是江湖中的侠客。他飞身一跃,立于舞女身侧,迅速将一枚百毒丸塞入其喉中。舞女因异物入喉,咳嗽两声,将百毒丸呛入腹中。 所谓百毒丸,正是能解百毒之奇药,即便刺客服下毒药,亦能保得性命无忧。 冯允清心中大石落地,遂缓缓挺直腰身,面上浮起一抹浅笑,对来者颔首道:“萧将军,此番相助,允清感激不尽。” 那人面无表情,声音冷硬,对冯允清道:“厂公所托,属下自当竭尽全力。” 言罢,萧衍转身便走,步履沉稳,三两步间便隐没在众人视线之外,重归暗处,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那舞女躺在地上,气息奄奄,命悬一线,看来她仍不死心吞了毒药。冯允清当即下令,将她押回诏狱严加看管。而后,她转向沈玄,眼中闪过一丝深沉之色,轻叹道:“今夜之事,看来难以善了。” 沈玄瞪了朱显一眼,心中暗自不满,若非他从中插手,他早已归家潇洒去了。见冯允清欲离去,他匆忙拿起酒壶猛饮一口,这才匆匆跟上。只留下朱显一人愣在原地,满心疑惑。 本以为冯允清会连夜审讯那舞女。谁料她只遣人去调查那舞女的背景,之后便决然回府。 沈玄跟在冯允清身后,心中不禁暗叹:这冯允清行事,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明月高悬,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石砖地上,越过冯允清,破开前路的明光,仿佛在探寻着未知的谜团。 又是一日。 当日的烈日似乎收敛了几分光芒,天空云层厚重,雷声隐隐,似欲下雨,闷热的空气令人喘不过气来。 冯允清与沈玄刚刚点上卯,便见大总管申万已在堂中静候。 冯允清心中一动,便知申万此行不简单。若非要事,又怎劳烦得了圣上近侧的大总管。 她快步上前,恭谨地行了一揖,问道:“申总管,不知您老前来所为何事?” 申万正悠然地品着香茗,见二人到来,才缓缓放下茶碗,从袖中取出圣上的信帖,沉声道:“荣文奚之事,经查证系属诬陷,此案另有主使。” 查证?谁查的?此案不是冯允清与沈玄在查吗?怎的他俩现在成了被告知者了。 沈玄心中一笑,果然官场之事,风云变幻,难以揣测。 细问之下才知,原是朱显一早便上疏鸣冤,并状告内阁大学士林悫及其学生关圳。 申万还特意悄声叮嘱,这荣文奚背后有人撑着,令她莫要重刑以待。冯允清听罢,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朱显仅一小官,背后若无权臣指使她是断然不信的。 冯允清推手一揖,感激道:“多谢申总管提点,在下改日必登门道谢!” 申万微笑道:“冯大人客气了,你我皆为圣上办事,下面的人办事得力,圣上自然宽心,国家也方能安泰。既如此,洒家便先行回宫了,冯大人尽心便是。” 冯允清心知这些都是场面上的客套话,这些年她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然而,她仍恭谨地将申万送出府门,心中却暗自思忖着这其中的种种曲折。 沈玄在旁看着,不禁挖苦道:“你们日日里说话都这般客套?整日里话里有话、拐弯抹角的,不累吗?” 冯允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一个眼刀飞去,逼得沈玄生生咽下了后话。 她立于天光之下,抬眸一望,只见满天霭云,一如她心中那厚重的修饰,将青天伪装起来。她心中暗自忖度,这官场之中,人人皆戴着面具,说话做事都需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冯允清深吸了一口清气,似是要将心底的纷扰悉数压下,正欲转身,去料理审讯之事,不料下头来报,昨夜的刺客,竟与林悫有所瓜葛。 沈玄闻讯,疾步走来,一把夺过信笺,匆匆览过。原来那行刺之舞娘,名曰乔娘,本是林悫发妻乔英身旁的贴身侍女。 往昔,林 5. 第五章 明月别枝(5) 《女宦官她权倾朝野》全本免费阅读 沈玄眼见林念珍猛然趋前,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惊悸。可冯允清却纹丝不动,见此,林念珍似又心生怯意,踌躇片刻,终究未将脖颈贴上那锋刃。沈玄恐有意外,便于林念珍前扑之际,疾伸一手,一把握住了冯允清手中白刃。 刹那间白光闪烁,冷冽逼人,鲜血瞬间自沈玄掌中渗出,被那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刷至青石板上,宛如蜿蜒之红蛇。 余念珍见此,顿时傻眼,惊悸之余,后退数步,幸有余从霜从后稳稳扶住,否则恐将踩着鹅卵石滑倒。 沈玄作为此次事件之最大受害者,心中自是愠怒难平,他垂眸浅笑,声音低沉道:“林夫人,多有得罪了。” 言罢,他挥手示意身后兵卒前往搜查,又嘱咐道:“务必小心行事,莫损他物。” 此时夏雨如注,硕大雨点砸在地面团成一个个小水圈,溅起的水珠往衣袍之上跳着。 余从霜亦不再争执,只是略带不悦地道:“念珍,我们且回屋去吧。”言毕,便顺着抄手游廊往正厅行去。 冯允清淡然瞥了沈玄一眼,收回长刀,退至外仪门处,立于檐下避雨。 沈玄亦退回檐下,他左手鲜血淋漓还在滴着,遂从左袖扯下一块长布,咬牙绕掌缠了几圈,然单手打结颇为不便,刚将布尾塞好,长条又复松垮。 暴雨倾盆而下,闷热虽减,暑气犹存,湿气悬浮空中,附人肌肤之上,令人感觉黏腻不爽,心情亦随之烦躁。 沈玄连缠数次,那长条依旧松垮,他终了扯开布条往腰间一塞,不再包扎。 冯允清冷眼旁观,劝道:“沈大人这伤口,还是及早处理为好。此处留我一人足矣,沈大人可前往医馆寻大夫止血。” 沈玄长叹一声道:“我此举实乃为你着想,你竟如此落井下石!若她真撞上你之刀尖,你又将如何应对?” 冯允清沉思片刻,道:“她的父亲与祖父皆为朝中显贵,自不满我等宦官在她府上呼风唤雨,欲以此给我一记下马威罢了。看她披金戴玉之外饰,岂会轻易自戕?她不过是做戏罢了。” 沈玄垂眸沉思,那林念珍确如冯允清所言,衣着华丽,堪比后宫娘娘。他思忖片刻,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又是自己多情了。以冯允清的行事作风,她岂会行无把握之事?这小娘子,倒颇有意思。 二人立于仪门之外,静待兵卒搜查之毕,光阴竟不觉流转几时。其间搜查,最为可疑者,莫过于林悫素日与伽尘法师往来之书信。 伽尘法师,虽身披袈裟,却心游四海。他历年遍访名山大川,参禅问道,于庙宇古刹之间,广结善缘,搜集经籍。然近年来,因矿税之事,伽尘法师与朝臣结交,乃入世之佛。 时至晌午,雨势渐微,如丝如缕,寥寥无几。二人见搜查已毕,遂命随行兵卒先行退去。随后,二人于东市寻得一酒楼,择一静谧之处,共用午食。席间,二人皆静默不语,心中所虑,仍是伽尘法师之事。 饭毕,二人稍作休憩,便起身前往屏兰寺。 冯允清见沈玄左手多有不便,遂拉着沈玄先行前往医馆包扎,再往屏兰寺去。 路上,沈玄对伽尘法师入世之行感到不解,他叹道:“法师本是佛门中人,应清心寡欲,何以涉足尘世纷扰?” 冯允清则道:“伽尘法师心系众生,是否涉足尘世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守内心礼法,护芸芸众生。