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8与1948》 1. 她不会后悔吧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五月的阳光肆无忌惮,带着汹涌澎湃的热烈席卷而来,晓夏从灼热无边的梦里惊醒,满脸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干了什么?!”的茫然与震惊。 仰头,头顶是简陋且裸露的山字形房梁,四周是裸露的砖墙,地面也是砖块拼凑。 窗子是质朴的木框,泛着闪闪的油光,贴着大红的喜字。 窗下横了张大木桌,自带两个大抽屉,桌下并排两张红漆靠背椅。 桌面放着一对带盖搪瓷杯,崭新的,绘着鲜亮的喜鹊连枝图。 真是难以置信,她这是穿越到年代文里了吗?还是,她的春梦还没醒?! 等等,穿越?年代文? 等等,我是谁,我在哪,我干了什么?! 晓夏死死攥着红粉格子毛巾被,捂着空白得一无所有的脑袋,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糟糕,她不仅对身处之地一无所知,对自己也一无所知。 除了知道自己名叫晓夏。 而她,似乎,好像,做了一个特别特别,真实的,大胆的,放浪形骸的,不知羞耻的,没有下限的春梦。 梦里,她主动出手,推倒了一个特别特别合她胃口的“一夜七次郎”。 梦醒,依然回味无穷。 然后,一觉醒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想要找回记忆,从目前仅有的经验来看,似乎只能通过意识流自然触发解锁。 晓夏忍不住牙酸,又长嘶了一声,与被恍如车轱辘碾过的浑身酸软长相呼应。 她一定是还在梦里,她只是在梦里做梦,还没有醒罢了。 呵呵,一个人,一个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忘记自己是谁呢。 啊,她从前到底活在怎样的一个现实里啊?怎么感觉哪哪都不对劲呢。 不知过去多久,“咯吱”一声,门开,夏日骄阳瞬间满屋,一个男人逆光出现。 身材高大挺拔,似乎要撑爆门框,显见的海拔出众,目测一米九差不离。 一身严整板正的绿军装,一个标准的兵哥寸头,眉目英挺,眼神犀利。 晓夏立刻认出来人。 可不就是昨夜与她打得火热的“七次郎”。 灼眼的光影之中,那张英俊硬朗的神颜越发逆天。 晓夏目光飘忽,神情恍惚。 她睡的,是这么绝一男的?! 晓夏震惊了。 叶盛钧进门就见媳妇儿坐在床头,呆呆看着自己,好像第一天才认识自己的模样。 不会吧,他媳妇儿不会后悔了吧? 他心里突然有点紧张,面上越发镇定,很自然的招呼道,“媳妇儿,你醒了啊。” 晓夏愣愣的看着男人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装水的小桶落在门后洗脸架边,富贵牡丹花的铁皮开水瓶去往桌上。 上面贴着的大红喜字,明晃晃的怼脸来,晓夏下意识闭眼。 糟心。 不行,她得想点好的。 话说,她这个初次见面、一夜七次、才貌双全、英武不凡、一看就武德充沛的便宜新郎,名叫什么来着? 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晓夏果断不再想。 算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男人.......真特么帅! 身材也真特么好!体力真特么棒!活儿,也是真特么绝! 少儿不宜的记忆自然触发,新鲜热辣,翻滚不休,晓夏忍不住嫩脸一红:这狗男人,真的是土著吗? 比她还像穿越的,一点也没这个特色时代的矜持保守。 虽然长了一张教条式板正的开挂帅脸,皮囊下却是全然相反的狂野奔放。 晓夏视线无法控制的,落在对方被绿衬衫隐约勾勒出肌肉廓形的腰腹,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他真的,怪馋人的。 宽肩,窄腰,翘臀,大长腿,一个不落,在床榻上的战斗力更是一个字,绝! 晓夏控制不住,浮想联翩,面红耳赤。 妈耶,这狗男人,真的太会了! 叶盛钧暗暗松了口气。 媳妇儿看他的眼神没变,看来不是后悔,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忍不住眉眼含笑,殷勤相问,“饿不饿?早饭已经过了,我去下碗面条你吃?” 声音低沉又透亮,真是一把适合唱歌剧的好嗓子,好听极了,还很有男人味。 当然,藏在潮热的月色阴影里汗涔涔的喘息声,更有男人味,更好听。 没想到,这下了床,人还是懂贤惠之道的。 晓夏眨眨眼,回神,“你端来喂我?” 叶盛钧:“......” 被翻红浪的昨夜一时又上心头。 事后,小媳妇儿也是这般颐指气使,喊他去打水给她擦身。 然后……每次都是擦着擦着,又走火了。 那时的她,被他折腾得不轻,推在他身上的手都轻飘飘的。 此刻也是,娇娇软软,嗓音嘶哑,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相差无几。 暴露在毛巾被外的肩背雪白得发亮,欢好的痕迹经过一夜酝酿,青紫红白,越发醒目。 叶盛钧看一眼,就仿佛被火烫到,飞快别过脸。 忍不住耳又热心又跳,喉结滚了又滚,莫名口干舌燥,喉咙也干涩难忍。 ......总归,总归,还是他理亏。 喜鹊连枝的搪瓷杯很快递到晓夏嘴边,“先喝点水,饭很快就好。” 很好,这男人是懂长眼色的,晓夏这么寻思着,低头吨吨吨,一阵痛饮。 等解完渴,才发现自己喝到了人怀里。 结实的胸肌近在眼前,在衬衫之下膨胀出饱满的轮廓,属于男人的阳刚气息喷薄扑面,带着一股井水般清冽的凉意,干净清爽,很好闻。 那凉意,也很像清凉油涂在皮肤上的凉,心旷神怡,清爽醒神,十分解渴。 晓夏眼热心也热,没控制住贱手,果断摸了一把。 啊,果然很好摸,手感贼好。 哇,这春梦,不醒也罢。 叶盛钧:“.......” 还摸上瘾了是吧,昨夜里还没摸够? 他哭笑不得,喉结滚动来去,忍了忍,将来侵的惯犯按死在平整的衬衫之下,气息不免有些发急,“大白天的,不要闹。” 血气方刚的男人才开荤,可禁不住这么撩拔。 目光飞快略过小媳妇儿那没完全掩住的胸前春光,叶盛钧忍得越发辛苦。 2. 他输了他投降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目送不知名姓的便宜新郎出门,晓夏又发了会儿呆,才慢吞吞把衣服穿上。 蓝色的长袖衬衫和黑色的长裤,有股新新的布料味道,还很厚实,针脚细密,宽宽松松,款式老旧,满满的年代感。 她还真是穿了呀。 这些细节,如此连贯,一套扣一套,好像没有尽头。 然而,能怎么办呢? 从那刺啦刺啦卡带的空白记忆里,她发现的最能安慰人的话,也就那一句:来都来了。 千古名言:来都来了。 晓夏放弃思考,慢吞吞挪到洗脸架前,就着搪瓷脸盆洗脸。 “七次郎”太过英武不凡,好在懂事,出门前还知道随手给盆里添上水。 洗脸架上方挂着一块毛巾,台面摆着两把牙刷,一块长方形的肥皂,一盒白色粉末。 晓夏研究了下,才发现小盒子里装的白色粉末是牙粉。 这玩意她就没用过,也算长见识了。 毛巾还是湿的,大概率被用过,晓夏不想用,又找不到新的,挽起袖子,手捧了水扑面,随意搓了搓,抹去水珠,等自然干。 刷牙的口杯没有,只能拿搪瓷杯顶,她从小铁桶里舀了水,取过那把干的牙刷,犹豫再三,涮了又涮,才沾了牙粉刷牙。 因为站着太难受,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下,就着窗前的小水沟刷牙。 春梦浪得太没边了,和“七次郎”双向奔赴的后遗症,有些严重。 刷完牙,她也不想动弹,随手将杯子放窗台,晒着太阳,打量起暂住地。 院子面积不大,泥巴地,光秃秃的,零星铺了几块碎砖瓦,通向两个门。 正对面的大门关着,挂着厚重的木栓,左边,边角上有道小门半敞,与邻院相通,右边,种了两丛花。 这花不巧,晓夏小时候见过,洗澡花,只在日出日落时开。 眼下,紫色的长柄喇叭花苞不胜骄阳,在墙角的荫影里蜷缩着,很是安静。 花丛边上有一个矮墩墩的草棚子,堆了半面墙的柴火。 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强迫症兵哥哥手笔。 青砖瓦房有两间半,她住的新房位于正中,大约有三十平。另一间稍小,现在是杂物间,放了些许杂物。 透过半敞的门,晓夏看到了一辆锃亮的女式自行车。 剩下的半间是厨房,搭着主卧,屋顶要矮上好一截,离柴火棚很近。 屋内搭了灶台,也是泥巴地,饭桌和碗橱都有。也是新新的,全都没用过。 一墙之隔的上空,正飘着炊烟,浓浓的烟火气息携着食物的香气随风入院。 叶盛钧回来得很快,端来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晓夏看着他把碗放桌上,伸手摸了摸碗边边,惊诧,“你手是铁手吗,就这么端着不烫?” 防烫手套都不带一个,牛啊! 叶盛钧把门外的椅子提回来,在晓夏斜对面坐下,闻言伸手,“我手上都是老茧,不怕烫。” 晓夏好奇摸了一下,确实,这老茧手,和铁手也相差无几,“真糙,难怪摸在身上刮人。” 端的是,口无遮拦。 叶盛钧听得头皮一炸,随即无可避免的耳红脸热,只面上很端得住,眼睛瞪得凶,话也讲得凶,“说话注意点。” 训小兵似的,威风。 晓夏微微皱眉,逆反心顿起,“怎么?你做得,我说不得?” 清亮的杏眼眨巴眨巴,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一脸纯真的样子,语出惊人。 叶盛钧呼吸一滞,伸手捂媳妇儿的嘴,“祖宗,别说了,吃面,坨了不好吃。” 他输了,他投降。 一句话吓退年代文标配男主,晓夏扬起下巴,错开男人的糙手,哼了一声,抓起筷子,挑了挑碗里的面条,嫌弃,“太多了,吃不完。” 这碗比她脸还大,满满当当,好多。 “吃不完我吃。”叶盛钧收回手,下意识屏息,偷偷碾了碾指尖。 他压下旖旎心思,目光不经意略过媳妇儿的细腰,顿时又想起了那一手可握、任他折叠的酥软。 叶盛钧:“你这也太瘦了,多吃点。” 晓夏低头喝了好几口热汤,才慢悠悠回他,“我要多吃,你未必供得起。” 叶盛钧想笑,但忍住了,绷住脸,自信道,“尽管吃,相信你男人,吃不穷。” 晓夏睨他一眼,没回答,埋头吃面。 如果记忆闪回没出错的话,这个已成传说的年代,普遍缺吃少喝,口福难得,门路都不好找。 空口大话,无需理会。 她这轻飘飘的一眼看过来,叶盛钧感觉灵魂都轻了三分,不由想逗她,多理理自己,便问道:“好吃吗?” 晓夏点头,实话实说,“好吃。” 虽然是清汤挂面,但面条软硬适中,咸淡适口,里面放了猪油,下了小把鲜嫩的小青菜,还卧了一个嫩白红心的荷包蛋,卖相也是极好的。 和“七次郎”一样,称得上色艺双绝。 “你这厨艺比我好太多了。”晓夏不吝夸赞,辘辘饥肠垫了个底,好奇心又起,“你是不是在炊事班进修过?” 厉害兵哥必出炊事班,也是年代文流传甚广的一大传说。 进修?这用词有些怪,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叶盛钧点头,“炊事班其实挺锻炼人,是磨砺刺头的好去处。” 晓夏噗嗤笑,“你是说,你曾经也是刺头吗?看不出来啊。” 这贤惠懂事,妥帖周到,莫不是也是在炊事班进修来的? 见叶盛钧提溜起开水瓶拿搪瓷杯倒水,她哎了一声,忙忙阻止,“你别直接倒,拿开水给我好好涮涮,多涮两遍。” 两个杯子一模一样,混放在一起,她也不知道哪个是自己的,大概率就是混用的。 没办法,开水涮涮,聊胜于无,凑合吧。 叶盛钧愣了下,嘀咕了一句“穷讲究”,麻溜照做,还不忘回她上一个问题:“谁都有年轻气盛的时候。” 晓夏将蛋黄撇开,咬着柔嫩的蛋白道:“说得好像你现在不年轻一样。” “我二十五,你觉得呢?”叶盛钧默默在心底算了算,比了个六,“我比你大六岁。” 小媳妇儿一派青春活泼的,衬得自己好老。 好在话还挺聊得来,至少……比前几次有聊多了。 叶盛钧不由寻思,莫不是因为结了婚,有了更亲密的关系……熟了,才会这样? 圆润的蛋黄晃动着一颗流动的红心晃悠悠沉底,他没等来晓夏回话,主动发问,“你是不爱吃蛋黄,还是不爱吃糖心?” 晓夏挑了碗底的青菜吃,坦白道,“还行,有更好吃的就不喜欢吃。” 至于被她回避的上个问题,她没答。 她觉得,按照她真实的喜好,她应该不会找年纪比自己大这么多的。 这种大实话,不大适合坦白,不如干饭。 