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 1. 死讯 《皎月》全本免费阅读 文炀二十五年,皇帝骄奢淫逸,贪图享乐,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各地藩王揭竿而起,天下大乱。 带领沈家军的有四位大将,正是十五年前突然入世的长白大师的四位徒弟,沈家两兄弟沈修、沈立,与魏尚、姜怀民。 群雄逐鹿,沈家兵马拔得头筹,问鼎中原。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最后一场大战中,各家人马用尽手段,沈家军也只惨烈获胜。 其中沈老将军身负重伤,已是弥留之际,看着沈大登基后便撒手人寰;沈二在战争中被敌军砍中右腿,从此无法站立。 ====== 即将过年节了,家家户户都贴上了门神,挂上了桃符和红灯笼。街道被雪与灯笼映衬着,即使夜晚也恍若白昼。 已过子时,天上飘着雪,又冷又寒的,人们都早早歇下,街道上悄无声息。 城门外,一人一骑一封八百里加急,却打破了所有的寂静与喜庆。 人人都知道八百里加急不会是好事,而能用上八百里加急的都是天大的事。 百姓能想到的便是是蛮夷入侵,战争要起了。 在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的八年后,战争又要起了? 长安城的文武百官纷纷穿上了官袍,等着皇上召见。 忠勇侯也不例外,安抚完夫人卫氏,便身着官袍,坐在前厅喝着浓茶,眉头紧锁着,神情担忧。 寝殿内,成武帝随意披上一件外袍,便来到了前殿,苏公公快步上前呈上信封。 成武帝顿了顿后拆开信封,接着双手颤抖,嘴唇嗫嚅,双眼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上面的内容。 什么叫镇国公、长公主与魏世子遭遇杀手袭击,三人均陨? 什么叫三人无法反抗,有受虐痕迹? 不说镇国公武功高强,非寻常人等不能近身,单说这次镇国公与长公主出游,明里暗里的护卫就不下百人,如何称得上‘无法反抗’? 成武帝霎时全身冰凉,忍着喉咙里的腥甜,哑着声颤抖的吩咐,“宣焕亲王、忠勇侯、左相···觐见。” 卯时刚过,忠勇侯便回府了。 寒风料峭,地上的雪已有半尺厚,忠勇侯眼眶微红,神情有些呆滞,手上拿着头盔,风雪盖了满头也浑然不觉,只失魂般不停的迈着腿走向前厅。 他们师兄弟四人,忠勇侯排行第四,年纪最小,武学开窍也是最晚的,早些时候没少被长白大师责罚,但其他三人却总会在这时,插科打诨,试图让他减轻些惩罚。 但只有镇国公会在事后,一边骂他不争气,一边与他一起受罚。 进门时,没注意脚下,忠勇侯打了个趔趄,卫氏连忙上前搀扶,忠勇侯似是再也承受不住,双膝一软,跪地抱着卫氏,哽咽出声,“挽娘,师兄一家遇刺,都没了···” 卫氏顿时眼前一黑。 然两人还为来得及整理情绪,苏离便带着圣旨来了。着忠勇侯带领三千御林军,与左相即刻前往沧洲,务必将所有相关之人带回长安。 临走之时,忠勇侯握着卫氏的手,眼含疼惜,不忍道:“天亮之后,消息便会传开,你先跟阿月…说了吧,多劝劝她,小孩子忘性大,总会过去的。” 忠勇侯望着东边,神情悲悸,似在安慰卫氏,又像在劝慰自己。 随圣旨一起出宫的,还有成武帝御笔的讣告,写尽了镇国公与长公主的一生。 用兵如神,场场战役都身先士卒的骠骑大将军;以女子之身到处游走筹集粮草的长公主,没有死在他们保护黎民的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暗箭中。 天亮了,浓重的哀思笼罩下,长安城里一片静默,街道上没有了往日的嘈杂,百姓默默把屋檐的红灯笼换成了白色。 卫氏送别忠勇侯,便迎着风雪往揽月阁去,卫氏脸上的泪怎么也擦不尽。 大齐唯一的长公主,雍容华贵,端庄大气,但其人最是赤诚欢脱,长安女眷皆畏其身份与气势。 初入长安时,卫氏亦是如此。 