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天冷了加件皇袍暖暖身》 第一章 刚穿越,家里就破产了? “啊!” “快停下,快停下!” “我不行了……” 户部侍郎府。 韵味十足的美妇,正推着俊朗的少年荡秋千。 在身后,莺莺燕燕,美婢环绕。 微风徐徐,掀起裙摆,**风光动人。 “少爷,舒服吗?” 美妇抓住绳索,稳住秋千。 身后的莺莺燕燕立刻上前。 有婢女端过来青花瓷的茶碗,用精致的金勺,喂她喝茶。 还有婢女细心地剥下葡萄皮,用镊子夹出果核,将果肉喂进嘴里。 甜丝丝、酸滋滋,美滴很,美滴很! 哈哈! 十五岁,就坐享人间富贵。 这该死的封建生活,太堕落、太奢靡、太腐化了…… 心里虚伪地批判着,可少年的嘴角却情不自禁地露出兴奋的笑容我,太特么喜欢了! 少年名叫叶修,金陵人士。 爷爷当过知府,当过江浙织造,如今是大乾王朝正三品户部左侍郎,掌管整个江南的盐运,乃是天下第一肥缺。 叶修自幼丧母,爷爷和爹爹极为宠爱,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贵族生活。 身边更是有一名贴身美妇、八名娇艳婢女,十六个小厮…… 加起来足足有四十人,都是专门伺候他陪他玩乐的。 说起来他也是乐极生悲。 七天前,爬树的时候不幸坠落,当场驾鹤。 醒来的时候,就便宜了千年后的叶修。 “少爷,舒服吗?” 为首的美妇,伸出柔弱无骨的玉手,为少年轻轻按摩。 “叫哥哥,亲哥哥!”叶修嘴角扬起享受的笑容。 “哎呀!” 美妇精致的脸蛋,瞬间羞红,“少爷,哥哥不是只有晚上才能叫吗?现在叫……真是羞死个人……” 少年伸手,将美妇搂在怀里,双手也开始办事。 美妇全身发颤,身体瞬间就绵软起来。 少爷这双手…… 真的是神之一手,三两下,奴家就把持不住了。 “少爷饶命,奴家受不了了……” 美妇娇声轻喘,羞臊地低着头,“哥哥,好哥哥,亲哥哥……” “赏,全都赏!” 可说完,却没听见美妇和婢女们的欢笑,反而是寂静一片。 叶修面露不悦地睁开眼,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位周身都散发着书生气的中年人。 这自然是他穿越后的便宜老爹——叶无忌。 老爹明明可以凭借爷爷的关系升官发财,可他偏偏要用实力证明自己。 结果就是——四试不中。 叶修正准备说点什么,却被叶无忌一把抱住。 先是长吁短叹,最后是伤痛欲绝地嚎啕大哭。 “父亲,你这是……”叶修很敬业地扮演起儿子的角色,“您要觉得我过得太奢靡,我以后再也这样就是了。” “不不不,养不教父之过,儿子不成器,就是当爹的没本事。”叶无忌把叶修抱得更紧了,“可为父是难受,真的难受啊!” 叶修不解,“就咱们家,有钱、有权、有势,还有什么好难受的?” “儿啊。”叶无忌擦了擦鼻涕和眼泪,“这样的生活,你以后再也享受不到了。” 叶修、美妇、婢女们全都愣在当场,不明所以。 叶无忌松开叶修,看向一众奴婢,“你们全都退下。” “是!” 婢女们鱼贯地离开,院子里就只剩下叶修父子。 看着失魂落魄的叶无忌,叶修心里立刻有了不祥的预感。 忐忑地看着对方,“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但凡有反转缓和的余地,爹都不会来告诉你。”叶无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面露悲戗,“如今也不能瞒着你了,你听完可一定要挺住啊。” 叶修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开口,“爹,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 “胡说八道,你怎么可能不是我亲生的?” 叶无忌拍拍叶修的肩膀,满眼不忍,“你爷爷贪污受贿,已经被都察院扣押。左都御史给了七天的期限,只要补上200万的亏空,就能设法给你爷爷脱罪,免除九族流放。所以,为了救你爷爷,我和你大伯商量了一下,把家里的宅子、土地、古玩字画啥的都打包买了,让你大伯带着银票进京去救你爷爷。还有两天,咱爷俩就得遣散所有下人,净身出户了。” 说着,叶无还忌痛心疾首地拍着这胸口,“别了,我的百花楼;别了,我的蒹葭仙子……” 老天爷,你玩我呢? 刚穿越成最强官三代,还没来得及享受,就家道崩殂了? 听闻噩耗,叶修如遭重击,就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整个人僵立当场,恨不得立刻找块儿豆腐撞死,再 穿越回原来的世界。 正午时分,刚遣散家中奴仆,买家就带着账房、车队来到了叶府,清点叶家的财产。 “三彩凤首打马球纹提梁壶一对儿……” “青花花卉葵口大盘一套……” “玉云龙纹彝炉一个……” “酗亚青铜方尊一鼎……” “密勒塔山和田大禹治水玉山一尊……” 一件件物品被搬出来,在叶修父子面前装箱清点。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刺进叶无忌的心口,让他不由得全身颤抖。 看着家中假山流水,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 看着墙壁上的书法字画,金丝楠木架上的古董玉石…… 这些,以后都是别人的了,叶修一时也无法接受。 一直到家里被彻底搬空,叶无忌这才反应过来。 看着发呆的傻儿子,“儿子,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叶修强颜欢笑。 “儿子你一定要放宽心。”叶无忌压低了声音,“困难,只是一时的。你爷爷位居高位,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提前给咱爷俩留好了退路。” “真的?”叶修眼睛一亮,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 “你从小就被定了娃娃亲,未来岳丈乃是金陵首富沈万山,家产不下千万!” 嘶! 叶修倒吸了一口凉气,千万两白银,相当于后世的亿万富翁啊。 “你那未来岳父,还是江南商会的副会长,唯一能和徽商抗衡的江南巨富。” 叶无忌严肃认真地开始为叶修谋划未来的路,“抽空我带你去沈家催催婚,就算是入赘,也能保你将来衣食无忧。” 虽然未来岳父生猛,可叶修却不看好这件事,“爹,咱们家已经败落了,沈家还会承认这门亲吗?” 第二章 望父成龙,就从中举开始 虽然未来岳父生猛,可叶修却知道,古代婚姻讲究门当户对。 做户部侍郎的爷爷在,婚事就在;如今这情况,沈家能承认亲事才算怪。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叶无忌瞪大眼,丝毫没觉得儿子入赘是耻辱,“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诚信,如果悔婚,就会声誉扫地,他敢赌上几辈人积攒的家业吗?” “可万一,沈家不同意呢?”叶修可没叶无忌那么乐观,两世为人的他最清楚,人性经不起任何考验。 “万一也不怕。你娘去世的第二年,你爷爷也给我定了一门亲,我那未来丈人,乃是国子监大学士谢大绅,他是朝堂上的一股清流,最在乎的就是脸面,绝不会悔婚的。” 叶无忌得意一笑,自信心爆棚,“总之,咱爷俩一起出手,不管谁入赘了,将来都能过上好日子。” “那好吧。”叶修暂时算是松了一口气,但他很快疑惑起来,“爹爹,爷爷是长了虎心豹子胆吗,怎么一口气贪了那么多?” “你爷爷绝不是你想的那种横行无忌之辈。但他上面还有尚书、宰辅、内阁……哪个大佬不分钱?” 家里的桌椅都被搬空,叶无忌也只能坐在门槛上,“说白了,你爷爷就是背锅的。但凡不是上面有高人罩着,咱们家早就九族流放了。不过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也不清楚,只能先把银子给凑齐了,给亏空的窟窿给补上。” 叶修点点头,按照上辈子的思维,发生这种事肯定会有一个背锅的。 但牢狱外的人,永远比牢狱内的人更害怕。 爷爷现在只是被关在都察院,还没进牢房呢,就表示还有缓和的余地。 既然老爹都不担心,那他也没必要操心,吉人自有天相。 沉默许久,叶修突然问道,“爹,你那未来岳父,是不是很穷?” “清流都很穷,可他除了是国子监大学士,还兼任太学博士,是博士考试考官,油水也很足的。再晋升就是太长卿,不管你爷爷是死是活,咱们都得指望他翻身呢。你问这个作甚?” “我的意思是,咱们明天就要搬走了,以后去哪?”叶修小心地问道,“咱爷俩日后也要生计,得提前想一个章程出来。” “我儿说得确实有理。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叶无忌满脸欣慰,很不负责任地把最终决定权交给了傻儿子。 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爹,叶修也没办法。 按照他的想法,父子二人软饭双吃,肯定是继续留在金陵最好。 但是万一吃不上软饭呢? 叶修严肃认真地看着叶无忌,“爹,你下次考试是什么时候?” “今年啊。”叶无忌回答,“今年有秋闱,还是大比之年。” “你是挂名在国子监的学生,那咱们继续留在金陵,在秋闱和大比的时候,撞撞运气如何?” 叶修言语肯定,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只要中举,他就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了。 “儿啊,你真的是……”叶无忌面露苦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针对科考这件事,你爹我对落榜倒是很有发言权。要不,咱们换个出路?” “爹,乡试考的都是什么?”叶修坚持道。 “通常情况下,第一场、第二场是选择四书五经其中两文,写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第三场是节选《五经正义》其中一段,结合时事,写一篇策论。” 叶无忌顿了顿,眼中有些懊恼,“我这些年之所以考不中举人,就是被那狗屁框架恶心到了。所有的文章必须按照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八个章节撰写。” 卧槽! 大乾王朝也流行八股? 叶修瞪大眼,兴奋得不行果然,老天爷不会饿死穿越者。 上辈子,他可是物理、古文学双料博士,还拿过民间书法、书画等多个奖项。 除了物理方面,他主要研究的就是明代科考。 关于八股文的资料,翻阅了何止上千万字? 别看自己不知道大乾王朝乡试的题目,可八股的形式是固定的。 只要让老爹不断地刷题,把上辈子大明朝的科举考题刷个遍,别说中举人了,就算是拿个状元也不在话下。 唯一可惜的是,前身从小就不学无术,连个童生的身份都没有,不然叶修非要参加大比不可。 “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中年穷。状元轮流做,今年到咱家。说不准今年你就中举也说不定呢。” 叶修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地培养培养老爹。 望父成龙,就先从中举开始。 “考到可以考,只是……”叶无忌满脸为难,“可你爹我四试不中……” “爹,你是我见过最聪慧的人,只要用功读书,中状元也是轻而易举。”叶修一本正经地pua叶无忌,“正所谓,上行下效言传身教,你得给儿子树立一个榜样。” “我,我……我怕我不行啊……”叶无忌心虚不已。 “爹,你要相信自己,将来必定会位极人臣,涉政大乾……” “那,那我去参加考试……” 叶修一顿夸奖下来,叶无忌也兴奋地攥紧拳头,老脸激动得通红。 目的达成,叶修满意地点点头。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一定要让老爹考上举人。 这就是典型的宁死道友不死贫道。 老子穿越到这,就是来享福的。 让老爹冲锋陷阵,自己躺平他不香吗? 次日一早。 父子二人各自喝了一碗粥,然后穿戴整齐。 “爹,咱们先去哪家?”叶修问道。 “读书要花钱,生计也要花钱……”叶无忌精神抖擞,“咱们先去沈家,筹集点儿钱财,把眼前的坎儿先过去。” 修点点头,“爹,你太英明睿智了。” “那必须的。” 二人穿过层层院落,走向正门。 叶无忌有些不放心,担心儿子一直养尊处优,受不了委屈,便开口鼓励道,“儿啊,老话说得好,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咱们去沈家的时候,你一定要放下所有面子。” “父亲放心,孩儿没问题的。”叶修看着叶无忌,隐隐有些担忧,“但是爹啊,让您老放下尊严和面子,您老能行吗?” “你就放一万个心。你爹我在家吃了三十多年的闲饭,脸皮神马的,早就百毒不侵了。” 迎着朝阳,叶无忌拍了拍胸脯,满脸傲娇,意气风发地推开门。 可下一秒,父子二人却僵立在原地。 第三章 想退婚,得加钱! 昔年繁盛日,花下人如海。 今朝庭院空,寒风独自哀。 叶家家势显赫的时候,门庭若市。 可叶家老爷子出事了之后,就变得门可罗雀了。 父子二人万万没想到,一大早就有贵客登门。 叶无忌定眼儿一看,心头大喜,“老泰山和亲家公同时登门,真的是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心。” 叶修也上下打量二人,胡须花白,一身儒气的,应该是父亲的未来老丈人,国子监大学士谢大绅了。 另外一位,和叶无忌年纪相仿,红光满面,锦衣华服,自然就是自己的未来岳丈,金陵首富沈万山了。 但让叶修意外的是,他们的轿子都停在了远处,更没带上任何随从,恐怕是来者不善。 父子二人行礼之后,谢大绅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走吧,进去说。” 穿过粉油大彩的照壁,就看见前堂内摇摇欲坠的破桌破椅。 二人就没再继续向前,而是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 叶无忌立刻取来茶壶,给二人倒了凉开水。 略带歉意,“岳丈、亲家公,家里适逢大难,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谁家还没有个沟沟坎坎了?”谢大绅摆摆手,装作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确实。”沈万山也在一旁宽慰,“这人呐,生下来就是遭罪的,一生之中哪来得一帆风顺?大家搭把手,总能熬过去的。” 相互说这没营养的话,谢大绅和沈万山纷纷掏出一个红色的帖子,递到叶无忌面前。 叶修的眼尖,清楚地看到帖子里面还夹着千两的银票。 父子二人相互对望,心照不宣看来,咱爷俩不想吃软饭都不行了。 叶无忌自得的打开谢大绅递来的红帖,却突然脸色一变。 目光阴厉,冷哼道,“二位,这是什么意思?” 叶修也凑上前,拿起沈万山放在石桌上的红帖,这是当年定亲时,写的文书。 现在送过来,什么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下意识地看向老爹,叶修的意思很明显爹,说好的你岳父是一股清流呢?说好的节操呢? 叶无忌不看也知道,傻儿子手里的红帖是什么了,冷眼看着沈万山果然,商人的嘴骗人的鬼! 事已至此,谢大绅是要脸的人,自然不能先开口,便给沈万山试了一个眼色。 “听说你们父子俩要回江宁老家,我专门过来看看。”沈万山清了清嗓子,“但小女自幼就体弱多病,此去路途遥远,恐怕就不能跟随了,要不咱们两家就……” “亲家,你听说谁说我们父子要离开金陵了?”叶无忌忽然打断了沈万山,“我打算留在金陵,继续参加科考,我儿可以随时去你沈家成亲。” “……” 沈万山一口水全都喷了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叶无忌。 按照他预想的剧情,给一千两银子,婚事就作废了。 可偏偏就没想到叶无忌他不按套路出牌。 你一个读书人,金陵城的秀才,就一点脸都不要了吗? 谢大绅官海浮沉多年,早就修炼成精,可面对如此不要脸的叶无忌,竟然也无法反驳。 叶修之前见谢大绅和沈万山同时而来,就知道他们没憋好屁。 正想着如何应对的时候,却破天荒地发现,老爹才是神人。 气氛也瞬间尴尬下来。 最后还是谢大绅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叶无忌这个晚辈行了拱手礼,“无忌啊,还望你行行好,放我谢家一马。” “谢大学士说笑了。”叶无忌瞥了一眼谢大绅,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就是一个不入流的秀才,如何放大学士一马?” “这,这……”谢大绅还是太在乎脸面了,几次想要开口,最终都没把“退婚”二字说出口。 “叶兄,我们也是情非得已,还望成全。我和谢大学士各自准备了银票千两,以表歉意。” 沈万山毕竟是知名富商,注重诚信,衡量再三,也没敢说退婚二字。 叶修看出来门道儿,这尼玛是他们跪求我爹退婚,我爹占尽先机啊。 只是,你沈万山好歹是江南首辅,家财亿万,就拿一千两银子补偿,你打发要饭花子呢? “死胖子,当初是谁费尽心机,又是送礼又是送花魁,苦苦央求我爹,我爹才勉强答应这个婚事的?” 叶无忌突然暴躁起来,指着沈万山的鼻子破口大骂,“我爹刚关进都察院,你就过来退婚?无耻反复的小人,你算个神马玩意儿?” 沈万山被骂,羞愧地低下头,偏偏不敢还嘴。 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一会信誉扫地,将来也没人再和他做生意了。 只盼着叶无忌骂痛快了,自己说出退婚之事。 “还有你谢大绅,你当年说我是人中龙凤,必成大器。更是找当朝王爷出面,让我和你闺女订下婚约,现在你来落井下 石了?我呸,文人的脸都给你丢尽了,可耻!可悲!可笑!” 叶无忌越骂越激动,狠狠拍了几下石桌,“就你这样,还自诩清流?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我都替你臊得慌!” “无忌,你先别急,咱们凡事好商量。”谢大绅眼圈微红,竟然哽咽起来,“我再晋一级就是太长卿了,你就当帮我一个忙,你放我行吗?不然我这辈子的官路就到头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叶无忌眼疾手快地抢过红帖,“想落井下石,门儿都没有,这红帖你们休想拿走!儿子,送客!” “不是,你这就没意思了……” 谢大绅、沈万山还想再争取争取,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说个数儿,只要钱能解决的事情,我们都可以谈。 “带着你们的臭钱,滚!再不走,我可打你们出去了。” 叶无忌把银票甩在二人脸上,伸手抓起一根短棍,彻底发飙了。 “好好好,我们走,我们走。” “等你们真的活不下去,可以随时找我们谈。” 谢大绅和沈万山见事不好,捡起银票,仓皇离开。 叶修不解地看向叶无忌,“爹,闹成这样,还不如多要点钱了。” “你还没看出来吗?是他们求咱们爷俩儿退婚。” 叶无忌身体站的笔直,满满的文人风骨,“区两千两银子,就想退婚,这不是在践踏我们父子的尊严吗?” “老爹,您果然有气节!”叶修对着老爹竖起了大拇指,“孩儿自愧不如!” 谁成想,下一秒,叶无忌又补充了一句“想退婚,得加钱!” “……”叶修。 第四章 穷得只剩下才华和梦想了 沃日! 叶修当即爆了粗口,“加钱爹,你觉得加多少钱比较合理?” “少说也得给咱们一栋四进院的大宅子,外加一万两银子!”叶无忌不假思索地说出自己的最后底线。 很明显,就是谢大绅和沈万山太要脸了。 如果直接开口说钱,价格谈拢,婚事没准儿也就退了。 “咱们爷俩今天就得搬走了,将来不能没东西傍身。这个你收好了,日后他们一定会过来索要。记住了,不给足了银子,千万别拿出来。” 叶无忌晃了晃手中的红帖,语重心长地教导,“儿啊,男人十年八年不完婚也没关系,咱爷俩儿可以随时去青楼潇洒。可他们两家的女儿等不起,拖得越久对咱爷俩越有利。” “爹,你说得我都懂。”叶修小心的收起红帖,神色复杂地看着老爹,“可你为啥要把两千两的银票扔给他们?” “……”叶无忌一怔,懊悔地狠拍大腿卧槽,大意了!光特么想着装逼了…… 临近中午,父子二人打好了行囊,走出气派的府邸。 看着朱漆门楣,看着被人取下的叶府匾额,说不难受那是假的。 “想不到你爷爷,一辈子为国尽忠,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为了避免影响到儿子的情绪,叶无忌拍拍叶修的肩膀,“走吧,等爹当了官,再买回来就是了。” “爹……”叶修神色复杂地看着便宜老爹,“咱们还有钱吗?” 叶无忌神秘一笑,脱下靴子,从里面取出来一张皱巴巴的银票,“变卖家产的时候,我背着你大伯,悄悄地留了二十两。” “……”叶修你咋不多留点儿,二十两银子够干啥的? 大乾王朝,每座城池都有钟楼。 就设立在城池的最中心位置,为的就是方便城内百姓,清楚地听见晨钟。 此时,宽阔的钟楼广场,也已经聚集了无数文人雅士。 各种小商贩,在街道两侧叫卖。 穿过鼓楼就是进香河和北门桥。 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这才走到北门桥大街,就双腿发软,饥肠辘辘。 “爹,金陵城也太大了吧?” 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习惯了,那徒步走过路? 叶修觉得现在每挪动一步,都是无尽的折磨。 “平时出门都是坐轿子,我哪走过路?”叶无忌也累得满头大汗,环视四周,“过了北门桥就是金陵书院,咱们就在金陵书院附近租个房子吧。” 说话间,就到了北门桥市场。 这里面各种店铺、酒楼、金银、香薰的店铺,数不胜数。 简直比上辈子的商业街,还热闹百倍不止。 叶修内心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逛遍金陵城,看看他到底繁华到何种程度。 找了一家叫做“刘记”的牙行。 小二立刻热情地打招呼,“客官里面请,小店经营各种中介,包您满意。” “寻个住处。”叶无忌开门见山。 “看您相貌衣着,应该是赶考的相公吧。”小二一眼就看出来叶无忌的身份。 “不错。”叶无忌点点头,“找一个距离金陵书院近一点的院子。” 小二取出房源登记本,上面有简易的图画,和宅子详细地介绍。 选择了一处与金陵书院一墙之隔的二进宅子,“这个就不错,里面家具都是新的,拎包入住。” “多少钱?”叶无忌问道。 “年付二百两,押金二十两。” 嘶! 听到如此离谱的价格,叶修父子俩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二人的神色,小二又连续推荐了几套便宜点儿的院子。 可租金都是在一百两左右,两父子根本租不起。 “客官,难道是这些宅子都不入您的眼?”小二不动声色地合上房源本。 “我吧……我就是……”叶无忌老脸尬得通红,支支吾吾道,“我比较喜欢从生活中猎得快乐,而不是从物质上获取虚荣。” “什么意思?”小二面露疑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爹的意思是,他穷的只剩下才华和梦想了。”叶修无奈地开口解释,“乞丐向他抖碗,他都觉得那是在向他炫富!” 原来是租不起太贵的院子。 穷酸书生,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小二眼生鄙夷,拿起另外一个房源本,丢在二人面前。 叶无忌也不恼火,翻开房源本仔细地寻找。 确定一处房源之后,看向叶修,“儿子,咱们去这里看看?” 半个时辰后,来到了距离金陵书院五里左右的乌龙巷。 进入小巷不远,就是一处破败的小院。 腐朽的大门上面,连门锁都没有。 推开门,里面到处是残枝落叶。 屋顶上更是缺砖少瓦,四处漏风。 “这怎么能住人?”叶无忌一脸蒙逼,花钱住这里,还不如去山神庙呢。 “这可是金陵城的绝佳位置。背靠五龙潭,紧邻北门桥商业区、夫子庙,背面还有玄武湖……” 小二不耐烦地解释,“独门独院,三间正房两间厢房,距离书院仅有五里,这房子一年才收你十两银子,你还想怎么样?” “你给我好好唠嗑。”叶修冷哼,“再逼逼没用的,我就去别家牙行。” 小二气得不行,但也只能忍气吞声,不能坏了自家的招牌口碑。 连忙应声道,“客官,这已经是城内最便宜的房子了,如果还不满意,那只能出城了。” “我们修房子也要花钱的,买家具什么的我们将来也带不走。”叶修略微沉思,“这样,八两银子一年,押一付三怎么样?第二次续租我年交。” 小二早就不耐烦了,咋看这父子俩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主顾。 默默地盘算了一下,东家给的最低租金是七两银子,傻小子给八两也还行,自己净赚一两银子之后,还能得到一部分高额提成。 二假意跺跺脚,故作为难之相,“看你们父子俩也不容易,八两就八两吧,但要签两年的租赁合同,如果到期不续租,押金不返。” “爹,你觉得如何?” “行,就住这里了。”叶无忌不假思索,“只要你不嫌弃就行。” 叶修心头一喜,之前翻阅房源本的时候就发现,八两银子想找独门独院太难了。 更何况爷俩一共就二十两银子,用小部分钱租房子,剩下的银子也能做个干事业的启动资金。 随后,叶无忌跟着小二回牙行办理交接手续。 叶修则是拿起笤帚,收拾这个破败的小院。 刚穿越,就从云端坠落深渊,确实有些接受不了。 可既然来了,就要努力地活下去。 任凭如何长吁短叹,也改变不了现实扇来的一巴掌。 望父成龙之路,就从此刻开始! 第五章 小兄弟,你看过金瓶梅吗? 临近天黑。 叶修偻着腰,看着干净的小院,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打了一桶井水,迫不及待地灌进嘴里,清澈、甘甜。 痛快! 叶修捧起水洗洗脸,清凉的感觉让他瞬间忘掉了烦恼。 坐在门槛上,叶修也开始琢磨起未来。 现在的日子,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小爷我跨越千年来到这,可不是来受苦受难的。 想要破局,首先就得让老爹中举。 读书必须要一个好的环境,这个钱不能省。 诗会什么的,也必须参加。 要真的走上台面,就要在诗会上露脸,刷出些名望才行。 但想来想去,叶修发现,头等大事依旧是一个“钱”字。 没钱,什么都是空谈。 正想着,外面传来叶无忌的声音,“儿啊,爹爹回来了。” 叶修循声看去,发现叶无忌拎着一个食盒,身后还跟着一个挑夫。 “东西放进屋里就行。” 叶无忌招呼着挑夫放下担子,结账后将人打发走。 叶修上前开始整理物品,这是叶无忌买的柴米油盐,以及脸盆被褥等生活必需品。 甚至是,物品中还有蜡烛和火镰。 正惊讶这个当爹的靠谱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味。 转身一看,叶无忌打开食盒,两荤两素,四道菜摆在了方桌上。 叶修这才想起来,自己忙活了一下午,还没来得及吃饭。 “儿啊,一定饿坏了吧?”叶无忌撕好熏鸡,把一个大鸡腿递给叶修。 “早就饿了。”叶修接连点头,狼吞虎咽,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反观叶无忌,不紧不慢地摸出一个酒壶,滋溜抿了一口,满脸享受。 许久后,才怡然自得地睁开眼,看了看破洞的屋顶,“抬头就能看见明月星辰,也别有一番风味。” “趁着谷雨前,得把屋顶修好,不然……”叶修有些郁闷,“不然等下雨了,咱家就得变成水帘洞,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酒足饭饱,叶修摸着鼓鼓的肚子,“爹,这顿饭不便宜吧?” “六钱银子而已。”叶无忌随口回答。 “啥?”叶修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叶无忌,“一顿饭花了这么多?” “乔迁之喜,自然要庆贺庆贺。”叶无忌不以为然,“以后省着点花就行了。” 叶修虽然心疼银子,却也无可奈何。 便宜老爹一向锦衣玉食,只花六钱银子庆祝乔迁,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但任由他这么大手大脚肯定不行,用不上几天,银子就得花光了。 思来想去,叶修决定抓一抓财政大权。 “爹,孩儿不是什么读书的材料。不如把家中琐事都交给我,你安心读书如何?” “你小小年纪,爹怎忍心让你挑起养家重担?” “爹,辛苦只是一时的。”叶修严肃认真,“只要爹能考中举人,孩儿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爹四试不中……” “爹,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才识渊博之人。四试不中只因为你不想动用爷爷的关系罢了。如今,没了人情世故,没了俗世羁绊,你不仅能中举,还能高中进士。” “确实,我就是被你爷爷给耽误了。”叶无忌抿抿嘴,坐正了身体,“那爹今年就给你考个举人回家,让你一辈子坐享荣华。” 修对着老爹竖起大拇指,“以后爹爹负责读书,孩儿负责管账养家。”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气氛烘托到位,叶无忌没有任何防备地就交出了财政大权。 叶修原以为,夺权会费一番周折,万万没想到如此轻松。 可打开钱袋子,叶修懵逼了,里面只剩下三两碎银子。 “爹,钱呢?”叶修激动得全身颤抖,“你告诉告诉我,咱们家的钱呢?” “都在你手里呢。”叶无忌眼神躲躲闪闪,明显很心虚。 “咱们家有二十两银子,租房子二两七钱,一顿饭六钱,你买被褥、柴米油盐什么的三两银子,应该剩下是十三两七钱才对。” “儿啊,你算错了。”叶无忌开始给叶修报账,“租房子和酒菜,付钱的时候,我没找零,所以一共花了七两银子。” “不是,你还给他们赏钱?”叶修气急败坏,“咱家穷成啥逼样,你心里没点儿逼数吗?十三两银子,省着点花,足够一年的开销了。” “我这……这……”叶无忌也感觉得自己冤枉,“以前咱们家给下人打赏钱,都是五两银子、十两银子的赏,我这不是习惯成自然了吗?” 叶修又气又笑,“这才七两银子,剩下的呢?” “我刚兑换好银票,就在钱庄外遇到了昔日的同窗,他说要借点钱出海。他要出海,碎银子肯定拿不出手啊,我就 借给他十两银子。”叶无忌解释完,也觉得自己有点儿不靠谱,“以后你管钱,咱们紧着点儿花就是了。” 叶修听完,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明天我就想办法挣钱,穷只是一时的。” 叶修就不信了,凭借比这个时代多了千年的智慧和见识,还特么挣不到钱了? 次日,吃过早饭。 叶修就给叶无忌沏了一壶茶,“爹,你要没事儿就在家读书,我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挣钱的门路。” 叶无忌抿了一口茶,“我今天要去金陵书院,办理一下复考的文书。” “爹,这事得抓紧办。” 叶修语重心长地交代几句,给叶无忌留下十文的午饭钱,便出门了。 他出门自然不是闲逛,家里只剩下三两银子,修完屋顶也就揭不开锅了。 他要去北门桥市场看看,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好路子。 细细走下来,面对金陵城的发达商业,叶修整个人都震惊了。 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北门桥市场足足有三百多家各式各样的店铺。 最终,叶修选择了金陵城最大的书坊——玉泉书斋。 “掌柜的,你这里招抄书人吗?” 正在看书的掌柜上下打量叶修,“我们卖的都是自己刊印的书籍,不缺抄书的。” 叶修略显失望,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又问,“那你们这里招不招画师?” 掌柜的略微犹豫,看了看店铺里正在挑选书籍的书生,压低了声音,“小兄弟,你看过《金瓶梅》吗?” 叶修眼生疑惑,但还是很诚恳地回答,“我更喜欢里面的插——图!” 掌柜的听闻面露喜色,“有些书,搭配生动有趣的图画,买的人才多……我这么说你懂了吧?” “我懂,我太特么懂了!” 叶修眼睛一亮,兴奋地直搓手果然,老天爷不会饿死瞎家雀儿,挣快钱的门路这不就来了…… 第六章 小郎君,果然是秘戏圣手 自古才子多骚人。 总会有那么一点儿特殊的爱好。 叶修上辈子,不仅是物理、古文学双料博士,还拿过民间书法、书画等多个奖项。 书画之中,他最喜欢画的就是秘戏图。 为此,他还网罗了很多古代的孤本。 可受制于上辈子的法律、道德等因素,一直没有施展的机会。 “小兄弟,恕我冒昧,秘戏图这东西,需要丰富的人生阅历。哪怕技法好,可画出来的东西,可不一定受欢迎。” 掌柜的上下打量叶修,明显表示怀疑。 小伙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估摸着连《金瓶梅》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掌柜的,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和阅历无关。最重要的是,花活儿要丰富。” 叶修摊开手掌放平,中指和食指并拢,弯曲摆动。 起初,掌柜的还不以为然,手上功夫他太牛逼了,金陵城哪个花魁试了不哀声求饶? 可眨眼之间,掌柜的彻底惊为天人,叶修动作迅速,能看见的只剩下指尖残影。 “掌柜的,觉得如何?”叶修眉毛一挑,洋洋自得。 “想不到,小兄弟也是性情中人。”掌柜的眼里满是羡慕。 “所谓秘戏,我认为要做三点。”叶修不紧不慢,“图画要身临其境,要生动活泼,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启蒙意义。” 抱着尝试的态度,掌柜的决定给叶修一次机会,“颜料、纸张什么的,都有本店提供。如果画的好,可比抄书挣得多多了。” “掌柜的,那就准备一下,现在就可以开始。”叶修胸有成竹底自信满满。 “果然,年轻人才更有激情。” 掌柜的也好奇叶修的真正水平,带着他就去了三楼的静室。 玉泉书斋很大。 一楼主要是各种经要,以及四书五经的注解。 二楼是历年来科考的考题,以及各式各样的备考书籍,也就是上辈子的练习册。 在三楼,书架上就是各种稀缺,售卖价格比较昂贵的书籍了。 除了售卖区,三楼还有六间用来作画、抄书的静室。 “掌柜的,对身材样貌什么的,有要求吗?” 活动活动手指,叶修熟练地调配好颜料,摊开画纸。 “小兄弟,果然在行。” 掌柜的略微沉思,开始形容李瓶儿和西门庆的大概样貌。 “定制版?”叶修抿抿嘴,“掌柜的,定制版和随性版,可不是一个价格。” “放心,钱不是问题。”掌柜的心头一喜,突然有种遇到世外高人的感觉。 按照掌柜的描述,叶修开始作画。 不一会儿的工夫,一张秘戏图就跃然纸上。 人物鲜明精美绝伦,像是注入了生命力,让人一时分不清是画中人和闺中人。 灵巧而不浮华,简约而不矫揉,这已经超出了秘戏图的范畴,更像是一件令人叹为观止的艺术品。 从最初的期待,到呼吸沉重,掌柜的整个人都陷入图中无法自拔。 “掌柜的,觉得这幅图画如何?” 叶修放下画笔,晃了晃发酸的手臂,对自己的作品也十分满意。 啊? 啊! 掌柜的,也从迷醉中惊醒。 心里直呼卧槽! 老夫从业三十余载,就从没未见过如此天赋异禀之徒。 “万没想到,小郎君还是个秘戏圣手!” 掌柜的惊讶之余,也发出由衷地赞叹,“这张图书坊收了。《金瓶梅》共配图十八幅,正常价格是一千八百文。既然是定制版,一套给你五两银子。所有的材料全都由书坊提供。小郎君意下如何?” 叶修默默地盘算着大乾王朝的米价和生活物价,五两银子不仅能生活半年,还会吃到撑。 玉泉书坊这样的活儿,还有很多,多画几套秘戏图,足够供老爹读书了。 “成交。但还望掌柜的为我保密。” 叶修对着掌柜的拱拱手,提出自己的要求。 秘戏图这东西,毕竟难登大雅。 将来万一老爹中状元,位居高位,让人说他儿子是画秘戏图的就不美观了。 “小郎君放心,小店绝不会对外透露你的任何信息。”掌柜的畅快大笑。 随即,掌柜地取出一两银子,递给叶修,作为定金。 二人约定好时间,叶修每天上午来这里作画。 叶修离开时,已经临近中午,肚子已经发出严重抗议。 走出书斋,就看见北门桥下有个馄饨摊。 摊位不大,只有一张长桌,和两条长椅。 寻常百姓家里都吃两顿饭,所以中午的时候,顾客不是很多,稀稀拉拉。 摊主是一对儿母女。 小摊不仅卖混沌,还卖鸭血粉丝和葱油饼。 来到摊位 前,闻着葱油的香气,叶修陶醉其中对,就是这个味儿! 咯咯! 少女的笑声,打断了叶修的回味。 面前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这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容颜淡雅柔美,宛若一抹晚霞。 美眸中,也透着一股灵动和聪慧。 “来一碗鸭血粉丝,一张葱油饼。”叶修开口。 “我还以为,你光闻闻就饱了呢。” 想到叶修站在摊位前,闭着眼睛陶醉在香味里,少女就忍不住想笑。 微笑的时候,又带着矜持和婉约。 让人看一眼,就能忘记一切不美好的心情和糟透顶的烦心事。 就好像,狂风暴雨后见到的七色彩虹。 “悠悠,别那么没规矩,别把客人吓跑了。” 妇人擦了擦桌子,“小哥,快坐。本店的招牌就是鸭血粉丝和葱油饼,保你吃过这次想下次。” 这是金陵城的招牌小吃。 上辈子,叶修就喜欢逛南京的各大小吃街。 各种小吃吃了无数,可最忘不了,就是这一口儿。 不一会儿,少女端来鸭血粉丝和葱油饼。 里面的配料不仅有鸭血,还有鸭肠、豆腐果。 葱花的香味,让汤底更加浓郁醇厚。 吸一口粉,吃一口鸭血,再喝了一口汤,简直就是人间至味。 “可以打包吗?” 眨眼间,汤碗见底,叶修倍感舒坦。 “你带碗了吗?”少女问。 “没带。”叶修摇摇头,“我记住在乌龙巷,进门第四家。” “这次就算了,下次打包记得自己带碗。” 少女也没为难叶修,专门挑了大一号儿的碗,给他装了满满一大碗。 客客气气地付了钱,叶修小心翼翼地端着汤碗,往家里走去。 看着叶修的背影,少女忍不住又是一阵轻笑。 乌龙巷入口,有一家肉铺。 因为价格便宜,肉质较好,顾客络绎不绝。 叶修路过的时候,却发现案板空空,道具收起,根本就没开张。 在肉铺里,还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声。 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和一个面凶似煞的壮汉走了出来。 大夫面容严肃地提醒道,“熬不过今晚了,准备后事吧。” 壮汉闻言,一阵眩晕,双腿发软,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着凉了,也会要人命?” 第七章 人情薄如纸,世事如浮云 “拖得太久了,回天乏术了。” 大夫摇头晃脑,似乎在怪罪汉子,为什么不早点找他。 “万万不敢拖延。”壮汉带着哭腔,“大夫找了好几个,汤药喝了十来副,可就不见好转。” “遇到伤寒,做大夫的都是医病不医命,准备后事吧。” 大夫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叶修向屋内看了看,发现病人躺在床上,不断地咳嗽。 下意识地开口问道,“试过鱼腥草吗?” 大夫听闻,面色瞬间阴沉下来,板着脸呵斥道,“你在质疑我的医术吗?鱼腥草能治伤寒?我怎么没听过?” “鱼腥草当然治不了伤寒,但它可以治疗肺炎。”叶修信心满满。 虽然他没学过医,但还是分得清感冒和肺炎的。 别的病他不敢说,可对肺炎最有发言权了。 上辈子,他从小生活在农村,三岁的时候就得过一次肺炎。 大医院去了很多家,就是治不好。 最后还是村里的赤脚医生,用鱼腥草治好了他的病。 “肺炎?那是什么东西?你这后生,真的是胡说八道。” 大夫狠狠一甩衣袖,愤然离开。 叶修倒是无所谓,可壮汉却不同了。 目光死死地盯着叶修,面目狰狞,看得叶修心里直发毛。 “这位小哥,你确定鱼腥草能治我爹的病?” 许久之后,壮汉这才开口,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取鱼腥草、厚朴、连翘各三钱,研磨成粉,搭配一两桑枝,用水煎服,早中晚各一次。 再取二两新鲜的鱼腥草,捣碎成汁水,用烈酒混合,涂抹全身。 记住,想要快速退烧,就别怕花钱,一定要市面上最烈的酒,越烈性越好。” 叶修顿了顿,又有些心虚,“我不是大夫,这个土方子也是听人说的。具体管用不管用,我也不清楚。但你爹都这样了,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 “只要有方法,总归要试试的。”汉子似乎也明白叶修的担忧,“小哥放心,就算是救不活,我也不会怪你。” “好!” 叶修也怕治不好惹麻烦,等的就是这句话。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端着汤碗溜之大吉。 还没到家门口,就看见老爹穿戴整齐。 一袭长衫,头戴方巾,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盎然诗意。 正了正衣襟,小心地把他私藏的玉佩挂在腰间,动作举止娴雅。 叶修正要叫住老爹,让他吃午饭。 可叶无忌走的却是相反的方向,步态优雅,风度翩翩中颇有文人风范。 老爹收拾得这么干净,这要去哪? 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对这个便宜爹有了深刻的了解。 叶无忌表面上看起来,是个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吃闲饭的书呆子。 可这只是表象,这老家伙腹黑得很,藏得也很深。 把鸭血粉丝放在桌子上,叶修也紧跟着出门,远远地跟在叶无忌的身后。 老爹出了乌龙巷,直奔夫子庙,来到了老门东。 这里位于城南,是金陵官吏居住的地方,也是富商巨贾的居住地。 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也都住这里,可谓是人文荟萃。 来到第一处府邸,叶无忌深吸了一口气,叩响了门环。 不一会儿,门子走了出来。 和叶无忌交谈几句之后,便关门谢客。 因为距离太远,叶修也没听清,两人说的是什么。 叶无忌失望地摇摇头,便走向了第二家。 虽然是迎客进门,但很快叶无忌就满脸沮丧地走出来。 随后的一段时间,叶无忌足足走了十来家。 但不出意料地,都被赶了出来。 颓废地站在夫子庙前,叶无忌整个人都不好了。 叶修在远处看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就在叶修想要上前安慰的时候,叶无忌突然大笑起来。 一脸兴奋地走向了夫子庙西侧不远的宅子。 叶修抬头看去,上面写着“教授府”。 综合前身的记忆,叶修想起来了,这是金陵府衙,老教授王元晦的宅子。 以前叶家没败落的时候,王元晦经常去他们家。 叶修,字幼安。 幼安这个字号,就是老教授给取的。 古代村级的校长叫教谕;县级的叫学政。 教授相当于市级的教育局局长,有实权的存在。 这一次,叶无忌在教授家待了很长时间,临走的时候,王元晦更是亲自相送。 虽然离开的时候,叶无忌满脸笑容,但眼神里更多的还是无奈。 叶修大概也明白,老爹为何如此了。 说出来,无外乎就是“学籍”二字。 重新办理复 考学籍,似乎不是很顺利。 抄近路回家,叶修做了三菜一汤,还给老爹烫了一壶酒。 饭菜摆上桌,便在门口张望。 他们两个是一起回来的,怎么老爹还没到家? 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叶无忌的身影,“爹,你去哪了?再不回来,我都要去府衙报官了。” “这不是去办理学籍嘛,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几个同窗,非要拉着我去秦淮河踏青,就回来晚了。” 叶无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说得他自己都信了。 在叶修的催促下,洗洗手和脸,坐在饭桌前。 “儿啊,你这是想到挣钱的办法了?” 看着桌子上三菜一汤,叶无忌满是震惊,“其实,一个菜就够咱爷俩儿吃了,这也太奢侈了。” “我在玉泉书斋找了一个活儿,现结。” 叶修知道,演戏很辛苦,开始给叶无忌倒酒。 几杯酒下肚,叶无忌就醉了。 叶修扶着叶无忌,深一脚浅一脚地放在床上。 叶无忌刚躺下,嘴就没把门儿的了。 “裕康贤弟,当年你爹中了进士,可连续十年都是候补。是我爹出面,你爹才得了一个工部员外郎。现在我们家走背字了,你却连忙都不肯帮?” “宋大川,你府衙库吏的官职,还是我托人给你协调的,你一文钱都没花就拿了一个肥缺儿……让你帮我去金陵书院说句话,很难吗?” “还有你冯似道,你老爹过世,没钱入殓的时候,是谁帮你安葬的老父亲?现在你发达了就不认兄弟了,连门都不让我进了?” “最可气的就是你王元晦了,原本就是个村里的私塾先生,是我爹让你一年的时间就晋升到了府衙教授,还帮你打通关系入职国子监……你给我一个复考的学籍,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吗?可你怎么回报我们家的?居然暗示我给你行贿?” “果然啊,人情薄如纸,世事如浮云。有钱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 在叶无忌一阵酒话之后,这才呼呼睡了过去。 叶修也终于明白了,叶无忌的苦恼。 以前朋友成群,现在成了孤家寡人。 任由谁,一时间都接受不了。 叹了一口气,叶修给叶无忌脱下靴子和外衣,盖上了被子,小心地关上房门。 叶无忌猛然睁开眼,眼神闪烁不定儿啊,我就是借着酒,把心里的委屈说出来,你可千万不要多心。学籍的事情,我再想办法就是了。 叶修站在院子里,反复思索老爹的话。 学籍的事情,不是无解的。 王元晦公然索贿,就表示事情能办,满足他的要求就是了。 想到这,叶修一阵咬牙切齿你们都给小爷等着,欺负我爹,我让你们百倍千倍地换回来。 第八章 名字凶猛,人更恐怖 次日,天刚亮。 叶修就把昨天的剩饭熬了一锅粥。 两个鸡蛋,四个馒头,两碟咸菜。 叶无忌也醒了,刷牙洗脸。 “爹,咱们家以前收礼,都怎么个收发?” 一边吃饭,叶修一边问。 “咱们家?” 叶无忌喝了一口粥,面露兴奋,“一万两的豪礼,只能进门。办事,那是另外的价格。你爷爷品行好,给钱真办事,办不成全额退款,所以在圈子里的口碑很好。” “那我说如果啊……”叶修看着老爹,试探着问道,“你马上要复考了,咱们是不是也要府衙的王教授送点儿什么啊?” “你说老王啊?”叶无忌故作生气的模样,“他是你爷爷一手把他提拔起来的,他得对咱们家感恩戴德,干嘛给他送礼?” “爹啊,人情这东西,没法说谁欠谁的。”叶修知道老爹放不下脸面,继续诱导道,“爷爷现在还关在都察院呢,咱们没了靠山,肯定要懂人情世故。您老觉得,给他送点儿什么比较好?” “唉!”叶无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顺坡下驴道,“他不缺钱,所以不能送钱。送礼这东西很讲究,要么送名贵的让他每天都看到的。要么就是寻常生活中的,但花钱又买不到的。咱爷俩现在这条件,肯定要从简。” 生活中的? 叶修眯起眼沉思,突然眼睛一亮,“爹,民间的四盒礼如何?” “四盒礼?”叶无忌急忙摆手,“人家现在是教授,四盒礼有骂人的嫌疑。” “爹,我说的四盒礼可不是你想的四盒礼。”叶修指了指京城的方向,“皇帝一年都吃不到几次的东西,够牌面不?” “……”叶无忌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儿啊,别闹。五年前,咱爷俩进京,宫里的御膳你又不是没吃过,拿去喂狗,狗不吃。” “爹,你信我就完了。” 收拾完碗筷,叶修给叶无忌准备好文房四宝。 《五经正义》摆在桌子上,拿起笔写下了上辈子洪武年间的两道经典考题。 “爹,这是我在玉泉书斋,看书的时候看见的两道考题。你对照《五经正义》,尝试着刷刷题。” 研磨润笔之后,叶修摆好镇纸,“从现在开始,你除了读书,就是刷题。我每天要检查你的作业。” 叶无忌一阵无语,之乎者也、呜呼哀哉全都写上,你能看明白吗? 你才读过几天圣贤书,连断句都不会,还检查我的作业? 可坐下之后,看见两道考题,叶无忌立刻收起了轻蔑之心。 暗吸了一口凉气这两道,怎么这么刁钻? “爹,我去书斋了,中午我回来做饭。” 无忌随声应和,整个人已经沉浸在考题中了。 叶修出门,刚走出院子,就僵立原地。 肉铺的壮汉,正拎着滴血长刀,堵住了去路。 难道他爹吃鱼腥草,驾鹤了? 叶修吓得全身一哆嗦,额头上瞬间涌现大量的冷汗。 有心想跑,可想想家中老爹,最终还是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这位壮士,冤有头债有主,鱼腥草是我说的,和我爹没关系。” 叶修故作镇定,“大不了我一命换一命。你动手吧,二十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壮汉闻言,眉头紧锁,看着手中的刀,似乎明白了什么。 可在叶修看来,壮汉似乎在权衡,干掉他之后的利弊。 这让叶修更加害怕了,冷汗瞬间就打湿了后背。 就在他快被吓尿裤子的时候,一个婉约的声音传来,“哥,娘让你切半只羊送给恩公,你怎么拎着刀出来了?吓坏了恩公,你负得起责任吗?” 壮汉愣了一下,立刻丢掉手中的刀,对着叶修就跪了下去。 咚咚咚! 结结实实的三个响头,“恩公在上,赵翼德给您磕头了。” “啊?这……”叶修有些茫然,不知如何应对。 “是你?”少女声音惊喜,也跪了下来,“你救了我爹的命,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恩人在上,受我兄妹一拜!” “快起来……” 叶修急忙扶起赵悠悠,万万没想到,是那位小馄饨西施。 可看看赵翼德,再看看赵悠悠,怎么看都不像一家人,误差太大。 肌肤接触,让赵悠悠的脸当即羞得通红。 就在这时,叶无忌听见动静也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也是不明所以,“儿啊,怎么回事儿?” “妹,我嘴笨,你说。”赵翼德起身,看向赵悠悠。 “我哥按照恩公说的,给我爹治病,真的把他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 “真的救回来了?那他为啥拿把带血的刀?” 叶修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古代对伤寒的解释很笼统,也没有肺炎一说。 因此,微不足道的 风寒感冒,在古代是常见的致命杀手。 “这不今早杀的羊,我娘说给你送来半只。我哥谢礼说这是大事,想过来问问你,是横着切,还是竖着切。”赵悠悠带着歉意,“我哥打小就不怎么会说话,让你受惊了。” 叶修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赵翼德?不光名字起得凶猛,人更加恐怖! “快进屋,快进屋。”叶无忌也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半只羊根本吃不完,赵贤侄,切一只羊腿就好。” “好嘞,我这就回去切羊腿。” “伯伯,这小院收拾得真干净。”赵悠悠进了院子,四处打量,“这里都一年多没住人了。” “都是我儿子拾掇的。我怎么感觉你和我儿子认识?” 叶无忌上下打量,越看越觉得满意,这尼玛妥妥的儿媳妇标准。 “那个碗,我家的。”赵悠悠看到放桌上洗得干干净净的碗,“恩公去我家的小摊,吃过鸭血粉丝。” 叶无忌目光落在叶修身上,意味深长好小子,都知道给自己找媳妇了? “……”叶修满眼无辜意外,就是意外,我哪知道他们是一家人? 不一会儿的工夫,赵翼德就拎着两只羊腿回来。 这一次,叶修看得清楚,他没带刀。 叶修还是有些不放心,“赵兄,你爹的病真的好了?” “恩公……” 话刚开口,就被叶修打断,“不要叫恩公,叫公子、幼安都行。” “公子,我按照你说的法子,熬了汤药给我爹喝,然后敷全身,当天晚上就退热了,今早就不咳嗽了,不光能正常说话,还喝了一大碗的菜粥。” 修点点头,“汤药不能停,一直到病好了为止。外敷就是物理降温,可以停一停了。” 虽然不知道物理降温是什么意思,但赵翼德还是感激地点点头,“嗯,小人谨记恩公的话。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日后用到小人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公子,别看我哥木讷,可他有本事着呢。”赵悠悠眼生自豪,“他最厉害的可不是屠宰牲口……” 第九章 圣人的棺材板,快压不住了 屠夫最厉害的,不是杀牲口? 叶修一时间,没听明白。 反倒是叶无忌上下打量赵翼德,“贤侄,你以前不像是屠户,倒像是个使唤刀枪的。” “老爷,您果然慧眼。”赵翼德眼里突然生出一股傲然,“小人以前从军,是镇江海防的一名队正。” “镇江要塞?你是平倭将军俞志辅的部下?” 叶无忌眼睛一亮,但奇怪地问道,“半年前,俞将军带兵北上,去了威海卫抗倭,你怎么没跟着去?” “小人本来要跟着俞将军北上的,可因为家父生病,故而留在了南京,接手了父亲的肉铺。” “原来还是个孝子。”叶无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叶修,“你以后多和赵贤侄学学。” “……”叶修一脸蒙逼好,我也尽孝,把我当年读书时候的重负,全加在你身上。你就看我孝顺不孝顺就完了! 因为挂念父亲,兄妹俩和叶修父子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回家了。 老屠户已经能站起来走路了,脸上也多了很多血色。 “爹,我看恩公他们俩,以前绝非等闲,听起来似乎和俞将军很熟。”赵翼德一边分解羊肉,一边说道,“此番,应该是遭了难,才沦落到了咱们乌龙巷。” “原来如此!”老父亲点点头,“不管以前怎么样,他救了我的命,你们俩以后也要多帮衬帮衬。” “知道了爹。”赵翼德没有任何迟疑。 反倒是赵悠悠,坐在门口,看着叶家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无忌继续刷题,叶修随意扫了一眼。 老爹不是才情不够,是还没吃透写八股的精髓。 心里想着,便去了玉泉书斋。 肖掌柜早就等候多时,见到叶修后立刻带着他去了三楼。 仗着上辈子的记忆,叶修很快就画好了五幅画作。 “我原以为十八张插图,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肖掌柜大为震惊,“看来出版,也要提前了。” “我也是形势所迫,要供我爹读书。”叶修说着,又把图画做了精细地补充。 但凡不是为了让肖掌柜把钱花得心安理得,叶修一天就能把全部的插图画完。 “孝子,小郎君是个大孝子啊!” 肖掌柜脸上露出赞赏的目光,第一次听说,砸锅卖铁供老子读书的年轻人。 “尽人子的本分罢了。”叶修放下画笔,“肖掌柜,其实出版前也能赚钱的。” “哦?”肖掌柜大为不解,“做生意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有实物,谁愿意花钱呢?” “这种书,和寻常的书籍不同,可以把风声放给那些经常购买的老主顾,预定销售。如果老主顾们口口相传,还会带来一批新的顾客。” “小郎君,果然高见。”肖掌柜沉思一会儿,猛然一拍大腿,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这是十八幅插图的全部工钱。如果预定销售成功,书斋另有赏钱。” 叶修也没过多推辞,心安理得地收下钱。 “对了,我有两篇文章,可以借贵宝地写一下吗?” “当然。”肖掌柜十分大方,“文房四宝,小郎君可以随便使用。” “谢肖掌柜。您先忙,我写完会自行离开。” 肖掌柜下楼,叶修摊开宣纸,铺好镇纸,开始回忆状元的答卷。 一点墨汁先到,随后笔出如龙,两篇八股文,跃然纸上。 轻轻吹干墨汁,叶修把宣纸折好,这才离开。 可很快,一名锦衣华服的公子,却从其中一间静室中走了出来。 肖掌柜此时也一路小跑来到三楼,“东家,觉得如何?” “我认得他,那可不是什么凡夫俗子。”锦衣公子笑了笑,“妈的,居然被他骗了这么多年。” “东家,你们……认识?”肖掌柜满眼不解。 “何止是认识?我们还一起吃过御膳,一起……算了,都是以前的事情了。”锦衣公子顿了顿,“平心而论,你觉得他的画,价值几何?” “东家,说实话,他的画每一幅都价值五两以上。如果他是知名的才子,价值不可估量。”肖掌柜没明白锦衣公子什么意思,又问道,“下次给他涨价?” “他们家的事情,和钱没关系。”锦衣公子晃动手中折扇,“家逢大难,宁愿出来卖秘戏图,也不去京城找我,明显没把我当兄弟……下次,给他提高点难度。” “懂了,东家。”肖掌柜低眉顺目,“下次就把那件事给办了。” “抽空去趟金陵书院,看看复考名单里有没有一个叫做叶无忌的人。”锦衣公子顿了顿,“如果有这个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如果没有,就秘密地查一下原因,把名字给他填上,别露了我的身份。” “是,东家。” 叶修离开玉泉书斋,站在远处反复打量。 他可以很确定,在他隔壁的静室有人。 不是那些抄 书的,而是个贵公子。 他闻到了一股狮峰龙井的茶叶味儿,那玩意儿寻常人根本喝不起。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刻意地说,自己要供老爹读书。 叶修看着玉泉书院,陷入沉思东家我认识?不可能啊! 前身在金陵城,全都是酒肉朋友,没听说谁家经营书斋啊。 难道是京城的朋友? 想了想,叶修立刻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爷爷被关在都察院,京城的官吏,都巴不得和爷爷撇清关系呢。 回到家,发现叶无忌已经把两道题全都做完了。 叶修仔细地看过之后,立刻发现了不足之处。 老爹考不上举人是有原因的,他总想用自己的个性,去对抗八股。 “爹,整挺好。”叶修放下卷纸,“但你太随性了,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你看得懂?”叶无忌面露狐疑,自家的傻儿子自己最了解了,他哪特么懂八股? “我看不懂,可我有最佳的答案啊。”叶修把自己大明朝的状元答案摆在书案上,“爹,你自己看吧,以后按照这个套路写。八股这玩意儿,其实很好破解的。哪怕才情不够,只要遵循八股的套路,也能拿到名次的。” 说话间,叶修把一部分书籍收了起来,果断封箱,“爹,以后这些闲书,就不要看了。” “可这些都是考试必备之物啊?” 叶无忌一阵吹胡子瞪眼,是你考举人,还是我考举人?四书五经都被你说成闲书,你就不怕圣人的棺材板压不住吗? 第十章 养爹,就要像猪圈里的猪 “爹,八股这东西,重在破题。各种经史一共就那么几个字,你早就倒背如流了。历年来的考官们,正常的题目也早就出完了,所以才搞出来八股。” 叶修一边整理书籍,一边问道,“咱们大乾朝立国至今二百多年,出题的考官一个比一个坏水。我今天在书斋看到一本《八股命题一千篇》,发现里面有一个题目很诡异,卷首两个字为用舍,卷末两个字行藏。你觉得这题目是何意?” 叶无忌拿起笔,把四个字写在纸上,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眼睛一亮,“儿啊,可是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时夫?” “对!我就说爹你才华横溢!出题的那群狗东西,都已经开始藏字了,一个比一个丧心病狂。” 叶修对着老爹竖起了大拇指,叶无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题,才华还是可圈可点的。 “确实,这群出题的,一个比一个下贱。”叶无忌意味深长,“典型的生儿子没屁.眼!” “所以啊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刷题。我会把书斋看到的好的题目,全都给你招录过来。” 按照叶修的预想,上辈子的大明朝专攻八股,题目一个比一个刁钻。 叶无忌能中秀才,就证明根基比较好,只要题目刷得多了,总会瞎猫碰上死耗子。 这就是所谓的——押题! 把老爹当成猪圈里的猪,用填鸭式的方法喂养。 题目做出来,一遍不及格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 叶无忌展开状元的答卷,也陷入了深思。 拿起笔,开始按照八股的形式,进行断章断句。 叶修看到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开始盘算着,给王元晦的四盒礼。 四盒礼,是民间走亲戚串门的送礼方式,烟酒糖茶。 在这个没有烟的年代,那就只有盐了。 叶修想的是,给王元晦送去精细盐、高度酒、白糖。 第四件物品就很从心了,王元晦这老东西喜欢郊游。 可他的郊游不同,类似于上辈的轰趴野战。 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人给他画一幅《踏青伴侣图》。 可找了很多画师,他都不满意。 送礼,就要投其所好。 但问题来了,看看家里的存钱,送四盒礼不现实。 蒸馏、制糖、提炼精细盐,手里面的钱都不够搞设备的。 心念至此,叶修决定,就送一幅秘戏图和蒸馏酒了。 但在此之前,他要去北新桥市场看看蒸馏酒的物价,和未来的发展空间。 乌龙巷外。 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 车窗打开,有人看向叶修父子的住处。 “活得还挺滋润。”沈万山声音略显无奈,“老大人,不能再拖下去了。” “老夫也知道,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有利。”谢大绅皱眉,脸色阴沉,“可老夫就摸不到他们的脉,这俩货到底想要什么?” “我感觉不是钱。”沈万山略微沉思,“我让人打听了一下,叶无忌确实要考举人。但因为某些原因,金陵书院并没有给他复考的学籍。” “是你做的吧?”谢大绅眼生鄙夷,“老夫最瞧不起你们这些背地里下绊子的坏种。要拿回红帖,也要光明正大。不然,你的信誉何在?老夫的清名何在?” “老大人误会了,这事儿真的和小人无关。”沈万山急忙解释道,“如果能下绊子,这婚事小人早就退了。奈何小人这身份……唉,就是苦了我闺女啊!” “你闺女才十四岁,再拖上几年也无所谓。可我闺女都二十五了……”谢大绅面露苦楚,“你以为我为啥来金陵?还不是京城已经有人戳我脊梁骨了?我再进一步就是太长卿了,我比谁都着急。可我闺女要是嫁了……这不跟着他们活受罪吗?” “老大人,得想个章程啊。”沈万山眼里满是焦急之色,“要钱咱给钱,要宅子咱们给宅子。实在不行,我找媒人给他们爷俩说媒,我花钱给他们爷俩儿娶媳妇。” “这种歪点子亏你想得出来。”谢大绅狠狠瞪了沈万山一眼,“你这样,找个鼓上蚤,夜里去他们家探探口风。” “老大人,您的意思是把红帖偷出来?” “孺子不可教,不可教啊!”谢大绅一脸恨铁不成钢,“那红帖能偷吗?你不要脸,老夫还要脸呢。” “那行吧,我找人安排一下。” 沈万山就感觉心口发堵,但很快,沈万山神色复杂地看向了谢大绅,“老大人,万一啊,我说万一……叶无忌考上了怎么办?咱们这婚还退吗?” “这……老夫还没想过。”谢大绅捋了捋胡须,“你觉得,怎么办?” “……”沈万山我特么哪知道怎么办? “那小子出来了,咱们也走吧。” 谢大绅拍拍车窗,车夫驾车离开。 叶修没怎么在意巷子口的马车,而是直奔北新桥市场 。 大乾王朝,酒文化盛行。 金陵,把酒道推向了一个高峰。 在饮酒方面有十分讲究酒以陈者为上,愈陈愈妙。 江南多才俊,在酒令方面也是五花八门。 从名人雅士到里巷市井,都把普通的饮酒提升到讲酒品、崇饮器、行酒令、懂饮道的高尚境地。 金陵城除了常见的酒楼,当属酒肆、小酒坊最多。 种类也十分繁多,绍兴的花雕、孝真的竹叶青,湖塘的叶万源、田德润,还有乌镇三白……不下几十种酒类。 大酒楼,叶修肯定是不会去的,经过一番打听,来到了夫子庙旁的金陵酒肆。 这是一家敢以城池命名的酒肆,据说是官营的生意。 坊间传闻,金陵酒肆没有的酒,那就别找了,找也找不到。 走进店铺,里面确实品类繁多,货架上居然摆了不下五十种,各种口味的酒。 叶修甚至还看到了五六种葡萄酿。 小二见顾客上门,先是来了一段流利清晰的贯口 “想当初,杜康老祖造美酒,刘伶醉酒整三年。屈原饮酒,慨叹世人皆醉我独醒,济公长老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八仙醉酒蓬莱,大闹东海龙宫,曹操青梅煮酒,论遍天下豪杰;关云长温酒斩华雄,苏东坡把酒问青天;鲁智深醉打山门,倒拔垂杨柳,武二郎拳打猛虎,大闹快活林……” 叶修就感觉自己像是在听相声,忍不住给店小二拍手叫好。 店小二也是愈发得意,卖力地开始报酒名“客官,咱们店里有贵州的茅台、山西的汾酒、陕西的西凤、河南的状元红、京城的二锅头;五粮液、白沙液、双阳大曲、五粮大曲、古井大曲和番邦的葡萄酒;还有梨花白、秋鹿白、龙漳清酒十八仙……您要是身体虚弱,有人参酒、鹿茸酒、灵芝酒,还有那专治风湿病的虎骨酒。客官,您看您要哪一种?” “我能先尝尝吗?”叶修不懂实际行情,下意识地问道。 “……”店小二立刻露出懊恼之色合着,我卖力地表演这么半天,你特么却想骗酒喝? 第十一章 好!这驴曰的好酒! 尝尝? 小二面露鄙夷,第一次有人把骗酒喝,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这个是什么酒?” 叶修奇怪地看向一个酒坛,哪怕盖着厚厚的盖子,都挡不住坛子里的酒香。 “连忘忧白都不认识?”店小二言语傲慢,已经有了轰走叶修之心。 “这个是烈酒?”叶修打开盖子,酒香扑鼻,醇厚而优雅。 “没错,听名字就知道,这是市面上最烈的烈酒了。” “这个怎么卖的?” “忘忧白要提前预订,每年只有百斗。”小二明显有些不耐烦,“这位小哥,你就别惦记了。购买忘忧白的贵人们,已经排到三年后了。” 叶修下意识地拿起酒器,就想打出点儿尝一尝。 谁承想,店小二如临大敌,猛然抢过酒器,盖上了盖子。 “这位小哥,太不懂事。这么贵的酒,怎可轻易品尝?” “能有多贵?”叶修有些不悦。 “十两银子一斤,你以为是开玩笑?” “什么?为什么这么贵?”叶修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卧槽,充其量就是二十五度的酒,居然十两银子一斤? 不等小二回答,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胖子走了出来,是这家店的刘掌柜。 “这位公子,金陵乃是大乾王朝的商业中心。忘忧白一年只生产一百斗,还要进贡给宫里面五十斗,你觉得能不贵吗?” 叶修恍然大悟,“不是买不起,而是有钱也买不到。” “不错!” 叶修兴奋地直搓手,看着被酒肆视为珍宝的忘忧白,他终于找到了第二个简单又来钱快的挣钱方法。 感谢了对方的讲解,叶修离开了金陵酒肆。 大乾王朝,卖酒用小斗,一斗酒大概在四斤左右。 一斗烧刀子的价格是六十文钱。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叶修专门去了城西头的酒肆。 掏出来视如珍宝的三两银子,全部买了烧刀子和闷倒驴。 还雇了拉货的脚夫,给了地址让他们送货。 剩下的钱,买了用于蒸馏用的器皿,便兴冲冲地回家了。 回家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走进去一看,才发现赵翼德已经帮忙修葺好了屋顶。 还给院子的大门,重新安装了门板,还把厢房的床给修好了。 赵悠悠则是把厢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把床和被褥也放了进去。 “太感谢你们了。” 叶修激动得不行,终于不用听老爹打呼噜了。 “今天收摊早,我爹就让我和妹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帮衬的。” 最后一根钉子定好,赵翼德指了指屋顶,“还差最后一间没修,快到雨季了,明天下午我再过来修修屋顶。” 叶无忌抿抿嘴,看着俏脸通红的赵悠悠,“人家侄女,把你的衣服都洗了。” 不说不要紧,一说之下,赵悠悠的脸蛋更红了。 一脸羞涩地用脚尖蹭了几下地面,然后一扭身,捂着脸就向家里跑去。 原本,爷俩要留赵翼德在家吃晚饭,可赵翼德接连推辞。 恰好此时,脚夫也把货全都送来。 叶修给赵翼德打了满满的一壶酒,“这个带回去,给你爹。” 赵翼德不要,叶修一直追到他们家门口,这才勉强收下。 等叶修回家,却发现叶无忌正抿着烧刀子。 “儿啊,这酒那么难喝,你买它作甚?” 虽然对烧刀子的评价不好,但受制于现在的生存环境,还是仰头喝了一杯。 “不好喝你别喝啊。”叶修一脸无奈,“这不是买来喝的,是咱们爷俩过上好日子的本钱。” 叶无忌满是疑惑,“儿啊,搁在以前,这破玩意儿咱们家的下人都不喝,你还指望他发财?” “爹,我今天路过山神庙,就进去拜了拜。谁承想午睡的时候,山神爷托梦,传我酿酒之法。还说,他传我的法子,能酿出来比忘忧白还好的酒嘞。” 为了避免引起叶无忌的怀疑,叶修果断地把一切都丢给了封建迷信。 叶无忌起身,摸摸叶修的脑门,“这也没发烧啊,咋就开始说胡话了?” “爹,你去读书吧,我一个人就行。” 说完,叶修就去了厨房,鼓捣起来。 叶无忌想了想,也跟着进了厨房,他想看看好大儿说的山神爷到底是不是真的。 叶修先是在灶台的墙壁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杜康二字。 随即拜了三拜。 杜康是酿酒行业的祖师爷,被尊称为酒神。 凡是酿制新酒,或者酒坊、酒肆开张,首先要拜的就是杜康。 正常的流程是三牲六畜,焚香叩拜。 叶修一切从简, 只是走走必要的流程。 很快,在叶修的操作下,蒸笼、天锅、竹管,都用布条密封安装好。 在熊熊烈火的加持下,酒气上下升腾。 天锅的下方,是铁质的承盘,连接竹管。 当水蒸气遇到天锅就会凝结成水滴,滴在承盘上,顺着竹管流淌。 不一会儿的工夫,晶莹剔透、味道醇厚的白酒就流了出来。 “这么快就出酒了?” 随着酒液越来越多,整个小院都弥漫着香气。 “这酒不对啊。” 叶家以前位高权重,妥妥的顶级豪门。 叶无忌在家摆烂近四十年,天下名酒,乃至宫里面的御酒全都喝过。 可面对叶修搞出来的酒,却陷入了沉思难道真的是山神爷托梦?传我儿酿造琼浆玉露的方法? 酒虫被勾起来,叶无忌就要接碗酒尝尝鲜,但却被叶修拦住。 酒头在七十度左右,闻起来香,却不能喝,因为里面有很多有害杂质。 接了大概半碗酒头之后,叶修直接倒掉,这才重新用酒坛接酒。 酒液清澈透明,没有任何浑浊的杂质。 接了一杯酒,叶修闻了闻,满脸陶醉。 叶无忌紧张地盯着流淌而出的酒,紧张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直到叶修把酒碗递给他,这才抿了一小口。 酒液在口中微微蠕动,叶无忌神情专注地品尝。 下一秒,他就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独特的口感,就好像狂风巨浪,充满力量。 味道更像是丛林中的野兽,似乎唤醒了最原始的冲动。 一口烈酒入喉,那炽热的感觉沿着喉咙下滑,带来特有的震撼的刺激,让人回味无穷。 猛然间,叶无忌睁开眼,一声暴喝“好!这驴曰的好酒!” 第十二章 卖艺要有卖艺的底线 得到叶无忌的夸赞。 叶修立刻打了一碗酒,跑去了肉铺,找来赵翼德。 “赵兄,尝尝!” 赵翼德当兵出身,常年喝的都是烧刀子,端着酒碗一饮而尽。 紧跟着,双眼瞪大,不断充血。 就感觉一条火舌,顺着喉咙蔓延。 简直比他第一次上战场,接连捅死了四头倭寇还要刺激。 啪! 赵翼德内心最原始的野性被唤醒,将酒碗狠狠摔在地上,“吼!这驴曰的好酒!” 哈哈哈! 叶修兴奋地大笑,“赵兄,以后你有口福了。” 丢下一句话,叶修就跑回了家,留下赵翼德一人愣在原地。 “哥,怎么了?”赵悠悠探出头,小心地问道。 “恩公给我一碗酒,这是我喝过的最烈的酒了,简直就是绝品中的绝品。” “恩公这是……”赵悠悠望向叶家的小院,眼神突然多了一抹不一样的神采。 叶家小院。 “儿啊,你这是打算卖酒?” 叶无忌已经满身酒气,这次是真的喝多了,身体有些摇晃。 “对。我买了二百斤水酒,大概能蒸馏出一百斤高度酒。按照一半折价,一斗酒的成本是一百二十文。”叶修顿了顿,“爹,你经常喝酒,觉得我这酒比忘忧白如何?” “只要喝过你的酒,就不会再喝忘忧白。”叶无忌给出最中肯的评价。 “那您老觉得,定价在多少比较合理?” 叶无忌略微沉思,“你没有节符和市籍,不能私自售卖的。可以去找金陵酒肆合作,因为要扣除税钱,所以价格会低一些,一斤酒大概三四两银子左右。” “这么便宜?”叶修不解,“为何忘忧白那么贵?我的酒明明比忘忧白好喝。” “因为你不是贡酒啊。” 叶无忌拍拍叶修的肩膀,“酒价这东西,有时候跟好喝不好喝,没啥太大关系。如果,你能让你的酒进入宫里面,那价格至少翻十倍。” 叶修默默地盘算了一下,一百斤酒大概能卖三百两银子,这也是一笔巨款了。 金陵城富商很多,穷奢极欲,如果稀世美酒上市,必然会遭到疯抢。 那些高官勋贵、商贾豪门,在吃喝上可从来不吝啬钱。 叶无忌喝多就去睡觉了。 叶修又蒸馏了一锅白酒,小心地封坛,这才回房睡觉。 第二天一早,叶修正准备生火做饭,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打开门,发现是赵悠悠。 只见她,把一个油纸包,不由分说地塞到叶修的手里。 然后转过身就跑。 迎着朝阳,她的身影被越拉越长。 忽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回过头,却发现叶无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后。 “光闻味儿就知道,这是羊肉馅的大包子。”叶无忌一把抓过油纸包,“儿啊,你着急了?” “着急?我着什么急?”叶修满脸不解。 “装,接着装。”叶无忌瞥了一眼叶修,“你一撅屁股,我都知道拉几个粪蛋儿……” “你等会……爹,你拎着酒坛子干啥?”叶修转身,正好看见叶无忌提着一个酒坛子。 “送礼啊。”叶无忌一脸无辜,“你不是说让我给老王送礼吗?” “先别送!”叶修急忙制止老爹,“爹,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这有份大礼给他。” “行吧。”叶无忌拎着酒坛,抱着包子回屋,心里也暗暗地琢磨老王最喜欢是野战嬉戏图,你还能给他整来是咋的? 吃过早饭,叶修看了看叶无忌昨天的考题,“爹,第一篇及格了,第二篇不行,我回来之前,你把第二篇重新做一下。” 叶无忌面露浓重的疑惑之色,自家的好大儿,虽然识字,但绝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 王元晦给叶修取的字叫幼安,说白了就是自幼安逸,一辈子躺平的意思。 可现在这小子,对八股比他都精通,这就很值得推敲了。 而且,他居然在玉泉书斋找了一份工,这尼玛不扯呢? 玉泉书斋可是金陵乃至苏杭,最大的书斋了,他们会雇用一个文盲? 不对! 叶无忌突然眼睛一亮,玉泉书斋可是燕王殿下的产业。 燕王家的小崽子,和我儿那可是生死之交…… 难道有人认出来我儿,故意给他一份工钱? 这可不行,我们叶家虽然败落了,但也绝不吃嗟来之食。 抽空,一定要去玉泉书斋打听打听。 玉泉书斋。 叶修也拿出来真本事,一上午的工夫,就把剩下的插图画完。 见还没到午饭时间,叶修又画了一幅《踏青伴侣图》。 因为用的都是书斋的卷轴、纸张和颜料,叶修找来肖掌柜, 准备结账。 肖掌柜看到这幅图,彻底惊为天人,心里直吐槽这小子,竟然真的会画群戏! “你这些天也辛苦了,这钱书斋出了。”肖掌柜强自按捺心中激动,“我这里还有一个活计,不知道叶公子有没有兴趣?” “也是画插图?”叶修问。 “不,是画本。”肖掌柜压低了声音,“不瞒您说,这是宫里面的一位贵人定制的。要求有点高,不光要有秘戏,还要有群戏……另外,还要有花园、溪流、山间、丛林等背景。当然了,如果你有其他的想法,给他再搞几个不一样的背景。” 叶修秒懂,“说白了,就是向往野外的生活?” “没错,就是这样。”肖掌柜是真心震惊于叶修的独特天赋,这玩意儿,还真特么羡慕不来。 “肖掌柜,你应该找过不少画师了吧?” “没错。”肖掌柜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好的画师,没阅历。可岁数大的画师,胆子又太小。所以,寻了半年,也没寻到合适的。” 这…… 叶修陷入两难,寻常人定制就无所谓了,给钱就画。 但宫里面的人不同,万一身份被曝光,随时有被灭口的风险。 他在京城也住过好些年,也知道那群所谓的贵人都有特殊的嗜好,万一看上自己怎么办? 做人要有底线,卖艺更要有卖艺的底线。 “叶公子放心,这件事绝不会泄露出去。定制的贵人说了,这个画本画得好,他可以出五百两纹银。你要知道,咱们江南第一才子唐征名的画,也不过三五百两。”见叶修没开口,肖掌柜继续说道,“定制的贵人还说,如果幕后的那位欢喜,还会额外给一百两的喜钱。” 放在以前,六百两银子,都不够叶修摆满生日酒的。 但现在不同,六百两银子,足够供老爹考上状元了。 他虽然是个有底线有原则的卖艺人,可奈何肖掌柜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第十三章 卧槽,真乃神作也! “成交。” 叶修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但我能不能先支取五十两的定金?” “别说五十两,哪怕先结账后作画都行。” 肖掌柜兴奋得不行,立刻让人取来五十两纹银,摆在叶修面前。 “肖掌柜,你先把人物图谱准备好;我先回去构思一下,两天后我来这里作画。”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叶公子果然是个天才。”肖掌柜就感觉自己捡到宝,“定制的人,确实给了一本群芳谱。” 叶修带着装标好的卷轴离开,那位锦衣公子又从静室中走了出来。 “东家,那幅踏青伴侣图,简直就是神作。”肖掌柜凑上前,微微躬身,“这位爷,到底什么来头?压根没听说过,金陵城还有如此人物!” “他呀?”锦衣公子略微沉思,给出来中肯的回答,“他爹有个未婚妻,当年订下婚约的时候,我爹是证婚人。金陵城的燕王别院,是他爷爷出钱建的。” “……”肖掌柜震惊不已,能攀上燕王,那叶家的主人,要么是封疆大吏,要么是内阁大员。 “我让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东家,打听过了,是老教授王元晦,亲手把他的名字从金陵书院划掉了。” “王元晦?不应该啊。谁都能踩叶家一脚,唯独王元晦不会。” 锦衣公子陷入沉思,许久之后,这才恍然大悟,“这个老东西,做事情还真是滴水不漏,人情世故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还真是谁也不得罪。” 肖掌柜没听懂,但他却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敢问。 反观叶修,又闻到了狮峰龙井的味道。 别的叶修不敢说,作为一个最强官三代,奢靡的生活过惯了,东西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 生怕老爹光带着酒去找王元晦,叶修也没做过多流连,迅速地向家走去。 还好叶无忌够听话,重新做了一遍试卷。 叶修看了一眼,已经及格了,六十分左右。 中举肯定没问题了,但叶修志在解元,六十分怎么行? 刷刷刷,又写下一道题目,给叶无忌增加了难度。 吃过午饭,叶修打了一坛酒,连同卷轴都交给了叶无忌。 还再三嘱咐,“爹,这个卷轴你别看,只管送去就好。另外,让王教授等你走后,一个人在书房里观看,千万要记住啊。” “那你总得告诉我,里面画的是啥啊。”叶无忌很好奇,心痒痒地就想打开卷轴。 “爹你信我的,我绝不会坑你的。”叶修一把按住卷轴,“你答应我不能看,不然我就把画还回去了。” “玉泉书斋的画?” 叶无忌好像明白了,他太特么了解玉泉书斋了,表面上卖的是四书五经儒家经典,实际上卖的全特么是闺中书、秘戏画。 “对,王教授一直求而不得的,我这么说你懂了吧?” “那我更想看看了!” 叶无忌眼疾手快,打开了图画,当即爆了粗口卧槽,真乃神作也! 顿时,叶无忌有些心疼,这么好的画,给王元晦那老登,着实可惜了。 但想想儿子砸锅卖铁也要供他科考,叶无忌还是重新卷好卷轴,拎着酒去了教授府。 这一次登门和上次不同,王元晦竟然让人准备了八菜一汤,热情款待。 甚至是,专门拿出来自己珍藏的桂花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叶无忌也终于明白了。 哪怕他随随便便地送点儿啥,都会获得金陵书院的学籍。 不是王元晦非要索贿,而是叶无忌拒绝了谢大学士退婚,王元晦总得做点什么给谢大绅看。 毕竟,这次秋闱,谢大绅才是主考官。 离开前,叶无忌对着王元晦行了师生礼,“恩师之恩,学生感激不尽!” 王元晦受了这一礼,然后苦口婆心道,“以你的能力,中举轻而易举。只要你放弃你的傲娇,向八股妥协,中个解元也不在话下。 如果你能中解元,也就没人再找你退婚了,甚至是你叶家还能恢复往日荣光。 无忌啊,这次秋闱之后,老夫就要进京去国子监述职了,我期待在京城与你父子再度相逢。” 叶无忌重重地点点头,辞别了王元晦。 老王教授拿着卷轴进了书房。 他原本以为,就是个古董字画,可打开之后,王元晦彻底惊为天人。 整个人僵立当场,久久不能平静。 这竟然是他十几年来,求而不得的踏青野战图! 缓过神,王元晦仿佛想起来什么。 收好卷轴,立刻冲向前堂,拿起叶无忌送来的酒。 打开木塞,轻轻抿了一口。 王元晦猛然瞪大眼,一声大喝好,这驴曰的好酒! “立刻去金陵书院,让刘院长给叶无忌复考的学籍,让狗日的亲自给叶无忌送去。 ” 王元晦招呼来管家,“再写一封拜帖,送给谢大学士,就说我要在翡翠楼,给他接风洗尘。” 管家愣了一下,“老爷,您前脚给叶老爷学籍,后脚请客,这……” “谁敢保证,谢大绅就不希望叶无忌中举呢?” 王元晦稳坐太师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意味深长,“叶家遭逢大难不假,可你见叶家老太爷进牢房了吗?我七天前让人给叶家老太爷捎去了五千两银子,送信的人回报,叶老太爷在都察院,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老爷,那叶老太爷岂不有机会官复原职?” “官复原职是不可能的,二百万两的亏空呢,换成别人早就诛三族了。正所谓罪多不压身,叶老太爷认的罪越多,就越安全。” 王元晦站起身,走向门口目光看向京城的方向,“哪怕将来被贬为庶民,不管是内阁还是六部,也都会给这个平账大圣三分薄面……” 另一边,叶家。 叶修已经酿造出来三十斤的烈酒。 为了避免被奸商压榨,他决定找一个保镖。 首选之人,自然就是当过兵的屠夫赵翼德了。 赵翼德听闻,要和叶修出门。 立刻换好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十分的体面。 这是过年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穿一两天走亲戚的衣裳。 “快换你平时穿的短打。” 叶修说完,赵翼德回家就换上了平日子穿的粗布衣裳。 还故意把赵翼德的衣襟敞开一些。 顿时露出坚实的肌肉,还有深浅不一的刀疤。 越看越满意,叶修兴奋得直搓手,“要的就是这该死的恐怖气势!” 第十四章 金陵酒肆,极限拉扯 赵翼德挑着胆子,跟在叶修身后,一路来到金陵酒肆。 能一口吃下所有货源的,唯独这家。 掌柜的和店小二,正在盘账。 忽然就感觉,店铺里面一黑。 抬头便看见一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汉子挑着胆子走进来。 店内的气氛,也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店里面忙碌的几个伙计,已经悄悄地取出齐眉棍。 掌柜的越看赵翼德,越是头皮发麻,小心地问道,“这位客官,来小店是买酒的?” 奈何赵翼德一声不吭,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众人。 这小子能从一个小兵,一路晋升到队正,少说宰了几十头倭寇。 杀过人的人,眼神是不一样,杀气也是藏不住的。 店内的所有人,都被赵翼德看得脊背发凉,如临大敌。 甚至是,一名伙计已经丢掉了齐眉棍,逃之夭夭。 别看是官家的生意,可赵翼德出现,还是让掌柜的双腿发软,声音颤抖,“好汉,咱们有事儿说事儿,切莫打杂小店儿伤人性命啊……” 可赵翼德就是不为所动,越是不说话,掌柜的等人就越害怕。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掌柜的立刻拿出一锭元宝,“这位壮士,凡事好商量,这是茶钱。” 就在这时,叶修走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掌柜的。 赵翼德放下担子,规规矩矩地站在他的身后。 “哎哟,原来是小郎君。” “你这家丁哪里找的?也忒吓人了!” 掌柜的一眼就认出来叶修,动作迅速地藏起元宝。 “上茶,上好茶!”掌柜的吆喝一声,“把我珍藏的好茶取来,我要和小郎君畅饮。” 掌柜的务必热情,两个人就好像失散多年的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叶修坐在椅子上,轻轻拨弄茶盖,汤色金黄浓艳似琥珀,一股天然的兰花香扑鼻而来,茶叶肥壮圆结,沉重匀整,整体形状酷似蜻蜓头。 “红芽歪尾桃?”叶修笑着看向对方,“刘掌柜,竟然拿出安溪贡茶招待,确实让我很意外。” “小郎君,果然懂行。” “这还是一年前,知府大人赏了我二两,一直没舍得喝。” “小郎君,此番前来,恐怕是有大买卖要和小店商谈吧?” 