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赛博游戏封神[无限]》 1. 观落阴 《在赛博游戏封神[无限]》全本免费阅读 【基因改造进度30.7%】 【91.1%】 【100%】 耳畔响起呆板的系统音和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黎述有如浸泡在温暖粘稠的羊水中,浑身发热,筋骨像被碾碎重塑般剧痛无比,仿佛在迎接一场重生。 【脑机模拟信号解析异常】 【AI因图正在进行二次评估,请稍后】 【根据最新测序报告,玩家黎述的进化方向为——】 【序列一·魔术师】 【恭喜玩家通过基因改造,进入《全球通缉》】 【史上最好的恐怖全息游戏】 【副本载入中】 黎述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睁开双眼,没等剧烈的心跳平复,便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房间昏暗逼仄,身下床板老旧,一动就吱呀吱呀地响,床尾连接金属扶梯,居然是一张上下铺。床头边上有一扇铝合金窗,窗框里积着指节厚的灰,床铺对面,书桌的轮廓模糊。 窗户虚掩,月色如银,地上树影纹丝不动,外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风声,却隐隐透着寒意。 黎述挣扎着坐起身,上下摸索,确定没缺什么零部件,才长出一口气。 居然没因为基因链断裂而死,今天运气还算不错。 “啊,差点忘了。” 黎述慢吞吞举起手,指尖当空一划。 一面半透明的全息屏幕突然出现,犹如一只亮着朦胧白光的水母,在空气中漂浮。 青绿色字体大小适中,右上角为直播间实时人气值,目前堪堪破百,左上角标着黎述的名字和ID。 点开资料页,贴着一张两年前进入上城时拍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他才十七八岁,黑发黑眼,生得清隽灵秀,笑容干净甜美,右边嘴角有一枚酒窝,看上去单纯无害。 黎述把碎发别到耳后,心说,唔,那时候头发比现在短一些,出去该找家政机器人剪剪了…… 界面正中,《全球通缉》的logo若隐若现,映入黎述纯黑的瞳孔,以至于他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沸腾。 《全球通缉》开发了将近十年,今年夏天才开始内测,目前仅向签署了直播合同和人身安全协议的少数玩家开放。旨在筛选出人类中的强者进行基因改造,觉醒异能,在恐怖副本中探秘诡异,艰难求生。 他等待多年,费劲心思想进入游戏,如今总算得偿所愿! 界面下方分为几个栏目,依次写着“异能”“图鉴”“背包”“论坛”,但目前只有“异能”一栏为青绿色,其它字符都灰突突的。 黎述试着戳了下,并点不开。 他也没有气馁,直接点击查看“异能”,不能免俗地心神激荡,指尖微微颤抖。 刚才系统说什么来着? 序列一·魔术师? 虽说序列只意味着进化方向不同,不等同于异能强弱,但黎述仍有些窃喜。 序列那么高,名字那么跩,解锁的异能想必也很—— 【精神力:19/20】 【异能:一只白白胖胖的鸽子】 【等级:E】 一只什么? 黎述愣了愣,赶紧点开详情。 【魔术师的好伙伴,可爱忠诚的宠物鸽,羽毛洁白,体重999克。当有争执或战斗发生时,玩家放飞和平鸽,营造出一种劝架的氛围感。简单来说,目前没什么作用呢。】 没用还扣精神力?! 黎述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黎述的个人直播间较为冷清,这时,才有稀稀拉拉几条弹幕: “颜值S,实力E,这集我看过!” “主播不会又要跟邪神谈恋爱吧?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跟《全球通缉》的诡异恋爱,口味有亿点重哦。” 还有一些敏锐的观众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主播的名字有点儿耳熟,好像在热搜上看过……” “这不是那个黎家从下城一区接回来的小少爷吗?好好的富家子不做,跑来游戏里受苦受难,真是想不开。” “笑死,一个私生子,哪门子的少爷?” “什么年代了,还私生子?都是人造子宫生出来的,谁比谁高贵?” “别人是人造子宫生的,黎述可不好说。一区又名红灯区,保不齐是从妓女肚子里爬出来的贱种~” “该说不说,黎述跟他哥长得挺像的。” “哪个哥?搞多人运动那个,还是磕药磕昏头,把浮空超跑当炮仗点了的那个?” 弹幕逐渐歪到豪门秘辛。 可惜,为了确保公平,游戏进行中玩家无法打开直播间,否则黎述看到某几条弹幕,被鸡肋异能打击到的心情能好上一些。 私生子? 当然是假的。 真相是,黎家那位小少爷死在了他手里。 要怪就怪那家伙命不好吧,装逼无赖,作恶多端,惹到了他头上,还被他知晓了财阀私生子的身份…… 不杀掉取而代之,就不礼貌了。 黎述收拾好情绪,很快振作起来,他是个乐观主义者,无论发生什么破事都能看出点好来。 这年头,希望比黄金珍贵。 譬如现在,黎述就默默告诉自己,起码他还活着。 黎述屏息凝神,确信房间里除了他没有活物,也暂时没有别的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爬下床。 床下乌漆墨黑,黎述想了想,没作死趴下去查看。 走到书桌旁,椅子上放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 打开一看,里面塞满了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一只便携烧水壶,以及几盒泡面,一半红烧牛肉,一半香菇炖鸡。 啪,黎述打开台灯。 灯泡滋滋啦啦闪动,明黄的灯光笼罩着方寸之地,勾勒出他柔和的侧脸轮廓。 桌面上纤尘不染,摆着一本皮质记事本,封面上是燕都大学的烫金logo。 翻开来,扉页用端正清秀的笔迹写着: 《山阴村“观落阴”习俗的调查与研究》,民俗学二年级,黎述。 第一页是几行简短的句子: “观落阴在山阴村有着源远流长的历史,最初起源于祖先崇拜的祭祀习俗,后与当地民俗信仰结合,是宗族团结的精神支柱,寄托了人民群众对于幸福生活的美好愿望。2000.08.11。” 这段话有些许删改的痕迹,黎述摩挲几下页脚,思虑片刻后又翻过一页,接着往下看: “2000年8月11日,随队来到山阴村,入住小学教工宿舍。条件有些艰苦,但我相信你可以的!加油,小黎同学!观落阴仪式将在三天后举行,村长说,到时候……”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 观落阴? 黎述皱了皱眉,想知道这是什么,可他再往后面翻却是一片空白。 看样子,这是“他”专门为此次调查准备的本子,留下了语焉不详的记录,而副本里的诡异也许就跟所谓的观落阴有关。 游戏面板适时弹出。 【主线任务】 【探索《山阴村诡事·观落阴》,限时72小时,探索度满90%即为通关。】 三天?黎述一时语塞,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E级新人,搞这么难做什么? 时不我待,黎述在宿舍里大致搜索了一番,末了还深呼吸,鼓起勇气趴地上瞅了眼床底。 万幸,床下什么也没有。 恐怖片看多了,都有后遗症了。 黎述松了口气,然而,他半截气没吐出去,就听到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窗台外。 他的宿舍在一楼,这个时候…… 不会是有人跳楼了吧? 啪! 黎述当机立断按掉台灯,整个人没入黑暗。他伸手摸出烧水壶,寻思无论是人是鬼,都先给那人脑门儿上来一下子。 窗外传来哎哟哎哟的叫唤:“卧槽,我的屁股!痛痛痛!扯到蛋了!” 这是摔下来劈了个叉? 如果是诡异的话,也太离谱了。 虽说如此,但黎述还是留了个心眼,即使不是诡异,而是玩家,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身姿板正地坐在椅子上,屏住呼吸,留意着窗外窸窸窣窣的动静。 不多时,嘎吱一声,窗户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窗台上先搭上来一双手,再冒出一颗脑袋,借着月色,勉强能看出粉色,毛茸茸的,简直像一朵蒲公英。 粉毛东张西望,以为屋里头没人,才鬼鬼祟祟翻过窗台,爬进黎述宿舍。 首先夺人眼球的不是他不高的身量,而是工装短裤下那一双通体银白的小腿。两侧装饰了LED跑马灯,关节活动时有不大自然的电流声,型号落后市面上几个版本,估计是黑诊所出品。 义体? 黎述心中警铃大作,弹幕也看起了乐子: “哦豁,上来就遭遇义体改装的玩家,不会没出门就寄了吧?” “说寄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两条腿都是义体,这是做了速度改装还是力量改装?” “这粉毛矮子不是那谁吗?三区地下拳场那个,元什么来着……” “元宵,地下拳场最年轻的擂主,拳风霸道犀利。主播你就安心地去吧!” 嗖—— 一只烧水壶破风飞过。 元宵听到动静想闪,却不料,那水壶当啷一下砸在上铺的护栏上,借力拐了个诡异的折线,分毫不差地跟他的额头打了个招呼。 “我去,谁啊?乱扔东西,有没有公德心?!” 元宵挨了一记打,也不想吃亏,义腿粉光大亮,屈膝蓄力,一个加速就从窗边闪现到书桌旁,只见椅子拉开来,上面却空无一人。 “欸?” 元宵摸了下椅面,是温热的。 有人在这儿。 元宵当即转过身,小腿发力,霍地往身后扫,头稍稍一抬,就瞥见一个黑发青年不声不响地坐在上铺,静静俯视着他。 一双杏眼黑洞洞的,看得元宵 2. 观落阴 《在赛博游戏封神[无限]》全本免费阅读 黎述心里咯噔一跳。 果不其然,下一秒,敲门声骤停,扒着门框的黑影凑得更近了。 细如牙签的脖子九十度弯折,嘎嘣,一片死寂中,颈骨断裂的异响格外清脆。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 皮肤苍白浮肿,打横黏在毛玻璃上,五官因挤压而扭曲,像在卯足力气企图看清屋里的景象。 女人的眼睛跟死鱼一样又凸又大,瞳孔发灰,隐约透着怨毒的光。 阴恻恻的视线扫过书桌、双层床,最终落到衣柜旁。半敞的柜门下,露出了一片衣角。 不一会儿,似乎被女人的目光刺到,衣角动了动,又缩了回去。 “你在这儿啊,黎同学。”女人咧开嘴角,痴痴的笑声在走廊里回荡。 黎述的头皮咝咝啦啦地一炸。他刚才就觉得那米香味不太对,打算闭气躲过去,现在全完了。 “靠,跟我走!” 元宵自知闯了大祸,咬咬牙,一把握住黎述小臂,给他使眼色,想趁白衣女没进屋,带他翻窗跑路。 然而,黎述摇了摇头,指向窗外。 外头不知何时已然被白茫茫的雾气笼罩,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白雾正从门缝,从虚掩的窗户渗入宿舍,散发着清甜的米香,仿佛揭开了一口蒸锅。 顷刻间,到处云雾缭绕。 元宵不受控制地吸了一口,下一秒,便眼神涣散,被黎述狠狠掐了把胳膊才醒过神来。 “黎同学,”女人喀喀喀地笑,“再不开门,夜宵要凉了哦。你不饿的话,就给旁边的同学吃,我看他是真的饿了。” 对于女人的催促,黎述无动于衷,挥手一扫,点开游戏面板。 状态栏里,精神力毫无缘由地下降了一点。 【精神力:18/20】 元宵有样学样,也点开面板查看,表情瞬间凝固。 刚才吸了一口白雾,居然直接扣了他3点精神力!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清零。 在游戏里精神力归零会有什么后果,元宵不敢去想。 嘀嗒,一滴冷汗自额头滚落,落在地上。 元宵仰头望向黎述。 真奇怪,这家伙个子比他高,可远没有他壮实,穿着快销品牌基础款的奶白色卫衣,看着文文弱弱的,有一股书生气,此时此刻却显得格外靠谱。 “雾气会侵蚀精神力,去背包里拿几件衣服、毛巾,沾点水,堵着鼻子呼吸,尽量不要直接把白雾吸进去。”黎述轻声说,“外面雾更浓,逃出去没有意义,只会死得更快。” “卧槽,那怎么办?” 元宵小跑到书桌旁,拧了一瓶矿泉水,倒在衣服上,还不忘给黎述捎带上一条湿毛巾。 两人捂住鼻子,蹲在衣柜旁。 “必须处理掉这只诡异。”黎述瞄了眼毛玻璃上那张狰狞的脸,语速不疾不徐。 披着人皮却做出非人的举动,强烈的违和感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肠胃剧烈绞痛。 