好些法师终身守于青灯古刹旁,以毕生所学为浩淼卷帙再添经籍,他们是佛,而有些法师悟道后游离于尘世,为天下苍生四处奔走,他们亦是佛。” 沈玄倒是从未考虑过此中深意,如今听冯允清一言,似有顿悟之感。 屏兰寺并未建在深山老林,就在皇城以西的郊野。二人边说边行,不觉已至屏兰寺前。 只见古刹庄严,香烟缭绕,钟磬之声悠扬入耳。二人拾级而上,心中所虑,愈发沉重。 新雨方谢,夹道林木皆是葱郁青绿,翠顶高耸,竟非生机盎然之姿,倒多了几分庄重之态。二人步履沉稳,渐入屏兰寺深处,只见矮塔低栏,皆被黛色草苔轻轻攀饰,宛如古寺之静谧与岁月的痕迹。 因午前大雨之故,屏兰寺内香客稀少,一片宁静。二人来到一处,见一小僧正在清扫落叶,遂上前询问伽尘法师何处。 小僧抬头细细打量这二人,虽身着便衣,却难掩其器宇轩昂,眉宇间透出一股锐气。小僧如实告知二人,伽尘法师此刻正在藏经阁中,忙于整理近日寻得的经卷,欲将其刊刻成册,广传四方。 冯允清闻言,恭谨一揖,道:“禅师慈悲,劳烦您为我们引路。” 小僧点头应允,碎步前行,引领二人穿过湖面游廊。 沈玄目光一闪,赞叹道:“此处湖光荷色,真是美不胜收。待会儿若得空闲,我们定要就此赏荷。” 冯允清侧目而视,微微皱眉道:“沈大人,皇命为重,切勿贪恋风景。” 沈玄闻言,顿时备受打击,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敢多言。 三人来到藏经阁前,小僧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便见一位身着袈裟、慈眉善目的老者缓缓而出。 冯允清与沈玄连忙上前行礼,冯允清道:“叨扰伽尘法师了。我二人奉皇命前来搜查妖书一事,想必法师亦有所耳闻。” 伽尘法师抬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温声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请随老衲往次间详谈。” 冯允清与沈玄方面对伽尘坐下,小僧随即奉上香茶,茶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冯允清心中暗赞,不愧是屏兰寺,连茶香都如此清雅脱俗。 冯允清轻抿一口茶水,也不多言,开门见山道:“今日朝会之上,给事中朱显朱大人上疏检举次辅林大人与礼部右侍郎郑圳,言明此二人与妖书一事有莫大干系。虽然我等奉旨查案之人,尚未掌握确凿证据,但圣上既已钦定,我等只能顺着线索查下去。今日在林大人的书房中,搜得法师与林大人的书信往来,不知法师对此有何看法?” 伽尘法师闻言,垂眸沉思片刻,方缓缓道:“老衲与林大人虽有书信往来,但皆是探讨佛法、交流心得之语,并无涉及妖书之事。老衲深知皇命难违,但亦不 6. 第六章 明月别枝(6) 《女宦官她权倾朝野》全本免费阅读 沈玄闻声望去,顿时松开了冯允清,诧异呼道:“长姐,姐夫,你们怎么也在此处?” 盛夏雨过,苍穹云蔽,日光隐匿于云幕之下。此间游廊依水而建,青苔蔓延,纷披游廊之间,幽深清远,岁月沧桑,尽显古朴清幽之意。 沈玄之声,宛如古寺空灵钟声,在这清幽之地回荡,引得荷叶轻轻摇曳,似是应和其意。 沈兰轻移莲步,婀娜而来。其容端庄,温婉娴静,眉宇间虽带淡淡忧愁,但一笑之下,宛如春风拂面,使人顿感亲切。其侧乃赵嘉术,宽袍随风飘舞,气度温和。 沈玄斜靠石栏,带着几分慵懒之意,问道:“阿姐,近日家中可安否?赵家那堆婆姨,可有给阿姐添堵?”言罢,沈玄还略带责备地瞥了赵嘉术一眼。 当初,沈玄对这门亲事甚是不满。赵嘉术虽性格温和,但他家中众多女眷同住一宅,难免有些纷争。而沈兰性情温婉,赵嘉术又过于谦和,他生怕沈兰受了委屈。 沈兰轻轻敲了敲沈玄的头,将他扶正,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不必为此忧心。” 赵嘉术则对沈玄温和一笑,试图平息他的担忧。然而沈玄看他那过于和气的模样,心中更添恼怒,追问道:“既无大事,来此佛寺作甚?” 沈兰轻抚小腹,眉间流露出几丝忧虑:“听闻此地灵气充沛,求子颇为灵验,故我二人前来一拜。” 沈玄听后,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随即转念一想,又问:“生子何必急于一时?莫非是那赵家老母所迫?” 沈兰颔首不语,沈玄见状,心中更为不满,转头看向赵嘉术,语气中带着几分责问:“你说?” 赵嘉术面露愧色,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奈:“这确实是家中老人的所愿,他们想早点抱孙子。但晏安,你放心,我定会全心全意照顾兰儿,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沈玄闻言,叹了口气。这门亲事当初是两家人都颇为满意的,他也不能过多干涉。只盼望赵嘉术能真心待他长姐,让她在赵家过得舒心。 沈兰轻盈地转移了话题,含笑问道:“对了,晏安,你来此处作甚?你不是向来不信神佛,命不由天吗?”她语带调侃,笑意盈盈地看着沈玄。 沈玄轻叹一声,道:“近日京中流传多篇关乎国本之文,圣上特命我追查此事。我此行,正是为了《危言谠论》一案而来。” 赵嘉术听闻此言,面色顿时凝重起来:“此案六年前便风波不断,圣上怎会派你来查?” 沈玄垂下眼眸,摇头道:“我怎知圣上会遣我一个京城内远近闻名的纨绔去查案呢?不过既是君命难违,费心去揣度圣意还不如专心眼前之事。” 沈兰温婉一笑,眼中满是疼惜:“你也知道你这臭名声啊!” 沈玄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忽然想起身侧的冯允清,便侧身介绍道:“对了长姐,这位冯大人在此次查案中助力良多。昨日朱显那厮邀我二人前往海云天饮酒,冯大人还险些遇刺。” 冯允清躬身行礼,笑容谦和道:“在下冯允清,见过赵大人、赵夫人。” 赵嘉术亦回以拱手礼。 沈兰抬头打量冯允清,见其眉目清秀,气质温文,心中暗赞。 她微微还礼道:“冯大人客气了。晏安性格顽劣,自小是个泼皮无奈,是被家中宠坏了的,如今能得圣上重用,并有冯大人这样的君子辅佐,实乃幸事。若他有何不是,还请冯大人不吝教诲。对其严苛教训,我等感激不尽。” 沈玄闻言佯装不满地嘟囔道:“阿姐,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嘛。” 冯允清忙客套道:“沈大人天资聪颖,从不按部就班因循守旧,事务上也颇为敏捷,与携手查案,我也松快得很。” 虽不知冯允清话中几分真假,但沈玄心中倒有几分暖意升腾。 沈兰欣然笑道:“如此甚好,我自幼便教导晏安要亲君子,看来他与冯大人甚是投契。我家近日欲举办马球赛,不知冯大人可否赏光?” 冯允清微微一怔,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她颔首应道:“夫人雅兴,在下岂敢推辞,若无要事,在下定当抽身赴约。” 沈兰满意地点头:“届时我会让晏安将请帖为你带去。” 凉风渐起,荷塘中,荷叶婆娑摇曳,清新透亮。水珠如明珠般镶嵌其间,微光闪烁,若隐若现,又有白荷质洁如玉,微香袅袅,令人心旷神怡。 