但在长公主醉着酒,当着镇国公与忠勇侯的面,抱着自己不撒手,还摸着她的脸,调戏道:“世上竟有这般的美娇娘。” 卫氏便知道,平日里的长公主装的好不辛苦。 自此,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说的手帕交。 到了门口,卫氏咬着牙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从别人口中知道魏世子的死讯。 卫氏推开房门,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床上的女孩一身白瓷肌肤,被热气熏的脸颊微红,小嘴微微张着,更显娇憨,此时正四仰八叉躺着,发出轻微的奶鼾声。 卫氏心中酸涩。 两年前,卫氏瞧着姜月甚是欢喜魏世子,时常跟着他跑,两人形影不离的,而当时的魏世子才学过人,对姜月亦是特别,便与长公主商量着给两个孩子定了亲。 卫氏等身上的凉气散了些,才走向床边坐下,姜月似是感觉有人来了,迷迷糊糊睁开眼,便见娘亲眼睛红红的看着自己。 姜月连忙起身,伸出柔荑擦了擦卫氏的眼睛,声音软糯,担忧道:“娘亲怎么了?为何要哭?” 卫氏将姜月揽入怀中,艰难开口道:“阿月,魏世子游学时出了些差池,可能···回不来了。” 姜月抬起头,似有些没听明白,眼里有茫然,喃喃道:“南风哥哥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吗?” 觉出有些不对劲,姜月眼眶有些发红,哽咽道:“是要更久的时间才能回来吗?” 卫氏望着姜月湿漉漉的大眼, 2. 梦魇 《皎月》全本免费阅读 一柱香后,姜月失魂落魄地往揽月阁走,脚步有些踉跄。 三人中,长公主和南风哥哥都是一刀毙命,唯独镇国公身上遍布剑伤,却刀刀不在要害,显然是失血而亡,被折磨至死。 所以,凶手的目标是镇国公,南风哥哥和长公主都只是顺带的。 姜月想到这,眼泪止不住地流。 魏南风说过,他见过战争之后的大齐,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遍地哀嚎。 他,想帮帮他们,所以他想考取功名,想当个利国利民的好官。 她还记得,他眼中的向往,他的意气风发,他的宏图大志。 姜月无论如何也释怀不了,清风明月般的少年,生命以这样的方式戛然而止。 姜月避开守夜的冬叶,推开房门,不出意外的看见了坐在自己床上的姜穗。 姜穗瞧着有些无措的姜月,知道她不会先开口,无奈道:“阿月,可是嫌阿姐笨手笨脚?从前这样的事,你都是和姐姐一起的。” 姜穗嘴上怪着姜月,眼睛却担忧地盯着她。 姜月走上前埋进姜穗怀里,泣不成声,“阿姐,凶手会被抓到的,对吧?” 姜穗拍拍她的背,语气坚定,安抚道:“会的,一定会的。” 夜已很深,姜穗陪姜月一起躺下。可没多久,耳边便传来姜月的嘟喃。 借着微弱的烛火,姜月满头大汗,眉头紧锁,嘴里一直重复着‘南风哥哥,不要’,显然是魇着了,姜穗忙叫醒她。 可没一会儿,姜月又开始了。 一连三天都是如此,忠勇侯请来游医也毫无办法。言,心结不解,梦魇不消。 然过了一月,谋杀案却逐渐陷入了僵局。 …… 此案左相与刑部、大理寺共同审理,但两部的人越往下查,却发现案件越发棘手。 跟随镇国公与长公主的侍卫全部被杀害,凶器是最平常的剑,招式亦无甚特别,循着三人的路线一路调查下去,却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凶手就像是凭空出现在沧州,将人杀害后,又凭空消失了。 除了镇国公身上的伤痕,可知是仇杀外,没有任何线索。 然而镇国公虽是武将出身,脾性却称得上温和了,从未与人红过脸,当了驸马后,更是整日笑呵呵的。 何来的仇家? 线索已是查了又查,成武帝即使怒不可遏,也没有丝毫办法。但人死为大,天气渐暖,成武帝不得不允许下葬,案件就此空悬。 下葬这日,出殡队伍所经之处,漫天的纸钱飘散,混杂在被风扬起的白皤里。 卫氏与三个孩子一起身披白纱,在忠勇侯府门口默默伫首。 