黎述扯了扯卫衣领口,闭了闭眼,定住心神。 “它一直在要求我们开门,证明它不能直接进屋。这种有限制还能影响异能者精神状况的诡异,顶多是D级。D级诡异的行动皆有迹可循,只要我们能推理出一定的规则,就能加以反制,甚至反杀它。” “那……?”元宵摸摸下巴,咂摸出了黎述的言下之意。 “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打开门,把它放进来,再正面击败它。” 这个方法未免太过冒险,以至于黎述说出口后,元宵沉默了几秒钟,但还是牙一咬,心一横,说道:“行,哥们听你的。” “你的异能是什么?”黎述冷不防问。 他坦然地直视元宵,那目光简直可以用“天真纯善”来形容,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宛如刚出生的幼兽,打探起消息来没有令人不舒服的目的性和功利感,令人不自觉地卸去防备。 “这个嘛……”元宵眼珠子乱转,露出吃屎的表情。 黎述叹口气,善解人意道:“你不愿意说也可以,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不是不愿意说,就是有点丢人。”元宵搓了把脸,语速跟被狗撵一样快,“欸,烦死了,你直接看吧。”说着,两指并拢轻轻一拨,将全息屏幕转向黎述。 【序列十四·星星】 【异能:宝宝奶昔】 【评级:D】 元宵尴尬挠头。 黎述默了默,接着往下看。 【粉色的宝宝奶昔,口味上佳,口感顺滑,是补充精神力的良药。玩家可以自己喝掉,也可以将奶昔分给同伴,绝对是出门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技能!】 【*注:释放该异能,扣除3点精神力,给自己或他人补充4点精神力。】 弹幕笑疯了: “好家伙,粉毛是个奶妈!” “暴躁奶妈,爱了。” “黎述想商业互夸又夸不出口的小表情没把我笑死,以为元宵是个大杀器,结果跟他一样是个混子辅助!还是奶人一千,自损八百的那种!” “嘛,虽然才D级,但以后升级了未必不会超神,直接加精神力的异能挺罕见的。” “五十步笑百步,相较而言,黎述的E级鸽子更鸡肋一点。” “那现在怎么办?开门必死,不开门也死,黎述那几个哥哥要笑嘻了。” 黎述与元宵耳语几句,末了,低声说:“我去开门,一会儿等我暗示,奶我一口。” “啊?”元宵还没消化完黎述的计划,黎述就站起身,往门口走去,“喂!” 黎述拿湿毛巾蒙住大半张脸,仅露出一双清清润润的杏眼,似有星河浮动。 他走到门边,顿住脚步,随后缓缓拧开插销。 吱呀—— 门外站着个白衣白裙的女人,腰间系着一条脏污的围裙。 说是“站着”也不准确,确切来说它歪着身子,弓着腰,低下头,长长的脖子拧转一圈,脑袋钻进门框,肿胀的大脸与黎述打了个照面。 白衣女浑身湿透,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腐臭,整个人像刚从河里捞出来似的,一绺绺的发丝淅淅沥沥地往下滴水,在脚边积了一摊污水。 黎述僵了僵,后撤半步,勉强挤出笑涡,抠住门框的指尖微微发颤,似乎还是有些害怕。 “夜宵有什么好吃的么?” “嘻嘻,就知道你饿坏了,”白衣女人将手中的搪瓷缸递给黎述,“桂花酒酿汤圆,好孩子,快趁热吃了吧。” 搪瓷缸里盛着热腾腾的甜汤和几颗拳头大的汤圆,表面漂浮着桂花瓣。 但在昏暗的光线里,桂花瓣仿佛一片片撕碎的虫翅,汤圆像泡胀了的婴儿拳头,白色糯米皮下透着令人不安的紫褐色。 白衣女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炙热的目光牢牢黏在黎述脸上:“也不知道你们城里来的大学生喜欢什么,我自作主张做了这个,怎么样?喜欢吗?” 黎述了然,看来眼前这位D级诡异并不如何强大,还需要他们把所谓的夜宵吃下去才能要他们的命,抑或是达成别的目的。 “姐姐,我不吃甜食,你留着吃吧。”黎述婉拒。 姐姐?!这你也叫得出口? 元宵下巴都要掉了,实在佩服黎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你说什么?不吃甜的?知道我大晚上开火做饭有多辛苦吗?汤圆馅是拿观音土搓的,这可是好东西,你不要不识好歹!” 遭到拒绝的白衣女瞬间变脸,肌肉抽搐,皮肤下像有瘤子在蠕动,法令纹深了又深,整张脸跟被强酸溶解一样垮了下去。 眼前恐怖的一幕并未让黎述有所动摇,而是愈发坚定他猜想的方向没错。 黎述抬手抹去人中沁出的细汗,一边分出心神去想“观音土是什么”,一边给元宵打了个手势。 “他说不吃就不吃,哪来那么多屁话?”元宵一个箭步窜到门边,硬着头皮说词儿,“既然观音土是好东西,你自己怎么不吃?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料?他可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别被你个穷乡僻壤的老太婆害得吃坏了肚子。” “你说我老?!!”白衣女怒火中烧,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凄厉的啸叫,“臭小子,我看你是活不过三十了! 3. 观落阴 《在赛博游戏封神[无限]》全本免费阅读 黎述喉结起伏,硬是忍着恶心,面不改色地把奶昔咽了下去。 紧接着,打个响指,又变出一只鸽子。 洁白的羽毛纷飞,尖尖的爪子隔着卫衣牢牢抓住黎述小臂,圆圆的眼睛一瞬不瞬注视着白衣女。 黎述留意着白衣女黏在搪瓷缸上的目光,其中的贪婪与渴望让他无比熟悉。 忽然,他了然地笑笑,加上最后一枚砝码:“漂亮姐姐,都怪我说错话惹你不高兴了。对了,你说观音土是好东西,自己不想尝尝么?这么香的甜酒酿,过一会儿该放凉了。” 短短几句话,犹如纶音佛语在白衣女的耳畔经久不散。 是啊,吵得急赤白脸的有什么意义?它真正想要的是…… 最甘甜,最鲜美的观音土。 白衣女被黎述戳中隐秘的心思,不知怎的,竟压抑不住冲动,激动到浑身颤栗。 它垂下头颅,脖颈弯折,断裂的颈骨戳破腐臭的血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脑袋险些掉到地上,仅剩下一层薄到透明的皮肤相粘黏。 白衣女直勾勾盯着搪瓷缸,嘴角流下涎水:“观音土,这可是宝贝呀,给你吃也是浪费,倒不如拿去喂狗!不行,不行,要不然……还是我帮你吃了吧?” 说着,就不受控制地拿起不锈钢汤勺,搅拌几下,勺子与搪瓷缸相碰出细微的声响。 中招了! 黎述和元宵用湿衣服堵着鼻子,大气不敢喘,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黎述以为第九只鸽子也要壮烈牺牲的时候,白衣女缓缓舀起一颗汤圆,送到嘴边。 发黄的牙齿咬破糯米皮,紫褐色的内陷挤出来,流淌出一些颗颗粒粒的东西。 那是一汪密密麻麻孢子似的眼球。 黎述目光一凛,想来,这就是观音土了。 雾气渐浓,宿舍里弥漫开一股甜腻的异香。 “咕咚,”元宵一边咽口水,一边反胃,“哕!” 随即,他就被黎述踩了一脚,虽然义肢被踩一点也不痛,但到底是清醒了过来。 白衣女对他俩的小动作浑然不觉,全副心思都聚焦在那只搪瓷缸上,咽下去一颗汤圆,紧跟着,再吞一颗。 婴儿拳头大的汤圆挤压腐烂的食道,在皮肤下鼓起包,像一颗颗瘤子。 咀嚼声响亮,吃相贪婪,好似野兽撕扯血肉。 “好饿,好饿啊,给我更多的观音土!这些根本不够!呼,呼哧,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吃饱了就能,就能再看到——” 惨烈的哭嚎声像用叉子猛戳塑料膜,把寂静的深夜戳得千疮百孔。 等白衣女把整份酒酿汤圆吃下去,连杯壁都舔得一干二净,它才蓦然惊醒,浑浊的眼底划过一丝惊惶。 当啷。 白衣女手一松,搪瓷缸掉到地上。它手忙脚乱地将头发怼进喉咙里,想把那些汤圆抠出来。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黎述和元宵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两步,噤若寒蝉,眼睁睁看着白衣女腐烂的躯体像蜡一样融化。 腐肉挂不住坏死的骨头,一块块掉落在地,留下一具已无人形的高大骷髅,转眼间分崩离析,最终,化作一滩黑水。 镜头在白衣女的惨状和黎述二人的表情特写间飞快切换,渲染出极度恐怖紧张的氛围。 直播间观看人数宛如坐火箭一般原地起飞! “妈呀,吓死我了。” “诡异:黎述,你敢耍老子?” “黎宝好淡定哦,元宵不是什么拳王吗?倒是动手啊?怎么都要吓尿了?这边浅浅拉踩一下。” “也没多淡定吧,小脸白得嘞。” “这俩人就像那张两只鸽子的表情包哈哈哈!可靠.jpg” “黎述的异能有点东西,但是消耗太大了,起效时间又长,对上个D级都要了半条命,之后可有得玩咯。” 在弹幕刷屏的时候,黎述和元宵已经收拾好地上的残局,反锁门窗,用床单、被罩把门缝和窗缝堵得严严实实。 元宵抱着胳膊,一屁股坐在书桌上。 黎述坐到下铺,两人对视一眼,肩膀一垮,这才放松下来。 不等黎述开口,耳边就响起有些耳熟的系统音: 【恭喜玩家黎述成功探索D级诡异!】 【主线进度6%】 【精神力最大值升为30】 【觉醒异能:赌徒的纸牌】 【等级:D】 黎述打开全息屏幕,匆匆扫了眼,大致是个攻击技能,暂时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但好歹是D级,就没选择跟前头的【鸽子】融合。 元宵显然也听到了系统提醒,看着游戏面板,压根憋不住笑。 黎述也抿起微笑,没急功近利地去问元宵多了什么异能,而是返回主界面仔细查看。 片刻后,他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元宵紧张兮兮。 “你看下图鉴。” 元宵挥手一扫,点开主界面,当即眼前一亮:“图鉴开了?我靠!” 黎述点点头,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翻飞。 之前还是灰色的“图鉴”已然点亮成青绿色,按下图标,全息屏幕就变成一本砖头厚的相簿,封面蒙着一层朦胧微光。 翻开第一页,立体投影出一道瘦长的鬼影。 鬼影垂首,像是注意到黎述的目光,才慢慢抬起头来。 赫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白衣白裙,“慈爱”的微笑挂到耳根。 【诡异:食堂阿姨】 【等级:D】 【好心的食堂阿姨绝不会手抖,饿着任何一个孩子。收下阿姨的心意,饱餐一顿吧!吃到不该吃的东西,也不要害怕哦。】 黎述吐槽,他当时真的害怕极了。 “要是我们被香味引诱,把那碗汤圆吃下去,现在就会变成那副鬼样子。”元宵心有余悸。 “可我总感觉……” 黎述望向窗外,杏眼流露出一丝迟疑,白雾不知何时散去了,月光澄明,夜空如洗。 “感觉什么?” “算了,没什么。”黎述轻轻摇头,扭头关心起元宵来,“我喝了一瓶奶昔,味道还可以,精神力已经补充了一半,休整一晚上应该能恢复得差不多,你别光顾着我,自己也喝点儿吧。” “对哦,给你奶了一口,我精神力下去一大截,也该轮到我自个儿了。扣3点,补4点,我靠,这左手倒右手的,多喝几瓶下去岂不是直接拉满?” 元宵不疑有他,嗷地喝下去一瓶,又噗地吐了一地。 “这叫味道还可以?!你他妈敢骗我?!!” 黎述忽悠起人来毫无心理负担,还给元宵打气:“加油,不要浪费哦。” * 上城,东区。 哗—— 一辆浮空超跑划开雨幕,依靠自动驾驶系统精准穿过盘旋起落的各色制式飞行器,像一条黑色蛟龙穿梭在云雾中,漆黑的车身几乎融入夜色。 掠过环线时,浮空超跑低调但豪奢的外形还是引起了乘客们的注意,激起一声声惊呼: “我操,富哥!” “妈妈,你快看!” “知道了,乖乖,快到站了。” “嘁,老款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好奇与艳羡的目光追随着那辆浮空超跑,直到它越飞越高,高过东区的钢铁丛林,钻入云隙,隐没进漆黑的浓云,环线列车中才响起一叠声叹息,知道这又是哪位贵人往浮空岛去了。 浮空岛是一座狭长的反重力岛屿,飘浮在整座城市上空,由三十六根物流管道与地面相连。 所谓“管道”并非一些蠢笨的金属管子,而是电磁发射装置,向上输送物资时会炸开一声声巨响,电光在夜幕中摇曳生姿。 整座小岛宛如一只来自史前的巨型灯笼乌贼,盘踞在上城中心地带。 静谧的车厢内,雨水无声地拍打车窗,刹那间,又被除雾装置蒸发殆尽,没留下一点雨痕。 