叶盛钧不知媳妇儿心中所想,闻言忍不住又想笑,“以后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有空就给你做。” 话出口,又想起等假期过后,他就要回部队,短时间内恐怕也没什么以后。 如此一想,头一个起的念头,竟然是舍不得。 他想把人一起带走,最好别腰带上不离身。 “好啊,你要记得你说的,食言是小狗。”晓夏干脆应了,脑子里主浮起的念头却是,做她的男人,仅仅是有空哪里够? 叶盛钧没有读心术,只觉得媳妇儿说话好有童趣,忍俊不禁。 他好声气应好,一门心思劝她多吃点。 晓夏不得不使劲吃,最后也只吃了半碗。 叶盛钧接手了下半场,顺手推给她一杯凉好的白开水。 晓夏将两个搪瓷杯并在一起,仔细端详又端详,指着其中一个,“这个喜鹊尾巴没斑点的,以后就归我用,你不许混用。” 另外那个应该是瑕疵品,她要挑就挑好的。 叶盛钧不由挑眉,“你嫌弃我?我都不嫌弃吃你剩下的。” 晓夏吃饱又开始犯困,半耷拉着眼皮,慢吞吞喝水,慢吞吞回他:“你那不是节约粮食吗?夫妻一体,这项美德你有就行了。”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吃他的剩饭的。 叶盛钧原本还在故作生气,听到“夫妻一体”四个字,一下就生不起气来了。 突然有种喝了糖水的感觉。 他一顿风卷残云,呼噜呼噜,将剩下的面条和拌碎的蛋黄一扫光。 吃完,很自觉的收拾碗筷——部队里习惯了自己收拾,一时没想到如今本应有人代劳。 至于晓夏,她完全没做人妻子的意识,更没新媳妇儿的自觉,压根没有挣表现的意思。 她稍稍消食,感觉胃没那么撑了,爬回床上,倒头就睡。 贯彻原则,随心所欲。 小院厨房没水,也没水井,叶盛钧只能去隔壁大院。 才进院子,碰上他弟媳从屋后的小菜园子里出来,手里掐着一大把嫩绿的长豆角。 孙红英很惊奇,“这都快晌午了,嫂子呢?怎么还是大哥你洗碗呢?” 她也是长见识了。 这村里哪家新媳妇像她,进门第一天,啥事不干,还得男人伺候吃喝。 没想到呀,大伯子瞧着跟活阎王似的,满身煞气,傲气得很,竟是个懂宠婆娘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 话说回来,新娘子也是一样的不可貌相,自家婆婆这回怕是走了眼。 看着贤惠 3. 媳妇儿好难懂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太阳落山,上工的村民相携归来,炊烟四起。 叶盛钧背着锄头,与叶母一并归来,却得了好一顿埋怨,“妈哪需要你帮忙,都是做惯的活,让你好好在家顾你媳妇儿不听,你身上那伤得多养养,别跟你早死的爹学,迟早有你苦头吃。” 儿子出息又孝顺,懂心疼老母亲,叶母高兴,心里熨帖,但还是担忧占了上风。 要不说儿女都是债呢,心里受用,嘴里仍忍不住埋怨。 叶盛钧放下锄头,挽起袖子,去井边洗手,随意回说:“妈,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有数个屁!”叶母进门,张望了一圈,没见到新媳妇儿,心头又忍不住火起,“别搁这磨磨蹭蹭,快去看看你媳妇儿去,该吃晚饭了。” 叶母这把火气,倒不是朝晓夏发的。 她早起不小心听到小院闹出的动静,没忍住,听了会墙角。 没料到,她当兵的大儿子这么莽,直直闹了一夜——她想抱孙子也没那么急! 就不知道细水长流么?部队里缺女人哪就缺到这份上。 说到底,还是大儿子不懂事,不知心疼媳妇儿。 叶母心里觉得很对不住托孤的故友,早想过去看看,又怕晓夏年轻小姑娘面皮薄,又想留了余地给傻儿子打圆场,便只好睁只眼闭只眼放过。 只是,这晚饭要再不露面,那就闹得不好看了。 叶盛钧哑然,甩了甩手,听话去了。 小院没人,房门和窗户都开着,小媳妇儿趴在床头,懒洋洋的,看他。 四目相对,晓夏身上还是睡觉穿的低领的小背心,低腰的小短裤。 叶盛钧先别过眼,很快又反应过来,关了门窗,把人往里推,“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晓夏低头,莫名其妙,“我没穿衣服吗?这不穿得好好的?” 她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妥当。 “穿好衣服,我们去大院吃晚饭。”叶盛钧背着窗子,极力把媳妇儿挡住。 青天白日袒胸露腹的,也不怕被人看见笑话。 晓夏看他反应,回过神,推他,一脸嫌弃,“你身上脏死了,离床远点,离我也远点。” 刚从地里回来的男人,灰扑扑的,裤子上都是泥巴点子,还一身汗臭味。 被嫌弃的叶盛钧气,一时忘了脸面,作势欲扑,“我就过来,我就过来。” “弄脏了你洗。”晓夏皱鼻子,哎呀呀叫,“你走开啦!” “我洗就我洗,”叶盛钧没忍住,伸手撸媳妇儿睡得凌乱得可爱的头,“叫你嫌弃我。” 晓夏偏头躲,没躲过,气鼓鼓,抓起枕头砸他。 叶盛钧信手接过,见媳妇儿气上头,忙又往回哄,“我洗了手,干净的,不脏。” 这不叫认怂,叫战术性撤退。 晓夏抢回无辜的枕头,不理他,抓了衣服穿,叶盛钧忙背过身,“我出去等你。” 院门没关,他得把门守着。 晓夏无语。 果然年代文男主,原来保守在这呢。 “大伯伯,吃饭啦!”小门探进一颗小脑袋,奶声奶气叫唤。 叶盛钧忙回,“就来。” 他快步走过去,不动声色,把蹦跶着翻门槛的活泼小侄女拦住。 活泼小侄女才不怕他,跳起来,一把抱住大伯伯的小腿,继续探头探脑,“小伯娘呢,吃饭啦。” 叶盛钧拍拍小侄女毛乎乎的小脑袋,瞅了眼小娃娃黑乎乎的泥巴手,“就来就来,丫丫去找你爸,洗了手再吃饭。” 大院里饭桌已经摆好,叶家人都在,叶母不停捶着腰,坐着歇息。 负责做饭的孙红英拿了碗筷摆放,刚回来的叶盛兵正在井边洗手冲脚。 他转头看向新房,媳妇儿总算出了门,“你快点,都等你呢。” 走得慢吞吞,乌龟爬似的。 晓夏一听,反而住了脚,恨恨瞪他:“催什么催,你不会过来接接我啊。” 她是真不想动弹,歇了一天,身上还是不大舒坦。 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把刀不仅利,还爱扎心,她不该贪的。 想退货。 叶盛钧回头看了眼,弟弟一家各自忙活,似乎没注意到这边,只母亲朝这边看过来,黑了脸,拿眼瞪他。 叶盛钧茫然。 母亲不知道为什么看他不顺眼,小媳妇儿不知道为什么坚持不走,他没办法,又走回来拉人,“就你事多。” 晓夏被拉了个踉跄,扯到下身痛处,疼得一哆嗦,气得“啪”的拍开男人的手,吼他,“你走开!” 叶盛钧愣住,瞄了眼媳妇儿神色,看她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突然会过意来,顾不得生气,忙扶住人,小声道:“那里疼?还疼?” 晓夏深吸气,白他一眼,没好气,“你说呢?” 她一时有些站不住,索性倒向男人,把重量全放在他身上,等那劲儿缓过去。 呵呵,她才不会把人推开,苦自己吞,罪自己受,那岂不是全便宜了这不知所谓的狗东西? 这种简直亏得底裤都没的蠢事,她才不干! 叶盛钧也不知怎么好了,揽着媳妇儿的腰,感受到媳妇儿身上传过来的哆嗦,心中愧疚,体贴道:“要不,我把饭菜端来,你在屋里吃?” 虽然不像话,但本是他的错,没必要为了点面子,勉强媳妇儿受罪。 “钧子,别欺负你媳妇儿,快把夏夏带过来吃饭。”叶母的大嗓门隔墙响起,许是听到了晓夏那声吼,以为小两口闹别扭,言语间明显拉偏架。 叶盛钧弓身低头,黑黢黢的眼盯着瘫软在他怀里的媳妇儿,看她反应。 晓夏额头抵着男人宽阔厚实的胸膛,双手紧紧搂着那把精瘦有力的好腰,想起曾经的流连忘返,有瞬间,她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但一想到男人时不时暴露的狗,她又觉得不可以,很不可以。 摇摆之际,隔壁未见面的婆婆说话了。 听着人还怪好的,晓夏想想,应该给对方一个面子,便点了头。 叶盛钧得了应允,忙扬声回答:“来了。” 他低头看媳妇儿,媳妇儿依然搂着他的腰,把自己挂在他身上,眼神无辜的望着他,脚下一动不动。 两人大眼瞪小眼。 叶盛钧等不来新指示,小侄女又在那边嚷嚷着吃饭啦吃饭啦,只能自力更生。 他右手一伸一提,拦腰把人抱起,一路提溜到角门门口,又烧手似的,飞快把人放下。 突然被抛下的晓夏:“.......” 这狗男人! 她一把把人推开,整了整凌乱的衣角,顿了顿,还是看不过眼,伸手拍了拍男人外衣,把灰尘和泥点子拍走,嘴里嘟囔,“脏死了。”< 4. 不听话咬我啊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夏日的晚风凉凉吹拂,正堂屋前,高过屋顶的桂花树哗哗晃动满树枝叶。 晓夏木着脸,端着碗,根本不敢下筷,在场叶家人却个个吃得十分欢快。 叶母还以为她拘束,主动给她夹了筷子鸡蛋,“吃呀,别客气,来咱家不说让你吃多好,吃饱是没问题的。” 晓夏僵了一瞬,挑着角度,把鸡蛋夹起,转手给便宜丈夫,“我晌午吃过,你多吃点。” 叶盛钧瞟了一眼过来,知道媳妇儿讲究的毛病犯了,闷不吭声一口吞,刷刷扒粥。 晓夏又端起碗,往他碗里倒去半碗,“我不怎么饿,你帮我吃。” 叶盛钧:“.......” 他没感觉到媳妇儿的爱意,只感觉自己好像被当做潲水桶了。 叶母不知内里,只看到了小两口感情好,笑眯眯的,一脸欣慰。 感情好好啊,这铁疙瘩傻大儿,可算丢出手去喽,她再不用发愁,可以安享晚年了。 孙红英暗暗翻白眼,面上笑呵呵,“我这乡下人手艺,拿不出手,小嫂子吃不惯吧?” 她看得真真的,这位就没夹过她做的菜,喝个豆子粥也挑挑拣拣,搁那数米粒呢。 真是的,装什么相呀,一个吃白饭的懒货,半点没有做新媳妇儿的自觉。 晓夏抬头,看了眼对面明显主修过阴阳怪气学的妯娌,实诚的点头,“君子......哥做的面条太好吃了,比大厨做得还好吃。” 问此答彼,四两拨千斤,压根不接茬。 让孙红英下面那句,“什么时候让我们也尝尝嫂子手艺?”,根本就有机会出口。 叶母大儿子得了夸赞,乐得合不拢嘴,“钧子手艺这么好?什么时候表表你的孝心,让妈也尝尝?” “奶,丫丫也要,丫丫也要。”坐在叶母边上荡着小腿扒着小木碗喝粥的丫丫,急急举手,跟着凑热闹。 孙红英心里的火,呼啦就烧起来了,一筷子敲过去,“家里哪来那么多细面造?有得你吃就知足吧,没眼色的小丫头片子。” 小丫头不大懂大人的指桑骂槐,机灵地缩手,笑哈哈直嚷嚷,“没打到,没打到!” 叶母伸手把小孙女往身边揽,瞪胡咧咧的小儿媳,骂道:“一天到晚胡说八道什么!两个大人挣工分,要还养不起一个孩子,是你们没本事。亏得钧子在外年年帮衬,咱家到底也没穷到那份上,老抠抠搜搜的干嘛,省药钱啊!” 丫丫偎在奶奶热乎乎的怀里,安全感备足,仰头天真的问护犊子的奶奶,“妈妈为什么省药钱啊?” 叶母安慰地轻拍小孙女的背,夹了筷子鸡蛋到她碗里给她压惊,嘴里回道:“奶奶哪知道?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饿出病来冻出病来,可不是把钱都省起来看病去了?丫丫呀,你可别跟你那不懂听人言的妈学。” 她这小儿媳也没多坏,就是眼皮子浅,还容易飘,就要时不时敲打敲打。 孙红英闹了个没脸,眼睛都气红了,拿眼去瞪自己男人。 她男人恍若未闻,一心一意扒粥吃菜,被掐了还一脸茫然,“红英,你干嘛掐我?” 这傻缺,孙红英气哭。 干活的是她,受气也是她,婆婆偏疼大儿子大儿媳,男人跟死了一样,半点不懂得维护自家媳妇,她还怀着他们老叶家的大孙子呢。 孙红英呜呜:她命好苦哇。 晓夏看得津津有味,配着这不要钱的下饭菜,把难吃的白味豆子稀粥扒光了都不知道。 叶盛钧:“......” 是他白担心了。 自家小媳妇儿怎么会受弟媳的气呢,她不给别人气受就谢天谢地。 晓夏吃得少,叶盛钧吃得快,小俩口一前一后放下碗筷,叶母爽快地大手一挥,叫大儿子带媳妇儿回去,闲事毋管,早些安歇。 晓夏乐得躲懒,回到小院就指挥君子哥各种忙活。 叶盛钧但凡有个说不的意思,她就用幽幽的目光看着他,一脸“我动不了怪谁呢”的控诉,无声胜有声,所向披靡。 晓夏已经发现了,“君子哥”别的不说,确是个责任感倍儿出众的男人。 叶盛钧也确实没意见,帮媳妇儿忙,干点体力活儿什么的,不是事儿。 夫妻之间,该当的。 他来来回回,勤勤勉勉,把厨房的水缸打满水,又搂柴刷锅烧灶,给媳妇儿热洗澡水,忙得团团转。 晓夏坐在门口,全程只出一张嘴,“澡盆呢?给我把澡盆也刷刷,还有我洗澡用的毛巾,帮我找出来。” 工具人用得太顺手,晓夏嘴皮子也越发溜。 叶盛钧忙得脚不沾地,突然反应过来,不由气笑,“你还来劲了,使唤我还使唤上瘾了是吧?” 连毛巾都要帮忙备好? 