沈兰辞别道:“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们查案了。只是万事需小心谨慎,莫被奸人利用。” 沈玄点头应允:“阿姐放心,二哥已多次提醒我了。况且有冯大人在旁提点,我定能化险为夷。”言罢,他侧目向冯允清会心一笑。 自屏兰寺出来,二人径直回了北镇抚司。 方踏入堂中,尚未立稳脚跟,便听得门外铿锵步履声近,仿若铁骑突出,踏碎一地残阳。随即,身后沉沉响起一声狠戾之语,宛如寒风穿骨:“你二位,真是慈悲心肠啊!” 冯允清与沈玄闻声,齐齐转身。自门口进来一提刀武将,乃镇抚使蔺明轩。但见其人身披玄色锦袍,腰悬金带,气宇轩昂。风随其入堂,带起一股威严之气,仿佛能席卷一切。 冯允清暗忖,这镇抚使蔺明轩是出了名的活阎王,前月圣上方遣他去查陈王一案,今日便查得归来了? 这蔺明轩作为沈玄的直属上司,沈玄自然也识得。 二人不敢怠慢,急忙下阶,躬身行礼:“见过蔺大人!” 蔺明轩却未停步,只是朝他们一摆手,脸上的狠戾之色未减,好似要将一切不顺眼的事物都摧毁在股掌之间。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堂中,将手中的刀重重地拍在桌上,然后沉稳地坐在了太师椅上,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充斥明堂。 冯允清方欲直起身躯,却瞥见一行缇骑押着三人缓缓而来。她定睛一瞧,赫然发现其中竟有伽尘法师的身影,心中顿时了然,想是蔺明轩早已归来,他们方才自屏兰寺离去,他便迅速将伽尘法师拿下。 蔺明轩押了一口香茗,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冯允清与沈玄身上上下打量片刻,随后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何以办案?” 这蔺明轩左不过二十八,从年岁上来说也就比沈玄大了七岁,比冯允清 7. 第七章 明月别枝(7) 《女宦官她权倾朝野》全本免费阅读 冯允清从怀中取出伽尘法师的书信,递给了蔺明轩。 蔺明轩抬手接过,懒懒地扫了一眼,他轻声说道,“好,既然有此书信,那便即刻提审伽尘。你们二人,在一旁候着就好。” 冯允清淡然道:“以蔺大人审讯的手段,世间恐无人能不开口。我们静候佳音便是,届时只需一阅状纸,便可了解事情真相。” 蔺明轩笑着点头,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道:“既是如此,那便依你。” 然而,冯允清并未就此罢休,她话锋一转,言语中透露出几分坚定与果敢:“但为确保你我赌约的公平,还请大人莫遣人跟踪下官。锦衣卫的手段,下官早有耳闻,实在不欲因此而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蔺明轩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他没想到这阉人竟如此敏锐,能洞悉他的心思,面子上难免有几分挂不住。“我蔺明轩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岂会行如此伪弊之事?” 冯允清淡淡一笑,“多谢大人谅解。” 这番话虽平和,却暗藏锋芒。蔺明轩心中暗叹,这阉人果然不简单。然而,他并未表露声色,只是冷哼道:“好,就依你。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自北司衙门出来,冯允清与沈玄二人打马前往城西。为掩人耳目,二人换了身常服。 午前才下了场大雨,现下临近傍晚,太阳竟又破云而出了,斜阳穿透云层,洒下金色的余晖。 乔英正静坐屋内,飞针走线,精心绣制着一幅花鸟图,好去集市换些银子补贴家用。 忽然间,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她心头一喜,匆匆放下手中的绣活,起身去开门。 然而,一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两位面若冠玉的年轻公子。乔英一愣,心中不禁生起几分戒备,“二位公子,是否是寻错了门户?” 沈玄微微一笑,语气和煦如春风,“娘子莫要惊慌,我们并未找错人。您便是乔英娘子吧?” 乔英心头一紧,矢口否认道:“公子怕是误会了,我并非乔英。二位还是请回吧。”说着,她便要关门送客。 然而,冯允清却迅速伸出手来撑住门扉,“娘子且慢,我们是受林悫林大人之托前来拜访的。” 听到“林悫”二字,乔英顿时松了口气,推门的手也松了劲,面露歉意道:“哦,原是林大人的手下,我一介妇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请二位公子见谅。” 说着,乔英开了门,将冯允清和沈玄迎了进去。 冯允清跟随乔英之后,瞥见她听闻林悫之名时,神情间并无异样,似是对林悫被永靖帝软禁宫中之事浑然不知。看她住处,唯一小院耳,虽不甚宽敞,却也别有一番雅致。院内矮墙之内,养了几只鸡,晾绳上飘扬的衣物皆是寻常粗布,而非富贵人家的绫罗绸缎。 步入朴素厅堂,只见中央一几一案,几条长凳静静摆放。冯允清细心打量,目光被墙上一块略显陈旧的小木牌吸引,想必乃当值所用。她环顾四周,除了一个绣花筐外,眼角余光又瞥见几本诗集静卧其旁。 冯允清与沈玄相继落座,乔英以家中散茶相待,虽然家境贫寒,却也不失待客之道。她以旧瓷碗为二人各自斟上一碗香茗,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家境贫寒,只能以此粗茶款待二位公子,还请二位公子莫要介怀。” “夫人不必客气。”冯允清啜饮一口,只觉得舌尖茶香袅袅,似是鹤川茶肆的珍品。“敢问夫人,”她轻声问道,“‘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此句乃是林大人托我问夫人的。” 沈玄闻言一愣,随即放下茶碗,明白冯允清此问意在试探乔英是否读过书。 然而乔英面露茫然,显然不解其意,只眨着眼睛“啊?”了一声,想来是不曾念过书的。 那窗台上的那几本书顿时变得有些可疑。既然她不曾读书,那些诗集又是谁的呢? 冯允清微微一笑,解释道:“林大人的意思是,想询问夫人上次与你商议之事,夫人考虑得如何了?” 乔英低头沉思,回想起前些日子林悫提议将乔忆接回林府一事。良久,她缓缓开口:“此事我自然是支持的,忆儿她,似是不愿。近日她提及要随掌柜下江南,此事也只好待她回来后再作商议。” 冯允清与沈玄相视一眼,心中各有计较。冯允清心中暗忖:那乔忆若只是仆从,又何须劳碌于茶肆与平日里还念诗书?一切迹象皆指向一个结论——乔忆,实则乃乔英之女。 寒暄已毕,正事亟待商榷。 沈玄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道:“此番我二人前来,实为要告知夫人一件要事。”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 乔英尚被蒙在鼓里,不知就里,她不禁微微蹙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然仍旧保持平和的语气问道:“究竟有何变故?” 