车窗映出一双灰紫色的眼眸,眼皮微敛,目光冷淡,似乎对浮空岛之下的世界漠不关心。 物流管道的电光蓦然大亮,一道光束有如绸缎般滑入车厢,缠绕在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沿着光束向上,是机械腕表样式的终端,蛇鳞纹袖扣,剪裁合体的纯黑西装,饱满的喉结,轮廓分明的下颌,浓密的黑发后梳,与黑暗融为一体。 哪怕看不清脸,也能揣测出这是一位容貌极盛,气度不凡的男人。 叮! 挡风玻璃右下角亮起一个通话图标。 男人抬了抬眼皮,挡风玻璃前就弹出一面全息屏幕。 一位卷毛青年的投影出现在屏幕上,他扶着屏幕外框,探出上半身,白大褂皱皱巴巴,头发也乱蓬蓬的,脸上沾着黑灰,像一只刚从煤炉里钻出来的德文卷毛猫。 男人不易察觉地往后退了退,冷声问:“什么事?” “小陆总,实验室那边有信儿了,”白大褂名叫檀越,是陆氏基金会的奖学金获得者,如今是思拜诺斯集团重点培养的青年科学家,他压低声音,语气变得严肃,“就是上次,A1实验室泄露的事。” 被称作“小陆总”的男人问:“有结果了?” “结果?没有。”檀越摊了摊手,“当年的实验数据都被物理销毁成渣渣了,上哪儿查去?想恢复都恢复不了。” 对于停滞不前的调查进度,男人脸上既无失望,也无不耐,只是用平静的语气说:“辛苦你了,再见,檀博士。” “等等!”檀越赶紧把人叫住,“陆西沉,我费了吃奶的力气泡在实验室里找线索,你就这态度?” 陆西沉略有些眉压眼,此时,眉宇的阴影里徘徊着一丝费解。 短暂的沉默间,檀越后知后觉想起了躺在他账户上的天文数字。陆家和陆西沉个人分别给他的个人实验室赞助了十个亿,东方不亮西方亮,二十亿拿去填海都能听个响,无论哪头,总该有点成果。 檀越变脸比变天快,苍蝇似的搓了搓手:“嘿嘿,金主爸爸,瞧我这话说的,作为您最忠诚的仆人… 4. 观落阴 《在赛博游戏封神[无限]》全本免费阅读 绚丽的霓虹交织如同灯海,连绵阴雨落在西装上,让黑色愈发深沉,将陆西沉整个人笼罩在一圈朦胧光晕里。 “安妮,”陆西沉突然开口,“查询玩家‘黎述’的详细个人资料。” “查询……”安妮卡壳,屏幕上冒出哭脸,“报告主人,安妮只是家政机器人,没有这方面的权限TAT!建议主人使用终端,唤醒集团的AI因图进行询问哟~” 陆西沉愣了愣,也对自己的要求感到可笑。 他大步流星回到卧室,将哭哭啼啼的机器人安妮留在门外。 单手解开袖扣,露出坚实有力的小臂肌肉,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才抬起左手,望向那枚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机械腕表。 表盘漆黑,雕刻着一条银蛇。 蛇首高高昂起,蛇鳞片片分明,蛇眼以绿宝石镶嵌,仿佛在用幽深的目光凝视着陆西沉。 “因图。” 话音刚落,蛇眼就变作光源,在半空投影出一面全息屏幕。 青绿色的圆形logo徐徐旋转,那是一条首尾相接的蛇骨,细看又像人体脊椎骨的一节节棘突,象征生命轮回,也是医药公司起家的思拜诺斯集团标志。 一道呆板的机械音响起:“欢迎进入思拜诺斯集团内部系统,AI因图竭诚为您服务,请确保您所在环境的安全,私密……” 不等因图说完,陆西沉就直接完成了指纹、人脸、虹膜验证三道密保验证,获得一级雇员权限。 因图顿了顿,语气有所缓和:“欢迎回来,陆队长。” 陆西沉所在的陆家持有集团三成股份,而他也从二十二岁起在情报与安全部门供职至今,如今年过二十五,坐上了稽查队长的高位,倒是第一次将思拜诺斯这头庞然巨物旗下一个平平无奇的游戏部门放在眼里。 “帮我查一个人,”陆西沉开门见山,“《全球通缉》的玩家,黎述。签合同前集团应该给他做了详细背调,把他的档案发给我。” “请稍候。” 眨眼的工夫,因图那边就发来一份详尽到头发丝的资料—— 黎述,男,二十岁,上城东区医科大学二年级。 照片右下角盖了个黑戳,底下填了一串天文数字,显示他学生贷款欠缴半年,已进入黑名单。 黑名单,这可是普通人听到就瑟瑟发抖的三个字,意味着失学失业,无家可归,阶级跌落…… 直到沦落下城,进入真正的人间炼狱。 陆西沉扫一眼就明白了黎述签下卖身契的原因,但他心中没有一丝波动,类似的故事在上城每天都在上演,黎述的经历并不出奇。 接着往下看,是黎述的家庭信息。 “黎家的人?”陆西沉皱眉,“黎政道的儿子?” “是的。” 直到此刻,陆西沉才有些惊讶。 黎家虽不如陆家,但也是浮空岛上有头有脸的财阀。这样的出身,即便是私生子也全是纵情享乐的主儿,如今出了个到《全球通缉》搏命的小儿子,想必已经沦为了全城笑柄。 但联系上黎家内部山头林立的混乱近况,一切又都顺理成章了—— 黎述估计是家族内斗的牺牲品,是被人有意安排进游戏的。 陆西沉想到那天晚上,宴席结束后,黎述衣衫凌乱,脸颊晕着薄红,神志不清地被送到他床上,可能也是差不多的缘故。 有人想借他之手除掉一个私生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干脆把黎述塞进九死一生的恐怖游戏里。 被人算计的感受很不美妙,陆西沉眸光微动,罗列出好几个可能的嫌疑人。 再回忆起那晚过后,黎述不辞而别,给他留下一张空白电子支票,追查过去居然是个余额为零的私密账户…… 脸色愈发森冷。 “……陆队长?”因图突然出声,把陆西沉从走神中唤回来,“请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陆西沉凝视着那条首尾相连的蛇,淡声说:“把《全球通缉》的内部资料交由情报部门审查,包括开发阶段的所有底层数据。因图,请注意这是一条绝密等级的命令,除了你,我不希望有任何第三方知晓。” 蛇环徐徐旋转,一如因图的声线般平稳:“很抱歉,陆队长,如非紧急或特殊情况,您并不具备跨部门获取底层数据的权限,请提请董事会获取授权再行决定。” 因图的答复在陆西沉意料之中,但正因如此,他对这款全息游戏的疑虑更深。 实验室爆炸,人为隐去的档案,基因改造计划,恐怖全息游戏…… 现在又多了个与他有一夜露水之情的黎述。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指引陆西沉查下去。 暗着不行,就明着来。 “因图,删除上一条命令。” “编号SIA2387091370,已删除。” “既然如此,就想个办法让我进入游戏。我知道你也是游戏部门的AI,你有这方面的权限。”陆西沉坐到床头,俊美的侧脸映在落地窗上。 雨痕斑驳。 因图似乎有些困惑:“以您的实力,现在就进入游戏可能有些不太公平……” 陆西沉无声地与因图对峙,他不想讨价还价。 “好吧,”因图顺从地说,“如果您坚持的话。” 窗外,绚烂的霓虹在雨中融化。 * 翌日清晨,明媚的日光穿过毛玻璃,泼洒在宿舍地板上,灰尘在光线下飘浮。 元宵眼皮动了动,鼻子痒痒的,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才从睡梦中惊醒。 一睁眼,就看到黎述拉了张椅子坐在床头,手里捏着一根羽毛,有一搭没一搭搔他鼻孔。 “我靠,你干嘛呢?大早上的!”元宵腾地坐起来。 黎述把羽毛揣回兜里,这是昨晚鸽子们留下的“遗物”,他站起身,把椅子拖回书桌前,没有半点扰人清梦的自觉。 “我想看看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一夜过去,他们的精神力皆恢复到满格,元宵搓了把脸,问黎述现在几点了? 黎述扫了眼书桌上的闹钟:“快六点了。” 才说完,闹钟就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在清静的宿舍楼里显得十分刺耳。 黎述跟元宵对视一眼,抬手按掉闹钟:“六点,这是‘我’设置的闹钟时间,今天早上应该有什么安排。” 昨晚他们对过信息,两人在副本里的身份都是燕都大学民俗学的学生,昨天,也就是8月11日来到山阴村,准备观摩在8月14日举办的观落阴仪式。 “这观落阴,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元宵嘟囔,“要都是跟那【食堂阿姨】一样的诡异,我可顶不住。” “出去转转吧。”黎述看了眼窗外,“趁现在外头没有雾。” 这话说的,叫元宵心头一阵后怕,他自恃拳脚功夫不错才报名参加《全球通缉》。但进入游戏后,他才意识到许多事不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副本里有太多东西能悄无声息地要他狗命。 这时候,有一个靠谱的队友就格外重要。 “走!”元宵看黎述的眼神都亮晶晶的,亦步亦趋跟在黎述身后走出宿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就不信还能有鬼!” 宿舍在一楼,开门便是一个水泥地小操场,角落立着一座破破烂烂的篮球架。 篮球场对面有一排洗手池,有个水龙头没拧紧,水珠滴答落下,后面就是公共厕所,门没关严实,不时飘出一股尿骚味。 黎述观察完环境,没察觉异常,正打算叫上元宵一起去村子里看看,身后就响起一道虚弱的声音。 “那个……你们是玩家吗?” 说话的人是个头戴护目镜的年轻人,套了件格子衬衫,像个刚出土的千禧年代程序员,看起来跟黎述他们年纪差不多大。 “程序员”讲话结结巴巴的,气场孱弱,瘦嘎嘎的,好似一根芦苇,元宵打个喷嚏都能把他吹出去十米远。 黎述盯着他脸上厚重的护目镜看了会儿,嘴角泛起笑窝,反问:“你也是?” 一听这话,“程序员”仿佛劫后余生般激动得满脸通红:“对对对!我,我叫陈池,上城人,住在二楼左手边第一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还以为这个副本就我一个人,能遇到你们真是 5. 观落阴 《在赛博游戏封神[无限]》全本免费阅读 黎述有些不安,刚想叫上元宵几人开溜,脚下的地面就蒸腾出一缕缕白雾,横亘在他们和李村长之间。 雾气出现得太快,玩家们几乎来不及反应,老李的面目就在白雾中变得模糊。 雾涛涌动,佝偻的身影瞬间被吞没。 “老李!”元宵大骂,“他妈的,人呢?!!” 话音如同砸在棉花上,没有一点回音。 玩家们脸色发绿,经过昨天一晚上,所有人都清楚雾气的出现意味着…… 诡异降临。 当前的情况是,他们站在一楼走廊上,左手边一排教室,右手边的操场已经被白雾堵住去路,视线穿过几十张课桌椅,教室另一侧的窗外也白茫茫一片。 雾气犹如四堵厚重的墙,将教学楼环绕,隐隐散发着甜腥气。 他们被困住了,困在这座名为山阴村小学的牢笼。 “靠,那死老头肯定是故意引我们来这儿。”元宵捂住鼻子,忿忿道,“等我出去,弄不死他!” 江橙子左右看了看堵死他们去路的雾气,喉头一哽,颤声问:“等雾气完全涌进来,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黎述还算镇定,扫了眼最近的教室,见前面一年(一)班有一扇窗户没反锁,便打开窗子,单手撑着窗框,利索地翻了进去。 “喂,黎述!”元宵拉都拉不住他,只能跟上,“你就不怕教室里有诡异?” “傻站在走廊上,诡异还没出现我们就先吸白雾,吸到精神力归零了。”黎述从教室里探出头,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进来啊。” 其他人想想也对,陆续翻窗躲进教室。 最后一个爬进屋的陈池吭哧吭哧把窗子反锁,神经质地绕场一周,确定所有窗户都锁死了,才扶着厚重的护目镜,焦虑得原地打转。 黎述扯开一张椅子坐下,长腿交叠,教室里古怪的读书声似乎对他毫无影响,还饶有兴致地翻阅起桌上的课本。 玩家们或站或立,都抱着胳膊,表情如出一辙—— 既为迫近的白雾感到焦虑,又觉得四周缥缈的童声瘆得慌,见黎述虽然年纪轻,脸蛋嫩,一副没经过社会毒打的男大学生模样,但仍然神色自若,不由暗暗佩服他的淡定。 其实,黎述心里也发怵,只是他伪装得很好。 面对诡异时最最不能表现出的情绪就是恐惧,理智不存,怪物生焉。 这些非人的诡异就像狩猎人类的野兽,一旦嗅出弱者的气息,就会将玩家撕成碎片,拽入地狱,变成和它们一样的污秽。 “C级诡异。”黎述合上课本,想明白了诡异的等级。 “什么?” 阿汤操着一口浓重的下城口音,大着舌头问:“西级?” “C级诡异与D级不同,”黎述看了阿汤一眼,说道,“能控制某片区域,让诡域内的人遵照它的规则行事。我们现在应该是进入了一个C级诡异的地盘,要么等它露面杀了我们,要么在那之前找到出去的方法。” 