彼时,他刚从杂物间出来,衬衫早脱了,上身就一件军背心。 矫健的八块腹肌被半截裸露的人鱼线包围,斜斜没入劲腰,裤子卷起半截,露出健康阳光的麦色结实小腿。 怀里抱着沉甸甸的大木盆,肩上搭着媳妇儿要的洗澡巾,简直没有比他更合格更养眼的伙计。 晓夏单手撑脸,悠悠然,朝浑然不知自己有多性感勾人的帅伙计招手。 叶盛钧顶着英挺不羁的五官,眼神冷冽的斜睇了过分悠闲的小媳妇儿一眼,撩着大长腿,雷厉风行划过去,看她还能怎么整。 晓夏心痒眼热,勾起食指,示意自投罗网的男人再靠近点。 小媳妇儿眉眼弯弯,唇角翘起,笑盈盈的,像只狡黠的小狐狸,一脸要使坏的模样,叶盛钧有瞬间感觉到目眩神驰,将手里厚实的大木盆改抱为拎,顺从弯腰。 纤细漂亮的手指轻轻一勾,勾住他背心领口,下一秒,就是一个大力拉扯。 叶盛钧顺势向前,将自己送到守株待兔的小狐狸面前。 白嫩的指尖扣上滚烫的麦色胸膛,计划通的小狐狸仰头,在傻兔子柔软的唇上印上一个大力的吻。 唇齿生痛,叶盛钧傻眼,僵成一座雕像。 双唇相贴,晓夏伸手,抱住男人汗意蒸腾的脖颈,用力往下按,饱满的红唇微张,突出一截粉红的舌尖,蜻蜓点水般,在他紧绷的唇上轻快点过。 痛意如春雨融化,叶盛钧瞬间石化,被封印的血肉之躯如有电流乱窜,随着喷张的血液流遍全身上下。 不待他回神,爱使坏的小狐狸雪白的贝齿一合,咬住了他温热的下唇,眼神凶凶的,恶狠狠道:“不听话,咬你!” 唇齿相依,气息交融,呼吸间吞吐的热气,扑在发紧的脸皮上,被“凶狠”威胁的男人整个人都炸了,神经噼里啪啦炸开,触电般的战栗如洪流席卷。 叶盛钧彻底傻了。 于是,接下来,晓夏得到了一个最忠诚的机器人,令行禁止,指哪打哪。 月亮出来了,月光照在墙角嘟嘟吹着小喇叭的洗澡花上,首次开火的小厨房里,跳跃的火光与哗啦啦的水花声一同摇曳。 被抓住的傻兔子,哦不,是叶盛钧,靠在墙边,摸着隐隐发疼又似有火烧的下唇,一脸魂不守舍。 为什么呢? 新婚之夜也不是没有亲吻过,更深入的唇齿交流也有。 为何这一次, 5. 是个懒媳妇儿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新婚第三天,不出意料,晓夏又起迟了。 小院里的洗澡花吹着小喇叭开了又闭,她仍赖在床上不肯起,还嫌太阳晒,“怎么没有窗帘?快去把窗户糊了,好刺眼。” 外出归来的男人容光焕发,弯腰拉懒媳妇儿:“你还打算每天睡到太阳晒屁股呀?” 他已早起绕着村子跑了一圈,出了一身热汗,冲过凉水澡。 连换下的湿背心,和自家媳妇儿昨天的脏衣服,与换下的床单,他都顺手一并搓洗了,晾在杂物间廊下,如今正迎风招展呢。 自律,勤快,且贤惠。 晓夏吸了吸鼻子,感觉熟悉的味道里多了水灵灵的清凉之气。 她闭着眼反问回去,“怎么?不行?” 男人要拉她,她任他拉,顺势向前一倒,扑进男人沁凉好闻的怀抱里继续睡。 这没骨头的懒猫儿模样,叶盛钧看得好笑,故意回她:“妈会说你。” 这哪家做媳妇的能天天睡到日上三竿,连没出嫁的姑娘起晚都会遭人闲话,村里碎嘴子可不少。 晓夏撩起眼皮子,轻飘飘瞥了他一眼:男人,要你何用? “我不会说你,要不你跟我随军?”侦察连的男人倍有眼力见儿,立刻亡羊补牢。 也是图穷匕见,原形毕现。 这个话题,昨晚两人在床榻之上也浅浅聊过。 如今,晓夏依然没表示,闭眼不说话,一副懒得理会的样子。 下一秒,咕咕,咕咕,有人的肚子鸽子叫,叫得好生响亮。 这猝不及防的,叶盛钧忍不住乐了,笑出了声。 没意外,得了一个漂亮的白眼。 他咳咳两声,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夏夏,快起来,我带你去县城,我们去国营食堂吃好吃的。” 晓夏瞬间有些心动,又觉得好麻烦。 饿,但是不想动,还困。 为什么没外卖?品类任选,包送到家。晓夏脑子里立刻浮现起一个最佳解决方案。 说真的,她怎么会来这鬼地方? 想吃顿好的,还得进城。 晓夏无声萎了。 叶盛钧不知媳妇儿心中沮丧,伸长了手臂,勾来床头的衣服,“快穿上,去县城骑车要一个多小时。” 晓夏困顿的小脸坍塌得更厉害了:好远,更不想去了。 只听听,她就感觉到了屁股颠簸的幻疼。 她往男人怀里深处钻了钻,嘴里发出不情不愿的气哼声,带着没睡醒被强行叫起的不满,不愿动弹。 咕咕,咕咕,小鸽子又欢快的叫起来。 叶盛钧摸了摸媳妇儿蔫哒哒的小脑袋,憋笑道:“你昨晚才吃那么点儿,不饿才怪。我去下碗面,你先吃点垫垫?” 晓夏敷衍的嗯嗯点头,又倒回床上。 大院空荡荡的,叶盛钧出角门,就只见弟媳孙红英在,抓着草籽喂鸡。 撞见大伯子过来,笑呵呵招呼,“嫂子还没起呢,你们今儿还去不去县城?不去把车借我们骑下,我和兵子回趟娘家。” 叶盛钧嗯了一声,“等会就去,车是你嫂子的,你要用就问她。” 他说得认真,孙红英却感觉像碰了个硬钉子,面上不由讪讪,“这样啊,那等嫂子过来我问她。” 叶盛钧脚步不停,进了叶母房间。 粮食米面什么的,都在老娘屋里收着呢。 他熟门熟路,翻出剩下的半筒挂面拿了,又收了颗鸡蛋,想了想,又追加了一颗,转身进厨房忙活开来。 孙红英眼睛骨碌碌的转啊转,嘴里“咯咯咯”的喂着鸡,脖子伸得老长往厨房里瞧,看大伯子舀水洗锅下面条,心里酸成尖叫鸡。 都是做人媳妇的,怎么城里来的就那么好福气呢? 等叶盛钧端碗出来,孙红英闻到香气,馋得流口水,却只敢眼巴巴地捧着肚子,干巴巴奉承,“嫂子好福气。” 后面藏着的那句“这福气,你妈都没福气享到呢”,她是不敢说的。 在边省打过仗的大伯子身上煞气好重呢,肯定杀过很多人。 跟他睡一窝的媳妇不怕,她怕。 叶盛钧颔首回应,顺顺当当走到角门,叶母抱着丫丫回来了,一脸气呼呼。 见到大儿子,劈头就骂骂咧咧:“钧子,妈跟你说,你要是敢跟你媳妇儿动手,老娘打断你狗腿!咱老叶家的男人,可不兴打女人!” 叶盛钧:“.......” 猝不及防,天降好大一口锅。 他无语摇头,“妈,您瞎说什么呢,您儿子是那种人吗?得了,别气了,都是不相干的人,气坏身体不值当。我大锅里给您留了点面条,你带丫丫趁热吃。” 叶母是大队的妇女主任,一早被叫去村尾调解家庭纠纷,丫丫小尾巴也跟着去了。 一老一小都没吃早饭,稀饭都还在煮饭的锅子里。 只是剩得不多,也就够一个人吃。 幸亏他特意把汤面做多了些。 叶盛钧交代完,抬脚就走,他饿得起不来的媳妇儿还在等他呢。 叶母立刻转怒为喜,“对对对,我儿子又有担当又有孝心,好得很,丫丫,走,跟奶去吃面,奶要饿死了。” 丫丫抽着小鼻子,追着那股馋得她想哭的香气嗅。 一听奶说要饿死了,小姑娘吞着口水,和奶抱脸贴,“那奶多吃点,丫丫小,可以少吃点。” 叶母被哄得哎哟哎哟叫唤,“奶奶的好孙女,真乖!” 祖孙俩坐在院子的桂花树底下,亲亲热热的,合吃了一大碗味道极好的青菜鸡蛋汤面,感觉别提多幸福了。 被所有人遗忘的孙红英,摸着肚子,皱巴着脸,委屈巴巴:都有得吃,就她没得吃。 她还是孕妇呢,不该多吃点好的吗? 婆婆准是又恼她了,恼她没给她喜欢的大儿媳好面。 可哪有怀孕的弟媳给嫂子做饭的?新媳妇进门第一天,哪个不得好好表现表现? 婆婆就是偏心眼,偏得没边。 孙红英更委屈了,想哭。 大院热闹的喜怒哀乐,与沉睡的晓夏无关。 她是被叶盛钧强拉起来的,她的那碗面,还是半眯着眼,由男人托着碗,坐在床上吃的。 叶盛钧很想要斥媳妇儿这么着不像话,可惜,苗头一出,就被掐死了。 他才瞪眼,他媳妇儿的眼,瞪得比他还大,绷着的脸,比他还臭! 晓夏是真的气得不行,还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了。 这狗男人,要不识趣的给她端茶倒水,赔礼道歉,没法收场。 叶盛钧也是无奈的很,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放过自己。 他好像真的娶了个任性的懒媳妇儿。 这不,就出去涮个碗筷的功夫,人又倒回去,睡上了。 小媳妇儿这赖床的功底,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来。 他去拉人,又被当成人形枕头给抱上了。 叶盛钧也无法可想,只好一边心猿意马的亲自给媳妇穿衣服,一边琢磨起报纸糊窗的事。 媳妇儿成天背心短裤的不见外,习惯真不好。 糊窗的报纸,大队里肯定是没有,有也早被拿完了。 县里回收站许能找到,可以过去看看。 晓夏被男人折腾来去,瞌睡是没了,人依然没什么精神。 她慢吞吞洗了脸刷了牙,又坐回窗边的椅子上,撑着蔫哒哒的脑袋,神游天外。 叶盛钧推了自行车出来,与眼神没聚焦的媳妇儿四目相对,“夏夏,拿好证明材料,该走了。” 晓夏茫然,“君君,你说 6. 可不敢说不想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叶盛钧推着车子往角门走,晓夏慢悠悠跟在后面。 大院此刻正热闹,叶母在铺草席子晒长豆角,孙红英在井边洗衣服,丫丫小手抓着一根红薯干,蹲在地上戳泥鳅。 丫丫爸爸在边上咚咚咚剁泥鳅,脚边一掌来长的小泥鳅落了一地,蹦哒得正欢,剁好的小泥鳅装了小半碗。 还是孙红英先发现出门的小两口,扬声喊人,“你们这是要出门哪?” 一句话,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拉过来。 叶盛钧点了点头,对叶母道:“妈,我带夏夏去领结婚证。” 叶母还没应声呢,孙红英直起腰,湿哒哒的手在裤子补丁上擦了擦,笑呵呵道:“那正好,嫂子帮个忙,帮我带点针线回来。” 晓夏眉梢微挑,她们有这么熟?嘴上清脆应好,“你拿钱票来,我帮你带。” 孙红英脸色一僵,啊了一声,“这,我也没带身上......” 晓夏面带微笑,并不接话,不动如山,叶母在边上直瞪眼。 她是个能屈能伸的,立刻掉转话头,“得了,不耽搁你们去县里,等闲我自己去镇上买,嫂子把车子借我用用。” 脸皮不是不厚,算盘不是不精,打的就是张嘴不空回,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晓夏点头应了,没怎么在意。 借个车子没什么,铁疙瘩没那么容易坏。 孙红英借到车,乐呵呵摆手,“那你们赶紧去吧,再晚了太阳大,晒人呢。” 因为太高兴,随口附加的关怀都透着股真心实意。 叶母松了口气,也忙道:“钧子快去吧,早去早去,顾着夏夏点。” 叶盛钧嗯了声,“我顺便带夏夏去逛逛,中午不回来,晚饭也不一定,妈有没有要带的?” 叶母摆手,“家里没啥缺的,你看夏夏缺什么,给她买。” 孙红英眼神一闪,插嘴,“哪不缺,油盐酱醋快没了。” “谁家大老远从城里带这些?镇上又不是没得买,几步路的事。”叶母骂完不省心的小儿媳,转头就赶人,“你们俩也别耽搁,快走快走。” 晓夏隐身人一样,默默站在男人身边,忍不住寻思:留下来看婆媳斗法,好像也不错? 没想到,她出了门,都坐上车后座了,叶母又追出来,着急忙慌的,拿了顶草帽子给她,“等会太阳晒,戴上。” 晓夏还没反应过来,叶母抬手就给她套头上了,紧接着利落的挽起绳子,在她下巴那里打了个结,嘴里念叨:“戴着有些大了,有风你自己按着点。” 粗糙肿大的指节时不时划过脖颈,带着粗粝的温热,晓夏一时愣住。 这触感带着股遥远的熟悉味道。 等回过神,她的手又被叶母抓住了。 晓夏低头,那是一双长满老茧苍老的手,手背青筋纵横,只剩一层皮。 苍老粗糙,却非常有劲。 “夏夏啊,别怕,要是有人欺负你,叫钧子,让他给你出气,要是钧子欺负你,告诉妈,妈揍他。” 晓夏新出炉的婆婆,带着一脸“可怜的孩子”的慈爱与怜惜,如是安慰她。 饱经风霜的脸黑黝黝的,眼角皱纹横生,强烈的老母亲关切之情扑面而来。 晓夏僵着身子,保持机械的微笑。 叶盛钧长腿支地,回头,拍了拍媳妇儿头顶的草帽子,道:“妈,您放心,就是我缺胳膊少腿,也绝不让您宝贝的媳妇儿掉一根头发。” 晓夏:“.......” 这动手动脚的爱好,是会母子遗传的吗? 她感觉自己好像地里支棱的稻草人,谁来都能摸一把。 车轮滚动,大门口的大杨树逐渐远去,晓夏搂着仍不知名姓的便宜丈夫,扭头回望。 叶母还在门口,看她转头,一脸笑微微的,朝她挥手。 头顶的草帽子软软的,散发着一股隐约的汗味与熟悉的草木味道。 晓夏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那个夏夏,去哪了? 崭新的女式自行车穿村而过,一路都是热情打招呼的乡亲。 无论男女老少,都是精瘦精瘦的,很难找出一个胖子。 给人感觉这种时候出来的胖子,一定是祖传的。 衣服全是补丁叠补丁,皮肤和叶母一样,饱经日晒风吹,同款的黝黑粗糙。 脸上的笑容被繁重又清贫的农家生活反复摧残,依然看着很纯朴。 她记忆中不曾见过这种景象。 