沈玄瞥见其神情,心知必有难言之隐,于是娓娓道出:“近日京城妖书风波甚嚣尘上,夫人或许已有所闻。林大人指派乔娘行刺圣上所遣之查案使臣,因而他二人现已被囚禁。” “乔娘便是令媛乔忆吧?”沈玄试探而问。 闻言,乔英心头一震,失手将瓷碗坠地,顿时碎片四溅。稍顷,她凝神定气,断言:“林悫绝非此等卑鄙小人!他绝不会做出指使忆儿行刺朝廷命官之事。” 沈玄以言辞相激道:“林大人十余年前能遗弃糟糠之妻,如今又行杀人买卖,此事怎的不可能?” 乔英抬眼凝视沈玄,须臾间恍然大悟,“你们并非林悫所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冯允清婉言安抚:“夫人息怒,我等虽非受林大人之命而来,但所言非虚。令媛乔忆已数日未归罢,她借口下江南,实则已被囚于诏狱之中。夫人亦知诏狱之可怖,入内者鲜有生还之可能。” 乔英闻言,眼眶瞬间湿润,她强忍泪水,厉声斥责:“忆儿便是你们抓去的吧?今日我要与你们同归于尽!”言罢,她操起筐中剪刀,向冯允清猛刺而去。 沈玄眼疾手快,一把擒住乔英手腕,剪刀应声而落。见此,乔英终难自抑,泪水如泉涌夺眶而出, 8. 第八章 明月别枝(8) 《女宦官她权倾朝野》全本免费阅读 冯元良斜睨一眼冯允清,眼中透露出几分不悦与担忧,他缓缓启唇道:“吾儿,日间听闻,你与那蔺明轩立下赌约,可是确有其事?” 冯允清心中一震,暗忖此事竟已传入冯元良的耳中,风声倒快。她略一沉吟,轻声道:“父亲明鉴,确是事实。” 冯元良闻言,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霍然从椅子上跃起,手指颤抖地指着冯允清,仿佛要将其生生吞下,却又在愤怒中无言以对,只得愤然坐回椅中。 冯允清低头,心中五味杂陈,却不敢有丝毫辩驳。 室内一片沉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良久,冯元良又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愤怒:“蔺明轩,乃平阳王蔺炎之子,近年来漠北烽火连天,皆以平阳王之力得以平息,他蔺家圣眷正隆。你何以有胆与之相争?” 冯允清心中虽有不服,但对其苛责,却也只能低头道:“实乃蔺明轩挑衅我在先,我只是与他立下一赌,也不至于得罪了他蔺家。” 冯元良这些年来虽身居高位,但脾气已是被官场磨砺得极为平和。若是往昔,他早已掀了桌子,但此刻他却强压怒火,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平复了心火,方才开口:“赌约若是输了,你又当如何?” 冯允清抬头,眸中含着坚定:“儿子自信不会输!”况且,就以目前线索来看,蔺明轩便是顺藤摸瓜查下去,也查不到什么。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次辅林悫,曾是父亲旧友,父亲赞其赤子之心,是为良臣。她绝不相信林悫会做出那等事情,更何况,谁会愚蠢到拔刀刺向自身呢? 冯元良闻言,冷笑一声,道:“你自信不会输?你可知那蔺明轩在朝中经营多年,你尚在襁褓之时,他便已随父征战沙场,历经百战,其心机城府,岂是你这黄毛小儿所能比拟?” 冯允清默然,她心中虽有不服,但亦知冯元良所言非虚。然则,正因为蔺明轩身经百战,他才会不相信任何人。疑心,往往能将一身傲骨给吞咽。 冯元良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继而冷言道:“允清啊,你若是输了还好,若赢了拂了他的面子,你可想过今后在官场中他将如何排挤你?” 冯允清闻言,“父亲,若那蔺明轩真是心胸狭窄之人,他又何以统帅三军,威震四方?”从军营中出来的人,定非刻薄小人。 冯元良轻叹一声,低声道:“罢了罢了,你如今翅膀硬了,我这老头子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了。想当年,你不过十二岁的稚子,大雪纷飞中,我寻得你时,你倒在血泊之中,浑身是伤,体无完肤。这六年里,我倾力抚养你,予你扶摇,助登青云。如今,你却连我的教诲也置若罔闻,甚至悖逆为父。我当年为报你父救命之恩,冒死将你救下,却不料救回的竟是一只白眼狼。” 冯允清闻听此言,心中一阵酸楚。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不再似方才那般激昂,颔首听着冯元良谆谆教诲道:“我嘱咐过你多次,朝堂之上世故为人,官阶在你之上者,皆可能助你!让你平日里收敛骄纵之气,静观其变,你都听哪儿去了?” 冯允清诚如他所言,步步谨慎,事事清明,可此事涉及她父亲,她屈服不了。 “父亲教训的是,儿子一直谨记您的教诲,感念父亲教养之恩,平日行事谨慎,不敢有丝毫懈怠。但此事与六年前妖书一致,我无法袖手旁观。势必要查清真相,为父昭雪。” 冯元良深叹一口气,闭眸沉思许久,才道:“你心中既已打定了注意,我又怎拦得住你。只是为父仍要提醒一句,冷眼观生死,莫为局中人。” 冯允清心中稍安,柔声道:“多谢父亲。” 冯元良见状,微微点头,道:“起来吧,这天热得紧,你跪在地上倒是凉快了,我却气得汗流浃背。” 冯允清闻言,起身笑道:“是儿子的不是了。对了父亲,我前日里研制出一种安神之香,比寻常药物更有奇效。”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锦盒,缓步至书桌前,轻轻打开,展给冯元良看。 打开锦盒之时,香味便如恶虎般扑了出来,往人脑中撕咬,似是被猛地一撞,冯元良倒真觉得精神沉淀了几分。 他抬手接过锦盒,道:“难为你有心,还惦念着我这个养父。” 冯允清屈身一笑,道:“儿子孝敬父亲,本是天经地义之事。” 冯元良并未多问冯允清关于妖书一案的进展,只温和让她退下。待冯允清离去后,他将那安神香交给手下,吩咐道:“去请大夫瞧瞧这香有无不妥之处。” 在司礼监当值之时,冯允清每每于公务之隙,便会抽身步至那藏书古阁。一日,她信手翻阅间,竟偶得一本名为《银蛊禁集》的古籍。书中载道:“荼芜之息,嗅之则眩,询其事,莫不以实告知。”冯允清心中一动,目光落在那字里行间,心中有了盘算。 冯允清回到屋内,端坐桌旁,凝着那几粒香,心中泛起层层涟漪。这香乃她这些日研制出的,当真能有如此神奇之效? 次日,冯允清与沈玄相约鹤川茶肆。沈玄早早抵达,定下一雅间,待冯允清到来。沈玄迎上去,邀功似地笑道:“得亏我来得早,否则就只能坐那厅中,当着旁人的面审讯了。” 冯允清轻笑一声,“是你做的为数不多的一桩佳事!” 说着,她步入屋内,素手轻抬,自袖中取出一精致锦盒,搁置于身侧,介绍道:“此香乃我自西域古籍中所见,听闻其香气能迷人心智,凡受香惑者,所问之事皆会如实相告,无所隐瞒。” 沈玄听闻此言,目光转向那锦盒中的香料,眉头微皱,露出几分疑惑之色。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我虽游历甚广,见识颇丰,却从未听闻西域竟有此等奇异之术。这香料,真能有如此奇效?” 冯允清白他一眼,道:“不试怎知?即便此香不灵,我也自有后手。”