刘掌柜竖起了大拇指,这也是他对叶修的试探,可不是什么人都知道贡茶的。 另外,他也抬出了金陵知府,目的就是告诉叶修,这实际上是金陵知府的产业。 “刘掌柜如何看出来的?”叶修反问道。 “前天你来小店,一直很在意忘忧白,但眼神里却带着怀疑,和对忘忧白的不屑。 走的时候,根本没掩饰内心的激动。今天又带着一位壮士前来,很明显是要干一番事业。” 果然! 古人都特么是人精,以后一定要多加注意。 被刘掌柜拆穿,也表示对方占尽先机。 为了扭转局面,叶修索性也就不装了,“刘掌柜,上次你说忘忧白多少钱来着?” “十两银子一斤。”刘掌柜淡定一笑。 “我这里有比忘忧白的酒,你要不要?”叶修开门见山,“我的酒更醇、更烈、更清澈!” “只要你的货质量好,肯定要收的。”刘掌柜依然是云淡风轻,认为自己早就抓住了主动权。 叶修摆摆手,赵翼德从担筐里取出来酒坛,一一放在桌子上。 刘掌柜瞪大眼,比忘忧白还好的酒,一下子拿出来三十多斤? 要知道,生产忘忧白的酒坊,每年也不过百斗。 整个金陵城的豪门望族,每家也不过分到一二斤,平日里还都舍不得喝。 但很快,刘掌柜眼中闪烁不喜之色,“小郎君,你是在消遣我吗?” “发财的机会给你了,可你不中用啊!” 叶修起身,假装生气地模样,“赵兄,咱们走吧,去别家!” 赵翼德很快端起酒坛,就要放回担筐。 刘掌柜脸色大变,他本想拿捏一下叶修,万万没想到叶修会如此做派。 “小郎君雅量,别和我一个掌柜一般见识。” 刘掌柜当即赔着笑脸道,“也不能怪我多心,你一下子拿出来三十斤酒,说比忘忧白还要好,难免我不怀疑。” “哼!”叶修重新落座,赵翼德也重新把酒坛放好。 打开酒封,酒香扑鼻。 浓郁的香气,让掌柜的瞬间严肃起来,小心地倒了一杯酒。 酒液清澈,一点杂质都没有。 轻轻抿了一口气,刘掌柜猛然瞪大眼。 烈酒入喉,如同烈火燎原。 那股炽热的滋味在食道中扩散之后,更是余味悠长,让人欲罢不能。 简直比忘忧白高出无数个档次。 不不不, 用忘忧白和这烈酒对比,简直就是对这烈酒的侮辱。 许久之后,狠狠一拍桌子,“这驴曰的好酒!” 叶修起身,去尝了一口忘忧白。 店小二和刘掌柜也都没阻拦。 很快,叶修的脸上就露出失望之色,充其量就是二十度左右。 酒液虽然过滤掉了杂质,可依旧呈现淡绿色。 比自己酿的酒,差得太多了。 之所以能卖上高价,一来它是贡酒,二来物以稀为贵。 达官贵人、商贾豪门们,为了彰显富贵,相互攀比之下,也造就了它居高不下的价格。 一瞬间,叶修的心里就有底了。 再看刘掌柜,咂咂嘴之后明显意犹未尽,还想再倒一杯,却被叶修拦住。 反观刘掌柜,就显得颓废了。 他认为占据的主动权,在绝对质量面前,都是徒劳的。 这种酒一定在短时间内风靡金陵城,谁先手得到,谁就能发大财。 “你可以提供多少斤?”刘掌柜叹了一口气,问道。 “目前只能提供你三十斤,半个月后再提供七十斤。” “一百斤,我全都要了。”刘掌柜故作大气,“三两银子一斤,如何?” “不卖!”叶修站起身,转身就走。 刘掌柜急忙拉住叶修,“小郎君别急嘛。” “你这掌柜心太黑。”叶修故作生气的模样,“忘忧白十两银子一斤,我的酒就给三两,你糊弄三岁小孩呢?” “五两银子一斤,不能再多了。”刘掌柜满脸肉疼,“你这不是贡酒,还没有名声,贸然售卖,小店也不能定价太高。” “好酒无价!”叶修冷哼,言语不容置疑,“我这酒远胜忘忧白,金陵城内愿意出高价的人很多。你错过了这桩富贵,我看你怎么向徐有功交代。” 不提徐有功还好,一提徐有功,刘掌柜瞬间冷汗直流,彻底僵立在当场。 第十五章 羞辱我吧,使劲儿地羞辱我! 金陵酒肆是官营的买卖。 表面上看,背后是金陵府衙,但实际上就是金陵知府徐有功的私人产业。 如果徐有功知道,刘掌柜错过一桩大富贵,非罢免他掌柜的位子不可。 在古代,直呼知府姓名,要被打板子的。 可叶修说出徐有功的名字,眼里没有任何的敬畏和心理负担。 就好像说一个普通人,这就不难发现,叶修也不是什么寻常子弟。 “小郎君,这酒现在确实无法和忘忧白比。我最多能给你六两银子一斤。”刘掌柜冷汗直流,近乎哀求,“但我可以和你签订长期的供需协议,如果我们店里卖酒涨价,也会给你涨价。” “怎么个涨价法?”叶修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刘掌柜。 “比如,你现在供货是六两银子一斤,我们卖二十两一斤,就会给你涨到八两,以此类推。” “毕竟这是消耗品,品相口味好我也承认,可没打出名声前,进货价不能再贵了。” “况且,能长期和你合作的,整个金陵城恐怕也只有小店了。” 刘掌柜仿佛遭逢大难,目光哀求,“小郎君,六两银子一斤,权当我们交个朋友了,你意下如何?” 叶修默默地盘算,老爹给出的价格是三两,这也是刘掌柜第一次给的价格。 如果真的按照他说的,酒价上涨,就给自己涨价,倒也十分合理。 双方谈好了价格,立刻签署了供需协议。 叶修都仔细地查看,确定没有任何损人利己的条款之后,这才满意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店小二们也走过来,抱起酒坛,小心翼翼地验货称重。 刘掌柜重新泡了茶,试探性地问道,“小郎君,听你的言语,似乎和徐知府很熟,不知道您是哪家的贵人?” 叶修略微沉思后,缓缓开口,“徐有功考状元的时候,我爷爷是主考官。理论上讲,我爷爷和他有半师之谊。” 刘掌柜猛然起身,神色复杂地看着叶修,“小郎君口中爷爷……难道是京城口碑、信誉超好的那位叶侍郎?” “不过是以前的事情罢了,现在他已经不是侍郎了。”叶修努力保持自己落魄公子不倒气质的人设。 “怪不得小郎君砍价这么狠,原来是名门之后。” 刘掌柜并没有因为叶家落魄就目中无人,相反对叶修更加尊敬。 叶老太爷不仅人品、信誉很抗打,口碑更是经过各种高端局的洗礼验证。 京城传闻,如果叶侍郎都办不了的事儿,那就别办了。 你就算是找当朝王爷也白搭。 前些天,徐知府还从酒肆支取了一万两银子,让人送去京城呢。 叶老太爷被关进都察院,金陵知府非但没落井下石还雪中送炭,可见他的后台有多硬,人际关系有多好。 至于那些上树拔梯,急于撇清关系的,全特么是目光短浅的鼠辈宵小。 验货完毕,二人给烈酒取了一个很俗套的名字宫廷玉液酒! 刘掌柜把银票二百两的银票递给叶修,多出来的二十两是下一批酒的定钱。 “小店现银不够,只能用银票交割了。” “这是和盛源的银票,他们家还有一间同记杂货铺。” “如果小郎君还有其他的东西要出手,可以去同记碰碰运气。” 说完,刘掌柜又故作神秘地补充了一句,“小郎君,这和盛源的掌柜来头可不小。她不仅是京城知名的富商,也是京兆府第一俏寡妇卫夫人。” “卫夫人?没听过!”叶修没在意,收起银票收起契约,带着赵翼德就走人了。 “终究还是太年轻气盛了,总想用自己的个性去证明自己!” 刘掌柜看着叶修离开的背影,意味深长京城传闻,那卫夫人就是你爷爷一直没娶进门的小妾啊! 微微叹了一口气,刘掌柜打了一坛酒,带着签好的协议,坐上马车直奔府衙,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徐有功。 从刘掌柜的口中不难判断,和盛源能从京城一路开到金陵,那个卫夫人也绝对是个狠人。 这倒也提醒了叶修,钱放在自己家里不安全,还不如放在和盛源。 银票人票不认人,随时可以支取,唯独异地兑换,需要等上七天的核对时间。 于是,叶修也在和盛源开了户,现场盖章,存档画押。 存了一百五十两,但实际上花了一百五十二两。 剩下的二两银子,是给和盛源的保管金。 这让叶修肉疼得不行,但胜在安全。 叶修带着赵翼德离开,在柜台的后室,一位贵妇人却抿着嘴笑出声。 掌柜的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给贵妇人填了一杯茶。 “三天之后,我就回京城了。”贵妇人动作优雅地抿了一口茶,声音中却带着无上权威,“你安排人把叶幼安的存票单独存放,每月给京城写一封信,我要知道他每 月的存取情况。” “是夫人。”掌柜的搞不懂,一个小屁孩怎么就引起贵妇人的关注了。 “如果心里有不情愿,那你这个掌柜也别做了。”贵妇人威压十足,让掌柜的近乎窒息。 “小人就是心存好奇,还望夫人恕罪!”掌柜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一定亲手操办这件事,不仅是存取,还有他的日常,都会记录在案,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起来吧。”贵妇人意味深长的,目露期待,“做归做,但不许帮他!只要不是人命官司、牢狱之灾,都不要插手。” “夫人之命,小的谨记!” 掌柜的不断擦拭额头上的冷汗,默默记下了叶幼安这个名字。 他听出贵妇人的言外之意,那就是叶幼安在生死存亡之际,和盛源必须出手相助。 现在,叶修的手里剩下二十八两银子,加上书斋的定金和碎银子,一共八十两现银。 在市场买了鸡、鸭、鱼、肉,还有干果点心,叶修决定庆祝一下。 回到了乌龙巷,先是把干果点心,送给了赵屠户。 然后约定晚上都过去吃饭,一定要好好地感谢一下赵翼德,没有他在场,砍价也不会那么顺利。 对此,叶修专门把二十两银子压在了礼盒下面。 可刚走出赵家,却被赵翼德叫住,随后两枚银锭丢在叶修脚下。 叶修满脸尴尬,“赵兄,不能让你跟着我白跑一整天的。” 赵翼德脸色涨得通红,气得全身颤抖,“你送我爹干果点心,心意我收下了。但你使唤银子,就是在羞辱我!” 话落,赵翼德砰的一声关上门。 叶修满是不解,使劲儿地挠挠头这算是羞辱吗?如果是,我宁愿被羞辱一万次…… 第十六章 一个平妻,足矣! 哈哈哈! 叶无忌知道了前因后果,笑得前俯后仰。 强自止住笑声,“我儿不同凡响,一出手就能挣大钱。可偏偏,这乡里乡间的人情世故,你是一点儿都不懂啊。” “爹,我还真有点儿不懂了。”叶修也是气呼呼的,“那明明是他应得的。” “有些人,是不在乎钱权势的,他们更看重的是交心。” “你对赵家有恩在先,在赵翼德心里,他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他能收下你送的干果点心,那是接了你的心意。但你还给他钱,这不明显拿他当外人吗?” 叶无忌语重心长地教导,“你真有什么事,赵翼德能把命豁出去。如果到了战场上,这可是能为你挡刀子的真兄弟,那是能用他命换你命的人。你说,你和赵家的关系,是用钱衡量的吗?” “我懂了,爹!” 叶修也突然间领悟了,不是所有事,都是钱说了算的。 他是出于好心,但做事的方式却错了。 “你在家做菜,我去赵家坐坐。”叶无忌拍拍叶修的肩膀,正了正衣襟,就去了赵家。 可不一会儿的工夫,赵悠悠却围着围裙却来了。 接过叶修手中的锅铲,“幼安哥哥,你去忙别的,我来炒菜。” “那我给你打下手。” 赵悠悠在炒菜,叶修则是收拾好鸡鸭鱼。 “我哥那脾气属狗的,幼安哥哥你可千万别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赵悠悠对叶修有天生的好感,“其实,我哥明明很缺钱的。” “缺钱?为什么?”叶修不解,“你家有肉铺有小吃摊,虽然比上不足,但绝对比下有余。” “他总说,自己能活下来,全靠那些战死的兄弟。他不光把自己的饷银都当成了抚恤金,每个月都要接济那些军属遗孀。” 赵悠悠把鸡肉下锅,连续翻炒,“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虽然他知道你的心意,那个钱是万万不能收下的。我爹刚刚已经教训过他了。” 叶修发现,自己和赵悠悠聊得很投机。 从赵翼德出生,到拜师学艺,再到当兵杀倭寇。 赵悠悠虽然没见过真正的战场,但从赵翼德的口中也知道了很多,说得也是神采奕奕。 赵翼德可不是那种管理三十人的普通队正,他还有勋位,全家都免税。 大乾帝国对每一名士兵都很公道,杀敌越多勋位就越高。 斩首十人,就能成为一级公士,免除个人徭役赋税。 赵翼德共计斩杀倭寇三十余人,获得了二级勋位上造! 上造,可获得民房一间,仆从二人,永久田地十亩,免除个人徭役赋税。 如果不是老父亲有病,赵翼德跟着俞大将军北上,勋位只会越来越高。 也就是军功越大,所拥有的享受的权利越大,社会地位越高。 当成为六等官大夫之后,朝廷除了相对应的奖励,每年还会发放一百石粮食,作为俸禄。 大乾王朝,军功虽然不能列入爵位等级。 但获得的勋位,也足够在族谱上单开一页,去世后年年清明节获得头香了。 毕竟,谁会拒绝一位,屠宰倭寇的迷人老祖宗呢? 经过和赵悠悠的聊天,叶修对赵家也有了重新的了解。 虽然允许佣人,但赵家却一直没这么做,始终在坚持本心,这就难能可贵了。 讲道理,二级勋位,已经秒杀金陵城百分之七十的居民了,现在的叶家还真不如赵家富贵。 假设,叶修和赵悠悠相亲,那也是叶家高攀了赵家。 叶无忌中举,才勉强和赵家门当户对。 饭菜做好,叶无忌也和赵家人回到家中。 赵翼德看着叶修,有些局促。 尴尬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是我太冒失了,还望公子不要怪罪。” “我儿子是洒脱之人,太客气了,反而不喜。”叶无忌也跟着打哈哈,“我听你爹说,你用钱的地方也多,那就闲暇之余跟着我儿子干。挣的钱多了,你才能照顾好那些军属遗孀不是?” 赵翼德看看爹娘,又看看叶修,也不再坚持,“嗯,以后我都听公子的。” “这就对了嘛!”叶修大笑,“都坐都坐,我们家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可让叶修奇怪的是,赵氏吃饭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看,颇有一番丈母娘看女婿的架势。 酒,是个好东西,能拉近人的感情。 三杯酒下肚,赵屠户试探性地问道,“贤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无忌和赵屠户一碰杯,“老哥哥,但说无妨。” “那我就多嘴地问一句。”赵屠户言语中带着好奇,“我看你们父子二人行事风格,分明就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怎么会落在此处?” “就这事儿啊?没啥好隐瞒的。”叶无忌抿了一口酒,“家父本是京城正三品户部侍郎。因为 一些事故,变卖了家财。然后就流落到此地了。” “你们父子,都不是池中之物,一定会重振门楣的。”赵屠户给叶无忌倒了一杯酒,“老汉这些年,也勉强攒了一点儿积蓄。有需要,贤弟尽管开口。” “老哥哥,你挣的可都是血汗钱,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叶无忌急忙推辞,赵家已经帮了很多了,可不能再用他们家的钱。 “叫一声贤弟,你没拒绝,已经是老汉我高攀了。” 赵老汉目光看向叶修,眼里也全都是满意之色,“贤弟,你准备科考,中了举人还要进京考状元,哪哪都要花钱。说句最诚恳的话,你就当老哥哥我投资了!” 叶无忌和叶修听闻,都是高看赵屠户一眼。 就冲人家这份不遮掩,明明白白地说出投资,这就是个可交之人。 但赵屠户最终什么目的,叶修没看懂,可叶无忌却看懂了。 他口中的投资,说白了是在给赵悠悠投资,醉翁之意在于叶修。 叶无忌给赵屠户和他又重新倒了一杯酒。 然后缓缓举起杯,严肃认真地看着赵屠户,“老哥哥,等秋闱之后了,咱哥俩儿单独找个小酒馆,详细商议如何?” 赵屠户秒懂叶无忌的意思,很明显已经给了赵悠悠一个名额,至于这个名额最终是妻还是妾,就看秋闱之后,两人怎么研究商量了。 因为赵翼德有勋位在身,所以赵屠户的诉求和底线也很简单平妻,足矣! 第十七章 秀才,要有秀才的体面 酒喝得多了,聊得自然也就多。 还别说,叶无忌和赵屠户还十分投缘。 摆烂将近四十年,叶无忌发现,和他惺惺相惜的居然是个屠户。 不着边际地看了一眼叶修,叶无忌想到了秀才该有的体面。 倒不是叶无忌非要讲排面儿,而是儿子能挣钱了,可以支撑起秀才该有的排场。 但叶无忌不能主动说出口,而是继续和赵屠户推杯换盏,“老哥哥,你看我第一眼的时候,可曾分辨出我是即将赴考的小相公?” “这倒是没看出来。”赵屠户不明所以,但还是抿了一口酒说道,“童生、秀才、举人,都有自己的体面,也就是所谓的官体。老汉家里也有勋位,衙门还派人专门教过,所以略懂一点儿。” 叶修奇怪地看着赵屠户,“赵伯伯,当官的有体面我知道,可秀才讲什么体面?” “就是因为你们家以前是豪门,才忽略这些啊。当官的,你们都比老汉我清楚。那我就说说秀才和举人。”赵屠户整理了一下思路,“致仕的乡绅,除了做四人抬的饺子,还有专门打伞的伞夫,身后有六名随从。举人这类,除了解元和乡绅的待遇相同外,亚元、经魁一下都是乘坐两个人抬的轿子,还有书童和伞夫随行。” “我大乾国的秀才,不能坐轿子,但是可以乘坐肩舆,还要有一个伴读的书童。书童可以兼任伞夫。出门会友、拜见长辈什么的,不做肩舆会被旁人笑话;下雨天的时候身边没个书童打伞,一样会被别人笑话。” “另外,举人的伞顶是红颜色的,秀才的伞顶是银色的,和寻常百姓用的不一样。所以从穿着、随行的人、使用的物品,就能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叶修突然懂了,怪不得叶无忌出门的时候,不管天气好坏都不带伞。 原来是骨子里,还有他自己的傲娇。 “那我大概就懂了。”叶修略微沉思,“肩舆、脚夫好找,可这书童就有点儿难了。” “儿啊,都是身外物,没必要这么较真儿。”叶无忌装作不在乎的模样,“老哥哥,咱们继续喝酒,继续喝酒……” 叶修瞥了一眼叶无忌,意味深长呵,呵呵! 酒宴散去,各回各家。 叶无忌倒头就睡,鼾声如雷。 可叶修却睡不着了,老爹马上就可以去金陵书院读书了,脚夫、肩舆、书童必须安排上。 正在想着,忽然听见一声门闩响动。 家里遭贼了? 叶修瞬间睡意全无,悄悄地拿起床边的短棍。 透过窗户,看向正房。 黑暗中,一个人影正在翻箱倒柜。 叶修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他也不知道对方带没带铁器,万一动手对方狗急跳墙,难免会引来杀身之祸。 贼人房翻箱倒柜,也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便奔向叶修所在的厢房。 叶修双手死死地攥住短棍,打开窗户,大喊一声“抓贼啊!抓贼啊!” 正房内,叶无忌也瞬间惊醒,想也不想地跑到院子里,大声呼喊抓贼。 乌龙巷内,鸡鸣狗叫,顿时就喧嚣起来。 叶修想都不想地跳到窗外,紧张地拿着短棍,把老爹护在身后。 贼人见自己暴露了,一个箭步窜到墙下。 双脚用力跺地,翻墙逃离。 呼! 父子俩长出了一口气,全身无力地坐在地上。 “儿啊,你没受伤吧?”叶无忌关切地问道。 “爹,我没事儿,就是吓到了。” 正说着,就听见乌龙巷内传来一声惨叫。 紧跟着就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魁梧的身影,像是拎小鸡一样拎着贼人进院。 两父子定眼儿一眼,大喜望外,竟然是赵翼德抓住了贼人。 “叶老爷,人抓住了。”赵翼德把人丢在地上,“听见喊抓贼,我出门就看见这厮从你们家翻墙出去,一拳都给他打晕了。” “赵贤侄威猛,真乃勇士也!”叶无忌顿时竖起了大拇指。 叶修道谢后,对着贼人的小腹就是一脚,可把老子吓坏了。 这时,邻居们也在甲长的带领下,拎着棍棒赶来。 叶无忌急忙过去,对着这些邻居和老甲长道谢。 见人已经抓住了,邻居们也就散去了。 老甲长主管这一片儿的治安,自然要留下来。 一桶井水浇在贼人身上。 贼人全身一激灵,睁开眼,就慌忙求饶。 “咦?”老甲长看清对方的容貌,诧异开口,“怎么是时三?” “老甲长,您老认识这贼人?”叶修问道。 “这小子以前是出了名的鼓上蚤,咱们乌龙巷三年抓过他。”老甲长顿了顿,“听说这小子后来改邪归正,去给沈员外做了马夫。” “沈员外?哪个沈员外?”叶修和叶无 忌异口同声地问道。 “还能是哪个?就是咱们金陵首富沈万山沈员外了。” “卑鄙,无耻!”叶修父子,近乎同时咒骂。 见自己被认了出来,时三也不敢否认。 赵翼德揪住时三的脖领子,“为何深夜行窃?速速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赵翼德威慑力,瞬间让时三慌了神,“是东家指使我来此行窃,看看红帖放在什么地方。” “堂堂富商,居然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叶修火冒三丈,就要带着赵翼德去找沈万山讲讲道理。 还没走出去,就被叶无忌给拦下了,“儿啊,把他放了吧。” “父亲,这是为何?” 就连赵翼德和老甲长也不明所以。 就在他们疑惑之际,叶无忌蹲下身体,拍拍时三的脸,“沈员外,是让你偷盗,还是单纯地看看?” “老爷说,就是看看红帖在什么地方,没让小的真下手。”时三老老实实地回答,言语中还带着点儿委屈,“小的其实就是随便翻翻,闹出点动静就走,可谁承想,这位壮士一拳就把我干翻了……” 叶无忌扶起时三,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回去和你们家老爷说,这小院的家具太破旧了,床板也太硬了!” “啊?”时三挠挠头,满是费解地看着叶无忌,“叶老爷,您真准备放小人走?不报官?” 第十八章 三喜临门 “老甲长可以作证,我不追究你任何责任。” 叶无忌脸色突然一变,“但你不把我的话带到……按照大乾律疏,入室偷盗,老甲长有权打你二十棍后,再送去衙门!你觉得二十棍,你挨的过去吗?” “叶老爷放心,小的一定把话带到。” 时三再三保证,叶无忌才放他离开。 赵翼德不放心,一路跟在时三身后,确定时三回了沈府这才放心。 给老甲长打了一壶酒,叶无忌亲自把老甲长送回家。 一切恢复平静,叶无忌倒在床上便睡,很快就传来一阵鼾声。 看着没心没肺的老爹,叶修用被子蒙住头,也逐渐睡去。 次日,父子二人吃过早饭。 打开了院子的大门,全都坐在院子里,似乎在等着什么。 果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沈万山带着歉意走进来,在其身后还跟着时三。 时三把手里提着的礼盒,一一摆在桌子上。 然后指挥着力夫,把崭新的家具、大床抬进屋,替换掉了旧的家具。 做完这一切,时三对着沈万山躬身,“老爷,都办完了,小的去车里等您。” “去吧。”沈万山摆摆手,时三带着力夫扛着旧家具离开。 院子里,三人对坐,可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沈万山尴尬了一阵,从袖口里掏出一个五两的金元宝,缓缓推到叶无忌面前。 “死胖子,你当我没见过钱?”叶无忌脸色一沉,“哪怕是半个月前,我们家的财库,不是百两的金砖,都不配摆上货架。” “这是为昨夜之事赔罪的,还望叶兄收下。” 沈万山满是尴尬这该死的谢大绅,出的什么馊主意?坏人,全特么让我做了。 “红帖,你想要,可以和我说,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 叶无忌瞥了一眼金灿灿的元宝,有心接过,但理智还是占尽上风。 “沈员外。”叶修也缓缓开口,“你的意图我们知道,就是在敲打我们,你想得到红帖,有很多种方法。但你觉得,我们就没有应对之法了?” “贤侄,你这说的哪的话?”沈万山努力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要说也巧了,离开你们叶府那天,我闺女的脚疾,居然好了。别说走十里路了,就是百里千里都没问题。” 呵,呵呵! 父子二人同时露出鄙视的笑容。 咚咚咚! 传来敲门声,三人循声望去,居然是金陵书院的老院长刘汉卿。 “沈员外也在?” 刘汉卿走进小院,对众人一一拱手。 “刘院长,这是……” 沈万山神色狐疑不解,叶家都败落了,刘汉卿怎么还会来此? “我来给叶秀才送复考的学籍。” 刘汉卿取出官凭,递到叶无忌的手中,“无忌啊,复考的学籍老夫亲自给你送来了。” “辛苦刘院长亲自跑一趟,日后我一定在恩师面前多多美言。” 叶无忌接过官凭,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啊,我恩施王元晦调任京城之后,会从金陵内部选拔教授,决策权在我恩施手中。” “以前啊,我就常说你绝非池中之物,有朝一日必然扶摇直上。” 刘汉卿顿时眼睛一亮,脸上更是流光溢彩,“书院搞了一个名人阁,会把书院历代培养的状元、榜眼、探花、解元,以及为书院做过重大贡献的人,画成画像展示在名人阁,老夫觉得,你也一定会榜上有名。” 叶无忌一听,顿时明白其中暗示。 只要能帮助刘汉卿能晋升教授,不管他中不中榜,都会在名人阁留名。 如果能中举,在王元晦耳边吹吹风,教授之位非刘汉卿莫属。 心念至此,叶无忌立刻看向叶修,“儿,跪下!” 叶修一愣,但很快跪在刘汉卿面前,“恩师在上,受学生一拜!” 刘汉卿有点儿蒙逼,叶无忌你这算盘珠子打的,我哪怕在京城都能听见响儿。 可气氛烘托到位了,又有沈万山在,他也不能掉了面子。 “这关门弟子,老夫收下了。但出门匆忙,没带什么收徒礼。”刘汉卿顿了顿,“这样吧,等无忌你中举之时,就是老夫收徒之日,如何?”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叶无忌和刘汉卿击掌为誓,刘汉卿以书院工作忙为由,离开了小院。 整个过程,沈万山都是懵逼状态,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他发现,自己对叶家父子的了解,实在是太浅薄了。 单纯地认为叶无忌就是个摆烂近四十年的废物,可现在看来……都他妈的是假的。 叶老太爷位居高位,如果不出事,五年之内,必然稳坐内阁。 老子睿智英雄,儿子又会差到哪去? “老沈啊,我们家今天可 谓是三喜临门。”叶无忌抿了一口茶,言语不紧不慢。 “何为三喜?”沈万山不解。 “恢复考籍,这是一喜;我儿拜师,这是二喜。” 叶无忌对着沈万山一挑眉毛,“这第三喜嘛……给我儿寻了一门亲,他们家里有勋位在身,我还承诺,给一个正妻。我这么说,你懂吧?” “啥?”沈万山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双目喷火地瞪着叶无忌,“姓叶的,你别欺人太甚!我沈万山也不是好惹的主儿。” “我就欺负你了,你能怎么样?”叶无忌当即变脸,“你觉得自己牛逼,就大声地把退婚二字说出来!说不出来,就给老子憋着!” “你……我……”沈万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寻常百姓,乃至富户商贾退婚,都没什么,可偏偏他不能主动提出来。 受制于身份地位,才被叶无忌拿捏得死死的。 金陵首富的商业敌人很多,退婚的事情一经曝光,对手们就会编织各种负面新闻打压沈万山。 他,真的不敢搭上几辈人积攒的基业,去豪赌。 深吸了一口气,沈万山近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叶无忌,你真觉得你能考上举人?” 不等叶无忌说话,叶修却底气十足,“别说是举人了,就是状元也轻而易举。” “叶无忌,中状元有点儿难为你了。” “只要你能中三甲,我不用你叶家出一文钱,便让这俩晚辈风光嫁娶,还会买下金陵城最大的林园给我闺女做嫁妆!” 沈万山站起身,面色阴沉,声音激厉,“可如果,你考不上呢?” 第十九章 说书童,书童就到 “考不上,红帖双手奉上,我亲自去官媒,接触婚约,并在牙行刊登道歉文书。”叶无忌也站起身,一脸正色地看着沈万山,“但正妻,绝不可能!” “勋位是什么,你比我清楚,你何故与此?”沈万山牙齿咬得吱嘎作响,“我堂堂金陵首富,难道还比不得一个不入流的勋位?” 叶无忌言语掷地有声,“是你意图悔婚在先,我叶无忌也要脸面,更不能失信他人!” “好好好!”沈万山连续说了三个好字,咬着牙跺跺脚,“那我就看你叶无忌,如何中得三甲!” 啪!啪!啪! 二人击掌为誓,沈万山一甩衣袖,气呼呼地离开了小院。 叶修有些心虚,“爹,赌得是不是有点大?” “沈万山是商人,他也是骑驴觅驴,说不准出门就偷着乐呢。” 叶无忌看着沈万山离开的背影,“秋闱和大考赶在一起,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等得起。而且,不管我能不能考中,他都不亏的。” “那你那个便宜老丈人呢?他等得起?”叶修又问。 “我感觉,这事儿是谢大绅搞出来的,意在试探你我父子的口风。”叶无忌猛地灌了一口茶,“这狗日的门当户对,不知道害惨了多少人!” 正在此时,一人冲进小院,对着叶无忌就磕头拜礼。 “世伯,终于找到您了!” “狗儿给您磕头了!” 叶无忌父子当即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等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叶无忌急忙把对方扶起来,“我不是给你取了一个名叫李为善吗,你怎么还叫自己狗儿?” “世伯,我爹说了,贱名好养活。”李为善眼睛一红,“世伯,我找了十几家的牙行,才打听到您的住处。我爹让狗儿来金陵找你,给你养老送终,以报世伯大恩。” “爹,这咋回事儿?”看着李为善,叶修整个人都懵了。 “他父亲李二郎,是我一个同窗。”叶无忌挠挠头,“家里穷读不起书,一直都是我在资助他,那小子也争气,后来中了进士,还当了县令。” “幼安兄长,我爷爷走的时候,是世伯出钱安葬的。我爹中了进士之后,一直都是后补。也是世伯一手安排,才给他谋了县令。” “那你爹呢?”叶修大为不解。 “去世了。”李为善哇的一下就哭了,“一年前,县内出现瘟疫,我爹一直冲在最前线,最后感染了瘟疫,去世了。因为我爹为官清廉,也没攒下什么,临走之前,就让我来金陵投靠世伯。我走了大半年,一路乞讨,才来了金陵。” 叶修见李为善十二三岁的模样,突然眼睛一亮,提议道“爹,咱们家房间够用,又全都换了家具,不如让他留下来,暂时做你的书童,跟着你去金陵书院读书?等将来有机会,也让他参加科考,还能有个出路。” “确实。”叶无忌给李为善擦擦脸上眼泪,“为善,那你就先留下来,跟着我去金陵书院读书,如何?” “一切都听世伯的。”李为善重重地点点头。 熟络了之后,叶修带着李为善出门,购买了秀才用的伞,以及相关的出行用具。 还从牙行里租了肩舆,连同抬肩舆的脚夫,一个月三两六钱。 不用供吃供住,每天他们都会在约定时间赶到叶家。 倒不是叶修非要奢侈地搞一个肩舆,而是家里遭贼了之后,他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叶家是真的败落了,以前不在乎的事情,全都出现了。 过于弱小的时候,没人手、没家势,光靠自己做不成大事。 所以,要把老爹给包装起来。 叶家再怎么落魄,但气势上绝对不能输,该有的体面,一件儿也不能落下。 拎着大包小裹,回到了乌龙巷。 叶修第一时间去了肉铺。 赵屠户坐在门口喝着茶,赵翼德则是在分割牛羊。 “贤侄来了?” 赵屠户喜笑开颜,未来这就是自己的好女婿了。 “嗯,来找您老商量点儿事情。”叶修开门见山,“您老什么时候能复工?” “随时可以复工。”赵屠户抿了一口茶,立马就猜到了叶修的真正目的。 “赵伯,我和我爹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遭贼的事情您也看到了。”叶修指了指赵翼德,“赵兄,是有勋位的人,他将来的成就也绝非一间肉铺。要不让他搬我家住,和我先到处跑跑,等将来有机会,再给他恢复军职,您老意下如何?” “你爹是怎么想的?”赵屠户问。 “赵伯,我爹只管科考,其余的事情我可以做主。” “儿啊,爹没啥意见,你呢?”赵屠户看向赵翼德。 赵翼德挠挠头,咧开嘴就笑,“爹,我觉得可行。” “要不是我害了病,我儿早就跟着俞大将军北上宰杀倭寇了。老汉我也知道,一间肉铺确实禁锢他了。”赵屠户起身,拍拍赵翼 德的肩膀,“以后让他跟着贤侄好好干,也能闯出一番作为!” “嗯!”赵翼德重重地点点头。 “谢赵伯!”叶修对着赵屠户深深一躬身。 赵屠户爷俩,连工钱都没问,就让儿子收拾行囊,搬去了小院。 厢房整理出来一间,给李为善和赵翼德居住。 叶修要搭把手,却被二人拒绝。 站在院子里,叶修环视四周。 马上雨季了,院子里的黄土地面要铺上地砖;漏风的窗户也要修好;还有破烂的墙壁,叶修也早就看得不顺眼了…… 下意识地,摸摸兜里的钱,叶修不乐意了不是我家的房子,我干吗要装修? 可再一琢磨,这里的地理位置好,邻里邻居也全都合得来。 如果买下来,稍微的翻修一下,可比在这个地段买新宅子便宜多了。 想到这,叶修兴奋地搓搓手,“抽空咱们去一趟牙行,把这个宅子买下来。” “不用去牙行的。”赵翼德铺好被褥,“直接去找老甲长就可以。还能省去很多中介费用呢。” “我早就不想找中介了。” 叶修心头一喜,打开沈万山送来的礼品。 里面有峨眉山的烟熏笋、金华火腿、狮峰龙井、杭州蜜饯,广州干鱼…… 东西都很值钱,但对寻常百姓家,却很不实用。 有心把火腿和干鱼拿去沈家的杂铺,再卖给沈万山,可想想还算了。 扎上围裙,叶修泡了几片烟熏笋,取来一条猪肉。 决定搞一个他的拿手好菜,红烧肉焖烟熏笋。 让他意外的是,李为善居然会做饭。 “兄长,我爹不仅教我读书,还教我生存的本事,从小我就会做菜。” 李为善都这么说了,叶修就把锅铲交给了他。 那熟练度,就连大户人家的厨娘,都望尘莫及。 甚至是,这小子还会炒糖色。 很快,四菜一汤上桌,众人落座。 “今天主要是欢迎为善贤弟接风洗尘!”叶修取来一壶酒,“咱们都敞开了喝!” 第二十章 请称呼我营销大师 次日一早。 牙行的人送来请帖。 是灵谷寺的新任主持,准备了一场文学会。 专门邀请金陵城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参加。 叶无忌是秀才,也在受邀之列。 叶修看着桌子上的请帖,“爹,你觉得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文学会?” “如果道长给我一闷棍,我绝不怀疑他在害我,我更相信我身上有脏东西。” 叶无忌用手指敲了几下请帖,意味深长,“但秃驴送来请帖,我第一反应就是——他,惦记我兜里的钱!”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叶修打开请帖,扑哧一下就笑了,“爹,你猜对了,秃驴就是惦记你的钱!” 拜帖里面写得清楚,主题是煮酒论英雄,但却是一场慈善文学会。 灵谷寺年久失修,准备搞一场募捐,给佛像镀金身。 正所谓穷秀才富举人,让穷秀才拿钱募捐,就有些恶心人了。 但这也不失为一个出名露脸的绝佳机会。 叶修把沈万山送来的金元宝,和二十两银子摆在叶无忌面前,“爹,你选一样儿。” “你个败家子!”叶无忌狠狠一瞪眼,“给老子记住了,有钱捐给道观,别特么便宜了秃驴。沈万山也在受邀之列,有他在还用得着我出钱?” 说罢,叶无忌打开了取来前匣子,只从里面拿了三两的碎银子,交给了李为善。 叶无忌底气十足,“为善,准备一下,咱们去赴约。” 老爹能这么想,叶修也是倍感欣慰,老父亲终于懂得挣钱不容易了。 “爹,你等我一下!” 叶修跑进屋,写下一首诗,一首词,递给了叶无忌,“你作诗词我不放心,这两首诗背下来!” “你哪搞来的?”叶无忌满是费解。 “昨天晚上,山神爷托梦,传给我的。你放一万个心,绝不存在抄袭。” 叶无忌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了两遍就背了下来,“要不是被八股束缚,你爹我作诗词也不差的。” “那是,我爹的才情有目共睹。”叶修还是有些不放心,“爹,你确定不带上两锭银子?” “不用不用,山人自有妙计!”叶无忌抿抿嘴,“但你那两首诗词,爹能不用尽量不用,太特么惊世骇俗了。” 叶无忌穿上平时舍不得穿的长衫,系好了玉佩。 李为善背上银色顶的油纸伞,二人出了乌龙巷。 轿夫也已经等待多时,轻轻压下撑杆,轿夫毕恭毕敬,“老爷,请上坐!” 叶无忌坐上肩舆,李为善傲娇的呼喝,“起!” 从排面儿,到气势,多多少少像那么回事儿了。 叶修打心眼里,支持叶无忌参加各种诗会。 说白了就是去刷声望的。 规格、等级越高,声望刷得就越快。 声望越高,考试的时候越占便宜。 学子的文风都是固定的,越出名人的文风越被人关注。 那些阅卷的考官,看到文风,就差不多能猜到文章是谁写的。 只要是没有骂名,哪怕是试卷糊名,遇到了熟悉的考官,也能或多或少地行一些方便。 叶无忌虽然四试不中,却没有任何恶名。 他只是在家里摆烂近四十年,一件缺德事儿没干过。 相反,还经常周济同窗,经常去孤独园和福田院行善。 如果勉强有污点,那估摸着就是募捐的时候,从来不便宜寺庙了。 叶家实在是太有钱了。 叶无忌有时候,绞尽脑汁地败家,可钱就是花不出去,你说气不气? 每到那个时候,他都会捐献给道观,但秃驴一文钱也别想得到。 再加上叶老太爷的口碑那么好,万一遇到一个受过叶老太爷恩惠的考官,也算是占了先手。 毕竟,官场上的那些人情世故,谁也说不清。 正想着的时候,金陵酒肆的刘掌柜急匆匆地来了。 “刘掌柜?你怎么来了?”叶修看着火急火燎的刘掌柜,狐疑地问道。 刘掌柜擦擦脑门上的热汗,倒了一杯水,大口大口地灌了进去。 “我和东家说了关于卖酒的事情。但东家说,要定个噱头,让宫廷玉液酒一炮而红。”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刘掌柜继续说道,“可我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噱头,能盖过忘忧白的锋芒。” “就这啊?”叶修淡定一笑。 “这还不难吗?”刘掌柜瞪大眼,“那可是忘忧白,是贡酒!” 叶修云淡风轻,仿佛这就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你呢,找熟悉的口风严实的瓷器坊,定制一批瓷器。” “然后呢?”刘掌柜迫不及待地问。 “有钱人都喜欢附庸风雅,所以要把美酒和诗词挂钩。要让他们觉得,咱们的酒值风雅的价格。” 叶修不紧不慢,“然后找《 尔雅》、《集韵》、《说文解字》,随便翻到哪页,就从那页里面选三个字。 之后就可以打出这样的噱头酒瓶上的字可以拆开使用,也可以去掉其中一个、两个使用。 集齐任何一首诗词歌赋,都可以在金陵酒肆免费兑换一瓶宫廷玉液酒。按照诗词的质量,享受相对应的终生折扣服务。 官营的生意,你还可以让府丞黄博彦下发一纸文书,凡集齐诗词歌赋者,都会被金陵酒肆记录在案,府衙会在一定数量的时候,出版印刷。” “那不是赔本赚吆喝?”刘掌柜当即否决。 “五言律诗二十个字,七言绝句二十八个字。词呢?歌赋呢?字数不是更多?他们就算是运气好,也不能买十瓶酒就组成一首诗吧?” 叶修白了刘掌柜一眼,恨铁不成钢,“咱们用的词典,随机性地抽取一个词,这个词哪怕是他们拆开用,十瓶也很难组成一首诗。” “还不行。”刘掌柜再次摇摇头,“这明显就是骗人的把戏。” “不,这叫概率学!” 叶修起身,去了书房,唰唰唰写下一首诗和一首词,递到刘掌柜面前,“老刘啊,如果售卖的第三天,就有人组成了这首诗呢?如果把这首词,每个酒瓶上印一句,作为特别奖呢?” 刹那间,刘掌柜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猛然睁开眼,刘掌柜直接爆了粗口卧槽,这销售计划太特么牛逼了! 这就是官营的好处。 官家出的诗集,是要被《金陵府志》记录在案的,这个叫政绩。 谁会放弃被记录在府志,又出名的机会呢? 士农工商,商人是最被人瞧不起的,他们更希望自己会府上留名。 “可如果有人用酒瓶造假呢?”刘掌柜突然问道。 第二十一章 虱子多了不痒,债务多了不愁 “这话让你说的……”叶修满眼无奈,“你们官营的生意,还没啥防伪了?” “防伪方面,府衙确实有很多办法。”刘掌柜猛然醒悟,“我这就回去办这件事。但这首诗,恐怕不能用你署名了。你知道的,徐知府膝下无子,但有一个侄子……” “你说徐祖辉啊?那混蛋不学无术,扁担掉地上不知道是个一字,他配吗?想给他出名,也不是这么干的!” 叶修当时就急了,他对此人很熟,俩人是酒肉兄弟,可自打叶家败落之后,这小子就好像消失了,更像是在躲着他。 刘掌柜叹了一口气,“那这样,我把诗交给知府大人,让他自行定夺,如何?” 叶修无奈地点点头,“徐有功品行,还是可圈可点的。交给他,我放心。” 收起诗词,刘掌柜就要离开,可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 “对了,知府大人让我给你们父子带句话。” “是我爷爷的消息吗?” 掌柜点点头,“知府大人说,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那认罪呢?”叶修紧张的声音都在颤抖,“我爷爷认了多少罪?” “目前为止,已经认了九九八十一条罪状。还听说,侍郎大人被叫去了御书房,陛下气得都骂娘了,足足骂了一个时辰。 可回到都察院的第二天,侍郎大人就担下了内务府和内帑府的财务亏空。 目前,所有罪名加起来,贪污舞弊的银两,从二百万两白银一下子飙升到了八百多万两。 要知道,咱们大乾王朝鼎盛时期,一年的总收入也不过两千多万两。 但值得推敲的是,凡是侍郎大人认的罪名里面,一件冤假错案、一条人命都没有。” 刘掌柜凑到叶修耳边,压低了声音,“京城还传出来消息,给了侍郎大人一个四个字的评价。” 叶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平账大圣?” “哈哈哈!”刘掌柜大笑,对着叶修竖起了大拇指,“叶公子果然聪慧。刘某这就告辞了!” 刘掌柜离开,叶修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内务府掌管皇宫的财务;内帑府是皇帝的私人财库。 能担下这俩地方的罪名,可见皇帝不仅仅是骂了爷爷那么简单。 至少,爷爷是不用死了。 这个世界上,能主动给皇帝背锅,还背得光明正大的,唯爷爷独一份儿。 还有内阁、六部尚书,哪一个干净? 做一个平账大圣,比当官可爽多了。 至少,不会在退休离京的路上,被强盗给砍死。 现在,那群高官乃至皇帝,什么都不怕,就怕爷爷哪天突然就嘎了。 历朝历代至今,出现过几个平账大圣? 那些坏账死账烂账,终于不用库房着火、账目丢失的理由去平账了。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务多了不愁。 有啥扯不清的,尽管往我爷爷身上招呼。 别说什么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这次把爷爷干掉,下次谁来顶罪? 况且,爷爷的口碑可是经过高端局,一桩桩一件件凭实力打出来的。 针对这件事而言谁要话多,你就看内阁三佬,弄不弄死他完了! 将来爷爷要是摇人,什么都不用说,只要说一句我可是好几年前,贪墨了千万两白银,震惊京城的……啥?道理讲不通?没关系,咱们去内阁、去御书房好好讲讲理? 这尼玛,要是叶无忌考上状元,过政审择官,吏部、内阁、皇帝,谁不给个体面? 金陵府衙。 刘掌柜毕恭毕敬地把诗词交到徐有功手里。 “该说的都说了?”徐有功扫了一眼诗词,眼里满是震惊和诧异,“好绝妙的诗词,拿出去必然文史留名。” “大人,都是点到为止。”刘掌柜躬身,“但叶修那小子也着实聪明,一语中的。” “如今,事儿就差摆到明面儿了,能看出来也算是有政治嗅觉。” 徐有功放下宣纸,眼里满是赞赏,“本官自打做了金陵知府,时不时地就琢磨叶无忌这个师弟,甚至是本官都瞧不起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人家才是大智慧。不怕官二代摆烂,就怕官二代从政、创业啊!” “大人,容小人多句嘴。” “仅此一次。”徐有功威严尽显,几乎压得刘掌柜喘不过气来。 刘掌柜声音颤抖,“叶老太爷的亏空补齐了,那多出来亏空……是不是就像库房中的一把火了?” “你说的这是案发之后,没办法的办法,绝不是现在的京城形势。”徐有功大笑,“重点不在于国家的亏空,而在于内帑府能补上多少。不出意外的话,卫夫人回京之日,就是出手之时。” “大人,那……” “卫夫人明天就会离开金陵城。你送去一张拜帖,再装一坛宫廷玉液酒,就说金陵酒肆准备在京城开 设分店,求她搭把手,入一股。” “小人这就去办。” 刘掌柜离开,徐有功看了看后堂的方向,目露寒芒,“没用的东西,徐家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我怎么能有你这么不成器的侄儿?” 一名少年从后堂走了出来,心虚地挠挠头,“二叔,我是怕牵连到你,这才……” “你现在,立刻带着银票去京城。”徐有功恨铁不成钢,“把叶家在京城变卖的宅子买下来,然后安顿一下恩师的长子叶无修。如果叶无修爷俩儿拒绝,那你扭头就走。然后把房契,送去给卫夫人。给老子记住了,你的至交只有一个,那就是叶修!” “二叔,我见到卫夫人就肝颤儿,我……” 砰! 徐有功狠狠一拍桌子,“去了什么都不要说,把事儿办完你就留在京城,等着叶幼安主动去找你!” “不是……”徐祖辉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徐有功,“二叔,叶家是必败的局面,为何你还要如此维护?” “你以为,我他妈就干净吗? 那些个封疆大吏,那些个京城大佬,又有几个干净的?” 徐有功脸色阴沉,“立马给老子滚,看见你就烦!” “最后一个问题。”徐祖辉小心翼翼地看着徐有功,“二叔,那我走之前,要去乌龙巷吗?” 徐有功不假思索,“不用去,去了反而不好。你就扮演好一个办实事,但嘴上不说的至交好友。以后,啥歪门邪道不要有,就和叶幼安交心。咱们徐家的巅峰,就靠你了!” 徐祖辉一脸尴尬,心里很有逼数儿道,“二叔,你真的看得起我。我除了吃喝嫖赌,什么都不会。” “我,我特么……”徐有功扬起巴掌,最终还是没舍得下手,咬牙切齿地怒吼道,“那你就和他吃喝嫖赌……” 第二十二章 完了,小棉袄漏风了 叶无忌去参加募捐,叶修也没闲着。 在院子里架了四口大锅,把剩下的烧刀子和闷倒驴,全都蒸馏成高度酒。 不多不少,正好七十斤。 送去了金陵酒肆,刘掌柜没在。 小二检验核对之后,立刻支付了四百两的银票。 随即,叶修去了和盛源,存了三百两。 只留下一百两的现银,他准备把小院给买下来。 老甲长听说叶修要买房子,也是喜出望外。 房主原本是金陵折冲府的校尉,后来被抽调去了京城。 让老甲长代为出售,只需要六十两银子。 金陵城内城的房价很高。 靠着秦淮河两岸的,没五百两银子想都别想。 哪怕是乌龙巷,稍微新一点儿的小院都得一百多两银子。 如果不是年久失修,几年没人居住,也不会便宜了叶修。 但叶修和牙行签了两年的租赁协议,还有七钱银子的押金。 老甲长大笑,带着叶修就去了牙行。 牙行掌柜对老甲长那叫一个毕恭毕敬,不仅退还了两月的租金,还退了押金。 唯一不开心的,就是牙行的伙计。 高额提成神马的,全都没有了。 万万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工夫,叶修就成为房主了? 在闲聊中,叶修才知道,整个乌龙巷,都是老甲长说的算。 大乾王朝,十户为一甲,十甲为一保。 十保在城内叫坊,城外为厢,城郊称为乡里。 所以准确地说,老甲长应该叫做坊正。 别的不敢说,就夫子庙这一片儿,谁见了老甲长都得给三分薄面。 交割办完,老甲长说自己要见一名老友,就走了。 叶修现在手里有钱,自然不能怠慢了老甲长。 带着赵翼德就去市场,挑选了四盒礼,准备谢谢老甲长。 可从市场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老甲长和一名老者正在馄饨摊吃馄饨。 “老甲长,原本要登门拜会的,想不到在这遇到了。”叶修拱拱手,笑着迎了上去。 赵悠悠看见叶修,立刻凑上前,“幼安哥哥,你想吃点什么呀?” “只要是你煮的,都行。”叶修。 “哎呀!”赵悠悠脸唰地一下就红了,羞臊地躲到了母亲的身后。 对此,赵氏倒是喜闻乐见,“那你还不给叶公子煮一碗?” “娘,你……”赵悠悠气地直跺脚,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捡了一碗馄饨下锅。 “不是……”赵翼德看看老娘,看看自家的妹子,“我呢?” “要吃自己煮。”赵悠悠没好气儿道。 “完了,小棉袄漏风了。” 赵翼德叹了一口气,捡了一碗馄饨,放在赵悠悠面前,然后坐在了叶修身边。 叶修把四盒礼放在老甲长的身边,老甲长接连推辞。 “老甲长,您就收下吧。”叶修笑着看向老甲长身边的老者,满眼狐疑,“咦?老先生,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老者没回答,确实捋着花白的胡须上下打量叶修,“听说,你在酿酒?” “不瞒老先生,确实在酿酒。” “最早定居乌龙巷的,就是个酿酒的先生。后来生意做大,酒坊就废弃了。”老者不紧不慢,“你何不把废弃的酒坊盘下来呢?” “老先生说笑了,我就算是盘下来也没用,我没人手啊。” “咱们乌龙巷和其他的坊不同,这里住的要么是军属,要么受伤退下来的老兵。”老者眼含期待,“他们平日里都是做做小工,没有什么固定的收入。你可以让老孙(老甲长)帮你琢磨琢磨,也算是你对乌龙巷的一桩功德。” 叶修的眼睛一亮,他最怕的就是酿酒的配方泄漏,可要是军属就不同了。 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你可以绝对相信每一名军属,每一名老兵。 “确实啊。”老甲长叹了一口气,心疼地看了一眼赵翼德,“这几年,都是翼德在帮她们,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叶修面露严肃,“那就麻烦老甲长帮我琢磨琢磨?” 老甲长畅快大笑,“老叶啊,我就说吧,他们父子俩绝非池中之物,能来我乌龙巷,是我乌龙巷高攀喽。” “老先生姓叶……”叶修自己的回忆,突然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老先生您是……” 正说着,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摆放混沌的架子,被人一脚踹翻。 赵翼德当即火冒三丈,起身就要动手,却被叶修给拦住。 赵氏和赵悠悠满脸愤怒,看着散落一地的馄饨,满是心疼。 再一看,是几名官差,气势汹汹地来到摊位前。 看他们身穿的官服,乃是税课司的税吏。 “赵氏 ,马上月底了,拖欠五年的人头税,是不是该补上了?” “差爷,我们家在北门桥摆摊五年,每年都交摊位税,还是第一次听说还要收人头税……” “以前不收不代表没有。”税吏一副吃人的模样,“不交人头税也行,那就把你闺女卖给我们司使大人抵账。你放心,只要你闺女嫁过去,摊位税都给你免了。” 听到这句话,赵氏更是死死地把闺女护在身后。 红着眼圈,怒道,“我们家也是有勋位的,就算是有人头税,也能免掉。” “勋位又如何?再大能大得过司史大人?” 领头的税吏放肆大笑,一脚踩在长椅上,“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小娘们儿抓起来,送给司史大人。” 其余几名税吏,就要围上去,抢走赵悠悠。 “黄彪,都是街坊邻居,不至于明抢吧?”老甲长终于看不下去了,拦在税吏面前。 “按照大乾律疏,这个小摊只收取摊位费,不能收摊位税。”老者冷哼一声,“摊位税,只收取门店的那些坐商。第一次听说过天桥下面摆摊,还要收税的。” “老孙头,你他娘的少管闲事儿,这个坊长要是不想干,我随时可以和司史大人说。”黄彪随即黑着脸看向长者,“老叶头,你也别在我面前装逼,你现在是发配到金陵的刑徒,知府大人见你可怜,把你安置在乌龙巷。你他妈真以为你还是督查御史?” “你……”老孙头和老叶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偏偏无可奈何。 姓叶? 还是督查御史? 叶修顿时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想起这人是谁,叶修顿时底气十足,怒吼一声,“赵大哥,揍他!” 第二十三章 抢我媳妇?这给你惯得 欺负自己妹妹,还掀了自家的摊位。 赵翼德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气。 叶修话落,铁塔般的身躯就站立了起来。 这可是杀过倭寇的狠人,动起手来自然一点儿情面也不留。 几个欺行霸市的税吏,怎是他的对手? 眨眼之间,税吏们就蜷缩在地上,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哀嚎。 赵氏看得目瞪口呆,赵悠悠更是捂着眼,不敢看这一切。 老叶头嘴角微微扬起,眼里满满的都是赞赏之色。 叶修揪住黄彪的头发,“你们是收税还是抢人?” “这……” “哼!” 叶秋将黄彪的脑袋狠狠砸在地上,“最后问你一遍,是收税还是抢人?” 黄彪发出几声刺耳的惨叫,这才支支吾吾道,“是司史大人有意纳妾,可赵家仗着自己有勋功,根本不给面子,这才让小的来此逼税。” “你奶奶的,抢我媳妇?” “小爷虽然家道败落,但也不是他小小税课司使就能欺辱的。” 叶修脸色阴沉,声音阴厉,“赵大哥,打断他的狗腿。今天我就坐在这里等着,我倒要看看税课司的司使,他如何强抢民女!” 媳妇? 赵悠悠听闻,突然忘记了一切恐惧,瞪大眼看着叶修,眼睛里全都是流光溢彩。 刹那间,赵氏悬着的心也突然放下了,好女婿要处理这件事,那最好不过了。 赵翼德不假思索,抄起木棍猛然敲在黄彪的小腿上。 咔嚓! 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黄彪嗷的一声惨叫就昏死过去。 周围的税吏,哪见过这阵仗,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看热闹的百姓多了,巡城的武侯们也很快就到了。 他们可不同于欺行霸市的税吏,这群武侯很有眼力见的。 班头对着叶老头、孙老头拱拱手,“二位先生,这是……?” 不待二人回答,叶修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事儿你管不了,去找你们的通判的过来。” “这位小哥说笑了,打架斗殴怎可惊扰通判大人?”班头上下打量叶修,穿着普普通通,但身上却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气质。 “惊扰?”叶修瞥了一眼班头,“那你让徐有功过来?” “徐有功又是……”班头话说了一半,突然脸色大变,“放肆,怎可直呼知府大人姓名?” “这位差爷……”叶老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他说让你找,你就去找,准没错。” “叶先生,这……” 班头陷入两难,一方面是税吏,一方面是被贬发配的督查御史…… 思量再三,班头一咬牙一跺脚,看了看身后的武侯,“你们都在这保护现场,我这就去衙署。” 金陵府衙,今天没什么公务。 酒肆的刘掌柜,给他送来半斤美酒。 还说是正准备上市的,让他尝尝鲜。 通判曹有德立刻让人准备了四道小菜,还找来同知王亮,准备享受享受。 刚要开始喝,班头就到了。 “打架斗殴还要本官出面?你长的是猪脑子吗?”曹有德大怒,“我看你这班头,也别做了。” “老曹,你先别急。”王亮略微沉思,狐疑地看着班头,“具体说说怎么回事?” 班头就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番,还重点提了叶老头,“那小伙子打断了税吏的腿,非但没走,还直呼知府大人姓名。小人……小人也摸不清对方的路数,只能回来找曹大人求救了。这万一对方是什么贵家公子,小人也吃罪不起……” “这倒是有点意思。” 曹有德抿了一口酒,猛然瞪大眼,瞬间爆了粗口卧槽,这酒…… 王亮愣了一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了,随即整个人僵立当场。 许久之后,这才狠狠一拍桌子,“这驴曰的好酒!” 班头一脸蒙逼,那边都打断税吏的腿了,您二位怎么不着急? 曹有德、王亮相互对望,二人心照不宣。 “周班头,你去把税课司使郑葵叫来。” 不一会儿的工夫,郑葵就到了。 “参见二位大人。”郑葵躬身施礼。 “周班头,掌嘴五十!” 曹有德看都没看郑葵一眼。 周班头愣了一下,但还是扬起手掌,一巴掌抽在郑葵脸上。 “你他妈的没吃饭吗?”曹有德狠狠一拍桌子,“用令板打,打得不疼不痒,我就让衙役抽你一百!” 周班头一听,脸色大变。 知道这是真打之后,立刻取来一块行刑的令板,铆足了力气抽在郑葵脸上。 啪! 啊! 郑葵一声惨叫,正欲辩解,可第二板子已经到了。 五十板子抽得一下不少,郑葵已经被打成了猪头,一口 口血沫子,流淌在地面上。 “强抢民女,抢到有功勋之人家里?”曹有德一脚将郑葵踹翻,“立刻滚过去,把屁股擦干净了,再敢叨扰赵家,老子弄死你!” 郑葵蒙了,彻底懵逼了。 他详细地调查过,赵家就是勋位,根本没后台。 可为啥闹到了曹有德这里? “滚出去!”曹有德怒目圆瞪,“你给本官记住了,处理不好,老子把你全家发配到岭南!” 郑葵就是个从八品的税课司使,哪还敢做任何辩解,跟着周班头就去了北门桥。 “老曹,你都不问问对方是谁?”王亮意味深沉。 “问个屁。”曹有德倒了一杯酒,“发配流放都是岭南,哪有往金陵城发配的?叶希人很快就能官复原职,我一个小小金陵通判,去招惹佥都御史,我疯了?” “可那个小伙子呢?你也不问问?”王亮又问。 “老王啊,咱金陵城能直呼知府大人姓名的有几个?”曹有德呲溜抿了一口酒,“别管对方是谁,我的这份人情他肯定都收下了,将来我老曹万一有什么祸事,没准还能拉我一把。” “老曹,万一是虚张声势呢?”王亮还是有些不死心。 “叶希人都看中的人,还打断了税吏的腿,你觉得会是虚张声势?抛开那个小年轻不谈,我怎么说都得给叶希人一个面子。” 曹有德哈哈大笑,“京城那个活爹,现在贪墨的银两都飙升到八百多万了,该认的罪也都认全乎了,就看后面怎么判了。可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却没一人敢站出来接手。京城的人不敢碰,只能找这些流放发配的回去顶缸。所以,我收到风声,叶希人月底之前就该回京了,走之前咱俩还得摆一桌给他送送行。” 提及平账大圣叶天祥。 王亮眼里也露出敬佩之色,“没人接手此案,主要是内阁、六部也摸不清陛下的脉络,最后是杀还是放,还是个未知数。” 曹有德压低了声音,“老王,我观此案,叶天祥不会杀,但也不会放!” “可否展开说说?”王亮满眼不解,没听懂什么意思。 曹有德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这官场啊,不管在哪都是人情世故。不可多说,不可多说……咱们继续喝酒……” 第二十四章 狠起来,连自己都杀 北门桥市场。 叶修没等来曹有德,却等来了被打成猪头的郑葵。 “叶先生饶命!这位小哥饶命!” “是小的吃猪油蒙了心,还望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 “都是手下的人,误会了小人的意思,这才闹出来误会,还望明鉴。” “小的做官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从不干欺男霸女之事……” 从八品的官吏,说跪就跪,砰砰砰地就给二人磕头。 曹有德可不是吓唬他,那可是金陵城掌握生杀大权之人。 “叶先生,您老有经验,还是您来处理吧。” 叶希人捋了捋胡须,“该交的税,我们一文钱不少的交;但如果再有下次……老夫虽然被贬官,可在官场的至交还在,你懂?” 言外之意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老夫虽然不当官了,但该有的关系还都在,弄死你一个税课司使,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小的谨记叶先生教诲!”郑葵长出了一口气,如蒙大赦。 叶修本来还想怼他几句,但想想还是算了,“我们可以原谅你,可我未婚妻可没有!” 啊? 郑葵瞪大眼,神色复杂地看着叶修,又看看叶希人。 没有任何犹豫,扑通就跪在赵悠悠面前,拼了命地磕头,“赵小姐,都是我的错,还望你开开恩,放过小的。不然小人的官路,就走到头了。求求你,我求求你……” 未婚妻? 赵悠悠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大庭广众的,这让人怎么好意思。 赵氏碰了一下赵悠悠,这才让她清醒过来。 可她没遇到这样的事情,更没想过朝廷的官吏会给她磕头求饶。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叶修。 “你起来吧,原谅你了。”叶修缓缓站起身,“以后招子放亮点儿,哪天再惹了不该惹的人,丢官都算你运气好。” “是是,小的谨记,小的谨记!” 郑葵也不敢多作耽搁,带着手下的狗腿子们,狼狈地离开。 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也纷纷猜疑,这个年轻人是谁。 倒是有人私下说了,关于叶希人的身份。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招惹了佥都御史,难怪呢! 赵翼德看向叶修,越看越满意跟着妹夫干,准不错! 一场闹剧结束,赵家的小摊,也彻底在北门桥扎根。 以后,再也不怕那些税吏过来使绊子了。 叶修也终于想起来,叶老汉是谁了,但他却没有说破。 而是邀请两位长者去家里吃酒。 “老甲长。”赵氏想了想,也急忙凑上前,“我这闺女炒得一手好菜,就让她过去下厨,你们三位先喝喝茶聊聊天如何?” “如此甚好。”老甲长对着叶希人吹嘘道,“咱乌龙巷老老少少全算上,就属赵丫头的厨艺好。老叶啊,今天你算是有口福喽。” “你快跟着回去,娘自己收拾一下就行。”赵氏急忙催促。 “妹,你先回去,我和娘拾掇。” 悠悠点点头,立刻跟着上去。 给三人泡了一壶茶,赵悠悠就一头扎进厨房。 “幼安,果然慧眼。”叶希人看向厨房的方向,“这是位贤妻。” “叶先生过誉了,都是我爹选的。”叶修羞涩地挠挠头,急忙转移话题,“叶先生,我记得您老是佥都御史,怎么会发配至此?” 叶希人抿了一口茶,神色淡然,“弹劾你爷爷叶天祥,早晨递交的奏疏,午饭还没吃,就被他发配金陵了。” “……”叶修整个人僵立当场,一时间不知如何搭话了。 叶希人是个牛人,二十岁中进士,二十三岁做县令。 三年后任期满,连升八级,直接晋升为从三品佥都御史。 他今年五十五岁,年龄资历都够了,正是为大乾帝国发挥余热的时候。 可马上就要晋升左都御史的时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得罪了叶天祥。 原本叶修以为,两人五百年前是一家,打好了关系,将来也用得上。 万万没想到,是因为得罪了爷爷被流放发配的。 狠狠一咬牙,叶修义正辞严道,“叶先生一身浩然正气,定是被我爷爷冤枉了!” “你这小子……”叶希人无奈地摇摇头,“月底就流放期满了,这两年我也想通了,当官不是刚正就好,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不来一个好官。要说真正的栋梁,是你爷爷那样的人。” “可他……”叶修不解地看着对方,“听说,我爷爷贪了八百多万两……” 啪嗒! 老甲长手里的茶碗掉在桌子上,整个惊得面无血色这尼玛是我一个甲长该听的吗? 老甲长颤颤巍巍地起身就要走,却被叶希人拦住,无可奈何地坐下。 “那是他贪的吗?”叶希人扶起茶杯,给老甲长又续了一杯茶,“小子,不出意外,老夫也快回京了。” “难道是……”叶修神色复杂地看着对方,“难道要您老审理我爷爷的案子?” “有这个苗头。”叶希人也不隐瞒,“昨天,京里就来信了。” “那您老如何判?”叶修声音有些急切。 “就他认得那些罪,死得不能再死了。”叶希人意味深长,“老夫可是叶天祥的死对头,要是老夫断案,肯定要好好地翻阅大乾律疏,历朝历代的律法,有多大的罪名定多大的罪名。诛九族,都便宜你叶家了,要老夫说,就得给你们诛十族!” “……”叶修我怎么有种想干掉叶希人的感觉? 但很快,叶修笑了,“叶先生,您狠起来连自己都杀啊!你也是姓叶的,诛十族你也活不了!” “所以嘞?”叶希人意味深长。 所以? 所以什么? 叶修陷入沉思,许久之后,这才眼睛一亮。 正了正衣襟,对着叶希人行了晚辈礼,“叶幼安,谢先生大恩!” “小子,你少来这一套,老夫可没说救他,就你爷爷那罪名,大罗神仙也难救,等老夫回京,第一时间上疏——叶天祥诛九族!” 嘴上这么说,但叶希人还是受了这一礼,眼里对叶修的欣赏更加浓重了。 “对,诛九族。” “呸,我爷爷这种大奸大恶之徒,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国法!” 叶修行礼后起身,“先生,小子这有美酒一坛,提前庆祝叶您老官复原职!” 第二十五章 除了有钱,你还是个啥? 灵谷寺在夫子庙北,玄武湖西侧。 距离乌龙巷,大概二十里。 古代金陵城水系发达,坐着乌篷船,吹着江风就能到紫金山。 登上码头,叶无忌坐上肩舆,很快就到了灵谷寺。 远远地就能看到,闪烁耀眼光辉的宝公塔。 塔高三十丈,九层八面,通体由苏州金山花岗石建造,每层以绿色琉璃瓦披檐。 各层外面,都围以花岗石走廊,塔的中间建有螺旋形扶梯,可沿梯直登九层。 塔的内外四壁上,镶嵌着青石碑刻,造型优美,典雅庄重。 行至山门处,有大乾高祖皇帝“南巡”时,御赐的“灵谷禅林”的鎏金匾额。 以及“天香飘广殿,山气宿空廓”的对联。 “紫粉笔含尖火焰,红胭脂染小莲花;芳情乡思知多少,恼得山僧悔出家……” 叶无忌站在山门眼,摇动手中纸扇,吟诵了一首诗,看向李为善,“为善,你要记住伯伯一句话,这寺中哪来真德法,不过假德晃人间罢了。” “是,侄儿谨记伯伯教诲。” 咕噜! 叶无忌腹中作响,“僧人非良人,但素斋还是不错的。” “伯伯,不募捐,他们会让咱们吃吗?” “谁说咱们不募捐了?”叶无忌满脸淡定,“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李为善从怀里取出偌大的红包,“准备好了,红包里面也写上了您的名字和赠语。” “走着!” 安顿好脚夫,让他们自由活动,叶无忌带着李为善走进山门。 手中有请帖,小沙弥也没有阻拦。 进入灵谷寺,就看见正殿门口放着一张长桌,和一个功德箱。 两名知客僧,一名守着功德箱,一人引导叶无忌填写宾客集。 宝公塔前,是一处小广场,这里风景秀丽。 轻风吹过,塔上悬挂的金铃,也会发出悦耳悠扬的铃声。 广场上,摆放百十张桌案和蒲团。 金陵城的乡绅、小吏、富商,以及小有名气的儒士,汇聚一堂。 这些人,都是冲着灵谷寺的住持衍公和尚来的。 衍公和尚出家前,是江南知名儒士。 出生就被誉为神童,长大后一手词赋冠绝江南。 但不知道某种缘故,出家做了和尚。 因为有一定的影响力,所以他提出募捐之后,金陵城的名人趋之若鹜。 叶无忌一眼就看到了衍公和尚。 面容俊朗,气质潇洒文雅,目光深邃,仿佛能洞穿这个世界。 他坐在首位,发出热情爽朗的笑声,“欢迎诸位参加本次文会,今天的主题是煮酒论英雄。”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叶无忌带着李为善坐在角落的位置。 书童是不能入座的,可叶无忌不管那么多,他坚持认为来了就得供饭! 一盘盘斋菜摆在桌上,香气扑鼻。 甚至是,还搭配了灵谷寺特酿的素酒。 听得众人相互吹捧,一唱一和地开始吟诗作对,叶无忌也不管那么多。 圣人说,做人要随性。 现在肚子饿了,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搂席、干饭! 一切,都等老子吃饱了再说。 在第一排,居中坐着的就是沈万山。 下意识地看看身后,见叶无忌和小书童埋头干饭,脸色明显一惊。 “伯伯,诗会和文会有什么区别?”一边干饭,李为善一边问。 “文会的等级低,商贾什么的也可以参加;但诗会不同,只能文人雅士参加,商贾富豪们,不赞助一定数量的银子,不能入场。” 叶无忌端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先吃,吃饱了再说。” 周围的人,都是一早就来到了灵谷寺。 一直坐到了中午,哪个不饿得肚子咕咕叫? 虽然斋菜不要钱,可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谁也不好意思第一个动筷子。 “哪里来的饭桶?”隔壁桌一个身穿紫缎子的富商,狠狠揪住李为善的脖领子,“佛门清净之地,是让你们胡吃海喝的吗?” 周围的人,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见状之后纷纷露出幸灾乐祸之色。 之前大家都好面子,谁也不肯吃第一口,现在终于有背锅的了。 甚至是,有人已经吆喝起来,让知客僧把这叶无忌二人赶出去。 “松开!”叶无忌拍了拍富商的手,“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的书童?” “你一个穷秀才……” “你是商人,我是秀才,大乾律疏面前,叶某就是比你有身份!” 叶无忌不屑地看着对方,“你除了家里有几套宅子,有几驾马车,有点儿田产,有点家业存款以外,你还有啥,你还是个啥?” “我……”富商瞬间语塞,竟然不知如何反驳我除了有偌大的家业以外,确实什么都没有了……但为啥,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我又说不出来呢…… 周围的人,也瞬间停止喧嚣,不可思议地看着穷秀才叶无忌这位爷,还是您牛逼啊! “说我们主仆二人滥竽充数?你的意思是我的秀才是买的了?”叶无忌不依不饶,“正好,府衙的教授、金陵书院的先生都在,我帮你问问他们,是不是有啥子科考舞弊?” “我,我……”富商瞬间满头大汗,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我,我绝没那个意思。” “那就把你的嘴给我闭上,别打扰我们干饭!”叶无忌看了看李为善,“接着吃,吃饱了再说。” 说完,不顾任何人诧异的目光,叶无忌抖了抖袖子,埋头干饭。 李为善见状,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开造。 参加文会的人,瞬间就傻眼,这事儿还是第一次遇到。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衍公和尚。 大和尚眼里闪烁一抹厉色,他刚兴起,做了一首诗,还没获得所有人的称赞,还没享受到被崇拜的目光包围,就被叶无忌打断了,这口气能忍? 但他还是不着边际地说道,“老衲觉得这位施主说得对,做人要随性,既然到了用餐的时间,大家就多动动筷子,先吃饱再探讨文学僧道。” 大和尚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乐意,早特么饿了。 场面一时间也安静下来,只有干饭之声。 吃过饭,菜盘什么的撤下,端上来应季的瓜果,还有各种小点心。 之前被叶无忌怼的富商,也终于找到机会,准备狠狠地踩一脚叶无忌,找回自己的里子面子! 第二十六章 口述一篇PPT,就能圈钱 “先生,那叶无忌平时都这样,不把斯文当何物?” 老院长刘汉卿凑近王元晦,小声问道。 “本是大富大贵之命,却主打一个躺平,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王元晦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向沈万山,“沈员外,你觉得呢?” “……” 沈万山就感觉自己有些无地自容,尴尬了好一会儿,这才赔笑道,“王教授说的……是极是极!” 下午的行程很简单,就是游览灵谷寺。 想要修哪里,就带着大伙儿看哪里。 直接口述一篇ppt,就能圈钱。 灵谷寺有三处山门,也被称作“三解脱门”,分别是空门、无相门、无作门。 在无作门那里,有一大片的空地。 为了圈钱,衍公和尚说,要在这里建造一座无梁殿。 除了供奉无量寿佛外,还要给那些所有战死的抗倭英雄祈福。 另外,还会把每一位捐赠者的名字刻在大殿的墙砖上,供日后的人瞻仰膜拜。 圈钱这东西,不仅要有ppt,还要有民族大义,还要给捐钱者实惠。 衍公和尚绝对把人性拿捏得死死的。 之前被叶无忌怼的富商姓钱,还有个很俗套的名字,叫钱柜。 “诸位,我有个提议。”钱柜冷眼看着叶无忌,然后环视众人,“正所谓穷秀才富举人,秀才本就清贫,就不要让他们捐款了。不如让在场的秀才作诗,我等商贾以诗词的质量定价,代为捐款。诸位意下如何?” 钱柜的提议得到了所有富商的赞成,就连参加文会的秀才们也是摩拳擦掌。 这是一个出名的绝佳机会。 甚至有人已经看向了沈万山,如果能得到沈员外的青睐,那更是会名动金陵。 叶无忌下意识地拉了一下李为善,两个人小心地去了最后一排。 钱柜心中冷哼现在知道怕了?晚了!看我如何让你二人名誉扫地! 衍公和尚看出来钱柜是针对叶无忌,他自然乐得如此。 诗会的主题是煮酒论英雄,自然以这个主题为题目。 秀才们使出浑身解数,拿出来看家本领,各显神通。 眨眼之间,已经有十几名秀才作出优秀的诗词。 这群富商们,也丝毫没有吝啬,纷纷给出自己心中的价格。 但不出意料的,价格都不高。 甚至是,都没提起来沈万山的兴趣。 王元晦和刘汉卿的点评也几乎都是“不错”“有潜力”。 这说明,这群秀才的诗词只能做到优秀,绝非上品。 最后,只剩下了叶无忌。 钱柜冷哼一声,“叶秀才,轮到你们主仆了。” 周围人也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起起哄,让他们二人作诗。 “你行吗?”叶无忌看着李为善。 “应该可以,爹爹生前教过我。”李为善昂然道。 “那你先来。” “诸位师长,我就是一个小书童,才疏学浅,还望各位不吝指点。”李为善对着众人微微躬身,然后缓缓开口“藐视吴臣若小儿,单刀赴会敢平欺。当年一股英雄气,尤胜相如在渑池!” 空气瞬间宁静,钱柜脸色铁青,怒视李为善,“放肆,你欺我江南无人?” 其余的人也纷纷义愤填膺,呵斥李为善。 这首诗不算押韵也不是什么精品,虽然勉强及格,但却有史实在里面。 说的是关二爷单刀赴会,大骂江东鼠辈。 金陵,以前叫做建业,是吴国的国都。 李为善就是骂在场的所有瞧不起叶无忌的人,给叶无忌出气。 沈万山抿抿嘴,扑哧一下笑了,确实是叶无忌的行事风格,这厮从来不吃亏。 王元晦和刘汉卿举目远眺,仿佛这件事和他们无关一般。 “舟山市暴发几十年一遇的瘟疫,舟山县令李二郎身先士卒,始终冲在灭疫第一线。瘟疫被彻底消灭,但李二郎却以身殉国。你们觉得,你们有资格站在这里呵斥他的幼子吗?” 面对众人咄咄逼人,叶无忌大笑,“一个孩童做出来的诗词就让你们恼火,这不恰恰说明他的诗引起共鸣了。平心而论,你们这些个秀才作的诗词,哪个如此?还有你们这些个举人、先生临场发挥作首诗,难道就比他强了?” 叶无忌瞬间开了地图炮,“姓钱的,你再有钱又如何,你有沈万山富吗?沈万山都不曾羞辱在场的每一个书童,你算什么东西,敢训斥功勋之后?” 一瞬间,局面就冷场了,陷入一片死寂。 可钱柜还是不死心,冷哼道,“这么多举人、院长、教授在,哪轮到你一个小小秀才,对所有人评头论足?有本事你也作首诗,说不准还不如你的书童呢。” 换作以前,叶无忌早就脚底抹油开溜了。 因为眼下这环境气氛,哪怕是他拿出 来一篇中等的佳作,也会被人鸡蛋里挑骨头。 也无尽才不想被人冷嘲热讽,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和笑柄。 可今天不同,好大儿可是给了他两首诗压阵。 想出名,今天是最佳时机,绝不能辜负了叶修的期望。 叶无忌给了李为善一个鼓励的眼神干就完了! 李为善秒懂,“我伯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别说是现场作诗,就是七步成诗也不是不行。只是你配吗?” “七步成诗?”钱柜哈哈大笑,“我看你就是作不出诗词找借口罢了。” 叶无忌双手背负腰后,气势十足,“我做出来又如何?” “你做出来……” 钱柜话说了一半,却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叶无忌这句话不是和他说的,而是沈万山。 沈万山神色复杂地看着叶无忌,略微思量后,一脸正色地开口,“如果王教授、刘院长,以及在场的文士都给出好评,沈某就断了和钱家的一切业务往来。” “沈员外,这……”钱柜瞬间耷拉下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沈万山,“沈员外,这事……怎么就扯到我身上了?” “他作不出来诗词,自然有金陵书院惩戒。但他作出来,你就要为你的错误买单,这难道不公平吗?”沈万山脸色一沉,“钱员外,事情是你挑起来的。总不能便宜也都让你一个人占了吧?” 第二十七章 那是我和山神爷的缘分 叶无忌神色淡然。 活了近四十载,底气就没这么足过。 诗词的巅峰期早就过了,大乾王朝的文士儒生更喜欢去填词。 他自认为自己也是满腹经纶之人,可也没见过如此上上之品。 叶修给他的一首诗一首词,当时就把他给惊艳到了。 甚至几度怀疑,好大儿是诗仙转世。 “既然如此,那我就献丑了。” 叶无忌对着王元晦微微躬身,“恩师,如果徒儿做得不好,还望恩师斧正。” “尽管放开手脚。”王元晦捋了捋胡须,“为师一直都很看好你。” “……”钱柜当即心一凉,看看叶无忌看看王元晦,合着就我一个倒霉鬼? “那我就来一曲《临江仙》。” 叶无忌目光看向大山大河,努力地把自己带入情绪,“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在场的秀才举人们相互对望,也开始交头接耳。 “原来是给词牌填词啊?” “不过这段倒也工整。” “水平一般,真不知道王先生为何收他为徒。” 再看叶无忌向前走了一步,声音也变得慷慨悲壮起来,“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刹那间,所有人脸上都露出震惊、诧异之色。 万万没想到,一个穷秀才的文采,居然如此之高。 有人已经神色复杂地看向王元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名师出高徒? 钱柜就好像见了鬼,额头上冷汗直流,双腿也开始打摆子。 出事了,出大事了一脚,踢在了钢板上。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叶无忌向前走了第二步,李为善立刻从书箱里掏出酒葫芦。 打开盖子,叶无忌抿了一口酒,还很飒地甩了一下头发,“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 说到这,叶无忌又向前走了一步,却故意不把最后一句说出来。 “古今什么?” “你快说啊,快说出来。” “最后一句到底是什么?你打算急死我们吗?” 性子急的人,已经开始催促叶无忌。 衍公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叶无忌的身边,满眼期待地看着对方,他也迫切地想知道最后一句是什么。 叶无忌见气氛拿捏得差不多了,这才一锤定音,“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顿时,全场寂静无声。 就连王元晦也是目瞪口呆。 万万没想到,自己从小教到大的学生,居然如此豪情。 许久之后,沈万山带头,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所有人都露出服气敬佩之色。 “好一个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衍公和尚激动得双目泛红,“这首临江仙必然会载入文坛,让我大乾再造诗词巅峰。” “时间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要准备斋饭了?”叶无忌一脸正色地看着衍公和尚,“午饭的时候被人打扰,根本就没吃饱。” “叶施主真性情,果然随性洒脱。” 衍公和尚伸出拇指赞叹,叶无忌的身份也从穷秀才,上升到了洒脱随性的名士。 所以,人都是很双标的。 你没展露自己的才华,吃饭叫做饭桶;可当才华碾压众人,一切缺点也都变成了优点。 “叶施主,之前是老衲怠慢了。”衍公和尚看了看随行的武僧,轻轻挥手,“送客!” “大师,我本无意冒犯,还望大师……”钱柜慌了,彻底慌了。 可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沈万山打断,“钱柜,有错要认、挨打要立正。从现在开始,我沈家会断绝和你钱家的一切业务往来。” “沈员外,不要,不要啊……” 可任凭钱柜如何求饶,沈万山都是无动于衷,武僧上前就把钱柜拖出了寺庙。 钱柜被拖走,叶无忌成了全场的焦点,被人簇拥着返回寺庙。 “我本不是什么有大才之人,都是恩师教得好。” 叶无忌也深通人情世故,“还有刘先生,也对我指点颇多。” 一瞬间,全都是对王元晦和刘汉卿的恭维声。 来到了募捐广场,沈万山清了清嗓子,“诸位,沈某愿意以万两白银,买下临江仙,捐赠给灵谷寺。” 好! 顿时,又是一片叫好,众人情绪高昂。 可偏偏,却传来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我又不是没钱,凭什么卖给你?” “……”众人正要开口指责,却发现声音的来源是作者本人。 就看见叶无忌取出来一个很大很大的大红包,走到功德箱边,就塞了进去。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唯独衍公和尚眼里闪烁厉色,那可是万两白银啊,你再捐能捐一万两吗? “君子 不夺人所好,确实是沈某孟浪了。”沈万山尴尬地笑了几声,也急忙给自己开脱,“大师,沈某说话算话,万两银票,自会有人送过来。” “沈施主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有了沈万山的带头,其余人也是纷纷捐赠了银子。 吃过斋菜,叶无忌也带着李为善离开了灵谷寺。 王元晦和刘汉卿结伴下山,意味深长地开口,“既然如此,那就给他宣传宣传吧。” “是,王先生。” “小刘啊,老夫要进京了,你觉得咱们金陵城,谁能胜任老夫的职位?” “这……”刘汉卿思量再三,“王先生,金陵书院的几位大儒,都能胜任。” “这样啊?”王元晦没再多说什么,二人上了轿子,向城内走去。 不出意外,这首词很快就能传遍金陵,成为一段佳话。 至于钱柜,也一定成为谈资中的天命大反派,被金陵所有人为不齿。 李为善走出寺门,就好像凯旋的将军。 可叶无忌却有些沉闷。 李为善大为疑惑,“伯伯,本是痛快之事,你为何如此烦闷?” “早知道引起这么大的轰动,我就换一首了。”叶无忌叹了一口气。 “山神爷托梦,给了幼安兄长,然后兄长赠与了你。从封建迷信角度讲,这是你和山神爷的缘分。” 李为善略微沉思,开口劝解,“幼安兄长毕竟岁数太小,没人相信他能写出如此老辣的诗词。况且,兄长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让您老名扬天下的。” “你要这么说的话……” 叶无忌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全身轻松。 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坐上肩舆,“确实,那是我和山神爷的缘分。” 第二十八章 这个叫《诗词三百首》 回到小院。 叶无忌刚进门就退了出去。 在四周详细地打量观察,确定是自己家这才走进门。 家里的窗户全都换成了新的,墙壁也重新粉刷。 院子里铺上了全新的地砖,打扫得一尘不染。 甚至是,还买了花草,整整齐齐地摆在院子里。 进了正房,更让他惊讶。 屋子里面也全都铺上了青砖。 除了沈万山购置的实木桌椅外,还配上了长长的书案和茶几。 熏香袅袅,让叶无忌陶醉不已。 紧跟着又去了厢房,里面也是同样的布局。 叶无忌倍感欣慰,人间烟火气中又多了家的幸福。 当下,就在心里暗暗地发誓好好地用功读书,让儿子彻底躺平。 “爹,感觉还不错吧?”叶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焕然一新,就连心情都好了很多。” “那你为何不惊讶?”叶修满脸好奇。 “还不是你那首词,太过于惊讶了。”叶无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修急忙纠正道,“那是你的词。” “可我总是觉得……”叶无忌挠挠头,“我和山神爷没缘分。” “爹,那就是你的缘分。” 叶修带着叶无忌来到正房,从书架上取出来一本诗集,“抄录完,背下来。将来都用得上。” “这是……” 叶无忌接过诗集,封面上就赫然地写着守正诗词集。 守正,是叶无忌的字,很多人出诗集都用自己的字,而不用名。 叶修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给叶无忌刷声望,就是给叶无忌扬名立万。 他的梦想就是躺平了,做一个吃喝嫖赌、挥金如土的纨绔。 在他看来,一个小孩子风头太旺盛,对自己没啥好处,还很容易惹来祸端。 “人生若几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卧槽!卧槽!卧槽! 那个疯狗嘚儿一样的谪仙人又回来了。 这些诗词,随随便便地拿出来一个,都是轰动全国的大杀器。 “大乾文坛势微足足三百年,就需要天赋异禀的人来拯救。” 叶无忌痛哭流涕,使劲儿地拍打着大腿,“你要你点头,爹跑跑关系,随时能让你名扬整个大乾。” “爹,山神爷说,这个叫做《诗词三百首》,让我送给有缘人。”叶修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三百首诗词足够你这辈子用了。我想,应该不用你出手了,会有人帮你扬名的。” 沈府。 整个院落呈喜字形。 共有6个大院,内套20个小院。 三面临街,四周是高达十余米的全封闭青砖墙。 主院与侧院间有一大型砖雕土地祠,雕有石山及口衔灵芝的鹿等。 祠壁上还有梧桐和松树,六对鹿双双合在一起,寓意**通顺。 此时,沈府内灯火通明,甚至盖过了皓月光辉。 家丁护院们,手持棍棒,轮流巡夜。 婢女、丫鬟们,则是忙着添加灯油。 沈万山带着闺女,在祠堂拜祭了祖宗。 搞得闺女满面疑惑,想问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来到书房,刘汉卿早已等待多时。 “刘院长,可是为了我那亲家公而来?”沈万山抿了一口茶。 “……”刘汉卿心生鄙夷,你丫的退婚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表面上,刘汉卿依旧是云淡风轻,“沈员外,老朽就开门见山。