忠勇侯扶灵,跟随出殡队伍一路出了城,他们身后还有数不尽的百姓。 姜月垂首,一眼也不忍抬头看,咬着牙,眼神悲悸又坚定,她定会让事情水落石出。 雁过必然留痕,她不信凶手手段能如此了得。 那么大一群人突然被杀,杀手从出现到消失,周围的百姓却没发觉有任何异常,连可疑的生活痕迹都无人提供。 但没有疑点才是最大的疑点。 百姓不明真相,夜晚的狗叫声可能都会被他们当做线索。他们却偏偏没提供任何线索。 他们···要么被收买了,要么被换了。 被刑部和大理寺那些人精审过一遍又一遍,姜月更倾向于后者。 再就是,最让姜月想不通的便是皇上。 即使尸首不能存放,但案子可以继续查,这么一桩大案,皇上竟说不查就不查了。 若不是皇上想要镇国公的命,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姜月都要怀疑真凶是皇上了,但即使皇上不是幕后凶手,他也一定知道些什么,如此草率结案,皇上是想要包庇谁吗? 姜月已不信任何人,她要自己去查这个案子。 姜月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三日,一个计划已悄然成形。 看着桌上写满字的宣纸,姜月重新捋了一遍后,点燃火折子,将它们丢进香炉里烧了。 在火光的映照下,沉寂多日的姜月,眼里总算有了些生气。 待烧尽之后,姜月将自己的首饰盒搬到床上,打开夹层,数了数里头的银票,一共一万三千两。 这里头忠勇侯府发的月银这些年下来连零头都不够,但架不住姜月有个天南海北做生意的小舅舅,时不时给兄妹三人寄点,经年下来就有这么多了。 卫家乃真正的清流之家,如今朝堂之上有半数以上的官员都是卫家的门生,然而卫家第一条家训便是卫家儿郎不准入仕。 如今的卫家家主与夫人共育有两位公子,大公子才华横溢,在小公子的衬托下,早早便成了卫家继承人。 而对比世代都出文豪、纵横家的卫 3. 风月楼 《皎月》全本免费阅读 六年后,天刚微亮,皇家书院门口,一辆用沉香木打造的,却十分素雅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一对样貌出尘的姐妹花下了马车后,莲步轻移朝里走去。 姐姐身着紫色的交领广袖流仙裙,衬得一身雪肤更白了几分,桃花眸,小翘鼻,是十分明媚大气的长相,年纪尚小,本是压不住的,但眉眼间的沉稳却刚好撑得起。 妹妹身着白色的交领珠光裙,眉间若有若无的愁绪,让人我见犹怜。但因着自身的疏冷,本就清冷的人儿,气质更出尘了些。 姐妹俩一路走来,不少人都忍不住看了又看。 快到时,姜穗眼尖,先看到了满脸怒容往这边走来的沈瑶,便转头笑着对姜月道:“阿月,你先进去,阿姐还有点事。” 姜月轻轻点头,便到自己位置上坐下,静静看起了书。 姜穗这才转身,正对着大步而来的沈瑶。 沈瑶看着坐在里边的姜月就来气,冲着姜穗便喊:“让开。” 姜穗不仅没让,还挪动脚步,将门口堵了个严实,皱着眉头,斜眼问:“公主找舍妹有事?” 沈瑶更气了,但她又不敢对姜穗如何,“本公主要问问她,她与魏表哥有婚约在身,魏表哥才去多久啊?她就开始勾引···” 沈瑶还没说完,姜穗便出声打断,厉声道:“公主慎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阿月并无过错,还请公主慎言。” 沈瑶一噎,但仍然气势不变,胸膛一挺,声音却不自觉小了许多,“那本公主就问问她,她还记不记得魏表哥,魏表哥在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姜穗皱眉,已有些不耐烦,但仍耐着性子道:“公主,不是所有的想念都要说出来的。” 沈瑶听不进去,眼睛盯着里面的姜月,眸子里全是嫌恶,“我就看不得她这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说着,就想推开姜穗往里闯。 