言罢,她将雅间内的熏香熄灭,点燃了那迷香。 沈玄见状,颇觉有趣, 9. 第九章 明月别枝(9) 《女宦官她权倾朝野》全本免费阅读 自鹤川茶肆得闻消息,二人不顾日头炽烈赶回北司。时值正午,烈阳如炙,金辉漫地,而北司之内,却是一片肃杀之气。 蔺明轩端坐于堂上,威仪赫赫,正在审讯犯人。冯允清与沈玄踏入堂中,只见一头发花白的老婆子,跪在地上,颤颤巍巍,身旁又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眼中含泪,楚楚可怜。 蔺明轩见二人到来,眉宇间并未有丝毫波动,仍旧是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目光如炬,直逼堂下跪着的二人。 冯允清见状,亦不多言,与蔺明轩对视一眼,便转身向狱内走去。 沈玄紧随其后,低声叹道:“蔺明轩不愧是活阎王,连这般老妪稚子都不放过。” 冯允清却是冷静如常,淡淡道:“依其行事作风,今日未将二人直接关入狱中,已是手下留情了。” 二人言谈间不曾却步,雷厉风行地便到了关押乔忆的隔间。 隔间内昏暗幽深,乔忆被铁链锁在里面,衣衫褴褛,神情憔悴。 她正俯身于地,右手紧握着一片尖锐的碎片,在地面上艰难地刻画着什么。 沈玄仔细打量了乔忆一番,见她身上并无明显的外伤,不禁笑道:“看来这位活阎王也懂得几分怜香惜玉,遇到这般貌美的女子,终究还是下不了狠手。” 确实,那些被带回诏狱的人,大多是狼狈不堪,唯独乔忆尚能维持一份体面。 正如冯允清所料,蔺明轩得知乔忆是因刺杀冯允清而被捕的,自然不会过分干涉。毕竟冯允清身为冯元良的养子,在朝堂中权势滔天,想要取她性命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而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敢来行刺冯允清的,多半是些浑水摸鱼之辈。蔺明轩自是无暇顾及这些私人恩怨。 可偏偏,乔忆却是个例外。 她虽身陷囹圄,却仍被安置在条件相对较好的隔间中。那隔间内尚有床榻,可供人休憩,比起那些被绑在架子上、不知何时会遭受酷刑的犯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冯允清挥手示意随行的小吏退下,只留下她与沈玄及乔忆三人。 乔忆见二人推门而入,迅速将手中的碎片扔向墙角,随即站起身来,用脚抹去地面上的痕迹,让字糊了去,随后转身往榻上一躺,对其视而不见。 然那用尖锐碎片刻的字迹岂是容易消磨的,字的周围仍泛着淡淡的白痕,依稀可辨其形状。 冯允清走过去,见地上写着“微褐窥蟾光,朱紫掌金阳”,“乔、忆,真是好雅兴啊,在诏狱之中,还有心思作诗呢。” 乔忆充耳不闻。 见此,冯允清见状,轻轻叹息一声,耐着性子与她细语道:“我等昨日已去拜访过你的母亲,她心中忧你如焚,且矢口否认你的父亲,内阁次辅大人林悫,会指使你来行刺我。” 乔忆闻言,睫毛微微颤动,似是有了些许反应,然而她却紧咬下唇,不言不语。 冯允清继续道:“我知你心中对你父亲有恨,我亦无权劝你放下心中的仇恨,你受人指使,诬陷你的父亲实乃无可厚非,但你可有想过你母亲的境遇?” 此时,沈玄自墙角捡起一片瓦片,半蹲着身子,刮去地上的字迹。狱中除了伤者的呜咽之声,唯有刮擦之音回荡。 冯允清见乔忆仍旧沉默,便温声道:“你的目的,不过是要搞垮他林悫一家。可我告诉你,林悫他乃圣上近臣,岳父又是户部左侍郎,多年在朝为官,他并非独自一人,而是合纵之党派。若是林悫倒了,其党羽将一并覆灭。你觉得,仅凭你一个人证,一己之言,便能在朝野翻天吗?” 冯允清言及此处,又道:“现下圣上已放林悫归家,林悫与他的妻女团聚一堂,他们一家三口,又可以共享天伦!而你的母亲,还苦守寒屋,等着你回去!” 乔忆闻此,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伤痛,大吼一声:“你休要再言!” 冯允清见状,知她已近溃败之边缘,此时便要往她心尖上使劲插刀子,便可逼其吐露真相。 于是冯允清轻笑一声,轻声道:“可我所言非虚,你何必动怒。对了,我再提醒你一句,若我此时将你指认林悫,又是林悫之女一事泄露出去,你不妨猜一猜,那林夫人,又会用什么手段来报复你和你的母亲呢?你真以为林悫能护住你的母亲吗?若你再固执己见,死死不肯松口,我未能得到我想要的消息,自不会放你离去。等到蔺大人处理完手头之事,将注意力转到你的身上时,你觉得你还能躲得过?” 言罢,乔忆猛然从榻上翻身而起,红着眼眶怒视着冯允清。 冯允清见状,调笑不已:“哟,美人垂泪,倒真真让人心疼,堪称天下尤物啊。”说着,冯允清抬手欲替她拭泪,却被乔忆一把挡下。 冯允清依旧笑容满面:“你看,你若是能告诉背后主使,我亦能助你归家,这桩交易,你只赚不赔。” 乔忆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她抬头望向冯允清,那双原本充满愤怒与不屈的眼眸,此刻却透露出一丝期待与犹豫。 她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问道:“你真能让我从这诏狱中出去?”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与渴望。 沈玄点头,“那是自然。也不看看你面前这人是什么身份,东厂厂公唯一的养子。东厂之名你应知晓,皆是圣上的亲信所掌!” 乔忆却是不屑,冷声嘲讽道:“阉人而已。” 冯允清闻言,却不以为意,笑着:“纵使是阉人,却也比你有权势。说罢,何人派你行刺。” 乔忆最终,将事情来由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冯允清。 冯允清听后,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她缓缓从诏狱出来,派人去查乔忆口中之人的来历。不出所料,此人便是妖书一案的真凶。 冯允清与沈玄自狱中缓步而出,到了堂前,见蔺明轩正欲施拶刑于那幼女,那女童一见拶子,便泪水涟涟,被吓得哭喊不止,声声呼道:“我承认,我承认!” 蔺明轩闻言大笑:“好,既已认罪,便速速签字画押!”言罢,命手下呈上状纸,欲使女童画押。 沈玄见状,心中一凛,侧目看向冯允清。却见冯允清神色自若,冷然道:“且慢!”其声虽轻,却如金石掷地,铿锵有力。 堂中之人皆震目看她,心道:此阉人又要忤逆蔺明轩之意? 蔺明轩斜睨一眼,问道:“冯大人莫非欲为这女童开脱罪责?” 冯允清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明鉴,下官非为开罪,实乃觉其中有蹊跷。对幼女施以酷刑,强逼认罪,传扬出去,恐 10. 第十章 明月别枝(10) 《女宦官她权倾朝野》全本免费阅读 冯允清屈身称是,便将这些天来所查到的线索一一详呈,“只是这背后之人,尚在查证......” 永靖帝闻之,端坐龙椅,面无表情,心中却颇为惊讶。他素来视沈玄与冯允清二人为无能之辈,未曾料到二者竟能查出如此之多线索。 正说着,申万推门进来,永靖帝微微抬眼,不怒自威:“何事?” 