府衙的印书局,心有余力不足,想找沈员外搭把手。” “刘院长放心,沈某会用最好的雕版、最上等的纸张、最好的墨……保证那首《临江仙》,三天之内就会火遍金陵城的每一个角落。” “那我就代金陵书院,谢过沈员外。” 刘汉卿随后掏出来一张学籍,摆在沈万山面前,“这是金陵书院的学籍,王教授特批,贵公子随时可以入学。” “那沈某就不推辞了,就代犬子谢王教授、谢刘院长,以后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沈万山小心地收起学籍。 金陵书院,是国家的正规学府,属于国家编制。 他的招生范围和国子监相同,首先招生文官武将、举人、秀才家的孩子。 士农工商,商人不受待见,始终排在最后一位。 所以,不是有钱就 能进入金陵书院读书。 沈万山作为金陵首富,最多也就是请请私教,安排孩子去私人的书院。 可以说,这是王元晦临行前,送给他的一桩大功德。 也是在暗示沈万山,以后要对金陵书院多多照顾。 想通了各种关键,沈万山大笑,“刘院长,最近沈某偶得了一批经典,就捐些钱给书院建一座藏书阁,你觉得如何?” “这可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刘汉卿急忙摆手拒绝。 “刘院长,这也算是你的一番政绩,不是吗?”沈万山意味深沉。 “那……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以茶代酒,敬沈员外一杯。” 刘汉卿恍然大悟,想晋升就要有业绩。 至今为止,除了国子监,地方的学府还没有藏书阁一说。 如果金陵书院建造一座最大的图书馆,那可是实打实的政绩。 叶无忌一首临江仙,也算是间接地促成了刘汉卿晋升的问题。 但有一个人,就显得不好过了。 灵谷寺。 募捐结束,大和尚们围坐一圈,开始分赃…… 不是,是开始数钱,感念捐赠者们的盛大功德。 沈万山不出意外地,成了最佳捐赠人。 排第二的就是钱柜,只可惜老小子以后再也不能参加募捐了。 “主持,一共募捐到了十六万两,足够咱们建无量殿了。” “一切银两开销都要公示,把账做得漂亮一些。只有让他们觉得这个钱捐得值,下次才会捐赠更多。 另外,沈员外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字体也要大一些……咦?” 衍公和尚正交代着,突然看见了叶无忌募捐的超大号红包。 “咱们大乾文坛衰败,恐怕叶无忌就是让文坛鹊起之人。” “今天,叶施主着实惊艳到老衲了,咱们也看看叶施主捐了多少。” 可打开红包的一瞬间,衍公和尚当即就犯了诽谤三宝戒沃日嘞酿,叶无忌欺我太甚! 第二十九 甩开膀子加油干 打开红包,从里面掉落一张白鸽票(古代的彩票)。 红包上不仅写着叶无忌的名字,还额外有三个字中不中。 这个就很有学问了,就好像是大师什么在打机锋。 白鸽票的最大赔率是一千两银子,叶无忌买的就是最大赔率。 至于能不能中奖,那是佛祖的事情,你不能说叶某人没捐钱。 如果没中奖,就会变成中?不中! 如果中奖了,就会变成中不?中! 另外一层含义就是大和尚,你看我叶某人捐赠的中不中? 余地都给佛祖留出来了,就看你衍公和尚接招不接招了。 大和尚脸色铁青,气得牙齿咬得吱嘎作响,可偏偏无可奈何。 这尼玛就是,在马路上见到借命钱,可我就是不花,丢进功德箱,让佛祖和他刚。 深吸了一口气,衍公和尚近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把沈员外和叶无忌的名字都放在首位。对外公示的时候,不要写捐款人的具体捐献数额,只写捐献若干。” “可这白鸽票……”周围的和尚们,也是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叶无忌给生吞活剥。 “什么白鸽票?”衍公和尚恨铁不成钢,狠狠瞪了众僧人一眼,“阿弥陀佛,叶施主乐善好施,品行端庄,不愧为京城第一才子!嗯,叶施主正在忙着考举人,以后再进行募捐的时候,就不要给他送请帖了。” “……”众僧人也只能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衍公和尚还是有些不放心,再次嘱咐道,“不要想着报复对方,见到叶施主都绕路走吧,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违反者,逐出寺庙,取消僧籍……” ………… 吃过早饭。 叶无忌带着李为善去了金陵书院。 叶修开始盘算着酒坊的事情。 盘下来一个酒坊,是靠谱也是可行的。 烧刀子、闷倒驴可以继续蒸馏,但粮食酒也要酿造。 酿酒的步骤几乎都差不多,唯一多出来的就是蒸馏。 和老甲长研究了一下,那些退下来的老兵里面,还真有几个会酿酒的。 叶修很快就拍板钉钉,做酒坊。 至于官府的凭证什么的,老甲长就去搞定了。 叶修要做的就是出钱就好。 老甲长办事效率很快,几乎动员了整个乌龙巷的壮丁。 “孙伯,要这么多人吗?”叶修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各种工人足足有二三十。 “干活这种事,自然多多益善。你现在可是咱们乌龙巷的首富。” 老甲长大笑,对着众人吆喝起来,“都甩开膀子加油干,谁敢糊弄老夫饶不了他。咱们乌龙巷能不能恢复往日荣光,可就靠叶公子了。” “老甲长放心,最多五天就能完工,保证结实耐用,石炮搬上来都砸不烂。” 工匠们哄笑着,开始详细的分工,干劲十足。 一条巷子住着,很多家都沾亲带故,叶修做买卖又是为了军属,自然没人打马虎眼。 古代干活,东家中午要供饭。 赵氏和赵悠悠停业两天,忙活着给工匠们做饭。 叶修看着忙碌的赵悠悠,心里突然也有了很多微妙的,不一样的情绪。 玉泉书斋。 肖掌柜早就望眼欲穿。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伙计有些看不下去了,问道。 “唉!”肖掌柜叹了一口气,“约定的日子已经过去三天了,可叶公子还没来。” “估摸着是忙吧。” “但愿吧。” 肖掌柜一脸惆怅,燕王世子已经催了好几次了。 再不抓紧,他这个掌柜的也干到头了。 正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肖掌柜大喜过望,几步上前,攥住叶修的手腕,“小郎君,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肖掌柜,我琢磨了几天,不光作画本,还要有动人的剧情。” 一本书摆在肖掌柜面前,叶修压低了声音,“这是我最近写的一本书,请肖掌柜一观。” 书封上写着书名琼明神女录! 光名字就知道,这是一本纯纯的后宫文。 翻开之后,肖掌柜彻底惊为天人,里面的内容也完全符合燕王世子的要求。 这尼玛,简直就是给世子殿下量身定做的。 “我可以从这里面挑选出来十八种不一样的场景。”叶修压低了声音,“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阿威十八式!” 阿威十八式? 肖掌柜猛然瞪大眼,世子殿下的名字里,不就有一个威字? “但是钱方面……图文并茂的画本,可就不止五百两了。” 叶修眯起眼,意味深长。 家里装修,酒坊重建,叶修已经花了很多钱。 除了蒸馏以外,只有画小画 册来钱最快了。 “这我要请示一下东家,小郎君稍候。” 说完,肖掌柜就上了三楼。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肖掌柜去而复返,兴奋地直搓手,“小郎君,东家说一千五百两,这个价格你能接受吗?” 叶修没回答,而是反问道,“我爹和我说,你们还有个杂货行?” 掌柜点点头,“确实有个杂货行,但和盛源的规模没法比,充其量就是小打小闹。” “合作一把?” 肖掌柜面露疑惑,“小郎君,指的是什么?” “收茶,大规模地回收绿茶。” “小郎君别闹,杂货行收茶叶?”肖掌柜大笑,“会被茶行笑死的。” “准备纸笔颜料,送去乌龙巷,画好了我自会送来。” 叶修站起身,“至于这波泼天富贵,能不能接住就看你了。如果肖掌柜不想合作,我倒是可以去和盛源坐坐。” 说完,叶修带着伙计准备好的作画物品,离开了玉泉书斋。 肖掌柜急匆匆地上楼,和燕王世子汇报了情况。 燕王世子也被说得摸不着头脑,茶叶这东西有茶行垄断经营,想分一杯羹太难了。 真有什么风吹草动,茶行会不知道? 燕王世子沉思许久,这才说道,“给京城写一封信,看看内阁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 “没有。”肖掌柜摇摇头,“京城今天刚来信。” “这就怪了!”燕王世子略微沉思,“一千五百两,已经是我那兄弟的全部身家了,似乎可以跟一波。” “那小的现在过去?” “等几天。”燕王世子顿了顿,“你先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各大茶行有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是,东家。” 第三十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叶修正在计算家里的各项支出。 从买下小院装修,再到盘下来一个酒坊。 手里的银子,几乎都花光了。 剩下点儿散碎银子,也都用来给叶无忌购买补品了。 为了让叶无忌考上重点,叶修还专门订购了新鲜的牛乳。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合上账单,叶修叹了一口气,“果然,养秀才不便宜。” “公子不用焦虑,很多钱都是一次性的开销。”赵翼德安慰道,“不会每个月都开销这么大的。” “有钱不花,死了白搭。”叶修很想得开,“况且咱们还有和盛源的钱票没动呢。” “公子,咱们又蒸馏了二百斤的宫廷玉液酒,为何不送过去?”赵翼德不解地问道。 “再等等。”叶修神秘一笑,“现在还不是时候。” “编故事,搞噱头,真那么有用?” “当然。”叶修自信十足,“接下来,就看刘掌柜的营销本事了。” 金陵酒肆。 刘掌柜原本是按照叶修的计划,进行宣传销售的。 可自打知道叶无忌在灵谷做了一首《临江仙》之后,立刻把销售计划升级。 在酒肆的门前,举办了一场美酒品鉴活动! 更是让牙行散播消息,说金陵酒肆最近研发出一种比忘忧白还好喝的烈酒。 十几位知名大儒、鉴酒名家,齐聚金陵酒肆。 人群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把街道都围得水泄不通。 府衙更是派出两队武侯,现场维持秩序。 万众瞩目之下,刘掌柜打开酒壶的木塞。 顿时,就喷发出一股浓郁的酒气,所有人评委的鼻子都忍不住抽动起来。 怪不得邀请他们的时候,刘掌柜说保证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白酒。 知名品酒师赵钱孙,排在首位。 端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 所有人都翘首以待,期待这样的评价。 谁承想,赵钱孙喝完之后竟然闭上眼,一动不动。 观望的人群中,有急性子已经忍不住催促,“赵先生,这酒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可赵钱孙对此却恍若未闻,依旧闭着眼。 许久之后,赵钱孙这才睁开眼,满脸震撼,“这酒,这个酒……” “这酒到底怎么样?” “赵先生,你要急死我们吗?” “对呀,好不好你倒是说啊?” 赵钱孙突然把木塞盖好,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的几回闻!老夫,不配喝这个酒!” 卧槽! 什么酒能让赵钱孙给出这么玄乎的评价? 其余的品酒师和大儒们相互对望,最后纷纷倒了一盅酒。 烈酒入喉的一刹那,所有人的脸色都憋得通红,眼睛猛然瞪大。 好一会儿之后,这才强自平定内心的震撼。 “天呐,老天怜惜,竟然让我喝到如此琼浆玉液!” “酒液如同江河冲击着口腔,尘世间没有可以形容他的词汇!救命啊!我从来就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让我喝这么好的稀世美酒,如果我以后喝不到怎么办啊?” “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过《临江仙掌柜声音拔高,“为庆祝小店推出新品,金陵第一才子叶无忌专门为小店赋诗一首。” 刘掌柜轻轻拍了一下手掌,一张偌大的宣纸,被人展开。 顿时,众人全都看向宣纸,两眼瞬间爆发出灼热的光彩。 “金陵美酒郁金香,玉椀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这首诗意境悠然,赞美了酒的醇厚,也诉说了金陵城的繁荣和金陵人的热情。” “最后两句,更是含义深长,既在人意中,又出人意料。” “我本不是金陵人,可金陵的繁华,金陵人的热情好客,早就让我把这里当成第二个故乡了。” “诗词形象潇洒飘逸,更显他豪放不羁的个性。果然,叶相公不愧为金陵第一才子!” 自古以来,古人都喜欢饮酒作诗为乐,酒也成了不可或缺的文雅伴侣。 再加上《客中行》,瞬间就让所有人引起了共鸣,更是让他们对美酒趋之若鹜。 “这等美酒,哪怕是京城的贡酒也无法比拟。咦……”赵钱孙狐疑出声,“刘掌柜,为什么瓶身上还有字?” 刘掌柜笑着回答,“是诗。瓶身上的字可以自由排列,组成一首诗,就可以在本店免费兑换一瓶。” 喜欢诗词歌赋的人,骨子里都带着附庸风雅,近乎是一种病态的执着。 “居然真的可以组成一句诗?”赵钱孙立刻看向桌子上的十几个酒瓶,上面的字也立刻让他眼前一亮“那赵某就先献献丑!” 赵钱孙略微沉思,将三十几个字排列组合,“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嘶!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好诗,好诗! 可很快,赵钱孙就皱起眉头,“诗词的意境到了,可尾句……在哪里?” “既然是组合,肯定要在另外的酒瓶上。” 刘掌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店内的货架,“想要凑齐更有意境的诗词,得从酒瓶上寻找更多的字。凑齐全了,也算是一种不一样的收获。” 众人听到刘掌柜的解释,全都目露流光溢彩。 但赵钱孙又忍不住问道,“刘掌柜,比如老夫运气比较差,一直买酒,可就是凑不齐一首诗呢?” 刘掌柜大笑,“书籍尚可交换阅读,酒瓶交换,难道就不是一件儒雅之事了?” 话落,周围的人开始交头接耳。 又是赵钱孙,第一个开口,“刘掌柜,你现在有多少存货?我全都要了。” “不行不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赵先生不能一人贪多。” “对对对,每家都分一点儿……” 刘掌柜抿着嘴,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现场的热情互动已经超出了他的意料。 万万没想到,风雅的威力会如此之大。 别人越是狂热,就代表这种酒的销售越好。 “此酒名为宫廷玉液酒,二十两银子一斤。店内,只有百斤存货。” 刘掌柜取出来一个纸箱,“正所谓狼多肉少,大家抓阄吧。下次销售,会在三天之后。” 二十两银子一斤,众人也没觉得贵,纷纷争抢着把手伸进纸箱,摸索着里面的纸团。 抓到有字的纸团,欢呼雀跃;抓到没字的纸团,垂头丧气。 眨眼之间,百斤酒就销售一空。 那些没买到宫廷玉液酒的人,则是纷纷留下了预定的银子。 刘掌柜让人准备了银票和马车,火急火燎地去了乌龙巷。 真正的大佬,那是叶修,能不能彻底打开局面,还得看叶修! 第三十一章 开酒楼,取名便宜坊 酒坊在赶工期。 叶修和赵翼德都帮不上什么忙。 两个人在杂货铺买了一些干货,正在研磨粉末。 从古至今,食客们都追求一个鲜字。 因为古代没有鸡精、味精,厨师们也是绞尽脑汁,动用各种方法把菜品做到最鲜。 通常情况下,提鲜使用的都是骨汤、鸡汤、老卤、豆豉。虾油,以及各种香料。 这才有了“艺人的腔,厨子的汤”这一说法。 大乾王朝,最流行的是宫廷御膳房使用的香料丸以及各种调味酱。 取芜荑仁、良姜、荜茇、红豆、砂仁、川椒、干姜、官桂、莳萝、茴香、橘皮、杏仁等香料,磨成粉末,浸水蒸饼,制作成丸。 使用的时候,再把提鲜丸研磨成粉末,就是最后的提鲜粉了,这种提鲜粉类似于鸡精。 两世为人,叶修最清楚能让菜品更香的东西。 把鱼干、虾干、扇贝干、瑶柱干研磨成粉,做菜的时候取一匙,香味十足。 但杂货铺内的海产品太贵,叶修就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虾皮、香菇干和瑶柱干。 磨成粉之后,专门炒了几个菜做了一个汤,完全可以取代味精。 但这还远远不够,叶公子又想到了白糖。 “走,咱们先去天桥,然后再去和盛源。” 叶修装了一小包提鲜粉,赵翼德把菜小心地放在食盒里,二人来到了北门桥。 赵悠悠看到之后,嘴角顿时露出笑容。 老甲长、叶希人,还有一个中年人,三个人正喝着茶聊着天。 不一会儿,赵悠悠就煮好了三碗馄饨,摆在老甲长三人面前。 叶修拿出来提鲜粉,神秘兮兮,“孙伯,试试这个!” “这是……”老甲长不明所以。 “尝尝就知道了。”叶修把粉末倒进碗里,用筷子搅动几下,“都尝尝,看看和以往的有什么不同。” 虽然老甲长岁数大了,味觉有些退化,但汤汁入喉,顿时面色一震。 一种十分享受、且冲击力清晰的香气袭来,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 咦? 嘶! 三人几乎同时倒了一口凉气,就没喝过这么鲜的汤。 紧接着,三人近乎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把馄饨吃了个底朝天。 最后一口汤汁喝下去,看着空空如也的碗,竟然有些意犹未尽。 “幼安哥哥,那是什么东西?”赵悠悠凑了过来,满眼好奇。 叶修盛了一碗汤,倒了一点提鲜粉,“伯母,你也一起尝尝。” 赵氏和赵悠悠好奇地喝了一口汤,顿时全都瞪大眼。 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这汤……怎么这么鲜? 再看和老甲长、叶希人一起的中年人,眼睛一红,竟然落泪了。 叶修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演技有些浮夸啊。 中年大叔也发现自己失态,急忙笑道,“叶公子,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从前往事,一时控制不住。” “哦?”这下轮到叶修好奇了,“不知大叔以前高就啊?” “这是老夫的外甥,名唤齐三泰。”叶希人捋了捋胡须,缓缓开口,“他曾经也在秦淮河畔风光过。只可惜啊,被人排挤设计,最终丢了生意。” “叶先生别闹。”叶修当即摇头,“有您老在,还能丢了生意?” “抢他生意的,是你叶府的好管家。”叶希人瞥了一眼叶修,“老夫知道的时候,大外甥已经被下狱了。若不是老夫出手,我这大外甥已经发配岭南了……” “……”叶修一阵无语,“合着,我们家就我和我爹是好人,其余的都是坏人了?” “宰辅门前三品官。”叶希人依旧不紧不慢,“打着主家旗号为非作歹的,大有人在。” “所以……”叶修忽然明白叶希人的意思了,“您老这是等着和我偶遇呢?” 叶希人捋了捋胡须,一脸人畜无害,“老夫就是在这里吃馄饨的。” 叶修心中唏嘘鄙视,但还是展开笑颜,“齐叔叔,这机会不就在眼前?” “啊?” 齐三泰难以置信地看着叶修,还是老甲长不着边际的用脚碰碰他。 这时候,齐三泰才如梦方醒,“谢叶公子大恩!” 开过大型酒楼的,自然知道这提鲜粉的厉害之处。 有了这种大杀器,不说独占鳌头,至少能在金陵城位居三甲。 “那就定个章程吧。”老甲长清了清嗓子,“开酒楼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要说也巧了。”叶希人瞥了一眼叶修,“老夫在北新桥这里有间三层的商铺,地理位置极佳,就在文庙西侧商业街的正中心,刚好可以做酒楼。” “……”叶修神色复杂地看着叶希人,“叶先生,您老不是被发配金陵的吗?咋还有产业?” “老夫只是被发配,又不是财产 充公!”叶希人狠狠瞪了叶修一眼,“你们定个章程,也算是了了老夫一桩心事。” “既然场地有了,管理人员也有了,索性就一步到位。”叶修略微沉思,“叶先生占四成,齐叔叔和我个三成,你们意下如何?” “两成就行了,你和三泰一人四成吧。”叶希人生怕叶修反悔,立刻让赵悠悠借来文房四宝,写下一纸契约。 “那酒楼叫什么名字比较好?”所有人都看向叶修。 叶修略微沉思,“不如叫便宜坊如何?” “便宜坊?”叶希人眼睛一亮,“不愧是老侍郎的孙儿,简直妙极,妙极啊!” 叶修立刻把宣纸铺开,亲手研磨,“叶先生,要不您老给提个匾额?” “这不妥吧?”叶希人颇为激动,但碍于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能拒绝道,“老夫现在就是流放发配之人,多晦气?” “叶先生,您可是本朝的状元郎,天子门生,能有您的亲手提名,是酒楼的荣幸。” 叶修把毛笔塞到叶希人的手中,“我爷爷把您发配到金陵,其实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呢?” 老甲长、齐三泰相互对望,“老爷(舅舅),确实该你题词。” “遇到你爷爷的时候,我觉得运气差极了。”叶希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叶修,“可自打遇到你,老夫就感觉自己时来运转了。” 叶希人再不过多推辞,下笔如神铿锵有力,写下了“便宜坊”三个大字。 第三十二章 混得最差的学生 抖干净墨汁,让赵翼德去找巧匠,制作成匾额。 至于请伙计、雇厨子、制作精美的菜单什么的,就全部交给齐三泰去做了。 给酒坊装修的工匠们,又来了装修活,老甲长自然而然地成了监工。 “叶先生,您老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叶修故意地遗漏了一些事项,把表现的机会留给叶希人。 这还是从叶无忌那里学来的,做人不能膨胀,要遵循人情世故。 叶希人捋了捋胡须,“老夫倒是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先生但说无妨。”叶修紧跟着赞赏道,“小子年轻,很多事情都不懂,还望先生斧正。” “北门桥市场已经饱和了,将来再发展,重心一定在乌龙巷,老夫觉得这里也许会变成另外一条商业街。” 叶希人目露期待,“你何不拿出一成的利润交给老孙,将来大家共同富裕呢?” “先生,您的意思是,将来有什么买卖,让乌龙巷的所有人都参与进来,把咱乌龙巷做一个致富典型?” “孺子可教啊。”叶希人拍拍叶修的肩膀,“老孙这些年,空有鸿鹄之志,却一直得不到施展,光做一个甲长有些屈才了。” “没问题,小子会把酒坊和酒楼的盈利中取出一成交给孙伯,方便后续邻居们的投资。” “好!”叶希人越看叶修越中意,“小子,你可有老师?” “已经拜了金陵书院刘院长为师。”叶修顿了顿,“只等着我爹中举,就举行入门礼呢。” “刘汉卿?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老师。”叶希人思量再三,这才压低声音提醒道,“日后去了京城,一定要拜会一下集贤院的知院张太岳。” “张太岳?前任内阁首辅?”叶修满脸震惊。 “虽然卸任了宰相,但一直留在集贤院。刘汉卿是张太岳所有学生里面,混得最差的了。” 大乾王朝在民间只有四座官方书院,刘汉卿能出任金陵书院院长,已经算是人上人了,可在叶希人口中却成了混得最差的…… “现任的六部尚书,有三个是他的嫡传门生,你说刘汉卿是不是混得最差的?”叶希人笑着解释道,“说起来,你家虽然败落了,可你小子的气运,比你爷爷强多了。” 话落,叶希人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明天准备一下。我这就去府衙,和刘汉卿好好说道说道,收个徒弟还加条件,非让人家爹中秀才,哪有这样的道理?” “叶先生,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叶修压低了声音,“何不等酒楼开张之日,就在那天行拜师礼呢?” 闻言,叶希人眼里生出些许鄙视。 可侧目看看大外甥齐三泰,叶希人叹了一口气,“中!” 临近傍晚,叶无忌回来了。 叶修把开酒楼的计划,和叶无忌说了一下。 “叶希人?那是你爷爷的一生死敌,你怎么和他搅和在一起了?” 叶无忌闻言,顿时瞪大牛眼,“以后离他远点儿,你最好祈祷不是他官复原职,审理你爷爷的案子。” 叶无忌的反应在叶修的意料之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爹,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爷爷啊。” “你糊弄谁呢?”叶无忌狠狠一拍桌子,“我不同意!” “爹,你信我的,要想让爷爷活,离不开叶先生。” 叶修攥住叶无忌的手腕,“爹,你反过来想,如果叶先生真的官复原职,第一件事就是奏明陛下,给咱们家三族问斩,六族流放呢?” “这……”叶无忌瞬间陷入沉默,开始了思想斗争。 许久之后,叶无忌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你这是一场豪赌啊。” “爹,赌不赌,都是这么个结局。”叶修满脸无奈,“孩儿无非就是填一个保险罢了,只要咱们家留后就好,不是吗?” 经过一番深刻的思想斗争之后,叶无忌决定暂时妥协。 “爹,叶先生让我准备好拜师礼,这里面有什么学问吗?” 听闻,叶希人笑了,“师者,传道、解惑、授业。从孔圣人时代开始,就定下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穷人家的孩子有教无类;但富人节哀的孩子要准备六礼和拜师礼。” 所谓六礼,就是芹菜(寓意业精于勤)、莲子(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红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干瘦肉条(表达弟子心意)。 按照叶家现在的条件,不光要举行盛大的典礼,还要备好酒席,邀请街坊四邻。 父子二人正说着,刘掌柜和肖掌柜,竟然不约而同地来了。 “叶公子,新品上市,供不应求,你看……”刘掌柜开门见山,“你看着产量能不能再提升提升?” “提升是没问题的,我最近盘下来一个酒坊。”叶修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掌柜,“刘掌柜,你二人约好了来我家,不光是为了酒来的吧?” “叶公子,不瞒你说,我不光是为 了酒而来。”刘掌柜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昨晚上和肖兄喝酒,听闻公子有一桩富贵,也想参与参与。” “酒,已经准备了二百斤,明天一早就会送到金陵酒肆。” 有了叶修的话,刘掌柜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很多,他最怕的就是烈酒断货。 “公子。”肖掌柜对着叶修拱拱手,“肖某想好了,可以入伙。但您能不能交个实底儿,为何要收购茶叶?” 叶修略微沉思,意味深长地看着肖掌柜,“咱们三人编伙儿,是算官家的生意,还是私人的生意?” “官家的生意。”肖掌柜刻意压低了声音,“如果想做私营的生意,恐怕就要找和盛源来入伙了。” 叶修豁然开朗,大概懂了金陵城的经商之道,“所以,在金陵城,能与和盛源抗衡的,只有官营的买卖?” “抗衡?”肖掌柜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与其说是抗衡,还不如说是人情世故,这个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 “那行,先签订契约吧,签完了再告诉你们。” 叶修把早就准备好的契约,摆在两位掌柜面前。 上面详细地说了关于收购茶叶的各项事宜。 每家投资两千两,按照投入的比例,进行最后的分红。 生意赚了每家三成,剩下的一成留给金陵府署,作为扶贫、养老的捐赠款。 签字画押之后,肖掌柜就迫不及待地问,“叶公子,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俩,为什么要收购茶叶了吧?” 第三十三章 读书人,对自己下手真狠 刘掌柜、肖掌柜都是满眼期待。 他们背后都有大人物罩着,这买卖要是做成了,主家会给予他们更多。 叶修不紧不慢地开口,“去年年初的时候,我爷爷上疏朝廷,请求开通海运。” “这事儿我们都知道,可是京城那边一直没消息啊。内阁也没下最终定论,公子你为何如此笃定?” 到底是燕王府的家臣,肖掌柜对这方面的事情,也算是了如指掌。 “只要我爷爷能活着走出都察院,这事儿就能成。” 叶修顿了顿,“近千万两的亏空,是不能用银子去堵窟窿的,要用实物。我不知道我爷爷手里还有什么底牌,但我详细地分析一下,能活命的机会只有两个,一个是矿,一个是海运。我们家肯定是没有矿的,但我爷爷是走一步看百步的人,绝不会无的放矢。” 刘掌柜、肖掌柜相互对望你爷爷没有,可卫夫人都有啊。 大乾王朝唯一一家官方承认的私人矿业,就是卫夫人名下的。 大乾王朝唯一能碾压漕运的内河运输船队、海上运输船队,也是卫夫人的。 就这两样东西,但凡上交一样儿,都能让叶天祥活命。 大乾国库,早就入不敷出了,叶天祥不仅是平账大圣,还是弥补亏空的关键。 来钱最快的法门,不是抢劫,也不是抄家。 而是开通海上贸易,把最大的海上商队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利用强大的皇家垄断权,逐一收编那些走私的狗大户。 南洋的那边的刚需是茶叶、丝绸、瓷器,如果现在就开始囤积茶叶,等到海禁解除,必然会狠赚一笔。 目前,大乾帝国最大的走私犯,就是内阁三老,他们巴不得解除海禁呢。 但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爆发点。 现在,这个爆发点来了,就是平账大圣叶天祥。 叶修也是经过无数次的复盘之后,才最终确定了这件事。 谁敢保证,爷爷申请解除海禁的奏疏,不是内阁三老授意的呢? “既然要做,就要从速。”刘掌柜站起身,“我来负责仓库、门面、招募人手,老肖你做外联,这方面你比我有优势。” “主家说了,让我甩开膀子干。干得好,给我儿一个国子监名额。” 肖掌柜满眼感激地看着叶修,“叶公子,不管此事成否,肖某一辈子都感念你的恩德。” 国子监名额? 叶修神色复杂地看着肖掌柜,那岂不是说他的东家也是京城的大佬? 虽然好奇,但叶修也没过多打听,而是拿出画本交给了肖掌柜,“画完了,有需要修改的随时联系了。我要拜刘汉卿先生为师了,后面可能就没办法合作了。” 肖掌柜接过话本,心中有些惋惜基本功扎实、敢想敢画、还有创作天赋,真是可惜了…… 约定好明天送酒的时候,去书斋取钱,肖掌柜二人就离开了叶家。 次日一早。 叶无忌父子也早早地起来,精心打扮起来。 通常情况下,秀才都是穿蓝衫的。 但今天不一样,叶无忌换上了圆领的皂袍皂靴。 这是祭拜孔子的时候,才会穿的秀才装束。 叶修不明所以,问过才知道,金陵书院今天月考。 叶无忌在前,李为善背着书箱在后。 出门上舆,信心十足,直奔书院。 叶修目送他们离开,正好看见了叶希人。 老家伙捋着花白的胡须,目光始终在李为善身上打转。 “叶先生。”叶修凑了上去,“我那弟弟,是功勋之后。” “哦?”叶希人当即来了兴趣,“展开说说。” “他的父亲是舟山县令李二郎。”叶修把李为善的身世详细说了一番。 “这事儿我听说过。”叶希人面带遗憾,“只可惜,朝廷最后连个追封都没有,也没安顿好这孩子。你们父子怎么打算了?” “让他先跟着我爹做书童,等我爹中了状元之后,想办法给他安顿进国子监。” “倒也是一个出路。”叶希人说完,就陷入了深思。 叶修见“不公平”的种子已经种下去了,这才转移话题,“叶先生,我爹的书房布置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您老给指点指点?” 这是叶希人的强项,自然乐意为之。 已进入书房,叶希人就无奈地笑了,“这简直就是胡闹,哪有这么随意摆放的?” 在叶希人的指导下,叶修也终于明白了读书,确实是个苦差事。 和上辈子的书籍管理不同,古代的文人要把书籍分类。 天下文士都是吃孔家饭的,孔家的书籍要放在最上方,随后是孟子等书。 田园风的书籍要放在书架的最下方,名曰接地气。 像是充满浩然气的书籍,要放在靠近北 角的位置,可以防小人。 墙壁上,书画山水为上,花木次之,不挂鸟兽人物,可以让人心胸开阔。 窗户两侧,放几组盆景,以梅兰竹菊四君子为主;窗外距离窗户比较近的地方可以养上几条鱼……动静有序,才能让读书环境充满活力。 “叶先生,我爹四试不中,又和人打了赌……”叶修故作痛惜,“我前几天刚听说,城外有个秀才,因为多次不中举,上吊自杀了。我就怕我爹也……唉!” “你这小子,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老夫清楚。”叶希人打开一本论语注解,翻阅了几页,“叶无忌的月考到了,老夫得看看最终成绩,才能因材施教。补习和育人不同,前者是哪里不行补哪里,要因地制宜。”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叶先生。”叶修贼兮兮一笑,“您老是我朝含金量最高的状元,有您指导课业,是我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但老夫的要求可是很严苛的,你能接受得了?”叶希人放下书本,意味深长地看着叶修。 “叶先生,越严厉越好。”叶修开始昧着良心胡说八道,“这不金陵城刚开始疯传他是金陵第一才子,人就飘了……” “儿子砸锅卖铁供他读书,可他倒好,一首《临江仙》就心浮气躁飘飘然,将来怎么中举?”叶希人一听,当即就火了,提起笔就给叶无忌写了一张作息表。 叶修看了看作息表,也是震惊地瞪大眼,万万没想到古人读书,是如此狠毒。 第三十四章 琼明神女,阿威十八式 叶修万万没想到,古代的读书人对自己下手那么狠。 按照现在的时间来算,作息表大概就是 每天四点起床,读书一个小时,五点半吃早饭,六点去金陵书院点卯。 傍晚回家,吃饭休息,七点准时坐在书桌前,听叶希人讲经,练习时政文章,九点吃饭就寝。 就这份读书时间安排,叶修感觉上个厕所,连屁股都够呛能擦干净。 “幼安,老夫这已经给他宽大处理了。” 叶希人略微回忆,“老夫读书的时候,三更睡觉五更起……苦学十五载,这才学有所成。” 沃日! 谁能和您老比? 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五岁的时候孔孟就倒背如流,六岁正式读书; 二十岁就中了进士,是大乾王朝立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我爹那脑子,能和您老的脑子比? 可又一想,舍不得老婆抓不住流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反正读书的不是自己,头悬梁锥刺股怎么就不行了? 叶修心中一阵腹诽,但最终还是咬咬牙,“中,就按照先生说的做!” 但这也更加坚定了叶修躺平的决心读书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就在这时,老甲长急匆匆走来,“老叶,你可让我好找啊。” “老孙,发生什么事了?”叶希人问。 老甲长递上来一张请帖,“这是金陵书院派人送过来的,让你过去客串一次主考。” 叶希人接过请柬,打开看了看,“幼安,那老夫就先去书院了。” “先生慢走!”叶修拱手相送。 “幼安,酒坊装修结束了,抽空过去验收一下。” “孙伯,您老验收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是酒坊的老板,理应你过去验收。” “孙伯,您办事儿我放心。”叶修顿了顿,“等我和我爹去了京城,一切都得劳烦您老照料呢。” “那他呢?”老甲长伸手一指赵翼德。 “赵大哥,肯定跟着我进京啊。”叶修回房拿出一张契约,“都给您老准备好了。” 老甲长打开一看,大惊失色,急忙摆手说不行不行。 这是酒坊的股份契约,叶修占五成,老甲长两成,赵翼德两成,剩下的一成用作员工红利。 “这是您老应得的。”叶修把契约放在老甲长,“叶先生说,咱们乌龙巷,将来必定繁华。我也坚信,您老的第二春来喽。” 老甲长眼睛一红,一肚子话想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转过头用袖子偷偷擦拭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掷地有声,“中!都听你的!” 金陵繁华锦绣,秦淮歌舞升平。 文人雅士们,聚在一起,吟诗作对彰显自己的学识。 叶修带着赵翼德在送酒的途中,连续路过好几座雅苑。 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在举办小型的诗会。 曲水流觞,舞姬助酒;作出佳句,满场瞩目。 这便是大乾王朝的文坛潮流。 但最让叶修注意的是,宫廷玉液酒的酒瓶,成了诗会必不可少的交流之物。 先是去书斋结算了银两,并签了契约。 《阿威十八式》,共获得一千五百两。 东家对作品很满意,又追加了五百两的喜钱。 至于《琼明神女录》就不得了了,书斋没有一次性买断。 而是和叶修签订了销售协议,每销售一本书,给叶修两成的红利,每月支付一次,时效一年。 叶修拿起笔,很快在契约上签了字。 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肖掌柜,“肖掌柜,可否帮我给东家带句话?” “当然可以。” “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喜钱和帮衬我叶家的情分我承下了。”叶修对着肖掌柜拱拱手,“因为我即将拜刘汉卿先生为师,所以日后不会对外作画。但朋友需要,也是可以悄悄地动动画笔的。” 肖掌柜听闻大喜,“那我就托大一次,代东家谢叶公子。” “那我就去酒肆了,肖掌柜你忙。” “好,叶公子慢走。” 目送叶修离开,肖掌柜屁颠屁颠地上楼,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燕王世子。 “知道他们爷俩没露宿街头,我也算是任务完成了。”燕王世子嘴角也露出满意的笑容,“我也得回京,给我爹复命了。” “殿下不多住些时日了?”肖掌柜正准备大展拳脚,没有见证人怎么能行? “你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未来可期。”燕王世子拍拍肖掌柜的肩膀,“让你儿随我一同进京,我这身边也该有个贴身的随从了。” 扑通! “谢殿下洪恩!”肖掌柜跪地叩拜,“承蒙殿下其中,扈随左右,我父子必将肝脑涂地,报答殿下恩德。” 此时,叶修已经到了金陵酒肆的后门。 一缸缸的烈酒卸车,由店铺的伙计称重检验。 叶修被请进了一间静室,刘掌柜早就准备好了银票。 叶修把刚刚赚的两千两,递到刘掌柜手里,这是入股收茶的钱。 并约定好,乘船而下去收购茶叶。 家里有了叶希人这个老师,学业就不用他操心了,正好出去见见世面。 收下一千二百两的银票,先是去了和盛源。 存入了七百五十两,留十两。 现在账面上,一共一千一百两。 掌柜的在叶修离开之后,立刻开始写信。 把叶修准备开酒楼、收茶叶,以及存款情况都详细说明,让人快马送往京城。 当天下午,叶修就把二百两递到老甲长手中。 “孙伯,这是酒楼装修的钱。不够的话您老再找我说。” “幼安,二百两足够了,我和三泰反复地核算过,可能都花不完。” 老甲长顿了顿,“如果要是不够,老汉我先垫付,后面你给我结算就行了。” “孙伯,装修的钱是不能省的。” 叶修信心满满,“炊具、桌椅、餐具什么的,花钱的地方也多,最重要的是咱们要找几个手艺好的厨子……不够您就和我说。” “还真用不了那么多。” 老甲长笑了笑,“厨子和厨娘,就是咱们乌龙巷的。你不是教过悠悠几道拿手菜嘛,也已经传给他们了……只要咱们保密工作做得好,就那几道菜,就能火爆整个金陵城。” “那倒是,光那一道水煮鱼整个金陵城就没有会做的……” 对于菜品和菜谱,叶修底气十足,上辈子的食谱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说话间,叶无忌回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了学习时间表。 当即就感觉双腿发软,险些跌坐在地。 可怜巴巴地看着叶修,“儿啊,可否让叶希人离开咱家?” “当然不能。”叶修狠心黑着脸,“我求了好几次,叶先生才勉强答应帮助你补习的。就算是爹怪罪,孩儿也要尽一切的努力,让你考中举人!” “……”叶无忌心中一急,当即爆了句金陵方言二胡卵子,活丑嘞! 第三十五章 叶无忌可得第一名 任何时代,都需要一个标杆。 任何朝代,都会塑造一个神童,营造文化界的名声。 叶无忌,就被打造成了金陵第一才子。 这多少有点碰瓷“江南四大才子”的嫌疑。 虽然看着学习时间表很难受,但这毕竟是儿子望父成龙的愿望。 最终,叶无忌还是答应了。 月考,也是重要日子。 赵氏和赵悠悠停业一天。 把金陵城内的道观、寺庙、城隍庙、土地庙,拜了一个遍儿。 甚至是,就连送子观音庙、家里的灶王爷,也全都进了香。 赵屠户准备了一桌酒席,邀请了叶家父子和老甲长。 叶希人留在了金陵书院阅卷,没有回乌龙巷。 赵屠户给叶无忌和老甲长倒了酒,“贤弟,月考的感觉如何?” “这不是我吹,考试这种事,我身经百战。” 叶无忌和二人一碰杯,“中举我没经验,但要说避开所有正确选项,我最有发言权了。” 赵屠户和老甲长相互对望,大笑出声,“能开玩笑,就表示考得还行。” 唯独叶修清楚,老爹说的是实话,也忍不住问道,“爹,题目是什么?” “题目就是你……” 叶无忌话说了一半,突然改口,“出题人坏得冒油,是藏字题。要三天之后才能出来最终成绩呢。” “现在外面都在传,贤弟你是咱们金陵城第一才子,秋闱时最有望中三甲之人嘞。” 赵屠户越看这对父子,越觉得自己眼光毒,“来,今晚咱们老哥几个不醉不归!” 金陵书院,灯火通明。 临近秋闱,月考也成了重中之重。 一来是检查学生们的课业、夯实基础,二来也是在押题。 王元晦、叶希人、刘汉卿三人居中,教授、夫子们位列两侧。 因为今年是大比之年,很多秀才加入,所以请来了叶希人助阵。 叶希人曾经连续做过三届京试的主考官,在这方面经验更加丰富。 “元晦、汉卿,这篇文章不错,是个老油条。” 叶希人拿起一份试卷,面露赞赏之色,“视野思想开阔,唯独文采欠缺。如果重点培养,将来必定是个人才。” 听他如此褒奖,王元晦、刘汉卿也全都凑了过去。 看过文章,王元晦笑着调侃道,“你那份奏疏,要是像他这么写,也就不会被发配了。” “我做御史多年,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清流,眼里揉不得沙子。” 叶希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可最近我想通了,把我放在叶天祥的位置,我没办法让空虚的国库充实起来,更没钱给皇太后修园子、过寿,没办法给边关凑足百万的饷银。朝廷可以没有清流,但绝不能没有叶天祥这样的人。” “虽然你俩是政敌,但最了解的他莫过于你。”王元晦又拿起另外一张卷子,当即火冒三丈,“岂有此理,居然污蔑圣人,孺子不可教也,不可教也!” 刘汉卿凑上去一看,也是恼火得不行,“有辱斯文,妄为学子!” 唯独叶希人神色玩味儿,没给出任何评价。 月考的考题是王元晦精心设计的,题目是一串数字三四五六七。 出自《论语为政篇》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 作答这厮在文章里面说,孔圣人是六尺高的肌肉大汉。 他的佩剑叫做“理”;背后隆起的肌肉,组成了一个“德”字。 并且根据时政,说了一番关于不一样的言论。 面对30个人,打完对方依旧能保持站立; 面对40个人也不会有疑虑,依旧选择主动出击。 对方有50个人的时候也必然取胜,这是命中注定。 得有六十个人在我耳边说好话,我才能消气不打了; 要是来七十个人……很好,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乱杀了。 学习君子六艺为了啥? 打人要是不下重手的话,就不能树立威信。 得罪我没关系,早上打听到了去你家的路,晚上就去打死你。 霍弃疾? 叶希人拿起红笔,在他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然后看向王元晦和刘汉卿,“这个人,我想和他聊聊。” 二人不知道叶希人为何对他感兴趣,但还是点点头,表示明天会安排。 很快,在众人的阅览中,月考的名次也基本定下来了。 金陵书院月考,一共有考生一百二十人。 除了霍弃疾月考成绩作废外,仅有五人不及格。 但考试的审核标准是按照举人来要求的,这五人考中秀才,应该是没啥问题。 “诸位,月考第一名定下来了吗?”王元晦看向一众教授夫子。 钱夫子取 来一张试卷,递到王元晦的手中,“叶无忌的卷子,干净整洁,内容可圈可点,可为第一。” 这个让王元晦很意外,叶希人以往的考试成绩,别人不清楚他最清楚了。 仔细地查看之后,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把试卷递给了叶希人和刘汉卿。 两个人看过之后,也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叶无忌是个有个性的人,如果不是抗拒八股,早就中进士了。”刘汉卿对试卷越看越满意,“字写得不急不躁,完全遵循八股,难得难得啊!” 说话间,谢大绅来了。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金陵城的秋闱,主考官就是他。 “先生,请入座。”刘汉卿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了谢大绅。 谢大绅也不客气,坐好之后环视众人,“诸位,金陵考生们的作答如何?” 王元晦拱拱手,“经过详细的审阅,叶无忌可得第一名。” “嗯?”谢大绅皱眉,一万个不相信。 接过叶无忌的试卷,一字一斟酌。 想从中挑挑刺,找找毛病。 可偏偏,从头看到尾,也没找到不对的地方。 当即,谢大绅心头一紧。 外面都在传《临江仙》,都在说金陵第一才子。 谢大绅还不信,他也是熟悉叶无忌的人,总觉得言过其实。 可看了月考的卷子,谢大绅蒙了,如果这是秋闱,叶无忌必中三甲。 可他和叶无忌之间的关系,现在十分微妙。 主动退婚的是他,如果等人家高中再改口……那谢大绅的颜面何存? 第三十六章 美酒入宫廷 “文章见人心,不能一味地追求华丽的辞藻,添加更多的典故。这样,文章就变成了炫耀的工具。很多中举者的文章,都是为了迎合考官的喜好。” “上一届京试,就有人研究了考官和皇帝的喜好,写了一篇辞藻华丽的歌颂书,最后得了状元。所以,咱们今年的秋闱前的月考,也要变一变。” 谢大绅面色严肃,“就不公布排名了,阅卷后只写优良中差,诸位意下如何?” 王元晦最先反应过来,这明显是谢大绅觉得自己被打脸了,为退婚这件事后悔了。 略微沉思,王元晦没说话,而是看向了叶希人。 叶希人放下手中的试卷,“这也是好事,月考有排名,会让排名在前的翘尾巴,故而影响秋闱的成绩。” 话落,王元晦、刘汉卿等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叶希人也知道谢大绅主动找过叶家退婚。 瞥了一眼对方,眼里闪烁一抹鄙视。 随后,看向了刘汉卿,“汉卿,你是书院的院长,收叶幼安为关门弟子,光我做见证人不妥。我看不如我、谢大学士和元晦三个,共同做见证人。你意下如何?” 王元晦和刘汉卿都明白怎么回事,当即点头表示没问题。 “能做见证人,是老夫的荣幸!” 谢大绅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正愁自己要怎么和叶无忌搭话呢,如果能做见证人那就最完美不过了。 当即,对叶希人投去感激的目光,也算是欠下叶希人一个人情。 毕竟,他闺女岁数大,早就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能再拖下去了。 ………… 酒坊开工。 刘掌柜第一时间来了现场。 特意叮嘱叶修,他和一个大人物合作。 务必要赶工,立夏前手中至少要有五千斤的存货。 叶修询问才知道,金陵酒肆,在京城开设分号。 时值谷雨,一千斤烈酒,运往京城。 这里除了售卖忘忧白,还有一种绝世佳酿。 每个酒瓶上,还有文字三个。 只要购买的数量多,就能凑出精美的诗词。 这让京城的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 “不管这个酒卖多少钱一壶,必须给本官买到。” “本官要去参加郊游,饮酒之时,必须喝宫廷玉液酒。” “本王不能丢了面子,本王也要吟诗作对!” “本爵喝了一辈子酒,怎能落于人后?快给本爵去买!” 短短几天的工夫,金陵酒肆京城分号的门槛,几乎被踩平了。 随着销售的火爆,各种各样的诗词,也在京城流传。 甚至是还出现了一些绝品,传进了宫中。 乾高宗赵宣和不务正业,就当皇帝而言,他是个二把刀。 别的皇帝都是励精图治,唯独他厌恶国事,崇尚文学。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此时,他正在御花园品酒赏花。 诗性来了,自然要挥毫泼墨一番。 可不知道为何,越看研磨的小太监越来气。 赵宣和哼了一声,“去都察院,把老东西叫来。” 小太监听闻,急匆匆地去了都察院,请来了叶天祥。 赵宣和正在酝酿情绪,小太监想要禀报,却被叶天祥制止。 走到书案前,叶天祥点燃了一股兰花味的熏香。 然后铺好了宣纸,开始为赵宣和研磨。 皇帝像是没看见叶天祥一样,提起笔就写下了一首诗。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别人看见了或许说陛下牛逼,陛下写得好写得妙,写得呱呱叫。 可叶天祥不同,审视一番之后,面色严肃,声音低沉 “陛下,用最平凡的文字,写出雄壮豁达的气势,意境深远激动人心,真乃神人也。如果此诗在边疆传颂,必然激发将士激昂的勇气和克敌制胜的自信。” 赵宣和听闻,把笔递给了叶天祥,“来一首?” “陛下,罪臣是苦情派,怕叨扰了陛下的雅兴。”叶天祥躬身,谦逊有礼。 “让你写你就写。”皇帝放下笔,“怎么,还要朕给你研磨不成?” “陛下息怒。”叶天祥拿起笔,“那臣就献丑了,写得不好,还望陛下斧正。” 话落,叶天祥运笔入神,一首和《出塞》相对应的诗,也跃然纸上“狼烟千里乱葬岗,乱世孤魂无人访;无言苍天笔墨寒,笔刀春秋以血偿。” “老东西,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劝谏。”皇帝瞥了一眼叶天祥,意味深沉,“可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 叶天祥愣了一下,满眼狐疑,“不是陛下所作?” “燕王世子赵威,送朕四壶酒。这首诗,就出自酒瓶纸上。”赵宣和故意卖了一个关子,玩味地 看着叶天祥,“这种酒,出自金陵。” “想不到金陵城居然有如此才俊。”叶天祥也注意到圆桌上的酒瓶,“陛下是想传他进京,考校一番吗?” “不不不。”赵宣和摇头,“朕谁都能见,就不是不能见他。朕欣赏他的才华,可做文友也。况且,他身份过于特殊,朕更不能坏了朝廷的规矩,坏了文友间的雅兴。” 叶天祥心中一阵感慨,“能让陛下谓之友人,也是此人的幸事。” “代朕拟旨。”皇帝说到这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金陵秀才的待遇,提升一级。” 嘶! 叶天祥倒吸了一口凉气。 竟然只因为一壶酒、一首诗,就把金陵秀才的待遇提升一级? 但能在皇帝身边伺候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叶天祥试探着问道,“陛下,临近秋闱,此人要不要照顾一下?” “朕的文友才华出众,自然要公道,不须照顾。但他月考、应试的文章,朕每篇都要看见。”赵宣和心情大好,“如果此人中得举人,待他进京之日,朕会微服出访,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叶天祥也感慨这个造酒之人的运气,再次感慨道,“因文交友,因文从心。他的才华入了陛下法眼,却不能自知,倒也有趣。他日若中得进士,君臣相见之时,必然成为千古美谈。” “老东西,这首诗其实也警醒朕了。”赵宣和声音也变得无比深沉起来,“多年不动刀兵,逐渐丧失了对建奴的威慑力,他们现在勾结草原诸部,随时犯我大乾边境。朕这次想打,想狠狠地打,可朝廷出现这么大的亏空,军费方面……” 叶天祥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问道,“陛下,可否让罪臣再为陛下分忧一次?” 第三十七章 你爷爷还是你爷爷 “朕已经下旨,召叶希人回京,主审你的案子了。” “天黑之后,朕会命人带你秘密离开都察院。” 皇帝意味深长,“老东西,朕的压力也很大,只能为你争取三天时间。” 叶天祥跪地叩首,老泪纵横,“罪臣,谢陛下洪恩!” “退下吧。” 赵宣和挥挥手,叶天祥离开。 临近天黑,都察院传出来一个噩耗,叶天祥旧疾复发,正在太医院抢救。 噩耗传来,京城震动。 朝堂的大佬们,什么都不怕,就怕叶天祥突然嘎了。 罪证是罪证,哪怕他认下了也不行,必须把罪证落实。 所有人都对叶希人翘首以盼,万万没想到叶天祥旧疾复发了。 宫内外风起云涌,可叶天祥已经在皇城司的秘密护送下离开了宫城。 京城,铜锣巷。 是京城的富人区,达官贵人们的居住地。 东西两面共有16条胡同整齐排列,呈鱼骨状。 俯瞰整个街区犹如蜈蚣,又称蜈蚣街。 在铜锣巷居中的位置,有一座没挂匾额的府邸。 府内有间单独的招待厅,里面铺着柔软的红毯。 金丝楠木制成的桌椅,上面还摆着各种水果点心。 叶天祥坐在椅子上,一位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少妇,满眼欣喜。 “不是让你等叶希人一起回京吗?怎么就是不听话?” 面对叶天祥的训斥,卫夫人非但不生气,反而更加柔情似水。 “妾身这不是担心老爷,就急着回京了。”卫夫人把手放在叶天祥的肩膀,轻轻揉捏。 “老夫为官多年,贪污舞弊这点儿小事,难道还摆不平了?”叶天祥哼了一声。 “妾身就喜欢老爷的自信。”卫夫人媚眼如丝,身体一转,优雅地倒在叶天祥怀里。 叶天祥也不拒绝,一边和卫夫人打情骂俏,一边问道,“他们如何?” “无修父子正在为老爷的事情奔走,目前住在城郊的山神庙。” 卫夫人的手,缓缓伸进叶天祥腰间,“无忌父子可不得了,不光盘下了一个小院,还开了酒坊和酒楼,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总偏袒他俩,一定是你帮助他们了。”叶天祥言语阴沉,“他们爷俩儿忒不争气,仗着家势养尊处优,总想着啃老,早晚沦为废物……” “这您可冤枉妾身了。”卫夫人急忙起身,取来几封书信,递给叶天祥,“老爷,您自己看吧。幼安这小子,贼着呢。” 叶天祥起初还不以为意,可当看到金陵酒肆的烈酒,是叶修生产的当即愣在原地。 脑海中瞬间闪烁一抹灵光难道陛下说的书友是无忌?可不应该啊,傻儿子肚子里多少墨水,我还不知道吗? “老爷,东西妾身都准备好了。”卫夫人从怀里取出一份奏疏,“三日后面圣,如有不足,还望老爷斧正。” “直接把矿和漕运上交,陛下是不会接受的。交上去,就等于逼着陛下判老夫无罪!” 叶天祥打开奏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里改一下,你以四品诰命夫人的名义,上疏朝廷请求矿业国有化,并做出表率,把名下所有矿业上交陛下。至于漕运……直接开门见山地和陛下说,想和国舅爷联营。” “那岂不是……”卫夫人面带忧虑,“老爷的意思是,您能不能放出来,不在于补多少亏空,而是在于内帑府能拿到多少?” “分赃的时候,皇帝没捞到一文钱好处;补亏空还把皇帝排除在外?” 叶希人略微沉思,又吩咐道,“三天之内,你要走动走动,筹集三百万两银子,等朝会的时候交给陛下。” “不用筹集,咱们家就有现银……”卫夫人话说一半就戛然而止,急忙改口道,“老爷,具体要妾身怎么做?” “得让老家伙们全都出出血了。”叶天祥压低了声音,“你这么这么去干……然后再这样这样去做……” 卫夫人越听越心惊,“老爷,您这是把自己架在火堆上烤啊!” “可这不正是陛下更愿意看到的结果吗?” 叶天祥将卫夫人拦腰抱起,“娘的,关了两个月了。好不容易出来……让你知道知道,老爷我依旧龙精虎猛……” “哎呀!”卫夫人一声婴宁,“妾身也早就急不可耐了呢……” ………… 另一边, 金陵城,同记杂货铺。 掌柜的姓卫,是卫夫人的远房亲戚。 他收到了叶修收茶叶的消息之后,开始坐立不安。 收茶叶,不挣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但叶修不会无的放矢。 刘、肖两位掌柜,也不可能跟着他胡来。 卫掌柜找来最近几年的邸报,详细地翻阅后,也没发现相关政令。 有心想和叶修来一次偶遇,最终 还是放弃了。 他,不能暴露了卫夫人。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伙计的嘟囔声。 “这位公子,你不会连红糖和黑糖都不认识吧?” 伙计的嘲笑,让卫掌柜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当即,卫掌柜眼睛一亮,居然是叶修。 “原来是叶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卫掌柜笑着迎了上去,对着伙计一瞪眼,“把我珍藏的狮峰龙井拿出来。” “掌柜的,咱们认识?”叶修上下打量,面露疑色。 “叶公子,我姓卫,是和盛源票号的大掌柜,你几次存钱都是我亲自接待的呢。” 修恍然大悟,“我说怎么看着面熟,原来是卫掌柜。” 茶水沏好,卫掌柜用茶盖轻轻拨弄几下茶汤,“叶公子,对糖感兴趣?” “只是好奇。”叶修奇怪地看着货架,“这糖都是膏状的?” “也有糖霜,但每年产量不过一百五十斤左右,去掉进贡到宫里的,咱们金陵城每年也就三五十斤。” “糖霜,多少钱一斤?”叶修又问。 “一斤?”卫掌柜听闻大笑,“糖霜是按两售卖的,和银价相同。” 嘶! 叶修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两银子一两糖?” “就这,还供不应求呢。” 卫掌柜招招手,伙计端来一个陶瓷大碗,“叶公子请看,这就是糖霜。五百斤红糖,才能出这一两糖霜,咱们整个大乾国,每年的产出不足四百斤。” 叶修越听越兴奋,制作白糖很简单,倒也是个发财的路子。 最重要的,炒菜的时候放点儿白糖,还能提鲜。 “叶公子……”卫掌柜眯起眼,意味深长,“你和刘掌柜、肖掌柜都有合作,现在是要拉卫某一把吗?” 第三十八章 合作建厂 合作谈的很愉快。 但叶修依旧没从同记杂货铺购买红糖。 而是带着赵翼德去了几里外的商铺。 购买了五十斤红糖,以及制作白糖的漏斗等工具。 赵翼德这个人从来都不问叶修要做什么。 在他的心里,叶修做什么都是对的。 找来齐三泰和老甲长,叶修也是开门见山。 酒楼的菜想要好吃,白糖提鲜必不可少,但市面上的糖霜太贵。 叶修准备再开一家制糖作坊。 选址什么的,依旧交给老甲长。 制作糖霜的方法,叶修无条件地传给了齐三泰。 起锅,烧水。 照料灶火的任务,就交给了赵翼德。 叶修掏空的木桶放在大盆上。 并把漏斗里面塞满稻草,架在了一个木桶上。 当红糖融化之后,盛进漏斗。 就在叶修观察凝固情况的时候,齐三泰也把黄泥水端了过来。 叶修想都不想,将黄泥水倒进漏斗。 看得齐三泰、赵翼德一阵呲牙咧嘴,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可叶修却一眼不眨的盯着漏斗。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有黑水从漏斗中缓缓流出。 叶修长出了一口气,脸上也终于露出笑容。 这就是上辈子《天工开物》中记录的黄泥水淋糖法。 此法得到的白砂糖和上辈子的没法比,但是颜值和味道足以吊打古代制作的糖霜了。 随着黑色的液体越滴越多,漏斗里面的红糖糖膏也逐渐变得洁白。 渐渐地,红褐色消失不见,一层洁白晶莹的糖霜呈现在眼前。 齐三泰、赵翼德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幕,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都尝尝。” 叶修说完,齐三泰和赵翼德都忍不住用手沾了点糖霜放进口中,纷纷对叶修竖起了大拇指。 活着这么多年,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了。 再看看这成色,比市面上的糖霜还要强上几个档次。 经过一下午的制作,齐三泰也逐渐熟络起来。 五十斤红糖,一共熬出来二十五斤的白糖,制作比例大概是二比一。 齐三泰去过酒坊,知道酿酒的过程,自然明白叶修的意图。 “公子,以后咱们就是购买红糖和黑糖,用黄泥水制作白糖,如此反复?” “不错。”叶修点点头,“不用自己制作熬糖,还能省去很多成本。” 夕阳西下,叶无忌回来了。 叶修用有之给叶无忌包了两包白糖,“爹,这个明天交给王先生和刘先生。” “什么东西?”叶无忌不解地问。 “糖霜。”叶修语重心长,“适当地关心下长辈嘛。” “确实。”叶无忌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王先生帮我复学,刘先生又要收你做关门弟子,理应多关心一下。” 吃过晚饭,李为善拉着赵翼德,就要学几招武艺防身。 赵翼德略微沉思,扎了一个稻草人,包了一包石灰粉,“你这小身板不适合练舞,我教你点儿别的吧。” 叶修看在眼里,微微一皱眉大舅哥难道还是个战场老六? 入夜,叶修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成了大乾朝的首富…… 不是百斤重的金砖,都入不了自家的财库。 直到被无数的光芒袭来,叶修才从美梦中清醒。 擦擦嘴角的口水,已然是艳阳高照。 叶无忌带着李为善去了金陵书院。 家里就剩下他和赵翼德。 吃过饭,赵翼德挑着担子,跟着叶修去了同记杂货铺。 路过馄饨摊,叶修把一包白糖递到赵悠悠的手里。 赵悠悠打开一看,居然是白花花的糖霜,顿时就要拒绝。 这东西太金贵了,一两白糖一两银,可不是说说。 “敞开了吃,管够。”叶修捏捏赵悠悠俊俏的脸颊。 “哎呀!幼安哥哥……这么多人呢……” 赵悠悠的笑脸羞臊得通红,低着头不断地用脚尖摩擦着地面。 赵氏和赵翼德,四十五度望天,果断选择了无视。 按照约定,叶修和赵翼德来到了同记杂货铺。 卫掌柜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白糖。 原以为,叶修能搞来二三斤,已经算是牛逼了。 万万没想到,一出手就是二十多斤。 要知道,金陵城进宫玩剩下的,也不足百斤。 相对于店内的糖霜,无论是品相还是卖相,叶修带来的质量更好。 用手指蘸了一下,白糖入口,略带甘甜和清凉。 这让卫掌柜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卫掌柜,以为如何?”叶修 抿抿嘴,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物以稀为贵,卖给达官贵人,最适合不过了。”卫掌柜擦擦手,“但卫某却不能收。” “这是为何?”叶修满脸问号,“这个质量的白糖,可有人排队等着抢购呢!” “叶公子不要误会。”卫掌柜顿了顿,“品相、甜度、质量,均为上乘。但如果你自己制造,不出一个月,制作配方就会泄露。” “那卫掌柜的意思是……联营?” “不是联营,是合作建厂。”卫掌柜底气十足,“我可以保证,我的人一年之内不会泄漏配方。一年之后,哪怕是配方烂大街了,咱们依旧有钱赚。毕竟,和盛源的量体摆在这。你可以不信卫某,但你可以无条件相信和盛源这块金字招牌。” 经过长达半个时辰的商议,叶修最终选择和卫掌柜合作建厂。 “那你约一下乌龙巷老甲长和齐三泰吧。”叶修言语轻松,“这件事我交给他们两个办了。” “明日,我就约他们商量建厂的事情。”卫掌柜随即开始凑近乎,“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卫立仁,京城人士,是卫夫人的远亲。以后还得靠叶公子多多扶持。” 叶修没听出卫掌柜的言外之意,只是礼貌性地回道,“那是一定,有好的生意一定优先和卫掌柜合作。” 店里的伙计也已经验货完成。 一共二十三斤,一两不多一两不少。 按照正常价格结算是368两银子。 但卫掌柜给出四百两的价格,虽然有些占便宜的嫌疑,但叶修也欣然同意。 毕竟,以后合作的路,还很长。 叶修离开之后,卫掌柜立刻给卫夫人写信,快马送去了京城。 算算日子,也到了去收茶叶的时间了。 山野多刁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回到乌龙巷,叶修便让赵翼德找来一群壮丁,充当运货船队的护卫。 收茶之行,也正式开始…… 第三十九章 叶幼安,你要后妈不要? 时值谷雨, 秦淮河两岸,花船也多了起来。 无数的文人墨客坐于船头,欣赏江南美景。 叶修上了一艘大货船,静静地欣赏大好河山。 今天是他和刘掌柜、肖掌柜约好地收茶叶的日子。 酒坊已经开工,老甲长在照应。 叶无忌的课业有叶希人辅导,难得清静清静。 刘掌柜和肖掌柜,一直在船舱里,就好像躲避什么恐怖的东西。 叶修好奇地问,“您二位这是……” 刘掌柜下意识地用手指了指赵翼德的方向。 叶修笑了,今天压船的都是乌龙巷的人。 他们都是当兵出身,手上也全都沾染着数条人命。 站在船舷两侧,凶神恶煞杀气肆意。 “下去收茶叶,难免碰到一些不愉快的人和事。” 叶修笑着解释道,“他们都是乌龙巷的壮丁,上过战场杀过倭寇的。” 说着,叶修走近一个叫做吴老三的人,掀开他的衣襟。 瞬间就露出无数条骇人的伤疤。 “现在正值谷雨,收茶的虽然很多,但官营的就咱们一家。”刘掌柜苦笑道,“没人敢欺负咱们的。” “这样啊。”叶修若有所思,“咱们为何要沿江而下?南京城收不到茶叶吗?” “能收到,但价格要贵上三成左右。另外,咱们是秘密囤货,自然要去货源地。” 刘掌柜说得眉飞色舞,“但咱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去杭州的路上,我和老肖商量了一下,咱们就去镇江府。” 说起生意经,肖掌柜也来了兴致,“咱们走水路也就八十多里,顺流而下一个时辰就到镇江渡口,装完货,明天就能赶回去。” 修点点头,他还没去过乡下,正好见见乡下美景。 货船顺流而下。 赵翼德和船老大,在船尾下了网。 网拉起来的时候,收获颇丰。 不得不说,古代的鱼情是真的好。 除了常见的鱼种之外,叶修居然见到了鲜活的长江四鲜。 长江四鲜指的是长江生长的四种鱼,分别是银鱼、刀鱼、江团儿和鲥鱼。 到了现代,鲥鱼几乎都绝迹了。 “这一网捞到了实惠。”船老大暗道运气好,“主家,银鱼炒蛋、焖江团儿,江刀和鲥鱼清蒸如何?” “可以。”刘掌柜点点头,“在甲板上放一张桌,我们三人一边欣赏美景,一边畅饮。” 叶修不由得紧张起来,这可是上辈子看都看不到的场面,更别说吃一口了。 跟着船老大去了船尾,目不转睛地盯着船老大烧菜。 “叶公子,你出身名门,应该每年都能吃到更新鲜的吧?”刘掌柜奇怪地问。 “我……”叶修叹了一口气,“那都是以前了,现在我们家没落了。” 就在这时,一艘四层的大船,逆流而上。 两船交错之间,水花也溅在了货船上。 “船大就了不起啊?” 叶修满脸愤怒。 可看到对方的船上挂着的是当朝国公的旌旗之后,又无奈地改口道,“船大,确实了不起。” 四层的大船,在古代已经算是金字塔顶端了。 里面的装修风格,也是富丽堂皇。 船舱内各种楠木家具,还有各种名贵的花草。 船板上,还十分奢侈地铺上了红毯。 一个十来岁的小胖子,正坐在圆凳上。 周围几个丫鬟,开始用银质的餐具,喂他吃鱼。 盘子里,也是长江四鲜,但质量却比叶修船上的要好很多很多。 江刀刺多,婢女正小心地挑出一根根鱼刺,把最美味的部位放进银碗里。 “小公爷,请用。” 小胖子抿抿嘴,把碗推开,“贡品这玩意儿,吃多了就腻了。” 可就在这时,江面上传来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船大就了不起啊? 小胖子狠狠一拍桌子,走出船舱,正好看见站在船尾的叶修。 下一秒,小胖子的眼睛一亮“掉头,掉头!” “小公爷,不是去金陵吗?”一名禁军走了过来,面带疑惑。 “掉头之后,让禁军全都站在船舷,对着那艘船给我喊一句话。” 小胖子扯下腰间的钱袋子,都给禁军,“谁的嗓门大,赏银百两!” 禁军不敢忤逆,急忙命令水手们在水流缓慢的地方调转航向。 再看货船,饭菜已经上桌。 还没来得及吃一口上辈子做梦都不敢梦到的鲥鱼,就发现那艘四层的大船竟然掉头追了上来,和他们的货船齐头并进。 每一层的船舷上,都站着一排禁军。 当令旗挥下的一刹那,近百名禁军开口。 “姓叶的,你要后妈不要?” “姓叶的,你要后妈不要?” “姓叶的,你要后妈不要?” 连续喊了三遍,声音响彻天际。 叶修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脸色铁青地看着对面。 一个锦衣华服的小胖子,正站在最高一层,俯视着他。 使出吃奶的力气,对着叶修吼了一嗓子,“大外甥,后妈给你准备好了,你自提还是我送货上门?” 刘掌柜、肖掌柜对望,不明所以。 但他们可以确定的是,对面的人他们惹不起。 叶修看着小胖子,就感觉自己很头疼。 他认出来了,这是卢国公程阿蛮的傻儿子——程鹏举。 程阿蛮,三朝元老,大乾帝国卫国公。 胯下大肚蝈蝈红,手中宣花斧,打遍天下无敌手。 太宗皇帝刚登基的时候,铁勒进犯边境,程阿蛮领兵出征,三斧定天山。 打退了铁勒之后,程阿蛮乘胜追击,北上两千多里,打通河西走廊。 一路杀到了狼居胥山,在狼居胥山举行了祭天封礼。 自此,草原诸部再不敢南下入侵。 班师回朝后,太宗皇帝为表彰程阿蛮的功劳,封其为冠军侯,食邑五千八百户。 高宗皇帝赵宣和登基,感念程阿蛮的功绩,又加封其卫国公。 可惜程家人丁不忘,三代单传。 到了程鹏举这里,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原以为,能把这小子培养成一个大将军。 谁承想,这小子对文韬武略全都没兴趣。 整日里就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一点小公爷的做派都没有,倒像是个市井泼皮。 五年前,叶无忌父子进京。 因为叶修的一句“贱名好养活”,六岁的程小公爷立刻去了官府,改名程狗蛋。 为此,程阿蛮把他吊在歪脖树上三天三夜。 在藤条棍棒的加持下,才勉强把名字改回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就相中了叶无忌。 说什么要把自己的姐姐程简壁,嫁给叶无忌不可。 五年后的又一次重逢,叶修就感觉自己的脑瓜子嗡嗡的。 第四十章 我拿你当弟弟,你却要做我舅? 程简壁。 女,25岁。 京城第一女煞星。 连续克死了三任丈夫。 京城豪门望族,对她无不闻风丧胆。 没人提亲,自然待嫁闺中。 为了姐姐的幸福,程鹏举也是煞费苦心。 五年前的一天,突然就相中了叶无忌。 在程鹏举看来,叶天祥是皇帝宠臣。 两代皇帝对他几十年不厌。 叶无忌就是妥妥的最强官二代。 年龄相差太大不重要,只要用起来不小就行。 两船相交,搭上船板。 小胖子迈步来到货船之上。 “大外甥啊。”程鹏举跳起来,拍拍叶修的肩膀,“京城的时候,我就说过,有缘咱们自会相见。” “……”叶修牙齿咬得吱嘎作响,我特么拿你当弟弟,你却一门心思做我舅? “听说我姐夫要考举人,我第一时间就过来了。” 程鹏举大笑,环视众人,不怒自威。 刘掌柜、肖掌柜等人急忙行礼。 程鹏举摆摆手,众人起身。 “大外甥,你这是要去哪?”程鹏举坐在圆凳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叶修。 “去收茶叶。”叶修也不隐瞒,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掐死程鹏举的冲动坐在他对面。 “收茶?”程鹏举略微思量,突然像是悟了一样,“船队可有合作对象?” 叶修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脑海闪烁一丝灵光,一把攥住程鹏举的手,“我的好舅舅唉……我还想着写封信,让人送去京城……可缘分让我们在这里相遇……” “去年六月的时候,老爷子去天津卫抗倭,缴获了一批海船。” 程鹏举不紧不慢,“你爷爷叶天祥把这批海船给扣下了,请示了陛下之后,就搞了海运商队。正想着如何一展拳脚,你就搞远洋贸易了。到底是一家人,只会雪中送炭,不会落井下石……这事儿要成了,老爷子都得夸我牛逼,再也不会说我不干人事儿,人憎狗厌了。” 刘掌柜、肖掌柜面面相觑,彻底惊为天人,有卢国公家的海运船队,何愁大业不成? “你俩也坐。”程鹏举对着两位招招手,“说下利益分配吧。” 叶修把之前的利益分配说了一番,程鹏举立马就急了。 “这么大的买卖,一人就出两千两,你们是有多穷?” 叶修皱眉,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我们家没落了,能有两千两就不错了。” “哦,对!”程鹏举一拍脑门,“你爷爷还关在都察院呢……我吃点亏,再投资五千两,外加一支船队,占四成很合理吧?” “那金陵府衙呢?”叶修瞪大眼,“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那四成全都是我家的吗?你以为为啥要请示陛下?” 程鹏举压低了声音,说出来与年龄不相符的话,“你们三个一人拿出来一点儿,给徐有功凑一成分子钱。” 叶修三人相互对望,近乎同时点头,生意只要沾上皇权,稳赚不赔。 重新签订了契约,程鹏举对着大船挥挥手,“留下十名护卫,其余人回京。和我姐说,我最近住在叶家。” 十名护卫换上了便装,登上货船。 大船也改变了航道,逆流而上。 大船离开之后,货船没多久也到了镇江府码头。 镇江府是长江三角洲的中心城池之一。 位于长江与京杭大运河“十”字交汇处,东南接常州府,西邻金陵,北与扬州府、泰州府隔江相望。 是金陵城连通其他城池重要的货物集散地。 港口的管事的,见到肖掌柜纷纷上前打招呼。 “你们认识?”叶修不解地问。 “我做经商学徒的时候开始,就经常来镇江府,这里大大小小的行当都熟悉,管事儿们也差不多全都认识。” 管事命人搭好了踏板,众人陆续下船。 侍卫们要跟着,却被程鹏举摆手制止。 上下打量赵翼德之后,程鹏举伸手一指,“给他兵器,他一个人跟着我们就行。” 侍卫立刻取下腰间雁翎刀,交给赵翼德。 赵翼德挂在腰间,紧随其后。 程鹏举故意走得很慢,开始和赵翼德唠家常。 赵翼德也是知无不言,可当程鹏举说,邀请他进京做校尉的时候,赵翼德直接拒绝了。 叶修假装没听见,跟着刘、肖两位掌柜,开始和附近的商号掌柜打招呼。 一名长者,小跑而来,上前就攥住肖掌柜的手,“肖老板,是来收丝的吗?” “老甲长。”肖掌柜笑着回应,“今年不收丝,只收茶。” 嘶! 周围的掌柜、甲长以及附近的乡民全都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老甲长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道,“肖老板,当真是来 收茶的?” “不错!”肖掌柜环视众人,“回去通知各村的保长甲长,就说今年的茶叶,有多少我要多少。” 呼啦,人群四散开来,纷纷回去报信。 “金陵城内的掌柜,做外联的事情,我最佩服的就是肖掌柜。”刘掌柜投来敬佩之色,“在江南各大重镇,几乎都有朋友。” “还不是同行给面子,相互帮衬罢了。”肖掌柜说得谦虚,但也难掩眼中傲娇,“咱们就在这等等,一会儿那些保长、甲长们就该过来了。” 程鹏举见赵翼德油盐不进,气得直跺脚。 这小子就认准了叶修,丝毫不给他这个小公爷面子。 气呼呼地看着肖掌柜,“为什么不直接从茶农手里买茶?” 这也是叶修迫切想知道的问题,直接和茶农签订购买协议,也能避免中间商赚差价。 “以前,最大的茶商是金陵首富沈万山,是他改变了收茶的规则。” “散户手中的产量不多,质量也参差不齐。沈员外就提议每个乡组建乡民一体的茶社,一来统一质量,二来方便商会统一收购价格。” “无论是商会还是茶社,都会获得满意的收购、售卖价格,获得实惠。” “可自从海禁之后,茶叶的销量大大降低,茶社囤积的茶叶也越来越多,没了商会的加入,谁会舍近求远地亲自来这里收茶?” 肖掌柜接着解释道,“囤货再多,也不能不生产,这样势必造成茶叶价格崩盘。所以,很多茶社都会自掏腰包去补贴茶农。咱们来此地,算是给他们清库存。” 叶修懂了,什么都懂了,剩下的就是刘掌柜和肖掌柜的表演时间了。 第四十一章 侮辱性极强,伤害也很大 码头上,有间茶棚。 刘掌柜、肖掌柜犹如众星捧月。 临近的保长、甲长们,足足有三四十人汇集于此。 想邀请这两位财神爷去自己的乡里实地考察。 可不管他们怎么求爷爷告奶奶好话说尽,二人就是不为所动。 叶修和程鹏举坐在角落喝着茶,像极了局外人。 “我去龙虎山算过了,我姐和姐夫八字绝配,天造地设。” 程鹏举面色真诚,眼含期待,“她做你后妈,你不亏。” “你为啥就死咬着我爹不放?”叶修满眼无奈,可就拿这滚刀肉是一点招没有。 “因为你们家的人都命硬啊。”程鹏举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嫁给你爹,难道让我姐去祸害别人?” “所以……”叶修额头上青烟乱窜,咬牙切齿的就像杀人,“活该我爹倒霉呗?” “叶幼安,你觉得我卫国公府的女人,配不上你叶家?”程鹏举脸色一沉,“要不要我现在回京,让我爷爷来金陵,和你们家讲讲道理?” “卫国公?他那是讲道理?”叶修彻底生无可恋了,“他敢拎着大斧子,拆了我们家,你信不信?” “我信啊。向来是我程家欺负人,哪有人敢动我程家一针一线?” 程鹏举理所当然的耸耸肩,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大外甥,如果你感觉生活强尖了你,但又无法反抗,那就只有闭着眼睛去享受吧。我姐做梦都想有个你这样的好大儿……” “……”叶修虎目圆瞪,大有掐死程鹏举,沉尸长江的冲动。 索性不再理会程鹏举,而是看向人群。 “诸位,你们都静一静。”肖掌柜压压手,众人立刻停止喧嚣,“这次收茶,以管家为主,一切还是都挺刘老板的。” 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落在了刘掌柜身上。 有见过的也已经认出来,这是金陵酒肆的大掌柜,金陵府衙官营生意的代言人。 “大家的热情,刘某都看到了,确实受宠若惊。”刘掌柜清了清嗓子,“但是此次收购量巨大,咱们就坐在一起谈吧。” “是是,一切都听刘老板和肖老板的。” “那按照二位老板的意思,是怎么个章程?” 他们迫切的目光,二位掌柜都看在眼里。 对方越是着急出手,他们越是稳如泰山。 来之前,早就派人打听过了。 除去今年的春茶,他们手里还积压了很多去年的秋茶。 再不出手的话,就彻底烂在手里了。 哪怕是沈万山来了,也没办法帮他们清理库存。 天时地利人和,全被收购的一方占了。 刘掌柜也深通兵法精髓,开口就是一桃杀三士 “我们这次主要收的是雀舌,你们不要用鹰爪滥竽充数。” “你们一个一个来,先报下你们各个茶社的主营产品和出售价格。” 他的话就像在人群中丢了一枚重磅炸弹,瞬间让茶馆炸开了锅。 江苏茶区多为绿茶,少量为红碎茶和红茶。 此次叶修等人收茶,是以绿茶为主。 像雨花茶、洞庭碧螺春、花果山云雾等茶,都在收购之列。 “我们赵家庄的主要生产碧螺春,往年都是四十文钱一斤,今年三十八文。” “我们刘家集主要生产二泉银毫,往年也是四十文钱一斤,今年三十六文。” “我们前进乡主要生产金山翠芽……” “我们金坛镇主要生产金坛雀舌……” “我们小王庄主要生产茅山青峰……” 价格是一家比一家低,最后降到了二十八文一斤。 叶修看着竞价满脸疑惑,他没明白,茶叶受制于质量和品种,价格应该有高低之分,为啥他们给出的价格都差不多? 程鹏举笑出声,“这方面我多少了解一点儿,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我……”叶修倍感无力,“你爱说不说。” “大外甥,你这就没意思了。别人都说我是不干人事的狗犊子,其实不然,这都是对我的羞辱和抹黑,他们就是嫉妒我家世太牛逼了。” 程鹏举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给叶修科普茶叶知识。 大乾王朝把茶叶分为四个等级,分别是莲心、旗枪、雀舌和鹰爪。 每年春天采摘的第一批新茶,外形、尺寸均与莲心相仿,因此叫做莲心。 莲心采摘之后,茶叶继续生长,外形上叶如旗、芽如枪。 枪比旗大称为旗枪;旗比枪大,就是雀舌。 雀舌采摘后,芽所占的比例就更小,三到四片叶长出,就形象地被称之为鹰爪。 正莲心产量少基本都被用来做贡茶了,旗枪的受众群体是达官贵人。 茶馆里现在售卖的就是鹰爪,价格在十文钱一斤左右。 而刘掌柜、肖掌 柜现在收购的是雀舌,也就是第三级。 古人做远洋贸易和现代不同。 现代人是把最好的产品,用最低的价格卖给外国人,垃圾破烂卖给国人天价。 古代的商人,从来不坑自家人。 他们先是排除贡茶和优等茶,然后再剩下的产品中取中,把不好也不坏的产品运到南洋,卖出天价。 叶修依旧是似懂非懂,“说了半天,你也没说价格啊。” “你别着急啊。”程鹏举抿了一口茶,“一匹上等马可换茶30篦,中等马换茶20篦,下等马换茶15篦……” 叶修听闻,立刻打断了程鹏举,咬牙切齿道,“说人话!” 程鹏举也不生气,“雀舌是中等茶叶,售价也十分统一,大概在三十文钱左右。” 叶修懂了,彻底地明白了,换成现在的说法就是莲心是贡茶,市场上基本找不到;旗枪都分配给国内的贵族了,鹰爪分散于民间的茶馆,他们要收购的只有雀舌。 事实也是如此,刘掌柜看着保长们相互竞价厮杀,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和肖掌柜对望一眼后,刘掌柜轻飘飘地开口道“今年的茶叶,我只能给二十五文钱一斤!” 卧槽! 叶修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刘掌柜你确定这是在砍价,不是在找碴干架? 沃日! 小胖子程鹏举,目露惊骇原以为卫夫人做生意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你比她还勇猛,这到底是谁的部将? 听到这样侮辱性极强,伤害性很大的报价,保长们也瞬间觉得被冒犯了。 不由得脸色大变,开始对着刘掌柜言语攻击起来。 场面,也一发不可收拾,大有暴乱的迹象发生。 第四十二章 一两黄金,一两酒 “肖老板,你们的买卖做得越来越大,可心肠不能越来越黑啊。” “刘老板,你给出来的价格,都不够采摘成本的。” “两位老板,不能你们吃肉,汤都不给我们喝一口吧?” “就是,每年我们都掏钱垫付给茶农,你现在还这样压价……” “我们不卖了,不卖了……” 听到这样侮辱性极强,伤害性很大的报价,保长们个个义愤填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茶社有什么潜规则,分到茶农的手里有十五文钱,都算你们有良心。” 刘掌柜冷眼环视众人,冷哼道,“刘某做的是官营的生意,向来有钱大家一起赚,从不欺行霸市。如果你们不想卖,那我们即刻就走,去苏杭收茶。” 茶社的保长们,万万没想到,做烈酒生意的刘掌柜,居然对茶叶行当的潜规则门儿清,嚣张的气焰,也逐渐压了下去。 “诸位,肖某来说句公道话。” 肖掌柜笑着开口,“禁海之后,茶叶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很多茶农,都开垦荒地准备种稻了。与其你们的茶叶放在仓库里烂掉,还不如卖给我们。” 保长们相互对望,全都露出沮丧之色,肖掌柜说的是实话。 可还是有人不服气地问道,“既然茶叶生意这么不好,你们为啥还要下乡收茶?” 刘掌柜缓缓站起身环视众人,不怒自威,“刘某是官营的代表,这意味着是府衙知道茶农的难处,为了让他们挨过青黄不接的日子,故而才自掏腰包补贴茶农。” 嘶! 保长们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不已。 他们是相信金陵知府徐有功的。 每年,徐有功都会从府衙支取大量的人力财力扶贫,还建设了很多孤独园,免费赡养那些无家可归的老人。 “诸位,为了能让大家温饱,府衙、玉泉书斋和金陵酒肆,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刘掌柜见时机成熟,装腔作势道,“我们此次出行,是沿着江水一路前行,最理想的收茶地点自然就是苏杭。既然大家都不想卖,那我们就此告辞。” 保长们全都麻了,慌神了。 刘掌柜明显就是在威胁他们,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两位老板,可以谈,什么都可以谈。” “已经过了晌午,留下来吃个饭。” “要不您看看再加点儿,二十五文确实让我们很难做。” 大家相互拉扯,你知道我的欲擒故纵,我知道你的极力挽留。 “你们既然如此诚心,那就二十六文好了。” 刘掌柜话音刚落,保长们就陷入沉思。 “做生意,不能一锤子买卖。”刘掌柜见状,便趁热打铁道,“此次我们准备收一万斤,如果此次顺利,下次我们还会多收。” 各家的茶社,存货少说也有两千斤。 刘掌柜说只收一万斤,大家分一分,每家也就千斤左右。 如果不先出手,就真的烂在仓库里面了。 “我卖,我卖两千斤。” “我也卖,我卖一千斤。” “还有我……” 保长们,争先恐后,生怕落于人后。 刘掌柜、肖掌柜相互对望,纷纷露出护理一样的笑容。 “是做生意的料子。”程鹏举抿抿嘴,有些眼馋道,“我们家就缺这样的人才。” “你可以先斩后奏,直接把人绑去京城。”叶修嘲讽道。 “大外甥,你不会真以为我是没头脑的纨绔吧?”