晓夏一手搂着男人劲瘦的腰,一手捏着草帽子,看他骑着车子,表情沉稳的应付父老乡亲。 年轻的就简单的点个头,生疏的就嗯一声,认识的长辈就喊叔儿婶儿,从容自如。 从头到尾没停车,但也没人觉得他怠慢。 至于晓夏自己,有如此给力的便宜丈夫,她只需保持礼貌的微笑。 ——众人只会当做认生的新娘子的娇羞,并不觉得她的沉默不言是傲慢。 虽然娇羞的新娘子毫不娇羞的紧紧搂着男人的腰身。 但,那可能是,开放的城里人开放的习俗,也有可能,是村里的泥巴路颠簸,新娘子胆小,怕掉下来。 按照淳朴乡下人淳朴的想法,很难有第三种“新娘子不要脸不知羞”的想法。 实在是晓夏的神情太自然太正常,连带他们这些外人,一时也没觉出这亲密有哪里不对。 最多有些惊讶于新娘子的大胆。 胆小又胆大,放吃公粮的城里人媳妇身上,没毛病。 晓夏并不在意陌生人打量的视线。 她随意看了看村子,房子多是茅草屋,要不就是土胚房,墙面破落,又矮又小,很是简陋。 她便宜丈夫家,拢共五间半砖瓦房农家大院,竟然是村子里最阔气最有牌面的! 晓夏惊讶不已,忽然意识到:她可能,虽然没嫁给爱情,但嫁给了一村首富。 这留下,也不是不行? ——失忆后,她好像堕落了,太容易满足了。 然而,短短一段出村路,遭遇多次鸡屎味与粪臭味,与不知名酸味臭味偷袭,她又犹豫了:要不,还是随军去? 她还是放过她可怜的鼻子和眼睛吧。 晓夏扭头,把整张脸都死死埋在男人背上,选择把自己淹死在清爽的男人味里。 阳光明艳如夏,暴晒过的布料味道,带着清新的淡淡皂角味,经过热烈的体温熏染,十分好闻。 这,随军,也不是不行? 怎么会有这么好闻的男人!简直就是她的香妃在世,她愿化蝶相伴。 出了村子,大片大片的农田在望,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草木的清香,追着车子看稀奇的小瘦猴顽童们很快被抛下。 世界瞬间清洁又清净。 四野空旷,无人围观,明媚的暖风徐徐吹,一直绷着脸假装无事的叶盛钧自在许多。 这心神一放松下来,他又慢慢觉出一种难言的甜蜜出来。 身后的媳妇儿双手搂着他,紧紧贴着他的背,仿佛不胜依恋。 然而……晓夏被和着日晒的风吹得昏昏欲睡,但屁股下时不时的颠簸越 7. 媳妇儿好倒霉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嫁到乡下的,晓夏,土生土长的,城里人。 乡下长大的,叶盛钧,八年没回家的,当兵的。 这城里,谁比谁熟,还不一定。 ——如果是原来的晓夏的话。 但,现在的晓夏,也不怕露馅。 她进了县城,就对仍未知名姓的便宜丈夫道,“你说的,你带路,带我买买买。” 有道是,先下手为强。抢占先机很重要。 毫不知情的叶盛钧很有打算:“先领证。”带着媳妇儿直奔革委会。 晓夏稳坐在车后,继续看新鲜。 县城要繁华许多,大马路,小楼房,砖瓦大院,绿化带,小公园,秩序井然,很体面。 但晓夏还是觉得老旧,灰蒙蒙的,街面一水儿朴素沉默的蓝灰黑,没什么色彩。 也就那样吧。 大概是因为在她印象里,她曾见过更繁华鲜活的景象。 而且,街上并不是很自由—— 但凡她和她男人靠近点,街头唯一亮丽的色彩,那些带红袖章的,就张望过来了。 黑森森的眼睛亮亮的,活活生出咄咄逼人的红光。 如此严防死守下,出门子的男女男女,中间起码隔了一个锤子的距离。 不是手锤,是铁锤,带长柄的铁锤。 晓夏也没想到,这时候,领结婚证,竟然是需要革委会盖章的。 难怪街上那么多红袖章横冲直撞,耀武扬威——这胳膊伸得真的挺长。 也难怪,她男人上了大马路就坚持穿上衬衣。 还跟忠贞的小媳妇儿似的,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扣子一路扣到顶,遮住大半喉结。 在红袖章的严厉监督下,晓夏不得不和男人隔了一锤子,手锤子的距离。 毕竟是在自行车上,不能再远了。 搂腰什么的,想都不要想,真的会被人追着扯下来。 两人一路行来,就被叫停好几次,哪怕晓夏再不信邪,也不得不收敛了。 红袖章,恐怖如斯。 如此,叶盛钧总算清清白白的,清清净净的,带着不安分的媳妇儿抵达第一个目的地。 红袖章的大本营革委会,占了很大一个院子,里面好几座小楼房,并一片平房。 人来人往,红袖章遍地,草绿色的束腰军便服入目皆是,骄傲的头颅一个比一个高昂,营养良好的神采一个比一个张扬。 领证的地方在边角一栋三层小楼,是叶盛钧出面,一路问过去的。 没有爱动手动脚的媳妇儿拖累,他那身板正凌厉的军人气质还是很有面儿的,一问一个准,畅行无阻。 证明材料很齐全,过程很顺利。 晓夏总算知道了自己便宜丈夫的名姓,叶盛钧。 原来,是钧钧,不是君君。 晓夏盯着证书上那行繁体的“最高指示:实现婚姻自由,男女平等”看了会儿。 视线往下挪,不仅看到了便宜丈夫的名姓,还有年龄,25岁。 哦,她这个晓夏,也才19岁呢。 晓夏瞟了激动得耳根红红、小名钧子的君子哥,啧了一声:禽兽。 但,“双方自愿结婚经审查合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 所以,合法。 ——这时候的女性,合法结婚年龄,18岁。 19岁,将将过线。 信息来源是贴在办事窗口边上,一张红色的普法公告。 至于合法的结婚证,则是一张大奖状。 花花叶叶麦穗子啥的,红红黄黄绿绿的乱开,背面是和国旗一样的全红,还印了一段语录: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给我们开辟了一条到达理想境界的道路,而理想境界的实现还要靠我们的辛勤劳动。” 晓夏:“......” 就,很有这年代的特色。 其实,结婚报告都打了,这证领不领,无关紧要。 但,军人支持婚姻法国策,妇女主任叶母响应号召,就有了今天这一遭。 晓夏只觉得,主席他老人家,连结婚都在为难她—— 她,只想让别人辛勤劳动,有的是资本家的理想境界,妥妥的社会主义的叛徒。 深有社会主义叛徒分子觉悟的晓夏,将红黄绿满江红的奖状结婚证叠好,放进小挎包,将肩带挎回禽兽的钧子哥肩膀,“收好。” 啧,19岁的小姑娘,搁她们那儿,还是清澈愚蠢好骗的大学生呢。 插在一截25岁的狗尾巴草上了,冤! 哪怕这狗尾巴再漂亮,那也是狗尾巴草。 晓夏跟着意识流自然触发的记忆走,结合这两夜在床榻之上的遭遇,深觉:禽兽哥,不冤! 这就是个牲口,批了漂亮人皮的牲口! 牲口哥,哦不,禽兽哥,哦不,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顶梁叶盛钧,不知媳妇儿的腹诽,接过结婚奖状,满眼都是笑,问她,“饿不饿?我带你去吃大餐。” 这......晓夏立刻丢了无谓的腹诽,笑吟吟,“好呀。” 来自社会主义的糖衣炮弹,吃吃也无妨。 见媳妇儿高兴,叶盛钧越发容光焕发,意气风发道,“我们去大江饭店,就我们来的路上那家,开了十几年,味道一直很好。” 晓夏没意见,不急不缓的,和男人并行,仰着颗好奇的脑袋,四处瞎看。 小楼白墙刷绿漆,入目都是红色标语,革命氛围浓烈。 来领证的人并不多,也不知道为什么。 晓夏在大门口略停了停,欣赏头顶的“为人民服务”标语。 突然进来一个军装戴红袖章的年轻男人,就跟没长眼似的,朝着她直直撞过来。 叶盛钧眼尖手快,一把拉住媳妇儿,往边上带。 年轻男人站定,撸起袖子就发飙,“拉拉扯扯,你们胆子好大,革委会地界也敢乱搞男女关系。” “我们领证了,合法的。”叶盛钧淡定掏挎包,当着突然撒泼的红袖章把奖状一展,又晃了晃自己的军官证,“另外,提醒这位走路不长眼的同志,破坏军婚,是犯法的。” 晓夏瞟了明显故意找茬的红袖章一眼。 个头比她还矮,相貌平平,面皮子枯黄,小眼珠白多黑少,眼神不正,给人感觉很不舒服。 晓夏有被丑到。 她飞快扭头,看刚知道名姓的新婚丈夫的大帅脸,洗眼。 自家男人真心好看,这“已婚妇女”的小委屈,也不是不能忍。 但年轻男人显然认得晓夏,冲着她来的。 8. 媳妇这不好吧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这么一耽搁,就过了午时,赶上饭点,大江饭店来吃饭的人很多。 叶盛钧眼尖脚快,身手灵活,看到厨房门口有张桌子空下来,一个百米冲刺,抢位成功。 晓夏惊叹,“……人民子弟兵的爱民精神呢?” “人民子弟兵也是人,他媳妇儿也是民,休假中只为媳妇儿服务,没毛病吧?”叶盛钧心情极好,乐得耍起嘴皮子。 他把挎包水壶往坐享其成的媳妇儿怀里一塞,得意道,“这位置好着呢,你等等,我去点个菜。” 晓夏左看右看,没看出这位置哪里好。 倒是她斜对面的厨房,饭菜源源不断出来,热气腾腾的,颜色鲜亮,油光晃眼,香气扑鼻。 有个大个的男服务员杵在出菜窗口,大声报菜名,食客闻讯而来,在他面前挤得不可开交,都在抢菜。 饭店虽不大,但挤满了叮叮当当,碗碗筷筷欢快相击的声音。 总之,气氛很是热烈,仿佛一城的热烈都尽在此处。 这年头,食物很珍贵,大家都吃得欢喜又珍惜。 大堂正面墙上刷着“厉行节约,浪费可耻”的红色标语,板板正正的,提醒着每个进门的人。 叶盛钧抢到的这张桌子很干净,没吃过饭一样干净。 碗筷也被上一桌客人收走,很有主人翁精神的送到回收处。 与客人们的主人翁精神不大对称的是,出菜窗口上方,贴了一句很响亮的呼吁,“请不要殴打顾客!”。 红纸黑字,龙飞凤舞的,就在板板正正的白墙红字“为人民服务”下方。 充满这年代的荒诞特色。 饭店唯二的服务员,一男一女,都是难得的面色红润,人高马大,体态安康,双双长出了一脸饱满的横肉。 就是心都不如体宽。 客人有问,要么爱答不理,要么暴躁易怒,满脸都是不耐烦,傲气得很。 叶盛钧过去点菜,都被甩了好几个白眼。 就,很难找出“为人民服务”的社会主义精神。倒是让“请不要殴打顾客!”的呼吁,越发震耳欲聋。 晓夏都忍不住怜爱起叶盛钧。 这要是她,对着这么英俊好看的男人……就是骂,也会斯文点来。 在座的顾客都是体面人,不是绿军装,就是中山装,要不解放装。 遇上这种事,也得憋着气,任骂。 就是这些体面人,衣服也多带了补丁,有些还补得怪好看的。 晓夏觉得,有那群无孔不入的红袖章在,估计也没人敢露富。 ——和大家一样穷才安全。 晓夏的社会观察深入到这里,叶盛钧回来了。 他点了三菜一汤,一个卤猪头肉,一个熘肝尖儿,一个炒青菜,一个油豆腐粉丝汤,还有两碗香喷喷的大米饭。 都是快手菜,晓夏很快就看明白这位置好在哪里了。 就这桌,厨房出来什么菜,一眼能看到,一步就能赶到,不怕被人截胡。 晓夏瞅着油亮亮的猪头肉,问叶盛钧:“你是不是把厨房大师傅的下酒菜端来了?” 卤猪头肉,熘肝尖儿,哪个不是上好的下酒菜。 叶盛钧一脸正直纯良,回她:“是啊,肉菜都卖光了,我说我媳妇儿三个月没吃过肉,今儿进城领证,就想吃顿好的,大师傅被我们的革命友谊感动到哭,把他的下酒菜都让给我们了。” 骗子,感动人的才不是革命友谊,分明是香过爱情的钞能力——她都看到他偷偷给人塞钱又塞票了。 晓夏斜睇了张口就来的男人一眼,笑微微捧脸,“你看我像三个月没吃过肉的样子吗?” “像!”叶盛钧斩钉截铁,谎话说得眼也不眨,“我说像就是像。” 晓夏切了一声,学人精。 她不再和男人瞎扯,夹起浓妆艳抹,看着就很美味的猪头肉,嗷呜就是一口。 旋即眼睛一亮,“就是这味儿,太正了!” 肥中有瘦,软糯香浓,入口即化,她不怎么爱吃肥肉,都觉得超好吃。 叶盛钧忍俊不禁,又把猪头肉媳妇儿面前推过去点,“喜欢吃就多吃点。” 晓夏夹了筷子猪肝,入口辛辣爽嫩,滋味甚好,好奇心起,“这些花了多少?” 猪头肉实实在在,满满一盘子,全是肉,剩下的菜和汤也是,分量特别足。 晓夏都忍不住担心吃不完。 叶盛钧流利报账:“猪头肉四毛,熘肝尖儿三毛,青菜和汤都是两毛,米饭六分,一共一块一毛六分,外加四两粮票。” 当然,没算他另外加塞给服务员,也就是大师傅他小儿子,五毛钱和半张工业券。 听着好像很便宜,晓夏对物价没什么了解,没贸然作评价。 倒是突然想起,追出来给她送草帽子,抓着她手让她别怕的好婆婆,“回去也给你妈带点。” 吃独食并不会让她良心不安,但也不妨碍她用男人的钱票,给好婆婆尽点孝心。 羊毛就该羊来出嘛,她会好好监督娶了媳妇的男人孝顺不容易的老母亲的。 投桃报李,她懂正确方式。 叶盛钧不明就里,欣慰且感动。 媳妇儿能这样体贴自家老娘,看来以后不用他忧愁婆媳关系了。 他欣然点头应好,“等会我们去买个饭盒,晚饭点过来,给妈带碗红烧肉回去。” 男人自己懂事,那最好不过。 晓夏吃得更痛快了。 都是纯正的食物味道,肉有肉的味道,菜有菜的味道,火候还恰如其分,这才是美食该带给人的享受嘛。 两个人都埋头痛吃,三菜一汤半点没剩,双双撑得肚儿圆。 叶盛钧发现,他媳妇儿不是胃口小,是真挑嘴。 