江橙子不禁有些好奇:“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黎述缓慢眨动眼睛,卷翘的睫毛让他跟猫科动物自带眼线似的,杏眼又圆又亮,平添了三分真诚。 “我是《全球通缉》的老观众了,平时放学没钱出去玩,就在家里蹲直播。” 这个解释还算说得过去,江橙子将信将疑,但也没接着追问。 话音未落,早读声骤停,教室角落响起一连串清脆的笑声:“咯咯咯,嘻嘻……” 众人打了个激灵,猛地扭过头去,却见黎述已经先所有人一步,走到教室后面的黑板报前。 他神情紧绷,盯着一只半人高的垃圾桶,手腕一抖,两指间不知何时夹着一张扑克牌。 纸牌边缘薄而锋利,萦绕着一层荧荧红光。 这是他的D级攻击异能,【赌徒的纸牌】,能按攻击力大小抽取从A到K的扑克牌,强弱与否全凭运气。 嗖—— 纸牌破风划过,横斜着扎在垃圾桶上。 扑克牌流溢红光,牌面赫然是一张方块七,攻击力不多不少,刚好够用。 下一刹,垃圾桶应声拦腰断作两截,骨碌碌,滚出来一个剃着瓜皮头,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 僵硬的四肢晃晃荡荡,像没上紧发条的木偶,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小男孩捂着屁股爬起来,嘤嘤哭泣:“好痛,呜呜呜。” 玩家们如临大敌,又有些难以置信。 这瓜皮头就是C级诡异?! 可等那男孩抬起头,玩家们心中的狐疑瞬间消散。 只因它两眼翻白,没有眼仁,脸上覆着厚厚一层粉底,白里透青,眉心一点红,嘴巴还涂着油润的口红,像刚从舞台上下来。 又或者…… 是画着厚重的殓妆。 这玩意儿,是一只僵尸! 小僵尸哭了半天疼,见没人理它,也觉得没趣儿,拍拍背带裤上的灰,原地蹦了蹦。 “哥哥姐姐,你们好没有同情心,一点都不尊老爱幼,我是小孩欸!” 黎述袖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小僵尸表演,留意到它膝关节僵硬,蹦跳时直上直下,转身怕是不大灵便。 “为了惩罚你们——”小僵尸摇头晃脑拉长声音,跟诗朗诵似的,忽地,咧开红艳艳的小嘴,露出一排缺了门牙的腐烂牙床,“都来陪我玩捉迷藏吧。” 没人敢接话。 小僵尸背光而立,脸庞晦暗,五官模糊不清。 是时,黎述走上前去,当着僵尸男孩的面,捡起了他的扑克牌。 “捉迷藏?”黎述抬了抬眉毛,“这游戏有些年头了,哥哥姐姐都没玩过。小朋友,能不能先教教我们怎么玩呢?” 元宵震惊于黎述的胆大包天:“你还跟它聊起来了?!” “你骗人!”小僵尸眼球疯狂转动,面部肌肉扭曲,吐出紫黑的舌头,大声尖叫,“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没玩过捉迷藏,你就是不想陪我玩,不想陪我玩!!!” 玩家们捂住耳朵,刺耳的声波令他们头晕目眩,眼头充血。 “快让它闭嘴!”元宵大喊。 黎述站在原地,坚持道:“你不告诉我们游戏规则,就没人陪你玩。” “好吧。”小僵尸狠狠白了黎述一眼,妥协了,“规则就是我来扮鬼,你们来藏,要是全部被我找到就算你们输。嘻嘻,倒计时三十分钟,范围嘛,就是这一栋教学楼。” 黎述吐槽,你不本来就是鬼么? 不过,他还是心平气和地问了句:“被你抓住的人会死吗?” 小僵尸愣住,拍了拍手:“不会,暂时不会喔。” 这句“暂时”说得玩家们后背发凉。 “如果我们赢了,你会死么?”黎述又问。 “赢?”小僵尸捂着嘴,嘻嘻笑道,“学校哪里能藏人我都知道,你们还想躲到哪儿去?” 黎述了然点头,没有正面回答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小僵尸说完,不管玩家们答没答应,便转过身蹲在垃圾桶旁,双手捂住眼睛,细声细气地说:“我数三十下,三十,二十九……” 玩家们对视一眼,俱是面色发苦,但他们别无选择,想要离开山阴村小学就只能陪这小不点玩一出捉迷藏。 嘭! 大门霍然大开,玩家们冲出教室,在走廊上狂奔,想尽可能远 6. 观落阴 《在赛博游戏封神[无限]》全本免费阅读 陈池的心往下坠去。 突然间,门外响起一声嬉笑:“眼镜哥哥,抓到你咯。” “啊——!” 档案柜大开,陈池凄声惨叫,却被小僵尸一手揪住头发,生生拖了出去。 这该死的诡异力大无穷,把陈池的头发连根扯掉几撮,头皮撕裂般剧痛,几乎要从头颅上活活剥离。 陈池胡乱挥舞双臂,试图挣扎,却摸到了一只冰凉光滑冻蜡似的小手,当即浑身发凉,不敢再动弹分毫。 之前还称得上是可爱的小僵尸,此时已变了副模样。 它的刘海掀翻上去,额头的皮肤皲裂出第三只眼,那只怪眼有眼眶,而无眼球,好似在脑门上生剜出一个血洞。白嫩的脸蛋上暴起叶脉般的青筋,嘴角高高扬到耳根,仿若索命的小鬼。 “眼镜哥哥,另外几个哥哥姐姐在哪里呀?” 陈池吓到说不出话,只会拼命摇头。 “哦?”僵尸男孩歪了歪头,故作天真地问,“真的不知道吗?” “别……别杀我……” 陈池扶着护目镜,嘴唇发颤,屁股往后挪。他有异能,但也只是E级,根本不足以对抗眼前这只C级诡异。 “我现在不会杀你哟。”见陈池松了口气,小僵尸捂嘴窃笑,“等捉迷藏结束,再一起杀,嘻嘻。” 被血淋淋的怪眼注视,陈池的精神力极速下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倒计时二十分钟。 江橙子背靠厕所冰凉的瓷砖,右手握拳堵在唇边,牙关咯咯打颤。 嘎吱,嘎吱。 隔间的门被一扇接一扇地打开,她的心情也愈发绝望。 别过来,别过来…… 江橙子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但她的祈祷显然没起到一点作用,门板下方的空隙,还是出现了两只白到泛青的小脚。 倒计时十五分钟。 阿汤蹲在半人高的水中,只冒出半颗脑袋。 天台水箱里面黑咕隆咚的,与他黝黑的肤色融为一体,不拧开阀门,再打着灯往里瞧,决计不可能发现他。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哐哐的巨响。 小僵尸正站在外面,一下又一下地敲击水箱。金属外壁颤动,咣当咣当的回声震得阿汤耳膜生痛,几欲作呕。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大哥哥,出来陪我玩呀。” 见阿汤还是不肯出来,小僵尸仿佛受到了冒犯,径直跳到水箱顶部,用力往下一跳。 砰!哐当! 哗啦! 高大的水箱跟易拉罐似的,被踩得扁扁的,阀门凹陷,水流了一地,渗入地砖缝隙,掺杂着丝丝血迹。 “出来!我让你!出来!” 小僵尸又在水箱的残骸上蹦了又蹦,踩了又踩,铁皮下涌出白白黄黄的脑浆和脂肪,挤压出咕唧咕唧的胶黏声。 “大哥哥,你这不就出来了吗?” 小僵尸跳下水箱,一把掀开铁皮。 阿汤的头被踩成稀巴烂,身体肌肉还有神经反射,两条粗壮的小腿跟牛蛙一样痉挛。 小僵尸走上前去,弯下腰,掰掉阿汤镶钻的门牙,拿在手中上下抛掷,把玩了没两下就失去兴趣,把牙齿丢下楼,接着,悻悻地发出一声叹息。 “真不结实呀。” 突然间,小僵尸如有所感,猛然扭头往身后看去。 天台房门虚掩,随风轻轻摇晃。 “咦?”小僵尸摸了摸瓜皮头,自言自语,“我没关门吗?” 一层之隔的四楼走廊上,黎述贴着墙根,轻手轻脚往前移动,心脏在胸腔间狂跳,眉头紧蹙,有如淤积了一团阴云。 阿汤死了。 这只小僵尸远比他想的要凶残,玩家们不仅要遵从所谓的游戏规则,还要哄着它,捧着它。但凡它有一点不高兴,就能对玩家痛下杀手。 这样的怪物…… 被创造出来就是罪不容诛。 身后响起咚咚的脚步声,黎述目光一凛,闪身躲进小僵尸搜查过的一间教室。 黎述蹲在地上,屏住呼吸,眼看着小僵尸一蹦一跳路过四楼走廊,心脏提到嗓子眼儿。 好在小僵尸没有怀疑,蹦蹦跶跶地往走廊另一头去了。 这就是他对江橙子所说的“必胜之法”。 五个人中,只要有一人没被僵尸男孩抓住,就是玩家阵营的胜利。达成胜利的关键不是“躲藏”,而是“不被抓”。 小僵尸的关节僵直,转身不便,想要不被抓住,最好的办法是与小僵尸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卡住视线死角,跟它一起行动。 完成这一策略的大前提是,黎述对自己的身手和反应有足够的自信。 黎述喵了眼时间,估摸着小僵尸走远了,于是推开一道门缝,蹑手蹑脚地钻出去。 倒计时九分钟,四楼储物间。 元宵努了努鼻子,力图压抑住打喷嚏的冲动。但意志力终究是敌不过生理反应,忍耐多时的他还是脖子一仰,打了个响亮的大喷嚏。 “阿嚏!” 声音未落,元宵就知道他完蛋了。 下一刹,储物间的大门咣当一声,被甩到墙上,走廊上的光线刺得元宵眯起了眼。 “抓到你咯。”小僵尸激动到拍手,“矮子哥哥。” 元宵额角炸开青筋,抽了抽嘴角:“死小孩,你说谁是矮子?!” 束手就擒不是元宵的作风,既然去路被小僵尸堵住,他心一横,干脆半蹲下去,义肢小腿蓄力,像一只弹簧般窜了出去。 飒—— 鞋底擦过小僵尸头顶。 元宵跃出去数米,轻巧落地,耳畔掠过风声,回身挥出一记重拳,砰!在墙上砸出一个深坑。 墙皮扑簌簌崩落。 “你不跟我玩,还要打我?!”小僵尸厉声尖叫,额间血眼一翕一张,令人头晕目眩。 元宵身形摇晃,千钧一发之际,他余光瞄到小僵尸身后闪过了一道人影。 黎述在冲他打手势。 停下! 元宵心中天人交战,究竟是相信黎述的判断,还是相信自己?他和黎述才认识不到一天,真的要把性命托付给一个陌生人吗? 小僵尸疾冲上来,看到元宵的表情,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正要扭头去看,元宵却恰在此时收回了拳头,缓缓举起双手,朝他挤出僵硬的假笑。 “等一下,我投降。” 小僵尸咦了声:“哥哥,你不跟我打一架吗?” “我打不过你,小朋友,你可比我牛逼多了。”拍马屁的词儿有些烫嘴,元宵急中生智道,“而且,我们不是在玩捉迷藏吗?你还有几个人没抓住?” “一个。”小僵尸不甘道。 “这么厉害?哈哈。”元宵干笑。 这么说,他们只剩下黎述一个人了。 黎述,你他妈那么聪明,可千万别被这臭小子逮住了! 另一边,黎述给元宵打过手势,就以最快的速度往楼下逃。距离游戏结束还有七分钟,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三楼,教务处。 黎述踩在办公桌上,拨弄了一下挂钟,再跳下来,打开档案柜四下翻找,终于在柜子最角落找到几本花名册,封面蒙了一层薄灰。 按照李村长的说法,山阴村小学兴建不久,规模也不大。黎述刚刚跟着小僵尸在教学楼里走了一个来回,大概数了一下,六个年级加起来才六个班,一共就一百个人不到,把所有学生的档案翻过去,花不了多长时间。 昨晚的C级诡异【食堂阿姨】给了他灵感,如果说【食堂阿姨】可能是现实中存在过的人,那么这只小僵尸呢?它出现在山阴村小学,是否意味着它也曾是这里的学生? 哗哗,黎述翻动档案,扫过一张张小学生的证件照,即便指腹被锋利的纸页划破,也没有放慢速度。 门外响起脚步声。 咚,咚,咚。 快一点,再快一点…… 黎述指尖一顿,与一张证件照里的瓜皮头小男孩四目相对。 二年级(一)班,刘小东。 在一连串成绩记录和教师评语后只留下了一句话:“该生意外身亡,做好家长和其他学生的心理疏导工作。” 落款时间,1999年8月25日。 一年前? 黎述小心翼翼地撕下档案,没等他想明白所谓“意外身亡”到底是不是意外,教务处的门就 7. 观落阴 《在赛博游戏封神[无限]》全本免费阅读 * 云消雾散。 老李等在校门外,见他们四个全须全尾地出来,老态龙钟的脸上晃过一抹震惊。 “小黎啊,你们这是上哪儿去了?一转身就不见了,叫我好找!” “我找你妈了个逼!要不是你引我们来,阿汤他也不会死!” 元宵飞起一脚,义腿蓄足马力往前一冲,抬脚猛踹,就要用脚后跟给老李的脑袋开瓢,却被黎述叫住。 “元宵。” “切!”元宵一个急刹车,重重切了声。 黎述拍拍元宵的肩稍作安抚,心中思绪流转。 他们尚不清楚老李的来路,如果老李也是诡异,那么才从C级诡异手下逃出生天的玩家们不一定能对付得了。假使老李不是诡异,也极有可能是观落阴仪式的知情人,没让老李把线索秃噜干净就把人弄死,未免太便宜了他。 “村长,元宵脾气急,您别跟他计较。”黎述转向一脸惊恐的老李,乖觉道,“不是要请我们去你家吃早饭?现在去么?” 老李声音发抖:“……好,好,现在就去。” 一行人来到老李家。 这是一栋五层楼高的自建房,外墙贴着瓷砖,院子里还停了两辆小轿车,屋子里窗明几净。 老李先领他们在正对院门的堂屋坐下,烧水,烫杯子,招呼他们喝口热茶。 堂屋的沙发全是红木的,蜡打得油光锃亮,坐着却硌得慌。 一座镂空木质屏风在角落隔出一块独立的空间,墙上钉着猪肝红色的神龛,大早上的没点蜡烛,也看不清里头供奉着哪一路神仙。 