程鹏举满眼鄙夷,“徐有功背后有大人物罩着,就连我们家老爷子都得礼让三分。” 话落,程鹏举突然问道,“你距离京城那么远,怎么就确定朝廷要开放海运?” “我猜的。”叶修眼生得意之色,“一万斤茶叶,算是人工、运输、仓库、税收,才六百多两银子,试错成本很低的。” “那接下来……”程鹏举的眼睛一亮,“不就是囤积一些丝绸、瓷器?” “你说对了一半。”叶修压低了声音,“真正的暴利是烈酒,巅峰时期,可以卖到一两黄金一两酒。” 嘶! 程鹏举瞪大眼,彻底惊为天人。 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清醒过来,“大外甥,我得给阿爷写封信,让他和皇帝好好聊聊你爷爷的问题了。” “踩一脚,还是拉一把?”叶修问。 “不,只谈内帑的钱。”程鹏举表情严肃,“不提你爷爷,但又像提的都是你爷爷。” “……”叶修果然,懂得玩政治的,没一个好东西。 ……………… 一艘货船装不下万斤货物。 刘掌柜就在码头又租用了两条船。 三艘货船,停在码头。 力夫们通宵达旦地打包装船,赵翼德带人一包一包仔细验货。 刘掌柜、肖掌柜也是亲力亲为 ,一个负责上半夜,一个负责下半夜。 叶修对他们十分佩服,能做百年老店的掌柜,都不是什么善茬。 次日一早,茶叶都装船完毕。 叶修和程鹏举才打着哈欠,来到了码头。 “二位辛苦。我岁数太小,帮不上什么忙,还望见谅。” 叶修笑眯眯地登上货船,把茶叶蛋、蔬菜粥、肉包子递给二人。 “一起发财,谈何辛苦?” 刘掌柜二人也一个劲儿地打哈欠,接过早餐,心里暖洋洋的。 可很快,俩人就反应过来这尼玛,不是我们对待店里伙计,惯用的伎俩吗? “接下来,就要看二位的操作了。”叶修坐在船舷上,咬了一口肉包子。 “这次咱们收茶,全部费用加一起花了七百两。接下来就得派人去景德镇和苏州、杭州、扬州了。” 刘掌柜喝了口粥,满脸享受,“瓷器和丝绸不同于茶叶,要货比三家,咱们手里的钱勉强够用。” “超出了咱俩先垫付。”肖掌柜接过话茬,“后面再算也是一样。” 掌柜点点头,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叶修,“叶公子,现在能否给我们一个实底儿了?我觉得你最在意的,可不是这南洋三大件儿。” 叶修知道刘掌柜指的是烈酒,淡然开口道,“产能你放心,足够供应全国和下南洋的船队。” “那价格呢?”刘掌柜眼生期待,肖掌柜也是一样。 “一两黄金,一两酒!” 啪嗒! 刘掌柜、肖掌柜手中的肉包子全都掉在地上。 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异口同声道,“公子此言当真?” 第四十三章 挖墙角 货船逆流而上。 三个时辰后,抵达金陵。 城外码头,货船靠岸,刘掌柜和肖掌柜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大人物的手下牛人很多,地位竞争尤为激烈。 抢着上位的人数不胜数。 心腹家奴,不仅要绝对忠诚,更要为主家创造价值。 刘掌柜、肖掌柜这一代,就是做家奴的命。 但他们都拼尽全力,想要从主家手里获取更多资源,培养下一代。 下一代能考取功名,主家就会倾泻更多资源,确保一路官运亨通。 开通海运,就是他们获得资源的关键。 此时此刻,他们的内心,也已经把叶修当成了再世父母。 “咱们不进城吗?” 程鹏举见叶修三人下船,不解地问。 “仓库就在城外的码头,为什么要进城?”叶修在陆地上抻了伸懒腰,活动活动四肢。 “小公爷,哪怕咱们打着官营的旗号,但进城是要交税的。”刘掌柜笑着解释道,“课税、城门税、船务费、杂税等等……层层盘剥下来,咱们就没什么赚头了。” “可是……”程鹏举使劲儿地挠挠头,“货物放在这就不用收税了?” “货不进城,凭什么交税?”刘掌柜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到时候,一切交易都在城外,自然一文钱的税都不用交了。” “这么明目张胆,府衙不管吗?”程鹏举瞪大眼,满是不可置信。 “知道了又怎样?”刘掌柜的得意一笑,“这个码头,以及周围的地皮,全都是知府大人和燕王殿下的,谁敢来查?” “都说朝廷穷……”程鹏举目瞪口呆,“全都这样,不穷才算怪了。” “既然如此,那就听小公爷的。”刘掌柜一脸正色,“那咱们就让货船进城吧。” “凭啥?”程鹏举当即就急了,原形毕露,“我不交!” 哈哈哈! 叶修和两位大掌柜哈哈哈大笑。 大乾帝国境内,这样的码头还有很多。 据说,扬州的某个码头,就是他们卫国公府家经营的。 仓库的租金很贵,至少是叶修穿越至今,见过的最贵的一个仓库。 一个月,就要二十两银子。 虽然贵,但人家有信誉保障,货损包赔。 存票上面有三人的画押,提货的时候,必须三人全部到场。 临近傍晚,所有货物都运进了仓库。 城门没关闭前,没有过多的客套,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回到了乌龙巷。 叶修取来三十两银子交给赵翼德,“赵大哥,这趟大家都辛苦了,给兄弟们分了吧。” “这太多了吧?” 他们这群汉子操劳一年,累死累活也不过能赚二十多两银子。 跟着叶修出去两天,一下子就拿出来三十两,着实把他们吓到了。 算上赵翼德一共十个人,两天时间,每人能分到三两银子。 看着钱袋子,大家七嘴八舌纷纷推辞,就觉得银子很烫手。 “这是你们应得的。”叶修摆摆手,“回去都好好休息。” “想去卫国公府的,就和我的侍卫说。” 小胖子见机会来了,立刻开始挖墙脚,“待遇嘎嘎好,福利嘎嘎优越……唉,你拉我作甚,我还没说完呢……” 话说了一半,就被叶修拉着进了家门。 一众汉子见状,也是哄堂大笑着去分银子了。 正房的门敞开,里面传来一阵字正腔圆的读书声。 叶修听闻,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砸锅卖铁供老爹读书,终于得到了心灵上的安慰。 悄悄地走过去,发现叶无忌规规矩矩地跪坐,叶希人手握戒尺一脸严肃。 厨房,赵悠悠正在收拾碗筷。 叶修笑声问,“我爹这两天都是这样吗?” “对呀。”赵悠悠点点头。 “这不是我爹的性格啊。”叶修一阵稀奇。 “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坐不住的。”赵悠悠顿了顿,“但叶先生劝了劝,也就顺从了。” “就这么简单?”叶修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我给你学一下。”赵悠悠站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努力学着叶希人的模样,“一个简单的月考,都拿不到第一名?就你这样,如何救你父亲脱离苦海?如何对得起辛苦供你读书的儿子?” 扑哧,叶修笑了,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幼安哥哥,我先回去了。” “等下。”叶修从袖口里掏出来一支银钗,“之前进城的时候买的,喜欢吗?” “喜欢,只要是幼安哥哥送的,都喜欢。”赵悠悠说完,红着脸,跑出了院子。 说话间,屋里传来叶无忌的声音,“先生,读了半个时辰了,我能喝口水吗?” “读书不可半途而废。”叶希人声音严肃,“正气歌,乃是读书人的道德典范,全凭一口正气贯穿全文。如果中途断了,那一腔正气也就断了。” “那我还是歇会吧。”叶无忌开始耍赖皮,“反正已经断了。” “想喝水也可以,喝完诵读二十遍。”叶希人眯起眼,脸色阴沉道。 “我,我……” 想想还关在都察院的老爹,想想为钱奔波的儿子,叶无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继续读书。” 啪啪啪! “没吃饱饭吗?”叶希人用戒尺敲了几下书桌,“坐姿要笔直,用丹田出气,声音要洪亮……” 小胖子趴在窗户上看着屋中人,全身一激灵。 这是京城内,他见了就打怵的人之一,可他又不能不面对。 “你是怎么把叶希人接家里来教书了?”小胖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叶修,“你知道,京城的那群大人物,排着队请,都请不去呢。” 叶修似笑非笑,神色玩味儿,“我没觉得有啥难度啊。” “这可是骂过皇帝,骂过我爷爷,骂过内阁三老,至今还活着喘气儿的人。” 小胖子急地直搓手,“不行,绝对不行……他是你爷爷的政敌,我姐夫恐怕要被他折磨死……我手里有圣……” “回去,睡觉。” 不等程鹏举把话说完,叶修就攥住小胖子的手腕,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是……”小胖子一脸嫌弃,“你让我和你一张床?” “咋的,我还得像丫鬟婆子一样伺候你拉屎撒尿呗?”叶修瞪了他一眼,找来一套被褥,“入乡随俗,我家败落了,现在就这条件。” 洗了脚,小胖子躺在床上,正要睡觉。 突然猛地一翻身,严肃认真地盯着叶修,“大外甥,你真想让谢大绅的闺女做你后妈吗?” 第四十四章 叶希人官复原职 大外甥,你真想让谢大绅的闺女做你后妈吗? “……” 听了这话,叶修额头上青烟乱窜,“谢大绅找我爹退婚了,估摸着现在应该后悔了。” “哦哦。”小胖子程鹏举若有所思。 起身下床,写了一封信,然后来到门外对着外面招招手。 院外的侍卫立刻上前,“小公爷,请吩咐。” “立刻去驿站,让人快马送去京城。” 程鹏举顿了顿,“乌龙巷安全着呢,带着大家去城内耍耍,所有开支家里给你报销。我不管你们喝酒还是找娘们儿,也不管占不占理,出门在外咱卫国公府就她娘的一条规矩,打架不许输!” “是,小公爷!”侍卫脸色大喜,带着侍卫们离开了乌龙巷。 叶无忌偷偷瞄了一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叶希人看得清楚,尤其是看到小胖子,更是心头一喜,“认真点,有什么好看的?明天又不是看不到!”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趴在窗户上,听着朗朗读书声,小胖子的嘴角也露出得意的笑容。 叶修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一阵读书声吵醒。 张开眼,缓了好久,才发现已经到了天明。 是叶希人在指导叶无忌做晨读和早课。 “姐夫,太可怜了。” “大外甥也够狠,敢找叶希人来教书。” 小胖子洗脸嘟囔着的工夫,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走到厨房一看,赵悠悠正在炒菜,叶修忙活着拿碗筷。 饭菜上桌,叶无忌的早课也结束了。 洗洗手,挪动了一下凳子,让叶希人先坐。 “不错,核桃大枣粥,醒神补脑。”叶无忌吃得津津有味,“咱们家以前的厨子,真心不咋地。” “都吃着呢?”小胖子搓搓手,笑眯眯地走进屋。 叶无忌见到程鹏举,脸唰地一下就变得难看起来。 狠狠瞪了叶修一眼,意思很明显你把这玩意儿带家里作甚?你不知道他姐一直眼馋你爹我的身子吗? 叶修也是一脸无奈,我特么也不想啊,可你难道要程阿蛮过来找咱爷俩讲理吗? 程鹏举正了正衣襟,给叶希人行了师生礼,“鹏举见过老师。” 希人点点头,“来了多久了?” “刚来金陵。”小胖子在叶希人面前乖巧了许多,“前脚听说您老在金陵,后脚就请旨过来了。老师,在这里吃住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叶希人抿了一口粥,“比老夫读书那会儿,条件好多了。” “那就好。”小胖子又看向叶无忌,“姐夫,我姐都想死你了。” “……”叶无忌假装没听到,埋头干饭。 一碗粥喝完,拉着李为善就跑。 惹不起,绝对躲得起。 吃饱喝足,赵悠悠开始收拾碗筷。 程鹏举清了清嗓子,来到了院外,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希人和叶修。 一股与生俱来的公侯气质和威严,也肆散开来。 叶修不明所以,“吃我的喝我的,还要在我面前装逼?” 程鹏举笑而不语。 叶希人倒像是明白了什么,“幼安,焚香,供六畜吧。” 啊? 叶修瞪大眼,不可置否地看着叶无忌,“不会是……” “陛下有旨,免一切礼节,只行跪礼。”程鹏举不紧不慢的从袖口中掏出一卷圣旨,半举空中。 “吾皇万岁,罪臣叶希人恭迎圣训。” 叶希人跪地,叶修、赵悠悠、赵翼德也是紧随其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督查御史叶希人……” 圣旨里面垃圾话一大堆,大概意思就是,叶希人发配期满,晋升左都御史,月底前启程回京,与刑部、大理寺三法司会审,主理叶无忌贪污舞弊一案。 “臣叶希人,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程鹏举把圣旨交到了叶希人手中。 叶希人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激动得眼圈发红。 在怀里摸索了一番,终于摸出来几两碎银子,“鹏举,老师一辈子清贫,你别嫌弃。拿着,这是彩头。” “恭喜老师晋升。”程鹏举笑眯眯地收下银子。 “恭喜叶先生晋升。”叶修也是由衷地道喜,叶希人回京,爷爷的案子也就算是要落幕了。 “幼安,为老夫研磨。”叶希人心情大好,走到了书案前。 叶修立刻点了一炷熏香,然后着手研磨。 叶希人提起笔,略微思索,便在纸上挥毫泼墨。 “挹东海以为觞,三楚云山浮海里;酿长江而作醴,四方豪杰聚楼头。”待到叶希人放下笔,叶修才念出声“先生,这对联着实霸气。” “那个年少不轻狂?”叶希人在叶修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老夫敢写出来,你难道还不敢挂上去?” “当然敢挂。”叶修放下宣纸,对叶希人行了师生礼,“先生这份大礼,幼安收下了。” “好好经营,好好地搞事业,老夫期待与你父子在京城重逢。” 说话间,陆续有人送来拜帖,就连老甲长、赵屠户、齐三泰也全都回来了。 叶修看在眼里,不得不感慨一句官场,无秘密可言! 除了金陵知府徐有功,几乎金陵城的官吏,全都送来喜帖和拜帖,邀请叶希人吃酒,准备为其送行。 “酒楼什么时候能开业?”叶希人放下手中的拜帖问道。 齐三泰回答道,“正在收拾卫生,三天之后,就能开业。” 叶希人立刻写一封喜帖,递给齐三泰,“去送给金陵知府徐有功,就说在三天后,老夫会在便宜坊备下酒席,感谢他对老夫的照顾。” “舅舅,哪有客人安排主人吃酒的道理?”齐三泰不明所以。 “你懂个屁!”叶希人气得吹胡子瞪眼,“老夫是发配金陵,不是来旅游的。” “老叶,在外面就听见你骂街。官升一级,执掌都察院,还不乐意了?” 院外,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是王元晦和刘汉卿。 “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脑子里就只有生意经。” 叶希人哼了一声,齐三泰才带着喜帖离开。 两人没见过程鹏举,还以为是叶家的亲戚,但还是点头示意。 来的人都是大人物,老甲长和赵屠户也相继离开。 一个去了酒楼,一个去订购上等的牛羊,为开业做准备。 赵悠悠急忙烧水泡茶,叶修也拿出来在镇江府购买的明前龙井。 陶炉点燃,热水沸腾,叶修扫了一眼院外,“想进来就进来,不知道以为我们叶家不懂待客之道。” 谢大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满脸尴尬地打了招呼,“贤侄,好呀。” “有多好?”叶修人畜无害地问道。 “额……” 谢大人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这孩子怎么不懂得尊老爱幼,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第四十五章 终出一口恶气 今天天气不错,挺风和日丽的。 叶无忌下午没有课,心情挺爽的。 放学路过天桥,吃一碗亲家母亲手包的饺子。 心里琢磨着,书院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鱼戏……” 哼着一首乐府小曲,叶无忌无比轻松,终于可以歇一歇,不用读书了。 可当李为善推开门的一瞬间,叶无忌整个人都不好了。 谢大绅居然在家中做客。 傻儿子还和他“谈笑风生”。 对这个“清流”,叶无忌现在很反感。 我家牛逼的时候,你找当朝王爷证婚,闺女非我不嫁。 现在我家现在败落了,你她娘的就想退婚了? 走进院子,对着叶希人、王元晦、刘汉卿行了师生礼。 对谢大绅,直接视而不见。 这让谢大绅无比尴尬。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气氛也突然冷场了。 微微眯起眼,叶无忌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程鹏举。 “姐夫,我姐正在来金陵的路上。” 程鹏举秒懂,“你的卧房是不是该收拾一下了?一张小床,两个人怎么睡得开?” 啪嗒! 谢大绅手里的茶杯,掉在茶桌上。 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程鹏举。 小胖子十一二岁,她姐姐最多也就二十五六岁。 这么年轻的姑娘,咋就看上叶无忌了? 你难道不知道叶无忌家道败落了吗? 这不是把你姐,往火坑里推吗? “儿子,听见你小舅舅的话了吗?” 叶无忌正了正衣襟,傲气十足地坐在茶凳上,“简壁姑娘要来金陵,还不把我的床换一下。” “……”叶修使劲儿地挠挠头,面露狐疑。 你气谢大绅,当儿子的可以理解;关键是程简壁克夫啊,你真敢要他? “怎么,为父的话不好使了?”叶无忌脸色一沉,“这个家,我还是说了算的吧?” “赵大哥。” 叶修一脸无奈地看向赵翼德,“劳烦你去定制一张大床吧,再置办几套被褥。要秀牡丹荷花的那种,简壁姐姐……呸,简壁阿姨就喜欢大红大绿的。” “对了。”程鹏举叫住了赵翼德,“赵壮士,再买一个大的梳妆台,我姐就喜欢大的,越大越好。” 叶无忌就像故意气谢大绅一样,“嗯,我其实也挺大的。” 见几人这话说得有些过分,明显全都是针对谢大绅的。 刘汉卿想开口,却被王元晦用脚偷偷地碰了一下。 叶希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笑得意味,目光深邃。 倒不是他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是这些谢大绅必须无条件接受。 当初,谢大绅也是这样去叶家退婚的。 这叫一报还一报,犯错要认,挨打要立正。 “叶无忌!”谢大绅气得狠狠一拍桌子,“老夫还没死呢,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吗?”叶无忌眨了眨自己的卡姿兰大眼,满是无辜。 “别忘了,红帖还在你手里。”谢大绅深吸了一口气,“上面有当朝王爷证婚印章,你还想赖账不成?” “对,我就是想赖账了,你能怎么样?”叶无忌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我可是要考状元的男人。” “状元?等你能中举再说吧。”谢大绅冷哼,气呼呼地离开叶家。 在场众人,竟无一人阻拦。 王元晦、刘汉卿的目光全都落在程鹏举身上这尼玛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和谢大绅提议,给幼安拜师做见证人。”叶希人放下手中茶杯,“今天,你把窝囊气都出了,以后关于退婚的事情就作罢。拜师那天给他留些颜面。” “先生、恩师、刘先生,还望为我解惑。”叶无忌带着询问的口吻,“那这婚我退还是不退……” “白纸黑字写得清楚,还有王爷做保,怎么退?”叶希人狠狠瞪了叶无忌一眼,恨铁不成钢。 王元晦捋了捋胡须,“你知道给幼安寻个正妻,自己就不行了?” “这件事,我就不发表意见了。”刘汉卿的官职最小,不能插嘴。 叶无忌恍然大悟,对着叶希人躬身施礼,“谢先生教诲。” 赵翼德看看众人,小心地询问道,“那床什么的,我买还是不买?” “买!一定要买!” 不等叶无忌开口,叶修掷地有声。 老爹虽然出了一口恶气,可叶修还是很记仇的。 只有谢大绅看到叶家有女眷,才会更心急,压力更大。 他敢要求他闺女做大,你就看程阿蛮锤不锤他就完了。 叶希人官复原职,自然要庆祝一下。 他被发配后,一直住在乌龙巷,街坊邻居对 他也都是照顾有加。 第一顿饭,自然是在乌龙巷摆流水席。 叶修选择了北门桥旁的富贵饭庄。 乌龙巷的街坊邻居,几乎都在这里吃酒。 饭庄里面原有六张方桌,三张圆桌。 掌柜的接到大单,又出去借了十几张桌子和碗筷,全都运到了乌龙巷。 就在巷子里,摆起了一字长蛇阵。 金陵城内外,红白喜事的流水席,都是以十大碗为主,六个吊角为辅。 在当地还流传一个顺口溜品鸡鱼扣酥籴跎,海带凉菜虾米汤。 每张桌子,多预留一副碗筷,方便敬酒人使用。 上菜讲究先上辅菜,再上主菜。 三荤三素六个吊角上齐,陆续就是十个大碗 品碗、芋儿鸡、醋鱼、扣肉、水酥肉、虾米汤、海带、凉菜、籴肉、跎子肉。 对于乌龙巷的百姓而言,能让未来都察院扛把子请客吃饭,足够吹一辈子了。 叶希人带着老甲长,每张桌子都敬酒。 街坊邻居们也都没有过多拘束,有说有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这扣肉做的,和悠悠比差远了。”叶修最近被赵悠悠伺候的,嘴叼了很多。 “常言道,吃完饭才砸锅。”程鹏举满眼鄙夷,“你这还没放下筷子,就开始砸锅了?” 叶修不以为意,“我的酒楼也快要开业了,我还怕得罪他吗?” 一旁,齐三泰和赵翼德,都无奈地笑了。 富贵饭庄什么档次? 也配和咱们的酒楼相提并论? “赵大哥,你定席面的时候,一桌多少钱?”叶修问道。 “五百文……不是,五钱银子。” 赵翼德和叶修待的时间久了,计算单位也从文,升级到了两。 叶修一眼望去,“所以,咱们今天的流水席,一共才花了十两银子?” 赵翼德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十大碗,五百文一桌已经算是上等席面了。” “这样啊……”叶修若有所思,“齐叔叔,那咱们便宜坊的十大碗,一桌暂定十两银子,你觉得如何?” “十两?”齐三泰险些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贤侄,一碗一两银子?你当咱们卖的是凤髓龙肝不成?” 第四十六章 老衲就是要还俗 “有钱人吃喝的心思……”叶修得意一笑,“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有钱人的思维?”齐三泰挠挠头,“没体验过。” 叶修自信十足,“很快你就会体验到了。” “齐叔叔,我外甥说得对。” 小胖子嘴角微微扬起,“有人钱最在乎面子,有攀比之心。所以,十大碗的定价贵一点儿,去吃的人才会更多。况且,我听说,你们的菜品,都是经过改良的,占尽先手,稳赚不亏。” 众人正在欢笑之际,却发现一个大和尚来了乌龙巷。 点名要见叶无忌,说有要事相商。 他不是第一次来找叶无忌求诗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叶无忌的那本诗词集,是背下来用于以后装逼的,自然不会搭理他。 可这老小子,脸皮厚得很。 最后,这个艰巨的任务落在了叶修的身上。 庭院内。 陶炉的炭火烧得通红。 叶修泡了一壶茶,和衍公和尚相对而坐。 “我观大师,眼有红尘。”叶修把一杯茶推到衍公和尚面前。 “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衍公和尚双手合十,就要诵读阿弥陀佛。 但手刚抬起一半就放下了,顺带着脱下袈裟,彻底不演了,“不瞒公子说,贫僧要还俗!” 扑哧! 叶修一口茶汤全都喷了出来,“不是……你之前刚找我爹他们募捐完,现在你说要还俗?你就不怕沈万山把你大卸八块,丢进长江里喂鱼?” “唉,贫僧也是有苦衷的!” 衍公和尚拿起身边的木匣,打开之后,里面全都是书信。 叶修下意识地翻阅一下,足足有三十多封信。 里面的内容也全是一个女人写给衍公和尚的小情诗。 一行行写字的秀气工整,诗词意境深邃,才思敏捷。 这水平,去私塾教学生,都绰绰有余了。 叶修如果不是个文抄公,都想拜师学艺了。 很快,叶修发现信纸上有水粉异香。 不是寻常人用得起的那种。 略微沉思,叶修猛然看向衍公和尚,“对方是秦淮名妓?” “这不正常吗?” 衍公和尚抿了口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诗会上要是没有名妓、花魁助兴,谁会过去凑热闹?” 叶修突然想起来了,叶无忌曾经说过,大和尚以前是知名文士。 “所以,大师你找我父亲的最终诉求是什么?”叶修放下书信,一脸正色地问。 “帮我写一首诗词,再给我一个还俗的理由。”衍公和尚没有过多隐瞒。 “你怎么确定我爹就能帮上你?”叶修微微皱眉。 “公子请看。这是募捐那天,你父亲捐给寺里的。” 衍公和尚拿出叶无忌捐给寺庙的白鸽票,“贫僧打机锋没输过,可愣是没找到反驳你父亲的合理方式。所以,我认为,你父亲可以帮我。” 看着白鸽票上“中不中”三个字,叶修大笑怪不得老爹就带了碎银子过去,原来如此。 “大师真的想还俗?”叶修再次确认。 “对。还俗,必须还俗!” “那大师准备好了吗?”叶修正了正衣襟,脸色严肃地看着衍公和尚。 衍公和尚一怔,但很快明白叶修用意,重新披上袈裟,恢复了得道高僧的仪态。 叶修起身,来到衍公和尚深浅,“你这和尚,终日看的是什么,口中诵的又是什么?” “贫僧看的是放不下,口中诵的是放下了。” 衍公和尚双眸一亮,果然虎父无犬子,禅机打得绝妙。 “既然如此,那你家中还有多少人,离家多少年?”叶修又问。 “离家三十载,在世无高堂。”衍公和尚回答。 叶修笑了,“心中又何人?” 衍公和尚略微沉思,“心中念父母,心中亦有佳人。” “大和尚,你想念否?” “不能不想。” “大和尚,你且再回想我问的第一个问题。”叶修坐回石凳,又给大和尚倒了一杯茶。 “贫僧终日嘴上不说,心中已经说了;跃然终日不视,心中已经在看了。” 大和尚沉思许久,猛然醒悟,对着叶修深深一躬身,“谢公子点拨,贫僧明天就还俗!” 叶修满意地笑了,走进房间,提起笔,写下一首青玉案,递给了大和尚。 “绿槐烟柳长亭路。恨取次、分离去。日永如年愁难度。高城回首,暮云遮尽,目断人何处。解鞍旅舍天将暮。暗忆叮咛千万句。一寸柔肠情几许。薄衾孤枕,梦回人静,侵晓潇潇雨。” 衍公和尚把纸拿在手中,念诵出声。 可一首词刚念了一半,他哇的一声就哭了。 这首词,简直就是为他 量身定做的,甚至是他年轻时候的真实写照。 他想起了年少时遇到的她。 想到了绿柳成荫的长亭就是他们分别的地方。 那年,他走得太匆忙; 那年,他每天都会在梦中惊醒; 那年他思念恋人孤枕难眠…… 真是一寸柔肠情几许,让人肝肠寸断。 “大师现在感觉如何?”叶修问道。 “哭一场,感觉好多了。”衍公和尚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对佛祖,再也没有什么愧疚之心了。” “大师,叶某祝你旗开得胜。”叶修对着衍公和尚拱拱手。 “叶公子,事不宜迟,贫僧这就去给他赎身!” 大和尚对着叶修躬身施礼,迈着自信的步伐离开了大院。 赵悠悠探出身体,看着衍公的背影,奇怪地问,“幼安哥哥,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他转变怎么会这么大?” “给他个还俗的借口罢了。”叶修一脸无奈,“大和尚,还挺在乎一个台阶的。” “贤侄,刚刚才想起来……” 这时,齐三泰走进院中,“酒楼里面,如果有弹唱的清倌,对招揽客人有很大的帮助,顾客们也就不在乎十两一桌的十大碗了。” “齐叔叔,你确定咱们是开酒楼,不是开青楼?”叶修听得直皱眉,“酒楼没必要靠色相引人。” “贤侄有所不知,大型的高档酒楼,都会邀请小有名气的清官驻场献唱。”齐三泰笑着解释,“这不是出卖色相。相反会因为好的唱词,吸引更多文士来店内题字。这也是有效宣传的一种手段。” “既然如此,就劳烦齐叔叔明天就找一些清官,咱们一起试听一下音色。” 叶修欣然答应了齐三泰,穿越一回,连青楼都没去过,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第四十七章 秦淮名妓,董如是 次日一早。 侍卫送来请帖。 程鹏举看后,立刻和众人辞行,去了扬州。 听说是,扬州知府因为叶天祥,受了牵连。 此人是卫国公一手提拔起来的,便让程鹏举亲自过去,看看情况。 叶修、齐三泰、赵翼德,则是去了酒楼。 酒楼打扫得一尘不染。 一楼大厅,添加了舞台。 几名清倌,陆续地登上舞台。 因为没有请乐队,只能让她们用琵琶或者弦琴等乐器自己弹奏。 清倌们好奇打量,酒楼装修豪华。 可东家,居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立刻有清倌向外走,这简直就是瞎胡闹。 但凡不是在秦淮河上吃不饱饭,谁会屈身酒楼卖唱? 她们脸色不好,叶修的脸色更难看。 无他,这几个女人太庸俗了。 很丑,丑到持久,丑到离谱。 还没自家以前的丫鬟,长得耐看。 齐三泰似乎也看出来,叶修对她们不满意。 “但凡有姿色的,都上花船了。剩下的自然没有任何惊喜可言。” 凑到叶修耳边,压低声音,“只要唱功到位,咱们在舞台上加个帘子,不让食客们看到她们的脸就好了。” “那行吧。”叶修无奈地点点头。 第一位清倌,调试了一下琵琶,唱了一首《临江仙》。 词,是秦淮河流行的顶级唱词。 可唱功实在无法入耳,跑调也就算了,很明显音阶都弹错了。 齐三泰以前富裕的时候,也经常出入青楼,听得也是直皱眉。 不用叶修开口,就摆摆手,“可以了,下一位。” 结果,就是一个不如一个。 愣是把上言长相思,下言夕别离的《相思令》,弹奏成了一首十面埋伏。 “还是算了吧。”叶修苦笑着,让赵翼德给了她们赏钱,送他们离开。 “贤侄,六位清倌,都没有勉强合格的?”齐三泰问。 “齐叔叔你觉得呢?”叶修反问道。 “六个歌姬,确实都不咋地。”齐三泰略微沉思,“不过,那位持箫的女子,曲子吹的不错,不用开口唱词,倒也能勉强遮丑。” “持箫的?”叶修白了齐三泰一眼,“我看是你想吹了吧?” “这……”齐三泰尴尬地搓搓手,“不瞒贤侄说,我最喜欢技艺精湛的伶倌儿了。” “咱们要一炮而红,不能将就。”叶修懒得和齐三泰扯皮,“咱们可是要做金陵第一楼的,必须上等的歌姬才行。” “那估摸着只能去找那些没上花船的优伶了。”齐三泰苦笑道,“只是,优伶不仅孤傲,价格还贵得离谱。不仅要有牵线搭桥的中间人,还得车接车送。一天只唱三首,就要十两银子。” “镶金边了?”叶修瞪大眼,“十两银子,怎么不去抢?” “这也没办法,都是有钱人给她们惯的。稍微有些姿色的,要么被包养了,要么排队等着上花船。谁来酒楼卖唱觅食儿啊。” 十两银子太贵了,叶修可不想做冤大头。 思索间,叶修狠狠一拍大腿,“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齐三泰满怀期待,望眼欲穿。 “正常开业。”叶修自信满满,“保证开业之日,一炮而红。” “成,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齐三泰拱手,“一切就仰仗贤侄了。” 回到家。 叶修写了一封信,让赵翼德去趟灵谷寺,找衍公和尚。 谷雨后的金陵,潮气很重。 原本就不爱动的叶修,躲在树荫下,躺在摇椅上。 赵悠悠把一壶凉茶,放在叶修身旁。 “幼安哥哥,确定明天挂牌、后天开业吗?”赵悠悠一边修剪庭院花草,一边问。 长时间的接触,小丫头也没有了当初的拘谨和羞臊,相处起来更加融洽。 “我爹找人掐算过,是个好日子。”叶修抿了一口茶,清凉无比,当初在侍郎府的幸福感,也逐渐找回来不少。 临近傍晚,叶希人坐监。 虽然官复原职,但督促叶无忌的事情他还没忘。 至少月底之前,叶无忌依旧是早晚用功。 饭菜做好,赵翼德也回来了。 “这鬼天气,热死了。” 大口大口地喝了半壶凉茶,长出了几口气,总算舒服了许多。 “公子,事儿办成了。不仅去了灵谷寺,还跟着大师上了一艘花船。” “在船上,我居然看到咱们秦淮河十大清倌之一的董如是。” 赵翼德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按道理说,她们这种人,没有豪礼、八抬大轿,是绝对请不动的。可大师不知道说了什么,董如是欣然同意了。” 叶修万万没想到,衍 公会有如此能量。 董如是这个级别的,可不是什么清倌、优伶了。 更准确地说,她们叫做魁首。 把青楼大舞台比作朝堂,她就是翰林院的大学士。 因为身份原因,她们不会做拉低身价的事情。 更不会自毁前途一样,去酒楼献唱。 “大师还说什么了?”叶修又问。 “大师说,他还会邀请金陵城内外最有名的食客,给便宜坊捧场。”赵翼德又补充道,“我也把开业的时间和他说了。” “明天挂牌!”叶修大笑,“燃灶、试菜!让街坊邻居们,敞开吃。” “好嘞,我吃完就去通知大伙儿。” “先生。”叶修看向叶希人,给他倒了一杯酒,“三楼的雅间,给您留着。其余的雅间不会对外开放,保证清静。” 希人点点头,“一共就五个人,算是家宴,不用搞得太奢侈。” “先生,咱们家的十大碗,和市面上的十大碗可不一样。” 叶修神秘兮兮,“开场,就必须镇住徐有功。这样,其余的官吏、乡绅、富商、食客们,才会趋之若鹜。更何况,您老请客,必须有排面儿。” “无忌。”叶希人点点头,看向叶无忌,“你和我一起。” “我?”叶无忌挠挠头,“先生,我现在就是个落魄秀才,我爹还关在都察院,这……影响您的身份。” “我有一位至交,也会来酒楼。”叶希人抿了一口酒,眼带神秘“熟悉熟悉他的脾气秉性,虚心请教下他都读什么书,著作过哪些,总是有好处的。” 叶无忌一怔,思量许久,这才眼睛一亮先生所说,难道是那位……孔圣第32代玄孙孔冲远? 第四十八章 孔圣玄孙,孔冲远 次日一早。 赵悠悠忙碌起来。 挂牌是大事,所有人都不能缺席。 叶修在赵悠悠的帮助下,换上了一袭素衣,佩戴好纶巾。 一个精致的少年,便呈现眼前。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眉宇间自带英气。 行走间步履稳健,宛如龙行虎步,透出不可一世的傲气。 赵悠悠上下打量,整个人都看呆了。 好好好! 叶无忌眼圈微红,“乐只君子,福履绥之、福履将之、福履成之……我儿,长大了……” 听闻此话,赵悠悠也清醒过来,递上一把纸扇。 但叶修拿着这东西总有种装逼遭雷劈的嫌疑,最后还是空着手出门。 酒楼门前,热闹非凡。 齐三泰、老甲长、赵屠户,以及街坊四邻全都到了。 看上去,像是盛大开业一样。 厨房里,三位主厨,六个帮厨,还有六个跑堂的。 齐刷刷地站成一排,等着大东家到来。 叶修掏出红包,给主厨们分发喜钱。 赵翼德将鞭炮高高挂起,一炷香也递到叶修手中。 “齐叔叔,来吧。”叶修推辞,“这里以后是齐叔叔的主场。” 齐三泰也不推脱,接过香点燃了炮仗。 炮声震天,烟雾缭绕,遍地花红。 在一阵喧嚣中,匾额和楹联也已经挂在合适的位置。 上面披着大红绸子,看不清上面书写的具体。 待到开业之日,才是揭红之时。 走进店铺,宽敞明亮。 地面上都铺着刷过油的红木地板。 墙壁上,没有悬挂字画山水,而是刷得洁白,尽量流出更大的空间。 这是故意留出来,给那些文人骚客们题字题诗用的。 一楼大厅的正前方,是制作精美的舞台。 厅内,共有八张餐桌。 在柜台的后方,是红木酒架,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酒瓶。 二楼、三楼都是包厢,共计九间。 为了迎合大乾王朝的文人风气,叶希人专门为酒楼挑选了九个辞令为雅间名。 分别是鹊桥仙、西江月、浪淘沙、蝶恋花、菩萨蛮、水龙吟、沁园春、雨霖铃和忆江南。 一切准备就绪,叶修环视众人,“诸位高邻,能来是小店的福气,今天大家敞开了吃。” 街坊邻居们,兴高采烈地入座,很快就坐的满满当当。 燃灶、试菜,也算是预演,为开业做准备。 顺便看看,主厨、副厨还有伙计们的协调度。 伙计们,端着托盘从厨房中走出来,首先上来的是冷碟。 后厨中,灶火旺盛,主厨们煎炒烹炸,全都拿出来生平所学。 一切菜式,都经过叶修的改良。 再加上食材新鲜,还有鲜香粉加持,自然鲜味十足。 吃得街坊邻居们,赞不绝口。 三楼。 浪淘沙雅间中,围坐六人。 金陵知府徐有功坐在首位。 两侧分别是叶希人、王元晦、谢大绅、叶无忌。 在叶无忌身旁,坐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大儒。 此人,脊背挺直如松,双眼宛如静谧的湖面,沉稳而深邃。 身着青色长袍,深色云纹玉带,透出一股子墨香与书卷气,极尽儒雅之风。 叶无忌在心中呢喃恐怕这位就是我大乾第一名儒孔冲远了。 瞥了一眼谢大绅,叶无忌也收起鄙夷之心。 这种场合,他永远都是所有人的学生。 “冲远,这几人你都认识,我就不一一介绍了。” 叶希人指了指叶无忌,“这位是我和元晦的学生,也是卫国公、谢大学士未来的女婿,叶无忌。” 说着,叶希人又补充了一句,“京城那位爷……是他父亲。” 叶无忌急忙起身,对孔冲远行了师生礼,“学生见过孔师。” 孔冲远上下打量,眼里复杂之色一闪而逝,他知道,叶希人和叶天祥是政敌。 如今,政敌的儿子,成了学生,倒也有些意思。 金陵书院月考时候的试卷,孔冲远昨天看过,叶希人的作答,十分对他胃口。 原本想私底下见见叶无忌,没承想今天就遇到了。 “你是希人和元晦的学生,我可不能挖了墙脚。”孔冲远回礼道,“还是称先生吧。” “若是换成别人,自然以先生相称,但您不一样。” 叶无忌正了正衣襟,字正腔圆道,“天下文士,皆拜孔圣、学习儒学。吃的都是您孔家的饭,自然要以师相称、以师相待。” “既然如此……”孔冲远面露喜色,看了看叶希人和王元晦,“那这师礼,我就收下了?” 叶希人和王元晦都点 点头,“这是自然。” 叶无忌也突然明白叶希人的用意了。 从现在开始,他和孔冲远就有了半师之谊。 如果机会得当,他立马就能成为圣人门徒。 叶希人月底前要离开金陵,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叶无忌。 这是给他找的一个靠山,一个未来求学路上的大靠山。 此外,大乾律法中有“禁锢”制度,类似于现在的政审。 除了商贾之类,不得应试外,更规定罪犯子女不得科考。 官吏如有重大犯罪,其门生故吏不可为官,五代之亲不得科考。 但有了孔家保驾护航,则全然不同。 叶无忌的科考之路,会一直顺风顺水。 能做多大的官,全看叶无忌自己的本事了。 哪怕京城那位爷真的嘎了,将来叶无忌也不至于没饭吃。 明白其用意,叶无忌起身做了侍应,一一给众人的杯里倒酒。 谢大绅看到这一幕,就感觉老脸滚烫,臊得通红。 很想大骂自己几声,更想抽自己几巴掌瞎了狗眼,去找叶家退婚? 可后悔有什么用? 能做的,就是找机会,尽快让闺女来金陵。 心念至此,谢大绅也彻底不要脸了不管你叶无忌要不要,反正我给你送来了,做大作小,你叶家随意。 徐有功瞥了一眼谢大绅,心中感慨老谢啊,你自诩清流了一辈子,临老临老,居然还看走眼一回,马失前蹄了。 他和叶天祥的关系,本就不一般。 能坐上金陵知府的宝座,全靠叶天祥的协调运作。 混迹官场多年,自然也看出来叶希人、王元晦的用意。 “孔先生,今天叶先生做东,主要就是为你接风洗尘。” 徐有功缓缓开口,含笑看着孔冲远,“你们诸位都是儒学大家,又都很喜欢这小辈。不如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开场白交给他如何?” 第四十九章 把酒祝东风 徐有功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成。 叶无忌知道,这是对他的一次考验。 感激的看了一眼徐有功。 这人自始至终,对叶家都是施以援手,从没落井下石。 “无忌的儿子是酒楼的合伙人。”叶希人心情大好,“来者是客,就由冲远出题,无忌也算是尽地主之谊。” “今天算上酒楼挂牌,乃是三喜临门。”孔冲远略微思量,“酒楼又是叶家的生意,不如就以这间雅间为题?” “那学生就以浪淘沙作一首词。如有不妥之处,还望极为老师斧正。” 叶无忌推开窗,看向窗外美景,脑中已然有了一个大致的雏形。 因为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山神爷给他准备的《守正诗集》里,恰好有一首应景的词。 “有了!”叶无忌缓缓转过身不疾不徐的开口,“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金陵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好! 一开口,就引来众人叫好。 孔冲远惊奇的发现,叶无忌不仅文章写得好,诗词造诣上也是一绝。 猛然想起来,似乎被称作金陵第一才子的人,就叫叶无忌。 众人表现多欢喜,谢大绅就有多尴尬,可他不来还不行。 因为孔冲远是今年秋闱的出题人,谢大绅是主考。 徐有功嘴角微微扬起果然虎父无犬子,老大人的儿子,也绝非池中之物。 王元晦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目露得意从小叶无忌就是我教的,这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孔冲远,你现在下手,也为时不晚。 就见叶无忌抿了一口酒,继续吟诵道,“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嘶!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陷入了沉思。 不是叶无忌的词不好,而是太应景儿了,甚至直奔他们的内心。 像叶希人这群人,朋友虽然多,但能聚在一起的时候很少。 这首词,第一句就是向东风祈祷,请求友人多留些时日。 紧接着,借金陵美景,诉说昔日携手同游,看过的姹紫嫣红。 最后写的是,欢聚后离别,对友人的怀念一直在心头徘徊,无数次的期待,无数次的畅想,只希望明年美景如画之时,友人再次前来携手。 “伤时惜别,抒发了人生聚散无常的感叹。”王元晦率先开口,“上上之作,青出于蓝胜于蓝。扪心自问,老夫确实老了,以后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由现在忆过往,由美景引思念。”谢大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聚散苦匆匆,着实给人带来无穷的惆怅,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吧。” 叶希人越看叶无忌越是满意,“冲远,你觉得如何?” “因惜花而怀友,前欢寂寂,后会悠悠。至情至语气如虹。” 说到兴起处,孔冲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与我朝大学士所说的持杯邀劝天边月,愿月圆无缺,有异曲同工之妙。” “无忌能得到诸位如此褒奖,老大人知道了也会倍感欣慰。”徐有功端起酒杯,“诸位,畅饮!” 众人共同举杯,“畅饮,不醉不归!” 一直到了午时,街坊邻居们吃饱喝足。 妇女们帮忙收拾残局,男丁们纷纷告辞。 叶修、齐三泰则是相互诉说自己发现的问题,并寻找解决的方法。 三楼的几人,喝到兴起,居然在雅间内玩起了酒令。 喧嚣热闹,像极了一群意气风发同学少年。 叶修好奇的问到,“齐叔叔,没有花魁作陪,他们也会玩的这么开心?” “男人的快的,可不只是女人。”齐三泰笑了笑,“我估摸着,是哪位大佬,创作出来一首上等诗词,才让他们如此快乐。宫廷玉液酒,都喝了三斤了……” 叶修找来伙计,递给他二两碎银子,“应季的瓜果、冰块,再给他们准备两盘。” “好嘞,东家,我这就去办。” “齐叔叔,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这里就交给你和赵大哥了。” 伙计离开,叶修一拍脑门,“一定要把他们安全的送回府上。” 这一天,大佬们都喝了很多。 就连徐有功,都是被人背着回去的。 也只有这样没有任何勾心斗角的场面,他们才会撕下一切伪装,露出真实的自己。 次日一早。 叶家小院,也忙碌起来。 官复原职,叶希人离开前要去府衙露个脸。 在李为善的帮助下,梳洗打扮,穿上了久违的官袍。 走出房间之时,叶家父子二人,早就在院子里等候。 “先生,这气质又回来了。”叶无忌上下打量,“年轻了十几岁。” “叶先生,轿子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门外。” 叶修指 了指小院外,人员齐备。 秀才有秀才的体面,官老爷们更是如此。 叶希人正发愁怎么去府衙呢,堂堂正三品左都御史,总不能步行过去。 万万没想到,叶修不声不响的,把事情全都安排妥当了。 院外,有轿夫四名,举“肃静”“回避”牌者两人。 还有一名伞夫,和一名打锣人。 “先生,时间仓促,只能搞到这么多。”叶修笑着开口,“您离开金陵前,先凑合着用。” “好小子!”叶希人感动的热泪盈眶。 现在,该有的体面,全都有了。 三人出门,叶希人坐进轿子。 “御史老爷,出门!” 打锣人边走边敲锣,共计十三声。 意为文武百官、军民人等齐齐回避。 轿子缓缓走出乌龙巷,叶修父子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转过身,叶修发现叶无忌的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轿子。 直到轿子彻底消失眼帘,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小院。 修不解,“叶先生要走了,你有些舍不得吗?” “我是羡慕他那顶轿子。” 叶无忌抿抿嘴,满眼都是贪恋,“你爹我以前出门,马车要铺三层软垫,轿子要八抬大轿。现在突然坐肩舆了,总觉得心里很难熬。” “那得你自己努力啊。”叶修喝了一口凉茶,“就算现在我能给你买八抬大轿,你也得敢坐着去书院才行啊。” “确实,被书院的先生们看见,会挨骂的。以前,我去书院的时候,轿子或者马车,都会停在另一条街,然后走着过去。” 叶希人叹了一口气,随即眼里露出坚毅之色,“等我中举,你也要给我买一顶轿子!以后,我坐轿子,为善坐肩舆。” “伯伯一定能高中的。”李为善会心一笑,调侃着看向叶修,“兄长,你可要准备好,等着破费吧!” 第五十章 未来的叶家主母 上车饺子,下车面。 叶希人晋升之后,第一天正式出门坐轿,自然少不了饺子。 赵悠悠一早就出门,挖了些野菜,包的野菜肉馅的饺子。 配上叶修研制的鲜香粉,大家吃的嗷嗷香。 “伯伯,悠悠姐做饭,越来越香。” 吃着饺子,李为善大为赞赏,“我这才来没多久,至少胖了十来斤。” “身体胖点才结实。”赵翼德狼吞虎咽,“等你什么时候体重超过百斤了,我就叫你使用掌心驽。” “那我更要多吃了。” 李为善攥起拳头,一脸自豪的在空中挥动记下,“将来,伯伯做了宰相,我就是四品带刀侍卫。” 赵悠悠抿嘴一笑,等着着叶修的夸奖。 “抽空得去市场买一名丫鬟了。” 吃了一个饺子,叶修对味道也是赞不绝口,“不能什么事都让悠悠做,将来她进门,可是要享福的。” “我不要。”赵悠悠果断拒绝,“丫鬟一年的开销很大的,家务活我都能做,没必要雇丫鬟。” 叶修放下碗筷,打开腰上的钱袋子,从里面取出来一把钥匙,放在赵悠悠手中。 “床下面有个箱子,家里的钱财都在里面。” “哎呀,幼安哥哥……”赵悠悠一下就急了,“还没过门儿,就管钱,传出去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悠悠,收下吧。”叶无忌擦了擦嘴角上的油渍,“我们爷俩儿,就不是管钱的命。将来你是大妇,要学会这些、适应这些的。” 赵悠悠无奈的看向赵翼德,对方直接选择了无视。 作为未来的大舅哥,他绝不参与妹妹的家务事。 “那,那我试试。”赵悠悠小心的接过钥匙,“我要是做不好,你一定要把钥匙收回去。” “送出去了,哪还有收回的道理?”叶修捏捏赵悠悠的脸,宠溺道,“你要相信自己,多走走多看看多学学。一家主母,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悠悠重重的点点头。 吃过饭,便一起去了酒楼。 开业前有很多规矩,此时的酒楼还没开张,自然不让任何人进去。 晨光中,一位长相清秀,身材标志,气质不凡的女子,正站在酒楼门前。 店里的伙计,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 搬出来一把椅子,让女人坐下,随后有给她倒了一碗热茶。 女子颔首示意,声音宛若天籁之音,“谢过小哥。” 这时,叶修等人也来了酒楼。 上下打量女子,叶修开口问道,“可是董小姐?” “正是奴家。”董如是起身,抱起身边的琵琶,“奴家受邀过来,请问哪位是叶公子?” “我就是。”叶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董小姐,里面请。” 在身后,叶无忌、李为善相互对望,震惊不已。 金陵十大清倌,董如是排名第三位。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来了。 看叶修竟然是个少年,董如是也不由得惊讶起来。 衍公之所以能打动她,不全是他俩之间的关系,更因为一首词。 调整好了情绪,董如是进入酒楼。 “我在二楼单独为董小姐准备了休息的包间,名为鹊桥仙。” 叶修带着董如是上了二楼,“今天,感谢董小姐屈尊到此,今天就辛苦你了。” “先不用上楼,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在舞台那里吧。” 董如是走向舞台,放好琵琶,然后坐在凳子上,开始调适古筝和弦琴。 调弦、试音,一气呵成。 随后,即兴弹奏了一曲。 双手如蝴蝶在琴弦上飞舞,轻盈灵动。 琴音悦耳缭绕,如同涓涓细流,从指尖流淌而出, 如同天籁之音,柔和细腻,轻轻拂过心田让人感受到无尽的宁静与美好。 厨房里,正在紧张忙碌的众人,紧张的情绪,也不由得放松下来。 叶无忌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禁对董如是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是位不可多得的大才女。” 琴音静止,董如是婉约的声音再次响起,“叶公子,不知道唱曲方面,是我随意演奏,还是您已有填好的唱词?” “唱曲董小姐随意就好。”叶修摸了摸袖口,“衍公大师说,董小姐喜欢唱词。这是我私人送给你的,希望董小姐喜欢。” 董如是打开折好的纸,里面是三首唱词。 《雨霖铃,寒蝉凄切》、《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 一首雨霖铃刚默念完,董如是就彻底惊为天人。 字,是一手好字。 词,是绝世的好词。 渐渐地,董如是整个人也像是痴傻了一样。 身体就忍不住颤抖起来,纸张也失手滑落在地。 秦淮河,马上会准备一次花魁大选。 可以往的选拔不同,这次的选拔是金陵府衙举办的。 选出来的魁首,会拿到一份官府发放的契约。 契约中规定,魁首者可在官营的青楼卖艺,劳动所得七三分账。 干满三年之后,不用赎身,可随时离开。 官家不仅不会阻拦,更给给一笔丰厚的养老金。 如果用叶修的词,在配上她的才艺,今年的花魁大选,她势必得到魁首,恢复自由身指日可待。 这三首词,叶修精心为董如是准备的,均出自少妇杀手柳永之手。 纵观上辈子,历史上最牛逼的文人骚客,非柳大官人莫属。 针对青楼女子,柳大官人永远都是核弹级别。 在风花雪夜和怨词方面,李清照和纳兰性德,都得尊称一声祖师爷。 出入顶级风月场所不花钱也就算了,头牌花魁争相包养他。 柳永出殡之日,汴梁城所有妓女为他披麻戴孝,十万少妇送花圈。 所有青楼女子罢工三天,青楼停业三日。 这待遇,在文化圈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问你,服不服? 见董如是的模样,叶修就知道自己选对了果然,最懂女人心的还得是柳大官人。 许久之后,董如是才从震惊中清醒。 不可置信的看着叶修,董如是声音颤抖,“公子,如此上等佳作,当真要赠与奴家?” “当真。”叶修一脸严肃认真,“董小姐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屈尊来此,我不能仗着和衍公大师的关系,就白使唤人不是?” 第五十一章 赞美好大儿 “那就是秦淮河著名的清倌董如是?” “这不废话吗?人都来了还有假?” “传说中存在的人,今天居然看见了!” “听说,富商老爷们想见一面,都要百两黄金。” “所以,东家到底出了多少钱,才让她屈尊来了咱们酒楼?” 正在准备食材的厨子们,也纷纷从厨房探出头,一睹风采。 只看一眼,倾人。 再看一眼,倾城。 就没见过这么才貌双全的人,大家伙儿都惊讶得合不拢嘴。 “一文钱没出,你们信吗?”赵翼德走后门走进来,“今天不接散客,来的都是大人物,考验你们的时刻到了。” 听了这话,几个人立刻围住赵翼德,“赵兄弟,真的假的?东家到底什么背景,董小姐如此给面子?” “人是我去请的,这还有假?”赵翼德抿抿嘴,“我也不知道公子让衍公大师和她说了什么,董小姐就一口答应了。” “不愧是东家啊,就是与众不同。” 厨子们散开,各就各位,收拾好心情,开始准备食材。 二楼,水龙吟。 这是叶修为叶无忌准备的雅间。 酒楼开业之前,叶无忌就已经约上了几位没对叶家落井下石的昔日同窗好友。 叶家富贵的时候,他们不嫉妒;叶家败落了他们也不鄙视践踏。 一群穷秀才,钱财的事情他们自然帮不上。 可叶无忌只要开口,不管手中是多么珍贵的书籍,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借给叶无忌。 至于那些落井下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酒肉朋友,叶无忌直接选择了无视。 “儿子,现在只有我一桌食客,你就下令不收散客了?”叶无忌隐隐有些担忧,“如果衍公合上放咱们鸽子,岂不是白忙活了?” “爹,董小姐都来了,衍公大师会不来吗?”叶修自信满满,“就算是衍公大师不来,我也自有应对之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叶无忌心有不甘,“你手中有别家都没有的鲜香粉,无非就是让人免费吃上三天罢了……” 修笑着看向叶无忌,“你别忘了我和刘掌柜、肖掌柜都有合作。更何况,还有金陵首富沈万山呢,不想他闺女嫁过来吃糠咽菜,那他就一辈子别露面。” 说话间,揭红的时间到了。 父子二人下楼,赵翼德深吸了一口气,声如洪钟“便宜坊,开门营业喽!” “好!” 伙计们齐声附和,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精神亢奋起来。 酒楼外,已经摆好了鞭炮,只等着揭红。 三根红绳各自连接楹联和匾额。 叶无忌的手抓着系着匾额的红绳,叶修和齐三泰位于左右各自负责一块楹联。 赵翼德点燃鞭炮,三人用力一扯红绳。 就看见“便宜坊”三个鎏金大字,呈现而出。 “便宜坊?这倒是个好名字!” 围观的吃瓜群众中,有人也高声念出楹联 “挹东海以为觞,三楚云山浮海里;酿长江而作醴,四方豪杰聚楼头。” “嘶,咱金陵城,还没酒楼敢喊出如此狂妄的话。” “如此大言不惭,我今天非要好好地尝尝,如果做得不满意,我就把他们家的匾额给摘了去。” 围观的人,纷纷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进去品尝佳肴。 只要一个不好吃,立刻就摘下匾额和楹联。 说话间,六辆奢华的马车,停在了酒楼门前。 首先下来的是红光满面的沈员外。 紧跟着是刘掌柜、肖掌柜。 作为金陵首富,江南商会的副会长,沈万山的号召力、影响力可想而知。 为了闺女的终身幸福,为了叶无忌的赌约,沈万山把江南商会的会长,以及苏州、杭州、扬州知名的富商,全都请来了。 虽然刘掌柜、肖掌柜背后有大佬,但也没机会和沈万山直接合作。 可因为叶修的缘故,他二人居然出现在沈万山的受邀名单中。 由此可见,沈万山也早就豁出去了,别管闺女做大做小,这个场子必须帮。 该做的他都做好,至于好贤婿能留住多少人,全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和对待谢大绅不同,沈万山服软以后,叶无忌父子对他热情了一些。 见父子比往常热情了许多,眼里没有了过多敌意,他也是心情舒畅了许多。 “我给大家引荐一下,这位是我金陵第一才子,叶无忌。” “我们两家有姻亲,酒楼的大东家是我女婿,叶幼安。” “亲家、贤婿,这位是金陵商会的会长王老,这位是苏州最大的丝绸商……” 沈万山一一介绍,叶无忌父子亲自带着他们去了二楼最大的雅间。 寒暄了几句,伙计留下来 伺候,父子二人下楼继续迎客。 紧跟着,又有数十几辆马车,也不约而同地停在酒楼外围。 一颗光头,从马车里走下来。 笑着看向身后的一众文士、富商,“诸位,就这里了,大家里面请。” 这阵势,一下子把店里的伙计给镇住了。 齐三泰以前也开过酒楼,生意也火爆过,可他也没见过一天的时间里,出现这么富豪和文士。 见衍公和尚来了,叶修也彻底放心了这花和尚,靠谱、可交! “大师,不是说开诗会吗?怎么来酒楼了?” “对呀,还是家新开张的馆子?” 同行的文士们,全都奇怪地看着衍公合上,眼里满满的都是疑惑和不理解。 他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有背景的文士,寻常的酒楼根本不会踏足。 要不是衍公和尚有一定的号召力,他们早就转身走了。 “贫僧什么时候,让诸位失望过?” 衍公大师伸手指了指站在酒楼门口的叶无忌,“诸位,可还认识此人?” “卧槽!” “居然是金陵第一才子叶无忌?” “大师,你是真的给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你是不知道,我们派人给书院送过好几次拜帖,都被无忌先生以考试为由拒绝了。” “大师,你怎么不早说?我们也好精心准备一下。” 人的名树的影,在沈万山、灵谷寺、金陵书院的操作下,叶无忌第一才子的名号算是做实了。 众人纷纷下了马车,争相对叶无忌拱手行礼。 叶无忌也是一一回礼。 家道败落以后,叶无忌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么有排面。 第得意洋洋的看着叶修嗯,这一刻,真的要好好地赞美一下好大儿。 第五十二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讲道理,那首《临江仙》实在是太火爆了。 仅仅三天的时间,就已经传遍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 再加上灵谷寺在捐赠者名单安排上,把沈万山和叶无忌同时放在首位。 去灵谷寺礼佛的文人墨客们,更是迫切地想见见这位大才子。 如今见到了真人,当然要和他搞好关系。 几番攀谈下来,大家竟然以兄弟相称了。 因为衍公和尚是以诗会邀请众人,一楼也重新进行布置。 桌案上,不仅有水果点心,还有明前龙井。 洁白的墙壁前,都摆放了书案和文房四宝。 一看墙壁,就是给他们题字题诗词用的。 但这群人很有自知之明,不是什么传世佳作,自然不会写上去丢人现眼。 正在这时,有人尖叫出声“天呐,这不是董小姐吗?” 一楼大厅的男性牲口们像是见了鬼一样。 文人骚客,眼睛都值了。 花重金想见董如是一面的豪门贵戚,排队都排到明年了。 他们这群人想见一见,也只能是大型诗会的时候,匆匆一瞥。 舞台上,董如是起身,对众人微微欠身示意。 她身着华美的衣裳,每一丝每一缕都彰显着精致与高贵。 身姿婀娜,步态优雅,充满了韵律和节奏。 独特的气质高雅而神秘,宛如月光下的仙子。 那迷人的魅力令人望而生畏,却又无法抗拒她。 无论在哪里,她都能吸引众人的目光,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不是秦淮河上,难得一见董如是,又是谁? 很多时候,有钱人都是贱种,越是看不到,越是稀罕得不行。 在场的很多文士,乃至沈万山都吃过董如是的闭门羹。 现在,这样的奇女子居然出现在酒楼,顿时让他们感觉这个世界很假,太特么不敢相信了。 “快告诉我这是真的。” “给我一巴掌,快打醒我,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画面。” “叶兄,你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请得动董小姐?” “大师呢?衍公大师呢?是不是他请来的?” “奴家是受邀请来的,算是这家酒楼的受邀琴师。”董如是声音动听,宛若天籁,“只要船上不忙的时候,奴家都会不定期地来此抚琴献唱。” 什么? 众人惊讶得合不拢嘴。 不是来一次,而是会经常来?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叶无忌的身上 “叶兄,你快说实话,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是,叶兄,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让董小姐不顾日后的事业发展安危,屈尊来此的?” 上船左摇右摆,下船一瘸一拐。 文人墨客们,对船上的路数门清。 虽然说上船不思岸边人,下船不提船上事。 可他们还是忍不住去揣测,完全搞不懂董如是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董小姐,不管你叶兄花多少钱,我出双倍,可否到我家驻唱一天?” “我出四倍!” “我出五倍!” “我出十倍!” 有钱的才俊们,开始争强好胜,不管花多少钱,也要把董如是请到家。 “叶公子没出钱,是我自愿来这里的。”董如是婉约一笑,“若是想听曲,以后可以常来便宜坊。奴家也不是来这一次,日后就不来了。” 说罢,董如是优雅地坐下,轻轻拨弄琴弦,一众文士们也算彻底安静下来。 齐三泰站在柜台里,忍不住感慨着贤侄确实有实力,就是不知道人家能来酒馆帮忙几何。 花魁之所以值钱,一刻千金,说白了就是平常见不到。 如果出入寻常的场合,见过的人多了,身价自然也就贬值了。 这也是为何说,董如是堵上全部身价,屈尊到此的原因之一。 就连二楼雅间内的一众富商,也齐刷刷地探出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江南商会会长王兴斋,也是倍感惊讶,笑着看向沈万山,“万山,你这女婿可不一般啊,连董如是都请来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大伙儿呀?” “会长,不瞒您说,十六年前,万山在京城撞了一次大运。”沈万山抿了一口酒,语不惊人死不休,“京城那位爷,正是我那亲家公的父亲。” “京城?”王兴斋先是一怔,然后猛然一拍大腿,“你说的可是那位……老大人?” “正是。” “万山,你居然隐藏得如此之深,这事儿连老夫都不知道,必须自罚三杯。” 话落,王兴斋看向身边的几位富商,“刘掌柜、肖掌柜,这几个不成器的子弟,日后还望多多照顾。” 我的妈呀! 两位掌柜吓得险些从椅子上跌落。 王老,您带来的人,哪个不是一跺脚,整个江南商圈都颤三颤的大佬? 我们两个就是家奴,哪敢说什么提携? “王老,您说笑的了。”刘掌柜声音颤抖,“我二人就是小辈,还要向你们虚心请教经验。日后,我和小肖一定送上拜帖,和几位员外多多走动,多多学习。” 肖掌柜深吸了一口气,“俺也一样!” “前阵子,老夫去京城,有幸拜会了燕王殿下,他对肖掌柜可是赞赏有加。”王兴斋意味深长,“半月前,有幸和知府大人吃酒,他对刘掌柜也是十分看重。” 刘掌柜、肖掌柜的额头上瞬间涌现大量的冷汗,倍感亚历山大。 二人相互对望,自然想到王兴斋指的是什么。 肖掌柜对刘掌柜重重地点点头,意思很明显人家都去京城了,肯定听到什么风声了,海禁的事情既然瞒不住,那就别瞒着了。 “王老,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刘掌柜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以前实在是接触不上。现在您老给我兄弟偌大的机缘,日后一定和前辈们好好接触解除。正巧最近,要去苏、杭和扬州。既然那里的前辈百忙中都来了金陵,晚辈二人自会珍惜这个机会,稍后就会送上拜帖。” 兴斋满意地点点头,看了看众人,“每年入会,都只有一个名额。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看今年就增加一个名额。” “一切全凭会长做主。”富商们纷纷点头,没有任何意见。 王兴斋看向沈万山,“万山,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吧。” “是,会长。”沈万山笑着点头。 刘掌柜、肖掌柜听闻,整个人都麻了。 许久之后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站起身,齐刷刷地对着王兴斋、沈万山等人躬身行礼“谢王老提携。我二人年纪轻经验浅,日后还望诸位前辈不吝提点!” 第五十三章 你这和尚,好不厚道 民商和官商,永远都是两个独立个体,存在一定的鄙视链。 官商手中有权力,但经营却远不如民商,因此官商一直都想涉足民间商会。 可民间商会却排斥官商,觉得他们都是经营上的废物,给商业发展抹黑。 如今,王兴斋开口则改变了这个不好的局面。 等于是给燕王开了一个特批的口子,可以在江南发展。 再看徐有功的商业,仅限于金陵。 刘掌柜加入江南商会,那代表徐有功的商业圈,可以在整个江南拓展。 不得不说,这是王兴斋的一次示好,也是一次官民合作的首次尝试。 虽然对燕王、徐有功个人而言,这些都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事情。 但刘、肖二位掌柜不同,他们在金陵,乃至日后在江南的地位,会瞬间水涨船高。 一楼大厅,见所有人都围着叶无忌和董如是打转,叶修拉着衍公和尚去了雅间。 “大师,你请来的都是什么人?”叶修迫不及待地问道。 “当然是金陵内,有钱、爱吃、爱玩,交友广泛,且名声在外的儒士了。” 衍公和尚一副我很看好你的模样,“叶公子,你只要抓住他们的胃口,用不上三天,便宜坊就能名震金陵。” 叶修感激地看了眼大和尚,“对了,你不是说还俗吗?怎么还穿着袈裟?” 唉! “慧岸大师以死相逼,不让我还俗。”衍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叶修悉心地劝说道,“你可是知名人物,穿这身衣服,更不能瞎搞。” “我答应慧岸大师,再给他培养一个主持。”衍公明显是凡心大动,“最少要一年多的时间。” “一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叶修突然好奇起来,“不知道是哪家的奇女子,能让大师如此青睐?” 衍公四外看了看确定只有他们两个人之后,这才小心地开口,“就不告诉你!” “卧槽!你这和尚,好不厚道。”叶修满眼鄙夷,“时间差不多了,我过去让伙计们上菜。” “等等!”衍公拦住叶修,“你不下去露露脸?你们父子二人,足以拯救大乾文坛。” “我才多大?”叶修白了衍公一眼,“你说诗词是我写出来的,别人会信吗?” “我信啊。”衍公满眼真诚,“我信你,就好像你在我背后射了一箭,我依然相信是我背后有敌人。” “那是你,不是别人。”叶修耐着性子解释道,“就算他们信我能写诗词,内心也会失落。毕竟我不是什么出名的神童。当人失落就会有嫉妒之心,这不是给我自己找麻烦吗?” “确实有道理。”衍公略微沉思,“想不露面也行,来一首诗,镇镇场子总可以吧?” “有我爹在,还用我抛头露面?” 叶修推门要走,却被衍公拦住。 大和尚十分执拗,“公子如果让我大乾文坛,多一抹色彩。贫僧保证,三个月之内,不再求诗。如若不然,贫僧就出去宣扬,虎父无犬子……” “这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叶修后悔把这花和尚带进雅间了。 研墨之后,叶修把一首词,递到衍公手里。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衍公如获至宝,迫不及待地就诵读出声,“公子果然是才情无双,这一篇佳作,足以名流文坛了……咦……” 看着这首词的名字,大和尚兴奋得要发狂——《金陵便宜坊赠衍公法师》。 一个人想名流文坛,被后世人传颂,有两种途径。 要么是你是牛逼的诗人;要么你有牛逼的诗人朋友。 好比千古第一营销鬼才,靠打赏刮痧小李名满天下的榜一大哥汪伦; 史料记载不详的元常,只因王维的一首《送元二西安西》,就登上了历史舞台。 衍公万万没想到,这首词居然是叶修为他写。 “公子,这首水调歌头,足以让贫僧史上留名!”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衍公整理了一下袈裟,恢复了往日得道高僧的形象,“贫僧这就下去,好好地招呼那群文人墨客。” 呼,叶修长出了一口气这招人厌的贼秃无赖…… 下楼后,众人频频对衍公举杯,大家都知道大和尚是吃锅边素的人。 “大师,我们这次来是冲着无忌先生和董小姐来的。” 有一位食客刻意地扫兴道,“若是他们都不在酒楼,我们……我们也恐怕无法再来了。” 话落,不着边际地对衍公使了一个眼色,手指向墙壁的方向指了指。 衍公秒懂,今天他 约人的理由是诗会,自然要有人在墙上留下墨宝。 “今天是酒楼正式开业,也难得董小姐来此驻唱。”衍公大师环视众人,“不如,咱们就以董小姐为题,即兴赋诗一首如何?” 衍公,是懂得调节气氛的人。 立刻就抓住了所有人的那点儿小心思。 顿时,所有的文士,全都来了兴致。 早就按捺不住的公子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董如是听闻,也抱起来琵琶,弹奏了一曲让人心境平和的江南小调助兴。 一名文士抿了一杯酒,缓缓开口,“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哈哈哈! 刚说完,就引来其余人的嘲讽。 太单调了,实在也太无趣了,简直就是口水词。 “看我的,看我的。”有一名文士开口,“双鸾开镜秋水光,解鬟临镜立象床。一编香丝云撒地,玉钗落处无声腻。” 这首诗倒是引来众人的赞赏,但也不足以在墙壁上留名。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芸芸众神赞,飘飘仙子舞;纤纤作细步,娘子世无双。” “……” 接下来,众人也是出口成文,可总是让人觉得词不配人,差了很多意境。 最后,就只剩下叶无忌一人。 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五十四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叶先生,可否露一手?”衍公和尚满眼期待。 周围文士也传来灼热的目光,叶无忌心里一惊,恐怕不露一手是不行了。 缓缓站起身,来到董如是的近前,上下打量。 “有了,叶某就来一首诗好了。” 猛然间,灵光一闪,叶无忌饱含深情地吟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这是……这是清平调?” 刹那间,大厅内鸦雀无声,临危正坐,生怕打扰了叶无忌创作思路。 自古以来,文人墨客创造了很多词牌,其中最难的当属清平调。 它取自乐府音律中的清平辞,分清调、平调、侧调。 定格二十八字,写出来一点儿不难。 难就难在,写出来之后,不仅有四句三平韵,还要符合古乐府的音调。 历朝历代,除非有大才之人,都不愿意触碰清平调,生怕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大乾开国皇帝,为了拯救文坛,直接下令,三调只留两调。 饶是如此,那些自诩饱读诗书的文士们,也没能写出一首惊艳的清平辞。 如今,金陵第一才子叶无忌,重提清平辞,也让诗会的气氛变得严肃凝重起来。 衍公和尚紧张的手心冒出大量冷汗,死死地盯着叶无忌,心里也不断祈祷 千万别翻车,千万别翻车……如果翻车,大乾文坛,就真的没救了! 前两句惊艳至极,众人在心中也是默默地填词续写。 可偏偏,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愣是接不住前面两句。 这就是他们和天才之间的差距。 董如是的手,也停止了动作,额头上涌出香汗,俏脸上全都是紧张和期待。 就连二楼也打开了雅间的门,目光全都看向舞台前的叶无忌。 沈万山的眼里,爆发出一阵阵的灼热,有的是对叶无忌的赞赏,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褒奖幸亏没退婚! 拿起一壶酒,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大口,叶无忌走向墙壁。 李为善也急忙走过去,为叶无忌研磨,并选了一支适用于草书的毛笔。 众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是要墙上题词了吗?难道他想到了后面两句? 就见叶无忌奋笔疾书,用一首狂草,写下了全诗。 再看最后两句,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放下笔,叶无忌将壶中酒,全部喝掉。 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目光灼热地看着墙壁。 大厅内,沉默了许久,都没有人鼓掌喝彩。 他们目光呆滞,看着墙壁上的字,各怀心事。 万万想不到,清平调还可以写得这么工整奇妙。 瑶池、仙女这些词汇,是平时他们都不敢用的词汇。 夸一个人,也已经上升到了和寻常人不同的维度。 可反复诵读,又会发现,叶无忌使用的都是寻常的清淡字眼儿。 没有任何庸俗的词汇,就塑造出了比仙女还有气质的美人形象。 所有人,对此都自愧不如。 叶无忌不是金陵第一才子,是实打实的大乾第一才子。 二楼,王兴斋等人脸上也露出极致的敬佩。 “万山,你真是好福气啊。” 王兴斋捋了捋胡须,“适当地再推一把,别把条条框框局限于金陵,是整个江南,乃至整个大乾。” “会长的话,万山谨记。” 不知不觉间,舞台上的董如是,眼角落下晶莹的泪花。 她们这些所谓的“清倌”,其实都是风月场所的可怜人。 二八年华,正当红妆。 若非情非得已,谁会委身青楼? 哪个不想夫唱妇随,谁又不想双宿双飞? 这是一个秀才,不…… 这是一位大儒,给她、给天下所有清倌,最大的体面! 是在用最温暖的善意,鼓励她们,活出只属于自己的精彩。 好! 衍公和尚,见气氛烘托到位,第一个站起身拍手叫好。 其余所有人,也纷纷起身,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舞台上,董如是也轻轻擦拭眼角。 深吸一口气,弹奏舒缓的音乐,帮助所有人平复心情。 诗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显得十分谦逊克制了。 没有什么自我炫耀,也没有什么商业互吹。 因为在叶无忌面前,他们永远都是战五渣! 许多人,在心里更是默默地发誓,以后要常来酒楼,观摩这首诗的意境,希望能对自己的提升,带来一定的帮助。 唯独叶修,看着这一幕,无奈地摇摇头我的亲爹的,你这分明是杀鸡用牛刀,刮痧小李虽然秒杀这个时代,可我能记住的始终是有限的啊…… 为了 避免叶无忌喝多了,口无遮拦,立刻对着赵翼德挥挥手——上菜! 首先端上来的是六道吊角,三荤三素卤鸭、酱鸡、松仁小肚儿;炝竹笋、什锦豆腐、拌银丝儿。 待到盘子摆好,食客们却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今天来的人,全都是江南名嘴,他们的目的是诗会,对吃喝不抱什么希望。 在他们眼里,江南的菜就那么多,早就吃腻了,没有任何兴致。 二楼的众人,和一楼的食客也是如此。 拿王兴斋来说,这些都是他们家下人才吃的东西。 沈万山明显有些尴尬,却不好意思催促。 “王老,虽然这只是寻常的食材,可便宜坊加工出来的菜肴可不一般。” 刘掌柜见状小心地说道,“孔冲远先生昨个儿来了,对这里的菜念念不忘,还让晚辈回去的时候,给他带上四菜一汤。” “哦,还有这事?”王兴斋顿时来了兴致。 孔府宴位居大乾榜首。 集各地菜系精华于一身,在场的所有人虽家财万贯,却没孔府吃得精致。 下意识地,王兴斋夹起一片松仁小肚,缓缓送到口中。 咦? 王兴斋尝到了不一样的味道,竟然缓缓闭上眼,仔细的品味起来。 紧接着,其余的五道凉菜,王兴斋也是分别品尝。 然后,喝了一口茶,沉默不作声了。 他不说话,别人也不敢动筷子,紧张地看着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许久之后,王兴斋猛地一拍桌子“娘的,这味道太鲜美了,老夫以前吃的都是猪食吗?” 第五十五章 十大碗,艳惊四座 不管是雅间,还是大厅。 食客们都被王兴斋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激灵。 王兴斋那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不会因为沈万山的脸面,就违心地捧便宜坊。 没有真功夫,王兴斋绝不会如此失态。 沈万山夹起来的是什锦豆腐,最普通的食材,往往制作起来就更复杂。 仔细咀嚼品味,沈万山的表情也丰富多彩起来“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豆腐了。” 一众食客们,此时才回过神,纷纷抄起筷子,生怕落于人后。 “太惊艳了,实在是太惊艳了。” “和我之前吃的相比,这简直就是龙肝凤髓。” “吊角已经口齿留香回味无穷了,那热菜岂不是珍馐美馔?” 柜台里,提心吊胆如坐针毡的齐三泰,脸上也露出兴奋之色,高喝道,“上主菜!” 伙计们,一下子忙碌起来。 食客们,也纷纷端起茶碗清口。 精致的菜肴一一上桌,一共十个菜。 三红烧、三清蒸、三烩炒、一煲汤。 热菜鲜香扑鼻,绝非冷菜可比。 夹起食材送入口中,顿时散发出满嘴奇香。 再喝一口汤,简直就是人间至味。 真正好吃的饭菜,在吃的过程中,是没有任何交流的。 大家都端起碗筷,埋头干饭,库库炫。 多说一句,就得少吃一口。 哪有工夫夸厨子? 哪有工夫和厨子畅谈人生理想? 不好吃的菜,才会尽量多说话。 吃到咸的就说好下饭;吃到酸的就说好开胃; 吃到辣的就说味道好丰富,吃到苦的就说好清火。 只尝一口再不动筷子,假装满足地夸“这就是家的味道”就完了。 很明显,便宜坊的食客们,属于前者。 全都沉浸在美味之中,不可自拔。 叶修见状抿嘴一笑。 全新的菜谱,都是他从上辈子的鲁菜中精选出来的。 作为传统的八大菜系之首,历史悠久。 总结了黄河中下游蒸、煮、烤、酿、煎、炒、熬……等技法,奠定了中式烹调的框架。 讲究原料质地优良,以盐提鲜,以汤壮鲜,调味讲求咸鲜纯正,突出本味的同时,还坚固中正养生。 再加上叶修秘制的鲜香粉,更是让所有人感受到了畅快淋漓的味觉盛宴。 虽然每一道菜,都是他们经常吃的菜式。 可仔细看却发现,这些菜都经过了些许的改良。 味道纯正、口感极佳,闻一下就让人终生难忘。 再搭配董如是的琴声秀色,简直就是皇帝老子也不及吾啊! 现在他们都懂了,酒店门口悬挂的楹联的,绝不是店家自卖自夸,人家真有那样的本事。 “依我看,挹东海以为觞,酿长江而作醴这两句话,说得太谦虚了。” “我也算是走过南闯过北了,却没发现一家酒楼的菜,比这里的好吃。” “嗯,能在便宜坊吃一顿饭,真的是一辈子没有遗憾了。” “要我说,便宜坊的味道,已经力压金陵群雄了。” 众人搜肠刮肚,已经没找到形容味道好吃的词汇,就开始了对比模式。 沈万山站在走廊,看向大厅,“贤婿,现在这一桌多少钱?” “十两银子。”叶修笑着回答,“今日开业,不收钱。诸位前辈能赏光,就是小店最大的荣耀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叶修再也不用担心没有回头客了。 “物超所值,十两银子不贵。”沈万山抿抿嘴,“把最大的雅间留着,我包年。” “……”叶修神色复杂地看着沈万山,包年的话,一天最低是二十两银子,一年下来七千多两银子,你确定? “怎么?”沈万山笑着走下楼,“不欢迎我包年?” “开门做生意,没有赶食客的道理,我很欢迎沈叔叔包年。” 叶修一脸正色,“但如果沈叔叔是单纯的捧场,那我不接受;如果真心觉得店里的饭菜可口,我可以把忆江南雅间给你留着。” 王兴斋此时也出现在门口,上下打量叶修,越看这小子越觉得满意。 换成别人,早就乐乐呵呵地收老丈人的钱了,可他在万两巨款面前,依旧坚守原则。 “当然是饭菜可口了,请客应酬,在这里挺合适。” 沈万山拍拍叶修的肩膀,饶有兴致的调侃道,“之前的事情,是我眼拙了,你别太往心里去,闺女的腿,我早就治好了!” “我理解。”叶修点点头,“如果你想,会有很多方法。” “好了,不说这些。”沈万山从怀里掏出银票,笑着看向齐三泰,“三泰,收钱。忆江南,第一年我包了。” “沈员外,精神!” 齐三泰接过银票,走进柜台,开始记录入账。 不是所有人都是沈万山这样财大气粗。 所以,其他人询问的是,今晚还有没有席面。 “第一天,食材准备不足,诸位走后就打烊了。” 齐三泰急忙应和道,这是他和叶修共同的想法,效果达到了就好。 “那明天呢?”衍公和尚问道,这次他吃得也实在是太爽了。 “明天开始正常营业。大厅里面是三碟五碗,不算酒水五两银子。二楼三楼雅间,六碟十碗,不算酒水十两银子。” 齐三泰朗声说道,“店内接受提前三天预订,等步入正轨,还会提供送货上门服务。” 换成别人,也许觉得有些太扯淡了,全金陵城满打满算,青楼的酒宴价格也不过如此。 但吃过的食客们,却觉得这个价位合理公道,绝对物超所值。 眨眼之间,三天的席面,就已经预订一空。 就在这时,王兴斋也缓缓走下楼,叶无忌立刻起身,把椅子让给了王兴斋。 “幼安。”王兴斋言语中带着提醒,“任何一家酒楼,都会有菜品上的创新,而不是一成不变的。在菜品上,你是怎么打算的?” “王老。”叶修躬身行礼,“接下来会有一个即兴的小节目,那就是晚辈日后的打算。” “还有节目表演?”王兴斋目露期待,“那老夫可要好好地瞧一瞧的,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可以开始。” 说完,叶修和赵翼德走上舞台。 董如是也早有准备,重新调试了一下琴弦。 为叶修二人弹奏了一首《渔樵问答》,作为表演的背景音乐。 叶修先喝口茶,清清嗓子润润喉,然后,和赵翼德表演了一段马志明老师的传统相声报菜名! 第五十六章 假的,快告诉我这是假的 相声,起源于春秋。 最初的时候,被叫做俳优,是给统治者逗笑取乐的艺人。 汉代东方朔将其发扬光大,被尊称为相声界的祖师爷。 大乾王朝立国的时候,为了惩治贪腐,就让优伶穿上官服,扮作参军的模样。 让另外一名优伶讽刺戏弄,借此达到惩戒贪官污吏的目的。 后来优伶们,把双人对口戏传到了民间。 固定为两个角色,一个逗一个捧,取名为参军戏。 但参军戏不被三教九流认可,故而多出现在天桥下或茶馆里面。 起初,叶修把参军戏搬上舞台,还有很多人不看好,觉得低俗。 但这是经过改良后的参军戏,形式以说学逗唱为主。 节奏轻松愉快,还能博人一笑,这让所有人倍感意外,燃起浓浓兴趣。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熘鲜蘑、熘鱼脯、熘鱼肚、熘鱼片儿、醋熘肉片儿、熘三鲜……” “红丸子、白丸子、南煎丸子、四喜丸子、三鲜丸子、汆丸子……” 上百个菜名一气呵成,节奏有松、有紧、有快、有慢、有起伏、有高朝。 整个段子既有趣味性、又有知识性,食客们纷纷叫好。 当表演结束,立刻引来热烈的掌声。 更多的人,觉得意犹未尽,也开始瞎起哄,“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写段子很难的,诸位有兴致的话,可以关注牙行的信息,我们也会在酒楼外的公告牌展示。” 叶修笑着走下舞台,“王老,便宜坊每个月都会更新一次菜品,尽量不重复。另外,也会根据顾客需求点菜、加工,尽量满足食客们的要求。您老觉得如何?” “后生可畏。”王兴斋不住地点头,“不难看出来,前期工作准备得十分充足。刚刚的报菜名里,很多菜式老夫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恐怕以后,要在金陵城常驻一段时间喽。” 叶修谦虚道,“只要您老不嫌店面太小,随时欢迎您来。” “老夫久居苏州,就不包年了。但离开前……”王兴斋看看沈万山,而后看向叶修,“七天后巳时末,老夫要宴请一位金陵的挚友,尽量以清、淡、素为主,没问题吧?” “谢王老。”叶修大喜,“没问题,保证宾至如归。” “没必要谢我,要是这顿吃得老夫不满意,也不会请他到此。”王兴斋起身,拍拍叶修的肩膀,“能不能留住他,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话落,王兴斋等人走出酒楼,上了马车离开。 刘掌柜、肖掌柜从叶修身边走过,都是赞许不断。 衍公和尚对着叶修竖起大拇指,也带着一众文士们,相继走得干净。 董如是也起身,怀抱琵琶准备离开。 “董小姐。”叶修上前,“我让人驾马车送你。” “公子不必费心。”董如是微微欠身,“车夫和丫鬟,都在外面候着呢。” 叶修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像董如是这个级别的清倌,都有专用的马车和轿子,还有两名丫鬟伺候。 “若在平日,我就不这么俗套了。”叶修从袖口掏出一个红包,“但今天是小店开业,这个是喜钱,也算是一个好彩头。” 董如是点头,收下喜钱,“公子,我回去先安排下时间。酒楼开业前三天,我尽量都来此驻唱。” “太感谢董小姐了。”叶修心头狂喜,有董如是助阵,绝对是个开门红。 走到叶无忌身旁,董如是微微驻足。 深情款款地看了一眼叶无忌,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头离开。 叶修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上下打量老爹,内心疑惑难道老爹的桃花运来了? “儿子,我那桌的食材还在吧?”叶无忌心大无比,看着酒楼外,“我的同窗好友快到了。” “都留着呢。”叶修点点头,“人到了,就可以上菜。” 一辆马车,停在酒楼外。 丫鬟见到董如是,立刻上前接过琵琶,扶着她上了马车,朝着秦淮河的方向驶去。 “小姐,明天就不用来了吧?”丫鬟呶着嘴,一脸不甘心,总觉得知名清倌来酒楼太掉身价了。 “把我明后两天的邀约全都推了。”董如是淡雅幽兰,看着她抄录的诗,“酒楼开业前三天,我都会来这里驻唱。” “小姐,那花和尚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丫鬟越想越觉得离谱,“现在外面就已经风言风语了,都是对你不利的言行。” “起初我也是不愿意的,但现在是我自愿的。至于身价……或许会比以前更丰厚……但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董如是看着叶无忌为她写的诗,再一次品读起来。 读着读着,竟然有些痴傻地呢喃起来“这首诗,每一个字,都像是走进了我的心……如果有一天,我二人琴瑟和鸣,即便是我飞蛾扑 火,也未尝不可……” 好家伙! 原来小姐是被人用诗词给打动了。 丫鬟不禁提醒道,“小姐,那叶公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 “瞎说什么呢?”董如是脸色一沉,秀眉紧蹙,“我说的是叶公子的父亲,我金陵第一才子——叶无忌!” 阿嚏! 雅间中,正在和友人把酒言欢的叶无忌,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回事?”叶无忌一怔难道我染上风寒了?不应该啊…… 楼下,叶修和齐三泰正在品茶。 正儿八经的莲心,是昨天徐有功他们喝剩下的,刚好泡一壶。 为此,叶修专门让伙计搞来的山泉水冲泡。 “贤侄,果然有经商天赋。” 抿了一口茶,齐三泰兴奋得不要不要的,“今天共计进账一万一千五十五两。起初你说免费我还有些心疼,万万没想到,咱们一天,就卖出去别人几年的营业额。” 激动之余,齐三泰的眼泪也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不真实,还是觉得不真实。 总害怕自己一觉醒来,全都化为梦幻泡影。 可手里沉甸甸的银票,又让他笃定这是真的。 “今天的收入,理论上讲不算卖出去的。”叶修微微一笑,“正儿八经的经营,还是要靠你的。我相信,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第五十七章 叶无忌:我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叶希人得知酒楼开门红,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心情大好下,提议喝一盅,叶修自然乐意奉陪。 赵悠悠炒了三个拿手的小菜,二人便对饮起来。 临近天黑,叶无忌也晃晃悠悠地回来。 酒楼开业,叶无忌也轻松了两天。 看到叶希人在家,瞬间酒醒了一半。 赵悠悠给叶无忌泡了一杯醒酒茶,他也坐在桌前。 看着叶希人的书籍全部封箱,叶无忌问道,“先生,这是要回京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后天返京。”叶希人顿了顿,“说实话,回去是狂风骤雨,不如这乌龙巷过得舒坦。” “每天都有先生督促课业。”叶无忌目露不舍,“突然要走了,心里空落落的。” “说起来,你已经荒废两天了。” 叶希人表情严肃,“我听说,你给清倌董如是写了一首词,轰动金陵,日后找你的人会更多。但你一定要戒骄戒躁,中举前切不可胡来。想喝酒、想参加文会诗会,也要在中举之后。” “谨遵先生教导。”叶无忌满是感激,为叶希人倒了一杯酒。 “这次科考,和以往不同,你一定要严肃面对。”叶希人端起酒杯,“对你们监生而言,这是一次严峻的挑战。” “哦?这是为何?”叶无忌不解,“难道是秋闱出了什么问题?” “我今日去府衙点卯,正好看见了朝廷颁发的诏令,金陵的秀才待遇提升一级。” 叶希人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反而露出忧虑。 “待遇提升一级,那岂不是……”叶无忌瞪大眼,“那不是和举人相同?如果这样的话……秋闱的时候,秀才就不占优势了。” “没错。”叶希人叹了一口气,“正因为如此,孔冲远和王元晦也只能无奈地决定,今年金陵的秋闱考试,取消一切人情世故,不管是考生还是监生,一视同仁。” 人情世故,说的就是每年秋闱时,国子监和国家四座书院的录取率。 监生们的卷子,在上交之后,都会加盖印章,用以区分普通考生。 朝廷会要求固定的录取名额,确保监生的中榜率高于民间书院。 现在,取消了一切人情世故,等同于没有了固定录取名额,这对监生的打击还是很大的。 所以,这一届的秋闱,是最公平的一届;但对监生而言却是最倒霉的。 高手在民间,废物在机关,这句话在哪都适用。 任何时候,最怕的都是透明化的公平竞争。 “祸不单行!日后要勤学苦读,拒绝一切邀请了。考不上解元,最起码也要中举。” 叶无忌倒了一杯酒,猛地灌下去,“先生,皇帝为何突然给金陵考生提升待遇?” “这个我倒是有些了解。皇帝给孔冲远一道皇令,那人的诗词、试卷,都要抄录一份,递交京城。”叶希人目光深邃意味深长,“但这个人是谁,我不能说,免得给他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狗杂碎!”叶无忌接连咒骂,“没事儿瞎出什么风头?这下好了,搞得大家都没得玩。” “确实挺杂碎的。”叶希人意味深沉的笑了笑,“王元晦那里你放心,不会给你使绊子。现在的他,肠子都快悔青了,你也别觉得心里委屈了。他再晋一步官途也就到顶了,来找你退婚也是人之常情。” “先生,我委屈的不是他来家里退婚。”叶无忌也敞开心扉,“他要是光明正大地说出退婚二字,退婚帖我就给他了。可他当表子还想立牌坊,非要我把话说出来,就这我能不气?” “以后,该尊重还是要尊重一些。理论上讲,你们家的关系和人脉大多都在。”叶希人轻叹一声,“现在京城平静,无非就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暴风雨罢了。内阁三老的权力太大了,隐隐已经盖过皇权,你父亲两朝元老,皆为皇帝家臣……也必然能过去这道坎儿。” “所以,爹啊,你就不用担心爷爷了……”叶修笑眯眯地给叶无忌倒了一杯酒,“秋闱前,你要努力用功了。我会画一张叶先生的画像,就挂在你的书房里督促你。” “妈耶,你这是要了为父的老命呀。” “幼安,你会画像?”叶希人奇怪地看着叶修。 “会一点儿。”叶修十分谦虚。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现在?” 见叶希人眼含期待,叶修重重地点点头,“画得不好,您老千万别怪罪。” ………… 次日清晨。 府衙发布了公告,金陵府的所有秀才,待遇提升一级。 紧跟着,就是此次秋闱,取消了监生保底名额。 消息一出,犹如一枚核弹,在金陵府炸响。 有人欢喜有人愁。 书院的监生们,一个个都成了苦瓜脸。 他们多数都是达官贵人子弟,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唯有学业拉胯。 要不是为了保底名额 ,谁没事儿天天来书院点卯? 民间的考生,则是皆大欢喜。 不仅给府衙送去了温暖,还制作了一把万民伞,请求徐有功进献给皇帝。 万民伞这东西,可不是谁都能制作,更不是谁都能送的。 整个金陵府的民间学子制作的万民伞,意义更加重大,徐有功自然要严肃应对。 想着想着,徐有功想到了即将离开金陵的叶希人。 这把伞,让叶希人带回去,最为合适。 叶希人来了府衙,了解了事情经过,欣然同意。 “叶大人,你再看看这个。” 徐有功随即拿出一份文书,递到叶希人手中,满眼无奈,“老大人,这次是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全都得罪了。现在,户部要钱,已经要到我这个金陵知府头上了。” 叶希人起初还不以为意,叶天祥得罪的人,还特么少吗? 可看清楚了文书的内容,叶希人懵逼了,瞬间爆了粗口卧槽,他怎么敢的? 原来,叶天祥为了给皇帝筹集军费,先是让卫夫人搞了一次大型的募捐。 朝会上,卫夫人以诰命夫人的身份进谏皇帝,并把募捐所得全部献给皇帝。 皇帝一高兴,晋升卫夫人为洛阳郡珺(仅次于郡主),然后询问卫夫人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 卫夫人开口就是王炸,请求皇帝在凯旋门广场,树立起一座丰碑,上面篆刻所有募捐人的身份信息…… 第五十八章 北伐代号,宣和犁庭 勒石记功。 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卫夫人提议这话就有问题,是捐给内帑,而非国库。 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都比皇帝有钱,但他们就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贪来的钱便宜了皇帝。 就在僵持的时候,燕王赵宣正、国舅爷王景兴等人纷纷出列,表示自己不光要捐钱,还要捐粮。 皇亲国戚都作出表率了,就问你们这群狗官捐不捐? 于是,从内阁三老到六部尚书、侍郎……全都捐钱了。 本着要死大家就一起死的原则,内阁下发了文书,各州府也要募集善款,支持皇帝北伐。 为此,还给这次北伐取了一个代号,叫做——宣和犁庭。 势必要捣毁建奴巢穴,绝其种类。 看完文书,叶希人是一脸蒙逼,“那你们金陵府打算捐多少?” “我捐个粑粑!” 徐有功气得直拍桌子,但还是无奈道,“我已经派人去了苏州府、杭州府、扬州府,先和他们通个气儿,他们捐多少,金陵府就捐多少,不搞特殊。” 叶希人放下手中奏疏,“你和我交个实底儿,卫夫人除了募捐,还干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儿?” “先提议所有矿业国有化,然后就把矿上交给内帑了。还有和盛源的内陆船队、海上船队,也和国舅爷联营了。” 徐有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就感觉没必要,皇帝根本就没想过要杀老大人。不然皇帝吃饱撑的没事儿干了,和叶无忌做笔友,还特么重赏金陵府的秀才?” “不不不,你这格局小了。”叶希人摇摇头,然后关上门,“咱们大胆点儿想一想,卫夫人明知道皇帝不会杀叶天祥,为何还要做这一切?” “这……”徐有功愣住了,思量了好久,这才猛地瞪大眼,“自打皇帝登基至今,内帑和内阁始终分赃不均。从内阁到各地乡绅保长,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得到实惠了,唯有皇帝是个穷逼。所以……” “所以你会发现,皇帝已经对他们下刀子了。不在于这群人贪了多少,而是能给予内帑多少。”叶希人大胆地猜测道,“养肥了再杀是惯用套路……恐怕皇帝下一步就要集权了。” 嘶! 徐有功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惊不已。 但沉默了一会之后,他想得更加大胆,声音颤抖地问道,“叶大人,我去年进京复命,他们所说的两京制度是不是要提上日程了……” “金陵府秀才待遇晋升,估摸着就是苗头。”叶希人双眼释放精光,“至于两京制度……那要看这次北伐的最终结果了。你还等什么?还不叫人做事?” “对呀,我他娘的还傻等什么?”徐有功推开门,对着外面吼了一嗓子,“让曹有德,王亮立刻滚来见我!” 不多时,通判曹有德、同知王亮一路小跑过来,额头上香汗淋漓。 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错,徐有功吼得那么大声。 徐有功深吸了一口气,“曹有德,你立刻安排有能力有魄力,不惧任何强权的人,继任凤阳县令。记住了,人选要那种敢去砍皇亲国戚的狠人。” 啊? 曹有德、王亮一脸蒙逼,开国皇帝的老家就在凤阳,赵家的祖坟也全都在凤阳。 那里简直就是皇亲的泛滥地,路边随便拉个人,都能和皇帝扯上关系。 没准一个孩童,也可能是皇帝的二舅爷。 也因此,凤阳县很乱,乌烟瘴气。 徐有功一直都把凤阳县散养,不闻不问。 现在说派个狠人过去,估摸着刀片子都得砍卷刃了。 “大人,这……”曹有德一脸蒙逼。 “把金陵府被你们排挤的,那些个刚正的武侯、小吏,也全都调去凤阳。”徐有功一立眉,言语阴厉,“本官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在凤阳县见血!让那些所谓的皇亲国戚,都他娘的变成规规矩矩的顺民!” “大人,三年前凤阳县有县令被杀……咱们这次是不是柔和一点儿?”王亮小心地问道。 “都给本官记住了。”徐有功身体站得笔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打黑除恶需要证据,但是平叛只要——坐标。” “大人,属下这就去办。”曹有德深吸了一口气后离开。 “王亮。”徐有功严肃地看着王亮,“修葺皇室祖陵,需要多少钱?” “这……”王亮额头上冷汗横流,“差,差,差不多要三五万两吧……不是不是,一二万两也凑合。” “本官给你三万两银子。”徐有功眯起眼,锋芒毕露,“有多少会落在实处?” 扑通! 王亮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大,大大人……这些年在修葺祖陵上虽有支出,可下官就只拿了一点点,真的就只有一点点啊。” 徐有功冷哼,“以前的本官不追究,只问你这次,有多少会落在实处。” 深吸了一口气,王亮声音颤抖道,“为确保质量,下 官会把所有责任落实到个人。所使用的砖瓦,也要求刻上监造官和烧窑匠的名字,保证有八成以上的银子,用在实处。” “好,就八成!”徐有功狠狠一拍桌子,“如果你说到做到,本官另有重赏,下去吧。” “大人,下官告退。”王亮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狼狈地离开。 “五成用在实处,已经算是个清官了。”叶希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官场,就不是老夫年少时所想的极乐净土。现在,我有些羡慕叶天祥了,他才是那个看透一切的局内人啊。” “你说,如果换成老大人坐我这个位置,他会怎么对待凤阳县?”徐有功突然问道。 “他?”叶希人沉思许久,这才笃定地开口,“估摸着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大乾第一富裕县;要么……就是平叛。我本人更倾向于平叛,因为代表皇后脸面的王家,早就做出了表率。” “不管朝廷最后到底用不用两京制度,凤阳县也早该好好地管管的。”徐有功喝了一口茶,毅然下定决心,“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也敢在县内欺男霸女,开赌场、放高利贷……坏事做尽,不砍几个,他们真以为我徐有功是软柿子!” 第五十九章 只帮忙,不图钱 京城,乱成了一锅粥。 满朝清叶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 叶天祥的政敌们,又给他增加了诸多罪状。 有人写了一篇檄文,还狠狠地讽刺了叶天祥一把。 御史们也早就烦了,看见叶天祥就火大。 老东西每天在都察院,除了打太极,就是研究食谱。 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没有丝毫悔改之心。 为此,督查御史们联名上疏朝廷,叶天祥罪大恶极,请求皇帝严惩。 可叶天祥对此,依旧笑面应对老夫已经不是户部侍郎了,你们一群四品御史,和我一个庶民较劲儿……不觉得这是在丢人现眼吗? 一句话,更是掀起惊涛骇浪。 可奇怪的是,不管上演什么样的车轮战,始终没人提让皇帝弄死叶天祥这茬儿,只要求严惩。 皇帝对此不温不火,不疾不徐,不管官员们怎么闹,他都一句话一切等叶希人回来,三司会审后再行定夺。 眼看着,一拳拳都好像砸在了棉花上,这群京官老爷们,也逐渐麻木了。 最终,有人请内阁催促叶希人,尽快回京。 内阁三老对此不屑一顾,叶希人回来不回来都一个吊样儿。 你们他妈的也不去打听打听,叶希人现在住在谁家? 但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中旬的时候,内阁连续发出八道公文,催促叶希人尽快回京。 金陵,码头。 一箱箱的书籍,被运送上船。 金陵府衙大小关系二十余人,在徐有功的带领下,为叶希人送行。 老甲长更是让人准备了两箱金陵特产,让叶希人带回京城。 叶修仔细地检查,确定没有遗漏之后,这才下船。 取出来一个牛皮囊,递到叶希人的手里,“先生,这个您收下,每次做菜的时候,稍微放一点儿。” 叶希人点点头,收下皮囊。 “不行不行。” 叶修发现随行的只有四名衙役,这是万万不行的。 立刻把赵翼德也送上船,给了他五百两银子,让他路上照顾好叶希人,一定把人安全护送到京城。 叶希人本意是拒绝的,可拗不过叶修,只能勉强答应。 “无忌,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叶希人接着嘱咐道,“今年不比往年,你一定要加倍努力,老夫在京城等你。” 无忌重重地点点头,“先生放心,我们京城见。” “好了,都回去吧。”叶希人上船,和众人摆手。 眼看着,船越行越远,叶无忌眼睛开始泛红。 别过头悄悄地擦擦眼角,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爹,你难过了?”叶修调侃道。 “我就是被风迷了眼。”叶无忌倔强道,“嗯,我也相中那条船了。” “等你中举,想买啥就买啥!” “这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叶无忌父子和李为善回了酒楼。 生意火爆得一塌糊涂。 连续三天,董如是都来酒楼驻唱,没有一天延误。 外面也有很多风言风语,都是对董如是不利的言辞。 就连花船的老板,也急得不行,培养一个花魁至少要十年时间。 他把一切资源都用在为董如是造势上,如果董如是再去酒楼驻唱,真就亏大发了。 可当叶无忌那首清平辞横空出世,在沈万山等人的推波助澜下,风向却变了。 借着舆论风波,董如是也推出了个人最新单曲《雨霖铃,寒蝉凄切》。 也正因为这两首诗词,让董如是的身价暴涨,一跃成为金陵第一。 花船老板整个人都麻了,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索性也就不管了,你爱去哪去哪吧,别影响花船的生意就行。 让他安慰的是,还好董如是只在酒楼逗留三天。 三天也是酒楼开业的关键期,叶修敢感激真心感激董如是。 二人来到水龙吟,叶修泡了一壶茶,“董小姐,坐。” “公子,我最近可能不会来便宜坊了。”董如是顿了顿,“但只要花船上无事,我会抽出时间过来。” 经过几天的了解,叶修发现董如是骨子里是个开朗的女人。 从来没摆过一次秦淮名人的架子。 甚至是,和店里的伙计们,也聊得很投缘。 唯一让董如是难过的,就只有叶无忌了。 因为叶无忌每天都要去金陵书院,来酒楼的次数就很少。 两个人相见,往往都是走马观花。 “三天足够了。”叶修从袖口掏出一张信纸,“这是我爹新写的一首词,董小姐留个纪念。” 董如是微微一怔后,嘴角微微扬起,立刻懂了叶修的意思。 “谢公子 。”董如是微微欠身,便离开了酒楼。 齐三泰也凑了过来。 抱着账本,嘿嘿的傻笑。 现在账面上的钱,完全超出了预计。 收入高,食材开销自然就高。 鲜香粉只是辅助,最重要的还是食材的新鲜度。 齐三泰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去掉一切成本,净盈利大概是六成。 也就是说,卖出去一百两银子,可以净赚六十两。 叶修闻言,忍不住得意起来。 算上白糖、烈酒……这小日子不就红火起来了? 剩下的就是等着开海禁了,那笔钱不可估量。 开业第三天,也是做总结的日子。 打烊前,众人全都聚在一起。 大家各抒己见,发现酒楼的不足之处,全都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酒楼外,董如是上了马车。 “小姐,叶公子人还怪好的。”丫鬟立刻凑上前,“刚刚给了一千两的银票。” 银票展示出来,上面和盛源的印章,十分惹人喜爱。 董如是过来帮忙,不图钱财。 她每个月只在花船上弹琴,轻轻松松钱就到手。 但她也有日常开销,像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各样乐器…… 还有车夫、丫鬟以及他们三餐住宿,都是要花钱的。 每个月,董如是不仅要向教坊司交税,还要孝敬教坊司的官员。 杂七杂八的加一起,少说也要几百两银子。 钱交到教坊司,也相对自由,再也没有小吏过来骚扰,催收各种杂税了。 叶修给的钱不多不少,刚好合适。 让董如是最满意的是,这个钱给了丫鬟。 如果是直接给她,那就显得有些羞辱人了。 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父亲是人中龙凤,当儿子也绝非池中之物。 就是……就是不知道无忌先生是什么态度…… 心念至此,董如是内心忐忑地打开了信纸。 第六十章 高山流水遇知音 深吸了一口气。 董如是展开信纸,这是一首《醉花阴》轻轻诵读出声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读着读着,董如是泪如雨下。 小心地吹去落在纸上的眼泪,生怕上面的字迹花掉。 这下可把丫鬟给吓坏了,掏出手绢帮她擦拭眼泪,“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本以为,无忌先生不屑于我这种烟花女子走得太近。” 董如是哽咽抽泣,“是我错了,原来这个世界上,最懂的我就是他呀……” 阿嚏! 临近傍晚,叶无忌摆正了叶希人的画像,正对着他的书桌。 可刚摆好,就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扭头看看正在读书的李为善,“为善,这天气怪怪的,你要注意,别感冒了。” “是,伯伯。”李为善点头应和道。 在厢房。 老甲长笑眼迷离地和叶修盘账。 “幼安,月底前,酒坊共计产出两千斤。购买烧刀子、闷倒驴,再去掉其余成本,还剩下七千二百一十五两六钱。” 酒坊的账交完,银票递给了叶修。 随后,老甲长又拿出另外一本账目,“这是肖掌柜让人送来的。” “月底前,共计生产了三十五斤白糖。去掉购买红糖和人工成本,剩下三百六十四两八钱。” 叶修把银票交给了赵悠悠,赵悠悠瞪大眼,整个人都麻了,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小心地收好,只等老甲长走后,再放进钱箱里。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后面会越来越多。”叶修顿了顿,“孙伯,乌龙巷如果还有空出来的宅子,您一定要留下来,我这还有其他的生意。” “暂时是没有了。”老甲长不是急功近利之人,细心劝说道,“幼安,做生意不能着急,咱们先把酒坊、酒楼经营好,等一切都步入正轨了,再研究其他的买卖。乌龙巷就在这也飞不了。” “行,都听孙伯伯的,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叶修顿了顿,“孙伯,红利分了吗?” “没分,我想着年底的时候一起分。”老甲长顿了顿,“一群糙汉子,和一群没见过大世面的妇女,突然看见这么多钱,难免会生出事端。那几个大手大脚的,也会挥霍一空,还不如帮他们暂时保管。” “还是孙伯想得周到。”叶修笑了笑,“都和他们说了?” 甲长点点头,“都说过了,大家也全都同意。” “那就好。” 老甲长离开,赵悠悠取出来钱箱。 打开油纸包,小心地把银票包在里面,防止受潮。 还在钱箱里放了几颗樟脑丸,避免生虫。 “幼安哥哥,照这么发展下去,你早晚成为新的金陵首富。”赵悠悠对此信心十足。 “我要是金陵首富,你就是金陵第一富婆。”叶修调侃着,“到时候,咱们打造一艘四层的大船,啥也不干,就游山玩水。” “那可不行。阿娘说,女人要持家有道,眼里只有吃喝玩乐,那是不遵循妇道。”赵悠悠努努嘴,“幼安哥哥,天黑了,我先回去了。” 修把赵悠悠送到家,这才回到小院。 躺在床上,也默默地盘算着,是不是搞些香水、香皂耍耍。 次日,吃过早饭。 叶修去了酒楼,叶无忌坐着肩舆,去了金陵书院。 月考正式结束,王元晦、刘汉卿召集所有监生,进行总结。 大概就是大家考得都不错,后面继续努力,争取在秋闱的时候拿到名次。 然后重点批评了霍弃疾,他的试卷引来部分监生的嘲笑。 就在霍弃疾以为自己要凉的时候,王元晦给了他一封举荐信,让他立刻进京,去投奔叶希人。 霍弃疾兴奋不已,一再询问自己的学籍问题。 王元晦表示,到了京城,叶希人自会给他安置一切。 叶希人之所以没带他一起走,主要是先看看朝堂风向和都察院的风气。 他需要一个在武力上镇住场子的司务郎,这个霍弃疾正好是最佳人选。 别看司务郎就是个从八品的芝麻官,可他相当于左都御史的私人秘书和后勤总管。 除了管理都察院的装备、物资、经费、伙食等后勤外,还监管催督、稽缓、勾销。 其中,催督就是催促监督各部门认真完成各项任务。 这是最费力不讨好的活儿,经常发生口角。 霍弃疾这个人,能动手尽量不吵吵,深得叶希人的喜欢,这也算是霍弃疾的一个机缘。 学术总结刚要结束,谢大绅和孔冲远走了进来。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怀抱琵琶的董如是。 一下 子,书院就炸开了锅。 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董如是为啥来书院。 “乐器老师家中有事,请了一个月的假。” “为此,书院专门请来董姑娘,暂代你们的乐器老师。董姑娘在古琴方面造诣堪称金陵第一人,望诸位虚心请教学习。” 谢大绅环视众人,“因为时间关系,乐器课程时间有所调整,会安排在午后。诸位,都没意见吧?” 没意见,肯定没意见,狗才有意见。 谁有意见,你就看我们弄不弄他就完了。 刹那间,整个书院都沸腾了。 叶无忌抬头,发现董如是正在对他微笑,眼神似乎有些拉丝。 “……”叶无忌使劲儿挠挠头,就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没有过多的开场白,董如是走到古琴前,调弦试音。 直接给大家露了一手,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 琴曲中,带着无尽的欢喜,似乎像是遇到了某个最重要的知音红颜。 莫名地,叶无忌想到了他在酒楼写的那首诗。 坏了! 叶无忌全身一激灵,这女人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完全不知道,这是好大儿给他挖的坑。 也绝对低估了那首清平辞的杀伤力。 想到这,叶无忌哪还有心情学习古琴,低下头一言不发。 见到他的窘状,董如是弹琴的节奏更加欢畅了。 一曲演奏完毕,董如是看向叶无忌,“无忌先生,可否和小女子共同抚琴一曲?” “……”叶无忌听闻,整个人都麻了。 第六十一章 鲤鱼焙面,延津做法 弦绕松风舒耳闻。 逍遥赋,一曲送知音。 琴,四艺之首,乃君子器。 学府书院硬性规定科目,读书人必须学会。 古人推崇雅乐,不以繁声热闹为趣,以平淡清幽为主。 正所谓君子以琴养德,可禁于邪,可正人心。 会弹奏古琴的,会自然地打上“谦逊公子”的标签。 叶无忌无奈地起身,坐在桌案旁。 当手按在琴弦上的一刹那,眼神里多出来一种专注和沉稳。 轻抚琴弦,声音如泉水般清澈,又如山风般悠扬。 董如是优雅地起身,眼含期待地拿起玉箫,轻轻吹奏。 箫声悠扬,与琴声交织在一起,宛如天籁之音,让在场的所有监生为之陶醉。 二人第一次配合,就行云流水。 整个书院,都弥漫着诗情画意。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音乐在流淌。 一曲作罢,所有人都露出意犹未尽之色。 董如是眼神迷离,表情痴痴道琴如人,音如心,我似乎已经知道了无忌先生的心意…… 监生们的目光也全都落在叶无忌身上卧槽,不愧是金陵第一才子,这抚琴的功夫,就比董如是差那么一丢丢。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叶无忌摆烂,也只对他爹一个人摆烂。 闲暇之余,君子六艺可是从来没落下过。 他花天酒地的时候,从来不在金陵,而是去消费更高、质量更好的扬州。 扬州,是大乾王朝公认的花魁聚集地。 光有钱还不行,君子四艺都玩不转,就更别想着玩花魁了。 他,也看出来了,董如是对他有意思。 如此情投意合的清倌,要是纳入家中,也是妙趣。 可是…… 叶无忌有些纠结,就是不知道,好大儿知道了,会是什么态度…… 时间转瞬即逝。 王兴斋来了便宜坊。 在他身边,跟着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老者。 叶修亲自引着他们来到三楼的雅间沁园春。 老者进入雅间,详细打量,里面布置十分考究。 除了书香气外,花草绿植的布置,更像是满园春色。 对这样的雅间,老者十分满意。 路上,王兴斋就和他说过叶修的信息。 在灵谷寺参禅的时候,老者也听衍公经常提到叶修、叶无忌这两个名字。 “幼安,上楼的时候,我观察,你这里的雅间是以词牌为名。” 老者大胆猜测道,“想必你这里每个雅间的布置风格,都不一样吧?” “先生猜对了。”叶修微微躬身,“装修都是对样词牌名的特色,进行布置的。” “很多酒楼,都打着文学的幌子,干着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 老者眼里露出欣慰之色,“如果酒楼的东家,人人都如你这般,何愁我大乾文坛不兴?” “幼安。”见叶修也不询问来人是谁,王兴斋更新心生欢喜,“先上菜,而后再为你引荐。” “都已经准备好了,二位先生稍候。”叶修泡了一壶茶,下楼去了厨房。 很快,六道冷碟被摆上餐桌。 和之前不同,这次使用的都是精致的小青花瓷碟。 每个菜两份,按照先后顺序,摆放在二人面前。 另外,还准备了净口用的茶具。 老者看到这一幕,啧啧称奇,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上菜方式。 “这倒是让我很意外。”王兴斋看得颇为惊奇“这小子,想得还挺周到的。” 再一看六道吊角,分别是油淋鸡翅、水晶肴肉;栗子菜心、海蜇炝黄瓜、老醋菠菜花生,以及腐乳醉虾。 不仅是摆盘精致,端上来之后,清凉中带着菜肴自身的香气。 尤其是浓浓的醋味,更让人觉得食欲大开。 品尝一口之后,老者缓缓闭上眼,满是享受。 口味咸鲜,五香浓郁,却又不失食材固有的本味。 而且每个冷碟里面的食材,至多两口,虽然少,却恰到好处。 冷菜,吃得差不多了,雅间的门打开。 伙计们端着热腾腾的菜走了进来。 叶修也紧随其后,给二人介绍“第一道菜,鲤鱼焙面,延津做法。” 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鲤鱼焙面,王兴斋二人眼里闪烁一丝惊讶。 万万没想到,这小小的酒楼里,竟然藏着这么顶的厨艺。 酸香红润的酱汁浇在鱼块上,一旁还盖着一层细如发丝的东西。 光看一看闻一闻,就让人食欲大开,老者忍不住问道,“幼安,这有什么说法?上面细细的是面?” 叶修笑着开口,“这是炸过的龙须面,蘸着酸甜的酱汁吃。” 话音刚落, 老者就迫不及待地夹起龙须面,沾了沾酱汁,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 下一秒,他的脸上就闪烁惊艳之色,万万没想到面的味道会这么好。 用水清清口,夹起来只够吃一口的鱼块,更是满面惊讶。 和老醋菠菜不同,鲤鱼焙面的酱汁,酸、甜、咸三者兼备,入口后又是另外一种不一样的体验。 王兴斋盘子里的食物,也吃得干净,伙计又端上来第二道菜。 这…… 王兴斋和老者面面相觑,总感觉第二道菜拉低了这桌席面的整体逼格。 但胜在,这是用精致的青瓷小碗盛装,撇开食材不谈,摆盘看上去挺贵的样子。 叶修笑着介绍道,“这第二道菜,是著名的咸菜滚豆腐。” 王兴斋愣了一下,满面疑惑,“这不就是水疙瘩炖豆腐吗?何来著名一说?” “往往越是普通的食材,做出来的味道也是最顶级的。” 叶修一本正经地给二人解释,“这是我五年前去京城,偶然在一个庄户家里吃过的一道菜。当时还流传着一句话,吃了咸菜滚豆腐,公侯老子不及吾……所以,这道菜吃的不仅是食材,更多的是民生。” “好,说得好啊!”老者正了正衣襟,也严肃应对,“民以食为天,高高在上的贵族,终日吃喝玩乐,早就忘了百姓疾苦,这道菜上得好,警醒世人啊!” 此时此刻,王兴斋和老者这才正视面前的咸菜滚豆腐。 汤汁清澈透明,两根咸菜、两小块儿豆腐,上面还飘着三两粒枸杞,外表其貌不扬,仔细闻却有难以拒绝的鲜香味道。 用勺子盛了汤,含在嘴里,绵柔细腻,味道绝顶。 二人相互对望,惊讶之余,也全都吃得干净。 叶修自信一笑,让伙计们上来第三道菜镶银芽儿! 有了前车之鉴,王兴斋和老者立刻严肃应对,“炒豆芽最考验的就是火候,你这道菜,一定还有不一样的说法吧?” 第六十二章 江南诗盟,贺季真 酒楼里的新花样儿太多。 王兴斋和老者,不得不严肃应对。 就看叶修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首先精选生得挺拔又肥壮的豆芽菜做原料,去掉豆芽的头和根。 用银针挑空,在里面放入了金华火腿丝,掏空和填肉的时候既不能捅破豆芽壁,又要填得均匀充实,保持外观的完整。 炒的时候先挂上蛋糊用热油炸,最后撒上青苗出锅……看着朴素,吃起来可另有玄机。” 叶修说得神乎其神,立刻引来王兴斋二人的好奇心,品尝之后,立刻竖起了大拇指,赞不绝口。 随即,叶修让伙计们陆续上菜 “这第四道菜,叫做乾隆绵羊……” “这第五道菜,叫做侍郎豆腐,我爷爷发明的……” “……” “最后一道菜,也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名为——开水白菜!” 半个时辰后,就餐结束。 伙计地上热乎乎的餐巾,二人擦擦嘴角,擦擦手和脸。 下意识地,摸摸了自己的肚子,啧啧称奇。 看向叶修的时候,全都露出诧异之色菜码虽然少,但正好够吃,量控制得刚刚好。 他们二人也明白,除非是特殊客人,不然也不会如此严谨,每家酒楼都有固定的席面和特色。 走向茶台,叶修淡然陶炉,烧了一壶水,为二人泡了茶。 “幼安,这位是兰亭书社的社长贺季真先生,他也是咱们江南书盟的盟主。” 王兴斋笑着介绍道,“我们两个好久未见,正巧他也来了金陵,就来你这里聚一聚。” 叶修急忙站起身,对贺季真行了师生礼,“幼安见过贺先生,您的大名如雷贯耳。文坛不倾,您老功不可没。” “都是虚名罢了。”贺季真摆摆手,“你父亲也不错,后起之秀,江南的佼佼者。如果他专心诗词一道,必然成为江南才子之首。” “没办法,家道没落,全靠我爹一个人苦撑着。”叶修眼里透着无奈,“只期待他能高中,重新恢复往日荣光呢。” “人,总有大起大落的时候。”贺季真笑着安慰,“菜品不错,老夫来都来了,也不能一点表示没有,研墨吧。” “谢贺先生!”叶修一脸兴奋,起身研墨。 贺季真起身,走到墙壁边,开始挥毫泼墨 “江南酒楼高入天,烹龙煮凤味肥鲜。公侯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 招贵客,引高贤。楼上笙歌列管弦,百般美术珍馐味,四面阑干彩画檐。” 叶修看得瞪大眼,不得不佩服这位诗坛盟主的厉害。 他就是个抄袭背诵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在记忆里也找不到适合酒楼的诗词。 可人家贺季真出口成章,眨眼之间就写下一首词,叶修佩服得五体投地。 为什么他是诗盟盟主,别人不是? 还不是因为人家出口成章,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公侯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好词、好词啊!”叶修接连称赞,“寥寥数字,就已经描绘出酒楼的精髓,贺先生大才!” 随后,三人足足聊了有半个时辰。 不管贺季真问出什么样的问题,叶修都会给出不同的见解。 哪怕是问题五花八门,叶修都能从容应对。 最后,贺季真也向他抛出橄榄枝。 江南诗盟在扬州,有一座兰亭苑,除了举办诗会,其余的时候都是闲置状态。 贺季真想邀请叶修合作经营。 叶修欣然同意,但前提是便宜坊步入正轨之后,他自会去扬州,登门拜访。 贺季真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如果叶修秒答应,他就要好好地考虑一下,叶修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合作伙伴了。 送二人离开,叶修正要转身进入酒楼,却猛地停住脚步。 他发现门口的马车停得乱七八糟的,有的没有兜袋的马,马粪拉得满地都是。 严重影响了酒楼的良好风气和精神面貌。 “齐叔叔,找工人把后面的院子收拾一下,按照马车的尺寸,用石灰划线,以后来客人了,马车全都停在车位里。” “每一排的车位,都放上马槽,方便车夫喂马饮马。再定制一些兜袋,那些没有兜袋的马车,店里免费提供。拉的、尿的哪哪都是,太恶心了,味儿也太冲了。” “如果有不听话的继续胡乱停车,不管他是谁,直接拉进酒楼黑名单,永不接待。” 齐三泰听闻,不可置信地看着叶修,这小子脑子的东西太多了。 哪怕是经营酒楼多年,有过爆款经验的齐三泰,也没想到这一茬。 虽然需要雇佣两个人每天清理停车场,但绝对是物超所值。 有一个舒适的用餐环境,来酒楼消费的人才会更多。 立刻派人请来老甲长,说了叶修的诉求。 老甲长又给出 来更好的建议,地面铺上石板,用不渗水的糯米浆勾缝,这样也方便清洗,确保整个停车场,没有任何尿骚的味道。 忙活了一中午,叶修也累了,和齐三泰又交代几句就回家了。 ………… 立夏之后,天气越来越热。 为了避免公公、夫婿中暑,赵悠悠正在家里熬绿豆凉茶。 一个二十岁左右,头戴纶巾的长安男子,鬼鬼祟祟地盯着小院。 “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 赵悠悠攥紧了烧火棍,一脸警惕,“再不走,我可喊人了!” “这位小姑娘,小生贺道玄,来此拜师。”贺道玄正了正衣襟,对着赵悠悠拱手行礼。 “拜师?” 赵悠悠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也没放任他进门,“阿公去了书院,夫君还没回来,你傍晚之后再来吧。” “书院的是师祖,我要拜的是师父……等等,夫君?”贺道玄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赵悠悠,猛然跪地,“师娘在上,受学生一拜!” 妈呀! 这一跪,吓得赵悠悠手中的烧火棍都掉在地上。 尖叫一声之后,就要喊人。 乌龙巷的支援速度是整个金陵城最快的,任何贼人都很难逃出乌龙巷。 也不知道徐有功是怎么想的, 抗倭边军中,九成的退役老兵和军属,都被安置在了乌龙巷。 毫不夸张地说,乌龙巷住满居民的时候,老甲长一声令下,随随便便能拉起一支五百人的正规军。 不用任何上岗培训,不用任何磨合,发给他们刀枪剑戟,他们就能上阵杀敌。 为此,乌龙巷也是金陵城公认的,最安全的一块儿净土。 恰好此时,叶修回来,赵悠悠带着哭腔,“幼安哥哥,你总算回来了,这人鬼头鬼脑的,在咱家转悠好几圈了,说什么要拜师……” 第六十三章 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拜师? 拜谁为师? 叶修笑着看向贺道玄,从穿着打扮来看,是个书生,“这位小哥,你来我家有何贵干?” 贺道玄上下打量叶修,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对着他砰砰砰就磕了三个响头“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卧槽! 叶修懵逼了,一脸费解,“咱俩,认识吗?” “师父,您自然不认识徒儿,但您的大名徒儿如雷贯耳。” 贺道玄目光坚定,“自从拜读了师父的《金陵便宜坊赠衍公法师》之后,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做您的徒弟,任凭恩师驱使。” “不是……”叶修眉头紧锁,满是纠结,“你在哪看到我写的词了?” “衍公法师邀请我伯伯参禅,恰好我也去了。” 贺道玄解释道,“也就是那时候,我看见了那首词。我伯伯对你也是赞赏有加,夸你是博学之人,让我日后多向你请教请教。请教,不就是暗示我要找你拜师吗?” “等等……你姓贺?”叶修心里一惊,“你伯伯是谁?” 贺道玄也不隐瞒,“我伯伯是兰亭诗社的社长,贺季真啊。” “……”叶修整个人都麻了,这尼玛也太巧了吧? “我刚和你伯伯喝完茶,他没提及此事,你请回吧。” 叶修立刻下了逐客令,让他收贺季真的侄子做徒弟,他也得敢算啊。 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他除了靠记忆背诵,什么都不会。 “师父,你不想收我为徒?”贺道玄堵在门口,“你要不收我为徒,我跪在这里不走了!” “和我耍赖皮?太天真了!”叶修大笑不已,“那你就跪着吧。” 说罢,拉着赵悠悠的手,就回了小院。 贺道玄不管那么多,跪在门口,就是不起来。 叶修眼不见心不烦,在树荫下躺在摇椅上纳凉。 天气逐渐闷热起来,叶修拿起蒲扇,虎虎虎地扇风。 不着边际地看看门外,贺道玄还在那跪着。 这时,赵悠悠端了一碗凉拌面过来。 叶修也提起来精神,这鬼天气,吃上一口凉拌面,简直就是神仙享受。 “幼安哥哥,那人还在外面跪着呢。”赵悠悠隐隐有些担心,“他不会晒中暑吧?” “应该不会吧……”叶修时不时地看看贺道玄,真怕他一下就嘎了。 “幼安哥哥,听你的意思,他叔叔背景很强大,为何不收下他?” 叶修叹了一口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倒无所谓。主要你做师娘的有钱、责任心还强,这不是亏本的买卖吗?今天收一个,明天收一个,咱们家不变成孤独园了?” “嗯,挣钱不易。”赵悠悠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吃咱们家的,喝咱们家的,住咱们家的,确实是亏得慌。” 叶修虽然不想收徒,但也怕他真的中暑,对贺季真没法交代。 吃完凉面,端了一碗绿豆汤,来到门口,“想喝吗?” “想!” 贺道玄乃世家子弟,哪受过这样的苦? 早就头晕目眩,耳鸣眼花了,伸手就要接过绿豆汤。 谁承想,叶修却突然避开,“喝完就走?” “啊?”贺道玄闻言,脸上突然多了坚毅之色,“就是死,我要死在拜师的路上。” “不是,你看看我,我还是个孩子呀!”叶修蹲下身体,耐着性子劝说,“你出自书香门第,伯伯又是江南诗盟的盟主,何必为难我一个孩子呢?” “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嘴里说着因材施教,可实际上是说一套做一套,眼睛里只有好学生;明明错的,他们却假装看不见。可每次和他们辩论,我都输得体无完肤。”贺道玄执拗地昂起头,“我做梦都想驳斥他们,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有教无类,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最差的学生,只有最差的老师。混得最好的,心怀师恩的,永远是那个最差的。”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叶修不解。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看到你那首词,我就突然悟了,认为你就是我的师傅,一定能教好我。” 叶修叹了一口气,“你这有点儿草率了……”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说的不就是,成长路上谁都会遇到各种困难和挑战。可只要拥有坚定的勇气和信念,就能跨过一道道沟沟坎坎,最终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吗?”贺道玄凑近叶修,声音真切诚恳,“学生就是个迷茫的人,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道路在何处。唯有跟着老师,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大道。还望恩师收下徒儿,我愿终身侍奉,为您养老送终……” 说完,就主动行了拜师礼。 然后把拜师帖取了出来,高举空中。 一下子,叶修人麻了这尼玛就是个狗皮膏药,想甩都甩不掉了。 无奈地,把绿豆汤递给贺道玄,“你先起来。” 贺道玄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就感觉自己焕然新生。 兴奋地看着叶修,“师父,你决定收下我了?” 修调侃道,“就是单纯的觉得,你的马屁拍得我很舒服。” 听叶修的话有些软了,贺道玄索性直接耍赖皮了,“那我接着跪?” “你父母、伯伯什么意思?”叶修问。 “因为我在家里实在是太优秀了,所以凡事都是我自己做主。” 贺道玄眼睛一亮,感觉有门儿,“我伯伯就更不管我了,巴不得我少去质疑他。” “进来吧。” 叶修让贺道玄进院,给他也成了一碗凉拌面。 打开拜师帖,叶修很奇怪,“你还是童生?” “因为我伯伯的缘故,我不用考试就有保送名额。” “那你不打算参加乡试吗?” “这……”贺道玄神情一怔,“一群书呆子,只会钻研八股,水平太差了。所以我打算一辈子都不参加科考,免得他们拉低我的水平。” 叶修瞬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如果真像他说的,整个贺家他最牛逼,早就倾泻大量资源,让他参加秋闱了,何必只留一个童生的头衔? “那个啥……”叶修眯起眼,意味深长,“凉拌面好吃吗?” “好吃,太好吃了。师娘这手艺,绝了。” “那你以凉拌面为题,作一首诗词如何?”叶修试探着问道。 “这……”贺道玄使劲儿地挠挠头,心虚地看着叶修,“不作诗行不行?” 第六十四章 真正的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不行。” 叶修果断摇头,“作不出来一首像样儿的诗词,我就不收你为徒。” “那行吧。” 贺道玄放下碗筷,绞尽脑汁搜肠刮肚下,终于说出来一首诗,“你家凉面鲜,看后已垂涎,执筷尝一碗,百味留舌尖。” 卧槽! 打油诗? 叶修瞬间在心里爆了粗口,强自稳定情绪,“你确定你是贺家最优秀的那个崽?” “必须的呀。”贺道玄不假思索,“家里人都这么说的,我不优秀,他们也不能散养我不是?我始终相信,只有您这样的老师,才能教出来各个领域内,最强的徒弟。” “冒昧地问一下,你对什么有兴趣?”叶修神色复杂地看着贺道玄。 “我?”贺道玄默默地盘算了一下,“我们家书香门第,我不缺书香气;我们家是扬州大家族,我也不缺钱……对了,我喜欢数钱,尤其是自己挣来钱的,恨不得搂在被窝里,生怕它跑了。” “这个不算,你换一个。”叶修果断否定了。 “那……”贺道玄经过长时间的思索,突然眼睛一亮,“老师,我喜欢海图。第一次和家里出现矛盾,就是因为海图。” 叶修听闻,也突然来了兴致,“展开说说。” 中原战乱不断,曾经经历过一段五胡乱华的悲惨历史。 很多珍贵的古籍,还有天文地理等宝贵资料丢失。 贺家在战乱中,有幸保存下来很多关于天文地理以及游记的相关著作。 这些古籍,最初被贺家视为传家宝。 可到了大乾王朝这会儿,搞出来一个八股文,所有人都开始研究八股,也就没人去理会所谓的传家宝了。 贺道玄不同,天生就对天文地理知识感兴趣。 别人看不懂的地图、海图,他看一眼就能记住,看一眼就知道记录的是什么地形地貌。 宣和元年的时候,大乾王朝给各州府下发了免费的《大乾疆域图》。 贺道玄一眼就看出来,这地图画得不对,里面有很多处错误。 尤其是岭南道以南的海域,很明显上面的岛屿、航道等信息全都标错了。 和家里的长辈说,可长辈们全都不搭理他。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有了逆反心理,始终坚信,现在的教育早就不是孔圣人那会儿说的有教无类了。 也就是这时候开始,他一直想找一位,可以按照学生自身优缺点,去育人的老师。 在灵谷寺,看到叶修送给衍公的词,贺道玄瞬间醍醐灌顶,就觉得叶修就是他心中那位有教无类的圣人。 听贺道玄讲完,叶修立刻就想到了海禁。 他的货船是准备下南洋的,如果海图错了,损失不可估量。 “道玄,你立刻去买一份《大乾疆域图》。” 叶修话落,贺道玄瞬间眼睛一亮,“是,老师。” 不多时,疆域地图就买了回来。 叶修摊开地图,详细打量,和上辈子的地形几乎一致。 伸手指了指南部海域,“都哪些地方是错的?” “老师,按照我的记忆,崖州根本不是地图上记录的这么小,是很大很大的一个岛屿,还有数千原著居民。” “这里、这里……明明有补给的岛屿,上面是有淡水的,可地图上却没有记录。” “还有这里,按照前朝《徐宏祖游记》、《徐宏祖南洋杂记》的记载,这些地方都是海礁,根本不是有淡水的补给岛屿。” “另外,疆域图和海域图画在一起,这他妈不是瞎胡闹吗?朝廷里面,难道养的全都是饭桶?” 叶修皱眉,神色复杂地看着贺道玄,“你的意思是,朝廷的藏书有问题?” “这个我多少了解一切。”贺道玄顿了顿,“因为很多书籍,在保管的过程中,都会因为某些问题损毁。每隔几年,国子监就会派人进行抄录临摹。如果抄录者敷衍了事,一代代地积累下来,恐怕错误只会更多。” 叶修顿时就明白了,经过历代的抄写,早就没有原版资料了。 第一个书吏抄错没改;第二个书吏抄错没改…… 以此类推之下,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幸亏现在施行海禁,不然一支船队出海,使用错误的海图和天文图,随时都会葬身大海。 未来,叶修准备好好地开发一下南洋的航路。 男人的征程,必须是大海! 但出海,必须熟悉海洋环境,不能只靠运气。 人命,不是玩游戏随时可以复活,没了就真的没了。 “巧了不是,你老师我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叶修站起身,整了整衣襟,自信满满,“知道什么是六分仪吗?知道什么是洋流吗?知道什么是黑潮吗?知道海洋气候、季风的规律吗?知道什么是……” “……” 听着叶修口中一连串的词汇,贺道玄 懵逼了。 他从小就接触各种图谱,可叶修噼里啪啦说出来一系列术语,他居然听不懂。 很明显,他找对人了,这就是他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授业恩师呀! “你现在住在哪?”叶修声音柔和地问道。 “住在灵谷寺。”贺道玄心怀感激,“是衍公大师告诉我您的地址,我才过来拜师的。” “那你准备在哪租房子?”叶修又问。 贺道玄执着道,“学生要终身侍奉老师,自然要住在老师家中。” “可我家地方太小了,已经住满人了。” “老师,别看我出身世家,可对衣食住行没啥讲究。”贺道玄抬手一指柴房的位置,“有独立的空间,让我专心钻研海图就好。真正的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你还真是不挑食!” 话落,叶修突然又问道,“你研究海图,发现错误极力指正的时候,骂你最凶的、嘲讽你最狠的是哪个?” 贺道玄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是我的堂兄,贺道寒。” “他现在人在哪?”叶修脸色一沉。 “我俩跟着大伯一起来的金陵,他就住在东城的龙门客栈。” “去揍他!”叶修取来一根齐眉棍,严肃地交到贺道玄手里,“打赢了,我正式收你为徒。打输了……这辈子不见!” “……”贺道玄攥紧了齐眉棍,难以置信地看着叶修,“老师,那个人可是我的挚爱堂兄,手足兄弟呀……记得去衙门捞我!” 第六十五章 叶公子收徒 秦淮河。 最有名的船主,名叫韦三宝。 本是扬州人,其母是扬州名妓。 某次陪客人安寝的时候,客人一不小心把鱼肚戳破了。 然后就有了他,因此随母姓。 自幼在青楼长大,对青楼的经营套路,了如指掌。 见多了大人物,野心、远见自然也非常人能比。 二十年前,带着他娘辛苦攒下的一千两银子,来了金陵府。 那时候,秦淮河上花船还很少。 韦三宝发现了商机,立刻租了两条船,精心装修。 通过他娘的关系,从扬州请来两位名妓。 自此,在秦淮河站稳了脚跟。 花船生意越来越好,韦三宝就又购置了六条船。 对教坊司的长史万兆林许以重金,又给自己贴上了官营的标签。 教坊司内,质量好、学识高的女子,都要先经他的手。 别人去买的时候,都是韦三宝挑剩下的。 董如是,就是他在教坊司精心挑选的女子之一。 可万万没想到,董如是正当红的时候,去了酒楼驻唱。 更没想到,万兆林亲自找到他,又借用了董如是。 韦三宝起初是拒绝的,可万兆林提醒他,借用的是金陵书院。 一下子,韦三宝就认命了。 大乾王朝,是个很奇怪的年代。 哪怕你黑白两道通吃,哪怕你手下全都是双花红棍,你也不能去招惹读书人。 尤其是那群教书的。 谁也不知道,他的学生们,将来会有怎样的成就。 几年前。 金陵恶霸蒋关西,欺行霸市。 书院的一个教书匠恰好路过,就上来劝阻。 蒋关西大怒,直接叫人打断了教书匠的腿。 他不知道的是,教书匠有两个超牛逼的学生。 一个叫贺季仁,现任苏州通判; 还有一个叫王亮,现任金陵同知。 被打没超过三天,恶霸镇关西就被判秋后问斩了。 所有涉案人员,包括背后的保护伞,也全都严办、重判了。 可以说,因为蒋关西一人,就让金陵府经历了有史以来力度最大的扫黑除恶行动。 被打的教书匠,就是现在金陵书院的吴夫子。 正因如此,韦三宝也不敢招惹金陵书院。 此时,他正在和万兆林在便宜坊喝酒。 原本想一吐心中不悦,可不等他开口,万兆林就说话了 “三宝,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韦三宝心中一紧,“不会是关于董如是的吧?” “三宝,书院的声乐先生,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回来了。”万兆林善意地提醒道,“教坊司最近又来了一批姑娘,我帮你物色了几位,无论是长相还是艺术造诣上,都不比董如是差多少。” “大人,可以展开说说吗?三宝保证这话全都烂在肚子里。” 韦三宝死的心都有了,培养一名清倌,我特么容易吗? 马上就是花魁大选了,董如是目前呼声最高,身价也是最高的。 损失,可不是一点点儿。 “胳膊,拧不过大腿。”万兆林顿了顿,“今年的大选,以官家为主。由官家签订三年卖身契,还有相对的红利……你们这群做船主的,参与一下就好,别沉沦其中了。” “大人,可我也是官营啊。”韦三宝不解。 “你只是和我联营,在外人看是披着官营的皮罢了。” 万兆林抿了一口酒,“卖给书院一个面子,我帮你讨一个真正的官营名额。” “唉!” 韦三宝脸色难看至极,放了董如是,至少损失上万两。 可如果真的能拿到官营的牌照……这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还望大人教我!”韦三宝从袖口取出一张千两的银票,小心地递给万兆林。 “董如是这些年,也帮咱俩赚了不少了,至少你没真亏钱。” “把卖身契送给王元晦。其余的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做,书院就会帮你做了。” 万兆林收起银票,悉心指点道,“然后,你认董如是做个妹妹,将来有需要了,她也能第一时间帮你。比如,你培养花魁、你需要的唱词……一个清倌,能在事业巅峰洁身而退,你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恩人。” “大人,你们这群当官的,真的是滴水不漏吧。”韦三宝一脸蒙逼,“像是什么都说了,可又什么都没说。不管是哪一种,我全都没听懂。” “听不懂就去做。”万兆林端起酒杯,二人一碰杯,“花船也有我的股份,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我还能不去赚?放心,老哥哥我不会坑你的。” ………… 听闻儿子收徒,叶无忌乐得合不拢嘴。 一大早, 贺道玄就来了叶家小院。 规规矩矩地给叶无忌、叶修行了拜师礼,敬了师傅茶。 当得知贺道玄的身份之后,叶无忌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南诗盟盟主,贺季真的亲侄子,成了我儿的徒弟? 我儿真是一头小母牛大战十头公牛,牛逼坏了! 李为善也上下打量贺道玄,心里也是忍不住窃喜那我以后岂不就是小师叔了? “人打了吗?”叶修坐在椅子上,沉声询问。 “打了!打得他抱头鼠窜,还说什么要报官!” 贺道玄兴奋不已,“家务事家务了,我岂能让他如愿?打得他跪地求饶,最后保证说不报官、不告诉家长,我这才罢手。” “好,干得漂亮!”叶修放下茶碗,“入门第一课,真理的验证,是经过实际求索的。” 贺道玄不明所以,小心地问道,“海图也是吗?” 修重重地点点头,“为师找过老甲长,隔壁的小院帮你租下来了。供你专心研究海图,并根据你的研究去实践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你说的都是对的。为师也会根据你的实际应用情况,去教授你的。” “老师,可我没海图啊。”贺道玄使劲儿地挠挠头。 “你没有,你家有啊。”叶修笑了笑,“回家把海图全都运来金陵。另外,我会让你师祖去见徐有功,把金陵府衙的海图也全都运过来,供你研究之用。” “老师,您真的放开手脚,让我去钻研?”贺道玄瞪大眼,“不逼着我学什么之乎者也?” “不喜欢的东西,学它作甚?”叶修无所谓地耸耸肩,“为师能去做逼哑巴说话、强迫雕鹫不吃肉而落地吃屎的蠢事?” “恩师,我这就出发回扬州。”贺道玄兴奋不已,“但我伯伯那里……” “你不是说,你的事情自己决定吗?”叶修心里登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再看贺道玄,贱兮兮一笑,早就脚底抹油跑路了。 叶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妈的,草率了! 第六十六章 文化人行事,怎么能叫白嫖呢 金陵书院。 自打由董如是代课一来,书院的学习风气,都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尤其是,每一节课,董如是都会和叶无忌合奏,简直羡煞旁人。 看两个人你侬我侬,很多监生都怀疑,两个人是不是有一腿。 每天朝夕相伴,琴瑟和鸣,说叶无忌没啥想法,那也是扯淡。 声乐课虽然结束了,可监生们却满脸意犹未尽。 “守正兄(叶无忌的字),你和董小姐演奏的时候宛若心有灵犀,真是羡煞旁人。” “守正贤弟,何不现场作辞,让董小姐弹唱一首呢?” “对对对,趁着还有时间,吴夫子还没来,弹一曲、弹一曲。” 看着学生们闹闹哄哄,董如是的脸羞臊得通红。 本意上,她是期待叶无忌为她写诗的。 “你们想什么呢?”叶无忌狠狠瞪了同窗们一眼,“董小姐一曲千金,能来教你们弹琴已经是你们的莫大荣耀了。你们这群渣仔,居然还想白嫖?” “文化人的事儿,怎么能叫白嫖呢?”一个年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乱哄哄的课堂,突然变得寂静起来,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教授经典的吴夫子。 “夫子好!”所有人起身,拱手行师生礼。 董如是也急忙起身,对其行礼,“夫子,占用了您的时间,还望恕罪。” “董姑娘,以前这群小崽子,到了声乐课就睡觉。” “现在各个都精神抖擞,就是把一节课全占用了又何妨?” 吴夫子捋了捋胡须,心情大好,“正巧今天准备教的是清平乐,守正又是写清平辞的高手,你何不留下了呢?” “夫子,我本是秦淮河上的……我怕影响夫子您教书。” 吴夫子表情严肃,“现在,你是书院的声乐先生,谁敢提清倌二字,那老夫的戒尺也不是吃素的。” “这……”董如是轻咬嘴唇,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那就叨扰夫子了。” 清平乐,出自大乾教坊曲。 算是清平调的改良版本,是正儿八经的唱词。 因此,写出来的文字,无论是意境还是美感,也和清平调存在很大差距。 没办法,大乾文坛势微,解决不了问题,就只能改变游戏规则了。 董如是调弦试音,找到了清平乐的曲调之后,对着吴夫子点点头。 吴夫子也翻开古籍,开始教授清平乐。 需要音乐助兴的段落,不用吴夫子开口,董如是悠扬的琴音自会传来,这让吴夫子喜出望外。 今年的秋闱规则变了,为了提升升学率,有人便提议邀请董如是前来助教。 当时,很多夫子、教授反对,吵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 吴夫子是当时反对声音最高的一个,还差点儿和刘汉卿打起来。 甚至一度扬言,董如是来书院,他就罢课。 天底下会乐曲的儒士那么多,书院请一个妓女过来教课,这不是打所有人的脸,骂他们全都是饭桶废物吗? 可从董如是授课的第一天开始,这群人就逐渐地改变了态度。 尤其是吴老夫子,想想之前的声音课,再对比现在的声乐课,不由得在心里咒骂连连 妈的,之前的声乐老师,确实是个饭桶。 教声乐这种精细活儿,还真得女人来。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董如是有今天的才识,也吃了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苦。 合上书籍,所有监生都沉浸在清平乐的曲调中。 吴夫子一看就知道,这堂课的内容,监生们全都听进心里了。 打量了一下专注弹琴的董如是,吴夫子似乎也下定了决心 天大地大,都没有升学率大。 如果可以,应该说服王元晦让他继续给教坊司施压,通过正规程序地把人留在书院,恢复其自由身,再给她金陵书院的聘任文书。 至于花船老板…… 你他娘的也赚了不少了,不放人我就倚老卖老一回,叫我的学生派官差一天查你三次,看你还怎么做生意…… 叶无忌第一个睁开眼,兴奋之余,却没有打扰其余人。 而是奋笔疾书,现场写下了一首清平乐! 吴夫子轻缓地走向叶无忌,把诗词拿在手中,顿时露出赞许之色。 ………… 叶家小院。 一个富态的商人,走进来。 叶修笑着打招呼,“卫老板,一段时间不见,你是又发福了。” “全都托公子的福。”卫掌柜走进来,命下人把礼盒全都摆在桌子上。 赵悠悠见状,给两个人泡了茶,然后回到屋子里,给叶修绣荷包。 “酒楼的生意太火爆了。尤其是那个停车场,简直妙不可言。”卫掌柜感慨连连,“见公子第一眼,我就知道你绝非池中之物。” 卫掌柜总觉得,自己下手晚了,便宜了刘掌柜和肖掌柜。 他把最近叶修父子的事情一一汇报京城,卫夫人的言语很不好,这让卫掌柜觉得,自己严重失职。 给卫夫人写了一封认错态度诚恳深刻的检讨信,就立刻来找叶修。 这些天,他详细地研究过,便宜坊虽然不便宜,但只要是吃过的人,都说好。 还说什么,便宜坊的菜唇齿留香,宛若绕梁三日,还有余韵的琴音。 最初,便宜坊只接受三天的预定,现在已经开始七天的预定了。 这让很多没体验过的食客,纷纷望洋兴叹。 最终也只能乖乖地付了银子排队,内心祈祷能早些排到自己。 市面上,也出现了黄牛。 原本十两银子一桌的酒席,转让出去之后,已经飙升到了五十两乃至一百两,但依旧是一桌难求。 排上队的,都不是缺钱的主儿,如非遇到不可抗拒因素,谁会傻傻地转让出去? 为此,卫掌柜早就眼馋得不行,但凡叶修拉他一把,他早就起飞了。 “公子,白糖已经步入正轨,产量正在不断提升。”卫掌柜抿了一口茶,“我给京城写了信,有望成为贡糖。到时候,收入不可估量。” “卫掌柜。”叶修目光深邃,“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什么都瞒不过公子。”卫掌柜放下茶杯,开门见山道,“公子,便宜坊有没有兴趣在京城开设分号?所有资金投入和盛源出,赚了钱咱们五五分账。” “没兴趣。”叶修想都不想的就拒绝了。 “六四分也行!” 卫掌柜做梦都想把便宜坊引进京城,就算是不赚钱,也能得到卫夫人的赏识。 只要卫夫人能带他出去转一圈,不仅能拓展他的人脉关系,还能提升他在商业圈内的江湖地位。 见叶修依旧不为所动,卫掌柜一咬牙,“实在不行就七三分账!” “这就不是钱的事儿。”叶修叹了一口气。 这下,卫掌柜更不理解了,“银子就摆在眼前,公子为何不赚?” 第六十七章 入门第一课,数字 “你们和盛源,各种产业,遍布全国,还能看上酒楼这种小本买卖?” 叶修无奈地摇摇头,“况且,卫夫人也看不上这点儿小钱吧?” “不瞒你说,我也是有私心啊。只有多搞一些产业,我才能扩大交际圈子。谁不想做金陵第一大掌柜呢?” 卫掌柜叹了一口气,“原本我想跟着你们,偷偷地收一些丝、瓷器什么的,可等我要下手的时候,茶叶、丝绸、瓷器全都涨价了,烈酒这东西又是你独家专供。我也只能扩大白糖的生产规模,准备在海上分一杯羹了。” 说到这,卫掌柜一脸好奇,“卫夫人那里都没传来明确的消息,公子为何觉得,一定取消海禁呢?况且,现在已经立夏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肯定是没动静啊。”叶修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自己说,现在朝廷忙着干什么呢?” “这……”卫掌柜略微思量,眼睛突然一亮,“都在等老大人的事情尘埃落定!” “不错!”叶修点点头,“我爷爷的案子完结之时,就是海禁开放之日。” “那大概要多久?”卫掌柜又问,“卫家已经把海运和国舅爷联营了,可国舅爷也什么都没说,下面人的揣测又不足为信。” “四月末、五月初,必然见分晓。”叶修笃定道。 “这……”卫掌柜一怔,“为何这么确定?” “说了你也不懂。”叶修顿了顿,“你想开酒楼,倒是有个地方比较合适。正好我无暇顾及那里,就便宜你了。” “当真?”卫掌柜眼睛一亮,“敢问公子,地点在哪里?” “扬州兰亭苑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置状态,所以贺季真先生,准备和我开一个酒楼。” 叶修一副我很看好你的模样,“抽空写一份书面计划,我交给贺先生,也算是帮你牵线搭桥了。” “公子说的可是江南诗盟的盟主?”卫掌柜整个人都麻了,使劲儿捏捏自己的脸,很疼,这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和你开过玩笑?”叶修抿了一口茶,“白糖你还真的得扩大规模,要打仗了,白糖也快涨价了……” 卫掌柜没听懂,白糖和打仗有什么关系,但也没多问。 在叶修这里蹭了一顿饭,这才兴冲冲地离开,去准备合作经营计划了。 傍晚,叶无忌带着李为善回来了,紧跟着就是贺道玄。 叶修一愣,“你不是回扬州了吗?” 贺道玄得意一笑,“运书的事情,自然都是下人做,我在这等着就好。” 一家人围坐一桌,准备开饭。 却发现有一名小厮,敲响了大门,进来给叶无忌一封信。 叶修瞥了一眼,上面写着“无忌贤弟亲启”。 略微有些失望,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不是女人的手笔。 “爹,谁写给你的?”叶修忍不住问。 “没见过,京城的一位笔友。我们彼此都很欣赏对方才华,最近经常有书信往来。” 叶无忌顿了顿,“此人学识渊博,诗词大气澎湃,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吃过饭,赵悠悠收拾完,给叶无忌和叶修都泡了茶,就回家了。 李为善展开叶希人的画像,就悬挂在叶无忌身侧。 点了檀香,二人入座,开始研习经典。 叶修还很恰到好处地,给叶无忌留了几道上辈子大明朝的科考题。 叶无忌见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苦逼的日子,又回来了! 叶修的房间,也准备了书桌。 既然贺道玄回来了,自然不能什么都不教。 “一切图谱、物理知识的核心就是术数,你术数基础怎么样?”叶修严肃地问道。 “老师,别看我文学不行,可术数天生就会。”贺道玄一脸傲娇,“左手、右手各打一个算盘,同时计算两本不同的账目,也很少出错。” “好,那我就先传你不一样的术数。”叶修拿起笔,在纸上写下0、1、2、3……10。 “老师,这是……”看着鬼画符一样的东西,贺道玄立马就懵逼了。 “大乾的术数计算起来过于复杂,记录的时候也十分复杂。所以这是为师只为你量身定制的数字。单独是数字,重新排列起来就变成了另外的数字……” 叶修随即给贺道玄举了例子,“比如,一万七千八百五十六,我们只需要用数字17856替代就好;再比如三百九十八分之一,只需要1/398替代……” “恩师,您真乃神人也!”贺道玄忍不住夸赞道,内心更是得意至极我这一双拜师慧眼,真特么毒辣!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为师所学的东西很杂乱,没有什么章法。”叶修微微有些心虚,“你想知道什么,或者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把问题陈列出来,我帮你解决。” “是,老师。”贺道玄目光灼热,他终于可以一展心中抱负了。 上辈子小学一年级的课程, 就让贺道玄再次刷新了对师父的认知和崇拜。 时间差不多了,叶修停止了讲课,只让贺道玄自己温习。 贺道玄整理了一下草纸,把汉字和数字重新对照,制作成了表格。 最重要的,这小子居然懂得举一反三,还制作了一个九九表。 坐在椅子上,叶修哈欠连连。 贺道玄很识趣地打来洗脚水,就要伺候叶修洗脚。 “我自己洗就好。” 叶修当即拒绝,让世家子给他洗脚,他还真接受不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记得按时过来吃饭。” “是,师父!” 把书桌收拾好,倒了洗脚水,贺道玄才悄然离开。 伴随着叶无忌和李为善的琅琅读书声,叶修也缓缓闭上眼。 次日一早。 金陵城发生了两件大事。 牙行的小报、说书匠、云游诗人们,开始盛传贺道玄打了贺道寒的事情。 金陵的文士们听闻这件事纷纷谴责讨伐贺道玄。 贺道寒,尽得贺家传承。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 他被打了自然引来轩然大波。 有心人一打听,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打他的是他的堂弟。 于是,有人又开始了人肉搜索,发现贺道玄就是个只会打油诗的渣仔,分明就是嫉妒。 有才华的人身后,都会跟着一群狗腿子。 罗叔衡就是其中之一,贺道寒最忠心的舔狗。 这个人很不爽叶无忌,因为他的风头隐隐要盖过四大才子。 打听到,是叶修收了贺道玄为徒之后,一大早就带人围住了叶家小院。 还扬言,如果不交出贺道玄,他们就不走了。 第六十八章 叶修:我爹这是发骚了? 乌龙巷。 原本要去务工的老杀才们,发现有人围住了叶家小院。 自发地拦在门口,和文士们对峙起来。 整个乌龙巷,被围得水泄不通。 叶修本想睡到自然醒,却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 来到院外,就看见贺道玄正在和一群文士对峙。 叶修正要说话,却发现罗叔衡的眼睛,始终在赵悠悠身上打转,哈喇子都快淌出来了。 “小娘子,在下罗叔衡,家父罗仁友。不知道小娘子可曾许配人家?” “你爹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赵悠悠脸色阴沉。 “家父现任江宁县丞。”罗叔衡目露贪婪,“不知小娘子可否赏脸,一起共进午餐?” “你这人……好孟浪,亏你还是读圣贤书的。” 赵悠悠满脸嫌弃,挽住叶修的胳膊,“我已经有婚约了,你就别白日做梦了。” 闻言,罗叔衡脸色一沉,他没忘记今天此来的真正目的,“你就是叶修吧?让你爹出来,我要找他讲讲道理。” “你先回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叶修安抚好赵悠悠,走近罗叔衡,“讲道理?你也配?” 啪! 叶修抬手,左右开弓,打得罗叔衡口鼻淌血,哀嚎连连。 鼻青脸肿,顾不得擦血的罗叔衡,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 贺道玄整个人都麻了卧槽,老师真是小母牛倒立,牛逼冲上天啊! “我们不过是来找你父亲讲讲道理,你何故殴打他人?” “叶修,你怎么敢下如此毒手?你就不怕天下的读书人一起声讨你吗?” 叶修浑然不惧,冷眼看着他们,“调戏我媳妇,我打他怎么了?别说他爹是江宁县丞,就是徐有功他侄子敢调戏我媳妇,我也照打不误!” “……” 刹那间,所有人都哑火了,因为叶修占理。 西门庆也没敢去武大郎家里,明目张胆的在他床上和潘金莲钻被窝啊。 换位思考下,他们处在叶修的角度,也会揍罗叔衡吧。 “不是说讲道理吗?”叶修双手背负腰后,“那现在就说,说完就散了。” “是这样的……” 有文士开始说贺道玄殴打贺道寒的事情,让叶修必须给一个说法。 “堂兄弟之间的家务事,轮得到你们过来指指点点?” 叶修声音激昂,“贺道寒埋没了一枚金子,挨揍纯属活该,诸位请回!” “不行,我们是不可能走的。” “对,除非贺道玄亲自上门,给贺道寒赔礼道歉。” “今天不表态,我们就不走了。对,就不走了!” 叶修冷眼看着众人,解下腰间钱袋子,交给一名壮汉。 “马叔叔,这是医药费。”叶修对着老杀才们下令道,“把他们扔出乌龙巷,谁敢踏进乌龙巷一步,打断他的狗腿!” 话落,叶修又加了一句“碎银子全都扔地上,让这群狗曰的——弯腰捡!” 一瞬间,乌龙巷内鸡飞狗跳。 刚刚还叫嚣着找叶无忌讲理的文士们,抱头鼠窜地逃离乌龙巷。 有几个和罗叔衡要好的,也悄悄地搀扶起他,狼狈地逃离现场。 人群散去,乌龙巷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老甲长找来几名壮丁,守住乌龙巷的入口,任何文士不得入内。 叶无忌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仅仅是提醒道,“儿啊,秀才的待遇提升了。” 修愣了一下,“等赵大哥回来,我就给你安排轿子。” “我儿能如此想,爹心甚慰。”叶无忌心满意足地离开。 “兄长,轿子最好是能坐得下两个人的。”李为善压低了声音,“宽敞一点儿比较好。” “……”叶修一脸蒙逼地看着这爷俩的背影,使劲儿挠挠头我爹……这是发骚了? 贺道玄小心地提醒,“老师,你一下子打了这么多人,后面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多管闲事,不揍他们一顿,他们还会来的。”叶修顿了顿,“你去找金陵城的说书匠、云游诗人什么的,给他们点儿碎银子,让他们狠狠地骂咱俩。记住了,一定要狠狠地骂,骂你不学无术,骂我没有自知之明,毛还没长齐就敢收徒什么的。” “老师,这是为何?”贺道玄一脸费解,“不解决问题,怎么还帮对方骂自己?” “今天给你开个小灶。”叶修坐在院子里的竹凳上,贺道玄立刻倒了一杯茶。 “人呐,一旦刺激过度,就会产生一些负面情绪。如果全金陵城的人全都骂咱俩,很多人都会同情心泛滥,跟着舆论的口风对咱俩指指点点。但时间久了,一件事说的次数多了,就会让人厌烦,会主动去猜测这件事情的真假。” 叶修洋洋自得道,“你最好是做几个剧本,关于有教无类的。等风向 变了,咱俩也就出名了,后面再也不会有文士来找麻烦了。从心理学角度讲,这个叫……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去做吧。” 接下来的两天,风向确实如叶修所说,听众们被刺激过度了。 风向也变了,有人开始斥责那些说书匠和云游诗人 “罗叔衡到底给了你们多少钱,你们如此诋毁叶老板?” “人家叶老板做生意,童叟无欺,收个徒弟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 “你们这群人,在人前造谣、搬弄是非,这就不好了吧?” “贺道玄乃是名门之后,他又不是傻子,叶老板没点儿本事,他会去拜师?” “就算是打了贺道寒又怎样?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贺道寒都没说什么,罗叔衡凭什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贺道玄见一切都被叶修说中了,更是打心眼里敬佩叶修。 但事情还没完,被打的文士们,把事情闹到了金陵府衙。 说什么要让老教授王元晦给他们主持公道。 听了事情的经过,王元晦就感觉这群人脑袋都被驴踢了。 别人的家务事,轮得到你们插手? 但叶修一下子还打了几十个文士,也确实莽撞。 很无奈,王元晦给贺季真送了拜帖,把人请来了金陵书院喝茶。 “事情都闹到我这了,几个有名的文士联名,让我严惩叶修。可叶修又不是我书院的学生,我也没辙啊。” 王元晦压根就不想参与这件事,“贺盟主,这应该算你们家的家务事,你看……” 谁承想,贺季真端起茶碗,开口就是王炸“贺道寒,是我的长子!” “……”王元晦。 第六十九章 不孝有三,无编为大 “贺家,把大部分的资源都用在了他身上。可他怎么回报贺家的? “二十岁,成了江南四大才子之一;二十五岁,才勉强考上个举人。现在二十八岁了,连个进士都没考上。” 贺季真恨铁不成钢,说的咬牙切齿,“瘪犊子,仗着自己江南才子的名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终日无所事事流连青楼,尾巴都要翘上天。要不是我舍不得下手,早特么揍他了。” 越说越生气,越说额头上黑线越多,贺季真在心里更是愤愤不平这样的废物,我要他何用?早知道这么不成器,当年就该全洒在墙上。 “……”王元晦听闻,杀人的心都有了你确定不是在变相的夸你儿子牛逼? 天下文士儒生何止千万,出名的才子却只有四个,这概率你还有啥不满足的? 大乾朝立国以来,也就出来叶希人那一个怪物,你儿子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王教授,并非我夸他,是他真的不争气呀。” 贺季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幼安那孩子,我还是了解的。所以我不在意儿子被打不被打,我在意的是道玄为何拜师。” 王元晦发现,在儿子被打这件事情上,贺季真似乎很不上心。 于是,便问道,“贺盟主,那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道玄再怎么不学无术,那也是贺家子弟。” 贺季真略微沉思,“突然找一个十五六岁的娃娃拜师,总得有个说法。不然我对家里,对道玄父母,也没法交代。” 王元晦似乎懂了贺季真的意思“那由书院出面,在灵谷寺搞个辩论会?” 贺季真满意的点点头“让王教授费心了。” “出现问题,就解决问题,毕竟是在金陵的地界被打的。”王元晦顿了顿,“那贺道寒要参加辩论会吗?” “参加,一定要让他参加。利用这个辩论会,好好地敲打他一下了,贺家全指望他考进士呢。” “可他呢?终日游山玩水流连青楼,丝毫没有进取之心……得让他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名声什么的,全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贺季真严肃认真,“正所谓不孝有三,无编为大。考编,才是振兴家族的唯一道路。” “……”王元晦考编,这两个字果然刻进了江南世族的骨子里,心里装着事业编,一声在编大过天,江南世族不能没有编制,就像一个国家不能没有元首。 但王元晦隐隐有些担忧,“贺盟主,就那么笃定叶幼安会赢?” “我那侄子,除了文采略差,其他方面还是可圈可点的,心气儿更是傲得很。”贺季真大笑,“能让他心悦诚服的拜师,幼安也绝非等闲。” 你们江南文人真他妈心黑。 王元晦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他明白贺季真什么意思了。 说白了,贺季真做的就是两手准备。 辩论上,叶修赢了,等同于敲打一下贺道寒,让他收起骄傲之心,安心的考进士。 如果是叶修输了,贺道寒一战扬名,在文坛的地位,又会更上一层楼。 至于贺道玄和叶修,本就名不经传,不管辩论输赢,也会跟着出名。 毕竟,骂名也是名,能让人骂一辈子并记录史册,这也是本事。 不管最终结局如何,贺家都是稳赚不亏。 半个时辰后,叶无忌来了。 王元晦微微一挑眉毛,“秀才的待遇都提升了,没打算搞一顶轿子?” “老师。”叶无忌嘴角微微扬起,“你那徒孙,自会张罗。我要做的就是备战秋闱。” “董姑娘,如何?”王元晦又问。 叶无忌闻言,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如非涉足秦淮,当为书院之师。” 王元晦也不墨迹,从袖口中取出一份文书,摆在叶无忌面前。 打开一看,叶无忌表情疑惑,“老师,这是……” “自己拉完屎,还得我给你擦屁股。”王元晦狠狠一瞪眼,“该做的为师都帮你做完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老师,您误会了。”叶无忌支支吾吾“我就是……我吧……我就是那啥……” “所有人都不是瞎子,都看得见!”王元晦说完,一脸正色,“幼安打了十几位知名文士,人家告到我这里了。我已经决定,让他们在灵谷寺开一场辩论赛,日期就定在三日后,你让幼安准备一下吧。” “老师,收徒拜师全凭自愿,碍着他们什么事儿了?”叶无忌脸色阴沉,眉头紧锁。 “最大的问题是打了贺道寒,别小瞧了他在江南的影响力。”王元晦叹了一口气,“这也是个契机,不管幼安输赢,他的名声也都打出去了。” “江南名流,碰瓷我儿一商贾……”叶无忌眼生鄙夷,“江东多鼠辈,这话一点儿不假。” “说的就好像你不是江东文士一样。”王元晦顿了顿,“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后面书院会给她聘用的文书,至 于最后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了。” “是,老师。” 说完,叶无忌离开,站在长廊中,看着手中的卖身契发呆。 正愣神的工夫,突然闻到一股香风,不是董如是是谁? “董姑娘仗义出手,屈尊酒楼帮场,一直没来得及感谢。”正了正衣襟,叶无忌笑着开口,“不知姑娘下午是否有约?” 董如是微微欠身,眼神中带着绵柔,“无忌先生是想和奴家共进晚餐?” 叶无忌笑着回应,“正有此意。” …… 叶家小院。 叶修正在教贺道玄加减乘除运算。 大乾王朝的运算方法是算筹或者算盘。 算盘相对容易一些,可算筹却十分繁琐。 经过叶修用几个符号替代,优化后的算法简单了许多。 贺道玄惊为天人卧槽,术数还可以这样算? 叶修把一本算术书籍,递给贺道玄,“实战演练一下吧。” 不一会儿的工夫,贺道玄就沉浸在算数中无法自拔。 叶修刚躺在摇椅上,天空就黑云密布。 眨眼之间,大雨倾盆。 叶修一路小跑进屋,站在窗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豆大的雨点落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雨水,也顺着屋檐汇集成瀑布,溅落在地砖上。 “老师,如此专注,是此情此景多有感触,故而想赋诗一首?” 看着叶修专注的神色,贺道玄放下手中笔,神色期待的看着叶修。 “没兴趣。”叶修头也不回的说道。 贺道玄自讨没趣,只能乖乖的拿起笔,继续做演算。 叶修看向京城的方向,他一直在等爷爷叶天祥的消息。 可在这个没有网络的年代,信息差何止一月半月! 忽然,一声惊雷,在空中炸响。 叶修回过神,发现一人穿着蓑衣走进小院。 第七十章 朕,难道养了一群废物吗? 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赵翼德。 叶修眼生惊喜,最近正被文化人骚扰,他回来得太及时了。 赵悠悠立刻安排酒菜,给哥哥接风洗尘。 酒菜上桌,贺道玄和赵翼德也相互认识,逐渐熟络起来。 “公子,叶先生已经平安抵达京城。” 赵翼德抿了一口酒,“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老大人比之前又胖了五斤。” “好!赵大哥,一来一往,辛苦了。” 知道爷爷没事儿,叶修心安了许多,剩下的就是等海禁的消息了。 酒过三巡,赵翼德发现家里少了两个人。 叶修也顿时奇怪起来,这都过了晚饭时间,老爹怎么还没回来? 一直到四人吃饭,叶无忌和李为善才回家。 叶无忌一身酒气,被李为善搀扶着进屋,显然是没少喝。 虽然喝得醉醺醺,可他依旧是面带桃花,双眼中全都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为善,怎么才回来?”叶修上前,帮李为善取下书箱。 “伯伯约了人吃饭。”李为善压低了声音,“是董小姐。” “卧槽!”叶修当即就爆了粗口,“他俩这么快就勾搭到一起了?” “小点声。”李为善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叶无忌,“还没到那步呢,今天就是给董小姐送卖身契。” “啥?”叶修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李为善,“他给董如是赎身了?那不得上万两银子?” “兄长,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是书院准备正式聘用董小姐为书院的声乐先生。” 呼,叶修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他觉得老爹和董如是挺般配的,但真花上万两银子给董如是赎身,他本意上是不情愿的。 “等会儿……”贺道玄神色复杂地看着李为善,“是秦淮河现在排名第一的那位?” “对呀。”李为善点点头。 “……”贺道玄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这才憋出来一句话师祖牛逼,吾辈楷模! “然后呢?”