这时,在隔壁听了好一会墙角的沈觉,缓缓走了出来,声音透着严厉,“沈瑶,谁教你如此无礼的。” 沈瑶不情不愿放开手,不忿地瞪了眼姜穗,朝沈觉行了个礼,就想开溜,姜穗却上前一步叫住了她。 “公主,阿月从前喜穿红衣,也是爱玩爱闹的性子。” 沈瑶没有回头,但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姜月的样子,总是着白衣,手不释卷,以前的魏南风便是如此,她记得姜月以前与自己一样爱俏,不喜念书的。 沈瑶身形只略作停顿,便转身离去。 姜穗瞧着远去的沈瑶,不过是另一个痴情人罢了。 眼前突然被一道人影挡住,姜穗抬眸,又朝隔壁空置已久的房间看了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扯着面皮笑了笑,“太子殿下挺闲啊。”说完转身便走。 本想和姜穗说说话的沈觉······ 父皇给的折子一大堆,若不是想见见她,他才不会一大早在这闲逛,还当了一回梁上君子。 太子沈觉,文韬武略,论才论貌在长安城都无出其右者,治国论政,协助皇上处理政务皆成绩斐然,是大齐公认的储君。 本应是长安贵女的心上人,但众人皆知太子有个小青梅,太子自小便呵之护之,青梅闯祸太子善后。一众贵女纷纷歇了心思。 然而,在太子成年,皇上将将要赐婚之际,小青梅却拒绝了,贵女们本以为机会来了,没成想太子依然还是只围着青梅转。 看着没有打算回头看一眼的姜穗,沈觉无奈,只得先行离开,背影有些萧索,道阻且长啊。 …… 六年时间,风月酒楼已开遍了大齐各大城池。与其他酒楼不同的是,风月酒楼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会接待。 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包间,三楼是天字房。 三楼正是情报交换的地方,想要买或卖情报的人得先告知小二,得到回复才会有专人将其带上三楼,二楼至三楼的木楼上是有专人把守的,无人带领是上不去的。 人会被蒙眼带到被屏风隔开的天字三号房内,屏风另一头便是这家酒楼的掌柜。 而长安城内风月楼的掌柜便是解忧。 未时末,一身着白衣戴着帷帽的女子走了进来,轻纱浮动间隐约可见白皙的肌肤,走姿绰约,有种走在棉花上飘飘而来的不实之感。 大堂内只有零散的两三桌人,此时正呆望着来人,又觉有些冒犯,拾起筷子,夹了个空,入口。 女子进门,小二并未有任何招揽,女子径直走向了三楼。 推开天字一号房,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副小型舆图。 姜月取下帷帽,雪肤,杏眼,樱桃唇,一汪水眸盛着若有若无的愁绪,梳着婉约流转的玉瑶髻,露出白皙的额头,长发半披至腰间。 一身白色的轻纱流仙裙,腰间系着细细的绦带,更显腰肢纤纤,身形婉折。 一双手突兀地从姜月身后环抱了上来,还将头搁在了姜月肩上,两幅身子紧紧贴着。 姜月无奈,轻轻拍了拍来人的手,示意其松开。 放下帷帽,姜月行至舆图前问道:“消失的那帮人还没有消息吗?” 解忧跟着姜月在舆图前站定,手上却不安分的卷起姜月的一缕长发,漫不经心回:“没。” 姜月的水眸霎时黯淡了不少。 沧州和长安的风月楼是最先建成的,对于当年刺杀案发生前后的情报风月楼会给多一倍的银钱。 百姓争先提供线索,真相也一点一点拼凑了出来。 当年镇国公一行人隐藏身份入住了沧州杨柳西街的一处院子,那是镇国公提前命人收拾出来的,也是专门为镇国公一行人准备的必杀之局。 这处院子位于两边路口中间,而院子周围的房子在刺杀案发生之后短短三个月被全部卖掉。 奇怪的是,根据线索 4. 黑衣人 《皎月》全本免费阅读 三年前,西夏国来犯,忠勇侯领兵出征,长子姜淮与卫氏同行,空闲之余,三人也不忘为姜月寻找续命良药。 皆因游医曾在姜月头疾发作时,言,恐活不过二十。 姜月想去荆州,这一想法遭到了姜穗的强烈反对。 姜月怎么说都没用,争执到了最后,姜月只一句,“阿姐,我想在我身体还能走的时候,最后去趟荆州。” 