桌上的菜,有一半是进了她肚子,为了给好吃的省点地方,米饭几乎没怎么吃。 说真的,这么吃下去,一般人还真养不起。 他不禁有些庆幸,自己津贴不低。 一个月七十八,外加杂七杂八的票券补助,满足一个贪吃的媳妇儿,应该没问题。 问题是,他们那地儿吧,偏呀,好多东西有钱票也难买到。 要是吃不到好吃的,不知道她媳妇儿会不会偷偷哭死。 叶盛钧瞅着吃得又香又欢快的媳妇儿,心里感觉怪不落忍的。 他踌躇半晌,耐心等晓夏吃完,才问她,“媳妇儿,随军的事,你考虑得怎样?” 晓夏闻声抬头,疑惑,“这事一定要现在决定?” 她已经落了碗,正揉着胃消食。 反倒是叶盛钧还在吃,给自家媳妇儿捡剩,做大扫除。 叶盛钧一脸正色:“你要决定去,正好和我一道,路上还有我照顾。” “就不能先过去看看,要是不行,我自己一个人回来?”晓夏想也不想回他。 叶盛钧没料到还有这种回答:“......也不是不行,就是一来一回……一趟就要花四五天,不光麻烦,还辛苦。” 这个辛苦,不止对他娇气的媳妇儿而言。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辛苦。 他顿了顿,又道:“再说,你一个人回,我不放心。” 晓夏:“......” 听着就不想去了。 路上要花四五天?是要去地球另一极吗?有这时间,都可以绕地球两周半了。 这儿的交通,真会为难她。 “等回去路上,我去趟邮局,给政委打个电话,看看有没有卧铺票。”硬座真不行,他都受不住。 饶是如此,晓夏的脸色依然不好看,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叶盛钧便识趣的不再催促,果断转移话题:“时间还早,要不要去看场电影?” 认识以来,他还没和媳妇儿约过呢。 < 9. 他媳妇可真能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一吻结束,一吻又来,犹如树上声声叫着夏天的蝉鸣,没个完。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怒吼,杀破缠绵。 晓夏吓一大跳,叶盛钧呼吸一滞,立刻把媳妇儿往身后藏。 两人探头往外一看。 呼!一只胶底解放鞋从空中飞过,准确的拍在怒吼的红袖章脸上。 嗒嗒嗒,愤怒的红袖章追着一对手拉手的小年轻跑远了。 啊这…… 两人对视一眼,叶盛钧松了口气,晓夏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倒在男人怀里。 叶盛钧忍不住也笑,搂着媳妇儿,低头温存的亲了亲她的额头。 晓夏把头埋在男人怀里,蹭了又蹭。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犹如晚来倦归的飞鸟,安静的依偎在弥漫着槐花香的树荫下。 许是心情有了转换,晓夏再看这市井气息十足的小城,也觉得有意思起来。 生活在这里的人,衣着确实朴素单调,但仔细看,眼里有光,志气昂扬,有种野草般勃发的生命力,劲儿劲儿的。 叶盛钧推着自行车,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哦对,是身边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话,都不像他媳......他媳妇儿,对了,他媳妇儿呢? 他猛一回头,嘿,媳妇儿没了! 她,她,他那么大一媳妇儿呢?! 叶盛钧傻眼。 回过神,屁股着火一样,掉转车头,蹭蹭蹭就往回赶。 那着急忙慌的架势,引得路人频频回望。 此刻还没到下工时间,有闲工夫出来轧马路的人并不多。 清汤里数米粒的事儿,他愣是没找着他媳妇儿的影子。 真是奇了怪了,就这么条一头望到底的大马路,人也能丢? 叶盛钧心里乱糟糟的。 有一瞬间,都怀疑起革委会那个瘪三。 偷偷摸摸,趁他不注意,悄没声儿的,把他媳妇儿绑走了。 但,想想也不可能。 他八年的兵不是白当的,真能在侦察连连长眼皮子下把人劫走,那得是多训练有素的敌特分子。 他是关心则乱了。 叶盛钧神经紧绷,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眼见电影院都快到了,神经绷不住要断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微弱又可疑的切切声。 好像还有他媳妇儿的声音! 叶盛钧急速止步,退回来,停在两堵高高的院墙之间,一个不知道通向哪里,又窄又黑的通道口,回望。 小巷子口那头,没人。 他失望不已,正要抬脚走人,那头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顶着他媳妇儿白嫩好看的脸,冲他招手。 叶盛钧:“......” 叶盛钧:“!!!” 叶盛钧目瞪口呆,眼睛眨了又眨。 不是,那是他媳妇儿吧?没错吧?没错吧? 那头,晓夏还在招手,招小狗似的,招得特别欢快。 可不,就是他在大街上丢的媳妇儿! 叶盛钧确认没错,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澎湃的怒气。 他怒气冲冲,就要大声叫她。 他媳妇儿那颗机灵的小脑袋,嗖的一下,缩回去,又没了! 简直就是在他崩溃的神经上扭秧歌。 叶盛钧推着车就往前去,车头却哐的撞上高墙。小巷子太窄,过一个人都勉强,何况是自行车。 也是气昏头了,犯这种低级错误。 闹出这么大动静,街头的人纷纷扭头看过来。 叶盛钧囧了下,急急下了车锁,把车倒停在巷子口。 几乎是侧着身子,横行冲过两进半深的窄道,速度之快,看到的人都以为他尿急。 出了昏暗的巷道,他眼前一亮,出现一大片狭长的荒地。 面积颇大,就在一片房屋格外低矮密集的老旧居民区背后。 杂树丛生,野草茂盛,小巷子口四通八达,活跃其中的人比正街还多。 一个个弯腰驼背的,猫在草木的阴影里,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交流全靠几不可闻的窃窃私语,浑似什么间谍交接活动现场。 叶盛钧神情一震:好家伙,这不就是黑市吗?! 他媳妇儿可真行,这地儿都能给她摸到。 是个侦察兵的好料子! 叶盛钧大为震惊,思绪还冷不防跑偏了一瞬。 还没说什么呢,他蹲在地上的媳妇儿回了头,又朝他招手,小声抱怨,“你来得好慢,我包呢,拿来没?快给我。” 媳妇儿的私房,叶盛钧不敢忘,肩上挎着呢。 他扭头看了眼巷子口,没空托管的车子还在,略微放下心,却也不敢离得太开。 不甭管啥时候,小偷小摸的事儿绝不了。 媳妇儿要挎包,他没有立刻递过去,反而弯下腰,边掏裤兜,边小小声道,“这鸡看着还行,多少钱?” 包着头巾的小贩子蹲在墙边,脸遮得只剩一双眼在外。 人缩成一团,一手死死压着篮子,一手掀着遮盖的破布巾子,压低了声音回:“两块三毛八分,有工业票的话,可以便宜点。” 叶盛钧掏兜的手顿住,也蹲下来,抓着腿子翻了翻,“贵了,老母鸡也才一块二一斤,你这还是瘦巴巴的小公鸡,八两不到,一块五毛,不能再多。” 小贩子,是个经验老道的老婶子,嘿了一声,“我这是风干鸡,风干鸡,小伙子,懂吧?” “水耗给你算进去了,还有盐耗,”叶盛钧表现得也很老道,把布巾子往后捋了捋,指节修长的大手把整只鸡都翻了翻,“不是发鸡瘟,黄皮子咬死的吧?” 老婶子嗐了一声,“那哪能呐,是这个不中用的,和隔壁家的大公鸡打架,没打过,被啄死的。” 说着,大大方方把篮子往前推,“你看你看,随便看,最低两块三毛,咱是积了一辈子德的老人家,真没开高价。” 积了一辈子德的老人家,搁这搞投机倒把呢? 看得津津有味的晓夏没忍住,“噗——”,差点乐出声,好在及时捂住嘴巴。 她其实很想回一句,老人家,你知道你对面的买家,是正义的守护者,遵纪守法的人民解放军现役军官吗? 叶盛钧瞥了眼憋笑的媳妇儿扶到自己肩膀上的小手,面上八风不动,淡定还价,“八毛,再饶您半张工业票。” 老婶子瞄了眼边上揣手旁观的小媳妇儿,精明的眼神透着股强烈的遗憾。 小肥羊是薅不着了,但能捞到半张工业票,不亏。 ——工业票难得,黑市一张起码要两块,还不常有,几乎买不到。 “成了成了,拿走拿走,小伙子真是一点不懂尊老,老婆子这趟白跑了!”就没见过这么会讲价的俊后生。 一看就是个会过日子的,小媳妇儿有福。 老人家瞟了眼边上一看就很好骗的漂亮小媳妇儿,嘴上和心里一起念念叨叨,手下动作爽利,从篮子底下翻出一张大大的干荷叶,三两下把鸡包裹好,“小伙子,看你长得俊,送你张荷叶子,蒸鸡吃贼香。” 俊后生好骗的漂亮 10. 可别再折腾了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晓夏手下的动作也不慢,车尾摆过来,立刻跳上后座。 叶盛钧长腿用力一蹬,车轮转得飞快,嗖的一下就跑远了。 两个人飞快远离交易现场,恍若寻常出街的小俩口,很自然的融入大街上的人流之中。 买点吃的都能整出个谍战大片的架势,也是绝了。 可把晓夏乐得不行。 经了这么一遭,叶盛钧再不敢在路上停留,载着媳妇儿直奔供销社。 怕迟了,大家伙都下了工,买东西的人更多。 虽然要赶路,但也没耽搁他用唯一闲着的嘴巴叭叭叭,数落不省心的媳妇儿。 晓夏开始也没当回事,吃着纯手工制作,口感纯正的美味绿豆糕,嗯嗯啊啊,左耳进右耳出。 毕竟,只听声儿的话,还是很好听的,就跟听有声读物一样。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男人这么能说,还能忽然远行三千里,开起思政小课堂。 什么备战备荒为人民,什么无产阶级统一战线,什么中共中央最高指示,都一股脑儿的往里塞。 这她就不能忍了。 想当初她毅然弃文从理是为什么呀,不就是为了不再学这劳什子的鬼东西么。 晓夏恁是被念叨得,突然又记起一点东西。 事实就是,一个人从前不喜欢的玩意,失忆后也依然喜欢不起来。 晓夏连口头的嗯嗯啊啊都不想敷衍了。 眼见车子拐进无人的巷子,她双手一撑,双腿往上一缩,脚一蹬,从后座站起来,一把搂住男人的脖子,捂住那张糟心的嘴,“别说了,别说了,人都要给你念没了。” 叶盛钧猝不及防,车龙头一歪,直直撞上墙头。晓夏没防备,身子一晃,咚!结结实实,给红砖墙嗑了老大一个响头。 晓夏:“!!!” 难道这就是人欠有天收?! 叶盛钧:“!!!” 他很快反应过来,长腿点地,反手搂住媳妇儿的双腿,往身前一带,把人抱下车来。 顾不得骂媳妇儿胡闹,急问:“嗑着哪了?严不严重?让我看看。” 他强势扒开晓夏的手,就见她光洁漂亮的额头,几乎是当场就鼓起一个大包,白嫩的皮子上浮起一块鲜明的红印。 大而圆的杏眼里,还含着一大包水灵灵的泪花花,挂在浓密的睫毛上,欲坠不坠,欲哭不哭。 可怜巴巴,委屈巴巴。 叶盛钧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又要憋笑,又要哄人,“要不我先给你揉揉,等到供销社看看有没有万金油卖。” 掌心全是茧的大手才揉了一下,就被啪的打飞,“疼!” 叶盛钧灵光一闪,拿出老娘哄小侄女的手段,“那我给你吹吹?” 晓夏信手抹去生理性疼痛出来的泪珠子,头一撇,“不要,脏死了。” 叶盛钧:“.......” 他想说,媳妇儿,你浑身上下,我哪里没亲到,这时候嫌他脏? 反驳的话都到了嘴边,又被吞了回去。 好悬,差点就跟他媳妇儿一样口没遮拦了。 叶盛钧无奈摇了摇头,勾住媳妇儿的腰,把人捞回来,“好了,好了,我的错,怪我没好好骑车,没顾好你,别气了啊。” 晓夏默默把自己埋入男人怀抱深处。 丢人啊! 叶盛钧怀抱着香软软的媳妇儿,心痒痒的,声音不觉软和又软和,“都是我的错,还疼么?” 晓夏捂着多少有点脑震荡的脑袋,气呼呼的瞪男人,“都怪你啰嗦!” 多嘴的男人才是源头,老天要收也该收他。 叶盛钧:“.......” 身后传来清脆的铃铛声,他一把抱起还在生气的媳妇儿,往车后座一放,蹬车走人,“是是是,怪我怪我,咱们快去供销社,我买万金油给你擦。” 晓夏捂着头,恨恨抓着男人衬衫下摆,扯巴不停。 叶盛钧哭笑不得,任由媳妇儿泄愤,脚下蹬得飞快。 供销社很快到了。 没想到,这么紧赶慢赶,偌大的供销社依旧人山人海,进门靠挤,交易靠吼。 今儿上新,来了一批格外齐全的好货,好多人翘班过来抢购。 晓夏看了眼拥堵的人群,捂着额头,敬谢不敏,“太挤了,你进去看着买吧。” 反正她也不知道要买什么。 家里有什么,缺什么,她一个初来乍到的,不曾留意,半点没底。 再者,她想买的,早在黑市买了个够。 不,还是有没买到的,“多买点卫生纸,有牙膏也要,牙粉用着忒费劲。