叶修燃起熊熊八卦之心。 “我隐隐约约地听见,说什么中举问礼、中进士娶亲……哎呀,兄长,先别管伯伯,你和小师侄的事情更重要。” 说到这,李为善一拍脑门,把要辩论的事情说了一番,又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 “这是对方的辩论人员名单,你看一下。” “师父,为啥我觉得,咱俩才是弱势群体?”贺道玄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贺道寒没诚信,说好的不告官,不告诉家长的……” “你先看看名单,都认不认识?”叶修把名单递给贺道玄。 “都认识,都是江东知名的辩才。”贺道玄仔细揣摩名单,“排在第一位的汪不封,号称江南鬼才,能言善辩巧舌如簧。还有薛敬文、陆公纪、严曼才、虞仲襄,他们也绝非善类……老师,这尼玛江南名嘴全上场了,咱俩弄不过他们啊。” “正面刚不过,只能用迂回战术了。”叶修略微思量,低声询问,“你可知他们有没有什么弱点啥的?” “弱点?”贺道玄想了许久,果断摇头,“弱点没有,但污点倒不少,尤其是那个虞仲襄……” 叶修眼睛一亮,“好徒儿,展开说说!” 贺道玄一一诉说这几人的过往,叶修全都记在心中。 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现在家中的头等大事,不再是生计问题,而是叶无忌的科考问题。 马上就要芒种了,距离秋闱越来越近,两场生死攸关的考试,必须安稳度过。 为了不让叶无忌分心,大家也都不提这茬。 至于董如是,只要能让老爹有进取之心,哪怕把所有秦淮名妓赎身,给老爹做妾,也都无所谓。 次日一早,赵悠悠早早地进了厨房。 拌了两个小咸菜。 做了大家都喜欢吃的热汤面,每人还有一个荷包蛋。 叶无忌看着赵悠悠忙碌的身影,内心也是感慨不断这段日子,多亏了儿媳妇。 想想沈万山家的闺女,十指不沾阳春水,叶无忌就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得正确大妇,非悠悠莫属,天王老子来了,也改变不了! 正吃着面,赵翼德突然对着院外一吼,“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妈呀! 这哪来的活煞星? 小院外,两个人吓得,险些一屁股跌倒在地。 紧跟着,两道熟悉的身影,走进院子。 “大哥?”叶无忌急忙起身,“还没吃饭呢吧?快来吃面条。” 赵悠悠见状,急忙盛了两碗面条。 叶无尘和儿子叶浩,狼吞虎咽,连碗里的汤底儿都舔得干干净净。 然后苦哈哈地看着赵悠悠,赵悠悠急忙又给他们俩盛了两碗。 吃饱喝足,叶无尘二人双眼湿润,“好久没吃得这么饱了。” “你和浩儿 怎么回来了?”叶无忌满是不解,“咱爹呢?现在怎么样了?” “咱爹没事儿了。”叶无尘拍拍鼓鼓的肚皮,“但后面具体如何就不知道了。” 叶无尘把事情经过和叶无忌父子详细地说了一番。 叶希人回京之后,审都没审,直接让都察院所有人联名上疏叶天祥罪大恶极,诛九族! 皇帝看后大怒,足足骂了叶希人半个时辰,以叶希人和叶天祥政见不合为由,驳回了联名奏疏。 并命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 叶天祥对审讯,一直都是来者不拒。 只要是你们敢说出来的,诛九族的重罪我全认。 但对于那些低于一万两的罪名,叶天祥是坚决不认你丫的瞧不起谁呢?不足十斤的金砖,都入不了我叶家财库,我差你那一万两银子? 然后,审讯陷入僵持。 因为叶天祥突然被关在都察院,很多事情户部没来得及交接,银子又对不上账了。 槽! 咁嘞酿! 朕难道养了一群废物吗? 皇帝气得直骂娘整个户部,有一个算一个,加一起都没老东西一个人有用。 然后,有意思的事情出现了。 叶希人在审讯过程中,详细地记录了地方官员和宫廷内的官员们贪污腐化,以及浪费的国家财富。 并用“一蚕一茧一丝一梭皆吞没于群蠹之口”的严厉词汇,来形容他们的贪婪,可就是对叶天祥的罪状只字不提。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机灵鬼,在翻阅卷宗的时候发现,指证叶天祥的所有犯罪证据,都和户部度支主事沈一石、户部金部主事郑思同有关。 一瞬间,京城炸开了锅,让沈一石、郑思同死的呼声,一下子超越了叶天祥,所有的矛头,也全都对准了他们二人。 第七十一章 唯有皇帝,可呼风唤雨 户部出现了蛀虫。 皇帝立刻下令严查,叶天祥又重新回到了都察院。 打打太极,研究研究食谱,小日子一天比一天滋润。 内阁三佬,立刻给户部施压,户部尚书一个头两个大。 只能去国子监找前任内阁首辅张太岳请教。 这一请教不得了,户部尚书马文才在第二天朝会上,开始为叶天祥鸣冤叫屈。 理由是,叶天祥这就是一心求死啊,陛下,一个人哪能犯下那么多滔天大罪? 叶天祥也是人,他不是呼风唤雨的神。 从户部开始,紧跟着六部官员,也纷纷站出来,为叶天祥鸣冤。 皇帝,也把压力给了三司。 自始至终,刑部、大理寺,都扮演打酱油的角色。 唯有叶希人,是个真正办实事儿的人。 然后,这近千万两的窟窿,就越查越少。 最后,大部分落在了沈一石和郑思同的身上。 案件,似乎也水落石出了叶天祥就是被“屈打成招”的。 沈一石、郑思同认罪后,被处以极刑,当天就被砍了脑袋。 剩下的就是叶天祥的问题了。 满朝文武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说话了叶大人虽然贪了,但窟窿也第一时间堵上了,这应该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吧? 朝堂上的风向也变了,分成两个派系 一个派系认为,叶天祥两朝元老,有功于社稷,功大于过,可官复原职。 另一个派系认为,叶天祥两朝元老不思家国社稷,理当贬为庶民,所有家财充公。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御花园。 皇帝赵宣和正在读一封信件,是叶无忌写来的。 在他面前,还摆着几份卷轴和宣纸。 有的是叶无忌写的诗词,有的是叶无忌最近的作答的试卷。 今天的信,很有意思,看得赵宣和哈哈大笑。 叶无忌不知道叶修的心思,就询问这个皇帝笔友赵兄,我和一名清倌情投意合,我想纳为偏妻,可我不知道我儿子和我爹会不会同意。 放下信,赵宣和又仔细品阅了叶无忌最近的试卷,越看越满意。 这尼玛简直就是老天爷赐给我大乾的小吉祥物啊。 “准备酒宴,去都察院把老东西叫来,就说朕要和他畅饮。” 略微沉思,赵宣和又命令小太监道,“八百里加急,给谢大绅一份口谕金陵书院四月月考题目为公开卷,名为北部经略,可提前三日告知所有监生。” “喏!”小太监领命叩首,急忙去司礼监传达圣意。 不多时,酒菜备好,叶天祥也来了御花园。 “罪臣叶天祥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赵宣和摆摆手,“坐,最近叶希人回来,每天奏三本,朕都快烦死了。” “陛下,叶大人一向如此!”叶天祥躬身半坐,“要不然,也不会有叶三本之名。” “这朝廷啊,少不了他,更少不了你。”赵宣和叹了一口气,“老东西,朕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陛下,罪臣知无不言。” “朕那个笔友。”赵宣和意味深长,“最近遇到个麻烦事儿,想纳知名清倌为偏妻,如果你是他父亲,你该如何应对?” “……”叶天祥心中一凛不会让我猜对了,陛下的笔友就是无忌吧? 但叶天祥表情依旧不动如风,“如果是清白之身的清倌,这个不反对。毕竟,知名的清倌,才识方面不比我朝的举人差;但要是商人玩剩下的艺妓,都当个宝贝娶到家里,十八代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那绝对不行。” “和朕想的一样,文人不能丢了清誉。”赵宣和顿了顿,“朕让人打听过,那名清倌已经赎身了,人品、德行、三观都很正,现在在一座书院任声乐先生,稍后朕就给他回信。” 不待叶天祥说话,赵宣和又开口道,“老东西,马文才五月底就任期满了,朕想让他光荣退休,赏他一个县爵。但户部掌管全国财政不能一日无主,你给朕一个理由。” “……”叶天祥神色复杂地看着赵宣和,“陛下,臣不被贬为庶民,不能服众啊。能活下来,已经是陛下对臣最大的恩赐了。” 宣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父皇在位时,你就是户部侍郎,朕登基之后你还是,你可知为何?” “臣愚钝。” “因为,你是父皇留给朕的财神爷。”赵宣和也不遮掩,“父皇在的时候,他们还有所忌惮,两百万两银子,至少还分给内帑五十万。可到了朕这里,内帑全靠你一个人撑着,他们一分钱不给朕,还要朕感谢他们,哪来的道理?那些钱,全都是朕的!!!是朕的!!!” 叶无忌瞬间陷入沉思,许久之后,猛然睁开眼,精光四射,“陛下,果真要如此?” 宣和站起身, 锋芒毕露,龙袍无风自舞,“这次你提出勒石记功,卫夫人提出矿业国有化,朕已经得了先手,必然惩治贪腐、集中皇权!” 叶天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又变回了那个意气风发、初登官场的牛犊少年郎。 “陛下,罪臣四岁便没了父亲,家母守节一人将我带大。出而为官,家母便谆谆诲之,尔虽无父,既食君禄,君即尔父。” 叶天祥声音慷慨激昂,“罪臣历经两朝不倒,皆因恩师就是皇帝,靠山也是皇帝,同党也是皇帝的同党。陛下真英雄,臣必是好汉,这个信念永不改变。” “好!说得好!” 赵宣和龙心凤骨,帝王之势如同烈阳炽烈,更似睥睨天下俯视万生,“传朕旨意,户部尚书马文才,不仅具备深厚的为官素养,还有出色的领导才能和组织能力,能够在复杂的官场环境中游刃有余统领全局,朕心甚慰。特晋升江宁县爵。” 言轻则触圣怒,心重则负圣望,臣之进退,皆属两难。 叶天祥奋起叩首,感激涕零。 心中更不敢忘皇帝恩德,报效君王之心果然,大乾王朝只有一个人可以呼风唤雨,那个人永远都是皇上! 第七十二章 候补举人,叶无尘 叶无尘和叶无忌是两个极端。 叶无忌对他爹,就是纯纯地摆烂、啃老。 叶无尘中举后,老爷子给他搞了一个候补,就没再考。 一直扮演的都是好大儿的形象, 所以在人情世故方面,和叶无忌比差了很多。 看着叶无忌父子的小家,经营得红红火火,难免有些羡慕。 要知道,他们父子这段时间,可都是住在京城外的山神庙。 这辈子没吃过的苦,在京城全都尝了一个遍。 许久未见,自然亲近许多。 但由于叶无忌要去书院,走之前专门交代,让赵悠悠多准备几个硬菜,他中午回来和大哥畅饮。 叶修和大伯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大伯,我爹是甩手掌柜,家里是都是我和悠悠说得算,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和我说。” “还是等你爹回来再说吧。”叶无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临近中午,叶无忌回了家。 赵悠悠早就准备好了八菜一汤,还去酒坊打了一壶上等的宫廷玉液酒。 酒过三巡,叶无尘看叶无忌的时候也变得羡慕起来。 以前,总觉得这货一事无成,除了啃老什么都不会。 现在想起来,竟然觉得荒谬可笑。 “徐祖辉把咱们家的宅子买了,本来房契要给我的,我没敢收。等咱爹出来,让他给咱爹。” 叶无尘说完感慨了一句,“幼安这个朋友没白交,我和浩儿就……” “大哥,雪中送炭的咱们记在心里,落井下石的咱们也不埋怨。” 叶无忌劝慰道,“谁家也不能一直走背字,早晚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说不准那你哪天就搞个县令,也说不定呢。” “弟,有件事我想和你说。”叶无尘深吸了一口气,老脸微红,“但你不能骂我给家里丢人。” “大哥,直说就好。”叶无忌感觉到了叶无尘内心的压力。 “我……我……” 叶无尘几次想开口,最后都支支吾吾地没说明白,无奈地看了看叶浩,“儿啊,还是你说吧。” “二叔,我们之钱回过家的,可我娘那人你知道的,没银子不行。我爹和她吵了一架,我娘就把我们两个赶出门了。” 叶浩气得双拳紧攥,“我姥爷也帮腔做事,没一百两银子,别想进门。” “真是岂有此理!”叶无忌狠狠一拍桌子,“是不是当年的事情,她们家一直怀恨在心?如今咱们家败落了,正好逮到机会,故意地羞辱你们?” “当年明明是他们家有错在先……”叶无尘也是委屈得不行,“最毒妇人心,当初就不该娶这女人。起先,咱们家帮过的人,现在也都恨不得上来踩一脚……” “大伯,我记得是你候补举人,他们家怎么还敢如此对你?”叶修脸色一沉。 他在金陵混的风生水起,可没忘记过大伯;但凡不是叶无尘进京,住山神庙的就是他们爷俩。 “别说举人候补了,就算是个县丞,也入不得你大娘家的眼啊。”叶无尘垂头丧气,一把鼻涕一把辛酸泪。 “大伯你现在第几年?”叶修问。 “第三年。”叶无尘不解,“大侄子,没用的。就算是个七品知县,也只能厚着脸皮,在你大娘家混日子罢了。” 说到这,叶无尘就好像霜打的茄子,眼圈一红竟然哭了起来。 大乾王朝的平均候补时间是三年到八年。 所有候补,以进士为主,之后才会选择举人。 全国的举人多不胜数,想混个编制难如上青天。 举人被选为候补知县,运气好的话,要等上十年二十年,运气不好就是一辈子。 如果想快速冲破这道坎,明码标价十万两银子,外加一个字——等! 叶修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别人候补是一辈子,可他们家不同。 老爷子不出意外,肯定会官复原职。 如果皇帝想把财、政大权全都抓在自己手里,爷爷很可能一步入阁。 哪怕不能入内阁,最少也是个户部尚书。 想到这,叶修给赵悠悠递了一个眼色。 赵悠悠立刻回屋,取出来五百两的银票。 叶无尘大吃一惊,再三推辞,“一百两就够了,这……这太多了。” “大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叶无忌把银票塞到大哥手中,“只管收着,这是你回去的胆气。” 唉! 叶无尘又是一阵抹眼泪,收下了银票。 吃过午饭,叶无尘带着儿子离开了乌龙巷。 “大哥,日后常过来坐坐。” 叶无忌依依惜别,看着两父子的背影,也是无奈感慨,“你大伯以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颓丧啊!” “爹,悠悠给得是不是有点儿多?”叶修突然问。 “不多。”叶无忌略微沉思,“如果是我,我会给一千两 。” “这是为何?” “因为你大娘,都不如乡下的好老娘们儿。”叶无忌叹了一口气,“找老甲长给你大伯租个小院吧,为父推断,不出七日,他必被赶出家门。” “爹,咱们家当时如日中天,大伯又是举人候补,大娘家为何还如此霸凌?” 叶无忌开口就是核弹威力,“叶浩不是你大娘亲生。” “啥?”叶修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老爹。 “当年的烂账罢了……怪就怪你大伯心太软。” 原来,大娘家姓蔡,大伯父他丈人蔡成功,乃金陵知名的富商。 叶天祥刚中进士那会儿,蔡家就在婚事上就耍过手段,说什么是未婚先育。 可谎言终究有被拆穿的时候,蔡家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结婚后的九个月,蔡氏一直住在娘家,到了生产的时候,就领养了一个弃婴。 原本,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可偏偏接生婆那里出了偏差,事儿传到了叶家。 叶老太爷那时候正处于关键期,即将升任户部侍郎,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爷爷这些年,对你大娘一直横眉冷目,还有一个原因。”叶无忌坐在小凳上,拿起桌上的紫砂壶,“是因为奉子成婚,错过了和前内阁首辅张太岳联姻。不是蔡家搞事情,你爷爷现在已经是内阁三老之一了。” 听完前因后果,叶修突然明白了,“所以,咱们家败落了之后,大娘就把爷爷对她的一切欺辱,全都发泄在了大伯身上?” “就是这么个事儿。”叶无忌点点头。 时间差不多了,叶无忌去了书院,叶修找来老甲长,又租了一个小院。 赵翼德去采买了生活必需品,又去给叶无忌定制了一顶轿子。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 叶家小院内, 叶修父子、贺道玄、李为善、赵翼德,全都穿戴整齐。 “出发!” 叶修一声令下,所有人意气风发,直奔灵谷寺。 第七十三章 是我人眼看狗低了 灵谷寺。 宝公塔前小广场,人山人海。 里面不乏一些德高望重的名儒以及官学的大人物。 很多江南学子手中攥着《论语》,为贺道寒呐喊助威。 罗叔衡,以及被打的书生们,则是愤愤不平诉说叶休得猖狂。 自打堵门闹事的被打过之后,乌龙巷就再没出现过文人。 现在他们全都憋着一股火,只等着叶修输了以后,将他挫骨扬灰。 在场大半文士,也跃跃欲试,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死叶修。 好在还有叶无忌和他的好友,勉强给叶修助阵。 书院的监生里,很多人惧怕贺家的权势,最终选择了观望。 如果因为站队错误,上了江南书盟的黑名单,那就不美观了。 衍公大师,搞了一个很简单开场白。 先是严肃地批评了贺道玄,打架你怎么下死手?那可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然后,又一脸正色地训斥了贺道寒,打架输了找家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两边的人,衍公全都刻意得罪完,这才宣布辩论开始。 贺道寒这方,汪不封、薛敬文、陆公纪、严曼才、虞仲襄一字排开,神色傲慢。 叶修这边就明显弱势了很多,只有他和贺道玄。 首先开口的是薛敬文,“我本江东微末人士,久闻叶修你自比孔圣孟子,此语果有之乎?” 叶修眯起眼,上下打量对方。 汪不封这小小子言外之意就是,我这么牛逼的一个人,在江南都以小人物自居。 你一个织席贩履的低贱商贾,竟敢擅自收徒? “这只是我一次寻常的比较罢了,我要是不谦虚,还能比喻得更大!”叶修神色淡然,言语颇为傲气,对汪不封的发问,也没有丝毫在意。 汪不封沉声应对,“我听闻,你爷爷贪墨近千万两白银,你们家变卖家财,屈身于乌龙巷。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你也配收徒?” 这句话说得很尖锐,因为大乾律疏上写得清清楚楚,官者犯案,亲朋、至交、门生故吏都不得为官。 所以不管叶修怎么回答,他都会利用叶天祥来打击叶修。 “我爷爷贪墨多少钱关你屁事?”叶修明白其中道理,直接言语攻击,“你出门的时候见过我爷爷这么大的官吗?你们家出过状元进士吗?” “我……”汪不封被说的哑口无言。 “如果你们家连秀才没有,就别出来丢人现眼瞎比比。没到收徒的级别,就别过来质疑我!”叶修眯起眼,“孔圣人说教育理应因材施教有教无类,而不是把学生分成好坏。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为学生量身打造适合他的教育方式,才是教育的平等的体现。你这等只会耍嘴皮子人,永远不会懂。什么时候你家出了秀才,出了我爹这样的大才子,你再站出来和我说话……下一个!” “你……”汪不封气地一捂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汪不封败北,第二个出场的是薛敬文。 只见他摇头晃脑,不紧不慢道,“叶修,你读过什么书暂且不提。只说你连一个栓元的学籍都没有,何敢收徒?” “原谅我人眼看狗低,你是谁?”叶修眯起眼,暗藏锋芒。 薛敬文气得险些吐血,“你不要逞口舌之力,我乃扬州府秀才,薛敬文。” “没有学籍就无才?”叶修沉声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是才华?如何才能写出惊世骇俗的诗词呢?” 薛敬文想都不想地回答,“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只有饱读诗书,厚古薄今,才能写出好的诗词。” 不好。 贺道寒等人心中一紧,这是叶修挖的坑。 果然,还没等他们提醒,叶修已经占尽了主动权。 “真如你所说的,汉唐之后书籍和诗词歌赋不值一提,那现在的人又何必呕心沥血地吟诗作赋,直接把前人的文章拿来用不更简单?” 就见叶修声音突然高八度,字正腔圆道,“你连教授学生的基本常识都没有,更没资格质疑我收徒。” “你,你……你这是偷换概念,谬论,全都是谬论。”薛敬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江山辈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你这等食古不化之人,如何能懂?”叶修环视众人,朗声说道,“能传颂下来的确实是经典,可如果一味地去模仿,再好的文章也没了创新空间。我中原历史代代都有能人,他们不需要模仿借鉴,也能写出传世佳作。这和教书育人一样,我要是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贺道玄会拜师吗?” 刹那间,所有人陷入沉思。 叶修说得太对了,只因为他们全都在一味地借鉴,让文章逐渐没了新意,这也是大乾文坛势微的根本原因之一。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看叶修的眼神,也发生了许多微妙的变化。 薛敬文还想说什么,却被陆公纪拦住了,丢了先手,已经 是辩论不过了。 陆公纪深吸了一口气,“你父是知名儒士,这点毋庸置疑。但你呢?你不过是个织席贩履的低贱商贾,你有什么资格收贺家子弟为徒?” “贺家子弟,如果全都是贺道寒之流,那贺道玄何必出来拜师?”叶修冷眼看着陆公纪,“你的同窗中,很多人都中了进士,你为何还只是个穷酸秀才?” 陆公纪被戳到了痛处,一下子就急了,“你,你这是无理取闹,我现在问的是,你一个商贾,怎能收书香世家子弟为徒?” “我大乾朝开国皇帝,最初不也是以卖草耙为生吗?”叶修狠狠一拍桌子,“你这是在瞧不起我,还是在诋毁我大乾开国皇帝?” “我,你,我……我没有……” 牵扯到诛九族的重罪,陆公纪瞬间慌了,额头上冷汗横流。 叶修双手背负腰后,意气风发,“没有就闭嘴,下一个!” 严曼才站了出来,还没等开口,就被叶修狠狠怼了回去。 “这里谁都可以说话,唯独你不行!”叶修横眉冷对,“偷女人裤衩的臭流氓,圣人之学都让你喂狗了?” “……”严曼才一捂胸口,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提前驾鹤。 第七十四章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叶修,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你这就没意思了。” 虞仲襄脸色阴沉开口,“这是辩论会,不是你撒野地方。”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勾引亲大嫂,被宗族浸猪笼,有幸捡回一条狗命的人渣,也配站在这里和我谈圣人之学?你也配和我辩论?” 叶修为了节省时间,直接选择了人身攻击,“我原以为,贺道寒选你们出来必有高谈阔论。万万没想到,选出来的尽是土鸡瓦狗,妄为圣学的鼠辈。怎么?江南文坛没人了?” “你,你……”虞仲襄气得脸色铁青,全身颤抖,“你个低贱商贾,你怎敢藐视我整个江南文坛?” “无耻匹夫,给爷住口!”叶修一声暴喝,“圣人教你为国家崛起而读书,可你做了什么?潜身缩首苟图衣食,只会摇唇鼓噪助纣为虐!” 虞仲襄脸色越来越难看,面目越来越狰狞,“我,我……你,你……” “皓首匹夫斑髯老贼,你一生寸功未立,枉活三十有六。”叶修狠狠一甩衣袖,“半辈子,形似断脊之犬,安敢在我面前饶舌狂吠?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我,我……” 虞仲襄什么时候被人这样骂过,往事被重提,颜面彻底扫地。 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倒地不起。 卧槽! 人群中,有人已经忍不住爆了粗口。 这尼玛可是江南名嘴,几句话就被叶修喷得吐血? 就连叶无忌等人也是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我儿真是小母牛给小母牛他妈开门——牛逼到家了! 还是衍公第一个反应过来,使劲一挥手。 立刻有小沙弥上前,把虞仲襄抬走就医。 “叶修,我承认我辩不过你。”就见贺道寒上前一步,“事情皆因你收徒而起,我贺家乃书香门第,你只是一低贱商贾,你和我比一场。你输了,收徒之事作罢,你和贺道玄给我赔礼道歉;你赢了,日后收徒,我们江南所有文士皆不干涉。如何?” “你说比,我就和你比,你算什么东西?”叶修声音重带着十足的嘲讽。 “你在这里放了半天地图炮,无非就是人身攻击罢了,没有一句让我信服的。”贺道寒深吸了一口气,“我就问你一句,收我贺家子弟为徒,你有真才实学吗?” “咬文嚼字,那是书呆子才做的事。你看谁靠写几篇文章就能打胜仗,建立宏图霸业的?整天就知道攀比学问,颠倒黑白嫉妒羡慕,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叶修很有自知之明,他就是个背诵的,在绝对实力面前,肯定要避开其锋芒,狗才会傻到和他比文采! “你该不会是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在这里混淆视听吧?”贺道寒言中露出鄙夷之色,“吹牛逼可以,但日后被拆穿,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你父亲也会因此受牵连!” 叶修听闻哈哈大笑,“天下文士,都有小人和君子之分。君子为国为民宣扬真善美。唯有小人,只会玩弄文字,文章写得再好,也不一定建功立业流芳百世,对国家、对人民、对社会没半点贡献。贺道寒,你觉得你是哪一种?叶某又是哪一种?” “我……” 贺道寒正要回答,却被衍公和尚用眼神给制止了。 这是个送命题,无论贺道寒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眼看着五六个人都喷不过叶修,所有人也就默不作声了。 就这两下子? 还敢称呼自己江南名嘴儿? 小爷轻轻松松就能打十个! 叶修环视全场,满眼傲娇,很想扯开嗓子大吼一声还有谁! 眼见叶修唇枪舌剑正气凛然,以一敌众大获全胜,衍公就要上前宣布辩论结果,却被叶修给打断了。 “贺道寒,你觉得自己被打了心里委屈。叶某告诉你,如果你再敢逼逼我徒儿所学无用,我还让他揍你!” “你不是质疑我的才华吗?在辩论结束前,我送你、送在场所有人、送整个江南文坛一首诗。诸位且听好了……” 叶修双目释放精光,言语嚣张至极,“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 刹那间,在场的所有人鸦雀无声。 诗词从心,可言志可传情,前面几句,彻底震撼众人,让他们的脸上纷纷露出凝重之色。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 一首诗念诵完毕,竟无一人喝彩。 他们全都呆傻地愣在原地,双目迷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入门第一课,师父就说,我们追求的是真理大道,而非世俗虚名。经商不需要诗词歌赋,种田不需要华丽的文章。人这一辈子,不能拘泥于书本。书,带给我们的是启迪;路,是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向,一步步去实践验证。”贺道玄眉飞色舞道,对着叶修深深作揖,“恩师这首诗,如醍醐灌顶,让学生认识到何为真 理大道。徒儿必紧随师父的脚步,追求真理,终生不懈怠!” 人群中,有人已经泪流满面,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说的不就是我吗?” “我们这群所谓的知名文士,说白了就是科考不中的可怜虫。” “叶公子这是在用最温暖的善意警醒我们,除了科考,我们一样可以追求自己的大道,一定可以活得更加出彩。” “叶公子,我等受教了。” 有人,用手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平复了一下心情。 近乎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对着叶修行了半师之礼。 “叶修,你赢了,贺某心悦诚服!” 贺道寒沉默半晌,随后狠狠一拍桌子,也对着叶修拱手施礼“可笑我中举之后,就荒废了学业,终日纵意花丛。今日你当头棒喝,让我如梦方醒。今日,我便回扬州,寒读苦修,若非金榜题名,绝不踏进青楼半步!” 一首《杂感》,仿佛给江南文士,净化了心灵。 在极为伤感的气氛下,结束了这场辩论。 看着众人鱼贯离开,叶修长出了一口气,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第七十五章 叶修,真乃神人也! 王元晦等人没有留下来,相继离开。 贺季真在便宜坊定了一桌席,等他们分享最终结果。 灵谷寺准备了斋菜,庆祝叶修大获全胜。 “叶先生,你父子二人真乃神人也!” 衍公和尚对这两父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以后小僧,谁也不信,就信你们爷俩。” 叶无忌见状不禁在内心感叹,大和尚看似高贵不染俗尘,实则是最不要脸的一个。 叶修眯起眼,上下打量衍公。 他知道这花和尚骨子里也傲滴狠,不到万不得已,他也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叶修笑眯眯地看着大和尚,“你有事儿求我吧?” “叶公子果然慧眼。”大和尚面不改色,“最近需要钱,希望公子拉贫僧一把。” “大师,在寺庙里谈钱,是不是太俗气了?”叶修调侃道,“论钱财和土地,谁有你们寺庙富裕?” “公子有所不知,寺庙的钱,非贫僧的钱。”衍公和尚顿了顿,“贫僧还没那么不要脸,去拿功德箱里的钱。” “那这么说是你私人的事情了?” 和尚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贫僧曾对人许下宏愿,要凭一己之力,渡她走出秦淮河。谁知道……渡人——太特么贵了!” “大师,我就很好奇,到底是哪家的清倌,能让你如此请来?”叶修满是好奇,“你都说贵的话,恐怕少说也要一万两银子以上吧?” 大和尚一脸忧虑,“实不相瞒,至少两万两,人家才能放人。” “两万两?你咋不去抢?”叶修狠狠瞪了大和尚一眼,“你多搞几次募捐,钱不就出来了?” “募捐来的钱是寺庙的,非贫僧的。”衍公和尚顿了顿,“贫僧虽然是吃锅边素的,但也有底线。募捐来的钱,都是要公示的,要让募捐者都看到,钱花在了什么地方。当然了,也有一小部分,大家分了。” “钱这东西,救急不救穷。”叶修略微沉思,“但我能带你挣两万两银子,就是不知道大师敢跟不敢跟?” “那要投多少?”衍公和尚瞪大眼问道。 “大概……”叶修意味深长,“就看大师打算投资多少了。” “这……”衍公思索再三,最终狠狠一咬牙,“我有存银八千多两。” 这些钱,都是衍公大师一次次地募捐,空手套白狼套来的,已经是他全部的家底儿了。 “不是……”叶修满脸黑线,“就这点儿存款,你能养得一个花魁?” “清倌,是正经的清倌。就是赎身太贵。”大和尚是个果断的人,立刻取来三张银票,“公子,贫僧一辈子的积蓄都在这里了。” “要不了这么多。”叶修无奈地摇摇头,“一千两足够了,明天你来乌龙巷,咱们找房子签契约。” “公子,你确定一千两银子就能搏来两万两?”衍公有些不敢置信。 “两万两?把格局打开一些,二十万两、二百万两也不在话下。”叶修大笑着看向贺道玄,“好徒弟,有没有兴趣入一股?” “徒儿不缺钱。”贺道玄一副你养我架势,“况且,师父你也不能不管是不是?” “你小子,这算盘珠子都崩在我脸上了。” 叶修无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小子算是砸在自己手里了。 傍晚到家。 赵悠悠早就准备好了晚饭。 此时,正值鳝鱼肥美的季节,抄了一大盆的鳝鱼,外加几个小菜。 见叶修等人回来,第一时间询问结果。 知叶修完胜之后,兴奋得不要不要的,“我就知道,幼安哥哥是最厉害的。” 晚上,叶无忌破天荒地没喝酒。 吃过饭,就和李为善坐在书桌前,刻苦研读。 叶修看到后,倍感欣慰。 此时,贺道玄已经可以熟练计算加减乘除。 叶修没有继续教他分数和方程。 而是让他把最近不理解的地方,全都列出来。 面对各种问题,叶修也一一解答。 为了验证自己是对的,为了走通属于他的大道,贺道玄学的是热血沸腾。 便宜坊,水龙吟雅间。 王元晦、刘汉卿、贺季真正在畅饮。 得知事情经过,贺季真大喜过望。 “我就知道,叶幼安这小子,会带给我不一样的收获。” “我最担心的有两件事,一是道寒未来的仕途,路我已经给他铺好了,可他就是不上道儿。” “第二件事就是道玄。从入学的那天起,他就提出很多问题,反驳教书先生,反驳我。很多时候,我知道他是对的,但我不能承认。因为驳道者妖,他会被当成反学术的邪门歪道。如果有心人在存心蛊惑,势必误入歧途,影响我贺家未来的发展。” “现在好了,叶幼安一场辩论,就让道寒重归科考,让道玄找到了属于 他自己的路……” “金陵书院,果然是卧虎藏龙。无愧于国家四大书院之首。”贺季真端起酒杯,“贺某敬二位一杯,以表感谢。” 三人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科考的形势已经变了,取消了四大书院的保送名额。”王元晦沉声开口道,“公平竞争下,我建议放弃门户之见,江南书院也和我们金陵书院多走动走动,搞搞联欢。大家相互请教,相互学习交流,也能在教育上取长补短,共同进步。” “贺某也正有此意。”贺季真顿了顿,“不瞒二位,贺某此次来金陵,还有一事。” “愿闻其详。” “贺某准备打破门户之见,把江南诗盟,对所有监生开放,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王元晦和刘汉卿相互对望,纷纷露出笑意。 天下考生何其多? 中榜的,就那么几个。 如果江南诗盟对落榜的监生开放,倒也是他们的一个好的去处。 毕竟,入盟之后,都会为他们量身打造各种诗集、话本、小说。 只要用心,一辈子也是吃喝不愁。 但这件事,也绝非王元晦、刘汉卿二人就能做主。 金陵书院最讲究民主,除了要和所有先生商议外,还要询问一下谢大绅和孔冲远的意思。 如果这二位点头了,这件事准能成。 与此同时,徐有功也收到了八百里加急文书。 看着上面的内容,徐有功激动得手舞足蹈 哈哈, 叶幼安的推理,真可谓是冠绝古今神行有佳! 金陵有此人,真乃本官之幸,百姓之福! 祖辉那孩子,简直是交友交到了一个活神仙,不枉老子从小就那么看好他。 第七十六章 心有猛虎方可称雄 作为官二代,贺道寒最忠实的狗腿子。 罗叔衡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 可自打辩论会结束,贺道寒回了扬州,罗叔衡的日子突然就不好过了。 云游诗人、说书匠,在各大场所公开道歉。 就是罗叔衡使了钱财,让他们刻意抹黑叶修的。 近乎整个金陵城的文士,都开始明里暗里的跟踪罗叔衡。 不管罗叔衡走到哪,见到了就丢鸡蛋,丢烂菜叶子,有的甚至往他身上倒折箩。 金陵书院、江南书院,以及城内外的酒楼、酒肆、茶馆、青楼,也全都挂起明晃晃的牌子罗叔衡和狗,不得入内! 江南的文士们被叶修喷得体无完肤,没人敢去找叶修的麻烦,只能把所有火气都撒在罗叔衡的身上。 除了日常、跟踪、堵门,还骂到了江宁县衙。 江宁县令面对群情激奋文士儒生,不能打不能骂,只能尽量安抚。 在一片骂声中,罗叔衡病倒了。 可尽管如此,江南文士还没打算放过他。 古代的读书人要脸,没几天的工夫罗叔衡就被逼的疯疯癫癫。 他的媳妇和小妾不堪受辱,将一份份休书,甩在他的脸上。 他爹罗仁友深受牵连,递交辞呈之后,如同过街老鼠一样逃回了北方老家。 在无休止的精神折磨下,罗叔衡最终悬梁自尽。 地面上,还有罗叔衡留下的遗书,寥寥几字舆论,可杀人! 面对这样的结局,叶修只是一笑而过。 弱肉强食的世界,必须心有猛虎。 如果没有爷爷以前的关系、没有叶希人撑着,别说税课司使郑葵,就是税吏黄彪那关都过不去。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叶修明白了一件事人不能一口吃个胖子,首先要经营好自己脚下的一亩三分地。 大和尚衍公,自打拿出一千两银票之后,也是每天都来叶家小院报到。 他每天叨逼叨的是,什么时候可以度化秦淮河的女施主。 刘掌柜和肖掌柜,最为忧心,询问什么时候解除海禁。 叶修被他们搞得不厌其烦,可又没办法。 赶不能赶,躲不能躲,只盼着京城传来好消息,让他脱离苦海。 果不其然,在罗叔衡上吊的第七天。 京城传来两个好消息户部尚书马文才,晋升江宁县爵;皇帝正式批准开通海禁,具体细则由内阁制定。 消息一出,沿海震荡。 丝绸、瓷器、茶叶等产品的价格一下子上涨了好几倍。 市面上,成交量火爆。 仅仅是金陵一城,每天的成交量都高达几百万两白银。 整个江南的成交额,更是不可估量。 三位掌柜经商了大半辈子,也没遇到过如此刺激的场面。 叶修内心也无比躁动,但还是强自抑制内心,让自己静下来。 刘掌柜早就夜不能寐了,声音嘶哑道,“公子,和江南的协议,和咱们囤积的货物无关,要不……卖一部分?” 肖掌柜也已经方寸大乱,如坐针毡,“马上又有新茶上市了,到时候市场饱和,肯定要降价的。” “卖肯定是要卖的,再等几天。”叶修笑着解释道,“今年降雨量较少,往年这个时候就有新茶上市,可现在却整整晚了半个月,你们没发现这里面的问题吗?” 叶修详细地研究过资料,江南茶区,降雨量的多少,直接影响茶叶的产量。 茶树生长过程中,水分是不可或缺的条件。 茶树性喜潮湿,需要多量的雨水。 如果湿度太低,是不适合茶树生长的。 在热量和养分都满足生长要求时,降雨量就成了影响茶叶产量的主因。 “公子你的意思是……”刘掌柜如梦方醒,“怪不得那些茶社的社长,最近都在抱怨今年太旱了。” 肖掌柜也逐渐冷静下来,“迟迟没有新茶上市,原来是这个原因。” 叶修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让赵大哥打听过,现在出货的商贩,无非就是想捞一笔。真正的大佬们,现在都在选择观望。” “那咱们再耐心地等几天。”刘掌柜在经商方面颇有经商头脑,“这样,我现在就让人把风放出去,看看茶叶还会不会涨价。” 叶修和肖掌柜眼睛一亮“好主意,就这么办了。” 衍公大和尚听得直流口水,“叶公子,那贫僧的生意……” “大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叶修耐心地劝慰,“现在作坊已经找好了,正在调试阶段。等真的开通海禁,有你忙的。” “那行吧。”看着别人大把大把紧张,衍公是紧着的急了。 刘掌柜和肖掌柜,让人把消息放出去之后,茶叶价格果然疯涨。 从最初的八十文一斤,一下子涨到了一百二十文。 但在市场里 ,买卖交割却一次都没发生。 很明显,不管买家还是卖家,都在选择观望。 就在刘掌柜二人以为叶修也要选择观望的时候,却发现叶修果断开口,“全抛出去!” 在叶修看来,开海只是刺激了一下市场价格。 成交价涨的越快,塌方的就越迅猛。 趁着所有卖家都观望的时候,必然能大赚一笔。 因为背靠码头租的仓库,给出货也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把最近收购来的茶叶,以及各种丝绸、布匹、瓷器抛售一空。 到了货物交割的日子,叶修立刻从乌龙巷挑选了五十名壮丁到码头压阵。 购买茶叶的是福州商会的商船。 福州商号是南方沿海最大的商号,集货运、仓储、票号于一身,仅次于和盛源的存在。 看着码头上的货船,络绎不绝的商贾,叶修有些小失望。 如果徐有功和燕王把这个货运码头交给他关系,用不上两年,就能把这里打造成全国最大的期货市场。 只可惜,现在的他也只能是想想罢了,在爷爷没官复原职之前,一切都是空谈,还是赚钱来得实在。 在赵翼德以及一众壮丁的保护下,叶修三人坐进马车,去了金陵酒肆。 刘掌柜立刻将怀里的银票摆在众人面前,十分豪横地喊道来,分钱! 第七十七章 好徒弟,快到碗里来 刘掌柜和肖掌柜,在酒楼开张之后都没闲着。 陆陆续续地收了近五万斤茶叶,肖掌柜不知道从哪里还搞来五千斤的旗枪。 景德镇的瓷器、苏杭的丝绸、湘西的麻布…… 只要是能出海的商品,这俩人一样儿都没落下。 所有货物,一共卖了十六万两银子,一家四万两。 程鹏举的四万两,暂时放在叶修这里。 银票分完,刘掌柜和肖掌柜依旧是不敢相信。 几千两银子,就换来整整四万两。 刘掌柜拿出一份契约,“公子,这是个江南商会的合作契约,你看下,没问题就可以签字画押了。程小公爷那里,需要你暂时代签一下。” 叶修细致地看过契约上每一项条款之后,在上面签字盖章,程鹏举一栏由他代签。 大概意思就是,以江南商会在台州府的港口为核心。 程家负责内陆货运,江南商会负责海运,刘掌柜、肖掌柜主要金陵府及其周边货物。每年在金陵府聚首一次,核销账目并分钱。 叶修再一次成了甩手掌柜,自然也是乐意之至。 去了和盛源,把钱存进账户,羡慕得卫掌柜不要不要的。 看着手里的银票,叶修嘴角也露出满意的笑容,以后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 此时。 贺家的各种图志,陆续送来乌龙巷。 贺道玄正在整理,忙得不可开交。 咚咚咚! 传来一阵敲门声。 “妹夫,你咋来了?” 贺道玄打开大门,吓了一跳。 这是他的亲妹夫严守成,内阁三佬中,小阁老刘希贤的孙女婿。 “听说你拜了一介商贾为师,我过来看看。” “嗯。我老师博学多才,不会落了贺家的面子,更不会落了小阁老的面子。” 贺道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寒舍简陋,还望见谅。” 走进屋子,严守成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发霉墙壁,寒酸的家具…… 好好的贵公子不做,却要来这里住狗窝? 或许是受不了这里的简陋,忍不住皱着眉头问道,“你师父就让你住这种地方?” “这你就不懂了吧?”贺道玄得意一笑,“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我追求的是大道,而非享受。” “不行,这哪是人住的地方,跟我走。”严守成眼睛一红,面露心疼地一把抓住贺道玄的手腕,“欠债还钱,欠人情还人情,这师咱不拜了!” “啊?”贺道玄一脸蒙逼,“我不走,我要留下来探寻自己的大道。” “是不是姓叶的威胁你?”严守成牙齿咬得吱嘎作响,“我现在就让徐有功过来拿人!” “你在说什么?”贺道玄使劲儿地挠挠头,“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叶修就是个低贱商贾,他爷爷还关在都察院,万一要是出不来,你这辈子就毁了。”严守成细心劝导,“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咒,让你这么执拗?” “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贺道玄一脸正色,严肃至极,“我师父是我见过的最博学之人,整个江南,乃至整个大乾,我都没见过比他更数通古今的人了。” “我不信!”严守成冷哼,“他再厉害,还能比国子监的状元郎们厉害?” “妹夫,起初我也不信,但现在……”贺道玄取出来自己最近的学习心得,“你自己看看吧,正好你也喜欢术数。” 学习心得,其实就是教学书籍的雏形。 叶修之所以让他做这么多,归根结底就是想要出书。 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样简洁的教材,传播出去。 “看就看。”严守成冷哼,满眼不屑,“我一定拆穿他的把戏!” 可这一看不要紧,贺道玄发现,好妹夫比自己还着魔! 得意地笑了笑,不再理会畅游知识海洋的严守成,贺道玄继续整理海洋图志。 临近傍晚。 叶修、叶无忌父子相继回了小院。 赵悠悠早就做好了饭菜,还烫了一壶竹叶青。 这是叶修专门交代的,宫廷玉液酒太烈,叶无忌想喝酒就喝一些度数低的酒。 贺道玄洗洗手,把妹夫严守成来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 “小阁老的孙女婿?”叶修笑了笑,“来者即是客,快请过来一起吃晚饭。咱们不能没有待客之道。” 叶修话音刚落,就见一名锦衣女子跑进小院。 对着众人,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不是……你谁啊?” 叶修眉毛都拧成了麻花,养一个贺道玄就行了,怎么又来一个? “师父。”贺道玄笑声地提醒道,“这就是我妹夫严守成。” 叶修之前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突然面露疑惑道,“ 你妹夫……怎么是小阁老的孙女婿?” “我妹妹是侧妻。”贺道玄解释道,“小阁老的孙女是正妻。” 哦! 叶修恍然大悟,“严守成,起来说话。” “是,师父!” 严守成看看叶无忌,立刻施礼道,“这位一定是师尊,徒孙拜见师尊!” 经过了解,叶修发现这小子也是个人才。 没利用小阁老的关系,十六岁就中了举人,目前正等着秋闱。 既然是小阁老的孙女婿拜师,自然不能往外推。 天知道,后面再使使劲儿,会不会有更牛逼的人物上门。 强自按捺内心窃喜,叶修装出一抹淡漠的神色,“听说你要带道玄走,怎么突然就要拜师了?” “师父,是学生盲目自大、目中无人了。拜读了师父的教学记录之后,学生茅塞顿开彻底惊为天人。基础数学,学生都看得十分吃力,如果能追随师父学习更高等的数学。徒儿此生无憾。” 严家,是北方望族,世代经商。 族中子弟,首先要学会理财。 因此,严守成从小接受数学教育就超于常人。 各种算学宝典,了然于胸。 可接触了贺道玄的学习心得之后,他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小丑。 别说数字他不认识,就是加减乘除等符号,看得他都云里雾里的。 尤其是学习心得里面的公式化、公理化,更是让他觉得高深莫测。 不管严守成平日里多么傲娇,都经不起真理的诱惑。 因此,他才下定决心,必须拜师! 叶修闻言,心中有了底气,既然是潜心钻研算数之人,那就到碗里来吧。 第七十八章 冤家路窄 “我本意是不收徒的。” “但道玄为你说了很多好话,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叶修装得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另外,这世上求算学之人着实不多,为师就破例收下你。” “谢师傅!”严守成大喜过望,高兴得险些昏死过去。 立刻敬了师傅茶,叩拜恩师、师祖。 又给小师叔李为善敬茶,给大师兄贺道玄敬茶。 贺道玄也好像被引燃的干柴。 以后,自己就是大师兄了。 万一再有什么才子拜师,那不都得敬着我? 想想在江南被人瞧不起,在贺家被人瞧不起,贺道玄更是打定决心,好好地学下去,狠狠地打那群人的脸。 礼成之后,叶修不紧不慢,“算学一路,任重道远。不能只为了追求算学,就忽略了文学,秋闱还是要考的。学完算数,你们两个就跟着师尊读书吧。” “是,学生谨记。” 贺道玄、严守成二人纷纷行礼。 吃过饭,贺道玄拉着严守成回了小院,给他找了一套宽松的衣物。 “这是为何?”严守成不解。 “哪有求学穿得锦衣华服的?”贺道玄悉心教导,“咱们每天除了帮师娘洗碗摘菜,还要把家里的家具什么的都擦干净了。” “啥?”严守成当即就急了,“我,严府大少爷,干下人的活儿?” “这你就不懂了吧?”贺道玄得意洋洋,“这个叫做磨炼心性,你试过就是它的好了。” “那我能雇一个书童吗?”严守成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不能。”贺道玄果断摇头,“端茶倒水、打扫庭院、洗菜斋菜什么的,都要做。事必躬亲,才能体验民间疾苦。不先打磨掉身上的尊贵傲娇,以后怎么潜心求学?” “你说得好像是这个道理……”严守成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 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换好了粗布衣裳。 端着水盆和麻布,跟着贺道玄就来了叶家小院。 毕竟贺道玄也是名门之后,人家都放下身段了,他没理由被师傅轻视。 进入小院,发现李为善也在收拾书房。 “小师叔,你也要干活的吗?”严守成立刻凑上前,“我还以为你不用干活呢。” “大家都要做事啊。”李为善笑了笑,“我爹常说,一屋不扫,何以平天下!如果自己脚下的一亩三分地,都收拾不明白,将来还怎么治理天下?” “说得太对了!”严守成对着李为善躬身,“是师侄过于肤浅了。” “咱小师叔可是英雄之后。”一边擦拭桌椅,贺道玄一边说道,“就是那位抗疫英雄。” “说的可是李二郎李大人?”严守成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李为善。 “正是家父。”李为善云淡风轻,用鸡毛掸子扫视叶希人画像上的灰尘。 “失敬失敬!”严守成的眼神都变了,看李为善的时候,眼里除了敬佩也有一些遗憾。 大乾立国至今,就出了这么一个英雄县令。 只可惜,朝廷只给了嘉奖,连个追封都没有。 哪怕就给追封一个户部侍郎,李为善至少也能免考进入国子监。 叶修躺在摇椅上,看着书房内三人聊得热火朝天,抿起嘴笑得得意。 赵悠悠切好了一盘西瓜,“幼安哥哥,现在两个徒弟了,我恐怕就要失业了。” “放心,他们两个都不会做饭。”叶修笑声安慰道,“论手艺,天底下谁也比不上我们家悠悠。” 说话间,刘掌柜来了。 抓起一块西瓜,吃得顺嘴流汁,“这鬼天气,怎么还不下雨?” “刘掌柜这是……”叶修坐起身,笑眯眯地看着对方,“有好的门路?” “我听说,金陵富商蔡成功手里,有一批上等的蚕丝,看得心里直痒痒。” 刘掌柜立刻说明来意,“我寻思你们两家是姻亲,趁着开海之前,咱们能不能捞一笔?” 蔡成功? 叶修立马来了精神,“我大伯的岳丈?” “对,就是他。”刘掌柜说得愤愤不平,“咱们之前收丝绸的时候,他手里的蚕丝就不卖,我都快跑断腿了,好话说了三万六,可他就是不卖,给多少钱不卖。” 想想大伯遭受的屈辱,想想爷爷错失了和张太岳联姻…… 妈的,但凡不是蔡家从中作恶,我爷爷早特么入阁了。 我们家至于败落,我和我爹至于流落乌龙巷? 说不准,小爷现在还被四十几个下人簇拥着,过神仙日子呢。 想到这,叶修放下手中的西瓜,“能捞一笔。不过这次咱们不用出一文钱。” “这是为何?”刘掌柜满面不解,“你要这么说的话,我都有信心找东家,再开一家杂货行了。不用你出钱,一切投入都我来。” “整个金陵,就属你老 刘会说话。”叶修眯起眼,压低了声音,“你和老肖对外放话,就说准备开办一家大型的纺织厂。然后让人询问生丝、蚕丝、纺织机以及工人什么的价格。我在便宜房每天给你留一个雅间,你多邀请一些商人,商讨价格。” “纺织厂确实挣钱,但投入也很大。”刘掌柜陷入沉思,“没几万两银子恐怕不成。” 叶修神秘兮兮,“让你问,又不是真的建厂。” “让别人看出来,咱们会被戳脊梁骨的。”刘掌柜隐隐有些担忧。 “这方面,你和老肖是行家,就不用我教了吧?” 刘掌柜沉思许久,虽然不知道叶修要做什么,但还是点头答应。 书房内,贺道玄看着这一幕,就知道,老师又要大赚一笔了。 “蔡家什么情况?”严守成忍不住问,“我看师父提到他的时候,眼中戾气很重。” “如果啊,我说的是如果……”李为善略微沉思后开口,“如果不是这个蔡家,我爹至少是六部的员外郎,我应该参加今年的秋闱了;你们两个的太师傅,至少应该是内阁阁老了……” “卧槽!蔡家误我啊!”严守成瞪大眼,双目喷火,“我立刻写信询问,我们家和蔡家有没有生意往来,如果有全都断掉。” “对!”贺道玄也是愤愤不平,“咱俩一块儿写信……” 第七十九章 坑你没商量 刘掌柜、肖掌柜准备开纺织厂。 消息一出,整个金陵震荡。 都知道刘掌柜代表官营,更知道他们两个即将加入江南商会。 对这个消息,没有任何人表示怀疑。 蔡成功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他是金陵府最大的蚕丝商,也是金陵丝社中,最大的社首。 龙泉山庄,因为龙泉湖而得名。 金陵府各大丝社的社首,都会在这里集会。 “这群人就是投机倒把之流,成不了什么大事。” 在得知刘掌柜二人准备进军纺织行业,蔡成功狠狠一皱眉。 在蔡成功看来,他们能赚钱,无非是因为官商罢了。 肯定是徐有功,提前给刘掌柜透露了关于海禁方面的事情。 但很快,下人汇报引来了才成功的注意,“老爷,除了刘、肖二人,还有个姓叶的娃儿。说来也巧,这个叶修就是您女婿的侄儿。” 蔡成功想起来了,是便宜房的大东家。 从便宜坊开业的那天起,他就窥视这家酒楼,总想着据为己有。 可不管怎么暗示叶无尘,这小子就是不上道儿。 为此,蔡成功还让女儿找借口,把叶无尘父子赶出家门。 可当天下午,叶无尘爷俩就带着五百两银子回家,想必是叶修借给他们的。 所以,蔡成功认为,这次要开纺织厂,一定也是叶修的主意。 略微思索,蔡成功打定了主意,“放话出去,金陵市所有丝社,都不准出售蚕丝。” “是老爷!”下人点头后,又问道,“老爷,他们会主动来找咱们吗?” “肯定会的。”蔡成功得意一笑,“告诉锦娘,把叶无尘爷俩,赶去柴房。” 下人离开,蔡成功抿了一口茶,自信满满想要丝?那就拿便宜坊的股份来换吧! 此时,叶修还不知道蔡成功已经盯上了便宜房。 小院里摆了一张大桌,众人正在庆祝。 主角是王元晦、刘汉卿和谢大绅。 叶家父子现在名声在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户部尚书马文才,加封江宁县子爵,还有一个月就光荣退休。 名言都能看出来,叶天祥就是接任的不二人选。 皇帝,决不允许财政大权,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为此,谢大绅特批,不用叶无忌参加录科,直接可以参加秋闱。 还承诺,在录科前给叶修和李为善一个监生的资格。 监生说白了就是童生,童生每日要穿冠带,见官可以不跪。 寻常的地主老财们,都会花钱捐一个员外,也是同样的道理。 说白了就是出门的时候,有一个体面,以后也有金陵书院罩着。 等叶修正式拜师之后,从童生升一个坐监的儒生,也是他们书院一句话的事儿。 身份不一样了,做事也会方便很多。 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也就多喝了几杯。 叶修醉酒,贺道玄和严守成,自然就跟着叶无忌读书。 也不知道严守成是不是手欠,无意中翻到了《守正诗词集》。 看完之后,彻底惊为天人世人肤浅,师爷明明是我大乾第一才子才对。 想到这,对这两父子的敬仰,又加深了许多许多。 次日一早,刚吃过饭。 刘掌柜和肖掌柜就来了。 相互恭维之后,两个人立刻进入主题。 “叶公子,真乃神人也,刘某佩服至极!” ““风声传出去之后,那些社首齐聚龙泉山庄。” 刘掌柜压根没打算入行,说得也是云淡风轻,“然后就宣布所有蚕丝都不对咱们出售。我和老肖就打听了一下,是蔡成功下的命令。” 倒是肖掌柜,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对劲,“公子,你莫不是和姓蔡的有仇?” “仇,大了去了。”叶修笑了笑,“我和我爹流落至此,和他蔡家也有直接关系。” “哦?”肖掌柜吃惊不已,“公子,可否展开说说?” “除了欺负我大伯之外,还有件事他们家做得很无耻……”叶修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一番。 “这个蔡成功,做人怎么可以这么下贱?”肖掌柜愤愤不平,“我记得,他之所以能把生意做大做强,全靠你爷爷的名头,这尼玛不是忘恩负义的猪狗吗?” “士可杀不可辱。”刘掌柜狠狠一拍桌子,“公子,你就直接说,咱们怎么办吧。” “咱们去找蔡成功。”叶修站起身,“上了马车,我和你们说接下来怎么办。” “师父,要不要我们两个也去?”贺道玄和严守成同仇敌忾,双目喷火,跃跃欲试。 “杀鸡焉用牛刀?”叶修内心欣慰道,“在家好好读书,等我回来教你们方程。” 贺道玄二人眼中闪烁一抹遗憾,但还是重重地点 点头。 师父的话没毛病。 他们俩的家势,去对付一个丝社的社首,确实有点儿杀鸡用牛刀了。 信,两个人都给家里写了,静候佳音就好。 出了乌龙巷,叶修立刻就看到一辆豪华的大马车。 两匹棕红色的马,一根杂毛都没有,车上还有各种铜饰花纹。 “刘掌柜,一日不见今非昔比啊。” 马车叶修认识,是徐祖辉的马车。 当年定制的时候,他和徐祖辉一人一辆。 只不过,马车上摘掉了关于府衙的一切配饰,叶修也没拆穿。 “金陵酒肆入驻江南商会,囤积货物又捞了一大笔,东家赏的。”刘掌柜炫耀地打开车门,“二位,里面请。” “大户人家的马车,果然非同凡响。”肖掌柜上了马车,彻底惊为天人,“隔层里面居然还有专用的储冰室?” 刘掌柜从隔层里,取出三瓶西瓜汁,在炎热的夏季,神仙享受也不过如此。 “公子,都这个时候了,该告诉我们你的计划了吧?”两位掌柜眼含期待。 叶修抿了一口西瓜汁,把自己的计划说给二人。 啊? 生意还可以这样做? 公子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幸亏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 刘掌柜二人目瞪口呆,许久之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纷纷对叶修竖起了大拇指“叶公子,周扒皮都没你狠!” “你们这么夸我,我会忍不住骄傲的。”叶修得意地一挑眉毛。 “……”刘掌柜、肖掌柜我们没夸你,狗才夸你呢! 第八十章 我还没挂饵,你就自己咬钩了? 豪华的马车,很快来到了龙泉山庄。 小厮急忙上前,接过缰绳,殷勤地招呼贵客。 “我们约了蔡员外。”刘掌柜地上拜帖。 “几位里面请。”小厮引领三人,来到了花厅。 紧跟着,有婢女奉茶,端上来各种果脯点心。 叶修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在口中,浅尝一口后。 微微有些失望,“没同记杂货铺的点心甜,也没那里的正宗。” “公子,金陵府可不是谁都用得起糖霜的。” 刘掌柜无奈地摇摇头,“同记售卖的对象都是达官贵人,这里只是入门的招待,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确实!”叶修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欣赏龙泉山庄的美景。 喝了一口茶,叶修感慨道,“他们这些丝商,钱挣得虽然不多,但挺会享受的。” “天下财富出东南,而金陵为其会。江东的所有商人、商会,就属咱们金陵的商人最为节俭了。”刘掌柜笑了笑,“务实,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刘掌柜二人,确实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虽然背靠大树,可他们从来没有什么仗势欺人、强买强卖,平日里出行也极为低调。 “有钱不花死了白搭。”叶修越看龙泉山庄越中意,“等海上生意做成了,我也建个大一点儿的园林,你们二位操持可好?” “那是最好不过了。如果能组建金陵人自己的商会,那最好不过了。” 刘掌柜二人纷纷点头,可下一秒脸上就露出担忧之色,“公子,蔡成功有点不对劲儿啊。” “这不正常吗?”叶修自信满满,“他这是故意给咱们下马威呢。” 果不其然,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蔡成功这才露面。 刘掌柜和肖掌柜,脸色铁青,发誓要给蔡成功好看。 “幼安,你也来了?”蔡成功走进花厅,“这门子也着实可恶,你在了怎么不通禀老夫一声?” “蔡员外,有礼了。”叶修对着他行了长辈礼。 “外道了不是?”蔡成功眯起眼,故作和叶修十分亲近的模样,“咱们两家是姻亲,叫爷爷!” “……”叶修微微皱眉我叫你奶奶个腿! 见叶修不上道儿,蔡成功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刘掌柜二人,“刘老板、肖老板一起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蔡成功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丝社不是针对你们一家,而是大家共同商议的结果。上等的蚕丝可遇不可求,再加上外面都在传要开海禁,价格不理想,哪家都不会卖的。” “这,这……”肖掌柜站起身,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我场地找好了,工人也雇了,纺织机也很快到位……这要是没有丝,我可怎么向买家交代啊?” “蔡员外,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刘掌柜面露焦急,“我们陆陆续续投入了七八万两银子,到日子不能生产,对东家也没法交代。” “不如你们去徽州看看?”蔡成功虚情假意地提醒道,“这事儿确实挺难的。我听说你们今年占了江南商会的名额,这件事要是办砸了,恐怕江南商会也容不下你们了。” “唉!”肖掌柜眼圈微红,整个人都萎靡了很多,“只怕到了徽州,一切也都晚了。” “蔡家和叶家有姻亲,不是特殊原因,我绝不会见死不救。”蔡成功努力掩饰内心的窃喜,“可丝社不是我说的算,这件事确实无能为力。” “蔡员……蔡爷爷……”叶修看向蔡成功,言语中带着哀求,“那我们暂时借些蚕丝行吗?” 见叶修叫爷爷,蔡成功心中更是得意,但眼神还是保持戒备。 借蚕丝,在生意场是常态。 很多小作坊,都是囤积了多少货,就纺织多少绸缎,往往开工期只有半年。 但大的纺织厂却恰恰相反,机器只要转起来,就不能停。 东家也必须保证货源不能断,让每一名纺织工人都能按时开工。 但因为大规模的采购,很容易造成资金链断裂,所以就有了借丝一说。 “你们三个之前也囤积了很多蚕丝,为何自己不留着用?”蔡成功问出心中疑惑。 “唉,别提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叶修唉声叹气,“原本想开工厂很容易,为了眼前的一点儿利益,就把囤积的货物全都卖了。等开工厂的时候,再低价买回来。可就因为开海禁,价格涨得厉害。一来一回之下,之前赚的钱,都得搭进去。” 蔡成功放声大笑,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嘲讽,“隔行如隔山,交学费是在所难免的。” “您老高抬贵手,权当做拉我们一把了。这份人情,我记下了。将来有事儿您发话,我们三个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叶修故意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很低。 蔡成功也在心中琢磨起来,蚕丝的价格只会越涨越离谱。 他的仓库里确实有存货,但价格不到位绝对 不能卖出去。 还不如先借给他们,赚一笔利息再说。 想到这,蔡成功依旧装作很难为的模样,“借可以,但钱怎么算?” “先借五个月,按照行业规矩算,如何?”叶修问。 “不好。”蔡成功果断地摇摇头,“蚕丝的价格每天都在变,折算成银子不可取。” 叶修见状,急忙搭话道,“如果折算成钱,我们借多少蚕丝,还给你多少蚕丝呢?” 一句话,就说到了蔡成功的心坎里。 海禁开通之后,蚕丝的价格还会再涨一波,借丝还银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这也说明一个问题,叶修他们三个根本不懂行,交完高额学费,依旧是门外汉。 “那你们准备借多少?”蔡成功问。 “我们签的是大额订单,差不多要四万斤丝吧。”叶修给出来要借的数额。 “四万斤,换作平时,倒没什么,但现在价格飞涨……”蔡成功瞥了一眼叶修,“没有抵押肯定不行,你们到日子还不上,我没法向丝社交代。” “我和老肖在城西,有两个大院,可以用作抵押。”刘掌柜狠狠一咬牙,“如果还不上,就是蔡员外的了。” “两个大院能值多少钱?都不够还利息的。”蔡成功觉得已经稳稳拿捏住了三人,“这样吧,把便宜坊做抵押,我可以多借你们一万斤。” “……”叶修我这刚甩杆儿,还没挂饵呢,你就自己咬钩了?你是有多眼馋便宜坊? 第八十一章 契约完成,双方都感动的哭了 “蔡员外,你这有点儿趁火打劫了……” 叶修故作纠结,摆出一副天人交战的紧张表情。 思量许久之后,才狠狠一咬牙,“算你狠,我用便宜坊做抵押。” 民间借贷,九出十三归。 生怕叶修三人反悔,蔡成功立刻就拟定好了契约。 叶修也怕鱼儿脱钩,确定合同细则无误之后,也爽快地在上面签字画押。 契约完成的瞬间,双方几乎都要感动落泪了,都生怕对方跑了。 次日,在码头交割。 五万斤蚕丝,全都转到了刘掌柜三人的名下。 蔡成功嘴角扬起,压都压不下去 年轻,终究是太年轻。 隔行如隔山,真以为建厂就能赚钱? 用不上两个月,你们哭都找不到调。 老夫,就等着接手便宜坊了。 那两处宅子……嗯,可以再纳两房小妾了…… 叶修三人钻进马车里。 “丝价已经涨到了五两银子一斤,有望突破六两。”刘掌柜还是有些不理解,“公子,为何笃定丝价会暴跌?” 肖掌柜也是心怀忐忑,“咱们算是赌上身家性命了,公子不会算错了吧?” “全国的生丝、熟丝加起来,总值超过三个亿,可朝廷一共才发行了多少银子?商人手里,又有多少银子?” 叶修笑着给两个人分析,“现在是和平年代,一匹丝绸的价格涨到了十二两银子,朝廷会坐视不管吗?他们更怕有人用货物,做空国家的银子储备。” 刘掌柜还是不懂,“可如果开通海禁,南洋人、西洋人还有扶桑人,他们都会争相购买。如果货物供不应求,价格还会涨。” “你错了。”叶修无奈地摇摇头,“朝廷会严格控制出口的。” “啊?公子别闹!”刘掌柜二人声音急切,“有钱朝廷会不赚?” “因为真理永远都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没禁海的时候,瓷器、茶叶、丝绸等物品到了南洋会获利五倍。禁海之后,走私的利润涨到了十倍。” “海上走私的是什么人,想必二位心里清楚。朝廷的水师,只是拦住商人的船,不会拦住那些大佬们的船。为何内阁一直不提升海,就是为了吃独食。” 叶修自信满满,“现在朝廷提出开放禁海,那些走私的人,就会走上台面。他们不会和皇帝争抢利润,但会控制出口数额。一件东西如果出口的数量多了自然就不值钱了。所以你再回头看会发现,哪怕开放了海禁,每年能出口的货物,依旧是禁海时候那么多。现在明白了?” 刘掌柜和肖掌柜瞬间陷入沉思。 叶修的意思很直白, 开通海禁,无非是把那些走私的推上台面,让他们合法化罢了。 走私的是什么人? 不就是大乾帝国的内阁三佬和卫夫人嘛! 他们在民间的代言人,不正是各大商会的会长? 这群人苦心经营海上贸易多年,和沿途的海盗也多有勾结。 巨大的贸易利润下,除了皇帝,他们岂会让别人再进来分一杯羹? 明白了前因后果,刘掌柜和肖掌柜都冷汗直流,心有余悸。 要不是叶修引路,恐怕一个海禁,就会让他们粉身碎骨。 “公子,受教了!”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二人对着叶修恭恭敬敬地行了拱手礼。 “出了码头就全卖了!”叶修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蔡家让我爷爷错过和张太岳联姻,我就让他裤衩子都剩不下!” 刘掌柜、肖掌柜当时表示,要施展浑身解数,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蔡家的丝全都卖出去。 叶修回到了小院,衍公大师已经等候多时。 现在的他,每天雷打不动地都会来叶家蹭午饭。 贺道玄在洗菜,严守成在杀鱼,赵悠悠在引柴,其乐融融。 见叶修回来,赵悠悠摇着水井轱辘,下面系着吊篮,里面是冰镇的西瓜汁。 刚打开木塞,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见老甲长和二丫急匆匆进来。 二丫是老甲长的闺女,名叫孙玉娘,和赵翼德打小就青梅竹马。 “公子,成了。” 玉娘小心放下包裹,就好像是什么人间至宝,生怕摔坏一样。 赵翼德听闻,也急忙关上院子的大门,手持齐眉棍,守在院外。 五个小瓷瓶和五个油纸包,一字排开摆在桌子上。 叶修激动地直搓手,这是他让二丫秘密研究的香皂和香水。 也是他准备和衍公大师合作的生意。 于是,衍公大师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小白鼠。 带着怀疑的态度,大和尚用香皂洗了脸。 擦干净脸上的水,大和尚整个人都亚麻呆住了。 这小东西洗脸,比胰子和皂角干净不说,还有一股淡淡 的兰花香。 “这是……”大和尚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皂角?” “准确地说,它叫香皂。”叶修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大师,你说这东西放在市面上,会不会很赚钱?” “挣钱,一定挣钱!”大和尚不假思索地点头后,疑惑地看着小瓷瓶,“这又是什么?” “这个就是致富关键了。”叶修神秘兮兮地拿起一个写着“茉莉香”的小瓷瓶。 拔掉上面的木塞,顿时传来一股茉莉花香。 衍公大师经常出入青楼,对胭脂水粉什么的最为精通。 闻到了香味后,立马就不淡定了,双眼也变得无比炽热起来。 他太清楚这小瓷瓶对女人的杀伤力了。 叶修用一根羽毛,沾了点儿香水,在衍公的耳后一弹。 很快,香气就弥漫整个小院。 “这个叫香水,不仅能代替香囊,还有驱蚊虫的功效。” “和香皂一样,可以做出很多种香味,像玫瑰香、梅花香、桂花香等等……” 叶修自信地一挑眉毛,“我的想法是,香水作为奢侈品售卖;香皂既要让所有人用得上,也要做到很多人买不起。” 大和尚嘴巴半张,没明白最后一句什么意思,“这是为何?” “大乾朝的勋贵豪门,能和百姓用一样的东西吗?”叶修恨铁不成钢,“挣的,就是那群豪门贵妇的钱。” “这……”衍公使劲儿挠挠自己的秃头,“公子,我还是没懂。” 反观一旁杀鱼、摘菜的两个徒弟,他们两个似乎懂了师父的意思。 相互对往后,猛地瞪大眼按照师父的意思,这东西随便一瓶,不得卖一两黄金? 第八十二章 贵族,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香皂和香水,实验成功,就可以投入量产。 叶修立刻让二丫,继续采购茉莉、丁香、桂花、豆蔻等香料。 还一再强调,多买一些麝香。 麝香是中医常用的药材,也是珍奇的动物性香料。 扩散性和诱发力极强,具有特殊柔和优雅的香气。 对制作成型的香水,不仅有良好的提香作用,也有极佳的定香能力,使其香味更加持久。 衍公和尚迫不及待地问道,“此物甚好,卖价几何?” “大师,可听说过买椟还珠?”叶修自信地挑了挑眉毛。 “当然。”衍公和尚还是不理解,“这和咱们卖货有什么关系?” “香水,根据味道选择相对应的瓶子,包装做得精致一点儿。一个瓷瓶里面装一两香水,售价二十两。昂贵香料做出来的香水,一瓶五十两。” “这么贵?”听了叶修定的价格,衍公全身一哆嗦。 “我的娘嘞!”老甲长和玉娘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公子,你怎么敢的? 要知道,胭脂铺里面,最好的香囊,也不过一两银子而已。 就连两个好徒儿,也下意识地围了上来,想学学师父的生意经。 “皇帝、皇后都没用过的东西,买几十两很贵吗?今天给你讲讲经商之道。” 叶修淡定地喝了一口西瓜汁,侃侃而谈,“一件垄断的商品,先别管有没有人买,首先要清楚产品定位与市场定位。” “就说咱们使用的香料,都选在江南的黄金地段,每一寸土地都有貌若天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处子专门照看。” “香料园不仅地下有金矿矿脉,还有天然的温泉。成熟季节,这群女子都会用舌尖采摘,每摘一片叶子都会吟诵一句诗词,赋予香料诗情画意。” “就连使用的包装,都是灵谷寺衍公大师亲自开过光的锦盒。售卖的时候,产品定位就是豪门望族。” “知道什么是豪门望族吗?就是不管买什么东西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所以,咱们要做的就是,让那些不使用香水的豪门贵妇,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 “……”衍公大师满脸羞愧。 他自以为经常搞募捐、搞诗会,已经算是手段百出了。 直到今天彻底了解了叶修的经商之道,他才发现,自己永远是个弟弟。 果然啊,学无止境! 不管是做人还是做狗,还得是叶修行啊! 贺道玄和严守成相互对望,眼生疑惑在我们家,管家采购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么说的…… 一瞬间,两个人都沉默了,总感觉两大家族,早就变成了绿油油的韭菜。 接着,叶修有给他们普及了一下,商业营销的常用手段。 比如,品牌效应、饥饿营销、产品定位什么的。 虽然大家听得都有些迷糊,但在一番详细地讲解后,也全都明白了大半。 见所有人都陷入思考,叶修得意地笑了给大师普及先进的营销理念,功德+10086…… 正巧此时,叶无忌和李为善回来吃午饭。 看着桌子上的瓷瓶和香皂,叶无忌也是满满好奇。 在得知了用法之后,毫不客气地把一瓶香水,一块香皂,放进李为善背着的书箱。 “……”叶修眉毛都快拧成了麻花以前怎么没发现,我爹还是个恋爱脑? “爹,不能白拿。”叶修一把攥住叶无忌的手腕,“这是咱们家的新生意,你给取个中听一点儿的名字,再给我们作首诗,撑撑门面。” 香薰、美人作诗? 叶无忌笑了,这可是你爹的强项。 想当年,你爹我混迹扬州各大青楼的时候,靠的就是这如簧的巧舌。 “那就来一首《赠花悦坊微沉思,叶无忌缓缓开口,“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珍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百花凋零,唯有花悦坊盛开盎然,让明媚艳丽的香气,成为独特的风景。”衍公和尚瞪大眼,满满的羡慕,“这首诗写得妙啊,还真应景儿。叶施主,不愧为金陵第一才子。” 严守成出自名门,术数好不说,文学造诣也很高,默念叶无忌写的这首诗,也心悦诚服地竖起大拇指“稀疏的影儿,清浅的水中,清幽的芬芳浮动。珍禽都想飞落下来,先偷看一眼香水;蝴蝶如果知道香水的美,定会消魂失魄……写得好写得好啊!不愧是师爷啊!” 贺道玄虽然文学功底不好,但也分得清好坏,对着叶无忌一躬身,“师爷,徒孙受教了!” 叶修此时此刻才明白,是他多虑了,老爹的文学造诣,本质上还是可圈可点的。 “公子,你什么都不用管了,只管囤货就好。” “我这就去化缘,争取化来一个免费的铺面,再定制瓷 瓶和包装盒。” 衍公和尚连饭都顾不得吃,急匆匆地离开了叶家小院,直奔金陵酒肆。 刘掌柜看着火急火燎的大和尚一脸蒙逼。 可当大和尚说出自己的诉求之后,刘掌柜笑了,原来是生意上门。 大和尚知道刘掌柜有个私人作坊,就是做外包装的,便决定订购一批瓷器,和包装盒。 要求很简单,瓶身上要雕刻花草,包装盒要高端大气上档次,上面最好能印上经文不需要太多,只要几句保平安富贵的就好。 双方经过一番强有力的拉扯之后,最终确定了定制价格。 刘掌柜旁敲侧击地询问,大和尚是不是发财了,可大和尚对此就是只字不提。 一直到大和尚走了,刘掌柜这才回过味儿衍公大师,好像和叶公子要做什么买卖。我要不要去问问? 想了想,刘掌柜放弃了这个想法,大和尚不缺钱,估摸着也就是小打小闹,我就没必要凑热闹了。 正思索的时候,肖掌柜来了,“老刘,走去码头。” 刘掌柜眼睛一亮,“最后的万斤丝,有买家了?” 肖掌柜紧张地点点头,“未免夜长梦多被蔡成功发现,咱们今晚就得把剩下的货物全都运出金陵。” 第八十三章 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 小暑。 暑,炎热的意思;小暑即为小热。 民间有“小暑大暑,上蒸下煮”之说,雷暴最多的季节。 南方自小暑起开始进入三伏天,空气潮湿闷热。 叶修躺在树下纳凉,身边还放着一大盆的冰块。 赵悠悠用扇子,贴心地给叶修扇着风。 这鬼天气,哪里都不想去。 严守成、贺道玄,虽然汗流浃背,但依旧沉浸在数术海洋,无法自拔。 砰! 小院的大门被人撞开。 赵翼德下意识地抄起齐眉棍,看清来人之后,又悄悄地放下。 刘掌柜、肖掌柜对着叶修就扑了过去,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了。 “开了,公子,开了,真的开了!” “朝廷公布了开放海禁的细则,开放福州、台州两处港口通商。” “每年只允许六十艘货船下西洋,私自出海诛九族。” “另外,禁止和倭奴做生意,否则以通敌叛国罪论处。” “说好的是开海,说不好听的,这不就是给那些走私犯,一个合法的走私程序吗?” “一切,都被公子给说中了。公子,真乃神人也!” 叶修依旧是云淡风轻,这些早就在他的预料之内。 上辈子,大明朝的皇帝就是这么干的。 但叶修最关心的还是蚕丝的价格,“生丝、熟丝的价格现在是多少?” “从八两银子,暴跌到了五两。”刘掌柜面露喜色,“整个金陵城的商贩全都疯了,那些疯狂囤货的大东家,恐怕要有跳楼的嘞……” “咱们的丝,都是六两银子卖出去的。”肖掌柜则是满脸坏笑,“幸亏出手早,换作现在,根本就没人买。幸好有公子坐镇,不然我和老刘,也全都难逃跳河的命运。” 叶修已经能想象到,蔡成功此时此刻的心情了或许,他比吃了屎更难受吧。 “公子,接下来咱们怎么办?”二位掌柜的满怀期待,“什么时候把丝还给蔡成功?” “这才过去一个月,说好的借丝期限是五个月。”叶修耸耸肩,“四个月后再说呗。” 哈哈哈哈! 英雄所见略同! 三个老奸巨猾的东西,全都一个坏心思。 “三四个月后的丝价,估摸着就恢复到二两银子一斤了。”刘掌柜得意大笑,“等到了丝价最便宜的时候,采购五万斤丝还给他。里外里,咱们还能赚二十万多两银子。” “就是就是,一切以契约为准。”肖掌柜兴奋地直搓手,“天知道四个月之后,丝价要跌到什么价格。” “二位,准备一下吧,蔡成功估摸着要来找咱们了。”叶修看了看赵翼德,“赵大哥,找四个壮丁守住门庭,咱们家从现在开始闭门谢客!” 肖掌柜也是心花怒放,“都听公子的。娘的,之前在龙泉山庄羞辱咱们,这次都给他还回去。让他知道知道,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公子,衍公大师来找过我,是和你有什么生意吗?”刘掌柜深以为然,然后话锋一转。 “对呀,搞了个胭脂、香薰店。”叶修回答。 “暴利?”刘掌柜瞪大眼。 “暴利啊,至少比烈酒还暴利。”叶修也没隐瞒。 卧槽! 刘掌柜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就好像自己痛失了万贯家财。 “你慌什么?”叶修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卫国公家的船队出趟海,大把大把的银子不就来了?” “也对。”听叶修这么一说,刘掌柜心里稍微地安慰了许多。 金陵书院、教坊司。 把董如是树立成了一个典型,清倌、名妓的模范标杆。 从船上唱曲的清倌,摇身一变成了书院的声乐先生,也的确励志。 董如是的名声,也在这一刻被推上了巅峰。 当叶无忌把香皂和香水送给她的时候,董如是的心都要化了。 询问了制作人之后,董如是立刻举行了两场诗会,强烈推荐这两种产品。 一时间,香皂、香水也轰动了整个金陵。 大和尚衍公,找了铺面,定制了包装之后,直奔扬州。 在立夏到小暑的这段时间里,搞了五次大型的文会。 扬州、苏州、杭州,是最初的经济中心。 不仅商贾云集,花魁更是数不胜数。 香水,在短时间内就打出了名声。 最了解男人的,永远都是男人。 衍公大师把古龙香水,精心包装一番。 扬言,这种香水味道清雅,使用之后,可以让人精神焕发,体力倍增。 长期使用,还能固本培元,号称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 男人用了,女人受不了;女人用了,男人受不了;男女都用了,床受不了! 别说那些正值壮年的文人 骚客,就连六十几岁,身体没每况愈下的大儒,都有了大肆购买的冲动。 眼看着豪门望族们全都上钩了,衍公大师笑了,这下不愁销路了。 金陵、苏州、扬州、杭州四地的豪门望族,足够他折腾一阵了。 花悦坊,挂牌营业。 店门口,立刻就排起长龙。 饥饿营销了半个月,贵妇、花魁们煎熬地等待后,终于迎来香水上市。 排队的人,更是争相向前,生怕落于人后。 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衍公大师喜上眉梢。 屁颠屁颠地来到叶家小院报喜。 “公子,花悦坊,各种味道的香水,准备了十瓶。” “各种包装的香皂,一共准备了百余块儿。” “刚开门就销售一空,共计销售了两千多两。” “要不是你说要搞饥饿营销,手中的存货,我就全都卖出去了。” “看着势头,咱们定价好像定低了……” 面对衍公大师喋喋不休,叶修无奈地摇摇头,“产品定价多少,日后是不能随意更改的,容易损坏咱们花悦坊的品牌形象。想涨价就去找刘掌柜,他专门养了一批黄牛党。第一个月,可以让他们私下兜售,价格越高越离谱,日后咱们的销量才会越好。” 衍公大和尚兴奋不已,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白银在向他招手,更像是看到了那位秦淮佳人,缓缓向他走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春风得意,就必然有人愁眉苦脸。 龙泉山庄内,蔡成功把视线所见之物,全都砸摔得稀巴烂。 盛怒之后,就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怨恨了。 第八十四章 江南第一大傻叉 瘫坐在门槛上。 蔡成功死死靠着门框,双目无神呆滞痴傻。 恨不得一头扎进湖水,直接驾鹤西游。 啪啪啪! 蔡成功狠狠抽了自己几巴掌,脸瞬间苍肿起来。 “我特么就是个傻逼,江南第一大傻逼!” “明知道这群人不是好东西,怎么还把丝借给他们?” “明知道叶家没安好心,我咋就轻易相信他了呢?” “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他们居然把丝给卖了!” 周围的丫鬟们,个个大汗淋漓。 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生怕惹火烧身。 这次,老爷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生丝、熟丝,一共十几万斤,全都在仓库趴着。 原以为会赚得飞起,这才一个月的工夫,就浮亏了二十多万两。 丝社之间的君子协定,也不声不响地作废。 所有的丝社都疯狂地抛售蚕丝,却没有任何商家来找蔡成功接盘。 丝价,已经跌到了五两银子一斤,再这样跌下去,饶是蔡成功几百万的身价也扛不住。 “借丝还丝”这件事,起初所有人都觉得老爷英明。 可眨眼间的工夫,就变成了整个江南商业圈,最大的笑话。 堂堂金陵丝社的社首,号称没占到便宜就算吃亏的蔡成功,居然被初出茅庐的酒楼大掌柜给玩得团团转,真是要多惨有多惨,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这些年,蔡成功的商业敌人也很多,他们肯定抓住机会大肆渲染,借机打压他。 对于蔡成功的未来而言,这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沉默了许久,蔡成功狠狠一咬牙,找来管家,“快给贺家、严家写信,就说不管生丝还是熟丝,四两银子一斤,随时可以打包装船。如果他们实在不要,那就三两银子卖出去。” 吩咐完管家,蔡成功猛地站起身,钻进马车,直奔金陵酒肆。 下南洋的各种货物,全部在暴跌,他要做的就是让刘掌柜三人尽快还钱或者还丝。 如果真的等到四个月之后,他肯定亏得裤衩子都剩不下。 刘掌柜正在盘账,又到了给酒坊结账的日子。 伙计禀报,说蔡成功求见。 刘掌柜大手一挥,“让他等着,没看见我正在盘账?” 明知道刘掌柜故意不见,蔡成功也没辙,只能一直等下去。 足足等到了天黑店铺打烊,蔡成功依旧不走。 刘掌柜也只能出来见他。 没有什么客套话,蔡成功开门见山,想要刘掌柜还丝。 “蔡员外,还有三个月才到期,我也没准备啊。”刘掌柜脸色阴沉,没好气道,“再等等吧,到了契约规定的日期,自然就还了。” “等?你们等得起,我可等不起。”蔡成功气地直跺脚,“三个月之后,鬼知道丝价掉到多少钱一斤。” “你这就没意思了!”刘掌柜满脸嫌弃,“做生意讲究一个诚信,一切按照契约上的规定办事。当初我们借丝的时候,你可是逼着我们用房产、用酒楼做抵押的。” “少和我扯没用的。”蔡成功彻底撕破脸皮,“你们就是存心坑我,你们开的纺织厂呢?自己不讲信用,还怪我来催债?你怎么好意思讲出口的?”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开工厂还非得让你看见吗?”刘掌柜开始耍赖皮,“纺织厂在京城,不在金陵!” “你放屁!”蔡成功额头上青烟乱窜,咬牙切齿地就想和刘掌柜拼命,“你当我不知道?我前脚借给你们,后脚你们就高价卖了!” “蔡成功,你别给脸不要脸。”刘掌柜狠狠一拍桌子,然后冷哼道,“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我们是借丝,至于干什么,就不是你该管的了。借多少丝,到了日子,我们连同利息,一斤不差地还给你。哪有提前索要的道理?” “今天,要么你还钱,要么你还丝,不然我就和你拼了!” 话落,蔡成功就好像饿狼一样,扑向刘掌柜。 