神龛旁,是两片垂丝帷幔,帷幔下是一张铺着黄绸的供桌,桌上搁着几只果盘,桌后的案台上高低错落摆放着小山高的牌位,最高的几块牌位顶着天花板,摇摇欲坠。 帷幔半遮半掩,让牌位免于日光曝晒,以至于那一块地方都光线黯淡,一切看上去朦朦胧胧的,有些似曾相识。 “村长,那些是……?”黎述好奇地问。 “欸,这个啊,都是村子里过世的老人,村里祠堂还在修,就暂时接到我家里。”老李叹口气,不大愿意多说,“来,喝茶,喝茶。” 黎述接过滚烫的茶杯,也不急着喝,举在唇边抿了抿,余光仍黏在牌位上。 露出来的几块牌位左下角,标明了去世时间,几乎每一年都会死一个两个。 老李的声音打断了黎述的观察:“饭差不多好了,我媳妇做的,去院子里吃吧?外头空气好。” 玩家们跨过门槛,穿过小院,坐到瓜棚下的石桌旁,左等右等,也没见到老李的媳妇。 老李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眼,叹了声气:“欸,咱们先吃,不等她了。我媳妇她不爱见人,性子怪得很。” 鲜嫩的瓜苗在头顶荡荡悠悠,阳光斑斑驳驳,氛围很是惬意,但老李的话,又让黎述提起了警惕心。 豆浆拿海碗盛着,一屉包子热气腾腾,玩家们平日里吃惯了预制菜和营养剂,哪见过这些新鲜食材?可是,又担心里头搀了观音土,一时间没人敢动筷。 直到老李捧起一只肉香四溢的大包子吃了一口,黎述拿筷子戳开包子皮看了又看,才冲众人点点头。 元宵早就等不及了,狼吞虎咽下几个肉包,跟这辈子没吃过饱饭似的。 “嗷呜!好吃!” 吃出猪叫。 黎述嫌他丢人,移开视线,一边舀起一勺豆浆散热,一边向老李打听观落阴的事。 “没什么可说的,”老李眼神闪烁,含糊其辞,“观落阴……不过是村里每年举行一次的法事,村里人聚到一块吃吃流水席,驱驱邪,祈祈福,祭奠祭奠老祖宗,后来出了点事,才越传越邪乎。” 陈池扶着护目镜:“出,出了什么事?” “欸,这个嘛,说来话长。” 见老李推三阻四地不肯说,黎述循循善诱道:“李村长,我们来村里是为了给论文做调研,不该乱说的事,一定不会往外讲。您这么吞吞吐吐的,弄出误会来,让我们调查错了方向,写了些不好听的东西也不利于村子的名声,您说是吧?” 一席话直戳进老李心窝子。 “小黎啊,”老李放下筷子,“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实在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二三十年前,山阴村有个姓王的神婆,生老病死一应事宜都要请她上门相看。 可后来王婆婆眼睛瞎了,又死了老公和儿子。 当年山阴村风气闭塞,王婆婆一个“克夫克子的祸害”,身边人会说什么难听话可想而知,日子过得十分坎坷。 田地被村霸侵占,房子也被夫家亲戚扒掉,把她赶得远远的,住到深山老林里,不许她回村里来寻晦气。 “王婆婆住的地方是悬崖上一座废弃的小木屋,过去是猎人进山的落脚地,那地方又偏又破,只有一片荒废的田地,能种点红薯,挖点野菜啥的。饿是饿不死,但没有人来接的话,绝对不可能下得来。” 然而,有一天,王婆婆独自回到村里,浑身毫发无伤,衣服也变得干净体面。 更离奇的是,她那一双长满白翳的瞎眼竟然好了! 据王婆婆本人说,她在一棵老槐树下挖到了一种仙土。 她管那些土叫作观音土,不但能填饱肚子,还治好了她的眼睛,让她拥有了走阴的法术。 “走阴?”陈池结结巴巴,“这,这是什么?” “就是观落阴的另一种叫法,王婆婆做法事,让人下到阴间走一遭。运气好,能遇到家里的老人没来得及投胎,得到几句指点就能种啥啥丰收,升官发财,大富大贵,孩子考上大学,大人健康长寿。 “病得快要死了,吃一口观音土就能从床上坐起来,两天就能下地。运气不好,就会遇到折腾人的恶鬼,把命搭上去都是轻的。” 玩家们互相看了眼,耸肩的耸肩,摊手的摊手,不大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老李摸出来一支烟,拿打火机点着,深吸了一口,吞云吐雾。 “王婆婆从山里带来了一大袋观音土,走阴时就给人吃一勺,这个人么,一般被叫作乩童。” 乩童? 黎述垂眸沉思。 “你们说,”江橙子瘆得慌,窃窃私语道,“王婆婆说的观音土,该不会是……?” 想到伴随诡异出现的白雾,还有那些颗颗粒粒的眼珠子,众人汗毛倒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从那以后,王婆婆就留在了村里,靠卖观音土,给人走阴维持生计,不久,就盖起了大房子,认了个孤儿当干儿子。” 黎述一直默不作声认真聆听,老李说到兴头,还配合地点点头。 “……我年轻时去县里读过书,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不怎么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但村里人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有村外的人来求她办事,又捐钱修路,又捐小学的,等我当上村长就更不好扫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嘛。” 听到这儿,黎述冷不丁问:“王婆婆人还好么?要是方便的话,村长您一会儿带我们去王婆婆家拜访拜访?” “小黎啊,”老李的脖子爬满老人斑,皮肤褶皱像公鸡下巴的肉裙,抽动了几下,从喉咙深处挤出怪异的笑,“你这问题问迟了,王婆婆在去年冬天已经过世了,活了八十多岁,也算寿终正寝吧。” 话音未落,系统音适时响起: 【主线进度25%】 从老李口中打听到这么多内幕消息,进度条才推到区区四分之一? 这死老头怕是有东西在瞒着他们。 黎述嗅到了一丝谎言的味道,卷翘的睫毛轻颤:“那真是不巧,我还想着去见见她老人家。” “呵呵,是啊。王婆婆走后,那袋观音土也不见了。欸,现如今没了观音土,观落阴也就是个普通法事,大家伙聚在一起热闹热闹,到时候你们来看看就知道了。”老李不无遗憾地感叹,说完,便起身送客。 临出门前,黎述问:“李村长,您知道刘小东家住哪儿吗?” 8. 观落阴 《在赛博游戏封神[无限]》全本免费阅读 回到宿舍,黎述跟元宵凑到一块研究图鉴。 如他们所料,图鉴第二页出现了C级诡异【小僵尸】。 与D级【食堂阿姨】不同,图鉴下方还多了一段文字,写了一个名叫刘小东的熊孩子被亲爹用一根棒棒糖骗去做乩童的小故事,用词颇具童趣,很有暗黑.童.话的风格。 黎述内心毫无波动,诡异有再悲惨的过去于他而言也只是诡异而已,不值得浪费同情心。 不过,也许是探索度提高的缘故,这回得到的奖励十分可观: 【精神力最大值升为40】 【E级异能:猜硬币】 【E级异能:帽子先生的兔子】 【D级异能:读心术】 头两个E级异能发展潜力一般,黎述毫不犹豫地将它们跟之前的【鸽子】异能融合。 叮叮当,叮叮当~ 轻快的系统音乐响起,全息屏幕亮起一团白光。 光晕褪去,异能面板上的鸽子又丰腴了一圈。 【异能:和平鸽】 【等级:D】 【打架可不是好孩子哦~向战斗中的对手们释放善意,能有效阻止战斗进行,一起成为和平的守护者吧!】 黎述挑了挑眉,心头暗喜。 看来他的推测没错,这个看似鸡肋的异能有着非同一般的潜力。 能直接作用到多个对象上,直接叫停战斗,还要什么自行车? 如今【和平鸽】唯二的短板是耗蓝太多,CD较长,不是瞬发异能,可他身边跟着个暴力奶妈元宵,这些也就不成问题。 另一个D级异能【读心术】,可以读取一名指定对象实时内心想法,虽然当前只能作用十秒钟,但是未来可期,也被黎述留了下来。 白天余下的时间里,玩家们打着田野调查的名目在山阴村里四处打听,却没能查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黎述找到小僵尸刘小东的家,刘家大门紧闭,只从邻居们那儿打听到几句闲言碎语。 “刘家今年刚生的小儿子看到些不干净的东西,被惊住了,生了重病,一家子带着娃儿到大城市住院去咯。” 估计是小僵尸干的好事,黎述摇摇头。 调查受挫,玩家们都有些沮丧。 见天色已晚,黎述建议:“夜里撞见诡异恐怕不太安全,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幸存的玩家们把物资归拢,聚集到黎述一楼的宿舍,下铺让给江橙子睡,其他三个男生打地铺对付对付。 元宵又是烧水,又是泡面的,忙得热火朝天。 “你们要吃哪种口味的?先说好,红烧牛肉留给我,谁跟我抢我咬谁!” “香,香菇炖鸡。” 黎述姿态松弛地坐在军绿色床垫上,屈起一条腿,手撑在身后,打了个呵欠,眼尾洇出水汽。 在村子里转悠了一天,困得懵懵的。 鼻腔涌入泡面的香味,黎述看着元宵他们忙里忙外,热热闹闹,感觉十分新鲜。 江橙子坐在床头,膝盖并拢,时不时看向房门,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黎述迟疑了一下,问道:“我要去一趟洗手间,元宵,一起吗?” “早不去晚不去,天黑了你才说?!”元宵翻了个大白眼,“拱!拱得远远的!” 江橙子低下头。 黎述双手合十,弯了弯眼睛:“陪我去嘛。” “干!”元宵拳头硬了,“你再夹着嗓子说话试试?……走!” 经过上午的危机,四人关系亲近了许多,跟连体婴似的一起穿过小操场,走进院子角落的公厕。 “我操,熏死人了,什么味儿?”元宵嘟囔。 “你在这儿等着不要走动,我们马上就好。”黎述跟元宵交待。 江橙子埋头走进厕所,与黎述擦肩而过时,悄声道了句:“谢谢。” “抓紧时间。” “我,我也去一下。”陈池两条腿扭得跟麻花一样,想来也憋了一天。 黎述跟着他俩进去,解决完毕,正准备往门外走,忽地,余光扫到元宵站在窗外,不知道在干嘛。 “元……” 黎述突然噤声。 教工宿舍的公共厕所在院子角落,一共有两扇透气窗,都贴着毛玻璃窗纸。一扇靠近门口,窗台下就是洗手池,一扇在隔间尽头,与院墙之间只隔着一条夹道。 元宵站在门边等他们,怎么会闲到发慌绕到另一头的窗外往里面偷窥? 再看那黑影的身高,比元宵还要矮上一截,脊背佝偻,最多不超过一米六,定然不可能是元宵。 兴许是注意到了黎述的视线,那黑影缓缓转动头颅,隔着老旧的窗纸看了过来,慢慢抬起手。 鸡爪似的阴影落在窗纸上。 黎述收敛心神,若无其事地问:“你们好了么?好了就快出来,元宵在外头等急了该骂人了。” 隔间门推开,江橙子和陈池不明所以,被黎述催着往外走。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黎述说:“跟元宵回宿舍去,遇到麻烦商量着来,我要是没回……” 话音未落,公厕大门就砰的一声,阖上了。 “黎述!” “卧槽,黎述,你疯啦?!” 元宵等人猛拍门板,连撞带踹,门板却纹丝不动。 忽然,江橙子惊呼:“白雾……厕所里有白雾!” 窗户那头弥漫开乳白色雾气,完全阻隔住他们的视线。 众人脸色煞白,这情形,恐怕有一只C级诡异在厕所里开启了诡域,黎述一个人在里面,能对付得了吗? 选择让江橙子和陈池先出去,自然有黎述自己的考量。 其一,他不清楚这两人的异能,留下来也只是徒增变数,影响他的判断,更甚者,会徒增无谓的伤亡。 其二,如今他手头有三个D级异能,精神力也在满格,对上C级诡异正好试试成色。 其三么…… 黎述低下头,几缕碎发滑落,遮住小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嘴角漾开的甜美笑涡。 想独占探索诡异的奖励也并非不可说的事,要尽快变强,这是最快的办法。 思绪尚未沉淀,浓白如胶质的雾气中影影绰绰透出一个人形,阴风呼啸,流云雾霭沿着隆起的五官轮廓倾泻。 黎述后撤几步,指间捏着一张扑克牌,一错不错地盯着即将穿墙而过的诡异,眼中既有恐惧,亦有兴奋。 青黑布衫,三角眼,脊背佝偻…… 看到来人,黎述的语气没有半分惊讶:“李村长,这么晚了还来学校?” 老李呵呵一笑,呲出被烟熏黄的牙:“小黎啊,我早上跟你们掏心掏肺,你怎么还不信我的话,到处乱打听呢?这样子搞,多让李叔寒心呐!” 黎述怔了怔,继而心下了然,他们去刘小东家的事估计被老李知晓了。 那么老李想必也猜到,他们推理出了“所谓乩童,实乃祭品”的真相。 王婆婆的故事死无对证,数十年来,众多乩童的亲朋好友们可还活在世上。 过去,村民们对此事三缄其口,将真相与乩童们的死亡一同埋葬。然而事情一旦败露,或是为求自保,或是为了谋利,就会有越来越多知道内情的村民站出来证实此事。 悠悠众口但凡被撬开,就是汹涌如潮的舆论。 到那时,山阴村的名声恐怕不比茅坑里的陈年旧屎好上多少,李村长的官帽也要不保。 “村长,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黎述装傻。 “听不懂?呵呵,那我便让你死个明白!” 老李才不跟他客气,脸皮抽搐几下,冷笑一声,上肢肌肉一块块隆起,布衫嘶啦一声爆裂,右手扭曲成爪状,裹挟缕缕阴风,猛地朝黎述抓去。 公厕的过道又窄又短,几步就能走到头,黎述没有半点腾挪的余地。 眼看就要抓烂黎述那张小白脸,把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抠出来,老李心头暗喜未消,却抓了个空。 “嗯?!”老李骇然,“怎么回事?!” 黎述原来站的位置,哪儿还有人? 下一刹,老李脖子一凉,伸手去摸,却摸到一手冰凉滑腻的黑血。 “你……” 老李发出嗬哧嗬哧的气声,低头一看,脖子上不知何时斜插了一张扑克牌。 一滴血泪自国王的眼下滑落。 “哎呀,”黎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这回运气不错,抽了个K。” 庆幸的语气,差点没把老李气个半死。他扭过头,再挥出一爪想要了黎述的小命,可身子转了半圈,头还留在原地。 轻笑声在厕所中回荡。 嗤—— 黑血斜飞上墙,老李的头颅滚落到排水槽里,脑袋歪斜着,双目圆睁,狠狠瞪向黎述。 颈部切面平滑如镜,竟被一张普通的扑克牌齐根削断。 黎述走上前去,不忘甩出几张扑克牌,一视同仁地给老李的太阳穴、心脏、关节处补刀,将人大卸八块。 表情之淡定,手速之快,让直播间的观众们为之震惊: “喜欢会补刀的玩家。”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不是,哥们儿你也太熟练了吧???” “C级诡异,一招秒了?!” “老李之前说的故事把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肯定有问题。他是村长,能不知道观音土和乩童的事?搞不好他才是最大的帮凶。” “黎述NB!” “一个字,强。” “慕强批狂喜~” 干掉老李,黎述像是才想起他身在何处,直播间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不好表现得 9. 观落阴 《在赛博游戏封神[无限]》全本免费阅读 思拜诺斯集团的稽查队长,陆西沉。 黎述憎恨此人,绝不是因为他跟陆西沉睡过一回,留下了不怎么样的回忆,这种愚蠢的原因。 而是…… * 七年前。 那时的黎述还不叫黎述,他拥有一个普通,温暖,一听就充满希望的名字。 不幸的是,黎述出生在下城十三区,一个绝望滋生的死地。 平静的生活在一夜之间支离破碎,从此,笼罩上灰蒙蒙的雾气,漫长而不见天日。 恶臭的垃圾山,死寂的居民区,废弃的旧工厂…… 黑压压的无人机群射出激光,穿透薄雾,犹如天罗地网般一遍遍过筛,确保地面上再没有活物。 黎述在垃圾堆里捡到了伤痕累累的陆西沉,十八岁的少年比他高上一大截,衣着光鲜挺括,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肌肉流畅饱满。 一看就吃得很好。 黎述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陆西沉拖回基地。 这儿原先是一间超市的地下停车场,如今住着二三十人,是这个街区最后的幸存者。 见到陆西沉,无须多作思考,十三区居民们就认出了他上城人的身份。 不是集团的狗腿子,就是偷溜进十三区玩猎杀游戏的纨绔子弟,抑或二者兼有。 大多数人认为应该把陆西沉杀了,以防万一,最好把尸体分作几份,丢弃到那些诡异的聚集地,让诡异把尸块吞噬,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黎述持反对意见。 陆西沉身上可能有追踪器,监控着他的生理体征,倘若死在基地,哪怕仅仅只是死在附近,幸存者们都会被集团的人盯上,搬家是肯定的,遭到报复也不足为奇。 最稳妥的法子是留陆西沉一命,等外面的情况稳定了,再给他戴上头套,丢得远远的,扔到一个容易被无人机扫描到的开阔地带。 黎述少年早慧又乖巧伶俐,他说的话,即使是基地里的老油子也不会当作玩笑对待。 商议过后,陆西沉的小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这是黎述此生最为后悔的决定。 他们低估了陆西沉的身份,不到半小时,基地外就响起全地形车履带与砂砾摩擦的喀啦声。 一队全副武装的黑衣人闯入地下车库,将昏迷不醒的陆西沉抬上担架,拿枪指着头,让幸存者们背对出口跪下,双手抱在脑后。 “跪下!” “别动!手举高点儿!别动!” “小陆总他怎么样了?医疗机器人呢?!” 从他们焦急不安的对话中,黎述得知了陆西沉的身份—— 上城陆家的继承人,之一。 陆西沉挨了一针肾上腺素,悠悠转醒,周身缭绕着一股阴寒死气,在空荡破败的停车场荡开涟漪似的阴风,吹乱黎述的发丝。 黑衣人们砰砰跪地,如同匍匐在黑暗的神座前。 有人上前,对陆西沉耳语几句,黎述拼命竖起耳朵也没听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只听到身后响起陆西沉冷漠的话音:“随便。” 一句话,就宣判了所有人死刑。 加装了消音器的术术枪声毫无征兆地响起,身旁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倒地,黎述腰侧挨了一枪,下一枪又紧随其后。 血液从体内流逝,黎述不怎么疼,只感觉冷,很冷。 残余的理智让黎述倒在几个熟人的尸体下,会把豆子汤罐头分给他的大叔,跟他不对付的臭小鬼,给他缝过衣服的邻居姐姐…… 他们无神的双眼暴突,眼白充血,死死瞪着黎述,像在对他说: “都怪你。” 几天后,黎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捂着后腰的枪伤,踉踉跄跄地点燃尸体,以免昔日的同伴沦为诡异的口粮。 黎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地下停车场。 熊熊烈火在身后燃烧,脚手架的绿纱网在风中猎猎作响,裹着火星的碎片漫天飞舞,还没落地就已化作灰烬。 从那日起,他就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拥有了无数个假名、代号、身份…… 成为下城最出名,最神秘莫测的骗子。 成为黎述。 * 为什么陆西沉会出现在游戏里? 黎述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能确信的是,他目前打不过陆西沉,即使打得过,在直播间众目睽睽下动手也绝非明智之举。只怕他杀死陆西沉的下一秒,就会被稽查队找上门。 黎述定在原地,隐匿在暗处,仿佛变成了一棵树,一根野草,一块墙皮。 仇恨有如体内一根嗡嗡震颤的琴弦,逐渐归于平静。 不远处,陆西沉端详着地上的黑水,萌生出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可惜,暂时没办法把游戏里的东西带出去,不然提取一试管的黑水送给檀越的实验室做研究,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有所收获。 陆西沉敛眸沉思,因图给他安排的NPC身份是王婆婆的干儿子,有操控部分诡异的能耐,任务是确保观落阴仪式顺利进行。 可他比玩家们晚几天进入副本,一不认识什么王婆婆,二不晓得什么叫观落阴…… 陆西沉垂眸,看向自己惨白的手心,缓缓翻转手腕,指甲盖青中带紫。 他的身体腐烂而僵硬,比寻常尸体灵活些,但关节滞涩,活动起来很不爽利。 得想个办法,先搞清楚状况再说。 附近恰好有人能给他行个方便,陆西沉转向黎述所在的方向,径直走了过去。 黎述的心高高吊起,嗓子干涩到发紧,本能地想转身逃跑,又担心陆西沉像处决老李一样二话不说给他来一枪。 纠结之际,陆西沉走进夹道,冷冷说了句:“出来。” 恨意的火焰在胸中灼烧,火舌舔舐着咽喉,黎述低垂眼睫,缓步从墙角走出来,沐浴在月亮的清辉下。 看到黎述,陆西沉怔了怔:“是你?” 黎述手背在身后,狠掐了一把手心,仰起头,望向陆西沉。 单纯无辜的神态犹如水彩洇湿画纸,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脸上,仿佛为此刻演练过无数次。 “你……你是谁?” 陆西沉凝视着黎述的脸,眼神有如锋利的手术刀一般,极具侵略性。 下一刹,一道蛮横的力量就挟劲风袭来。 黎述僵住,并没有躲开,而是任由陆西沉冰冷如扳钳的虎口掐住他的脖子。 嘭的一声闷响,后背撞到潮湿的院墙上,隔着卫衣都透着一股凉意。 陆西沉的力道控制得完美无缺,刚好卡在让黎述痛苦不堪,又不至于直接拧断他的颈骨的点。 “嗯……唔……” 黎述吃痛,低声叫疼,音调清软黏糊,双脚近乎离地,颧骨因窒息晕起病态的红晕,屈起手臂挡在胸前,两手抓住陆西沉小臂,去掰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却一点儿也掰不动。 卫衣袖口滑落到臂弯,手腕莹白,有如月中聚雪。 陆西沉的目光在他手腕内侧停驻,瞳孔黯了黯,一触即分。 “……放开我。” 黎述会装得很,缓慢地眨了眨眼,让眼泪以一个最漂亮,最脆弱的弧线沿腮边滑落,最好能在陆西沉手背落上几滴。 泪意朦胧间,陆西沉那张挑不出毛病的俊脸都有些面目可憎了。 可黎述怎么也没想到,在他这么做之后,陆西沉扣住他脖颈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示弱的招数不管用了? 还是今晚的小陆总,又换了口味? 肺叶里空气愈来愈稀薄,烧灼般疼痛,这时,黎述才意识到陆西沉可能是来真的。 呼吸越发困难,黎述的理智也在随时间流逝。 眼下黎述面临两种选择,要么跟陆西沉殊死一 10. 观落阴 《在赛博游戏封神[无限]》全本免费阅读 如此直白粗劣的挑衅,陆西沉要是这么容易上套,他就不可能在短短三年内爬上稽查队长的位置。 沉吟片刻,陆西沉用施恩一样的语气说:“行,我答应这桩交易。” 黎述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 “记住你说的话,”陆西沉紧跟着泼冷水,“如果被我发现有一个字是谎言……观落阴结束,就是你的死期。” 心随意动,哑光黑的手枪化作缕缕阴风,凭空消失。 黎述低着头,轻轻嗯了声。 撂完狠话,陆西沉转身欲走,忽然,夹道另一头响起趵趵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完了完了,厕所里没人,黎述凭空消失了!” “小黎,是你在那儿吗?” “不,不会出事了吧……?” 元宵几人的声音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绕过拐角,走进昏暗的夹道。 陆西沉侧身倚住墙,手中凭空变出一把电磁枪,夜视瞄准镜对准三道模糊发亮的身影。 他暂时不打算杀黎述,但不意味着他不会杀了其他碍事的人。 就在陆西沉即将扣下扳机的瞬间,一只白皙的手斜刺里伸出来,用温和弱小却不容忽视的力道按下了枪口。 陆西沉垂眸,与仰起脸来的黎述对视,后者摇了摇头。 “让我去吧。” 黎述神态轻松,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的脊背僵硬得像一块钢板,能清晰感觉到宽大卫衣下有一滴冷汗沿着脊柱滚落,所过之处肌肤一阵战栗。 看着黎述乌黑的眼仁,陆西沉默默收回了枪。 “谢谢。”黎述语气轻快。 “?” 陆西沉活了二十五年,头一次见到胆大包天敢压他枪的人,黎述甚至说完话就溜,徒留给他一道背影,大大咧咧地暴露在射程范围内,分辨不出这人是心太大,太过相信他,还是把他都没想透的心思拿捏了个十成十。 见到来人,江橙子喜出望外:“黎述?” 元宵大步迎上前,重重拍了下黎述的肩膀:“你他妈跑哪儿去了?我们还以为你人没了!” 肩膀牵动到脖颈肌肉,黎述嘶了声,抬手捂住伤势。 可怖的指痕从掌心下蔓延,陈池吓了一跳,不知所措道:“你……你还好么?” “没事。”黎述走在前头,元宵几人连忙跟上,“我在厕所里遇到了诡异,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语气歉疚,怪可人疼的。 “说什么对不起,小黎,你也真是的。”江橙子舒了口气。 元宵嘟囔:“废话,我们当然知道……” “是老李,它也是诡异。”