要是有手绢手帕,给我带两条。不,三四五条都行。多多益善。” 出门吃饭没擦嘴的纸巾真不习惯,但外边也没人用这个。 讲究些的,用的都是手帕子,不讲究的,呃,还是不说了。 叶盛钧好声应了,却很是不放心把媳妇儿一个人放外面那么久,“我去可以,你可别再忽然失踪,我铁打的心脏也经不起你这么吓。” 晓夏哼了一声,“我看车,给你省个三分钱的看管费。” 叶盛钧忍笑,“行,你好好的,等出来我给你三分钱,不让你白干活儿。” 他突然又放心了。 媳妇儿头顶一个大包,一路上都捂着头不放。 这么怕丢脸,应该不会好意思到处跑。 晓夏看着男人杀进重围,也没见他如何动作,就跟入潭的泥鳅似的,不见踪影。 一个小时后,叶盛钧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出来了。 平整的衬衫皱成梅干菜,扣子都给挤掉两颗,露出性感的喉结,还有一截好看得让猛女流口水的锁骨。 晓夏美滋滋的大饱了一番眼福,递了个快融化的冰棍儿给男人,“快吃,要化没了。” “这时节就有冰棍儿了?”叶盛钧有些诧异。 他额头都是汗,有在汹涌的人群中挤来挤去挤出来的热汗,也有被没在原地等候的媳妇儿吓出来的冷汗。 好在很快找着了,人并没走远。 就是不知她从哪搞来的,这地儿可没卖冰饮的。 冰棍递到嘴边,冒着凉凉的冷意,叶盛钧看着媳妇儿红润润的嘴巴,摇头,“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晓夏撕了外面包的那层纸,往他嘴里一怼,“我刚吃了一根奶油雪糕,吃不下了。” 原来漂亮得让人想按着亲的嘴巴是这么来的。 叶盛钧恍然大悟。 他好像白感动了,他媳妇儿亏谁也亏不了她自己个呀。 顶天三分钱的冰棍儿,六分钱起步的奶油雪糕,安排得明明白白。 晓夏瞅他眼神不对,斜眼,“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觉得三分钱的冰棍儿配不上你吧 11. 他是亲生的吧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傍晚的天空烧出美丽的晚霞,国营食堂烧出香浓的人间烟火。 叶盛钧照旧点了三个菜,香煎刁子鱼,油爆鳝鱼丝,烧茄子,又要了碗甜汤,当饭后甜品,花了一块七。 晓夏不想吃米饭,要了白面大馒头。 一个有一两重,两分钱一个,叶盛钧一口气买了六个,一毛二,贴四两粮票。 大江饭店所有的实诚,大概都花在了吃食上面。给的馒头每个都有男人脸盘子大,面皮喧软,麦香浓郁,口感带着清爽的微甜。 晓夏就着菜,吃了半个就饱了。叶盛钧吃了一个半,省下四个,用油纸打包。 还有一份红烧肉,是中午特地托请大师傅预留的,分量很足,把新买的饭盒装得满满当当。 晓夏尝鲜吃了一块,味道还行。倒是本地特产的刁子鱼,还有长鳝鱼,香软嫩滑,鲜美异常,更让她神魂颠倒,下著如飞。 叶盛钧也不和媳妇儿抢她爱吃的,放慢了速度,专心吃菜。 等晓夏吃得差不多,抱着那一大碗甜汤喝得如痴如醉,他才风卷残云的收尾。 这一趟县城之行,总算是顺利结束,没再出啥幺蛾子。 回去路上,叶盛钧拐去邮局,打了个电话找政委,又花了大半个小时,等回到红星大队,天都黑透了。 大队还没通电,偶尔有零星光亮,也是灶间火光居多。 大家伙儿舍不得费煤油钱,吃饭都习惯赶天光。吃完饭,要么早早洗洗睡了,要么去大队里的饲料棚串门子。 那地儿,不仅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讲古说故事,说不得,还能从松软的干草堆里,摸一俩谷粒或干豆子,干嚼也香,骗个肚饱。 总之,叶盛钧载着昏昏欲睡的媳妇儿回家时,几乎是家家门户紧闭,几乎不见人在外晃荡。 一路上,只有虫子青蛙叫得欢。 幸而月光很好,不至于看不清路,栽到阴沟里去。 听到自行车车轮子碾地的声音,等候已久的叶母忙忙拉开院门,远远就见大儿子一手掌着车龙头,一手抓着媳妇儿的手圈在自己腰上,亲密无间。 她捶着老腰的手不觉放下,脸上也爬满笑,“怎么回得这么晚?都还顺利罢?” 叶盛钧点头,脚点地,扭头叫人,“夏夏,醒醒,到家了。” 晓夏迷瞪着眼从后座下来,又摇晃着身子倒在男人身上。 叶盛钧慌忙扶住她,“哪就困到这份上?丫丫都没你能睡。” “还不是你,害我又没睡好,大早上还三番两次闹人,”晓夏嘟囔,扑在男人怀里哼唧,“坐车也累,你也没说要这么久啊,下次不去了,我哪儿也不去了。” 跨门槛的叶母都下意识顿脚,不好上前。 “夏夏,妈在等着咱们呢。”叶盛钧囧着脸,恨不能长出第三只手,去捂他媳妇儿的嘴。 晓夏啊了一声,忽然来了神,“叶盛钧,红烧肉呢,快拿出来,还有,还有我买的鸡,鸡也一起给。我还没见过比你妈更棒的婆婆!你一定要好好孝顺她。” 叶盛钧与老娘面面相觑,双双呆住。 叶母看看大儿子,看看儿媳妇,最后怀疑得看向大儿子,“你是不是灌夏夏酒了?” 看人这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叶盛钧哭笑不得:“妈,您瞎说什么呢?没有,没有,我还怀疑您给我媳妇儿灌什么迷魂汤了呢。我这好吃好喝供着人,半句夸奖都没有,您啥也没干,人就惦记着给你送红烧肉送小公鸡。我看,您的好儿媳,就是困狠了,说话不过脑子。” 叶母被媳妇儿夸得美滋滋,忙不迭过来搀人。 叶盛钧最后那句话一出,她笑容一收,脸一板,“你才说话不过脑子,我哪配不上最棒的婆婆?你不该孝顺我?夏夏说得都是真心话,大实话。” 叶盛钧:“......”这都算什么事儿呀?他真是他妈亲儿子吗? 大院门口,叶盛钧一手扶着车子,一手扶着媳妇,进退不得。 叶母靠过来,晓夏忽然抬头,圆溜溜的杏眼眨呀眨,冲她就是弯弯一笑,孩子气的很,把叶母笑得,心都化了。 这要是她女儿,她也舍不得早死。 叶母想起故交,不免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她遗下的女儿,登时给唬了一跳,“怎么回事?夏夏啊,你这头上怎么起包了?钧子,你是不是打夏夏了?” 被亲妈这样质疑人品,叶盛钧心梗得不行,“妈,我可是您亲儿子,这事儿真不怪我,是夏夏和我闹着玩儿,不小心撞墙上的。” 他真是要被他媳妇儿给冤死了。 叶母没好气,“怎么说都是你本事不济,这眼皮子底下,都能让人受伤!长那么高的个儿,那么长的手啊脚啊,有什么用?白白浪费粮食。” 她气恼得瞪了亲儿子一眼,心疼的伸手去扶晓夏,“来,夏夏,妈扶你。” 叶盛钧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得低头哄媳妇儿,“媳妇儿,你松手,门槛高,你小心点跟着妈走,我把车子搬进去。” 晓夏又开始迷糊了,钻在叶盛钧怀里,拱啊拱的摇头,嘴里不情愿的哼哼唧唧,双手死死圈着他的腰不肯放。 叶母拉不开人,又开始怀疑,“你真没灌夏夏酒?她这可不像清醒的样子。” 叶盛钧被拱得身体后仰,又怕摔了媳妇儿,也不敢放手。 身上的背心给蹭得卷上胸口也顾不得,更别说媳妇儿的小手,竟然挑了这时候作妖,一时间焦头烂额。 听叶母这么一说,他面上顿时迟疑,忽然想起来,“甜汤,酒酿丸子,那个也算酒?” 他们这儿都管酒酿丸子汤叫甜汤,大人小孩都能喝,多少都不在话下。 “那就是了,有人就是不耐酒精,沾不得半点,”叶母找到答案,越发没好气,干脆转手去扶车,“傻不傻啊你,还不快把夏夏抱屋里去,晚风凉着呢,别把人吹坏了。” 叶盛钧不再迟疑,打横抱起媳妇儿就往小院里走,边走边回头,“妈,那车子都是铁疙瘩,沉着呢,您放着,等我来搬。” 叶母直冲他挥手,赶紧进去吧,这衣衫不整的样子,像什么话。 月亮悠悠爬上老树梢头,照亮杂而不乱的大院,叶母缓了口气,把手摸向车后座,决定先把车子弄进去。 不料,没摸到铁架,先摸到柔软的布料。 她定眼一看,是她大儿子失踪的衬衫。 还好,还好,没真傻到家。没准儿,夏夏选择嫁给钧子,不是错事。 叶母心下稍安,使劲提起车龙头,正要跨门槛呢,眼神一凝,盯着偏房看了一眼,一眼又一眼。 她好像,看到她小儿媳了。这鬼鬼祟祟的,一天到晚不知道在瞎琢磨啥。 “车车,小伯娘的车车,奶,大伯伯和小伯娘呢?”身后忽然传来小孙女哇哇叫的声音,叶母扭头,就见到小儿子父女俩。 12. 得带媳妇儿走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奶,丫丫想吃肉肉。”一出角门,小丫头再也忍不住,拽着奶奶的手,仰着小脑袋,拉长了声音叫奶,撒娇要吃。 “你个小馋鬼,行吧,奶奶给你夹一块,尝尝鲜,剩下的留着,明儿全家人一起吃。”叶母本无此意,可爱的小孙女一说,立时改了主意。 叶盛兵跟在老娘后面,憨笑着讨吃,“妈,也给我吃一口。红烧肉呢,还是国营饭店的大师傅烧的,多少年没吃过了。” 叶母呵呵,“不光你没吃过,你妈我也没吃过呢。” 她上一次下馆子,还是孩子他爸还未因公殉职的时候呢。 寡妇家撑门户,太不容易了。 这些年,尽管有能干的大儿子努力贴补,熬过了漫长的灾害年景,但老屋倒塌,盖新房子,小儿子娶媳妇,小儿媳难产,小孙女体弱,母女俩在县医院求医问药挣命……桩桩件件,都是大笔大笔的支出,哪里攒得起钱来。 今年可算把大儿子结婚用的新房建好,她这心愿是了了,家底也彻底掏空。一切又要重新再来。 丫丫摇了摇叶母的手,咽着口水,“奶,那我跟您一人一半,分着吃。” 忆起艰难往昔的叶母得了小孙女体贴,心里熨帖,“好丫丫,奶的好孙女儿,奶跟你一人一半,咱分着吃。” 儿子孝顺,孙女懂事,合该她享福了。就算小儿媳不大省心,不过是小瑕疵。 这也是难免的,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的呢,差不多得了。 叶母笑呵呵的由着小孙女把自己往厨房扯。 躲在门后面偷听,不大省心的小儿媳孙红英急得团团转。那是肉啊,红烧肉啊,她光想想,就馋得口水直流。 她好后悔,先前躲懒,没出去帮手。偏偏婆婆眼尖,抓了她现行。现在该怎么办?婆婆没让人叫她,肯定是不想给她吃,就想一家子姓叶的,躲起来偷偷吃! 一墙之隔,用墨水瓶粗制的煤油灯下,敞开的铝饭盒里,铺满肥瘦相间的红烧肉,红亮油润,每一块都有麻将块大小,颤颤巍巍的,浸透了浓郁香醇的汁水。 屋子里一时都是口水吞咽的声音。 叶母都忍不住看直了眼。 自家大儿子的婚宴算是不差了,也没这么吃过。这肉多得,看着就让人好满足。 叶母伸手,小心翼翼碰触了一下最上面的肉块,竟然还是温热的。 见小孙女眼巴巴的看她,把沾了汁水的手背递过去,“来,丫丫尝尝味儿。” 丫丫小舌头一卷,砸吧着小嘴,笑出晶亮的月牙眼,“奶,好吃!香!甜!” 叶母脸上笑容大开,眼角的皱纹越发深刻,温柔又慈爱。 她小心夹了四块小一点的出来,放在碗里,哄眼睛亮亮的小孙女道:“剩下的明儿回锅了吃,味道还能更好。” 小孙女开心得小鸡啄米般乱点头。 叶母一边收饭盒,一边对眼巴巴的小儿子道,“你要是没吃饱,把粥端来,哪能干吃肉,太奢侈了。” 小儿媳也是说不听,让她多做点干米饭,愣是把饭做成粥。 这时节收麦子翻地施肥插秧,活一茬接一茬,还都是重体力活,耗人得很,晚上吃粥能抵啥,菜里又没油水。 她这不能叫持家有道,只能叫抠。 叶盛兵便喜滋滋的去端粥,嘴上道,“大家一起吃。” 叶母掀开油纸包,里面两个白面大馒头,白白胖胖,散发着清甜的麦香。 她大方的掰了半个馒头,递给小孙女,“丫丫吃这个。” 剩下的又全收起来了。 丫丫乐滋滋的拿到手里,马上又掰了一半还回来,“给奶一半。” 叶母抿了一口,敷衍道,“奶吃了,丫丫吃,奶吃粥就好。” 叶盛兵从小锅里盛了碗粥给叶母,委屈巴巴的看向女儿,“丫丫,那爸爸呢?” 丫丫一手举着块馒头,面色犹豫,“那,也给爸爸吃一口?” 叶盛兵给噎了好一下,探头过去,就是一大口,嘴里还要说,“没良心的小丫头。” 丫丫心疼地收回小手,诚实道:“可是爸爸没有什么都分一半给丫丫啊。” 叶盛兵语结,哼哼哧哧半天,“可是你奶分给你了。” 言下之意,就不需要他再分了。 这话丫丫听太多次了,她都能懂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偎回奶奶怀里,“所以丫丫也分给奶吃呀。” 她举起小手,大方道,“奶,你再吃一口。” 叶母便又低头抿了一口,抓起筷子敲了敲碗,“行了,没本事的人才窝里横,兵子你别欺负丫丫小,真是......吃肉都堵不住嘴。一人一块,没有多的,快吃了睡觉。” 麻将块大小的肉能有多少呢,不管如何小口小口的抿,感觉还没吃出味儿,就没了。粥也没了,叶盛兵吃了一碗,叶母吃了大半碗,喂了丫丫小半碗。 碗里还剩下一块红烧肉,叶母将剩下半个馒头捡出来放进去,顶着父女俩如出一辙的渴望眼神,吩咐小儿子,“拿去给你媳妇儿。