申万颔首回道:“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求见,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永靖帝半端着茶碗,略一思索,点头道:“让他进来。” 许翼卸下佩刀,缓步走进殿中,手持雕花竹筒,将其呈与永靖帝。 永靖帝竹筒,拔开木塞,纸笺从中取出,展开一看,此中详尽地写着妖书一案的条条线索,自屏兰寺后分为两支。其中对伽尘、郑圳还有戚誉施刑皆由蔺明轩所掌,然进展甚微。反倒是冯允清与沈玄,不动声色地揭露了此案的主脉。 卷宗详呈乔忆狱中一事。 永靖帝端坐龙椅,细细查阅,神色凝重,心头不禁生出疑惑与忧虑。 乔忆狱中所答,述及昔日在鹤川茶肆的事,时结识一男子。彼人气宇轩昂,才华横溢,诗文风流,对乔忆颇有好感,常以诗词相邀。乔忆感慨其文才之盛,不觉渐生情意。告知男子她乃次辅林悫之女的真相,自述报仇之志。 男子听后,亦是义愤填膺,发誓要助她复仇。于是劝她从茶肆辞去长工,带她在城外租下一间小院,在此教她些杀人傍身的功夫。于是白日里,乔忆便与那人一同习武,暮色将至再回到家中。隔三差五的还能带回一些鹤川茶肆的新晋佳茗,其母也并未起疑。 而后妖书疑云再生,那男子同她说时机已到,又说不必又血光便能扳倒林悫,错过此次良机恐难再报仇雪恨。并且那男子还助她周详筹划,指导她言行举止,皆按计划行事。只要她在此风口浪尖去行刺冯允清,然后一口咬定是林悫所指使,加之他会求他在官场上的朋友,上疏将矛头一一指向林悫。乔忆一时心急,也应下了这桩假刺杀一事。 临别之时,那男子给了乔忆一粒赤红丹丸,谎称此乃假死药。她被捉拿之后,吞下此药,那些人便会将她丢到乱葬岗去,第二日她自会清醒。 然而,冯允清听闻此事后,告诉她那药乃毒丸,她被人蒙骗,乔忆这才意识到受了人利用,遂向冯允清说明事情的缘由。 冯允清闻得此事后,急忙差遣手下人等,四处缉查。不出一个时辰,竟将幕后主使之人查出。那男子,实乃内阁首辅张行邺家中管家之堂弟之子。彼时尚在烟花巷陌,饮酒作乐,未料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竟被冯允清手下擒获。 永靖帝原本面色平和,悠然自得,然翻阅案宗,渐觉事态严重,面色亦随之阴沉。及至末尾,条条线索直指张行邺,他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厉声喝道:“速传张行邺前来觐见!” 此言一出,满殿震惊。当时妖书案起之时,署名者正乃张行邺,众人皆以为他是受害者,岂料今日查明,他竟是疑凶,那张行邺岂不是贼喊捉贼? 冯允清心中疑虑重重,此等大事,竟牵涉内阁首辅张行邺,实乃出人意料。昔日张行邺曾冒死进言,力保大皇子为太子,储君之位已定,他又何须在妖书中散布谣言,称太子之位将易主于三皇子? 如今看来,这妖书疑云背后之人,必是心机深沉之辈,欲借此事将张行邺拖入泥潭,使其不得不将水搅浑,构陷对立之林悫。然此等妙计,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冯允清苦思冥想,仍不得其解。 不过张行邺此番因党派之争而污蔑他人的做法,六年前也上演过一次,而那次的受害者,便是冯允清父亲。这两次谋划是否为同一人还尚待考量。 殿内气氛凝重,寒气逼人,众人皆屏息以待,唯闻窗外蝉鸣凄凄,似有无形之刀,悬于众人头顶,令人不寒而栗。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内侍匆匆而至,面色凝重,俯首禀报道:“陛下,张行邺自妖书案起之日,便病倒在床,不能下榻。他恳请陛下念其多年来为国事操劳,允他病愈后再来请安。” 此言一出,众人皆心知肚明,张行邺不过是以他往日之功勋作为推辞之辞。 永靖帝闻言,冷笑一声,面色阴沉如水,缓缓道:“好啊,既然如此,你便去问问,皇陵之中要不要与他留个位置?” 闻言,满殿皆惊。永靖帝之意,已然十分明显,暗指张行邺这首辅竟当出了几分皇帝的模样来,实乃大不敬。 话虽如此,然张行邺毕竟乃是国之重臣,若他有所动摇,这朝廷必不安宁。永靖帝作为一国之君,此刻竟也感到有些无措,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利弊。 蔺明轩为官多年,心思缜密,自然看出了永靖帝的难处。他深知此刻唯有自己能化解此结,于是上前一步,抱拳自请道:“圣上,我北司身负监管朝臣之重责,竟有此疏忽,实乃臣之大过。还请陛下恕罪。为赎臣之过,臣这便命人前往张府搜查。” 蔺明轩深知,这坏人皇帝自是当不了的,那便由他蔺明轩担着,他蔺明轩不怕事。 这话给足了永靖帝台阶,又顺了永靖帝的意思。 永靖帝闻言,眉宇间舒展开来,转怒为笑,赞许道:“好,蔺明轩,你办事朕向来放心。此次切莫再有所疏忽!” 得令后,蔺明轩领了一队缇骑,直逼张府。 冯允清与沈玄二人,未得圣谕,亦不知永靖帝后续有何举措,只得垂首肃立,静候其旨。 忽闻永靖帝沉声开口,道:“冯允清,你将老五的策论给他送去,告诉他,他若是想做木匠,便从宫里滚出去,以后也不必再来见朕了。还有他那老师,一并革职,滚回他的老窝去!” 冯允清闻言,即应声道:“遵命。”遂领旨前往重华宫。 五皇子李明承,乃秦妃所出,自幼体弱多病,故皇帝特许其留居宫中。及长,虽已成年,然童心未泯,尤喜木雕之艺。诸兄皆封王安府,独他仍于重华宫中。 < 11. 第十一章 明月别枝(11) 《女宦官她权倾朝野》全本免费阅读 行至宫墙外一隅隐蔽之地,张行邺挥手屏退左右,只余他与冯允清二人。冯允清见此状,便开口问道:“不知张大人唤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张行邺微微抬首,沉声道:“冯典簿于妖书一案,谋略过人,竟能将线索归到老夫身上来,实乃不凡。” 冯允清闻言,却未置一词,只默默垂首。张行邺又缓缓道:“然你须知,此事幕后另有其人。陛下既已恩准老夫归家,自是对老夫信任有加。” 冯允清心中疑虑重重,暗忖朝中大臣无凭无据上疏构陷林悫,林悫被圣上软禁宫中几日,而线索皆指向张行邺,他却能安然无恙,此中必有蹊跷。遂躬身一礼,问道:“张阁老,下官愚钝,不明其中深意,还请大人明示。” 张行邺抚须冷笑,道:“冯典簿自幼跟随厂公大人,聪慧过人,岂会不明此理?林悫为何会被圣上软禁,那自然是因为陛下心中有所怀疑。良禽择木而栖,冯典簿当知其中道理。” 冯允清恭谨道:“臣乃陛下之臣,自当竭诚尽忠。正如宫中所植之树,稍有偏颇便会被仆役砍去,不得长生。” 张行邺点头赞许,复又言道:“诚然,世间万物皆有阴阳之分。天光明亮之处,枝叶葳蕤,然阴翳之下,树木清癯,不堪风雨。冯典簿欲为参天之树,还是孱弱灌木,全在尔一念之间。” 冯允清微微抬头,斜阳已然越过高墙,将深巷笼在一片晦暗之中。她缓缓道:“承大人吉言,下官愿为参天大树。然身处阴晦之地,却心谈澄明,似是自相矛盾。愿大人能身心合一,处明光之下,再议此事。免得再现六年前御史府之惨案。” 张行邺闻言,面色阴沉,暗忖原以为拉拢这宦官易如反掌,不料他竟如此难以对付,竟还提及六年前御史府之事。他心中虽怒,却隐于面下,道:“看来冯典簿对老夫颇有微词啊。” 冯允清忙道不敢。 张行邺冷笑一声,道:“我到底愧对先师教诲,只学得皮毛,终究过于仁善。” 