黎述瞥了眼元宵,见元宵打了个寒噤,于是露出安抚的微笑,眼皮都不眨地说谎,“老李已经死了,你别害怕,这伤也是它弄的。唔,一点儿皮外伤,不碍事。” “谁怕了?”元宵跳脚,但掩饰不住煞白的脸色,“老李真死啦?” 没等黎述点头,夹道尽头蓦然响起淅淅飒飒的细微动静,夜风拂过野草,有什么东西踩断了草茎。 元宵心中警铃大作,转头清斥一声:“谁在那儿?!” 黎述赶紧拽住找死的元宵,往暗处扫了一眼,声线轻柔,不甚在意地说:“没什么,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狗,走了,回去吧。” 众人松了口气,都没打算作死往乌漆墨黑的巷子里钻,要是再冷不丁碰到一只诡异,那就玩完了。 黎述放慢脚步,让元宵他们走在前头,在穿过篮球场前忽然顿住,回头往院墙的方向眺望。 随即低下头,笑容褪去,碎发的阴影掩去眼底浓到化不开的恨意。 相较于玩家这边平和的气氛,从陆西沉出现在镜头前的第一秒钟起,直播间就炸开了锅: “千言万语化作一个字,卧槽。” “那是两个字!” “我没看错吧?陆西沉?他进游戏干嘛?炸鱼啊?” “挂逼,举报了。” “举报什么举报?你要是不满就去思拜诺斯门口挂横幅让小陆总退赛,陆西沉不退你就从集团总部两百层高楼上跳下去,你看看人家理你吗?” “我服了,什么年代了还拉横幅……都别吵吵了,来吃口好的。我不会说陆西沉掐黎述脖子的时候我磕到了,但这是事实。” “体型差就是最香的,嘿嘿嘿。” “黎宝抬头的时候,陆西沉你为什么要盯他的嘴唇?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小汁,被我八倍镜逮到了吧。” “您二位能不能换个场合掐一下,比如床上,对我好。” “继承人和私生子kdl~” 玩家们趁着月色回到宿舍。 黎述一边包扎伤处,一边分析如今寥寥无几的线索,绷带在白皙修长的脖颈上一圈圈缠绕。 “我在想,既然老李是诡异,那么是否可以推测山阴村里还有一部分诡异,在以活人的身份生活?” “那,那该有多少只诡异啊?万一……”陈池头皮发麻,咽了口唾沫,“我是说万一整个村子都是,我们岂不是……” 宿舍里鸦雀无声。 要是山阴村里真有那么多诡异,他们几个加起来都不够塞牙缝的。 半晌,元宵憋出来一个掷地有声的“操”字。 黎述放下绷带,喝了一口水润喉,接着,指尖沾了点水,在书桌上画了三个圈。 “假设山阴村里有三拨人马,一种是几十年来死去的乩童,一种是像老李一样的活死人,这两类人都已经变成了诡异,第三种是对观落阴知情或不知情,还没变成诡异的普通村民。” 黎述声音清甜,语速轻缓,毫无咄咄逼人的意味,但不知为何很有说服力,让人情不自禁地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乩童和活死人有差别但不多,最大的不同应该是乩童经历过王婆婆主持的观落阴仪式,而老李它们没有。所以,比起老李,我们之前看到的两只诡异都更像传统意义上的‘怪物’。” “也,也可以解释成……乩童异化的程度更多?”陈池小心翼翼地举手。 黎述点头:“嗯,可以这么说,经过观落阴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诡异,否则就是老李这样不人不鬼的状态。” “我靠,”元宵抓耳挠腮,“那怎么区分老李这种活死人和普通村民?我现在看谁都他爹的像诡异,真的。” 黎述舔舔下唇,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老李说,王婆婆死后,她从山上带来的观音土就不见了。那么,观音土哪儿去了?” “用完了?”元宵机智抢答。 黎述抛给元宵一个无语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有没有一种可能,”江橙子坐在下铺,裹紧身上那条军绿色的棉被,“有人刨了王婆婆的坟,把观音土偷走了?” 黎述不置可否。 “我,我知道 11. 观落阴 《在赛博游戏封神[无限]》全本免费阅读 层叠的阴云遮住将满未满的月亮,群山静默,虫鸣消失在呼呼的风声里,听得见夜色是如何从山顶降落,滑过山岗,沉入大地。 哐哧,哐哧。 铁锹铲起土块,碎石骨碌碌滚落,空气中飘浮着新鲜湿润的土腥气。 老四抹一把热汗,外翻的鼻孔翕张,吸了口清凉的空气,忽然,疑惑道:“什么怪味儿?咋闻着有点甜呢?” 老二停下铲土的动作,拄着铁锹站好,厉声催促:“赶紧的,把坟刨开来看看,哪儿来那么多狗屎话?” 老四摸摸后脑勺,嘿然一笑,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老二,这王婆婆的墓咋没有墓碑,没有坟包,又埋得离村里的祖坟那么远?真是奇了怪了。” 其他几人都停下手里的活,望向老二。 “对啊,二哥,咋回事嘛?” “怪瘆人的。” “就你们几个事多,”老二脸皮抽筋,不耐烦地说,“坟包嘛,原本当然是有的,只是……” 老二低下头,发出阴森恐怖的笑声,面孔被夜色吞噬,声音却乘着风幽幽飘到远处,在山间地头回荡。 王婆婆过世后,山阴村人不甘心失去这只下金蛋的母鸡,先是把王婆婆的家搜刮一空,连一块墙皮都没放过,却没能找到观音土的下落。 再是把王婆婆的坟包挖开,把棺材刨出来,那时候,王婆婆尸体已经腐烂了,但棺材里也没有一星半点的观音土。 失望至极的村民们只能打道回府,叫王婆婆曝尸荒野。 然而第二天,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上山祭祖的村民惊讶地发现,王婆婆的尸体被好好埋了回去,坟包上还长满了鲜花,野草比墓碑还高,仿佛从未被人开棺曝尸。 从那天起,风言风语就在山阴村流传开来—— 观音土就是王婆婆的坟头土,吃了能延年益寿,富贵一生。 谣言如烈火烹油,愈演愈烈,很快燃烧到了隔壁村,镇上,县城里,十里八乡的人们都听说了这个消息。 “当时,你们几个在外头赌钱没看到,啧,那可真真是比赶集还热闹。我们把王婆婆的坟扒了,把坟头土分了吃了,坟上长的草根都被哄抢一空,外村人想要?得加钱买!一千块一勺都买不到呢!这还不够,我们又吃了……” 老二伸出深红发紫的舌头,舔了圈嘴巴,像在回味某种美味。 “二哥,吃了啥好东西,不跟哥几个分享分享?”老四大声嚷嚷。 老二瞟了老四一眼:“哼,吃了啥?当然是那死老太婆的肉,你还别说,那皮子跟糯米皮一样,艮啾啾的,就是臭得慌。” 听到这一句食评,跟他上山掘坟的几个大小伙子都吓得不轻,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胆子还没鼻屎大!”老二被他们恐惧又反胃的表情逗乐,哈哈大笑,“后来警察都来了,才把那帮人赶走。事情都过去了,法不责众嘛,再说王婆婆家里人都死绝咯,想追究也追究不过来。 “这事我这么一说,你们这么一听,可千万不能传出去。以后只要有我一口肉吃,就少不了你们几个喝汤!” “肉”字戳中老四等人的要害,纷纷转过身,嘴巴一张就哇啦啦吐了一地。 呕吐物的酸臭味儿瞬间盖住了那奇异的甜香。 十几米外,一块巨大的山石后,玩家们面色惨绿,仅凭想象就被老二口中那个群体性荒诞故事整得头皮发麻。 原来,王婆婆不但生前在被村民孤立利用,死后也没能逃过敲骨吸髓的命运。 就连在下城各区混迹数载,见识过世态炎凉,人心叵测的黎述也不由为王婆婆感到一丝悲凉。 一声叹息飘散在风中。 老四几人缓了会儿,接着埋头苦干。 锵! 铁锹戳到了什么硬邦邦的物事,擦出极其刺耳的摩擦声。 老二大喜过望:“挖到了!” 在老二的催促声中,老四等人加班加点儿,好不容易从坑底刨出一副红木棺材。 月色凄寒,棺材板鲜红如血。 “哼哧,一,二,嘿咻!” 众人用两根粗壮的麻绳绕到坑底,喊着号子,把棺材抬了出来。 老四几人放下棺材就不敢再看,老二嫌弃地让他们起开,独自上前,用榔头的尾部翘开棺钉。 喀拉…… 棺材板移开大半,散发着许久未见天日的发霉木头味儿,棺材里头黑黢黢的,果然如老二所说,空空如也。 王婆婆的尸体已经被吃干净了,一点儿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老二把手伸进去摸索,确定没有异样,才吐出一口浊气。 然而,没等老二开口吩咐老四他们把棺材埋回坑底,蓦然间,地面隆起一道道小土丘,泥沙飞扬,仿佛有一条地龙在急速向他们逼近。 “这是?!” “老二,有东西!有东西在地下爬!快,快跑啊!” 黎述等人也察觉不对,趴在岩石后,探出头,被眼前的情形惊到失语。 壮汉们惊慌失措,丢下棺材,甩下铁锹和榔头就想跑,口中哭爹喊娘,涕泗横流。 可他们没迈出去两步,脚下的泥土就兀然龟裂,地动山摇,整座山头仿佛一只从沉睡中苏醒的怪物,发出沙哑的吼声。 喀嚓,喀嚓。 地缝间,伸出一只苍老干瘪的手,攥住老四脚踝。 那老妪的手部皮肤腐烂发绿,指骨细如麻杆,却力大无穷,像铁丝一样勒入老四的皮肉,伤口深可见骨。 “二哥,救我!” 老四凄声哀嚎,拼命蹬腿想要挣脱,但还是被生生拽入裂开的地缝。 山体发出隆隆的闷响,地缝毫无征兆地闭合,跟拍苍蝇似的,两只巴掌啪地合拢,就把奋力蹬腿的老四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被拍成一张扁扁的人皮。不过一瞬,就没了声息。 大地如同岩浆般熔化,土崩瓦解,泥块艰难粘结,缝隙中涌出殷红的血液,粘稠的黑水。 众人仿佛在狂风骤雨中艰难求生的水手,在甲板上左右摇晃,却依然站立不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状吓到,傻站在原处,等他们再想拔腿逃跑时,已然回天乏术。 那双爬满老人斑的手扒住墓坑边缘,吃掉老四,让它膨大了数十倍有余。 有什么东西要从墓里爬出来了! 那只“手”有不止十根手指,宛如沙漠中的千岁兰,手指像又扁又长的叶片,最长的有四五米,最短的也有半米左右,边缘蜷曲枯黄,生着鱼类的尖牙。 手指不住从墓坑里涌出,在地上蜿蜒爬行。 “王婆婆,是王婆婆!!!”老二瞳孔紧缩。 王婆婆抓住他们的脚,发黄的指甲划破小腿肚,洞穿腹腔,扯烂肺腑,肠子淌出来,暴露在空气中。 有人躲避不及,当即被两根手指缠住头颅,咔嚓一声,被活活拧断了脖子。 受此刺激,老二当场异化,面部肌肉狰狞,肢体也跟着扭曲,骨头术术生长,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 两条长长的手臂在空中疯狂甩动,胡乱抓挠,想要甩开那一根根该死的手指。 可是,王婆婆也不是吃素的,手指斜刺里一扫,就如同砍瓜切菜般将老二的两条长臂斩成几段。 再把老二整个人包裹住,对他的尖叫声置若罔闻,硬生生把人拖入坑底,拽入诡异的巢穴,嚼成肉碎。 墓坑里响起湿黏的咀嚼声。 血腥味有如桑拿房里的水蒸气,带着几分潮湿与温热扑面而来,闯入黎述鼻腔。 山顶上不知何时笼罩上了濛濛白雾,萦绕着淡淡甜香,就好像坑底的诡异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 莫大的恐惧让黎述脸皮僵硬到发麻,果然如他猜想的一样,昨天那几只乩童背后还站着王婆婆,能操纵诡异的诡异…… 至少有A级 12. 观落阴 《在赛博游戏封神[无限]》全本免费阅读 “我们分开走,”黎述一双黑眸凝结霜气,声线清冽,“山脚见。” 听到黎述要抛下他,陈池顿时慌了神:“可是,可是……” 黎述摇摇头,推了陈池一把:“没有可是。” 王婆婆的手指眼看要爬到他们脚边,后路被层层叠叠的手指堵死,叶片似的指头交缠涌动,互相啃噬,边缘的锯齿在夜色中隐隐反射寒光。 陈池“啊”地大叫一声,没时间犹豫,只能连滚带爬往前跑。 等他再回过头,黎述的身影已被白雾吞噬,王婆婆也没了影子。 “呼哧,呜……” 陈池大口喘气,喉头哽咽,一股血气顶住上颚,鼻腔酸涩,眼泪开闸放水似的往下掉,瓶盖厚的护目镜糊了一层水汽。 黎述居然为了救他,故意引开王婆婆! 算上这次,这一晚上黎述足足救了他三次,都说事不过三,他绝对,绝对不能辜负黎述的好意。 他要活下去,哪怕是为了黎述都要好好活下去! 另一边厢,被当作救命恩人的黎述简直无话可说。 黎述让陈池分头跑路绝对不是出于好意,相反,还存了些要是万不得已就拿陈池垫背的心思。陈池比他跑得慢,王婆婆暂时放弃他去追陈池的概率大于百分之五十。 算盘打得再响,却算漏了一件事,诡异的行动不能按常理推算。 云雾簇涌,宛如一张死气沉沉的纱帐笼罩山林,手指在雾气中,在山林中飞速穿梭,擦过粗糙的树皮,打落茂密的枝叶,淅淅飒飒的声响如影随形。 危险近在咫尺的压迫感,让黎述既恐惧,又兴奋,指尖微微战栗。 他矮下身,小心地跨过倒伏的朽木,轻巧越上一块嶙峋山石,赶在那些手指哗的一声甩过来前,猛地往前鱼跃,在柔软的落叶堆里打了个前滚翻,浑身沾满泥土和草屑。 