总归是双身子的,得吃好点。你做丈夫的,照顾着点。” “知道了,谢谢妈。”叶盛兵抹抹嘴,端起碗就走。 他媳妇可比丫丫好说话多了,说不得还能多骗两口馒头,蹭蹭碗底的肉汁。 自己都听她话,天不亮就去田里给她捉泥鳅补身子,分点吃的,不过分吧。 他也不多要,一口,就一口。 丫丫吮着小手指,眼睛追着爸爸......手里的红烧肉,“奶,好好吃,丫丫还想吃。” 叶母也在偷偷吮手指,借着擦嘴的姿势,舔上头沾到的肉汁,闻声便含含糊糊回孙女,“明儿再吃,热的更好吃。” 丫丫看着奶屋里的柜子里,觉得她好难啊。 她好难不去想锁里面的红烧肉和白胖馒头,明天能不能早点来,她快急死了。 殊不知,她亲爸亲妈也是这么想的呢。 叶盛钧也觉得,他好难啊。 媳妇儿娇娇痴痴要他要到一半,又死活不肯要了,说什么都嫌他没洗澡身上脏,他只好满身狼狈得从床上爬起来,给媳妇儿烧水擦身。 就知道嫌他脏,怎么不知道嫌嫌自己呢? 叶盛钧坐在灶前的小凳子上,咔咔折着树枝子,深感不平。 末了,又忍不住摸嘴唇,嘶,好疼。 他低头一看,手指头一抹血。媳妇儿的嘴真软,牙也是真尖。都给咬破皮,咬出血了。 叶盛钧龇牙咧嘴,低头看了看还没消下去的帐篷,心里暗暗发狠,等洗完澡,看她还有什么说的。 他是绝对不会再忍的。 然而,叶盛钧没能如愿以偿。渴睡的媳妇儿格外暴躁,愤怒得把他踹下了床。 他能怎么办呢,老老实实睡觉呗。他可不想再挨媳妇的断子绝孙腿。 啧,媳妇儿狠起来是真狠,也不怕把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踹没了。 第二天,叶盛钧照例起得很早跑圈。 晨训不能落下,这是他当兵的本分,保命的本钱。 训练回来,媳妇儿还在睡。叶盛钧转身去大院,和老娘一起吃早饭。 趁着院里没其他人,他对叶母道,“明儿起不用做我和夏夏的饭,我们小院自己开火。” 叶母斜了大儿子一眼,“是夏夏吃不来兵子媳妇做的饭吧?” 太阳还没出来,她就拽着小儿子,一起去秧田放水拔秧。 < 13. 他又不是小狗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叶盛钧没料到,他还没搞定媳妇儿那头呢,老娘就先跳出来大力反对了。 “妈,我们部队那地儿,现在建设得很不错,医院,学校,食堂,工厂,农场,牧场,市集,该有的都有,没有的也在规划建设。咱连营级干部分配的房子今年冬天就会有供暖,别的地方都没有呢,日子没您想得那么苦。” 叶母当即反驳,“那也是要吃沙子。还天远地远的,来回一趟都得十天半月。真有什么事,就你那十天半月不着家的死德性,顶什么用?等什么时候你显本事调回内省,夏夏再去随军,妈绝不拦着。” 叶盛钧:“……”他妈到底是他妈还是他媳妇儿妈?怎么就说不通呢? 晓夏不知叶家母子因为自己发生了一场小争执,她一觉醒来,艳阳高照。 窗户上挂块布,是昨天从黑市收的土染手织布,光泽感很棒的靛蓝色,花纹也漂亮。晓夏觉得适合叶母,就让叶盛钧顺手入了,没想到被他挪用来充当窗帘。 阳光把靛蓝的布料照得透亮,屋里屋外好像都没人,静悄悄的。 然而,眼下不是论这个的时候。 晓夏飞快穿好衣服,拉开房门,拐进厨房,没有停留,直奔后门,冲进叶家的小菜地……边上四面漏风的茅厕。 她支棱着双腿,战战兢兢踏上架在大缸上的两块木板,屏住呼吸,压根不敢低头看,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蹲完大号,头也不回的穿过厨房的后门,跑回前院。 与这个比较起来,在后屋里用痰盂起夜,都算不上什么事儿了。 她情愿当那种因为要起夜就把熟睡的男人赶出屋的女人,也绝对不要当半夜掉进粪坑里的女人。 总之,这一趟五谷轮回下来,晓夏胃口全无,双目无神,身心都受到了极大打击。 她好想把隔壁的空屋改造成卫生间。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要是每天来这么一遭......晓夏压根想不下去。 罢了,不如还是随军吧,至少她可以指挥男人,给自己搞个过得去的茅房。在这边,想干点啥都不方便。 叶盛钧要是知道,搞定他任性的媳妇儿,只需要一个干净无异味的茅房,肯定又要怀疑人生了。 人与人确实大不相同。人与人的需求层次,也能天差地别。 这一上午,叶盛钧就一直在公田里帮叶母干活。吵归吵,不能扔下老娘不管。 他们部队里有自给自足的农场,每个连队还有自己的生产地,他早做惯了,和叶母一样,手脚麻利的很。 母子俩一起忙活,不到中午就能完工。正好回去吃个饭,歇个晌,避开大太阳,下午就可以去属于自家的口粮田里忙活。 叶母打算一个人去自家的秧田里瞅瞅,绷着老脸把大儿子往家赶。 “那么卖力做什么,生怕不能早死吗?自己受过的伤有多重自己不清楚?你好好把身体养好养壮实了,就是对你妈我最大的孝顺。” 叶盛钧的感动快涌到心口时,老娘下半句来了,“快回家去做饭,别让兵子媳妇瞎造,可不能白瞎那碗好吃得吞舌的红烧肉。” 叶盛钧:“……” 在他匆匆往回赶的时候,晓夏总算从茅房打击里恢复过来。 闲着也是闲着,她就顺便把小挎包里面的钱票摸出来数了数,惊喜的发现,按照如今这物价,自己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富婆。 问题是,她可能有钱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 黑市又不能天天跑。去一次都是拿命跑。 照男人的科普,不管是卖东西的,还是买东西的,抓到都是要挂牌子示众的,丢人不说,还要强制义务劳动。 去商场,哦不,去供销社,有钱没票也是白搭。 还有一个问题,她现在好像是失业人口。 小挎包的夹层里还有一张粮食关系转出证明,盖了大江县第一食品厂的章。 好消息是她是城镇户口,有粮食本,每个月有十九斤的口粮配额。 包里还有一叠花花绿绿的票,合起来,也就二两菜油,三两猪肉,五尺棉布,工业票有三张,还有一张糕点票,一张肥皂票,两张糖票。 粮票多点,有八斤,但看粮本,却是定量的,五斤粗粮,三斤细粮。 现金挺多,五百二十八块七毛六分。 面值最大的是十元,全都半新不旧的,因此积了厚厚一叠。其中,有两百块,是用红纸包着,一叠子的新新的十元,特地分开放的。 晓夏有点怀疑那是传说中的彩礼钱。 她意外睡的男人显然是个能挣钱的,看他花钱的架势就可窥一二。 剩下那笔钱,晓夏觉着应该是卖工作得来的钱。 ——革委会那狗东西真不做人,看看把人小姑娘都逼成啥样了。 这年头的铁饭碗,还是食品厂的,绝对是近水楼台,得天独厚,不是一般的香。 数完钱票放回去的时候,她又随手翻了翻,在那个隐藏口袋里找到了一把小钥匙。 晓夏顿时来了点兴致,叼着一个馒头,满屋里翻找起来。 在杂物间,跳过一堆锅碗盆桶等旧物,她成功找出了上锁的木头箱子,装着“晓夏”的旧物。 大部分是旧衣物,洗的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晓夏没有特意去动,只略翻了翻。 都是摸得出来的好料子,从小婴儿,小女孩,到少女衣装,从精致讲究渐变到朴素简单,款式版型并不出格,但都有种特别的设计感,做工精细。 成年女性的衣物也有,以时下保守风气,好些不能穿出去,但全被精心保留下来了。 晓母一定是个很有生活情趣,活得得很精致的女人。 箱子有股香樟木特有的味道,此外,还带了股浸染得很深的药味。后者主要来自最上层的旧工作服,叠的平平整整,料子早就洗得发白。 旧工作服下,藏着一个木头匣子,入手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晓夏一摸,就知道是名贵的好木头做的,打开一看,里面单独装着一炳精致的银制珐琅小镜子,一个带檀香的雕花木梳子,几根用旧的布头头绳,梳子上还缠绕着几根色泽暗沉的白色发丝。 晓夏沉默地盖上沉香木匣子。 这多半是遗物,长辈遗物,十有八九就是晓母的。 大箱子旁边,还有个小箱子,外边看着很陈旧,装的全是书本。 除了根正苗红的时代特色读物,就是教科书,从小学到高中全套,整理得 14. 他喜欢这味道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叶盛钧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上次,但感觉又好像不大一样,走过去问道:“媳妇儿,你怎么了?” 晓夏站上台阶,将一米六五的身高拉齐到男人眉心,一手搭着男人的肩膀凑过去,吻住男人的唇,然后......压着不放。 叶盛钧僵了一下,没动。下意识挺出军姿,仿佛能站到天崩地裂的样子。 然而,主动亲了他的媳妇儿,这会儿却半天不动,仿佛也被下了什么军令一般。 四目相对,睫毛仿佛要打架。 叶盛钧的心跳不由越跳越快,心底的蠢蠢欲动疯长。 他想后退又舍不得,想继续又要脸——才义正言辞的警告过媳妇儿别胡闹呢。 就在他放弃坚守,决定自食其力的时候,他媳妇儿动了。 晓夏双手圈住男人的脖颈,舌尖一伸,灵巧的钻进他的双唇,叩问起他的齿关。 叶盛钧再也忍不住,回吻过去,吻着吻着,一把抱起媳妇儿,一边往屋里去,一边狼吞虎咽,穷追不舍。 漫长的深吻结束,晓夏身上的衣物七零八落,叶盛钧也没好到哪去。 这时,院子里的鸡忽然叫了。一只嗓音嘹亮的大公鸡,忽的引吭高歌,仿佛吹唢呐吹劈叉,声音尖利高亢,一声惊魂。 叶盛钧猛然惊醒过来,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人压进骨头里融为一体般紧紧抱住媳妇儿,强抑住想要耸动腰身的冲动,分外艰难的,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喘息着,呵着气耳语道:“媳妇儿,晚上,等晚上,嗯?” 刚开荤的男人,真的经不起这么撩拔。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终于回想起自己回家的使命,“妈让我回来做饭呢,你想吃什么?” 晓夏把脸贴在男人结实火热的胸膛,意犹未尽地蹭了蹭,懒懒散散吐出两个字,“随你。” 叶盛钧偏头,把自己埋进媳妇儿粉嫩腻滑的脖颈,亲了又亲。 晓夏坐在窗前的长桌上,握住男人温暖宽厚的大手,有一搭没一搭,摩挲着他手中厚重的茧子。 这种粗砾坚硬的手感她很喜欢,总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叶盛钧不明白媳妇儿为什么对自己手上的茧子那么感兴趣,但他很喜欢和媳妇儿在绚烂的阳光里静静拥抱的感觉。 有种宁静的夏天的味道,既有炽烈的激情,也有静谧的安逸,远离硝烟,安宁又祥和。 直到院外传来吱呦的推门声,还有突然拔高的尖利叫喊,“臭丫头,鬼头鬼脑看什么,过来烧火!” 回应孙红英的是飞快跑远的幼稚童音,“不要,我要去找奶,接奶吃饭!” 丫丫迈着小脚丫子,溜得飞快。 小姑娘虽然小,心里已经能分辨出来,自己妈妈骂她臭丫头,是真骂,石头妈骂石头臭小子,不是真骂。 石头妈从不要石头帮忙烧火,只会叫他出去玩,不要捣乱。 “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丫头片子,帮忙添个柴都不肯,小小年纪就自私自利得很!整天就知道跟个小子一样在外面野,半点家务都不会做,看以后哪个好人家不长眼要你?” 孙红英气得破口大骂。 然而,她女儿早跑得老远,听不到了。 小姑娘不大开心的撅起小嘴巴,幼小的叛逆之心直哼哼,如果乖就要当烧火丫头,她才不要乖。 随妈妈怎么骂,有事找奶准没错。 小院里,屋内的旖旎散尽,叶盛钧和媳妇儿面面相觑。 这里当妈的骂人梗好像都大同小异,晓夏并不陌生,昨儿在城里她就听了不少。 这年代的人,大概比她姥姥那代人要糊涂,顽固不化得令人扼腕。 既喜欢认定“小丫头片子靠不住”,又满腹当妈的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嗔。 稀里糊涂的很。 孙红英可不会这么觉得自己糊涂,她自认是好心一片,奈何女儿是婆婆一手带大的,压根不听她的,想管教都抓不到人影儿。 “又不是什么会投胎的城里人,一个乡下贱丫头,哪来那种白来的好命!找奶奶,找奶奶,就知道找奶奶,当你那偏心眼奶奶能护你一辈子?!以后指不定偏心谁呢!”孙红英骂得超大声。 大概还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晓夏眉头微蹙,扭头看男人。 