刘掌柜混迹金陵多年,背靠金陵知府徐有功,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不用他出手,伙计们就立刻上前,按住了发疯嚎叫的蔡成功,直接丢到了店门外。 “姓刘的,你给我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既然刘掌柜这里行不通,就只能去玉泉书斋找肖掌柜。 肖掌柜直接原地耍赖爱找谁找谁去,别特么来找我,钱又不在我这? 刘掌柜暴跳如雷,指着肖掌柜的鼻子,破口大骂“狗杂碎,你们给我等着,我要去告你们,让你们所有人都吃官司!” 肖掌柜满不在乎,大手一挥,“把这条老狗赶出去,关门闭店。掌柜的我今儿高兴,晚上狗肉火锅走起……” 接连吃了两次闭门羹,蔡成功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无法调解了。 他们是铁了心地在丝价最便宜的时候还丝,一切都是骗 局,自始至终就是个骗局。 深吸了一口气,蔡成功直奔宋国公冯胜的府邸。 冯胜是世袭公爵。 第一代宋国公是太祖皇帝麾下的金牌打手,立下过赫赫战功。 此时已经天黑,宋国公的府邸,大门紧闭。 轻轻叩动门环,有门子把府门推开一条缝,声音低沉的询问,“你找谁?” 蔡成功深吸了一口气,刻意地放低姿态,递上碎银子,“我找府上的管家,甄大人!” 收了银子,门子脸上露出笑容,“老管家不在府上,你去他家里找吧。” “谢小哥。”蔡成功转身离开,直奔甄家。 正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 来宋国公府办事的人,在私底下都称呼府上的管家为甄大人。 管家名叫甄健仁,最初是侍郎府的管家。 在侍郎府败落之后,改换门庭,投靠了冯家。 值得一提的是,侍郎府虽然败落了,可甄健仁却吃得沟满壕平。 光宅子就得了三套,金银更是不可估量。 冯胜就是看准了甄健仁会捞钱,这才把他留在府上重用。 此时,甄健仁又纳了一房小妾,对方是年轻貌美的江南小妹儿。 小妹正扶着床头,晃动圆润翘挺的小屁股。 扭过头,双眼迷离地看着甄健仁,“大人,不打算吃一口再睡吗?” 甄健仁露出最原始的冲动,疯狂地点点头,开始和小妹探讨他新学来的招式。 破甲锥! 双手擒拿! 背刺! 背刺+1 背刺+2 背刺+…… 背刺+10012 第八十五章 恶奴,小爷打的就是你! “幼安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次日,刚吃过饭,老甲长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孙伯,发生什么事情了?” 叶修心里立刻升起不祥的预感,从没见老甲长这么慌张过。 “有人在便宜房闹事。”老甲长额头上满是冷汗,似乎遇到了什么难缠的人物。 “都知道咱们店的背景,谁敢来闹事?”叶修眉头一皱。 当天便宜房开业,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叶希人更是亲手给便宜坊题的匾额和楹联。 就更不用说,金陵书院的大佬们了。 曾经在北门桥,打过税吏的武侯都头周大年,更是经常过来维持秩序。 况且,来便宜房吃饭的人非富即贵,谁会自讨没趣? “现在确实应付不了。”老甲长叹了一口气,“三泰之前开酒楼的时候,有把柄在人家手里。现在人家带着欠条,来找三泰要钱了。” 叶修下意识地问道,“不会是我们家以前的管家甄健仁吧?” “就是他。”老甲长强自稳定心神,“现在,他摇身一变成了宋国公府上的家奴了。讨银子就是个幌子,感觉是奔着便宜房来的。” 老甲长一阵垂头丧气,很明显是被宋国公爵位给吓到了。 “走吧,过去看看。” 叶修一直都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从开业的第一天,就预料到会有人打酒楼的主意。 万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师父,我俩可以的,真的可以的……” 贺道玄和严守成跃跃欲试的,急于表现自己。 “在家待着,把我留的习题,全都做完。后面,有用你们的时候。” “那行吧。”贺道玄二人面色失望,但还是回到书房开始做练习题。 叶修带着老甲长急匆匆地来到酒楼,食客们全都被赶了出去。 “叶公子,这是遇到麻烦了?” “那可是宋国公府的家奴?” “我看不行,你尽快把钱还了,不然他们还会再来捣乱的。” 食客们议论纷纷,叶修微笑应对,“跳梁小丑罢了。诸位请稍候,很快就能营业。” 门口,被一群狗腿子拦住,不让任何人进入酒楼。 赵翼德上前,抓住两个人的脖领子,就丢出去很远。 叶修黑着脸走进大厅,便看见甄健仁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在其身后,还有一群手持棍棒的家丁,对齐三泰和酒楼的伙计们虎视眈眈。 “甄健仁,你可还认识我?”叶修坐在甄健仁对面。 “这不是小公子吗?”甄健仁抬了一下眼皮,“小公子翻身倒是挺快,只可惜找错了合伙人。” “你放屁!”齐三泰仿佛有了主心骨,也立刻上前,“公子,当年的借款,用酒楼抵押了。说好的已经废弃,可他又拿出来,找我要钱。” “一共借了多少钱?”叶修问。 “一共就借了一千两银子,谁承想利息太高了,只能把酒楼抵给他。”齐三泰顿了顿,“当时借钱的时候,他打着的是侍郎府的名义。” 叶修从怀里掏出来一千两银子,递到甄健仁面前,“之前齐叔叔的酒楼已经抵给你了,算起来也不欠你钱了。这里有一千两,别耽误我们做生意,可好?” “便宜坊果然名不虚传,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千两的银票。”甄健仁眼中露出贪婪之色。 蔡成功可是承诺过的,只要能把便宜房搞到手,将来的营收他们二八开。 甄健仁八,蔡成功二,越看银票就越心痒难耐,更愈发地想得到。 拿起银票,甄健仁脸上露出不屑之色,“看在曾经在一个院儿住过,我叫你一声小公子。但你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成小公子了吧?一个落魄户,和我讲条件,你配吗?” 这尼玛,就是我们家的大管家?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贱?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嚣张跋扈呢? 叶修强自压制内心怒火,“那你说,多少才满意?” 甄健仁斜着眼睛瞥着叶修,蔓延嘲讽和瞧不起,“拖欠的时间太长了,按照当初的协议,到现在一共是五万两!我给小公子一个一面,拿出四万两银子,两不相欠。” “你怎么不去抢?”齐三泰听闻,火冒三丈。 “我就抢你了,你能怎么样?你敢咬我吗?”甄健仁有恃无恐,“告诉你,这就是宋国公家的规矩。” “你这狗仗人势的东西!好言相劝你不听,非逼我动手?”叶修猛然站起身,怒视甄健仁。 “叶修,你还敢打我?信不信我们家主子不到天黑就查封了你家的店?”甄健仁狠狠一拍桌子,“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今儿拿不出五万两银子,就别想营业。” “狗东西,我有什么不敢的?”叶修冷笑一声,“赵大哥,动手!” 赵翼德和酒楼的伙计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听 东家下令,抄起棍棒,毫不客气地就掩杀过去。 眨眼之间,宋国公府的家奴们就被打得抱头鼠窜。 周围的食客们,也早就忍不住了,在这群狗奴才倒地之后,偷偷地踹上几脚。 甄健仁想要跑,却被某食客一个腿绊绊倒,叶修上去之后,骑在他什么就是一顿猛打。 足足打了一盏茶的工夫,鼻青脸肿的甄健仁,才在狗腿子们的搀扶下,狼狈地逃离。 临走前,还撂下狠话,“叶修,招惹宋国公府,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将前厅收拾干净,桌椅重新摆放整齐。 便宜坊开门营业,食客们鱼贯进入。 这时,周都头穿着便装走了过来,手放在身前,比画了一个手势。 叶修顺着周都头指的方向看过去,恰好看见了远处街角,正偷偷观察酒楼的蔡成功。 叶修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蔡成功在从中作梗。 “公子,绝非我不帮忙,而是这甄健仁就是金陵城的地头蛇。” 周大年一脸无奈,“以前这老小子就横行无忌,自打投靠了宋国公,更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您也知道,我就是个小小的都头,招惹不起。” “没事儿,这件事你确实管不动。”叶修安慰道,“你能和我说幕后指使,我已经很感激了。” “公子,您今天确实莽撞了。”周大年压低声音,“要是御史大人在,怎么打都无所谓,现在属于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另外,知府大人和宋国公政见不合,已经在府衙吵了多次,恐怕他也没办法出面调停了。除非……” 第八十六章 兄长,咱家被中卫军包围了 “除非什么?”叶修问。 “除非能找到他们的切实证据,不然知府大人也不好意思下手。” “周大哥。”叶修突然笑了,“这话是徐有功替你说的,还是你替自己说的?” “你就当做都有了吧。”周大年尴尬地挠挠头,然后提醒道,“公子,甄健仁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一定要做好防范啊。” “这点小事还不用麻烦徐知府。”叶修从袖口里掏出来五两银子,塞到周大年手里,“感谢周大哥,和弟兄们吃茶。” “谢公子,我就不客气了。”周大年收起银子,离开了便宜房。 为了避免再生事端,叶修亲自坐镇便宜房。 上午的营业结束,食客们都饱腹而归,伙计们也开始收拾残局。 趁着午休的工夫,齐三泰把叶修请上楼。 关上雅间的门,齐三泰满面愧疚,“给公子添麻烦了,以后我恐怕也没脸待在这了。” “这话说得……”叶修笑着安慰道,“他们不是冲着你来的,是冲着我来的。逼债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冲着你来的?”齐三泰一脸不解,“我是不是该给舅舅写一封信,让他弹劾一下宋国公?” “暂时不用。”叶修顿了顿,“下午,乌龙巷的壮丁会过来轮值,以防甄健仁使用下三滥的手段,你平时做什么,以后也做什么,别乱了阵脚。这一关挺过去,咱们便宜坊才算是在金陵府正式立足。” “成,一切都听公子的。” 宋国公府。 小公爷冯文忠,正在和一群莺莺燕燕嬉戏。 “今天抽三个,抽到谁谁就来侍寝。” 冯文忠蒙着眼睛,把手伸进一个纸箱,开始抽签。 还没等把手拿出来,就见甄健仁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小公爷,您要给老奴做主啊。”甄健仁一把鼻涕眼泪,说得那叫一个凄惨。 “真他妈扫兴。” “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打我宋国公府的家奴?” 冯文忠摘掉眼罩,瞥了一眼甄健仁,当即火冒三丈。 甄健仁掏出欠钱的契约,递到冯文忠手中,“小公爷,老奴一直负责给府上找钱项。正巧翻到了一张欠钱的契约,就去了便宜坊要钱。谁承想他们不仅不给钱,还把老奴给打了。” “你没报宋国公府的名号吗?”冯文忠脸色阴沉,牙齿咬得吱嘎作响。 “小公爷,老奴不报还好,报完之后打得更狠了。” 甄健仁把在酒楼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和冯文忠说了一番。 然后,煽风点火道,“小公爷,便宜坊现在的风头,已经盖过咱们家的酒楼了。如此下去,哪还有咱们冯家酒楼的立足之地啊?” 砰! “敢打我的人,那我就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冯文忠狠狠一拍桌子,“帮我约一下金陵中卫指挥使吴用,就说本公子在百花楼等他。” ………… 金陵书院。 董如是一节课上完,刚回到办公区,就僵立在原地。 因为她是书院唯一的女子,所以王元晦给了她一个单独的办公室。 在她的座位上,坐着一位妙龄的女子。 女人身穿华丽的罗裙,上面绣着精致的图案。 看丝绸样式,乃是花钱也买不到的贡品。 头发被精心梳理成复杂的发髻,上面点缀着珍珠和宝石,闪烁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光芒。 容貌虽然不是什么人间绝色,但她身上散发的气势,让人光接触有种想跪的冲动。 “坐!” 女人优雅地抬起手,动作中都带着难以掩饰的贵气。 董如是不明所以,坐在女人对面。 点燃木炭,烧水冲泡了一壶明前龙井。 “在我们家,旗枪是赏给下人喝的。” 女人闻了闻,然后轻轻抿了一口,似乎很给董如是面子。 “敢问小姐是……”董如是有些心虚地询问。 女人淡然地开口,“姓程,名简壁。” 嘶! 董如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妇上门了! 幸亏,叶无忌提前和她说过,董如是急忙起身行礼,“如是见过姐姐,姐姐万福。” “我们家是武勋世家,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平日里怎么样,以后就怎么样。” 程简壁满意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出门急,没带太多东西,这个算是见面礼。” “谢姐姐。”董如是收齐玉佩,“姐姐远来至此,一路辛苦,妹妹为你接风洗尘。” “我在便宜坊订过桌了,等无忌哥哥下学,咱们一起。”似乎看董如是很对脾气,程简壁接着说道,“不必拘谨,我就是过来看看。” “是,姐姐。” 远处的柱子后面。 王元晦、刘汉卿偷偷地观察,见二人没发生 什么矛盾,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齐刷刷地看向谢大绅,眼神意味深长,不言而喻。 “不行,我也得把闺女早点送过来。”谢大绅狠狠一跺脚,“再晚几天,恐怕汤都喝不上了。” ………… 临近傍晚,正是便宜坊最火爆的时候。 叶无忌三人来了酒楼,进了浣溪沙雅间。 除了酒楼的特色菜,还贴心的给程简壁点了几道北方的小菜。 “无忌哥哥,你知道的,我不挑食,能吃饱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董如是的错觉,她发现在叶无忌面前,程简壁就没了以往高高在上的贵族气质,更像是一个懵懂的傻白甜。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早点说,我也好让幼安去码头接你。” “我怕幼安忙,就没打扰他。”程简壁顿了顿,“听说宫廷玉液酒就是幼安研究出来的?” 无忌点点头,然后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这个是送给你的。” “桂花香水?”程简壁眼睛一亮,“我让人去排队了,没买到,差点气死。你是怎么买到的?” “姐姐。”董如是笑了笑,“这也是自家的生意。” “哦?”程简壁惊喜过望,“以前怎么没发现,幼安这么厉害?” 叶无忌见程简壁和董如是很聊得来,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了。 女人要是相互看得顺眼,总会有聊不完的话题。 再加上董如是对胭脂水粉什么的,也十分在行,两个人聊得就更投缘了。 酒菜上桌,正说得兴起,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闹。 李为善也敲门进来,“伯伯,大事不好,咱们家被中卫军包围了!” 第八十七章 半露杀出个程简壁 事情要从半个时辰前说起。 冯文忠在百花楼,宴请金陵中卫指挥使吴用。 二人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一条龙服务之后,吴用试探着问道,“小公爷,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不瞒你说,我们家的奴才被人打了,正好是中卫军的管辖范围。” 大乾的军事管理,主要以卫所为主。 每个州府,有前卫军、后卫军、中卫军三个卫所。 如果是军事管辖区犯案,被卫所的军队抓了,地方的官府就不得插手。 “什么人如此大胆?”吴用一阵好奇,“还敢触宋国公府的霉头?” “一个落魄户罢了。”冯文忠也早就派人调查过叶修的底细,就是前任侍郎的孙子而已。 别说是前任侍郎了,就是现任的侍郎,他冯家也不会放在眼里。 “小公爷,需要我怎么做?”吴用问道。 “点一百卫军,围了便宜坊。”冯文忠脸色阴沉,“理由你自己找,一个月内别让他安安稳稳地做生意就行。” “便宜坊啊?”吴用忍不住笑了,“不瞒小公爷说,我也早看他家不爽了。” 不管是税吏,还是卫所,背地里都会收取保护费。 并把捞的油水,当作是卫所收入的一部分。 便宜坊生意火爆,不交保护费就算了,还不给他这个指挥使分一杯羹。 吴用早就想找茬,狠狠的收拾一下便宜坊了。 现在,有了宋国公家小公爷撑腰,吴用底气十足。 吴用是为了在宋国公面前邀功,立刻回了军营。 点了一百军卒,杀到了便宜坊。 正规军围住了便宜坊,立刻引来一场骚乱。 饶是赵翼德这群老杀才,也不禁直皱眉。 打架他们不怕,可和军队打架,如同犯上谋逆,要诛九族的。 上午的阴霾还在,整个便宜坊都笼罩着异动不安的氛围。 来吃饭的食客们,也是心不在焉。 人的名树的影,宋国公他们着实招惹不起。 如果不是怕将来再吃不到美味,他们也不会冒险前来。 当中卫军出现之后,食客们纷纷露出惋惜之色。 “好好的便宜坊,为何要去招惹宋国公呢?” “恐怕以后,再也吃不到如此佳肴了。” “你们哪家能和宋国公说上话,不如帮忙说和说和,哪怕让叶公子多赔些银子也行啊。” “原本还能说和,可先动手的是叶公子,冯家肯定要找回面子。” “现在,中卫军都来了,恐怕这件事不能善了喽。” 十桌食客里面,已经有九桌食客,宣判了便宜坊的死刑。 正在交头接耳的时候,赵翼德面色焦急地走进来。 “公子,宋国公府小公爷,中卫军指挥使,全都来了。” 嘶! 食客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是宋国公府的行事风格,有仇当场就报,从来不隔夜。 “这么快就来了?”齐三泰也是大吃一惊。 立刻拉住叶修的手腕,“贤侄,你快从后门走,避其锋芒。” 赵翼德也要把叶修向后门推,“是啊,好汉不吃眼前亏,公子先走,我们留下来给他们泄愤。” “别人都说,宋国公府就免死金牌,号称金陵的天,我就不信这个邪。”叶修正了正衣襟,“我今天要是退让,将来还在金陵怎么立足?日后,酒楼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叶修缓缓走下台阶,直奔冯文忠。 食客们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二人身上,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空气,也像是凝固了一样,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来到大厅,二人相互对视,火花四溅。 就在冯文忠准备开口撂狠话时候,在长廊中就传来一个极其嚣张的声音,“愣着干什么?欺负到家门口,还不抽他?” 叶修铆足力气,胳膊都快抡圆了,对着冯文忠就是一巴掌。 啊! 卧槽! 你敢打我? 冯文忠被打得原地转了好几圈,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扑哧! 一口血沫子喷出来,还连带着两颗后槽牙。 “你敢殴打小公爷?”吴用当即就要拔刀。 赵翼德眼疾手快,按住刀柄。 在所有人还没看清招数的时候,已然将吴用掀翻在地。 “你敢殴打本指挥使,活腻了?” 吴用顿感颜面尽失,对着外面吼道,“中卫军听令,给我查封便宜坊!” “吴用,你好大的胆子!” 一声呵斥传来,街道上也出现一群锦衣卫,瞬间就把中卫军缴械了。 食客们的目光,也全都落在说话之人身上。 就见一女子,缓缓走下台 阶。 叶修立刻搬了一把椅子,程简壁坐稳后,冷眼看着哀嚎的冯文忠,“冯文忠,你且看看我是谁!” 卧槽! 程简壁怎么在这里? 冯文忠一个头两个大,卫国公府的人怎么在这里? 卫国公程阿蛮,那是京城出了名的老流氓。 程简壁这个克夫的女人更难缠,她可是皇太后认得干闺女。 就连皇帝见了,都得热情地称呼一声皇妹。 冯文忠想不通,真的想不通,程简壁怎么就和叶家扯上关系了? “我,我……冯文忠叩见郡主殿下!” 冯文忠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程简壁,“不知郡主殿下在此,文忠多有冒犯,还望殿下海涵。” “海涵?”程简壁冷哼,“看你这架势,是要霸占便宜坊?” “不是,不是!”冯文忠急忙解释,“是齐三泰欠了钱,我派人前来催债,不还也就算了,还殴打了我府上的家奴。” “他口中的家奴,以前是咱家府上的管家……” 叶修把事情和程简壁说了一番,故意把“咱家府上”四个字说得很重。 咱家? 程简壁听了,心里暖痒痒的果然,是我看中的好大儿。 听闻前因后果,程简壁脸上的怒气也越来越重,“冯文忠,我儿说的可是真的?” 你儿? 叶修他妈的咋成你儿子了? 冯文忠蒙了,彻底懵逼了,甄健仁和他不是这么说的呀。 他也让人调查过,叶无忌就一个未婚妻,谢大绅家的闺女。 借谢大绅八百个虎胆,他也不敢招惹宋国公啊。 可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程简壁! “掌嘴!” 程简壁一声令下,立刻有锦衣卫上前。 抽出袖口中的令箭牌,对着冯文忠的脸,狠狠抽了过去。 眨眼之间,冯文忠就被打得鼻口蹿血,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求饶。 食客们面面相觑,他们也有些发懵 难怪叶公子打了人还有恃无恐。 原来,叶无忌的未婚妻,居然是当朝郡主! 这尼玛,藏得也太深了吧? 第八十八章 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叶公子,我错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冯文忠主动认怂,对着叶修,深深一躬身。 嘶! 所有的食客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使劲儿揉揉耳朵,总觉得听到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那可是宋国公府小公爷,在金陵城横着走的人物。 但再想想,认怂是在所难免的,叶家背后有大人物撑腰。 经过这件事,那些惦记便宜坊的人,就该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 不出意外的话,便宜坊在金陵,算是彻底立住脚跟了。 “叶公子,是我管教不严,打扰了便宜坊的生意。”冯文忠认错态度十分诚恳,“我这就让人把那个狗奴才全都抓来。” 不多时,有家丁抬着甄健仁,来到了酒楼,重重扔在地上。 啊! 甄健仁被打的不成人形,发出一连串凄厉的惨叫。 “小公爷。”领头的家丁拱手施礼,“此人败坏宋国公府的声誉,败坏您和老公爷的名声。按照您的吩咐,现在已经被打断腿,没收全部家产,逐出府门。” 冯文忠点点头,再次祈求着看向程简壁,“郡主殿下,此人任由叶公子发落。” 程简壁微微颔首,但一句话没说,似乎还是不满意。 冯文忠看了看家丁,立刻有人端上来十锭金元宝,上面还有齐三泰当年抵债的契约。 “这是抵债的契约,从现在开始作废。这里还有百两黄金,算是弥补便宜坊的损失。” “嗯!”程简壁点点头,赵翼德接过了托盘。 食客们惊呼不断,再次被震碎了三观 这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从来都是宋国公府勒索别人,谁敢动冯家一针一线? “叶公子,你看这么处理可好?”冯文忠尽量放低姿态,做到程简壁满意。 “可以。”叶修缓缓开口。 “谢叶公子。”冯文忠如蒙大赦,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等等。”程简壁刚开口,就吓得冯文忠一激灵。 “郡主殿下,您……” “把那狗奴才带走,别影响了我儿的生意。” “是是是。”冯文忠如释重负,一挥手,立刻有家丁把甄健仁拖出了酒楼。 吴用整个人都麻了,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见其余人陆续出门,他也急忙给程简壁叩首,狼狈的离开便宜坊。 “好!” “叶先生牛逼!” “郡主殿下威武!” “叶先生真的是深藏不露啊,居然有郡主这样的未婚妻。” “风水轮流转,终于有人让冯家吃瘪了。”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酒楼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叶修也去了雅间,必须好好感谢一下程简壁。 宋国公府。 老国公冯胜,坐在书房里,脸色铁青。 此刻,他杀了好大儿的心都有了。 甄健仁做事的能力还是可圈可点的,也为国公府赚了不少钱。 可就因为傻儿子一念之差,招惹了叶家,痛失良才。 见冯文忠回来,冯胜狠狠一拍桌子,“混账东西,你没事去招惹叶家作甚?” “啊?”冯文忠满脸疑惑,“爹,打我的是程简壁。叶家都败落了,但凡不是程简壁,酒楼我都给他拆了……” “还敢顶嘴?”冯胜起身,抬手就是一巴掌。 “爹,我就是一念之差,你为何要打我?”冯文忠仗着自己两代单传,再次顶撞道。 “你,你……逆子……”冯胜气的直哆嗦,“你懂个屁,你以为马文才为何被晋升爵位?还不是户部尚书的位置要空出来了?” “爹,这和叶家有什么关系?” “你说和叶家有什么关系?”冯胜抬起手又要抽冯文忠,最后还是放弃了,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傻儿子,“这他妈说明,户部尚书一职,非叶天祥莫属了。” “爹,别闹!”冯文忠满眼不可置信,“叶天祥贪了近千万两白银,不发配流放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怎么可能晋升?” “朝堂的事情,说了你也不懂。”冯胜强压着火气,“总之,你以后管好下面的人,少去招惹叶家的人。那个甄健仁,弃了吧。有能力不假,但留着他早晚惹火烧身。” 叶家小院。 程简壁四处打量,除了小点儿,其余的都很满意。 上下打量赵悠悠,越看越满意。 不难看出来,家里这么规矩整洁,她功不可没。 再看叶无忌房间内的装饰,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这是我太奶奶传下来的玉镯,现在传到你的手里了。” 程简壁让人拿进来几个锦盒,其中一个递给赵悠悠,里面是上等料子的玉镯。 赵悠悠急忙摆手,这么贵重的礼 物,她可不敢收。 “悠悠,收下吧。”叶无忌不紧不慢的开口,“简壁姨娘的一片心意。” “这……”赵悠悠看了看叶修,在叶修点头之后,这才接过玉镯,“谢姨娘。” “你们两个过来……”程简壁对着贺道玄、严守成招招手。 “师奶好,徒孙拜见师奶。”两个人立刻上前,热情的打招呼。 对这个称呼,程简壁很是中意,一人一个锦盒,里面是玉佩。 看成色和工艺,应该是宫里面赏赐程家的贡品。 “谢师奶!”二人没什么扭捏,施礼后把玉佩系在玉带上。 “我家在金陵有座宅子,要不……” 程简壁满怀期待的看着叶无忌,“无忌哥哥,要不都搬过去?” “吃软饭不可取。”叶无忌义正词严,一副奋斗青年的美好形象,“我要靠自己的努力,让你住进更大的宅子。” 咯咯,程简壁捂着嘴娇笑出声,“你就不怕我克你?” “我命硬,不怕!” “这倒是。”程简壁深以为然,优雅的站起身,“知道你们爷俩没吃什么苦,我就放心了。” “要走了?”叶无忌眼含期待,有心挽留,“不多呆些日子?” “卫国公府的远洋贸易,交给我打理了。我来金陵,主要是和幼安商量一下海上贸易相关的事情。处理完就得赶回京上报。” 程简壁顿了顿,“等我下次再来就不走了。” “等你下次来京城,咱家必然换上大宅子。”叶无忌斩钉截铁。 “嗯,我信你,无忌哥哥。”程简壁看向叶修,“幼安,五天之后,给我一份详细的,书面上的海运规划。” 叶修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给内帑府的?” “聪明。”程简壁眼含期待,“你是鹏举在信中极力推荐给内帑府的,能不能给陛下一个惊喜,就看你的道行了,可别让我们失望呦。” 第八十九章 叶公子报仇 程简壁没有过多停留。 她还有件大事要处理。 那就是宋国公冯胜。 上位者做事,恩威并施、宽猛相济! 打冯文忠是给叶修立威,拜访冯胜是永绝后患。 程简壁前脚刚走,叶家小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居然是叶无尘和叶浩。 两个人头发凌乱,衣衫褴褛,被打得鼻青脸肿。 见到叶无忌后,二人嚎啕大哭“弟,为兄无能,给咱家丢人了!” 叶无忌急忙把来人迎进小院,“兄长,你这是怎么弄的?” “唉!”叶无尘捂着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叶家的脸面都被我丢尽了……” 再看他的脖子上,还有明显的抓痕咬痕,要多惨有多惨。 叶浩也好不到哪去,脸上有清晰的掌痕,胳膊上还有被鸡毛掸子抽过的痕迹。 “大哥,你别让我着急,到底怎么回事?”叶无忌急地直跺脚,“浩儿,你说。” “我姥爷和我娘打的。他们下手忒狠了……要不是我们爷俩跑得快,恐怕就见不到你们了。” 叶浩眼含热泪,“我姥爷一直都惦记便宜坊,明里暗里地让我爹来找你们要股份,我爹宁死不从,他们就经常羞辱我们,时不时地拳脚相加。” “前几天,因为五万斤丝,蔡成功就把我们爷俩关进了柴房,每天就给一个馒头一碗水。后来他又去找甄健仁合作要霸占便宜坊……再知道甄健仁失败了以后,就把我关进了狗窝,逼着我爹来找你们……” “我爹当然不愿意了,这是叔叔和贤弟的家业,又不是爷爷的家业。结果几句话就吵了起来,我娘根本没拿我和我爹当人。没说几句话,就开始骂爷爷……我爹实在压不住火了,就和他们打了起来。可蔡家人多势众,我们爷俩双拳难敌四手,就变成这般狼狈了……” 砰! 叶无忌抓起茶碗,愤怒地摔在地上,“岂有此理,他们真以为我们叶家没人了吗?” 话落,叶无忌看向一旁的叶修,“儿子,蔡家欺人太甚,你得为你大伯主持公道啊!” “爹,你马上要参加秋闱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别管这事儿了。” 叶修也是脸色铁青,立刻让赵翼德寻来五十名壮丁,在巷子口集合。 “儿啊,小惩大诫,千万别闹出人命。”叶无忌点点头。 他是监生,如果摊上官司,就不能参加今年的秋闱了。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叶修笑了笑,就要准备出发。 “等下!”严守成急忙拦住叶修,“老师,你就这么一路打过去吗?” 叶修没懂,“不然呢?” “老师,打人要讲究章法的。”严守成得意一笑这事儿最好是这么这么这么去干…… “我们都是纨绔子弟,为了打架占理,从小就钻研律疏……” 一旁,贺道玄也得意地杀了一只鸡,把鸡血全都洒在了叶无尘父子身上。 赵悠悠也手忙脚乱地开始包扎,眨眼之间,叶无尘父子就变成了大粽子。 叶修瞪大眼,看着两个傻徒弟,最终还是满意地点点头。 趁着天没黑,一支车队浩浩荡荡地赶往龙泉山庄。 足足有十辆大马车,一路风尘,也惊吓到了路人。 到了龙泉山庄,所有的壮汉跳下车,手里面全都攥着齐眉棍。 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跃跃欲试。 抬头看了看龙泉山庄的匾额,叶修冷哼,“拆了它!” 赵翼德一马当先,高高跃起,一棍子打掉门匾。 砰! 巨大的匾额重重落在地上,摔成好几段。 紧跟着,壮汉们撞开龙泉山庄的大门,一拥而进。 山庄里面的家丁、护院,闻讯赶来。 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人一闷棍敲晕。 一场混战,也就此拉开序幕。 叶修手里也抡起来棍子,什么东西值钱砸什么。 蔡成功光着脚跑出来,见山庄被砸得稀巴烂,顿时怒火攻心。 “打,往死里打,打赢了赏银百两!” 家丁还原听闻,也顿时来了精神。 可就算如此,他们也不是这群老杀才的对手。 人家都是上过战场,砍死过倭寇的狠人。 眨眼之间,蔡家的男子们,就被打翻在地。 各种惨叫,各种打砸的声音,响彻整个龙泉山庄。 男丁们蜷缩在地上,不断求饶打滚。 蔡家的女眷们,早就吓得缩成一团,惊恐尖叫嚎啕大哭。 蔡成功见来人如此勇猛,下意识地就想跑。 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一名少年郎,堵在了门口。 猛地抬起头,发现此人正是叶修。 “叶家小子,金陵城是讲王法的地方。”蔡成功声音颤 抖,“我已经让人去报官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洗干净了,等着吃牢饭吧。” 叶修轻蔑一笑,“砸,继续砸!” 霹雳乓啷,老杀才们丢下被打的男丁,直奔后堂。 遮掩之间,就把后堂也砸的稀巴烂。 不多时,差役都到了。 “住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岂容你们聚众闹事!” 差役们一拥而入,老杀才们也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周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蔡成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这群人着实可恨,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入室行凶,看把我们家的人打的,看把我的家砸的……”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金陵府衙的都头周大年。 周大年环视四周,最终把目光落在了蔡成功身上。 “蔡员外,这是怎么回事?”周大年沉声问道。 蔡成功装作很无辜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啊,他们冲进来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分明就是没把大乾律疏放在眼里,还望周大人严惩。” “蔡成功。”叶修冷眼看着他,“你把我堂弟关进狗窝,你闺女又殴打我大伯。作为长辈你非但不劝阻,反而助纣为虐,带人把我大伯、堂弟打成重伤。周大人,我大伯和堂弟在外面,如果不是抢救及时,恐怕是救不活了。” “你放屁!”蔡成功气地直跺脚,“我就打了他几巴掌,怎么就变成重伤了?” “嗯?”周大年瞥了一眼蔡成功,“这么说,是你动手在先了?” “……”蔡成功瞪大眼,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是叶家小子颠倒黑白,神特么活不成了?倒是抬进来,让所有人看看啊!” 第九十章 威胁恐吓,还有意外收获 “把人抬进来!” 叶修一挥手,立刻有人抬着两副担架进来。 上面赫然是快包成粽子的叶无尘和叶浩。 两个人面色惨白,双目无神。 纱布上,还不断有鲜血渗出来。 “周大人,这就是我大伯行业堂弟。” 叶修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始声泪俱下地诉说事情经过,“我大伯是候补举人,蔡氏女不守妇道,殴打我大伯,不仅犯了家法,还犯了大乾律法。我今天来,是带蔡氏回宗族,请叶家老祖宗定罪发落的。谁成想蔡成功不思悔过,还横加阻拦,指使家奴对我们使用了铁器。我们乌龙巷的人这才被迫还击。谁知道,他们家的人,这么不抗揍……” 周大年看了看地面上散落的凶器,确实有铁锹、锄头等铁器。 “你放屁!分明是你撞开大门,冲进来打砸的!”蔡成功双目赤红,扯着脖子大吼道。 叶修不慌不忙,有理有据道,“蔡成功,我大伯可是候补举人,有品有级,你们殴打他险些致死,我讨一个公道难道不对吗?” “我……”蔡成功现在死的心都有了,自打叶家落魄后,他对叶无尘父子,非打即骂。 好不容易有了报复的机会,也彻底忘了叶无尘举人老爷的身份。 看着担架上,奄奄一息的父子俩,蔡成功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你是员外,应该懂大乾律法。妻子殴打丈夫,杖责二十。殴打举人……轻者发配重者斩首。” 周大年蹲下去,想检查一下叶无尘的伤势,鼻子微微抽动,闻到了鸡血的味道。 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叶修,顿时明白了一切。 清了清嗓子,周大年叹了一口气,“蔡员外,你们这罪名犯的有些大,叶举人……嗯,以本官办案多年的经验看,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没下重手,真没下重手。”蔡成功急了,“周大人,求求你,帮我想一个解决的办法。” “殴打举人已经不是民事案件了,这是重大的刑事案件。” 周大年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叶无尘当年中举之后,是知府大人亲自举荐的候补县令。这事必须上报府衙,让知府大人亲自审理了。” “别啊!”蔡成功一把抱住周大年的腿,不断地哀嚎求饶,“周大人,别走。切莫告官,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 周大年看了看叶修,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我要单独给蔡员外录口供!你们这群歹人,在外面等着!” 进入一间静室,蔡成功立刻端出来十枚大元宝,“周大人,这里是百两纹银,还望行个方便。” “殴打举人,我还敢收你的钱?”周大年叹了一口气,“这件事肯定要上报府衙的。知府大人已经在整个金陵范围内,组织了一场空前绝后的扫黑除恶风暴……这件事肯定要上报的,不然我的饭碗也保不住。至于你们蔡家,赶上了风口……估摸着最轻也是流放。” “周大人,就一个举人,不至于这么严重吧?”蔡成功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大年。 “寻常举人,花些钱财也就没事了,可他是候补县令啊,相当于七品官了。”周大年继续恐吓道,“你闺女是主犯,秋后问斩是跑不掉了。风口浪尖之时,你搞出来这档子事儿,不正好用你们家做典型?” 蔡成功吓得,都快尿了,狠狠一咬牙,又取出来千两银票,“周大人,求求你帮我想个折,只要能留下活路,花多少钱我都认了。” “哎呀,这个叫本官如何是好啊?”周大年一阵跺脚,咬着牙含着泪收下银票,“这样吧,我去和叶家小子商量商量,看看他们家能不能私了。” “太感谢周大人了,此事若成,以后必有重谢。” 周大年走出静室,又单独把叶修叫进了一间房。 二人相互对视,都扑哧一下笑出声。 “公子,怎么处理,你给我一个章程吧。”周大年率先开口。 “这样……”叶修把计划和周大年一说,后者不断点头。 静室内,蔡成功急得团团转。 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这样难熬过,就好像一柄大刀悬在他脑门上,随时人头落地。 越想,越觉得周大年是好人,真的上报衙门,蔡家就真的凉了。 傻女儿也是,怎么就不提醒一下,叶无尘是候补举人呢? 妈的,为什么就这么没分寸? 明明就是一场家庭纠纷,最多也就是个民事案件,咋就变成家破人亡的局面了? 正思索间,周大年回来了。 蔡成功一把攥住周大年的手,“周大人,怎么样了?叶家人怎么说?” “难,太难了!”周大年叹了一口气,“好话说了三万六,叶家小子才勉强同意私了。” “他们要多少钱?”蔡成功焦急地问道。 “人家那么大的酒楼开着,会差钱?”周大年脸色一沉,“你也是,一个候补举人,这么大的政治 资源,只要一个进步,你也跟着风生水起,你没事儿揍他作甚?” “唉!都是我闺女贪,非眼馋酒楼的股份,这下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蔡成功牙齿咬得吱嘎作响,后悔至极,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开口道,“我可以赔给他们六千两的现银。” “六千两?你打发要饭花子呢?便宜坊开业第一天,就收入一万多两银子……”周大年狠狠一瞪眼,“算了,你这厮太不诚心悔过,我还是上报知府大人吧。” “周大人,别急……”蔡成功死的心都有了,“家里一共就这些现银,我再把龙泉山庄,转让给叶家,这总行了吧?” 嘶! 周大年听闻,也倒倒吸了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为了活命,蔡成功居然下了血本。 叶修听到最终结果,也是微微一怔。 他本以为,最多也就敲诈七八千两银子,万万没想到,蔡成功居然把龙泉山庄给他了。 既然是白给的,那没理由不要,必须照单全收。 在得知叶修对这个处理结果很满意之后,蔡成功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命人把银子,全都抬出来。 家里的女眷见状,纷纷出来阻拦。 蔡成功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泄,对着这群女眷,就是一顿大嘴巴。 “哭哭哭,就他妈知道哭!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瞪了一眼蔡氏女,蔡成功更是火大,对着傻闺女,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整整六箱子白银,被抬了出来,赵翼德一一检验,数额全对。 周大年立刻写下一份和解契约针对叶无尘父子被打一事,蔡成功真心悔过,赔偿白银六千两,外加龙泉山庄一座。不管将来叶无尘父子生老病死,都和钱家无关。 签订文书之后,哪怕叶无尘出门就嘎了,也和蔡成功一家无关。 叶修看过文书,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看了看叶无尘,“大伯,你的意见如何?” “再加一条!”叶无尘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蔡氏,“休了她!” 第九十一章 叶家,必有中兴之局 休妻? 蔡氏现在也才反应过来,她男人可是举人老爷。 但凡祖坟冒青烟,她就是县令夫人。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她不同意和离也不行了。 周大年当场拟定了一份休书,让蔡氏和叶无尘按上手印。 看着白纸黑字的和离书,蔡氏懵逼了。 从此以后,蔡家肯定是没她立足之地了,以后的日子也变得难熬了。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叶无尘投去可怜的目光,“尘哥,你真的不管我了吗?” 叶无尘果断闭上眼,“儿子,我自己养!” 说完,叶无尘父子,就被人抬回了马车。 众人离去,整个龙泉山庄也变得无比凄凉起来。 啪! 蔡成功对着傻闺女就是一巴掌,“丧门星,你还有脸待在这?再不滚,我他妈打死你!” 蔡氏哭着喊着求饶,可最终还是被蔡成功乱棍打出了府门。 丢掉棍子,看着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山庄,蔡成功多少有些不舍。 可又没办法,活着才是硬道理。 “愿意留下来的,都和我回老宅子,不想留下来的,给你们发放路费。” 蔡成功看着山庄内的人,故作姿态,“不就是赔了银子和庄子嘛,没啥大不了的,仓库里还有十几万斤丝呢……丝,丝……” 不提丝还好,提到丝,蔡成功死的心都有了,叶修手里还有他五万斤丝呢。 ………… 回去的路上,周大年脸上带着微笑,“公子,我这演技得如何?” “很不错。”叶修大为赞赏。 “能帮助公子就好。”周大年脸上露出谄媚之色。 江宁县丞因为儿子罗叔衡,被迫离职。 职位空出来,就要有人顶上去。 县令基本都是国家指派的,县丞则是由知府指派。 周大年早就收到了风声,江宁县丞的候选人就是叶无尘。 叶修也出去来一张银票递给周大年,“周大哥,我爹发达之日,就是你高升之时!” “谢公子!”周大年没有推脱,直接收下了银票,“大恩不言谢,唯叶公子马首是瞻!” 周大年喜滋滋地离开,他知道自己抱上了一棵大树。 马车里,叶浩满脸愁容。 叶修看在眼里,拍拍他的肩膀,“休书已经写了,就不是一家人了。” “我知道我不是亲生的……”叶浩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可毕竟养了我这么多年。” “他虽然不是咱们叶家的女人了,可你要是认这份养育恩,可以适当地接济她一下的。” “嗯!”叶浩点点头,“但你放心,我只是接济,不会给父亲和家里引来麻烦的。” 叶修听闻,也是重重地点点头。 这一切都是严守成和贺道玄的计策,没点儿本事,是做不了纨绔的。 世家子弟,从小就拉帮结派打架斗殴,对律法研究得相当透彻。 哪怕不占理,也会利用律法,为自己脱罪。 他们俩的建议就是让叶修先吓儿住蔡成功(吓,四声),做到师出有名。 然后,不断地诱导对方,签订和解的文书,白纸黑字写好,才能永绝后患。 周大年,本身就和叶修的关系不错。 去了之后,自然而然地偏袒叶修。 只要周大年配合,从中说几句话,蔡成功必然乖乖就范。 赵翼德带人去把银子存到了和盛源,一众壮丁们,每人十两银子的辛苦费。 回到叶家小院,叶无尘父子就迫不及待地扯下包裹的纱布。 贺道玄二人见状,就知道事儿办成了。 叶无忌欣喜中带着得意,“我儿办事,确实稳健。” “这次多亏了贤侄,不然和离书都不知道何年何月能签。”叶无尘脸上也露出敬佩的笑容,“一吓唬,蔡成功就怂了,主动交出了龙泉山庄,还赔了银子。” 叶无忌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早就预料到此事发生,给你们爷俩租了院子,随时可以入住。但最近你就不能出门了,被蔡家人看见就不美观了。” 修也一脸正色地看着叶无尘,“大伯,你之前在京城也辛苦了,正好在乌龙巷歇一歇。等爷爷的事情彻底结束,没准你这个候补,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嗯!”叶无尘心里一阵感激,“还得是亲兄弟才靠谱啊。” 次日一大早。 叶无尘父子就来到了小院。 吃过早饭,叶无尘把龙泉山庄的地契、还有五千两的银票,全都交给了叶修。 “大伯,你这是……”叶修不解,“这是蔡家赔偿给你的,你都给我做啥?” “龙泉山庄占地五百多亩呢,我又不懂经营,也养不起那么大一块地方。”叶无尘满眼期待地看着叶修,“我和你爹读书都读傻了,山庄放 在你手里,才能发扬光大。不管你爷爷是否官复原职,将来都要回金陵养老的。老爷子享受了一辈子,不能到老了,被咱们拖后腿。” “那行吧。大伯,虽然咱们是一家人,但也要明算账,我不能占你便宜。”叶修略微沉思,拟定了一份契约,“龙泉山庄我会重新划分下区域,把咱们的生活区重建一下。其余的地方除了平日里赏花、开诗会、游园什么的,还会做几个挣钱的小项目。钱财所得,咱们两家五五分。” “中,你看着办就行了。”叶无尘对此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叶修看向叶浩,“你是想攻读还是经商?如果未来想科考,让我爹给你弄个监生的名额。如果想经商,我把你推荐给刘掌柜,他会把自己的一切都毫不保留地交给你。” “我真的可以自己选?”叶浩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弟,我真的可以吗?” “儿啊,你自己选吧,不管选哪种,爹都支持你。”虽然不是亲生,但叶无尘早就把他视如己出,比对待亲儿子还要亲。 “那我选择经商。”叶浩略微沉思,“我听说了,海上虽然凶险,但也能带来巨大的利益,我想出海去看看。” “兄长!”叶修对叶浩竖起了大拇指,“将来,你会发现你这个选择,是多么明智!” 叶修对未来也有了充分的自信将来,叶家必有大兴之局…… 第九十二章 领导一张嘴,下属跑断腿 宋国公府。 程简壁正在喝茶。 冯胜有些摸不准她的路数。 明知道程简壁是为了便宜坊而来,可冯胜还是想不通程简壁如何做到双保险。 “纵容家奴、为祸百姓这个罪名,对豪门勋贵而言,就是芝麻绿豆样的小事。” “拿这件事去和当朝国公讲理,搞不好还会被反制。但阿爷从小就教我们,打蛇要打在七寸上。”程简壁放下茶碗,意味深长地看着冯胜,“冯叔叔,你觉得宋国公府的七寸在哪里?” 冯胜心头一紧,但表面却不动如松,“侄女,说笑了。” “说笑吗?”程简壁不紧不慢道,“冯叔叔,在外人看来你们家两代单传,但实际上你还有个小儿子,并准备推他上位。原因也很简单,大号废了。” “侄女别闹,整个金陵谁不知道,我冯胜只有一儿一妻。” 冯胜眼中闪烁浓浓的震惊,这是冯家秘辛,程简壁是怎么知道? “要是有些人突然翻起冯叔叔当年牟利的奏疏……” 程简壁优雅地抿了一口茶,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冯胜却感觉整个前堂都弥漫起血腥的味道。 如同见了鬼一样,脸上登时失去血色。 这件事除了少数几个人知道以外,再无他人知晓。 经手的人,头顶上都悬着四十米长的大刀,忘记还来不及呢,怎可能出去乱讲? 岂不知,大乾王朝的御史,风闻奏事。 程简壁也不过是听说罢了,一棵树上有没有枣子,打一竿子就见分晓。 “冯叔叔,打狗还要看主人。你知道为你府的奴才讨公道,我程简壁就不可以吗?” 程简壁狠狠一拍桌子,温度也骤降下去,冯胜也经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无忌哥哥掉一根汗毛,便宜坊少一块砖头,我都和你死磕到底,不掉了你宋国公的爵位绝不罢手!” 冯胜瞬间陷入深思,现在已经不是追查泄密的事情了,应该防止事态进一步扩散。 瞥了一眼冯文忠卧室的方向,弄死傻儿子的心思都有了。 虽然说程简壁所说的事情,不足以扳倒宋国公府,但让冯胜和皇帝离心离德是在所难免的。 惹上一身骚,将来在金陵府也会颜面扫地,无法立足。 “区区一座酒楼而已,没你想得那么夸张。”冯胜突然大笑起来,掩饰自己的恐惧,“来人,把那不学无术的东西押过来,仗责二十!” “冯叔叔,我已经打过了,你就没必要再打了。”程简壁站起身说得半真半假,“侄女,这就告辞。” “你远来至此,做叔叔的还要为你接风洗尘。”冯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要不留下来叔叔摆一桌?” “就不麻烦冯叔叔了。”走到门口,程简壁转过身,“刚刚说什么冯叔叔不要往心里去。最近记性不好,出门就容易忘掉。” “传闻和事实,总归有些出入,不足信。”冯胜喜于言表,“侄女,冯叔叔送你。” 亲自送程简壁离开,冯胜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随即,阴沉着脸看向下人,“把那逆子,打他二十板子!” ………… 转眼到了大暑,这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阳光猛烈,高温潮湿,又被称作桑拿天。 便宜坊把招待用的茶,全都换上了用草药煮过的茯茶,用以祛暑。 酒楼的菜品,也都进行了轮换,主要以清热、健脾、益气的食物为主。 全新的菜单,也让所有食客眼睛一亮,食欲大开。 卫掌柜、刘掌柜、肖掌柜三人同时来了叶家小院。 卫掌柜送来兰亭苑的建设规划和经营细则;刘掌柜二人送来关于海上贸易的海运规划。 领导一张嘴,下属跑断腿,就连大和尚衍公都被叶修找来了。 这花和尚随便口述一篇ppt都能圈钱,在制作ppt上,更是经验十足。 仔细看过之后,大和尚也找出来几个关键问题,经过详细地修改,两份规划也彻底成型。 叶修给贺季真送去拜帖,在便宜坊留了一间包厢,相约晚上会面。 卫掌柜、大和尚衍公、贺道玄、严守成都去参加。 不出意外的话,拿到ppt之后,贺季真就该离开南京了。 至于海运细则,交给老爹和刘掌柜、肖掌柜就好。 王元晦很有眼力见儿,给叶无忌放了几天假,让他好好陪陪程简壁。 老爹也是不负众望,乘坐卫国公府的四层大船,和程简壁、董如是畅游秦淮,好不快活。 可就在叶修为了事业忙碌的时候,却又生出了事故。 蔡成功回到老宅,越琢磨越不对劲儿,总觉得周大年故意坑他。 囤积的十多万斤丝,卖出去五万斤,套现了十五万两银子。 花钱打点了一下金陵府有头有脸的混混什么的,还真让他们查出来一些东西。 不仅看见了在乌龙巷活蹦乱跳的叶无尘,还查到周大年和叶修压根就是一伙儿的。 蔡成功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心中懊恼又他妈中计了。 盛怒之下,蔡成功来到了江宁县衙。 金陵府衙都和叶家有关系,他就不信叶家能把手伸进县衙。 员外,最初的时候是朝廷的近侍官,位列六品。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历朝历代的改革,员外就成了和科举无关的散职,也是贪官污吏捞钱的一份重要收入。 只要愿意花钱,把银子给足了,商贾、大地主们都能捐来一个员外。 员外多了,品级自然也就下降了,到了大乾王朝就变成了八品。 蔡成功被人称作蔡员外,就是以前他以前也花重金买了一个员外头衔。 江宁县令,姓袁,名简斋。 进士出身,授翰林院庶吉士。 外调江苏,在江宁县为官三任,是大乾王朝任期最长的一个县令。 虽然勤政方面颇有声望,可不知何故,一直无法升迁。 就连金陵知府徐有功,也似乎把他给忘记在脑后了。 江宁县在袁简斋的治理下,堪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做了九年县令,棱角也早就磨没了,人也就没了当年那种风发意气。 今年他四十有八,自知升迁无望,索性也开始摆烂了。 上个月,刚纳了两房小妾,正在洽谈第三房和第四房。 他相中的女子,全都是可咸可甜,能让他想起初恋的江南小妹儿。 此时,他正在后堂和小妾嬉戏,原本要一箭双雕,却被蔡成功坏了兴致。 袁县令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第九十三章 县衙传票,拘捕叶修 此时,袁县令正左拥右抱。 两名小妾身披薄纱。 身材高挑,曲线玲珑,脸蛋精致俊俏。 拉丝的眼神中,带着所有男人都无法抗拒的魅力。 一名小妾,正敲开醉蟹,用银勺挖出蟹膏,娇滴滴地递到他的口中。 另一名小妾,口中含着黄酒,媚眼如丝地凑过去,满满一皮杯,好不快活。 袁县令喝了饱含温度的酒,双手也开始办事。 两名小妾身体发颤,瞬间没了气力,声音软糯,目光中也尽是哀求。 谁知,就在袁县令准备再进一步之际,小吏却败空了所有兴致。 在门外敲敲门,小吏低声道,“大人,蔡员外求见!” “哪个蔡员外?”袁简斋气得不行,“居然在这个时候打扰本官清静。” “是咱们金陵城最大的丝社社首,蔡成功蔡员外。”小吏小心地回答。 “哦,这可是贵客。” “咱们江宁县的税收,三分之一出自丝社。” “本官这就更衣,你且让蔡员外在正厅等候。” 袁简斋立刻换了一副嘴脸,从左拥右抱的骚客,瞬间变成了官威满满的政客。 税收大户,说白了就是一个县的财神爷,只要不是处理必要的政务,还是要见见的。 片刻后,袁县令就来到了正厅。 蔡成功施礼后,二人一阵寒暄。 “蔡员外,来找本官不是唠家常的吧?” 袁简斋见蔡成功空手而来,似乎很是满意,倒符合他一直以来的清廉形象。 “大人,是这样的……” 蔡成功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受害者,受尽了江湖骗子的欺诈。 把自己说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把叶修说的要多无耻有多无耻。 听了被告人的名字,袁简斋有些力不从心,“刘贺轩、肖自在这两个人,本官都见过。一个是金陵酒肆的掌柜,一个是玉泉书斋的掌柜。这两个人有点儿棘手,他们都有义官在身,本官只能走正规流程传唤他们,却不能派人前去拘捕。” “啊?”蔡成功明显一怔,“大人,这是为何……” 袁简斋笑着解释道,“三年前,倭寇进犯镇江海防要塞,大将军俞志辅奉命抗倭。可那年金陵府收成不好,知府大人就张贴告示,只要捐献的钱粮足够数额,就可以获得相对应的义官。” “刘贺轩和肖自在这两人很鸡贼,直接买了府衙编制中的正七品义民郎。义民郎,比你这个员外还要高出一品。” “大人。”蔡成功听闻,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既然刘贺轩和肖自在不能动,那就先拿叶修开刀,这小王八蛋是个白丁,连监生的学籍都没有。” 袁简斋继续推辞道,“叶修最近声名鹊起,就连我衙内的县丞,都因为他被迫辞职了。” “大人尽管放宽心,我都调查过了。之前宋国公府的事情,是因为郡主横插了一杠子。现在郡主殿下马上就要离开金陵了。就算是您不收拾姓叶的,宋国公府也会收拾他的。”蔡成功接着解释道,“况且,小人这件事证据确凿,大人无非就是公事公办,就算是郡主折返回来,也得讲道理不是?” “这……”袁简斋略微沉思,还是摇摇头。 蔡成功一咬牙,低声说道,“大人,小民状告纯粹是为了五万斤丝,是请大人为小民做主讨回公道。如果大人能帮小人挽回损失,小人听说县内学堂年久失修,愿意捐出五千两白银资助教育。” “容本官三思!”袁简斋开始在心中盘算,“蔡员外,兴学这笔账,五千两恐怕不够。” “大人,只要为我讨回公道,我愿意捐献万两白银。”蔡成功立刻掏出五千两银票,“大人,这是第一批的教育金。” “钱,本官是不会收的。”袁县令摆摆手,“你写一份捐赠文书,送到县衙。本官随后就派人押解叶修。” “大人,我都准备好了。” 蔡成功很了解袁县令,从袖口里取出来一份写好的文书。 捐赠款项那里是空白的,他拿起笔,在上面填上了一万两白银的字样。 然后,把银票夹在文书中,重新递给袁简斋。 “入账,并刊登告示,表彰蔡员外的功绩。”袁县令找来小吏,把文书递给他,“去把邢捕头叫来。” “是,大人!” 不多时,邢捕头进入后堂,单膝跪地行礼,“大人,您吩咐。” 袁简斋把一份刚写好的拘捕文书,交给对方。 “立刻将此人捉拿归案,现在牢房里关上七天,然后再过堂审理。” “是大人!” 邢捕头大喜,有大案发生,就代表有更大的油水。 可看清了上面的名字,邢捕头整个人人傻了,“大人,确定是抓叶公子?” “放肆!”袁简斋狠狠一拍桌子,双目喷火,“身为捕头,就做好你该做的事情,拿不来此人,本官 打你板子!” “是,大人!” 邢捕头哭丧着脸,离开县衙,整个人都不好了。 抓谁不行,你让我去抓叶家的人? 叶家的祖籍就在江宁县,老大人叶天祥没出事的时候,他就没少从叶家捞油水。 别看现在叶家败落,可外面的传闻可都是真的,叶家小太爷可是敢打税吏、敢打冯小公爷的狠人。 人家背后现在还有当朝郡主罩着,县令大人没事儿去招惹他作甚? 愁眉苦脸一阵子,邢捕头突然眼睛一亮,骑上马直奔金陵府衙。 金陵府都头周大年,是他的小舅子。 这件事,还是要请教一下周大年比较稳妥。 没用通秉,就有捕快带着邢捕头来到了班房。 周大年自打得到了叶修的承诺后,心情出奇的好。 正半躺在太师椅上,哼着江南小区。 见邢捕头进门,周大年缓缓睁开眼,“姐夫,来府衙可是为了公干?” 唉! 邢捕头禀退了一众捕快,把拘捕的传票摆在周大年面前,“妹夫,你自己看看吧,一下子就给我整不会了。” 看清了要被拘捕的人,周大年猛地坐起身,瞬间爆了粗口卧槽!叶公子犯了什么事儿,直接下逮捕令? 第九十四章 三掌柜争相收徒 没敢有过多逗留。 周大年带着邢捕头,就去了乌龙巷。 可偏偏,叶修不在家。 询问了老甲长之后,才知道叶修在便宜坊宴请贺季真。 “周都头,发生什么事情了?”老甲长奇怪地问,“邢捕头,你怎么也来了?” “老甲长,有个事儿,我们哥俩想征求下你的意见。”周大年叹了一口气,把事情和老甲长说了一番。 邢捕头还表示,自己不是来缉拿叶修的,就是先来给叶公子透个气儿,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周都头,你可以直接去便宜坊的。”老甲长略微沉思,“邢捕头可以去老朽家里吃茶,静候佳音。” 周大年点头,“这倒是一个谁也不得罪的好办法。” “大年,你务必要快啊。”邢捕头死的心都有了,“拘捕令下达,最多三天我就要把人带到公堂,不然我也要挨板子的。” “姐夫,你放心吧,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周大年安慰几句后,直奔便宜坊。 便宜坊,浣溪沙雅间。 叶修摆好兰亭苑的地图,由卫掌柜卫立仁口述。 他们准备把兰亭苑划分出几个区域,重新包装,打造成扬州最大的商业街。 并且详细诉说了关于开设连锁、加盟的相关信息。 把形象店、旗舰店以及专营店、直营店等,都进行了相关分类。 摆在贺季真面前有两条路,要么选择加盟,要么选择连锁。 经过一番深思,贺季真选择了直营连锁,他想要打造出“便宜坊”这个特色品牌。 相互对比,加盟的方式虽然更挣钱,但极容易坏了口碑。 贺季真本身就是知名人物,最怕身上出现污点。 这倒也符合叶修的餐饮规划之路。 对兰亭苑的规划建设上,达成共识之后,卫掌柜便拟定了契约。 三方同时在契约上面签字画押。 正事谈完,贺季真举起酒杯,“幼安,贺某敬你三杯,以表感谢!” “贺伯伯,此话从何说起?” “道寒潜心苦读,道玄也找到了自己的路,再加上兰亭苑,难道不该谢谢你吗?” 贺季真说完,衍公也在一旁开口,“恭喜贺先生,贺家两位公子,未来可期!” 众人兴致起来,酒局的气氛也异常活跃。 可就在这时候,伙计敲门,在叶修耳边低语几句。 叶修先是一愣,很快对众人赔笑道,“晚辈有点儿私事要处理,贺伯伯,你们先喝着,晚辈处理完就回来。” 在便宜坊的后院,周大年正焦急等待。 见到叶修之后,立刻凑上前,把事情说了一番。 叶修听闻,脸色阴沉,“周大哥,如果在秋闱结束前我不出现的话,会怎么样?” “如果拘捕不到人,我姐夫就会被打板子。如果公子有应对办法,可以让我姐夫多拖上几天。”周大年说到这,狠狠一咬牙,“这种事时有发生的。五年前,有人状告一名乡绅兼并土地,可县令都换了两茬,也没见县衙开堂审理过。我姐夫挨顿揍,能为公子争取时间,也算是他的运气。” “我确实有办法,但需要点儿时间。”叶修听出来周大年的画外音,从袖口里掏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周大哥,那就暂时先委屈邢捕头几天。日后,小弟比让他风光无限。” “公子,最近给予的已经足够多了,再拿就不美观了……” 周大年是真心推脱,光蔡家一件事他就收了两份的钱,还不算平日里齐三泰萧敬他的。 叶修一脸正色,“周大哥,这是给邢捕头的医药费。” “哦?对对对,医药费!”周大年一拍脑门,“公子,我现在就去办事儿。” 半个时辰以后,邢捕头看着手里的一百两的银票,陷入沉思。 抓不到叶修,肯定是要被打板子的。 可手中的一百两银票,那可是他三年的俸钱。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邢捕头去了和盛源,把银票兑换成了现银。 其中,还有十两的碎银子。 在酒肆定了一桌席,立刻约上负责打板子的皂吏。 皂吏一共十人,因为拘捕叶修不利被打板子,动手的是谁他也不知道,索性每人发了一两银子。 无他,让他们打板子的时候,下手稳健一点儿。 打板子,是技术活儿,里面的讲究颇多,有些人一练就是一辈子。 从学站姿开始,先打砖头,后打豆腐。 练完垫着豆腐打砖头,再练垫着砖头打豆腐。 一直等到豆腐完好无损,砖头粉碎,那就可以出师了。 被打的犯人,有的看起来,惨不忍睹,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结果回去上些金创药,没几天就能结痂,下床活蹦乱跳了。 有些被打的犯人,看起来,没什么伤痕,皮不破,肉不烂。 但 实际上骨头都已经断了,命好的躺个大半年,还能一瘸一拐爬起来,命不好的回家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寻常的县衙里面,油水最多的也是打板子的皂吏。 安抚好这些皂吏,邢捕头也是把心一横,只等着被打板子了。 ………… 接下来的几天,叶修发威了。 直接让赵翼德带着一群壮丁,清空了龙泉山庄,免费帮蔡成功搬家。 虽然中途发生了一些磕磕绊绊,但面对明晃晃的齐眉棍,哭哭啼啼的人也全都消停下来。 叶修找来龙泉山庄的设计图纸,带着刘掌柜、肖掌柜、卫掌柜来了龙泉山庄。 马车里,卫掌柜啧啧称奇,“以前我还真没注意到,龙泉山庄距离夫子庙,也就十里路的样子。” “因为你们没把蔡成功当成竞争对手,所以没过多关心罢了。”叶修跳下马车,展开金陵城的地图,“北门桥和乌龙巷,已经不能满足金陵城的未来发展了。龙泉山庄这里交通便利,占地面积也够大,只要好好经营,必然超过北门桥。” “这里的环境虽然好,可终究是交通不便利。”刘掌柜展开龙泉山庄的地图,“要是能修一条水路就好了。” “要致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叶修完全同意刘掌柜的说法,“我的想法是把龙泉山庄改名为大观园。并把龙泉湖和金陵城内的水道连接起来,利用金川河航道,让船只可以在玄武湖和大观园之间畅游。” 叶修如同指点江山的话语,让三位掌柜眼睛为之一亮,内心震撼地发出由衷地赞赏 “公子做事,果然都是大手笔。如此一来,龙泉山庄……不,如此一来,大观园就能连通金陵城所有繁华之地了。” “如果按照公子的设想,将来这里必然成为航运枢纽,在这里做生意,想不挣钱都难。” “可怜的蔡成功,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却不知如何利用,着实可惜啊!” 卫掌柜三人纷纷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这尼玛简直就是一块风水宝地,事情要是做得好,东家肯定会把更多的资源倾斜给他们,到时候他们在捐个官,前途不可限量…… 还得是刘掌柜最懂官场之道,想都不想地开口,“刘某想收叶浩为徒,公子意下如何?” “……”卫掌柜、肖掌柜相互对望,大骂刘掌柜心机狗,“我,我……我也准备收他为徒!” 第九十五章 画凌烟上甘泉,自古功名属少年 “如果在大观园,搞一家便宜坊的旗舰店,那就更完美了。” “爷爷说过,想让一块地皮升值,首先要把周围的配套做起来,像书斋、医馆、集市等等。” “而后再建高逼格的酒楼、酒肆、茶馆……商业规模越大,品类越全,土地才越值钱。” 少年自有凌云志,万里长空竞风流。 金陵城三位大掌柜争相收徒,叶浩也是意气风发,说出自己的观点。 刘掌柜三人,相互对方,纷纷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 他们年轻那会儿,要有叶浩这悟性,何愁大业不成? “走了,回便宜坊。” 叶修笑着拍了拍叶浩的肩膀,也觉得自己在三位掌柜面前脸上有光。 此时已经傍晚,北门桥大街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走在街上,就能真切地感受到金陵城夜生活的繁华。 十几年前,每当天黑,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逐步发展,变成了火爆的商业街。 尤其是这里开了一家便宜坊之后,更是让这条街更加热闹。 就连最初,乌龙巷百姓经常包席的富贵居,也是人满为患。 每逢节日,都会给叶家小院送去礼物。 原因也很简单,来便宜坊吃饭的人,非富即贵。 除了车夫还要带上几个随从在,这群人也是要吃饭的。 是便宜坊,彻底带火了富贵居。 老甲长也没闲着,立刻发动乌龙巷的人,陆续地开了澡堂子、茶马店…… 随着店铺的增加,各种小吃摊、小档口、各种货行也陆续开了十几家。 这让乌龙巷也隐隐有了商圈的雏形。 金陵府衙也很支持老甲长,听说已经批复了乌龙巷建设牌楼的请求。 一路上,看着北门桥和乌龙巷的变化,三位大掌柜也是感慨颇多。 并且约定好了,叶浩跟着他们三个学做生意、学经商。 正常而言,要跟着他们每人学习两年,才算是入门成为学徒。 但叶浩这小子,似乎天生就是经商的料子。 几天的攀谈下来,叶浩的见识和理解能力,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 老刘三人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叶修却清楚得很。 叶无忌父子就是两个摆烂货,啃老啃到死,没少被叶天祥骂。 虽然叶浩不是亲生,但叶天祥生怕将来发生什么变故。 专门把叶浩留在京城五年,那段时间里没少给他开小灶。 最后三人决定,每月上旬跟着卫掌柜、中旬跟着刘掌柜、下旬跟着肖掌柜。 卫掌柜擅长钻研法则,教授叶浩商业布局和商业战法; 刘掌柜擅长以巧博大,教授叶浩商业操作技巧。 肖掌柜最擅长的是资本运作,教授叶浩学徒的所有基本功。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便宜坊。 准备了一桌酒席,叶修让人找来老甲长。 把龙泉山庄改建成大观园,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叶修也直奔主题,希望老甲长帮忙招募人手。 挖水渠、修桥补路、建设楼房、万山绿化…… 大观园建成,还需要大量的人员进行维护,哪哪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 “妈呀!这下恐怕咱们整个乌龙巷的人,都要出来打工了。” “老朽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接手这么大的工程。” “幼安啊,万一我操作不当,岂不是误了你的大事?” 老甲长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叶修只要工程启动,恐怕半个金陵城的人都有工作可以做了。 叶修提醒道,“孙伯,你可以搞一个牙行,让咱们巷子里能说会道的赵大娘去坐馆,还怕找不来人手?” “这倒是个好主意。”老甲长抿抿嘴,深以为然,“其实,一直以来我干的就都是牙行的勾当。无非就是去府衙,拿一个商业凭证的事情。” “孙伯,你也可以把牙行搞得大一点,把所有的工种分类,免费登记相关人员信息。只要有需要,咱们随时可以找到想要用的人。” “中,我稍后整理下思路,这几天就把牙行开起来。”老甲长点点头。 “另外,便宜坊每个月会拿出来二百两银子,用来建设乌龙书院。书院的地址就在大观园一角。乌龙巷的所有孩子,都可以免费读书。” “要不来那么多钱。”老甲长感激之余,也在帮叶修盘算,“咱们乌龙巷能读书识字的孩子,也不过百八十个,每个月有六十两银子,已经足够应对了。” “孙伯,乌龙书院和别的书院不同,我们只收穷人家的子弟,每届招生三百个。不光不收学费,每天还管饭。”叶修笑了笑,“如果学生家长没时间照顾学生,学生还可以住在书院的宿舍。” “为了吃饱饭,书院的门槛都会给踩平了。”老甲长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幼安,没有 什么具体的标准吗?” “有啊,每月都会进行一次考试,成绩优异的有奖励,想在书院骗吃骗喝的就强制退学。”叶修顿了顿,“抽空我给你弄一个详细的策划,你就按照上面说的办就行了。” “幼安,你真是咱们乌龙巷的福星啊。”老甲长感动地直抹眼泪,“金陵城,从咱们乌龙巷向东北,整个区域都是穷苦出身,也没个私塾,读书识字的也几乎没有。要是能读书识字,就再也不会有人说咱们全都是不服驯化的刁民了。” “要说福气,还是咱们乌龙巷的风气好,人品正。”叶修顿了顿,“请教书先生的事情,我后面会安排道玄和守成。” 眼见叶修说得越来越深奥,刘掌柜的眼睛一亮,“公子,我为乌龙书院捐一栋宿舍。” “刘掌柜,果然深谙此道啊。”叶修眯起眼,“那乌龙书院的宿舍,就叫贺轩居?” “这个主意不错。”刘掌柜兴致盎然地看了看肖掌柜和卫掌柜,“二位不搞一个自在斋、立仁园什么的?” 二人恍然大悟,商贾最在意的就是名声了。 当下,肖掌柜表示捐一座书斋,卫掌柜决定给书院建一座和“仁德”有关的主题花园。 所有事情都谈完,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大家各回各家。 卫掌柜下扬州,去搞兰亭苑;刘掌柜、肖掌柜、老甲长则是养足精神,为大观园奠基做准备。 第九十六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回到了小院,已然是深夜。 书房内传来郎朗的读书声。 “幼安哥哥,姨娘走了。” 赵悠悠给叶修泡了一杯醒酒茶,还有一封信,“这是姨娘留给你的信。” 叶修打开信封,里面的内容是对海运计划的肯定和夸奖。 另外,和之前程鹏举来的时候一样,程简壁也给他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两京制度! 叶修眉宇间闪烁一抹阴霾 难道……皇帝预判北伐不会顺利,已经计划跑路了? 就地理位置而言,任何时期、任何朝代的国都位置,都不如燕京。 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证明,唯有燕京一城耸峙,九州尽合。 燕云地区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是重要的粮食产区和畜牧区。 主动放弃长城天堑,失去天然粮仓,也丢了养马地,要这狗皇帝何用? 如果真的是这样…… 叶修突然冒出一个疯狂大胆的念头。 眼中,释放出让人恐惧的贪婪、亢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但很快,叶修恢复了平静。 刚刚的眼神,吓得赵悠悠全身一激灵,还以为叶修遇到了什么特殊的事情。 她的脸上闪烁浓浓的不解,“幼安哥哥,咱们家已经很有钱了,为何还要去搞大观园?” “没人会嫌弃银子烫手的。”叶修喝了一口茶,又清醒了许多,“另外,简壁姨娘带给我一个消息,让我不得不一直拼命地干下去。” “那是机密,就不要和我说了。幼安哥哥做什么,我都支持。” 话落,赵悠悠面露忧虑之色,“最近几天,江宁县的捕快每天都过来,幼安哥哥打算怎么处理?” “明日衍公大师,自会安排。”叶修抻了一个懒腰,“就让袁县令再等上一段时间。” 叶修说得如此笃定,赵悠悠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次日,天刚亮。 衍公大和尚就来了叶家小院。 让叶修奇怪的是,花和尚居然穿着藏青色的长袍。 一身道士的打扮,和他那颗秃头对比,显得不伦不类。 “不是……”叶修上下打量衍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贫僧俗名李长吉,年幼的时候曾经跟随栖霞山五庄观全阳真人学习过。” 大和尚在叶修面前转了一圈,“拜会昔日恩师,岂能穿着僧袍过去?” “那你脑袋上的结疤,如何掩盖?”叶修满脸鄙夷。 大和尚挠挠他的秃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也对,那我还是穿着僧袍过去吧。” 说罢,就扯下道袍,露出里面的僧袍。 吃过早饭,在赵悠悠的满眼不舍中,叶修上了马车,跟着衍公直奔五庄观。 一座栖霞山,半部金陵史。 栖霞山,在金陵城东北方向,被誉为金陵府第一明秀山。 素有“六朝胜迹”之称,历史上曾有五王十四帝登临栖霞山。 到了大乾王朝,被列为金陵四十八景之一,最出名的就是石刻和茶。 来到山门外,立刻就看见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篆刻《五庄观修造记》 金陵名蓝三,牛首以山名,弘济以水名,兼山水之胜者,莫如栖霞。 再一看落款,叶修笑了,居然是爷爷叶天祥亲手题词。 “看这里……以前这里还有帝王题词,只可惜年久失修都毁掉了。” 大和尚指了指一旁的几个残破的石基,继续说道,“你爷爷中进士之前,曾许下宏远,要在这里修建一座道观。后来,他直接从户部拨款,翻修五庄观,建设栖霞山。这才有了现在的金陵美景。” “要是这么说的话……”叶修面露喜色,“我在这里躲上半个月,应该是没啥问题了。” “那可不一定。”大和尚摇摇头,“我和老师说,你是来学习养生气功的,不是上山躲避江宁县衙提审的。” “……”叶修神色复杂地看着大和尚,“我学这东西有啥用?” “你看看我。”大和尚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精气神十足不说,还很持久。” 叶修抿抿嘴,调侃道,“持久是有多久?” “贫僧以前一盏茶的工夫。自打练了气功之后,半个时辰没问题。”大和尚双手合十,面露鄙夷之色,“一盏茶的时间,都算是早谢。所以,强身健体要趁早,越老越知道它的好。” “练气功能飞檐走壁吗?” “不能。”大和尚果断摇头,“飞檐走壁需要借助外力。” “那等一个打十个吗?” 大和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理论上,没啥问题。贫僧试过打三个!” “大师,我的意思是比武切磋。”叶修善意地提醒道。 “……”大和尚的脸羞臊得通红,“施主,请上山!” 路上,还嘱咐道,全阳真人天赋 极高,门下弟子无数。 但亲传的,只有大和尚,和一位小师妹。 让叶修千万要注意礼数,免得被赶下山。 一路走来,叶修也真正见识到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每一处景观,都像是老天爷精雕玉琢,处处透着无形的道韵。 到了山顶,终于见到了五庄观。 观内安静而神秘,一股淡淡的香烟缭绕在空气中。 似乎连时间都在这片祥和的氛围中减慢了脚步。 在大殿的正门口,是一副含义深刻的楹联父母本是在世仙,何须千里拜灵山。 父母恩,重如山。 孝敬父母的同时,也是在修养自己的品德。 正所谓,住别墅不算富,家有爹娘才是福。 道理通俗易懂,可世间就是有很多人不知道。 一副楹联,让叶修对全阳真人高看一眼,对道家更尊重百分。 再看看身旁的衍公和尚,意思很明显真人教你真本事,你却跑去当秃驴? 大和尚没有任何愧色,正了正袈裟,叩拜了三清。 然后带着叶修来到了偏殿。 轻轻敲响殿门,“弟子李长吉,拜见恩师。” “长吉回来了?快进来!” 声音如同初春的微风,一字一句都带着浓厚的逍遥自在。 衍公和尚走进门,就发现一名百岁道人,正在蒲团上打坐。 他鹤发童颜,一身仙风道骨,仿佛是远离尘世的神仙。 在他身侧,还有一名白衣女子,也盘坐在蒲团上。 一身素衣,云鬓高高挽起,横插着桃木簪,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雅到极致。 美,实在是太美了。 两世为人,叶修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靓丽的女子。 女子上下打量叶修,“你为何上山?” 第九十七章 十连发,掌心驽! “修炼一下气功,强身健体。”叶修下意识地回答。 “强身健体?”女子眼中闪烁异色,“你的意思是准备上战场,报效国家?” “我只是想多活几年。”叶修也盘腿坐在蒲团上,“大师说,学习气功多子多福,对闺房乐趣有很大的帮助。” “……”大和尚我特么谢谢你,替我全家谢谢你…… 全阳真人面色没有任何波澜,倒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叶修,然后继续闭目养神。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流连温柔乡?”女子先是一愣,随后面带鄙夷,“等你建功立业之时,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坏女人喜欢钱,好女人喜欢成功人士身上散发出的迷人气质。但她们都有一个共性,叫爱慕权势,贪图钱财!” 叶修言语不紧不慢,“建功立业前,没有女人真心爱我;建功立业后,还没有女人真心爱我。那我为何要等功成名就后再去成家?天地法则无非孕育二字,圣人都说先成家后立业,我上山学点让自己持久的本事,有毛病吗?” 刹那间,女子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这才一挥手,“此人太过轻浮,叨扰道门圣地,把他轰出去!” 呼啦,一群道士进门,就要把叶修赶出五庄观。 大和尚微微闭上眼,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一切都没看过一样。 “……”叶修一脸蒙逼这尼玛什么脑回路?是你丫的先给我灌毒鸡汤的,我还不能反手打你一拳了? “且慢。”全阳真人睁开眼,轻轻回收,所有道士散去。 “师父……”女人急了。 “此子身上有很珍贵的地方。”全阳真人声音徐徐,“首先他没有把自己说得忠肝义胆,而是诚实真切,学习气功就是为了给闺房乐趣助兴。再者,他说天地无非就是孕育二字,倒也符合儒学和道源。功成名就,哪有说得那般容易,能力不同社会地位不同,衍生出的需求自然也就不同。” 女人略微沉思,“师父,徒儿观此人过于油滑,眼中还有无尽贪念,您还要收他为徒吗?” “青竹子,为师今日正好百十有一,早就过了期颐之年,也断了收徒的念头。但是……”全阳真人笑看叶修,“求道之路艰辛,你确定能承受得住?” “真人,这不是能不能承受的问题,我只是来找您学习气功的,而非求道。”叶修顿了顿,“我只有半月的时间,一边学气功一边欣赏栖霞美景,顺其自然就好。” “贫道可以收你做记名弟子,并传你性命双修养生功。”全阳真人略微沉思,“但我有个条件。” “真人请讲。”叶修拱手行礼。 “我今天一百一十一岁,原本不想打架不想讲脏话,可这个孽畜,进道观穿僧服,非逼老子破戒……” 全阳真人突然脸色一变,指着衍公大和尚就是一阵谩骂。 青竹子扭头掩面,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大和尚羞愧地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直到全阳真人骂够了,骂累了,衍公这才小心地端起一杯茶,“恩师,润润喉。” 哼! 全阳真人抿了一口茶,看向叶修,“下山后,让这孽畜还俗!” “这简单,包在晚辈……包在徒儿身上。”叶修拍着胸脯保证。 事实上,大师只要挣够钱,也就很快还俗了。 “恭喜师父,又添一名弟子。” 青竹子说完,叶修也急忙施礼,“弟子叶修,拜见师父!” 全阳真人面带笑意,“你名字里有个修子,以后就叫修元子吧。” “谢师父。”叶修说完,又向大和尚、青竹子行礼,“见过师兄、师姐!” “修元子,道家气功绝非一朝一夕就能练成。” 全阳真人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为师尽量在这半月的时间内,让你熟练运用起来,下山后要勤加练习,方有收获。” “弟子遵命。”叶修果断答应了,并表示根基稳定之前,也会时不时地上山找师傅请教。 全阳真人满意地点点头,“明日起。你便随他们一起来听书讲道吧。” 听到说讲经论道,大和尚丢下叶修,天还没黑就跑了。 他怕穿着僧服出现在三清殿,会被同门给活活打死。 道家养生功以收心求静为基础,这叫做修性;以养精固本为归宿,这叫做养命。 修性必须落实到养命之上,故此功称为性命双修养生功。 叶修每天天不亮,就去三清殿听早课,然后在全阳真人的指导下,开始练习打坐养气。 其余的时候,就是被青竹子安排一些杂活,美其名曰训练他的力量。 前三天,叶修累得要死。 但幸好,全阳真人不吝啬,拿出来道家神物八宝紫金锭。 以及用一些草药浸泡,帮他舒骨通筋,温养经脉。 几天下来,叶修 的感觉确实好了很多。 每天修行结束,都会在院子里和青竹子聊聊天。 青竹子正在赏花,眼神看着北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叶修给陶炉填了一块儿炭,重新烧水,泡了一壶茶。 “还是师姐这里的茶好喝。”叶修赞叹。 “你每天来这里喝茶,就是个借口。”青竹子无奈地摇摇头,“实则,是想和我凑近乎。” “师姐貌美,多看一眼,总归不亏。”叶修很诚恳地回答。 青竹子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这个你收下,算是入门礼吧。” “师姐,你要走了?”叶修不解。 “我天生是个不得清净的人。”青竹子眉宇间闪烁忧丝,言语中带着对道观的不舍,“此次来金陵已经六月有余,已经是上天给我莫大的恩赐了。” “师姐,听你口音,是京城人士?” “怎么,这就开始打听我的住处了?”青竹子笑了笑,“有机会去京城,可以到茗化坊坐坐,出示玉佩,自然有人接待你。” 叶修收起玉佩,突然问道,“师姐,芳龄几何,可曾婚配?” 刹那间,青竹子的哀愁更重,“别对我有想法,除非你能大过天!” 叶修没有攻略师姐念头,只是最近相处融洽,青竹子突然想走,总觉得有些遗憾。 “那我送你?” “别了,我不喜欢分别的情绪。”青竹子果断拒绝,走进去取出来一个皮囊,“算是我走之前留给你的礼物吧。” 叶修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一件大杀器。 十连发,掌心驽! 外加二十支专用弩箭。 “好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有缘再见。” 青竹子缓缓站起身,走向房间,身材迷人婀娜。 第九十八章 一份试卷,惊书院 半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清修的地方,正常人谁也受不了。 什么风景秀丽,什么生活闲适,都是骗人的。 再加上师姐走后,观里剩下的全都是男人,这让他真心待不下去。 好在这十五天,叶修炼气功进步神速。 亲自下厨,给师父做了一顿饭,看着他吃完。 叶修这才拜别全阳真人。 看着弟子远去,全阳真人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狂奔! 