嘭的一声巨响,身后的山石轰然炸开一个大洞,手指们拧成一团,从中钻出。 【精神力33/40】 【精神力30/40】 【哔哔——】 【警告:精神力下降异常】 警报声急促,把因图平淡的声线衬出几分忧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黎述思忖,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脱,他还什么都没做精神力便下降了四分之一,精神力见底只是时间问题。 况且,王婆婆看上去并不急于致他于死地,而是像野兽玩弄猎物,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享受玩弄他,把他逼入绝境的快感。 只能放手一搏了。 前方伫立着一棵高大的榉木,黎述不闪不避,借着下坡的惯性直冲过去,一手抓住树枝,劲瘦的腰身发力,绷出薄薄的腹肌,踩着粗糙的树皮翻到树杈上。 衣摆掀起一角,镜头一闪,带过他后腰上的一抹纹身。画面有些模糊,只能大概猜出是一只蜻蜓,颜色稍显黯淡,线条细腻,耐人玩味。 飒—— 手指挟风而来。 几根苍老的手指缠住榉树,骨节疙疙瘩瘩,皮肤斑斑点点,轻轻一拧,树干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 手指连接处生着半透明的蹼,有着啫喱般的质感,理应是手掌的部位缩成一个肉球,像一颗晒干的花骨朵。 黎述不过往那方向扫了眼,头皮就酥酥地一炸。 那根本不是人类手掌应有的样子,掌心里生着一张老太太的瘪嘴,嘴唇薄到几乎没有,唇纹沟沟壑壑,像干瘪的柚子瓣儿,肉裙边缘长着稀稀拉拉的黄牙,随着手指蠕动一张一合,牙龈翻卷。 树干左摇右晃,黎述牢牢抱住树枝颠簸,才没被甩飞到地上。 【精神力28/40】 嗖!嗖!嗖! 【赌徒的纸牌】三张齐发! 黎述出手极为隐蔽且出其不意,速度快,距离近,眨眼的工夫就在手指探出来的刹那,往王婆婆嘴里斜切过去。 时间紧迫,黎述只来得及听到因图说“方块7,黑桃3,红桃J”,感慨一句运气还行,抽到三张攻击力过得去的牌,王婆婆就爆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轰地将黎述身下的树干拦腰斩断。 黎述本能地向前一跃,抱住另一棵大树,不曾想掌心沁出冷汗,一个出溜没抱住树杈,直直向下坠落。 嘭! 黎述重重摔到地上,闷哼一声,喉头尝到一丝血味。 王婆婆的手指高高昂起,指腹生着糜烂坑洼的茧子,一圈圈的指纹好似一只只眼睛,无情地打量着黎述。 指甲缝里,没吞吃干净的碎肉残渣若隐若现,黎述的瞳孔缩成小点,几乎可以想见他即将面临的厄运。 手指有如蟒蛇在地上缓慢爬行,将黎述从头到脚死死缠绕。 眼前骤然一黑,刺鼻的腐臭闯入鼻腔,胸口被王婆婆不断压迫,黎述近乎窒息,手脚被束缚,再也无法甩出纸牌。 怎么办? 真的要死在这儿吗? 成为诡异的食物,尸骨无存? 黎述心思飞转,【和平鸽】是辅助异能,生效太慢,这时候使用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读心术】不能用,王婆婆异化到这种程度,且不说D级【读心术】能否探听到王婆婆内心所想,就算真听到了,鬼知道会听到什么? 别到时候人还没死,先疯为敬。 身体上的痛苦尚能忍受,更让黎述胆寒的是他的五感正在慢慢丧失。 视力逐渐模糊,耳鸣加重,低频的滋滋声像电钻一样钻破黎述耳膜,口中分泌再普通不过的唾液,也咸到发苦,苦到反酸,烧灼他的食道。 短短数秒,理智就如同悬崖边的碎石,濒临崩溃。 弹幕一片哗然,点蜡的点蜡,说风凉话的说风凉话: “R.I.P” “三个D级异能就去单挑A级诡异,你怎么敢的啊?” “别啊,好不容易来个帅哥,就这么死了?” “寄了,换台了。” “@陆西沉,你特么人呢?你老婆要死了,救一下啊!” “等等,那是个什么东西……?!” 画面正中,黎述大头朝下,被手指缠得密密实实,像一颗蚕蛹倒吊在半空,一动不动。 或者说,是正在绞杀他的王婆婆刹那间没了动静。 十几根扁长的手指僵直,指尖勾成鸡爪状,手背青筋毕露,微微颤动,像在承受灭顶的痛苦。 突然,王婆婆的手指蜷曲,向外绽开,靠近黎述的几根手指无火自燃,幽绿的鬼火熄灭,居然被烧成碳灰,矻矻簌簌掉了一地。 只见那生着人嘴的掌心中间密密麻麻插着七八张扑克牌,被扎成了靶子。 纸牌边缘锋利,缭绕着猩红光晕。 黎述从王婆婆手心里滚出来,脸色苍白得吓人,跪趴在地,抠着喉咙发出几声干呕。 抬起头时,直播间的观众们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一道血痕自黎述嘴角划到右耳根,小半张脸鲜血淋漓。 黎述长相俊俏中带了些阴柔,本就偏精致姣好挂,现在破了相,倒给他平添三分凶狠戾气。 仿佛,这才是他的本相。 弹幕暂停,随即,像雪崩一样刷屏,言语间充斥着对黎述操作的怀疑,震惊,以及对黎述本人的好奇。 这些言论对游戏中的黎述无关紧要,他缓了一会儿,爬起身,瞥了王婆婆一眼,确认这只A级诡异既没有被他一击毙命,又暂时不会对他造成威胁,便决定立刻转移。 【精神力13/40】 这数字真不吉利。 恍惚中,黎述轻掀薄唇,无声地骂了句脏。 才被王婆婆控制几秒,黎述的精神力就直接跌破红线。 要不是刚才他灵机一动,及时出手自救,用嘴而非手去抽取扑克牌,趁着王婆婆张嘴的空当,把扑克牌吐王婆婆一脸,扎在最为脆弱的口腔内部,让王婆婆吃痛松手…… 那么,这会儿死的就是他了。 不劳王婆婆将他撕成碎片,他就会自动精神力归零,彻底失去自我意识,变成跟诡异一样的怪物。 黎述抹了把脸上的血,脚步趔趄,小腿肌肉软得像泡坨了的面条,魂在前面飘,人在后面拖着脚步走,能往前挪几步全凭意志力惊人。 视力尚未完全恢复,视网膜一片血色,还有虫子似的光斑在眼球上游走。 夜色中的山林,线条和色块都开始扭曲,有如水面漂浮的油膜。 黎述凭着所剩无几的触觉,跪在地上,摸索着前进,碎石磨得他 13. 观落阴 《在赛博游戏封神[无限]》全本免费阅读 陆西沉? 有一瞬间,黎述以为这是幻觉。 溶洞内针落可闻,一丁点声音都有如洪钟,在耳畔炸响。黎述低头捂住耳朵,眉心紧蹙,身形略微摇晃。 陆西沉的问题他当然听到了,但不想回答。 他是死是活,关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又中了基因彩票的上城人屁事? 他们之间,本不该有交集。 如果不是陆西沉,假如没有集团的存在…… 黎述双目猩红如血,视力有所恢复,看到陆西沉模糊的身影,杀意在胸中翻涌,随心脏泵动流向四肢百骸,指尖亦为之刺痛。 可伤口的疼痛又在撕扯着理智,将他割裂成两半,仿佛有一只船锚缠绕着他,往名为清醒与利害关系的冰河中沉沦。 周遭气温骤降。 陆西沉眯起眼睛,退开安全距离,审慎地打量痛苦万分的黎述。他在黎述身上感受到了芒刺般的杀意,或许是陷入精神力崩溃的前兆。 就在陆西沉幻化出一把电磁枪,决心给黎述一个痛快时,黎述却视他如无物,转身走回溶洞。 “不,不行……现在不是时候,再等等,再等等,会好的……”黎述自言自语。 陆西沉紫灰眼眸里划过一丝不快。 如今的情形,他难免想起和黎述的初遇。 相同的是,黎述看上去都很凄惨,不同的是,那晚黎述主动挑事儿,瓷白柔腻的双臂环过他的脖子,身体烘热清爽,软得像一团刚出炉的奶油舒芙蕾。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神空洞,浑身沾满污迹,衣服透湿,微卷的黑发一绺绺黏在额间,嘴角撕裂开吓人的伤口,半张脸全是血污。 像一只打了架,受了伤,躲到角落舔伤口的流浪猫。 整个人看上去既可怜,又可怕。 陆西沉默了默,收回电磁枪,径直走过去,掐着黎述后脖颈,把人提溜起来,动作极其粗鲁。 “怎么伤的?” 陆西沉强硬地掰过黎述的脸,犹如在检查奴隶的牙口,虎口掐住下颌,叫黎述吃痛张嘴,好让他查看口腔黏膜上血肉模糊的割伤。 拇指指腹冰冷,毫不留情地按住伤处,给黎述止血。 “嗯……” 黎述闷哼一声,头晕目眩,嘴角淌着掺血的涎水,腿软到站不住,差点儿倚靠进陆西沉怀里,勉力撑着陆西沉的胸膛。 他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将自己抽离出来,像一缕游魂,去旁观他和陆西沉此刻稍显越界的姿势,去思索陆西沉到底在干什么? 要杀了他吗? 现在? 对于黎述的神游天外,三番两次的无视,陆西沉付之以冷笑。 他不再多事,随手丢下黎述,像丢掉一张皱巴巴的废纸团,任由他跌坐在地。 黎述的后脑勺重重撞上岩壁,喉咙里挤出一声痛吟,陆西沉却跟没听到一样,不紧不慢往外走去。 山风凌冽,徐徐吹起额发,陆西沉扯了扯领口,以为会扯松领带,却不想碰到了寿衣盘扣,浆硬的黑色扭结让陆西沉回过神。 他们之间的交易尚未完成,黎述还不能死。 陆西沉扭头去看,黎述趴在一块岩石上,嘴角不住涌出血沫,估计是肋骨骨折,导致伤到了内脏。 即使没有精神力崩溃,这种程度的内伤,不做处理的话也很难挺过今晚。 陆西沉一边往回走,一边给自己找理由。 当着直播镜头,对黎政道的儿子见死不救总不大好,黎家人难缠得很,一定会借题发挥找陆家要说法,到时赔钱也不一定能了结。 耽误他在《全球通缉》里进行调查,才是陆西沉真正不乐见之事。 陆西沉走到黎述身旁,轻轻踹了脚黎述。 “起来。” “唔,呵……”黎述的呼吸越来越轻,犹如蚊呐。 倏然间,寂静无声。 陆西沉正欲起疑,一来一回几步路的时间,黎述会不会死得太利索了点儿? 蓦地,脚踝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陆西沉眸光生寒,抬起另一条腿踹向黎述胸口。 黎述却似早有准备,侧身一滚,躲开一记窝心脚,借力抱住陆西沉小腿,灵蛇一样蹿上后背,双腿缠住腰髋,臂弯勒住陆西沉的脖子,想来一招裸绞,仅需三秒就能让陆西沉两眼发黑失去意识。 “找死。”陆西沉淡淡评价。 旋即,格开黎述的胳膊,把人甩到岩壁上,黎述痛呼一声,缓缓滑坐在地。 陆西沉闪身退出两步,手腕一抬,手中兀然出现一把电磁枪。 这回,再没有留手的可能。 枪口处乍然出现一团黑灰相间的球体,像由无数杂乱的黑色线条交错而成。 倏地,喀嚓一声,球体外壳破裂,由内自外爆发出漆黑死光,洞内阴风大作,数不清的子弹悄无声息地射向黎述。 子弹咝咝咝地擦过黎述头皮,丁零当啷,弹壳在洞壁间弹落,砸开蜂窝似的枪眼儿,钟乳石喀嚓喀嚓迸裂,碎石到处飞溅。 陆西沉的进化方向为【序列十三·死神】,几乎每个异能都能对敌人的精神力造成毁灭性打击,以黎述目前岌岌可危的精神力,只要挨上一发子弹,就能直接送他下地狱。 可奇怪的是,这么近的距离,黎述却似对陆西沉的每一发子弹去向都无比熟稔,早有预判般逐一闪过。 一双杏眼空洞无神,没有一丝反光,看得陆西沉怔了怔。 黎述面色如纸,顶着陆西沉凛然如冰的气场,依然步伐轻灵,矮身躲过枪林弹雨,向陆西沉疾冲而来,颇有些不顾一切也要带一个人垫背的意味。 从死地来,往死地去,义无反顾地拥抱死亡。 “……疯子。” 距离太近,陆西沉也不好再动枪,只得跟黎述肉搏。 瞬息间,两人已交手无数次,在镜头前划出残影,只余肌肉筋骨相撞的闷响。 黎述出手极为狠辣,陆西沉偏过头,避开黎述抠挖他眼球的右手,钳住黎述手腕,往反方向一掰,便听到咔嚓一声,腕骨竟被生生掰断。 但陆西沉没料到,黎述右手腕折了,被他扣住锁骨,束缚在怀中,居然还不肯罢休,趁此机会用肘关节用力往后一怼,直击左肋下方,这个位置一旦中招,就是脾脏破裂的下场。 拳拳到肉,殊死一搏。 每一招都是杀招! 不太对,陆西沉右眼皮跳了跳。 他看过黎述的档案,一个在一区土生土长的私生子,由妓女生母抚养,日子不算宽裕,但也足够黎述吃饱穿暖,全须全尾地长大,成长路径皆有迹可循,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拥有远超常人的武力。 除非…… 陆西沉垂眼看向黎述,紫色瞳孔中冷光凛冽,杀意尽显,宽大的手掌扣住黎述喉咙,清浅的呼吸在他手中消逝。 除非档案有误,除非…… 黎述不是“黎述”。 倘若如此,就意味着在集团无孔不入的森然统治与监控之下,有某些环节出现了松动。 陆西沉古井无波的心难得掀起波澜,对眼前这只“狸猫换太子”的狸猫生出了一丝兴致。 他松开对黎述的束缚,但也没完全撒手不管,而是单膝跪在黎述肩胛骨上,把人强行压制在地。 “松手——!” 黎述腰身弹动,像一条案板上的银鱼,正欲原地暴起,眉心却被冷硬的枪口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