冯允清闻言,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暗忖此话言外之意。莫非六年前御史府之事,是他老师所为? 张行邺又道:“既如此,老夫府中尚有家人在候,不便久留。改日再谈林木之议罢!” 冯允清遂拜别张行邺,心中却盘算着,定要寻机前往其老师府中一探究竟。 辞别张行邺之后,冯允清径自归返北司。此时,蔺明轩与沈玄早已回了北司。 虽值傍晚,日头仍炙,地面被白日阳光曝晒一日,烫得难以落脚。下午往宫中去时尚且乘的马车,稍有阴蔽,可回北司时却无所遮挡,这般冒着斜日走了回来,冯允清被热得满头大汗。 沈玄见她归来,忙迎上前去,手中已备有凉茶,递与她道:“你去何处了?我与蔺大人以为你自五殿下处归来便回司中,谁知我回来却不见你人影。” 冯允清谢过后,接过茶盏,轻啜一口,才缓缓道:“只是帮五殿下料理了些琐碎事务,因此耽误了些许时辰。” 她并不打算将张行邺所谈之事告知沈玄,毕竟二人只同事数日,交情尚浅,她心中并不全然信任他。 沈玄见她言辞闪烁,也不再多问,转而说起张行邺之事。 原来,蔺明轩将张行邺请入宫中时,便已将张府上下仆役悉数拿下,送往诏狱严加审讯。 明渊殿上,张行邺对诬陷林悫一事矢口否认,又坚称自己亦是妖书一案的受害者。他向永靖帝言明,六年前妖书祸事之后,他冒死进言,力主立大皇子为太子。如今太子已稳坐东宫数年,他岂会再行此等愚蠢之事。 永靖帝闻言,沉吟良久。他心中虽觉张行邺所言有几分道理,亦相信他不会做出此等愚蠢之事,但心中仍存疑虑。他深知张行邺与林悫素来政见不合,此次张行邺身处风口浪尖,而政敌林悫却未受牵连,他又岂能甘心?故谋害林悫一事,永靖帝尚存疑心。 然而,永靖帝尚未决定如何处置张行邺,诏狱那边又传来消息。 张行邺的管家对指使刺杀且污蔑林悫一事供认不讳。他自称当年遭受林悫欺压,母亲因此离世,故此怀恨在心,趁此机会加以报复。他只道不愿看着自家主子受无妄之灾,因为自己的罪行而牵连了主子,故此他招供完所有事情后,畏罪自杀了。 既如此,永靖帝碍于张行邺在朝中的深厚根基,便也只能不再追究此事,放他离宫。 冯允清心知肚明,这管家不过是替罪羊罢了。这便是权臣的手段,即便是人证物证俱在,身处绝境,他们仍能巧妙脱身。 所谓“兽穷则齧,鸟穷则啄,人穷则诈。”但凡能绝处逢生,便会毅然割舍去某些东西来为自己开路,即使是无数条人命。 这便是权臣。 冯允清歇息片刻,方缓缓道:“如今,林大人身上的冤屈虽已洗清,但探查妖书案主谋之事,似乎又回到了原点。看来周瑞那日并未说出实情。” 沈玄点头道:“正是如此。大约是你那日的‘阎王’未能破除他心中的防线,还得用你的‘招魂’之法才行。” 冯允清点头,又问:“蔺大人可将那些无辜之人释放了?” 沈玄答道:“他去了狱中,说是要亲自审问周瑞。不知为何,他迟迟不放张阁老的家仆回去,只怕张行邺今夜只能自个儿下厨了。” 冯允清闻言,忍俊不禁,将茶盏轻轻搁置于案上,道:“我且去看看。” 冯允清步履匆匆,一路行至狱中,只见外堂之上,众人垂首肃立,似有所待。她心中不解,遂问道:“怎的皆在外堂,蔺大人审讯也不去个记事的?” 那经历司的七品知事孟津,闻言上前一步,他额上已沁出微汗,颤颤巍巍答道:“回大人,蔺大人审讯之际,素不喜他人在侧。”毕竟他方才便是被蔺明轩赶出来的。 冯允清心中微动,暗忖道,审讯一人而已,竟有此等规矩?莫非是蔺明轩所用手段过于凌厉,怕手下之人见了心生畏惧,坏了他在手下面前的形象?可他形象素来就不好罢。 思及此,她颔首微笑,轻声道:“既如此,我便入内一探究竟。” 孟津闻言,眉头紧锁,好 12. 第十二章 明月别枝(12) 《女宦官她权倾朝野》全本免费阅读 一丝阴冷的笑容爬上蔺明轩的脸,他的目光轻蔑,好似在看玩物。随即,冯允清便如同物件一般被蔺明轩一把甩开了。 冯允清被甩得一踉跄,由于蔺明轩力气过大,她还没反应得过来便一头撞在了墙上。额角擦破了皮,渐渐地渗出血来,在褐色的墙上留下一抹醒目的红。 冯允清扶着墙站了起来,她大口喘着气,身体内原本僵化的内脏又在此刻活了过来。 蔺明轩斜睨她一眼,转身去洗手上方才施刑时粘上的血,心中痛快道:“将张府的人放了去罢。还有周瑞,便如你所愿,去找个大夫来瞧瞧,别让他死了,明日继续审!” 说罢,蔺明轩拿起帕子擦干手上的水,将帕子往案上随手一扔,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他裙角扫过的一阵寒风。 冯允清觉得额间疼的紧,抬手一摸,竟染了一手的血。她撑着疼痛,走到案前,用另一盆清水洗去自己脸上的血迹。 方处理完,孟津从外走进来,“蔺大人他走了,看起来心情不错,难得见他一笑,你这是做了什么让他这样高兴?” 冯允清心想,蔺明轩将她收拾了一顿心中自然畅快。 孟津说着看向冯允清,见她额角破了皮,发丝也湿了,模样有些狼狈,便关切地问:“冯大人,你怎么了?” 冯允清用袖子擦拭了一番脸上的水,然后摇头,避开此话题,只道:“无妨,先去请大夫来,将周瑞的命吊住。” 闻言,孟津这才注意到,周瑞的一只脚已然脱离他的肢体,可怜地倒在哪里,孟津眉头一皱,低声问:“蔺大人干的?”虽是这样问着,可他心中早有答案,除了蔺明轩,谁还会如此狠辣。 冯允清略微点头,转身往内走去,将这些天抓回来的无辜之人一一放去。 最后走到伽尘法师的狱间,隔着狱门,冯允清见他正闭目打坐,颇为安宁,好似这狱中与佛寺并无不同。 冯允清本无意惊扰,思及此刻已至傍晚,又见他面色苍白,还是将狱门打开走了进去,轻声提醒道:“伽尘法师,事情真相已然查明,您可回屏兰寺了。” 伽尘并无回应,好似并未听到冯允清的声音。 见此,冯允清又略微提了点声音,唤了两声伽尘法师,却仍旧没有回应。 随行的皂吏见此,走到伽尘身侧,用刀柄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肩膀,却不想伽尘被这外力一动,俯身倒下了。小吏警惕地蹲下,用手指探了探伽尘的鼻息,却发现他已然断气了。 他站起身来,朝冯允清摇了摇头,道:“他已经断气了。” 冯允清心中微动,她素来不信神佛,此次却觉得,伽尘是因造福世间,佛祖不忍其受如此酷刑,助他飞升了。 冯允清吩咐道:“将法师先送回屏兰寺罢,待我明日禀过圣上,再行处理罢。” 说罢,她正欲离开,忽又念及周瑞的伤势,又转身回去瞧了一眼。那周瑞已被人从架子上卸了下来,大夫也将他的伤口包扎好了,他恹恹地躺在榻上,目光空洞地看着顶上。 没死便好。冯允清心中想着,离开了此处。 此时夜幕已至,明月半悬,日间的热气几近散去,一阵凉风拂来,倒也舒爽。 夜风擦过冯允清的额角,刚破皮时炽热的疼痛感已然过去,现下好了许多。她方从狱中出来,却迎面撞上了沈玄。 冯允清微微诧异,抬首问他:“你怎的还没归家?跑来诏狱作甚?” 沈玄抬手往狱中指了指,打着马虎眼,结巴道“我......我是再回来看看蔺明轩是否将人放了。” 他倒是生性良善,与他毫无干系之人也要关怀一番。冯允清想着,告知沈玄道:“蔺明轩已将人放了......只是......” 见冯允清眸中含着几分悲色,言语间又欲言又止,沈玄有些着急,“发生了何事?难道是周瑞死了?” 在沈玄心中,也就这一桩事颇为重要。 冯允清摇头,道:“伽尘法师圆寂了。” 闻言,沈玄怔了片刻。伽尘法师年事已高,又怎受得了蔺明轩的酷刑呢。只可惜,他一生为民,大爱苍生,却被其中人背叛。离开人间时,竟是在狱中。 