姜穗没法不答应。 但老夫人年事已高,姜月又再三要求独自前往,姜穗只得留在长安。 临行这日,姜穗早早就来了揽月阁,检查出行的行装,生怕漏了什么,让姜月受了委屈,又觉着现在世道不是很太平,想加派些人手。 “阿月,不若再加些人手,阿姐心里总有些不安。” 姜月浅笑,阿姐这是关心则乱了,声音轻缓,安抚道:“阿姐,人手太多,反而容易引人注目,有爹娘留下的十人小队就足矣,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对付土匪绰绰有余。” 姜月见阿姐仍不放心,便佯装打趣,转移姜穗注意力,“再说,我手上还有昨日太子殿下送来的令牌呢,可调派沿途城中守卫护送的。” 姜穗看着姜月脸上的揶揄,被气笑了,“胆子肥了啊,敢调侃阿姐了。” 上手就想掐姜月的脸,还是舍不得,便摸了摸姜月的头,叮嘱道:“路上不可胡闹,一切以身子为重。” 姜月笑着应是。 两人出了忠勇侯府后门,便瞧见了等待出发的队伍,与一旁等候已久的沈觉。 姜月看了眼无甚表情的姜穗,心中叹息,先垂首向沈觉行礼。 沈觉抬手免礼,看着姜月,温和出声,“阿月,令牌在手,见你便如见孤,孤已禀明父皇,你可放心使用。” 姜月惊讶沈觉的细心,施礼道谢,“谢太子哥哥,劳太子哥哥费心了。” 时辰已到,姜月上了马车,姜穗便叮嘱众人,“切记,路上一切以小姐的身子为先。”,又单独嘱咐了冬叶与刘叔,“阿月路上若有任何不适,一定要立马停下休息,待她身子好些,必须立刻返回,万不可任由阿月胡闹。” 众人出发,姜穗不放心,仍一直望着队伍,直至车队消失在街道尽头。 这时,一直盯着姜穗的沈觉,喃喃出声,“穗穗,什么时候才能如此关心我?” 姜穗回神,抬眸看了眼沈觉,谈谈开口,“太子殿下请回吧。”说完,便转身想进府。 沈觉双眼一暗,突然就出手握住了姜穗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从背后拥着姜穗退到了门前的柱子后,沈觉将两人相握的手贴在姜穗的腹部,微低着头,贴着姜穗的耳朵低低说着什么。 “穗穗,你别再想躲着我了。”沈觉声音低哑。 两人虽背对着街道,天也才微微亮,但街道仍有一二百姓路过。 姜穗有些着急,生怕被旁人瞧去,扭动着双手道:“你疯了?放开我。” 沈觉不得不抱得更紧了些,但又不舍得她使劲伤了自己,便没继续拖延,开口道:“明日午时,我在醉香楼天字一号房等你,那新出了一道醉鹅,我带你去尝尝,若穗穗不来,明晚孤只好亲自带去给穗穗了。” 说罢,才放开她,姜穗气不过,回头瞪着沈觉,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微红,咬牙道:“沈觉,你无耻。” 沈觉有些心疼,但不想再心软了,一再心软换来的只是她彻彻底底的无视,“穗穗,喜欢吗?” 姜穗气疯了,她是傻了吗?才会站在这跟他瞎扯,狠狠用力踩了他一脚,便跑进了后门。 沈觉微弓着身子,有些吃痛,却笑了出来,对他有气也好,总好过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无动于衷。 已是三月下旬,道路两侧的草木郁郁苍苍,间或会有一簇一簇的小白花,见惯了长安的牡丹,乍然看到这番景象,姜月便看入了迷。 嫌马车帘子挡着视线,冬叶把整个帘子都掀了起来,姜月便眼也不眨地盯着。 担心小姐眼睛疲累,冬叶忙斟上一杯花茶,试图转移姜月视线。 “小姐,您已经看了快一个时辰了,喝口茶歇歇吧。” 姜月这才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回头接过茶,一双水眸看向冬叶。 “我们到哪了?” 美人乌发雪肤,一袭白衣,一头黑发垂落腰间,杏眼盈盈,可能是刚揉了的缘故,眼底还有些水意。小嘴不点而珠,水润娇嫩,连日的奔波使美人眉间微蹙。 任谁看了心都得软三分,即使是从小陪伴姜月长大的冬叶,也看得愣了愣神。 “…小姐,咱刚过了幽州,最快还要四日才到荆州呢。” 姜月垂下眼眸,缓缓抿着手中的茶。景色虽美,但马车颠簸,一连十几日的,姜月已有些受不住了。 “小姐累吗?要不要先歇息歇息?” “也好” 姜月有些恹恹地躺了下来。 一行人一共两辆马车,前一辆由婢女夏风与刘叔驾车,车内坐着冬叶与姜月,其余人骑着马在马车两旁走着。 马车里姜月正睡得沉。 “吁~” 忽然马车急停了下来,冬叶眼疾手快扶住了姜月。 马车外,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刘叔一个照面就感受到了他们身上的嗜血气息——这是一群杀手,武功或许在他们之上。 “保护小姐”,刘叔不敢掉以轻心,凝着眉,紧盯着前面。 十人迅速挡在了马车前面。 “你在车上不要动,等下一有机会就驾车带三小姐走,咱们在前面的驿站集合”,刘叔微微偏头对着夏风叮嘱后,便带着其余九人,提刀冲向了前方。 车内的姜月有些兴奋。看身手,外面的黑衣人绝不会是土匪假扮的,只能是杀手或是死士。 他们要么是冲着忠勇侯府来的,要么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一路他们一行都很低调,不可能暴露身份。他们只能是从京城一路跟过来的,爹爹统领西北军多年,并未与人有利益纠葛,所以黑衣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出意外应是幕后之人派来的,姜月不怕他出手,就怕他躲在后面不露痕迹。 思及此,姜月肃着小脸,摸了摸袖袋里的小匕首。 就在此时,刘叔他们也陷入了危险之中,黑衣人无论是杀手还是死士,都是擅于抓住对手弱点的。 而刘叔他们虽身经百战, 5. 失忆 《皎月》全本免费阅读 良久,姜月眼眶微红,克制着自己的激动,压着喉咙的酸涩,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问道:“大师,我们是否见过?” 白裟男子抬眸,瞧了眼姜月,垂眸回道:“贫僧并未见过施主。” 瞧出了他眼里的陌生,姜月渐渐平静,但声音依旧喑哑,“我是···忠勇侯府三小姐,大师可见过?” 白裟男子这次头也没抬,声音平静,好似没有一丝波澜,“未曾。” 这分明是记忆中的那张脸,分明是日日出现在梦中的那张脸,即使世上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那这熟悉感又该如何解释? 姜月无比确信,眼前的人就是魏南风。 紧接着,姜月被巨大的惊喜席卷,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令人动容了,空置多年的心被重新填满。 姜月看着眼前的人,眼里泛着水光,多年萦绕在眉间的愁绪消散,嘴角挂着笑意。 “小女确实见过大师,大师仔细想想?” 玄空缓缓转着手里的佛珠,徐徐道来“贫僧确实未见过姑娘,但贫僧几年前磕了脑袋,忘记了许多事,大概是那时见过姑娘。” 姜月眉间微蹙,嘴角的笑意消了几分,没有继续深究,“大师于我有救命之恩,可否告知法号与所在寺庙?我好略捐些香火钱以示感谢。” “贫僧法号玄空,我佛慈悲,一切皆是因果。姑娘不必挂怀。” 姜月思绪一转,缓缓出声,“大师此行是去往何处?路途凶险,可否结伴而行?” 姜月打定主意,无论他去往何处,她只管说顺路便是。 玄空停下拨着念珠的手,回道:“贫僧此行去往荆州,奉师父之命,为一位故交诵经超度。” 姜月暗叹好巧,“小女此行亦是去往荆州外祖家,可否厚颜请大师同行?” 玄空看着眼前满脸希冀的人儿,竟鬼使神差颔首,等回过神来时,姜月已去查看其他人了。 黑衣人的武功都在刘叔等人之上,但却并不想伤害他们,故十人只略微受了些皮外伤,一行人收拾收拾便继续上路了。 姜月本想邀玄空入马车,她好旁敲侧击问些事儿。 虽说男女有别,但玄空是和尚,旁人看来也只会觉得是主人家与佛祖亲近。 但玄空觉得不妥,言“世道对于女子本就苛刻,还是注意着些好。” 