一路向山下狂奔。 叶修只想着早点下山,抱着赵悠悠好好放纵一番。 毕竟,白月光喂你奶香味的馄饨,香迷糊一辈子。 和上山的时候不同,练习气功后,叶修健步如飞。 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似乎真像大和尚说的那样,可以不知疲倦。 一路狂奔进城,回到了乌龙巷。 推开大门,进入小院。 赵悠悠正在煮茶,抬起头惊喜道,“幼安哥哥?” 双眼中,带着久别的思念,以及莫名的兴奋。 起身后,整个人扑到了叶修怀中。 叶修张开双臂,将其狠狠地抱住,眼睛也微微一红,“我想吃馄饨,你亲手包的。” 悠悠喜极而泣,“我这就去弄,这就去弄。” 严守成、贺道玄见恩师回来,立刻端茶倒水。 “师父,你出去半个月,回来之后变得不一样了。” 叶修笑了笑,“哪里不一样了?” 贺道玄肚子里的墨水少,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词汇来形容。 “以前有一种只想躺平,享受生活的堕落。” 倒是严守成,略微沉思后开口道,“可在栖霞山住了半个月,气质更加亢奋,整个人就好像脱胎换骨,精气神更加旺盛,双眼也多了欲望。” “是吗?”叶修取来铜镜,小心地照了几下,画面有些模糊。 略微琢磨了一下,抽空应该搞些琉璃了。 说话间,冒着热气的馄饨端了上来。 叶修喜欢吃葱花,赵悠悠专门多加了一些。 秃噜、秃噜! 一大碗香喷喷的馄饨,被叶修吃了个底朝天。 看表情,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赵悠悠心中暗暗琢磨,幼安哥哥在山上,这是吃了多少苦? 闲聊之后,叶修走进书房。 赵悠悠点燃了一支茉莉味的檀香。 叶修开始给严守成二人,讲解关于方程方面的知识。 一直到了中午,叶无忌才带着李为善回家。 今天是录科的日子。 录科,就好比现在的升学考试。 只有通过录科,才能参加一个月之后的秋闱。 录科不及格者,只能在三年后再参加科考。 叶无忌有书院的保送名额,可以不用参加录科考试。 可他刻苦学习了四个多月,被叶修、叶希人逼着刷了无数习题,他也想试试自己的真实水准,权当作自己提前磨刀了。 严守成被名儒举荐,懒得去参加录科。 急忙迎上去,给叶无忌倒了一杯茶,“师爷,感觉怎么样,题目是什么?” “北方经略。”叶无忌回答道,“在三天之前,就已经给出来题目,今天进行作答。” “……”严守成和贺道玄纷纷瞪大眼,目光全都落在了叶修身上。 在叶希人走后,叶修又给他们罗列了一部分考题,其中涉及到策问、策论、史论题,以及经略书种种。 其中,有几道题就是关于经略建奴,以及草原诸部的问题。 当时,叶无忌、严守成、李为善三人给出的答案,被叶修打了零分。 唯有写的水尿八汤的贺道玄,得到了叶修的称赞。 他所写的核心的核心内容是我为啥要和他们打?我和他们做生意不香吗? 叶无忌非常不解,就连严守成也提出了质疑。 叶修也给了他们最标准的答案商贾,可以杀人否? 听了叶修的描述之后,叶无忌和严守成被叶修描述的无形杀戮,给震撼到了。 一连好几天,都没能缓过来。 今天,这个题目再一次出现,叶无忌立刻拟定了内容给我一个铜板,我能撬动整个草原。 面对几人见鬼一样的神情,叶修云淡风轻,“这个和找名儒押题是一个道理的,叫做概率学,是后面要教给你的东西,概率学也是数学的一部分。” 豪门望族,在族中子弟要科考的之前的一年时间,也全都是疯狂刷题。 也确实有瞎猫碰见死耗子的时候,真就押中了。 但叶修给出的题目不同,那是上辈子中原历代王朝使用的科考题,其中大奖的概率更高。 录科一个月后就是秋闱,能不能出现 刷过的题目,那就全看老天爷让不让叶家崛起了。 今年的出题人是孔冲远,叶修盘算过,孔家人出题比较稳重。 基本都不会选择《论语》,而是以《五经正义》为主。 所以,在剩下的一个月时间里,就要让他们努力地刷关于《五经正义》的科考题了。 虽然说叶修相信,叶无忌不用自己逼着学习,也能通过科考中举人。 可中举不是最终目的,叶修想要的是中解元! 一直到了下午,书院的书童过来,宣布了结果叶无忌顺利通过考核。 叶家小院,瞬间活跃起来。 老甲长、赵屠户,纷纷过来祝贺,简直比中状元还高兴。 赵屠户笑得简直就合不拢嘴,不断地夸赞自己的眼光毒辣,给闺女抢了一个好位置。 甚至是,赵屠户有心回老家祭祖,看看是不是祖坟冒了青烟。 亲家公一家,太特么牛逼了。 赵翼德买菜,严守成、贺道玄负责洗菜摘菜。 赵悠悠在厨房里也忙碌起来,炒了八菜一汤。 赵屠户还亲手在自家院子的大树下,挖出来一坛陈年女儿红。 这还是他结婚的时候,和媳妇亲手埋下去的,只等着赵翼德、赵悠悠兄妹结婚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 今天,叶无忌顺利通过录科,必须挖出来一坛,让亲家公高兴高兴。 金陵书院。 王元晦、刘汉卿、谢大绅、孔冲远面色凝重。 为了叶无忌的试卷,把徐有功都请来了书院,让他也阅读下叶无忌的试卷。 徐有功看完之后,瞬间爆了粗口卧槽,还可以这样?不用打仗,就可以经略北方? “陛下说,把叶无忌所有的诗词,所有写过的试卷,都抄录一份快马送往京城。” 刘汉卿使劲儿地灌了几口茶,声音微微颤抖,“可历朝历代,都没出现过如此另类的文章和策论……如果公布,会不会被那些朝堂大员说成是邪门歪道?” 第九十九章 商贾,可以杀人否? 金陵书院,大佬齐聚。 谁也没想到,一篇试卷会带来如此巨大的压力。 就连徐有功带来的极品贡茶,都索然无味了。 妈的,一个秀才不经,居然看上兵法了。 这当中,政治嗅觉最灵敏的当属徐有功。 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徐有功抿了一口茶,“诸位都是当时名儒,徐某就是一介知府,还是不参与书院的事情比较好。” “此言差矣。”王元晦眯起眼,声音低沉,“徐知府,这个锅你必须粘,因为叶无忌不仅是你的师弟,也是你治下的秀才。金陵府的秀才待遇提升一级,是书院为你争取的政绩。” “王先生,就因为我师从老大人,才不能沾这个锅呀。”徐有功无奈地叹气道,“现在是关键时期,我更不能参与。如果被御史弹劾,老大人遥控金陵,怎么办?所以,这件事只能你们自己解决。” “那你倒是说你的意见啊。”王元晦恨铁不成钢。 “我的意见是如实上奏,但又不能如实上奏。”徐有功指了指试卷上的几处用词,“这特么都骂六部废物、内阁无能了,这样的内容能留吗?这该死的东西,说话也不能委婉一点儿。站在金字塔顶的九位大佬,全都被他骂了一个遍。” “那你的意思是,重新抄录一份?帮叶无忌改动一下?”刘汉卿眼含浓浓的期待。 有功略微沉思,“抄录的试卷留来书院,原文发送京城。那些骂人的地方也不要涂抹,用批笔圈起来。并在试卷后,写上诸位的批注。” “批注?”孔冲远疑惑地看着徐有功,“你的意思是让我们骂叶无忌,表现出一副没远见的腐儒形象?” “正是。咱们那位皇帝啊,生性叛逆,有时候事情要反其道而行,才有效果。”徐有功点点头,“叶无忌不是最近做了一首游园诗吗,把名字改成《祭皇陵有感》一并送过去就好了。” 王元晦等人相互对望,纷纷对徐有功竖起了大拇指要么说你是封疆大吏呢,做老六还是你行! 徐有功正在给皇帝一家修祖陵,叶无忌的诗正好是大乾子民一展抱负之心。 书院不能去夸自己的学生,徐有功不能说自己给皇帝修了祖陵,但如果把诗词的题目稍微变一下就大不相同,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想到这,几名大儒也纷纷拿起笔,义正词严的谴责叶无忌就你行?就你行?你能想到朝堂的大佬想不到吗?这么龌龊的计策,能拿到明面儿上说吗?瞧把你能耐的,拽得二五八万,就好像朝廷没你就不行了…… 卧槽! 徐有功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批注 护犊子! 你们这群老顽固,太特么是护犊子了! 这尼玛是谴责叶无忌,还是变相地夸他牛逼呢? 虽然心中无奈,但他也完全能理解叶无忌是那种几百年难得一见的英才,书院重视也在情理之中。很多时候,因为一件事、一个人,书院就能名留史册,这是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一切准备就绪,用竹筒装好,小心地封上火漆,让人快马送去了京城。 帝都,御花园。 笔友来信,皇帝三喜一惊。 一喜,徐有功修赵家祖陵,整治凤阳。 二喜,书院培养出来的都是忠君爱国的好臣子。 三喜,叶无忌去祭拜皇陵,写了一首空前绝后的诗。 一惊,是他亲自出的题目,被叶无忌完美作答。 宣和犁庭,已经提上日程,计划出兵五万。 皇帝赵宣和作为此次北伐的主导者,直接祭出全明星阵容。 主帅,卫国公程阿蛮,副帅平倭将军俞志辅。 所有先锋官,都是车骑将军起步。 后勤官很值得推敲,是左都御史叶希人,罪臣叶天祥。 粮草的押运工作,交给了燕王赵宣正、国舅爷王景兴。 可以说,此次北伐,就是奔着给建奴灭门去的。 沿途路过的狗,都得挨上三撇子。 可即便如此,满朝文武却没提出来有效的善后之策。 很多人认为,灭了建奴之后,应该采取怀柔政策,利用和亲去安抚草原诸部。 也有人认为,应该乘胜追击,再打一打草原诸部的嚣张气焰。 最后,和亲派占了上风,还把平阳公主给推出来,准备在战后和亲。 平阳公主赵蒹葭,是赵宣和最疼爱的妹妹,岂会舍得? 老子辛辛苦苦打了胜仗,还要派妹妹和亲,哪来的道理? 赵蒹葭为此也一气之下离开京城,去了栖霞山清修。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突发奇想,亲自给金陵学子出题。 万万没想到,叶无忌居然带给他这么大的惊喜。 “来人,速速把老东西请来。” 一炷香的时间过 后,叶天祥来到了御花园。 “罪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东西,朕问你……”赵宣和的手死死地攥着试卷,声音低沉厚重,“商贾,可以杀人否?” “这……”叶天祥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史书上,有很多关于商贾杀人的战法。最典型的案例就是管仲利用粮食,做空了楚国和衡山国。” “那好。”赵宣和深吸了一口气,“朕再问你,朕这次为何铁了心地要北伐?” “建奴有背叛宗主之心,不管是北境安静还是我朝颜面,都要打。” “我中原最大的敌人是北方游牧,而非建奴。所以,不管是政治层面,还是战略层面,必须打一场灭国之战,震慑草原。建奴是我朝最大的养马基地,决不能丢。” 叶天祥说到这,眼睛突然一亮,“陛下,难道是金陵的考生……” “老东西,朕总觉得这一仗少了什么,现在终于明白了,是经略,是整个北方的经略。”赵宣和激动地站起身,“战争的根源,是利益啊!最挣钱的方法,也是战争。可战争不全是打打杀杀,也有人情世故啊。商贾,才是杀人不见血的最强神兵!” 叶天祥愣住了,神色复杂地看着赵宣和,有些不知所措。 他实在想不出来,金陵的考生,到底写了什么让皇帝如此激动失态。 第一百章 户部尚书,加封文定伯 “陛下,那具体的解决办法呢?”叶天祥虚心求问。 赵宣和面向北方,双手背负腰后,虎目圆瞪气吞山河,“战争,是震慑和警告,商战才是经略北方的核心。” “陛下,草原诸部,穷得叮当响,商业价值何在?”叶天祥更加疑惑,“如果真的富饶,也不会妄想入侵原了。” “朕这位笔友,教给朕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草原诸部臣服的办法。” “……”叶天祥嘴角狠狠一抽没喝酒咋就开始说胡话了?我儿子啥逼样当爹的不知道吗?也就是写的东西对你胃口,但你别把他想得那么牛逼啊。再者说了,满朝文武都是酒囊饭袋,还不如他一个只会啃老的傻秀才了? 就见赵宣和底气十足“北方诸部,没有统一的文化信仰。诸部之间看似如胶似漆,实则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朝廷这一仗打完之后,草原诸部必然派使节前来中原和亲。但朕绝对不会把妹妹送给他们,真是宗主,不是狗王,皇家的子女也不是狗崽子,谁想抱就能抱走。朕会选择开通马市,给他们一个金疙瘩,让他们草原诸部一起争抢。” “陛下的意思是……”叶天祥深吸了一口气,“和海禁一样,看似开通,但实则依旧限制数额,仅够一个部落吃饱吃好?” “没错,咱们以羊毛为例。”赵宣和点点头,“羊毛在北方都是就地焚毁,根本不值钱。可咱们江南的纺织业,却能把羊毛做成上等的毛毡。所以,当羊毛涨价之后,大小部落之间就会争抢牛羊、水源和牧区。如果固定的收购体量被一家独占,其余部落就会联合瓜分利益。” “如果,再派出细作、间谍过去挑拨离间,北方诸部势必发生战争,长此以往也就不会再有任何威胁了。”听了赵宣和的话,叶天祥突然悟了,思路也清晰起来,“那群粗鄙的蛮人,喜欢我大唐的茶叶、丝绸、烈酒、陶瓷玉器……马市开通,他们就会来我大乾消费,一个铜板都带不回去……” 渐渐地,一幅血淋淋的场面,也浮现在叶天祥的面前,他似乎看到了北方草原上,永无休止的杀戮。 叶天祥整个人都亚麻呆住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再次回响赵宣和问他的话 商贾,可以杀人否? 叶天祥对这个问题,现在有了全新的认知何止杀人?运用得当可灭国! “老东西,你先喝口茶压压惊,朕要和你说的重点,还在后面。”赵宣和摆摆手,示意叶天祥坐好扶稳。 叶天祥坐在椅子上,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茶汤,然后面带急切地看着皇帝。 “我中原王朝,一直被视作宗主。如果失败的部落求救,我们是不是要派兵过去维护世界和平?”赵宣和目露寒芒,“作为和平主义者,我们在草原建立都护府之后,顺带着迁徙民众,鼓励通婚,免费教育……当他们全接受了我中原的文化、信仰、宗教、文字以后,那你说所谓的草原血统还在吗?一直袭扰我中原多年的心头大患,还在了吗?他们最后,是草原人,还是我大乾子民呢?” 卧槽! 这么绝户的计策,真是我儿子想出来的? 叶天祥整个人跌落在地,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帝,后背瞬间涌现大量冷汗。 这就是一条连环绝户计,也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你明知道我在坑你,但你还要打心眼里感谢我,你就说你气不气? 原来,消灭一个种族,有时候真不需要舞刀弄枪。 甚至站在草原人的立场会发现,中原人都是傻逼,我们不要的东西,他们还当成宝。 我们祖祖辈辈想着入侵中原,为的不就是中原的礼仪、文化,衣食住行吗? 再看看中原的大傻子们,居然主动送上门了…… 话说到这,君臣二人的呼吸也都变得粗重急促起来。 叶天祥拿起纸笔,立刻把这个计策进行完善。 足足写了十几页纸,这才罢手。 正所谓心不黑手不狠,在朝堂上就站不稳。 别被电视剧骗了,朝会上意见不合,不是谁的嗓门高谁就占理。 不管文臣还是武将,一言不合就要抡拳头干架的。 经过叶天祥的润色,这个计划又有了质的飞跃。 放下笔,叶天祥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陛下,这个战法,适合很多敌国。” “老东西。”赵宣和看完叶天祥的手稿,狠狠一拍桌子,“朕,有些忍不住想和他摊牌了。” “陛下,万万不可啊。”叶天祥急忙阻止,“金陵府的秀才待遇提升一级,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再摊牌让他入仕……少了关键的磨炼,是无法成为国家栋梁的。” “确实啊。”赵宣和忍住和叶无忌摊牌的冲动,“爱卿,能撑起马市否?” 一声爱卿,让叶天祥瞬间站起身,正了正衣襟,对着赵宣和叩拜行礼 “陛下,臣有两种方案,第一种方案,至少有五成税收充入国库,内阁、六部各一成。” 剩下三成叶天祥没说, 但赵宣和已然明白,到内帑府的手中最多两成。 赵宣和言语有些嗔怒,“他们可以贪,但他们分两成,给内帑不足两成,还要朕感谢他们吗?” 叶天祥不紧不慢道,“第二种方案,是勤政养廉。把马市纯国有化,挑选一名御史和内侍共同监督,所有税收归属国库,挣来的钱财,内帑、内阁、六部公开分赃。既然要贪,那就把贪字摆在明面上,让他们清楚明白,陛下给你的是你的,不给你的,也别把手伸出来,不然……那就是人头滚滚。到了这个时候,臣也就不欺瞒陛下了,这些年别的没攒下,江南党贪污名单却有几大箱子,谁伸手坏了规矩,一抓一个准儿,都是诛九族的重罪!” “老东西,朕早特么猜到了,你就是父皇安插在江东最大的卧底。拟一份勤政养廉的奏疏吧,一切后果,朕为你兜底!” 赵宣和猛地灌了一壶酒,声音响彻整个御花园,“传朕旨意,叶天祥历经两朝,鞠躬尽瘁一心为国……特晋升户部尚书衔,加封文定伯,赐金陵府青龙山为封地,实食邑二百户……” 旨意一下,朝野震动。 虽然明眼人心中,都已经有了预判,但消息传出,还是难以接受。 叶希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死咬着叶天祥不放是对的,只有所有人都想弄死叶天祥,他才会不死。 但很快,叶希人陷入沉思既然要往死里打,又要经略北方,那为何还要搞两京制度? 第一百零一章 看好了,我只表演一次 叶家小院。 叶无忌父子俩还不知道叶天祥晋升。 金陵书院,送来两面腰牌和文书。 叶修、李为善,正式成为金陵书院的监生。 “爹,今年取消了特权,所有考生一视同仁,你千万要稳住。”叶修苦口婆心地劝说。 “师爷的功底老道,八股写得炉火纯青,中举肯定是没问题的。”严守成目露羡慕敬佩之色。 “就算是轮,也该轮到我中举了。”有了鼓励,叶无忌也是底气十足,斗志昂扬。 “还有一个月就要秋闱了。这是我从《五经正义》的内容里,精心择选的一些考题。”叶修把写满题目的宣纸,递到叶无忌面前,“从现在开始,爹你就带着守成和为善刷题。” “……”叶无忌当即就成了霜打的茄子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反观严守成和李为善,面对叶修的考题,确是跃跃欲试。 说话间,周大年来了叶家小院。 随后而来的是刘掌柜、肖掌柜。 “公子,我姐夫的屁股都要被打开花了。” “现在每天就躺在家里养伤,我姐也消停了很多。” “不然,就那些个应酬……我姐都上吊寻死好几次了。” 言语中,周大年没有丝毫怪罪叶修的意思,相反还有些幸灾乐祸。 “袁县令,传唤我和老肖,我俩压根没搭理他。”刘掌柜说得云淡风轻。 “再怎么说咱俩也是义民郎。”肖掌柜面露疑惑,“公子,没人去栖霞山找你?” “没有。”叶修摇摇头,“看来捐钱,还是有用的,至少你俩都有个官身。” “我和老肖捐钱,可是真心抗倭。如果倭寇打进来,那就没法做生意了。”刘掌柜一脸期待。“公子,那你呢?” 周大年面露急色,“公子,就这么过去,袁县令不得打你二十杀威棒啊?” “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打我。我之所以躲上山,就是在等这个。”叶修缓缓从袖口取出来一面腰牌,“这是金陵书院颁发的监生腰牌,后面还是师承。” “那还等什么?”刘掌柜大笑,“给袁县令一个面子,拖了这么久,也该露面了。” “师父,我们也去。”严守成、贺道玄跃跃欲试,“憋在家里都快生锈了。” “也好。”叶修也觉得带上他们两个,没准还有作用。 马车停在了江宁县衙,车夫立刻摆好木墩,众人陆续走下马车。 一抬头,就看见了咬牙切齿的蔡成功。 今天正式堂审,蔡成功也专门穿上了他的员外服。 双目喷火地瞪着叶修几人,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掐死他们而后快。 对,还有周大年这狗东西,两头通吃就算了,还帮着小贼勒索我的龙泉山庄。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今天就是你们的末日。”蔡成功额头上青烟乱窜,咬牙切齿地就想杀人。 “蔡员外,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叶修笑眯眯地看着对方,满是嘲笑。 “蔡员外,不会是丝价又暴跌了吧?”刘掌柜说完,其余人哈哈大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老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蔡员外,三两银子的价格出了五万斤的货,仓库里至今还有十来万斤丝,岂会在意这点儿涨幅?”肖掌柜言语中满是讽刺,“但我估摸着,明天应该掉到二两银子一斤了吧。” “跌得这么惨?”叶修故作同情,“蔡员外,你为什么不在三两银子的时候,一起把货出了?砸在手里,岂不是又要赔十多万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刘掌柜抿抿嘴,意味深长地看着叶修,“现在蔡员外可是江南第一囤货王,多少人等着他的丝,全都烂在仓库里呢。也就咱们心肠好为他分忧。” “唉!”叶修叹了一口气,“心肠好有什么用,人家蔡员外就是不领情啊。” “确实。”刘掌柜掏出契约,对着蔡成功晃了晃,“我只表演了一次,你都记下了吗?” “你,你,你们这**商……”蔡成功气得发疯,就感觉胸口淤积,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提前驾鹤。 现在蔡成功后悔极了,每天睡觉的时候,在梦里都抽自己大嘴巴,三两银子一斤的时候为啥不全出手? 现在都跌到二两银子一斤了,林林总总加起来,浮亏了五六十万两。 这也就是蔡成功心理素质强大,不然早特么被住进疯人院了。 江宁县都快一年没开堂审案了,难得有机会,吃瓜群众立刻围了上来看热闹。 紧跟着,远处出现了一大队的人马。 老甲长、叶无忌、叶无尘、叶浩、赵屠户、赵氏、赵悠悠、齐三泰,以及乌龙巷的不分男女老少,全都来了。 赵悠悠双手,紧张地攥住董如是的手,满眼关切。 “不是……”叶修很感动,但又觉得好笑,“大家都不用务工的吗?这都是小场面。” “ 幼安,你在咱们乌龙巷也是有一定威望的。”老甲长笑着开口了,“老少爷们,全都不放心,都要过来给你站站桩,以免袁县令审案不公。” “谢过诸位叔伯,谢过各位大娘、婶子、小嫂子!”叶修对着众人拱手道谢。 县衙内,邢捕头看见叶修,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脸色惨白,一瘸一拐地走近叶修,泪眼婆娑,“公子,你可算来了,再等几天,我这大腚就彻底没救了。” 叶修脸上也露出愧色,“辛苦邢大哥,日后必有你的春天。” 邢捕头在叶修耳边小声地提醒道,“一会儿进去,公子可要嘞着点儿,县令大人把杀威棒都准备好了,只等着给你下马威呢。” “好,我知道了。” 叶修带着刘掌柜、肖掌柜,意气风发地走近公堂。 袁简斋看着姗姗来迟的叶修,恨得牙直痒痒。 他做了九年县令,第一次遇到如此胆大妄为之辈。 今天,一定要灭灭他的威风,治他一个藐视公堂、藐视县官的大罪。 为了彰显自己的官威,袁简斋宣布,今天允许百姓旁听。 邢捕头一挥手,门口立刻摆好栅栏,防止民众涌入县衙,破坏审案。 至于严守成、贺道玄、叶无忌、叶无尘都是有功名的人,自然会进入堂内。 老甲长是坊长,赵屠户和赵翼德家中有勋位,一样可以进入。 说来也巧,这是赵屠户第一次使用勋贵的特权,不免一阵啧啧称奇。 第一百零二章 大人,你听我狡辩 公堂内,衙役位列两侧。 袁简斋穿戴着官服,坐在正中位置。 在其背后的墙壁上,还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 啪! 袁简斋一拍惊堂木,脸色阴沉地低喝,“升堂!” 衙役们纷纷用手中的杀威棒,敲打地面,喊出让人心肝发颤的低吼“威……武!” 寻常人面对如此威慑,恐怕早就双腿发软,跪地不起了。 可今日不同往日,被告都有官身,压根没有叩拜的意思。 “堂下案犯,见到县令大人,为何不跪?” 邢捕头正好轮值,也是今天堂内的告知小吏。 身为本分之内的,该做,还是要做到位。 为此,邢捕头也表现出一番官威,声音如虎吼龙吟,气势骇人。 “义民郎刘贺轩,见过县令大人。” “义民郎肖自在,见过县令大人。” 刘掌柜、肖掌柜二人,象征性地对着袁简斋拱拱手,算是蒙混过关。 袁简斋气得发疯,刘、肖二人有官身,不能把他怎么样,那就剩下叶修给他泻火了。 啪! 狠狠一拍惊堂木,袁简斋气势如虎,“叶修,你拒绝传唤,无视法律、无视公堂、藐视本官,先打你三十杀威棒,然后再审。” 就看见,叶修不慌不忙地把一面腰牌,悬挂在玉带上。 对着袁简斋拱拱手,“金陵书院监生叶幼安,拜见县令大人。” “公子变成监生了?” “国家书院的监生,可以见官不跪,县老爷也不得用刑。” “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县老爷不能打公子板子了。” 乌龙巷的人,纷纷惊呼出声,然后就是欢呼雀跃。 赵悠悠听闻,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袁简斋越看越气,一度认为,乌龙巷的刁民,就是来向他示威的。 砰砰砰! 袁简斋狠狠拍了几下惊堂木,“肃静,在扰乱公堂,就把你们全部赶出去。” 这一下,公堂内这才肃静下来。 越看监生腰牌,袁县令就越恼火,“你这刁学子,本官问你,屡次传唤,你为何不到?” “大人,学生在栖霞山清修,并没见过您所说的传唤文书。”叶修不紧不慢地答,“所以,学生何来藐视公堂、藐视县令大人一说啊?” “哼,你倒是会狡辩。”袁简斋冷哼,“既然你是监生,为何不好好攻读,要联合奸商,去欺诈丝社?” “大人,学生读的是圣贤书,有一腔积极向上的品德,绝不会做丧良心的事情。” 叶修顿了顿,“县令大人,你也是读书人,为何要相信奸商,而不信我这个读书人呢?” “小崽子,你读过书吗?”蔡成功气得直跳脚,伸出颤抖的手,狠狠地指着叶修,“花钱买个监生,就敢扬言自己是读书人了?” “你这话就不对了。”贺道玄缓缓开口,“我师父有没有才华,我做徒弟的还不知道吗?” 严守成冷眼看着蔡成功,“是金陵书院的院长刘汉卿先生,赏识我师父的才华,怕他这块儿金子被埋没,这才收我师父为徒,让师父入学的。你这狗奸商,是在质疑书院的院长吗?” “肃静,你们两个休得扰乱公堂。”袁简斋怒声呵斥,“来人,记下他们的学籍,发往各自的学府,让他们的院长严惩此二人。” “我乃扬州贺家,贺道玄。”贺道玄无所谓地耸耸肩,“江南书院是我家的,你愿意怎么告就怎么告。” “学生严守成,渔阳严家,家父严庆臣,别人都叫他严鲁公。对了,我还有个阿公,乃本朝小阁老刘希贤。” 呃? 噗通! 袁简斋直接从椅子上滑落,重重跌在地上,整个人都麻了。 叶修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们两个拜师? 尤其是严家严鲁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不说,还和小阁老联姻。 渔阳严家,扬州贺家,哪个他都惹不起。 别说袁简斋了,就连刘掌柜、肖掌柜等人也愣住了。 万万没想到,严守成的身份背景这么牛逼。 不过再想想也就释然了,刘希贤岂能和普通人家联姻? 赵悠悠也瞪大眼,满满的不可思议平日里,端茶倒水洗衣摘菜的两个儿徒,居然是身份如此高贵的世家子弟? 这一下,所有人看叶修的目光也全都变得敬畏起来。 但毕竟,袁简斋收了钱,也不能不办事。 蔡成功也不短地递眼色暗示我再追加一倍,县令大人你争口气。 袁简斋重新坐好,强自定定神,“就算你们身份高贵,在这公堂上,也要遵守大乾法纪。” 话落,袁简斋怒视叶修,“状纸本官都看了,你们说找蔡员外借丝,理由是开工厂。可现在,契约都到期了,也不见你们把工厂开起来,这不 是欺诈是什么?” “大人,契约就在这里,您自己看看,上面写没写我们约定开工厂。更何况,现在丝绸、布匹、瓷器、烈酒……所有商品价格暴跌,换成你是我们,你还会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去开工厂吗?” 叶修说完,刘掌柜把契约递给小吏。 “你这就是狡辩,分明是想利用蔡成功,空手套白狼。”袁简斋怒斥。 “大人,针对这件事,恐怕你要好好地看看契约了,学生借的开始高利贷。”叶修不卑不亢,“您老仔细看看,是我们欺骗蔡成功,还是蔡成功在压榨我们。要不是货物价格暴跌,恐怕我们开起来的工厂,现在已经是蔡成功的囊中物了。” “你……”袁简斋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拿起契约仔细观看,希望找到漏洞。 可连续看了好几遍,发现契约上,满满的都是蔡成功对叶修三人的压榨,高利贷这东西,袁简斋太特么懂了。 这方面的案子,审理了不下百起,哪起受害者,不是被高利贷折磨的家破人亡? “大人,找不到漏洞就不要找了,这份契约是蔡员外他亲手写的。” “是他主动借的,还专门注明借丝还丝。他这不是在状告我们欺诈,这是在侮辱县令大人的智商啊。” “就是,堂堂金陵丝社最大的社首,一点儿信誉都没有,将来还怎么做生意?” 刘掌柜、肖掌柜二人,也阴阳怪气说的。 袁简斋知道蔡成功理亏,再问下去,恐怕蔡成功就要变成被告了。 但他也清楚,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都特么不是好东西! 索性,袁简斋一拍惊堂木,选择了快刀斩乱麻“本官现在宣判……” 第一百零三章 十级大反转 “原告蔡成功放高利贷,实数不对。但你们也不该把借来的丝转手卖掉。” “为了明证典型,避免以后再发生此类案件,本官宣判如下 去掉几月来的最高价、再去掉最低价,取中间价格,把银子赔给原告。赔偿款,免去高额的利息。” 蔡成功心头一喜,最高价是七两银子,最低价是二两银子,取中正好是四两半。 五万斤丝,就是二十多万两银子,去掉补助县内教育的,少说也有二十万两。 当即对着袁简斋躬身行礼,“大人真是我江宁县的青天大老爷。” 叶修听闻大怒,愤怒地瞪着袁简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为何要如此偏袒蔡成功?” 刘掌柜气得直跳脚,“你身为江宁县令,居然勾结奸商,颠倒是非黑白,我定要上诉,直接告上金陵府衙。” 肖掌柜也是气得全身颤抖,一口口唾沫星子喷向袁简斋,“金陵府衙不管,我们就进京,去都察院、去刑部、去大理寺,定要讨回公道。” “等我中举之日,非要向老大人们申诉不可。”叶无忌气得恨不能扒了袁简斋的官服,这种没长眼的县令,要他何用? “等你中举了再说吧!”袁简斋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狠狠一拍惊堂木,“宣判结束,不服宣判结果者,杖责二十,退堂!” 然后,就在这时候,外面却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有人在府衙外面高喊“升了,升了,升了!” 老百姓们全都转过身,看向正在走来的队伍。 这阵势,简直比过年的时候祭祖,还特么热闹。 前面是鼓乐队,吹着喜庆的音乐;沿途鞭炮齐鸣。 紧跟着是一个肩舆,上面坐着八旬老人。 “报,县令大人!” “我江宁县大喜!” “叶老爷高升,叶老爷高升喽!” 鸣锣开道的人,对着衙门里接连大喊。 “高升?什么高升?” 衙门口,邢捕头的眼尖,立刻就到了肩舆上的老者。 紧跟着,就看到了高举的喜报上,写着的“叶天祥”三个大字。 一瘸一拐地跑进去,高升叫嚷,“升了升了,叶老爷高升了!” 叶修、乌龙巷所有人都看向了叶无尘和叶无忌。 不管是哪个叶老爷,都是乌龙巷的人,众人反应过来,爆发出热烈的欢呼,险些把县衙都掀了。 “高升了?”叶无忌激动地看向叶无尘,“大哥,你的候补有着落了?” 叶无尘震惊得不行,一把抱住叶无忌,“真的是我吗?我真的可以为官了?” 叶修蒙了,彻底蒙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但总感觉,这件事好像和老爹、大伯,没啥关系。 刘掌柜、肖掌柜、叶浩,以及严守成、贺道玄也在忍不住了,开始给叶无尘道喜。 “有钱吗?”叶无尘看向叶修。 叶修解下钱袋子,递给大伯。 叶无尘解开钱袋子,开始给小辈们分发碎银子,还抓起来几大把的铜钱,洒向人群。 蔡成功和袁简斋看到这一幕,简直比吃了屎还难受。 尤其是袁简斋,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大人,宣判已经结束,快把他们赶走啊。”蔡成功催促道,“这里是县衙,不是任人胡闹的地方。” 就在袁简斋要下令驱散人群的时候,却发现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 一名八旬老者,被人扶着,颤颤巍巍地走进县衙。 袁简斋见到此人,急忙起身相迎,“老族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族人晋升。”老者把一份喜报递到袁简斋手中。 “叶天祥,晋升户部尚书,加文……文……文定伯……” 卧槽! 袁简斋如遭雷击,脑瓜子嗡嗡的,当场就一片空白。 瞪大眼,张大嘴巴,看看叶家老族长,看看叶修等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啊?啊!”叶无尘懵逼了,彻底懵逼了,“原来不是我啊?” “大哥,咱爹升了……” 叶无忌上前,夺过喜报,看到了上面的内容之后,先是一愣,紧跟着号啕大哭。 “升了?真的升了?”叶无尘看过喜报,全身瘫软地倒在地上,“老天有眼,咱爹终于平冤昭雪了。” 哭够了,叶无忌猛地起身,对着老族长横眉立目,“我爹晋升,和你叶氏宗族有啥关系,你高兴个屁鸭子!” “就是!”叶无尘擦了擦鼻涕眼泪,“当初,老爷子被关进都察院,宗族把我们家从族谱上除名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毕竟,一笔写不出来两个叶字。”老族长满脸尴尬,“我已经让人把你们的明天重新填回去了。” “杀人可以说对不起吗?”叶无忌冷眼看着老族长,“我们家卖房子 卖地的时候,你们除了冷言冷语落井下石,你们还干什么了?我大哥和侄儿睡在山神庙的时候,你们谁看过一眼?我和我儿流落乌龙巷,住着四处漏雨的破房子时,你们哪个问过?” “我,我……误会,这都是误会啊。”老族长为了重新攀上关系,脸都不要了,“天祥再怎么说也是叶家人,是宗族培养出来的……在大乾,其实就是这么个人情世故……如果没有宗族,天祥没准现在还埋头苦读呢。当然晋升了更好,对于宗族而言,更加海阔天空嘛……” “你特么放屁!我爹做得还不够吗?自打我爹做了户部侍郎,把宗族里面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安排到位了。就连宗族里面的野狗,都成了官犬,也吃上了一份皇粮。”叶无忌悲愤不已,“可你们怎么做的?我爹出事当天,直接把我们家从宗族除名……现在,你们怎么有脸过来攀亲戚的?我,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叶修愣住了,他知道叶家宗族就在江宁县,可万万没想到,宗族居然如此对待他们。 难怪这么长时间,都没听老爹和大伯,提过宗族的人。 “县令大人。”叶无忌对着袁简斋一拱手,“请借纸笔一用。” 袁简斋现在哪还敢不从? 立刻让人准备了文房四宝。 叶无忌拿起笔,唰唰唰地写下一份文书,签字画押后,递给袁简斋。 “叶氏宗族,和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宗族人员犯法,还望袁大人严惩不贷,我爹、我大哥,还有我,绝不干涉。” “无忌,无尘……你,你,你们怎么如此不念亲……” 老族长一捂胸口,急火攻心,嘎的一下就晕死了过去。 第一百零四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叶无忌你们太放肆了!怎敢对老族长如此无礼?” 宗族内,两名壮丁上前,就要抓叶无忌的脖领子,以示惩戒。 “滚开!” 赵翼德蒲扇大的巴掌,拍在二人胸口,二人倒飞出去好几米,重重地摔在地上。 乌龙巷的老杀才们,主动地站成一排,挡在暴怒的叶家族人前。 老杀才们手上都有几条人命,聚在一起,宛若是一个坚不可摧的军阵,让暴怒的人群瞬间冷静下来。 “孙老哥。”叶无忌转身看向老甲长,“咱们乌龙巷的事,乌龙巷自己办。准备声乐班子,搭建舞台,乌龙巷摆三天流水席!叶氏宗族任何人,不得进入乌龙巷!” 一瞬间,叶氏宗族的人全都成了霜打的茄子。 刘掌柜、肖掌柜简直欢喜得要晕过去了,这才半年的工夫,一个死局竟然活了? 这条大腿抱的,太他妈瓷实儿…… 老甲长一声吆喝,乌龙巷的人也全都行动起来。 还请什么鼓乐班子?眼前不就有吗? 老甲长掏出银子,叶家宗族雇来的鼓乐队,立马就给乌龙巷服务了。 一瞬间,审案现场变成了欢庆的现场。 班头、衙役、差人、小吏们,也纷纷上前讨要喜钱。 袁简斋全身绵软地坐在椅子上,也彻底傻眼了。 但很快,袁简斋就调整好了情绪,也走过去为叶家人道喜。 就见袁简斋面带春风,刻意讨好,“叶大人晋升,是我江宁先祥瑞昌盛之兆。本官决定,在县志内为叶爵爷单开一页,详细记录叶大人的生平,鼓励江宁学子们,积极上进。诸位,如若不弃,请进后堂饮茶。” 叶家众人也没推辞,全都去了后堂。 毕竟,叶修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麻烦袁简斋,没必要把关系闹僵。 安顿好叶家人,袁简斋把蔡成功请去了偏厅。 越看蔡成功越是恼火,言语阴沉至极,“这件事,你就认命吧。” “大人,我……”蔡成功还想争取点什么,可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再牛逼,花的银子在多,又怎么是户部尚书的对手? “现在,叶大人不光晋升,还有了爵位,不管你心里多难受,都给本官忍着吧。” 袁简斋狠狠一拍桌子,“如若本官再袒护你,到时候乌纱不保。另外,这件事你避重就轻,用春秋笔法蒙骗本官,捐赠助学的银子,本官是不会退的。但县衙,依旧会发布告示表彰你。” “唉!”蔡成功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大人,我撤诉!” “生意人,讲究的就是诚信。”袁简斋缓缓站起身,“那就写一份撤诉书,退下吧。” 在蔡成功离开之后,袁简斋带着撤诉书来到后堂。 使劲儿地搓搓脸,露出十分诚恳的笑容,“诸位,本官有礼了。” 一番客套之后,袁简斋就把蔡成功如何骗他、他又是怎么让蔡成功撤诉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大人只是被蔡成功那小人一时蒙蔽罢了。”叶修拱拱手,面色真诚,“江宁县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大人功不可没。” 袁简斋也是就坡下驴,递上撤诉书,“蔡成功已经撤诉了,这件事就此两清。” “大人,果然是金陵唯一的青天大老爷!”叶修昧着良心地夸赞,“正巧啊,最近要开发龙泉山庄,还要规划我爷爷的封地青龙山,还望大人鼎力相助。” “叶公子,需要什么文书,直接找邢捕头,他就全都办了。” 袁简斋回答得十分大度,如果开发得当,这可是他的政绩,“邢捕头摆不平的,咱们可以坐下来详谈。” 众人齐乐,袁简斋亲自把人送出衙门,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回到乌龙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巷子口搭建了大舞台,唱戏的还没到,但舞狮的团队已经到了。 老甲长轻轻低语,告诉叶修,舞狮团队、戏班子,都是沈万山请的。 叶修点点头,这件事记在心里。 富贵居的掌柜,又接了一个大单。 乌龙巷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席面依旧是他们家的。 但凡是前来道喜的宾客,都可以留下来吃席。 但有一个硬性条件叶氏宗族的人,不得入内! 一进门,叶无忌立刻伏在案头,开始写请帖。 王元晦、徐有功、孔冲远、刘汉卿等人……都在受邀之列。 这群人,肯定是要好好地安排一下的。 叶家老太爷被关进都察院的时候,这群人一个落井下石的都没有。 徐有功更是送了一万两银子,还让徐祖辉帮忙赎回了京城的老宅。 按照常理,叶天祥犯事儿叶无忌是没办法科考的,还是王元晦给安排的学籍。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群人就好像是约定好的一样,全都给拒绝了。 理由是让叶无忌在秋闱前的这段时间里,应该刻苦攻读,别把心思浪费在花天酒地上。 叶无忌也明白,老爷子晋升,他们在秋闱前要避嫌。 既然说等中举之后一起庆祝,那就等中举好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叶无忌都没有去书院点卯。 带着徒孙们,在家里疯狂地刷题。 ……………… 转眼到了白露时节,暑气逐渐消散,秋高气爽。 鸿雁、玄鸟们也纷纷来到南方避寒,开始储存过冬的食物。 叶修和赵悠悠来到了夫子庙,开始给叶无忌购买考试用品。 赵悠悠挽着叶修的胳膊,一脸幸福,“幼安哥哥,你这人有时候挺奇怪的。” “哪里奇怪?”叶修不解。 “别人都是拼命地苦读,唯有你每天只想着挣钱。原以为你淡泊功名,却对老爷的学业无比上心。” “这个嘛……”叶修笑了笑,“我考,不如当爹的去考。咱俩以后,躺平享福就完了。” “瞎说。人都躺平了,和咸鱼有什么区别?”赵悠悠啐了一口。 “那咱俩就做大乾王朝,最咸的两条大咸鱼。” 在二人身后,赵翼德四十五度望天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夫子庙,街道两侧全都是琳琅满目的考试用具。 还有为考生准备的,制作精美,极易保存的食物。 一家家店的走过,也挑选了称心的考试用品。 “幼安哥哥,家里两个考生,为何要买四套用品?” 叶修笑着回答,“以防万一啊,万一用坏了还能应急。” 所有东西装好,赵翼德拎着。 赵悠悠又提醒道,“不用买一些吃的吗?” “这个就不用咱们操心了。”叶修信心十足,“到时候自然有人管他们。” 叶修目视秋闱试院的方向,心也难免紧张起来要上战场了,真的要上战场了! 第一百零五章 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秋闱当天。 叶无忌等人四更天就起床梳洗。 董如是三更天的时候就来了,跟着赵悠悠准备各种贡品。 院子里,已经摆好了供桌,挂上孔圣人像。 二人最近刷了很多习题,也是摩拳擦掌精神抖擞。 众人焚香祭拜之后,吃了早饭。 叶无尘、叶修,分别给叶无忌和严守成戴上全新的纶巾。 “都好好考。”叶修和叶无尘安慰道,“答题的时候不要着急,一定要先审好题目,做好腹稿。” “学生绝不会辜负恩师期待。”严守成这人很靠谱,是民间流传的中举人选之一。 “大哥放心,我儿放心,我现在充满力量。”叶无忌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要拿到好名次。 修满意地点点头,“一定要努力。外面已经开了档口,爹爹你中举的赔率是一赔一;守成,你的赔率是一赔三。你们每人,我买了一千两。” “……”原本还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叶无忌二人,瞬间变成了苦瓜脸。 李为善抿抿嘴,脸上带着坏笑,“兄长,这摆到明面上不好吧?” 叶修满脸认真,丝毫不在意老爹和爱徒的脸色,“为善,难道你不指望咱爹,给咱俩养老吗?” 听到咱爹二字, 李为善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一红,喜极而泣,“对,兄长说得对,我早就想摆烂了。” “对对对,咱们以后就啃无忌了。”叶无尘抿抿嘴,“让无忌给咱们所有人养老,这他娘的是天经地义!” 欢笑间,众人这才推开门,准备赶往试院。 刚打开门的瞬间,就发现整个乌龙巷如同白昼。 老少爷们儿,手中高举着火把。 在院子外,还有两顶轿子。 老甲长轻轻一挥手,一盏盏的条幅被高高举起。 上面都是预祝叶无忌、严守成二人金榜题名的语言文字。 叶无忌、严守成眼圈泛红,面对如此真挚的祝福,二人深深一作揖。 然后,被簇拥着进了轿子,其余人则是纷纷上了马车。 轿子里,叶无忌也不断地给自己加油打气。 六千多名考生,只取其中百人,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金陵府派出一千名官兵,以及全部的武侯,来维持现场秩序。 试院外,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 试想一下,六千多名考生,一人来考得很少。 多数都带着家眷,还有带着丫鬟仆人的,不堵才算怪。 叶无忌拥有很多场的应试经验,在距离试院两条街的地方就让队伍停了下来。 由赵翼德和乌龙巷的几名壮丁在前面开路,他和严守成在后面跟着。 叶修和其余人则是去了预定好的酒楼。 一声声的号炮响起,严守成有些忧心,“师爷,号炮响了,咱们不会迟到,不让进场吧?” “现在的号炮是提醒那些群众离开,现在试院还没开门呢。在开门前,主考的先生们,还要祭拜各种神仙,迎九天荡魔祖师像、文曲星君、武曲星君进场,用以镇宅。” “翼德!”叶无忌拍了拍赵翼德的肩膀,“向左,进小胡同,咱们不和这群人挤。” 进入小胡同,人员稀少了很多,三饶五饶,叶无忌居然带着众人,轻车熟路地来到试院的正门口。 “果然,如师爷说的,试院的大门还没开呢。”严守成当即对着叶无忌竖起了大拇指。 “不是师爷我自卖自夸,论考试的经验,没几个人能比得上我。”叶无忌满眼自豪,丝毫没觉得,考试的次数越多,就代表这个考生越垃圾。 送考的教授们,高举手中的条幅,吆喝着自家学府的考生集合。 严守成本是北方学子,因特殊原因滞留在金陵,所以他跟着叶无忌,来到金陵书院的队伍旁。 王元晦看见二人,长出了一口气,还以为他们被隔在远处,要很久才能进来。 这俩人可都是中举的热门人选。 按照规矩,秋闱当天是不放试题的。 所有考生陆续进场,接受严格的检查。 每名考生,只能携带三根蜡烛、灯具、书具和生活必需品,其余用品不得带入。 确定没有作弊嫌疑后,才能进入单独的考棚。 考棚是高6尺、宽3尺、深4尺的小屋,面积大概一点五平米。 只能容纳一张书桌、一张床及必需品。 接下来的九天,吃喝拉撒睡,都必须在这个小房间内解决。 也因此,考生们都要准备足够的水和食物。 在考试期间,试院内的所有人为了避嫌,都不会给他们任何额外的帮助。 当然了,有些人除外。 在考棚里睡了一夜,第二天号炮声响起,代表乡试正式开始。 铜锣声响彻整个试院,差人们站成一拍, 齐声高喝“开题喽!” 紧跟着,一面面地写着题目的牌子,被送进各个考棚。 严守成接过牌子,看见上面写着刑赏忠厚之至论。 “……”严守成全身一震。 这道题,他再熟悉不过了,就是前些天作答的一道题目之一。 当时,贺道玄看见这道题,还调侃叶修这么简单的题目,怎可能出现在科考上? 就连叶无忌和李为善都觉得,做这样的考题就是无用功。 因为本年度的出题官是孔冲远,孔家人最在乎脸面,出题肯定是要用论语。 可万万没想到,孔冲远用的居然是《五经正义》,题目很是四平八稳。 唯一刁钻的地方在于,这个题目无法引用经典,更没有实质性的,适合大乾赏罚制度的案例。 严守成立刻提笔,以周朝为准,写下腹稿文、武、成、康之时…… “刑赏忠厚之至论?” 再看另一间考棚的叶无忌,看到试题以后,使劲儿抽了自己一巴掌。 不信邪的又看看题目,确实没看错。 当下,叶无忌险些笑出猪声我儿真乃未卜先知的神人也! 他们当时作答的时候,被叶修狠狠鄙视了一番。 用忠厚立论,论述刑赏的轻重,你们写得那么浮靡作甚? 给我重新写,用儒家的仁政思想,去论述现今的刑赏。 但问题是,他们读过的古籍中,没有关于刑赏的互相制约的例证。 叶修给出的答案也很简单,没有引用的经典没关系,自己编。 最好是上溯历史,去论述你个人的观点。 毕竟尧舜禹汤神马的,你编出来别人也不知道真假。 判别不出来真假,谁敢质疑你是胡编乱造? 顿时,叶无忌信心十足地打起来腹稿…… 第一百零六章 解元公,舍他其谁! 刑赏忠厚之至论。 是叶修上辈子的记忆中,最经典的一个考题。 看似简单,实则处处挖坑。 最难搞的就是,破题容易,但无法引用经典、无法用实际案例进行佐证。 这场考试,虽然难倒了一大片的学子。 但也是科考巅峰,出现的牛人最多的一次。 被称作神仙混战,千年科考第一榜。 唐宋八大家中的三位文学巨匠齐,也仅仅取得了二等。 这道题,叶无忌足足刷了四遍,在叶修无数次的修改中,才算是及格。 这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还是我儿提前就知道了考题? 不不不,绝不会的。 我儿还是有品德的,孔冲远也不可能泄露题目给他。 唯一的解释就是,最近的习题刷得多了,自然中奖的概率也就大了。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我儿叫他——概率学! 看来呀,我儿子才是实打实的文曲星下凡。 当下,叶无忌信心猛增,迅速磨墨,从容下笔尧、舜、禹、汤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 考试一共是三场,一共有九天。 到了第十天,试院外,人头攒动,乌泱乌泱。 无数人焦急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终于有疲倦的考生从试院里面走出来。 叶无忌走出来以后,众人立马围了上去。 “叶相公,考得如何?” “今年的题目难不难?” 面对叽叽喳喳的询问,叶无忌轻声笑了笑,“还不错。” 话落,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热情的欢呼声。 因为古人做什么事情都比较谦虚。 所以,说还行、还不错的时候,代表的就是我考得很牛逼,其余的考生都是垃圾。 叶无忌号称金陵第一才子,他说自己考得还不错,那拿到名次,基本上就板上钉钉了。 “我押了叶相公十两银子。” “瞅你那小心眼的样儿,我押了五十两我骄傲了吗?” “就你们也好意思说,我还押了二百两呢。” “都是住在乌龙巷的,哪怕输了我也支持叶相公。” 那些好赌的邻居们,眼眶发红,赌博多年,终于看到回头钱了。 很快,严守成了走了出来。 叶修等人也围了上去,询问考得如何。 “简单,太过于简单了。”严守成有些意犹未尽,“根本不能显示我的真正水平。” “很好。”叶修拍了拍严守成的肩膀,“为师昨天又追加了五百两,输了……你赔给我。” “……”严守成我就不该吹这个牛逼! 贺道玄白了严守成一眼,“瞧把你能耐的,你咋不说你能中解元呢?” “解元?”严守成拉过叶无忌,“解元,必然是咱师爷的。” “这倒是。”贺道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周围的考生,听见严守成的吹嘘,脸上纷纷露出鄙视的神色。 六千多学生里面,只有一位解元,哪有你说得这般轻松容易? 要知道,金陵考场,可是号称大乾最残酷的考生坟场。 江南最牛逼的学子,汇集于此,如果中了解元,那已经不是祖坟冒青烟,这是祖坟炸了。 金陵城,赌档的庄家们,也全都紧张起来,只等着到日子放榜。 考生们离开试院,孔冲远立刻下令封卷! 十五名考官,就在试院内,现场阅卷。 试院四周,有重兵把守,苍蝇蚊子都飞不进去。 叶无忌等人回到叶家小院,顾不得是任何东西,倒头就睡。 九天的时间,早就掏空了他们的身体,让他们异常疲惫。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焦急地等待了。 董如是、赵悠悠二人,近乎走遍了金陵府所有能烧香拜佛保平安的地方。 祈求叶无忌和严守成能够高中。 放榜之日,试院门前人山人海。 所有人,都翘首以待。 叶家人一个没来,没必要和他们挤。 榜上有名,自然会有专门的人来家里报喜。 榜单对面,焦急等待的人,也是眼含期待,希望能在榜单上看见自己的名字。 吉时已到,一名小吏敲响了铜锣“揭红,放榜!” 试院中,一名考官被衙役们簇拥着走出来。 之前还议论纷纷的人群,也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死死地盯着披着红绸子的榜单。 古人遵循左重右轻,所以放榜的时候,最先从右侧开始。 也就是从一百名向前,三甲留作压轴。 考官将第一面红绸子揭开,敲锣的小吏,也按照名单,从最后一位高声 诵读。 决定所有人的命运时刻,也来临了。 是名落孙山,还是一飞冲天,就看这一哆嗦了。 小吏唱名,听到自己的名字在榜,立刻有人发出喜极而泣的哭声中了,我中了,我真的中了! 声音中带着哽咽,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中了举人。 “我也中了,我也中了!” “天呐,是我吗?真的是我吗?” 人群中,难以遏制的兴奋、激动声音,此起彼伏。 不管人不认识,中举的人抱起身旁的考生,发疯地狂笑,发疯一样的痛哭。 眼看着到了最后一张榜单,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到了这个时候,榜上无名的人,也早就心灰意冷了。 最后的榜单上,只有三个名字,希望渺茫了。 一阵捶胸顿足之后,跪地立誓,努力攻读,三年后再战。 最后一面红绸子被揭开,小吏唱名的声音也突然高八度 “第三名,经魁扬州府,吴仁腾!” “第二名,亚元渔阳府,严守成!” “第一名,解元公金陵府乌龙巷,叶无忌!” 瞬间,人群中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声。 金陵书院的监生们,欢呼雀跃,将手中的书籍全都丢上天。 不愧是金陵第一才子! 不愧是金陵书院最牛逼的学生! 解元公,舍他其谁! 叶家小院内外,也是挤满了人。 老甲长、赵屠户一家。 衍公和尚、沈万山、刘掌柜、肖掌柜,全都来了。 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等着最后的考试结果。 乌龙巷的壮丁们,来回奔走宣告 “报,第一面榜单上,无名!” “报,第二面榜单上,无名!” “报,第三面榜单上,无名!” 嘶!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剩下最后要揭晓的三甲了。 众人相互对望,也更加紧张起来,眼睛全都死死地盯着小院的正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见一阵阵急促的铜锣声,响彻整个乌龙巷。 铜锣生越来越近,也有人扯着喉咙高喊着 “喜报!喜报!喜报!” “渔阳府严相公,讳字守成,金陵府乡试,获得第二名,高中亚元!” 第一百零七章 喜报连连,包揽二甲 自古以来,吃瓜群众就喜欢看热闹。 乌龙巷里三层外三层,人满为患。 但不管怎么拥挤,被称作刁民的他们,始终都空出来一人经过的小路。 号炮,铜锣声接连响起。 循声望去,身穿大红喜衣的金陵府官差,举着大红喜报。 还有鼓乐队,吹吹打打地来了乌龙巷。 “喜报!喜报!喜报!” “严相公,讳字守成,金陵府乡试,获得第二名,高中亚元!” 唱名,是从试院开始,一路到中举人居住的地方。 通信靠吼的年代,喊声要大,必须让沿途的百姓全都听见。 “啊?” “我中了?” “我中了!” “师父,我中了,我中了!” 严守成听闻自己中举,足足很久才反应过来。 激动的和李为善、贺道玄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就在众人道贺之际,外面又传来响亮的号炮声。 另一名报录人,敲着铜锣,来到小院 “喜报!喜报!喜报!” “乌龙巷叶相公,讳字无忌,金陵府乡试,获得第一名,高中解元!” 轰! 这个消息宛若重磅炸弹,在乌龙巷内炸开。 “中了,叶相公也中了!” “第一名,第一名啊!” “娘嘞,乌龙巷出了举人,看以后谁还敢说咱们是粗鄙的刁民。” “叶相公也太厉害了,凭借一己之力,让整个乌龙巷翻身。” 乌龙巷的老少爷们,高举双手,爆发出一阵阵呐喊,发泄着内心激动。 叶无忌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围的人。 眼中怀疑自己听错了我中举了?真的中举了?还是解元公? 回想起自己四试不中…… 娘的,十五年的磨砺,不如叶希人先生和我儿几月教导。 哇! 叶无忌勾起往事,抱着叶无尘放声大哭,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好事,这是好事。”叶无尘安慰道,“前两名,被咱们家包圆儿,这是天大的好事。” “不愧是我的徒弟。”叶修喜笑开颜一千两,到手! “师父谬赞了。”严守成嘴角都笑成了一朵野菊花,“徒弟一定多多努力,备战会试。” “备战什么?”叶无忌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前三甲,免会试,到日子以后直殿试。” “哎呀,看我这记性。”严守成狠狠一拍脑门,“我居然忘了这一茬。” “守正、幼安,你们都让让。” 老甲长把所有人安排在院落的一角,然后一挥手,“老少爷们,动手喽。” 呼啦,冲进来二十多人,就开始拆家。 几个膘肥体壮的汉子,抄起大锤就要砸下去,却被赵翼德拎着脖领子制止。 “让你们拆家,不是让你们搞破坏的。”赵翼德狠狠一瞪眼,“要砸,去把大门砸了。” 汉子们不由分说,对着大门哐哐哐就是一顿咋,眨眼之间院门就面目全非了。 家里的窗户,全都被卸了下去。 除了生活的必需品,全都被乌龙巷的老杀才们给分了。 “爹,这是啥情况?” 叶修等人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这可都是他的血汗钱。 “儿啊,这个是惯例。中举之后,身份不一样,要改换门庭。” 叶无忌笑着解释道,“本来是要砸的,可我和孙老哥一研究,砸了可惜了,不如分给大伙儿。然后换上新的。” “可咱们家的东西本来就是新的啊。”叶修慢慢地不可思议,这尼玛什么破规矩? “之前的质量不好,全都换纯楠木的。”沈万山终于有表现的机会了,“都准备好了,工人什么的,也都候着呢。” “原来是沈员外花钱啊?”叶修抿抿嘴,立刻指挥那几个砸门的壮汉,“把院墙也砸了……通通重建……” “……”沈万山一捂胸口你个败家子,我的钱难道就不是你的钱? 闹腾完了,开始发放赏钱。 送喜报的、报录人,只要是在乌龙巷的,都领好了一份丰厚的赏钱。 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李为善、赵翼德,干脆拎着钱袋子,一把把的碎银子撒出去。 街坊邻居们,疯狂地哄抢。 别人打赏都是撒铜钱,唯有乌龙巷撒银子。 叶修这个乌龙巷首富的名头,也彻底传遍了整个金陵城。 老甲长在这方面似乎很有经验,在录科之后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之前录科时搭建的舞台没拆除,又请了更专业的草台班子上台表演。 乌龙巷摆了百十张桌,大开流水席。 三天的流水席,第一天是传统十大碗,由 肖掌柜、刘掌柜、卫掌柜出资。 第二天是全羊宴,由赵屠户赞助;第三天是全牛宴,由沈万山出资。 这一次,不但是便宜坊的厨子倾巢出动,富贵居的掌柜也派出自己的厨子帮衬。 因为这次考试,叶修也成了知名人士。 为一群群的名儒围着,请教他有什么教学秘籍。 叶修哪会这些,立刻打起来官腔。 可偏偏有人拿起小本本详细地记录起来。 席间,叶无忌一杯杯的烈酒下肚,突然就哭了起来。 周围的人,忍不住询问,“叶相公……不不不,叶老爷,这是为何?” “想我们家老爷子了。”叶无忌声泪俱下,“也不知道老爷子,收没收到我的消息。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中解元了!” 帝都,皇城,御书房。 皇帝端坐龙椅。 张太岳、严庆臣、叶希人、叶天祥,位列两侧。 贡院也已经放榜,大家都在谈论此次的秋闱。 只是,皇帝对北方考生的试卷,不怎么看好。 无他,狗屁文章写得,不如叶无忌十之一二。 没参与几人的讨论,反而紧张地询问小太监,“金陵府的榜单,怎么还没送来?驿站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金陵府的榜单和试卷终于送来了。 赵宣和后面压根没看,直接看向榜首的三甲。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吴仁腾,紧跟着是严守成。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恭喜严爱卿,你儿获得亚元。” “……”严庆臣一怔,“陛下,您是不是看错了?臣子在北方考试,或许能中三甲。但在南方……恕臣直言,犬子没那本事。” “孔冲远、谢大绅岂能干科考舞弊的勾当?”赵宣和笑了笑,“把试卷递给严爱卿品悦。是不是亚元,试卷能一见分晓。” “轮到解元了,终于轮到解元了……” 赵宣和闭上眼,紧张得不行,他万分期待能看到笔友的名字。 小心地把花名册最后一页展开,“叶无忌”三个大字入眼。 “好,干得漂亮!朕就他妈知道,解元非他莫属!”赵宣和激动狠狠一拍桌子“快把解元的试卷呈上来,让朕一观。” “……”叶天祥见皇帝如此兴奋,心中也难免地紧张起来金陵府乡试的解元公,难道是我儿无忌? 第一百零八章 魏武遗风今犹在 咦? 这破题的方式…… 这尼玛不对劲儿,我儿子写文章压根就不是这个风格啊! 孔冲远这犊子不会是科考舞弊,把别人的试卷,算在我儿子头上了吧? 但也不应该啊,虽然是姻亲,但孔冲远有他的道德底线,绝不会做出如此忤逆之事。 更何况,这字……确实是我儿子的字。 谁能告诉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是谁改变了我儿子的文风,我特么感谢他八辈祖宗! 严庆臣抓狂了,彻底抓狂了。 一直以来,傻儿子的文风就是改不过来,这是他最大的心病。 怎么去了一趟金陵,连文风都变了? 严庆臣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傻儿子找回来,好好地问一问,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重要的人,指点过他。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人必须请来京城,留在我严家的书院。 “先生。”赵宣和让人把叶无忌的试卷交给张太岳,“此篇文章,深得朕心,还望先生加以批语。” 张太岳,三朝元老、两朝内阁。 皇帝赵宣和的授业恩师。 现在已经退休,闲来无事的时候,在国子监教书。 拿起试卷,仔细品读,开局就是一皱眉,因为叶无忌在破题的时候,跑题了。 此次科考的试题,孔冲远还给了注文,刑疑附轻,赏疑从重,忠厚之至。 叶无忌误以为是“赏疑从与,罚疑从去”,于是紧紧抓住这一题目,本着忠厚宽大的原则,阐述“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 “咦?原来是老夫眼拙了。” 张太岳看了开篇几句之后,还以为金陵科考有猫腻,可看到最后,大笑出声。 “先生,何故发笑?”赵宣和不解,其余人也是大为不解。 “今年的秋闱,孔冲远在题目上耍了一个小心思,所以应试的文章里佳作很少。”张太岳越看这篇文章越是欢喜,“北方的文章,都不尽如人意。唯有这篇文章特色鲜明,是为佼佼者。他拿解元,理所应当。” 试卷,递到了严庆臣手中,严庆臣看过之后,仔细品读,猛地瞪大眼,“叶大人,此文章和你的文风相近……嗯,我说怎么那么眼熟,我儿的秋闱文章,也和你的文风相近。” 叶希人立刻掀开糊名的一角,看完之后先是愣了一下,很快笑了,“抛开政见不谈,叶尚书确实生养了一对儿好儿孙啊。老夫在金陵时,正好和叶守正是邻居。也不知道怎么被叶幼安那小子忽悠的,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叶守正的坐堂先生。” “……”叶天祥整个人都亚麻呆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众人,“我,我,我儿真的中了解元?” “陛下。”张太岳略微沉思后开口,“父子三人恩科,一状元、一解元、一举人,在我朝也十分罕见。江宁县令三届任期已过……老臣建议让袁简斋回京述职,叶无尘出任江宁县令。” 老东西叶无忌,是皇帝的专属财神爷;老东西的儿子就是皇帝的笔友。 爱屋及乌之下,赵宣和自然同意张太岳的建议,“说起来,袁简斋做了三任江宁县令了,也该调任回京了。准备拟旨,袁简斋回京城述职,候补举人叶无尘,出任江宁县令。” 卧槽! 我刚晋升,就搞这出,这尼玛不得有人弹劾我遥控金陵? “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叶天祥急忙叩首“历朝历代,还没有候补举人直接调任县令的案例。臣晋升封爵,已经是皇恩浩荡,不能再过多奢求了,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叶希人捋了捋胡须,作为叶天祥最大的政敌,他也是最了解对方的存在,不用动脑都知道叶天祥怕的是什么。 “陛下,臣认为叶尚书说得对。”叶希人清了清嗓子,“袁简斋此人,性格复杂矛盾,给他一州一县,他能治理得井井有条,能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要说让他进京为官……恕臣直言,用不上一个月,此人轻则调任远方,重则发配。” “陛下,臣同意御史大人的说法。”严庆臣拱手行礼道,“如果陛下执意要赏赐,不如赏叶无尘一个江宁县丞。从县丞做起,一步步地磨砺。等将来袁简斋调任,再晋升也不迟。” 赵宣和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张太岳,“先生,觉得如何?” 张太岳捋了捋胡须,“陛下圣明。” 说话间,内侍禀报,“陛下,内阁三老,六部尚书都到了,正在殿外等候。” “宣!”赵宣和眼中释放精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叶天祥老东西,该请的人,朕都给你请来了。就看你儿的《北方经略》能不能一鸣惊人了。 叶天祥手伸进袖口,摸到了那本他和皇帝共同商议后的经略计策。 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皇帝重重地点点头。 金陵,乌龙巷。 叶无忌喝多了,手里死死地攥着一枚玉佩。 李为善扶着他 躺在床上,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立刻找来叶修,没喝多少酒,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叶修走进屋,发现叶无忌狠狠亲了几口玉佩,死死地贴在胸口的位置。 口中还含糊不清地呢喃着 “中了,我中了,真的中了!” “也不知道进京之后,还能不能见到你。” 叶修微微周围,老爹一向对钱财没啥概念。 哪怕爷爷出事的时候,变卖家财,老爹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走的时候,唯独带着这块儿玉佩。 爷俩流落街头走投无路,也没想着把玉佩给当了。 好奇之下,叶修凑上去,仔细打量玉佩。 上等的和田玉,上面还有精致的云纹。 正面背面刻着叶守正,正面刻着太华二字。 从周围的纹路看,玉佩不仅是宫里的东西,恐怕还是一对儿。 即便是睡梦中,叶无忌也在不断地用手摩擦着玉佩。 “兄长。”李为善抿抿嘴,“我怀疑咱爹有奸情!” “……”叶修神色复杂,“董如是先不说,光说程简壁就不是省油的灯,比她再有身份的人,怎可能甘愿做小呢?” “你没发现一个问题吗?”李为善小心地询问。 “什么问题?” “其实咱爹一直在压抑自己。”李为善压低声音,“你没发现他有魏武遗风吗?” “……”叶修。 第一百零九章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乌龙巷喜事一件接着一件。 叶无忌考上了解元,叶无尘晋升江宁县丞。 老甲长都快忙活不过来了,接连应付上门说媒的人。 好在,叶无忌和严守成要参加府衙和县衙的鹿鸣宴;叶无尘每日要去金陵府衙点卯。 找不到人,那些个媒婆子,自然也就不死心地走了。 虽然只是县丞,但也要又该有的体面。 叶修也为叶无尘准备了轿子,雇用了脚夫,出门都有专人接送。 最近,叶无尘每天都会去府衙。 虚心向通判曹有德、同知王亮请教县丞的为官之道。 叶家老爷子高升,二人自然也是倾囊相授。 天气逐渐转凉,叶修正准备置办过冬的用品,却发现有人来送礼了。 过冬的用品,一应俱全,里面还有两件狐裘。 看了信才知道,是严家送来的。 原本严守成是不打算回京的,希望留下来跟着师父继续学习术数。 可考中了亚元,身份就不一样,要回老家祭祖,还要参加京城的鹿鸣宴。 送徒弟离开后,家里突然来了不速之客。 巷子口,停下梁顶轿子。 首先走下来的是沈万山,另一人却迟迟不愿下轿。 “你这人怎么就那么怂呢?” 沈万山掀开轿帘,“你再不下来,我可一个人进去了。” “我,我……唉……” 蔡成功无奈地走下轿子,“我一世英名尽毁,去了他们还不得继续羞辱我?” “是你求我来的,你现在说不进去了?”沈万山很恼火。 “沈员外,你和我说实话,你是怎么做到的?”蔡成功满是不解。 叶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不管是谢大绅还是沈万山,都是要退婚的。 可他俩,怎么就那么笃定,叶家会东山再起呢? 沈万山不由得苦笑起来,他当然不能说,他和谢大绅也退婚过,但被叶无忌拿捏得死死的。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最后我赌对了。” 找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后,沈万山问道,“你现在还有面子吗?你还能在乎面子吗?” “也对!进去吧!” 蔡成功一脸无奈,他实在搞不懂,叶家是怎么发家致富的。 他也想不通,叶无忌四试不中,咋就变成举人老爷了? 更他妈扯淡的是,他的好女婿叶无尘,居然成了江宁县丞。 还有叶修那小子,居然收了两个那么牛逼的徒弟。 也不知道为啥,自打官司失败之后,就一直不顺。 傻闺女赖在家里不走也就算了。 贺家和严家,都选择和他断绝生意来往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叶家能把一个死局给盘开。 蔡成功后悔了,悔不当初啊。 早知道,他肯定把叶无尘当作祖宗一样供起来。 无奈下,只能找来沈万山,希望说和说和,看看能不能复婚。 蔡成功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大骂自己傻逼,错失良机。 走进小院,叶浩很礼貌地起身相迎。 姥爷再不是东西,这些年的感情还在。 可越是这样,蔡成功的老脸越是臊得慌。 赵悠悠泡了茶,然后回了厢房,趴在门口,紧张地看着几人。 沈万山率先开口,“贤婿,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你看看婚事……” 话说了一半,赵悠悠更加紧张,手死死地攥住门框。 “我爹说过,悠悠做大,这件事不能改也不能变。”叶修抿了一口茶,“正妻已有,平妻、侧妻你自己挑一个吧。” “侧妻就行。抽空,我就安排媒人过来。” “当然了,肯定是先让赵家办喜事,隔年我再操办。” 沈万山惊喜过望,原以为会是个妾,万万没想到是个妻。 听到叶修这么说,沈万山答应的这么痛快,赵悠悠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了。 蔡成功见沈家的事情说得这么容易,也立马放低了姿态。 先是诚恳的给叶修道歉,然后诉说自己现在很后悔。 趁着和离的事情还没传开,能不能补救一下。 不然,他真的会成为整个金陵城的笑柄。 “当年,是我使了卑鄙的手段,但我也是被家里人蛊惑,这才酿成大错。” “你爷爷当时是户部尚书,我不出此下策,很难和你们家攀上关系。” “现在,老爷子又高升了……我不求什么正妻,哪怕重新纳我闺女为妾也行啊。” 蔡成功不断地哀求,“只要是你们家同意复婚,我愿意把两个嫡女,也一起许配给无尘,让她们做妾,成吗?” “啊?”叶修彻底惊为天人,“还可以这样玩?” “当然可以。”蔡成功一副理所应 当的模样,“自古以来,姐妹同嫁,一妻一妾很常见。” “可我只是个侄儿,无法代我大伯做决定。”叶修哭笑不得地看向叶浩,“兄长,你觉得呢?” 叶浩深吸了一口气,壮足了胆子,“儿子,没有给爹当家做主的权利,还是问问我爹吧。” “大外孙,你可愿意帮我转达一下?”蔡成功立刻打出感情牌,“你那两个小姨,这些年对你还是不错的。” 正巧,叶无尘回来了,“我是不会复婚的。” “这……”蔡成功万万没想到叶无尘如此决绝,但还是哭求道,“贤婿,买一送二这等好事你还不要?” “买一送二谁不喜欢?”叶无尘一脸正色,“别人家的我都敢娶,唯独你蔡家的不行。” “当初,你骗我们家;而后又对我们父子俩接连羞辱;更是几次把我们爷俩赶出府门。一个尚且如此,我要娶三个……少活半辈子。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蔡成功,你就别枉费心机了。” “就一点儿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蔡成功还是有些不死心。 “蔡员外,请回吧。”叶无尘下了逐客令,“以后,想看外孙我欢迎,但搞没用的,想都别想。” 唉! 如果叶浩是亲生的,或许还有缓和的余地,可偏偏…… 蔡成功满眼无奈,却又不能反驳什么,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沈万山从袖口里掏出一份契约,递给叶修,“我也走了,你看着处理吧。” 叶修把契约拿在手中,居然是侍郎府的地契和房契。 这份礼,可着实不小。 “大伯,老宅子距离江宁县衙很近,你马上要赴任了,就搬回去住吧。” 叶无尘急忙摆手拒绝,“这怎么能行?那是沈万山给你的。” “一家人有啥不行的?”叶修把契约强塞在叶无尘手里,“但兄长暂时不能过去,他还要和三位掌柜学习经商。” “中!” 叶无尘手下契约,重重地点点头。 随即忧心忡忡地问道,“你爹中举、我出任县丞,理论上将要回去祭祖的……” “都把咱们从族谱中除名了,还回去作甚?”叶修猛地站起身,“以后,青龙山封地就是咱们的根,我已经让人修建宗祠了。” “那咱们岂不成了叶氏分支?”叶无尘就感觉心里憋屈得不行。 叶修笑了笑,“只要咱们家经营好,就是叶家主脉!” “也只能这样了,抄录祖宗灵牌的时候一定要详细,千万别有遗漏。” 叶无尘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想和宗族扯上任何关系了。 宗族的狗都吃上官粮了,可宗族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还他妈不如在族谱上另开一页! 第一百一十章 倭寇不灭,何以为家? 叶无忌之前还琢磨着,如何把老宅赎回来。 现在,沈万山把事情给办了,也算是彻底安心了。 叶无忌眼神闪动,“想不到,老小子还挺有良心的。” “怎么说都是他赚了。”叶无尘笑了笑,“当初他就是个走商的,是咱爹给了他一条正路……我听说咱爹当时身边缺可信之心,就把京城到金陵的盐运交给他了。挣钱了之后,捐了一个员外。” “这事我记得。”叶无忌点点头,“是我伪造了咱爹的印章,去找的徐有功。娘嘞,最后被徐有功发现了,把我好顿臭骂。” “别回忆了,咱们回去看看。” 叶修催促着,众人出了小院。 叶无忌和叶无尘都是坐轿子,叶修、赵悠悠、赵翼德、贺道玄都是坐马车。 李为善因为是叶无忌的书童,所以他不管去哪里,都可以乘坐肩舆。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老宅前,工人们正在悬挂全新的匾额。 古代讲究门楣,身份不一样了,门楣也就不一样。 就连门口的拴马桩,都多了四根。 精致走进小院,发现里面打扫得一尘不染。 门窗墙壁都换上了新的,里面还弄了不少的小景观。 唯独里面家具摆件什么的,全都没有。 空荡荡的院子,空荡荡的房屋。 沈万山能把宅子买回来就可以了,不能再给他们装修。 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去了家具店,所有家具置办齐全。 现在有钱了,寻常的家具自然看不上眼。 叶无尘是县丞,有身份的人,唯有黄花梨和楠木能配上他的身份。 次日。 叶修带着刘掌柜来到了便宜坊。 还请来了老甲长和他的闺女孙玉娘。 香水作坊风生水起,叶修一直看在眼里。 孙玉娘是个可造之才,似乎天生就是做大买卖的料子。 泡了一壶茶。 孙玉娘奇怪地看着叶修,“公子,有事吩咐我去办吗?” “是有件大事。”叶修看了看刘掌柜,“怎么样,我二姐如何?” “香水作坊我去过,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刘掌柜笑着抿了一口茶,“但凡不是你的人,我都想着重金挖墙脚了。” 一旁,齐三泰也帮腔儿道,“二丫平日里还来酒楼帮工,十分熟悉流程。哪天我要是不在这照看,有她再也绝对没问题。” “齐三哥,你要去哪?”孙玉娘不解。 “公子准备再开一家分店,让我去那边了。”齐三泰也不作隐瞒。 “那这里怎么办?”老甲长和孙玉娘几乎同时问道。 “交给你来管了呀。”叶修语出惊人,让老甲长和孙玉娘全都僵在原地。 “不不不……不行……”孙玉娘急忙摆手,“帮忙我还可以,让我管这么大一摊子,我真的不行。” “幼安,她就是个女子,这能行吗?”老甲长也是摇头拒绝。 “孙伯,二姐肯定能行,女人也顶半边天。”叶修安慰道,“新店最少要明年夏天才能开业呢,最近这段时间齐叔叔也一直都会在这。” “对呀,你就放一百个心,我会的肯定倾囊相授。”齐三泰眼神中带着鼓励,“你要相信你自己。” “二姐,你就别担心自己不行,先试试看。”叶修顿了顿,“我们之前就商量过,只要你经营得当,每年会单独给你一份红利;要是干不好,随时裁撤你。你有没有信心接手便宜坊总店?” 孙玉娘深吸了一口气,紧张地站起身,对着众人保证道,“有信心!” 该见的人都见了,该安排的事情也全都安排完了。 众人离开了便宜坊。 马车里,叶修看向赵翼德,“赵大哥,你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赵翼德不解地问。 “你和二姐的事情啊,也该抓紧了。” “倭寇不灭,何以为家?” 赵翼德略微沉思,一句话险些把叶修给笑喷了。 “圣人云,先成家后立业。”叶修开始循序渐进地诱导,“沈员外已经上门催婚了。你不把事情办了,我和悠悠也不能办在你前面呀。” 民间的婚礼习俗就是这样,长幼有序。 赵翼德不娶妻,赵悠悠也没办法嫁人。 “这样啊。”赵翼德使劲儿地挠挠头,“那我回去问问我爹娘,不能耽误了我妹的幸福。” 回到家,发现叶无忌正在看信。 是叶希人写来的,先是祝贺,后面是询问最近乌龙巷的状况。 “看来叶先生在京城彻底安顿下来了。”叶修看了信,开心地说道。 “儿啊,到了他那个级别,朝廷免费分房子的。对了,乌龙巷旺咱们爷俩,这是块儿风水宝地,爹不想搬家。” 叶无忌站起身,来到窗口,打量自家的小院,陷入深深地回忆。 爷俩流落至此的点点滴滴全都浮现眼前,叶无忌又感慨道,“你说的大观园虽好,可没有街坊四邻,也就没啥人情味儿了。深宅大院,把一切都隔绝了。” “我也没说搬家啊。”叶修大笑,“你什么时候听我说搬家了?” “那你建大观园作甚?”叶无忌皱眉,“还说把住的地方单独规划出来。” “爹啊,那里是给爷爷养老的地方。” “而且,我和刘掌柜他们已经加大了投资力度,准备把那里变成第二个北门桥。” 叶修抻了一个懒腰,“乌龙巷这么好,我可舍不得走,这是我梦想的起点。” “还以为你要搬家呢。”叶无忌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为善,准备一下,咱爷俩出门。” 李为善答应一声,开始安排轿子。 “爹,你要去哪?” “和几个同窗约好了,去游秦淮河。”叶无忌解释道,“就是便宜坊刚开业,来的那几位。” “钱够吗?”叶修不用想都知道,老爹要去逛花船。 “够了。”叶无忌抿抿嘴,“刚悠悠那里,支取了一千两银票。” “少喝点儿。”叶修像老父亲一样叮嘱道,“董如是,你要是愿意接来家里,我也不反对。” “那怎么行。”叶无忌正了正衣襟,“没有三书六礼,没有明媒正娶,怎可坏了她的清誉?” “说得就好像你没把事儿办了一样。”叶修满眼鄙夷,“你抓点儿紧,别最后挺着大肚子结婚……” “为父心里有数。” 叶无忌摆摆手,走出小院,坐进了轿子。 李为善上了肩舆,摇摇晃晃地向着秦淮河走去。 叶修喝了一口茶,看看天色,也在院子里练上了养生功…… 叶无忌之前还琢磨着,如何把老宅赎回来。 现在,沈万山把事情给办了,也算是彻底安心了。 叶无忌眼神闪动,“想不到,老小子还挺有良心的。” “怎么说都是他赚了。”叶无尘笑了笑,“当初他就是个走商的,是咱爹给了他一条正路……我听说咱爹当时身边缺可信之心,就把京城到金陵的盐运交给他了。挣钱了之后,捐了一个员外。” “这事我记得。”叶无忌点点头,“是我伪造了咱爹的印章,去找的徐有功。娘嘞,最后被徐有功发现了,把我好顿臭骂。” “别回忆了,咱们回去看看。” 叶修催促着,众人出了小院。 叶无忌和叶无尘都是坐轿子,叶修、赵悠悠、赵翼德、贺道玄都是坐马车。 李为善因为是叶无忌的书童,所以他不管去哪里,都可以乘坐肩舆。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老宅前,工人们正在悬挂全新的匾额。 古代讲究门楣,身份不一样了,门楣也就不一样。 就连门口的拴马桩,都多了四根。 精致走进小院,发现里面打扫得一尘不染。 门窗墙壁都换上了新的,里面还弄了不少的小景观。 唯独里面家具摆件什么的,全都没有。 空荡荡的院子,空荡荡的房屋。 沈万山能把宅子买回来就可以了,不能再给他们装修。 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去了家具店,所有家具置办齐全。 现在有钱了,寻常的家具自然看不上眼。 叶无尘是县丞,有身份的人,唯有黄花梨和楠木能配上他的身份。 次日。 叶修带着刘掌柜来到了便宜坊。 还请来了老甲长和他的闺女孙玉娘。 香水作坊风生水起,叶修一直看在眼里。 孙玉娘是个可造之才,似乎天生就是做大买卖的料子。 泡了一壶茶。 孙玉娘奇怪地看着叶修,“公子,有事吩咐我去办吗?” “是有件大事。”叶修看了看刘掌柜,“怎么样,我二姐如何?” “香水作坊我去过,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刘掌柜笑着抿了一口茶,“但凡不是你的人,我都想着重金挖墙脚了。” 一旁,齐三泰也帮腔儿道,“二丫平日里还来酒楼帮工,十分熟悉流程。哪天我要是不在这照看,有她再也绝对没问题。” “齐三哥,你要去哪?”孙玉娘不解。 “公子准备再开一家分店,让我去那边了。”齐三泰也不作隐瞒。 “那这里怎么办?”老甲长和孙玉娘几乎同时问道。 “交给你来管了呀。”叶修语出惊人,让老甲长和孙玉娘全都僵在原地。 “不不不……不行……”孙玉娘急忙摆手,“帮忙我还可以,让我管这么大一摊子,我真的不行。” “幼安,她就是个女子,这能行吗?”老甲长也是摇头拒绝。 “孙伯,二姐肯定能行,女人也顶半边天。”叶修安慰道,“新店最少要明年夏天才能开业呢,最近这段时间齐叔叔也一直都会在这。” “对呀,你就放一百个心,我会的肯定倾囊相授。”齐三泰眼神中带着鼓励,“你要相信你自己。” “二姐,你就别担心自己不行,先试试看。”叶修顿了顿,“我们之前就商量过,只要你经营得当,每年会单独给你一份红利;要是干不好,随时裁撤你。你有没有信心接手便宜坊总店?” 孙玉娘深吸了一口气,紧张地站起身,对着众人保证道,“有信心!” 该见的人都见了,该安排的事情也全都安排完了。 众人离开了便宜坊。 马车里,叶修看向赵翼德,“赵大哥,你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赵翼德不解地问。 “你和二姐的事情啊,也该抓紧了。” “倭寇不灭,何以为家?” 赵翼德略微沉思,一句话险些把叶修给笑喷了。 “圣人云,先成家后立业。”叶修开始循序渐进地诱导,“沈员外已经上门催婚了。你不把事情办了,我和悠悠也不能办在你前面呀。” 民间的婚礼习俗就是这样,长幼有序。 赵翼德不娶妻,赵悠悠也没办法嫁人。 “这样啊。”赵翼德使劲儿地挠挠头,“那我回去问问我爹娘,不能耽误了我妹的幸福。” 回到家,发现叶无忌正在看信。 是叶希人写来的,先是祝贺,后面是询问最近乌龙巷的状况。 “看来叶先生在京城彻底安顿下来了。”叶修看了信,开心地说道。 “儿啊,到了他那个级别,朝廷免费分房子的。对了,乌龙巷旺咱们爷俩,这是块儿风水宝地,爹不想搬家。” 叶无忌站起身,来到窗口,打量自家的小院,陷入深深地回忆。 爷俩流落至此的点点滴滴全都浮现眼前,叶无忌又感慨道,“你说的大观园虽好,可没有街坊四邻,也就没啥人情味儿了。深宅大院,把一切都隔绝了。” “我也没说搬家啊。”叶修大笑,“你什么时候听我说搬家了?” “那你建大观园作甚?”叶无忌皱眉,“还说把住的地方单独规划出来。” “爹啊,那里是给爷爷养老的地方。” “而且,我和刘掌柜他们已经加大了投资力度,准备把那里变成第二个北门桥。” 叶修抻了一个懒腰,“乌龙巷这么好,我可舍不得走,这是我梦想的起点。” “还以为你要搬家呢。”叶无忌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为善,准备一下,咱爷俩出门。” 李为善答应一声,开始安排轿子。 “爹,你要去哪?” “和几个同窗约好了,去游秦淮河。”叶无忌解释道,“就是便宜坊刚开业,来的那几位。” “钱够吗?”叶修不用想都知道,老爹要去逛花船。 “够了。”叶无忌抿抿嘴,“刚悠悠那里,支取了一千两银票。” “少喝点儿。”叶修像老父亲一样叮嘱道,“董如是,你要是愿意接来家里,我也不反对。” “那怎么行。”叶无忌正了正衣襟,“没有三书六礼,没有明媒正娶,怎可坏了她的清誉?” “说得就好像你没把事儿办了一样。”叶修满眼鄙夷,“你抓点儿紧,别最后挺着大肚子结婚……” “为父心里有数。” 叶无忌摆摆手,走出小院,坐进了轿子。 李为善上了肩舆,摇摇晃晃地向着秦淮河走去。 叶修喝了一口茶,看看天色,也在院子里练上了养生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