二人一时不语,沉默着离开了北司。转过拐角,走到街上。 沈玄指了指自己的额角,皱眉问冯允清道:“你此处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蔺明轩那王八蛋干的?” 冯允清没有勇气对上沈玄的目光,自顾自地往前走着,矢口否认道:“他能欺负得了我?我只是因为走路时在看卷宗,不小心撞墙上去了。”随后又问他:“你那时去了何处?” 这样一问,局势转圜过来,主动权又转移到冯允清的手中。 沈玄解释道:“我去西市找人制香了,可他们并不知荼芜为何物,我又找了半天荼芜这才买到,连同你那日给我的单子,送到制香人的手里。” 原来冯允清进狱中时,沈玄是外出办事了。 冯允清有些疑惑,问道:“可我就能制香啊,你何必费这样一番功夫?” 沈玄得意道:“自从你那日说过之后,我便又去了解了一些制香的过程,没想到竟如此繁琐。你这几日忙着妖书案的事情,回家之后呢就好好休息,别再制香了。” 冯允清闻言,心中磨出一点星星之火,如烟花一般,火光四溅。不过点火苗很快便被理智给掐灭了。毕竟,这沈玄是赫赫有名的风流公子,诸如此类的话应是信手拈来。也不知他这般的关切,献给过多少姑娘。 两人载着月色,走在街巷上,现下还未到宵禁的时间,街上还有做买卖的人。二人走到一家医馆处,沈玄拉着冯允清的袖子便往里去了。 冯允清有些莫名其妙,奈何又甩不开,她开口问:“去医馆作甚?” 沈玄指了指她额间的伤口,道:“你忘了?你额头有伤,好歹也包扎一晚。要是破了相怎么办?岂不更受人欺负?倒时蔺明轩那小子还不知怎么嘲讽你。” 沈玄把她安置在外间的凳子上,抽身去里间请大夫,又说要用最好的药,千万不要太痛,最好不要留疤。 冯允清任由沈玄折腾了一番,最终顶着一圈白色的绷带从医馆出来。 13. 第十三章 明月别枝(13) 《女宦官她权倾朝野》全本免费阅读 幸得太后算得上沈玄的半个祖母,对沈玄宠眷有加,命人来请时还抬了两乘官轿来,不至于冒着炎炎烈日走过去。 沈玄与冯允清至宁寿宫时,太后小睡方起,已更好衣,正于寝殿梳头。二人便站在屏风外候着。 但闻太后笑语盈盈,赞道:“这么些年,还是你伶俐,给哀家梳头不掉一根头发。” 太后所赞,应是宁寿宫最得太后喜爱的谢英才。听说此人曾在乡中学过梳头的技艺,手法娴熟,能梳百样发髻,且有一门绝技便是,梳头不掉一根头发,故此深得太后的喜欢。 谢英闻太后赞誉,笑道:“这定是因为太后娘娘宅心仁厚,福泽深厚,又生得陛下这真龙天子,使得国家海晏河清,上天眷顾,不忍辜负了娘娘,这才专门遣奴才来给娘娘梳头。” 不愧是宫中在娘娘身边伺候着的宦官,倒比他们这些外面做事的能说会道多了,难怪讨得太后如此欢心。 太后闻言,乐不可支,打趣道:“你就惯会油嘴滑舌,逗本宫开心。” 谢英才佯装扇了几巴掌自己的嘴,自责道:“哎哟,娘娘说的是,奴才罪该万死,奴才以后啊少吃点油水。” 这般言辞巧妙,逗得满殿欢笑。太后性子柔和,平日里对下人都是极好的,她也不责怪。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候,谢英才总算给太后梳好头了。太后从寝殿出来,沈玄与冯允清二人双双行礼。待太后坐才道:“起来吧,赐座,这些日子天热非常,还劳烦你们跑一趟。” 沈玄嬉皮笑脸的讨好道:“祖母何须客气,您叫孙儿,孙儿定会随叫随到的,此乃孙儿分内之事!” 太后闻言,故作嗔怪,笑骂道:“你还说呢,晏安,你这都多久没来看祖母了?怕是早将我这老妇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罢!” 沈玄忙赔罪道:“祖母息怒,孙儿怎么敢!实因公务繁忙,以至未能常来请安。今日得见祖母康健,孙儿便放心了。”是时,宫女端来茶水,沈玄一把接了过去,双手奉于太后,恭敬道:“来,祖母喝茶。” 太后从沈玄手中接过凉茶,啜了一口道:“你如今身负重任,自当以事务为重,不能像以往那样浪荡!待此事办妥,哀家定当请皇帝,给你升官。” 沈玄伺候着太后用茶,只谦逊道:“孙儿不求高官厚禄,只愿能常伴祖母左右,侍奉汤药,以尽孝道!” 冯允清腹诽道:“也不知这沈玄和谢英才,谁是谁的先生,说话都这样漂亮。”不过,冯允清甚少见着如此百依百顺的沈玄,平日里他就像刀一样,看谁不痛快就插谁一刀。做事从不奉承,嘴巴更是从不留情。 太后终于被沈玄哄得眉开眼笑,又与沈玄寒暄了几句,问及沈玄家中近况。 沈玄只道家中一切都好,唯有长姐沈兰在赵家过得不好。 太后闻之,蹙眉怒道:“你且细细说与祖母听听,那赵家如何欺负兰儿了?” 沈玄便将赵家种种不公之事一一述说,顺带与赵嘉术的私仇一起,添油加醋道:“沈家那一家子女眷都住在一块,阿姐又揽了管家大权,她们自然是心中不快。一边盯着阿姐的肚子,说阿姐怎么一直没动静,一边又事事劳烦阿姐,令阿姐操劳不已。阿姐在他家啊,一天天既受委屈又受累。就拿下月赵家要办的马球赛说,本意是要给他们二房三房的儿子相看姑娘的,却又将此事交到阿姐手中,当真苦不堪言!” 太后听罢,怒拍扶手,斥责道:“赵家不过是仗着在开国时立下战功,封了公爵,谁想一代不如一代。也就那赵嘉术勉勉强强考了个进士及第,本以为他为人纯良,却不想他如此软弱无能,连自己的娘子都护不住。既如此,那便去向兰儿替哀家也讨份帖子来,哀家倒要看看,他们国公府到底何等威风!” 沈玄见此,忙劝道:“不行啊祖母,若直接告知赵家您将往之,那岂不是打草惊蛇?”沈玄给太后出着注意,道:“孙儿告请祖母暗中前往,届时自能一睹赵家的公府派头!” 太后闻言,点头赞许道:“还是哀家的晏安聪明,便以你所言!” 二人又叙谈片刻,方转入正题。 冯允清立于一旁,静听其言,待太后问及案件进程,冯允清方颔首答道:“此案的关键点仍在青玉馆那杂役周瑞身上,但他至今不肯吐露实情。” 太后点头沉思,复问:“哀家记得,北镇抚司有一位被百姓戏称为‘活阎王’的,他亦审不出吗?” 沈玄闻言,不屑一顾,撇嘴道:“那蔺明轩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纸老虎,他将人周瑞的脚都砍了,那周瑞却什么都没招。” 太后微惊,轻叹一声,以绢掩口道:“蔺明轩手段还真是残忍,不过已用如此酷刑,那周瑞依旧不招,此事的确难办,你们又有和良策呢?” 冯允清回道:“太后娘娘不必为我等忧心。臣曾阅过一奇书,其中记载着一种迷人心智的香料,此香可令人头脑昏沉,问其事无不以实答之。” 言犹未了,忽闻啪嗒一声,原是谢英才手中的扇子掉在了地上。 太后侧目看了谢英才一样,命人道:“班莺,你来打扇。” 谢英才面露惶恐,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后面前,颤声求饶道:“太后娘娘恕罪,是奴才的过错!” 太后微露诧异之色,问道:“你这是作甚,哀家又并未责怪你,只是思及你这双巧手,你自个儿不爱惜,哀家还心疼呢。” 谢英才原本心中惶恐,以为太后欲加责罚,一如十年前他初次为太后梳头,掉了好些头发,太后罚了他二十杖,令他数日难以起身。 如今听得太后之言,他不免收了些汗,忙俯身磕头道:“多谢太后娘娘体恤,奴才感激不尽!” 太后见状,朝谢英才一招手道:“罢了,起来罢。”言毕,她又转向冯允清道:“你且继续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