最后,刘叔与玄空驾车,而夏风与冬叶在车内陪着姜月。 刘叔在战场上本也是数一数二的好身手,是积年下来内伤无数,才不得不退了下来,面对玄空,一向沉默寡言的刘叔也忍不住好奇。 “大师武艺着实高强,我等自愧不如,若不是大师及时出现,我等就遭了敌手了。大恩不言谢。”刘叔向着玄空抱了抱拳,继续道:“敢问大师师从何人?” 那些黑衣人虽不想要他们的命,却是专往诱发他们隐疾的点上打,刚刚若不是玄空出现,他们这十人或许都被打趴下了,哪还能继续护送三小姐。 “贫僧的师父乃青云寺的云里方丈。”玄空继续闭眼打坐。 玄空武艺如此高强,可见玄空的师父并非平凡之辈,但又为何会怀着一身武艺出家。刘叔心中有疑,却不再追问。 车内,隔着一道帘子的姜月心思一转,问,“大师是几岁出的家?”。 “贫僧六年前阪依佛门。” 姜月心中一动,时间对上了,“大师武功如此了得,为何会出家当了和尚?” “六年前磕了脑袋,前尘尽忘,被师父所救,便随师父入了佛门。” 姜月心里不是滋味,斟酌着字句问道:“大师可记得是如何磕的脑袋?” “不记得了。” 姜月没再开口,兀自沉思着。 车内的夏风却瞪圆了眼睛,一向寡言清冷的小姐怎对一个和尚如此上心?虽然这和尚确实生得好了些,但在长安城里也不是独一份的。 从小跟随姜月的冬叶却是悲喜交加,喜的是魏世子还活着,忧的是魏世子失忆了,小姐可怎么办? 天色渐暗,月上柳梢,一行人为了减少暴露的风险,选择了原地驻扎,吃完了干粮,夜色已十分浓重,今日暂且先由未受伤的玄空守夜。 帐内,冬叶正给姜月梳着头。 烛光昏暗,烛影摇曳,姜月开口道:“冬叶,明日你去趟楼里,查查青云寺的云里方丈…” 等冬叶退出去,姜月起身掀起帐帘,定定瞧着在树下闭眼打坐的玄空。 今日发生的事有些多,她得理理。 黑衣人是否是幕后之人派来的? 当年魏南风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他又为何会恰好失忆? ······ 但,不管怎样,他回来了,无论失去的记忆能否恢复,她万万不会让他再离开了,她不能失去,也再承受不起。 记得,那就重新认识,没有感情,那就重新培养。况且,她并不觉得,魏南风真的就一点也不记得她了,记忆会消散,但感情不会。 无论什么身份,她都要和他在一起。 失去记忆,她正好可以趁虚而入不是吗?若他未失忆,指不定还会因那些事拒绝她呢。 姜月眼前的迷雾逐渐散开,摆在她面前的不过两件事,重新整合线索查找真相,与搞定魏南风。 树下的玄空似感受到姜月灼灼的目光,抬眼看去,站在窗前的姜月一袭白衣,一头乌黑长发披散,月光映照下,小脸精致美艳,气质却清冷,犹如月色下的鬼魅,只一眼便能摄人心魂。 玄空克制自己移开目光,闭上双眼,心绪却久久不能平静,遂退下念珠,念了一整晚的清心咒。 第二日一早,天刚微微亮,冬叶准备好了热水与干粮,便侯在姜月帐子外等着。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冬叶顿感不妙,但掀帘进去一看,姜月只是安静的睡着。冬叶惊讶不已,遂退出账外继续等候。 这时,其余人也已起身,看见冬叶仍在账外候着,不免上前询问,得知缘由,个个喜上心头,不由就放轻了手脚。 玄空看着此景,却没有心思多想。 这一等,便又是半个时辰。 待姜月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被日头刺了下,姜月闭上眼缓了缓,才慢慢睁开。 这是她很久都没感受过的舒快了,姜月反应过来时,便是一愣,以往都是天刚微亮,她便会被梦魇折磨得头痛欲裂,不得不醒来。 或许是人在身边,心结已解,姜月整个人都明媚了几分。 但众人却没敢多想,毕竟无数大夫都束手无策,只以为是姜月白日受了惊吓,晚上才会罕见的没有梦魇。 但一连四天都是如此后,众人便觉得情况不对了,纷纷将目光投向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