叶盛钧面色尴尬,见媳妇儿眼神挪耶,他忽地笑了声,拉开门扬声道,“弟妹,今天中午我做饭,妈说了,不用你忙,放着我来。” 他可不是那种讲究“好男不和女斗”的男人。 骂她自己的女儿就算了,他当伯伯的不大好管,骂他妈,骂他媳妇儿,算怎么回事?当他是个死的? 叶盛钧就是要大声告诉对方,你背后说他妈说他媳妇儿的坏话,他听到了。 他说完又去拉媳妇儿的手,道:“下午我去镇上办事处看看,问问那边政委有没有来电。你有没有想吃的,我给你带。” 晓夏忍不住笑,偏头想了想,“我那有些票,再不用就过期了,你拿去兑了吧。” 叶盛钧点头,“也行,那我就自己看着买,等会我把手头没用完的票给你。都是全国通用的票,好换也好用,期限还长。” 见媳妇儿看着他笑,眉梢眼角还残存着尚未褪去的春色,心尖儿不由一颤,眼神越发柔和,又低声补充道,“我已经跟妈说了,我们小院自己开火,明天起就分开吃。” 不管怎样,他假期已快用完,在家也待不了几天,可不想走前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晓夏哦了一声,心想挺好,清静,嘴上道,“那你做饭?先说好,我是不会做饭的。” “我做就我做,你也别偷懒,帮我烧火去。”他们老叶家就没男人不下厨房的糟粕。 要那样,叶父娶不到叶母那样能干的媳妇,叶母丧夫后也拉扯不来两个贼能干饭的大小子。 叶盛钧仔细帮媳妇儿把衣服头发整理好,再把自己也收拾妥帖,拉着媳妇儿去大院。 晓夏甩手,一脸嫌弃,“不要,脏死了,你先去洗洗。” 叶盛钧:“......”刚刚是谁缠着他要亲亲来着?这都亲完抱完了才嫌他脏? 他死死握着媳妇儿的手,就是不肯松开,“你去帮我舀水。” 晓夏盯男人的手,不信他敢拉着她出门。 果不其然,出了院门,男人就松开她手,立刻换回了道德先生的严肃正直脸。 贴在墙根下偷听的孙红英唬了一跳,尴尬得不行。 她一脸局促的袖着手,在罩衫上擦来擦去,期期艾艾,吞吞吐吐,“那个,那个,中午饭就麻烦大哥了......” 叶盛钧点头,客气道,“弟妹自去忙。” 晓夏保持礼貌微笑,冲她微微一点头,继续与男人并肩而行。 孙红英怂怂的回到屋里继续纺棉线,心里很是后悔。 大意了,她竟然没注意到大伯子回来。 孙红英忐忑不安,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未来的老叶家的长孙在她肚 15. 不能惹不能惹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叶盛钧现在觉得,他媳妇儿手里一节一节咔咔折断的豆角,不是豆角,是他突然严重缺钙的骨头。 他果断举白旗,“好好好,不学就不学,我做也一样。” 晓夏哼了声,“你知道就好。” 一时间,咔咔咔咔,是突然沉默的农家大院里唯一的主旋律。 于是,吱吱吱吱,转动的棉纺车,一下子脱颖而出。 院子里的两个人四目相对,就完全忘了还有旁人呢。 晓夏先笑为敬,她屈指弹了下盆里沁凉的水,眼神狡黠,“我跟你说,我不会的可多了,你以后就知道了。” 叶盛钧被溅了一脸水花,抬手抹了把脸,抹出一嘴笑意,“什么都不会,还得意了?” 晓夏骄傲脸:“那必须的啊,我这不会那不会,还活得这么好,说明不是我厉害,就是我身边人厉害。” 叶盛钧:“……”媳妇儿这话,是不是说,她以后要过得不好,是她男人不够厉害? 被媳妇儿如此寄予厚望,他也责无旁贷,“行,媳妇儿,那我努力。” 晓夏不吝鼓励,笑吟吟回他,“叶盛钧同志,我看好你。” 小木盆里青嫩的长豆角飞快变成小段,叶盛钧双手合拢,把泡在水里的豆角用力搓了搓,倒入竹编的箩筐沥干。 晓夏跟着起身,甩了甩手,没甩干,抬手就往男人身上抹,还特意找了没泥点子的干净地方。 叶盛钧看得无语。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尊贵样儿。岳母大人确实厉害。 他心头一动,突然想起杂物间的铁皮炉子和煤炭。那还是他借大队的牛车,帮他媳妇儿从厂院里搬过来的呢。 一时不免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媳妇儿,烧火你会吧?” 事实证明,他那用白眼回他的媳妇儿,还真不会。 叶盛钧不过应她点单,去屋后摘了两条短胖短胖的嫩丝瓜,打算做个丝瓜蛋花汤,回来就见厨房浓烟滚滚,进门就被呛得眼泪汪汪。 土灶台里头的火,自然是没升起来的,火柴梗子倒是落了一地。 晓夏还很坚.挺的蹲在那里,好像杠上了一样的,埋着倔强的小脑袋,刺啦,又划亮了一根。 “祖宗,这草把子要拆开,松散松散,太实了也不好燃,还有你这柴塞太多了,你得给它留点空气烧起来。” 叶盛钧忙忙接手,拆了烧得黑糊糊的大草把子,飞快挽了小而松的,凑到火柴上点燃。 不料晓夏怕烫的手一抖,火柴掉地上,熄了。 “你不会你干嘛不说,我又不会笑话你。”叶盛钧抖抖手,示意,“来,再点一根。” “我现在知道了,我不会。”晓夏满眼无辜。 白生生的小脸被乌黑的草木灰扑得灰不溜丢,眼睛里水光盈盈,眼眶红通通的,熏得跟兔子眼似的。 叶盛钧好生无奈。 嘴硬的花脸小兔子,捡起火柴盒熟练顶开,毫不犹豫地抽出最后剩下的那根,纤细的手指拿捏着,往边上往里一扣,小火苗刺啦蹿起。 这点火的手势贼拉漂亮,大概是点蜂窝煤点出来。 叶盛钧这么想着,眼见媳妇儿的手又要抖,忙抓住她的手,把草把子凑过去,“别又手抖,掉了可就得去找邻居家借了,这还是我们小院的火柴,用完就没了。” 这么容易手抖,不像是点蜂窝煤点出来的,更像是点蜡烛点出来。 晓夏没在意,“那你下午去买两盒回来。” “蜡烛也没了,要不要买几根?”叶盛钧好声应了,边说着,边把手伸进灶膛,把里面堆着的木柴全掏出来,清掉厚重的草木灰,将点燃的草把子丢进去,又寻摸了些易燃的干树枝架在上头。 “有就买,煤油味好大,还熏眼睛,蜡烛好点,但也晃眼睛。”晓夏不知蜡烛比煤油贵多了,在城里都属于奢侈品,对两个都很嫌弃。 果然是点蜡烛点出来的,叶盛钧确认了。 大江县城有通电,但限时,优先供应生产,大多数时候,还是靠蜡烛和油灯照明。 浓烟消散,蓬蓬的火光燃起。 他信手扔了两块小点的木头进灶,将小板凳塞回媳妇儿屁股下,“坐着看火,那个,添柴,你会吧?” 叶盛钧瞅了眼嫩生生的小花脸猫儿,怎么就那么让人不放心呢。 晓夏淡定点头,“添柴谁不会,放心,保证熄不了火。” 叶盛钧用手背贴了贴媳妇儿自信满满的小花脸,忍俊不禁,“刚刚是谁说,烧火谁不会,结果废了半盒火柴也不会?” 晓夏晃开脑袋,白他一眼,伸手抹去额头的汗珠,又是一道黑印子。 叶盛钧乐得不行,却是不敢再笑话炸毛边缘的媳妇儿,凑过去帮她擦头脸沾上的浮灰,忍笑道:“你可别再用手擦了,都是灰,先去洗个脸再来。” “不要,你手脏死了。”晓夏把头一摆,拒绝,“反正都要脏的,等我烧完火再去洗。” 她现在玩得正高兴呢。 叶盛钧好笑,“反正都是要脏的,你还嫌我手脏?我用的是手背,干净的。” 晓夏还是很嫌弃,一肘子横过来,推他,“快做你的饭去,饿死了。” 叶盛钧笑笑起身,舀水洗手,将淘好的大米倒进锅里,灶前忽地燃起熊熊火光。 探头一看,好家伙,先前拿出来的大木头又全被他媳妇儿给塞回去了! 还周全的注意到挑空,搭高塔似的,留足空气流通。 这不,厚积厚发,一下子全燃了。 他不得不又赶紧过去灭火。拿起火钳子,将多余的木头撤出来,塞进下方的死灰里。 “你这样不行,火太猛,是要糊锅底的。放一块就行,等快烧没了,再添一块。” 晓夏有些悻悻,伸手指刮了刮脸,强行挽尊,“我可没给烧熄火哦。” 小花脸又喜提数道灰溜溜的猫须须。 叶盛钧索性端了水过来,“你还是洗洗吧,多好看的脸,都给糊得不能看了。” 被嫌弃的晓夏心里不快,胡乱扑水抹脸,口中哼哼,“我就知道,你也是个看脸的。” 叶盛钧把手浸水里打湿,给媳妇儿补没擦干净的地方,闻声挑出重点,“也?” 晓夏闭着眼,享受男人的贴心服务,一脸理直气壮,“不然呢,难不成还看你心里美啊?” 叶盛钧:“......”他心里难道不美吗? 他没忍住,掐了把媳妇儿的小脸,“肤浅,男人哪能看脸。” 16. 他竟只配凑合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叶母还在兀自絮絮叨叨,“你当我不盼着你们好吗?他要是驻地条件好点,离内省近点,没那么多乱糟糟的危险事,我也不说什么,二话不说送你过去,夫妻团圆,正经过日子。” 晓夏听得云里雾里,面上越发茫然,“什么乱遭遭的危险事?” 一看她那啥也不知道的样子,叶母登时大怒,“什么?你不知道?!那臭小子没跟你说?他呆的那地可是边境,乱着呢!不仅有抓不完的内奸,还有外来的间谍兴风作浪。三五不时,就擦枪走火,乱成一锅粥,根本不是能好好生活的安全地儿。” “妈,您可别在那危言耸听,吓到我媳妇儿,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要真危险,我也不会带人走。”叶盛钧悄摸摸跟过来,在外偷听了半晌,这会儿再也忍不住,推门进去,打断老母亲施法。 可不敢让老娘再信口胡说,他媳妇儿都要没了。 叶盛钧挨着晓夏在床边坐下,奋力为自己做辩解,“我们团部不在边境,在大后方规划出来的军镇上,未来是要扩建成工业城的。里面如今住的都是拥军军属,还有农场工厂的职工。要那里都不安全,这全国上下,可就没安全的地儿了。” 叶母却道,“那也没家里好。你咋不提你那千里万里远的,夏夏一个年轻小姑娘,背井离乡的,要受了什么委屈,遇到什么难处,都没人可说,没地可去,想回都回不来。哪有留在咱大队的小学里当老师好,不用下地,不用风吹日晒,有工资拿,活儿还轻松。还有咱老叶家照应着,谁敢欺负她?谁能给她委屈受?” 叶母描绘的前景太过美好,叶盛钧忍不住急了,“夏夏要是想当老师,去了我那也可以申请,我们那也有小学,连托儿所都有。” 叶母嘴角一撇,一脸不屑,“你那还要申请,我这都已经说好了。大刘家的媳妇要生孩子,夏夏有高中文凭,学历比她一个初中生高多了,等下学期开学,可以先去帮忙代课。大刘家里又没公婆帮衬,他媳妇生完孩子,肯定要自己带,哪里还顾得上教课。这一年两年的,夏夏很有机会从临时工转正。” 这什么绝世好婆婆?竟连她的后路都帮忙想好,工作都包圆。晓夏很是感动。但给冒鼻涕泡的小屁孩当老师什么的,她就敬谢不敏了。 她自己都不想要孩子,是有多想不开,主动跑去小孩堆里打滚啊。 叶盛钧被他妈说得语塞,一时都找不出好理由来回绝,只好去窥视媳妇儿的神色,生怕她被母亲说动劝服。 叶母呢,她还想再接再厉,便劝她儿子,“你啊,与其有心带着夏夏随军,不如在家时多努力努力……” ”算了,你还是适当努力努力,能在走前让夏夏怀上孩子最好。”她一时想起偷听到的墙角,改了口,对儿子猛然爆红的脸视若无睹,抓着晓夏的手道,“夏夏,趁着我如今精力还行,生了孩子可以帮你带带。到时你当不当老师都无所谓,钧子能挣钱。” 这方面,叶母还是很有些老传统思想。 养家嘛,还是得男人来,不然结婚干嘛?她那是没办法,寡妇家家,只能硬扛。夏夏又不一样,男人靠谱还能干,着实没必要勉强。 这才是真正杀伤力巨大的大招,本来十动然拒的晓夏,立刻握上叶母的手,一脸诚恳,“我就先过去看看情况,要是适应不来,我就再回来。” 生孩子什么的还是放过她吧。感觉这地方暂时是没法呆下去了。太吓人了。 但叶母一片好心,话说得真诚又恳切,晓夏回话时就不由放软语气,好商好量的,模样乖巧得不行。 叶母看着又是喜欢又是怜惜,念及老叶家欠下的无法偿还的恩情,不由长叹了口气,点头道,“去看看也行,就当见世面,不行就回来,有妈在呢。” 年轻男女嘛,处在情热之中,越劝越容易拧着。还不如多做老人家的本分,在大后方帮忙,多兜着些。 军嫂可不好当啊,叶母抓着晓夏的手拍了又拍,道,“夏夏,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这人与人相处,都要讲究个缘分。要是你在那边过得不开心就回来,我在这这就是你的家。我不看钧子面子,我看你亲妈面子,比他面子好使一百倍。你啥都不用怕,有妈在,没人能欺负你!” 叶盛钧:“……”不是,他亲妈什么意思? 晓夏惊呆,这什么神仙婆婆?这什么神仙友情?她婆婆这意思不就是说,你哪天要是和我儿子闹掰了,我还是你妈,我家就是你家? 要不是对方推荐的留守职位是可怕的小学生老师,她肯定要后悔死。 叶盛钧当然也听出来了,不由叫唤:“妈!” 叶母摆手,一脸疲倦,“行了行了,把你媳妇带走,妈要睡个午觉。” 叶盛钧忙不迭点头,拉起晓夏赶紧走,都顾不上门外看傻眼的弟弟弟媳。 晓夏神情恍惚,游魂般跟着男人出门。 倒是丫丫,终于得以进入奶奶的屋子午休,开口就是问,“奶奶,大伯伯和小伯娘手牵手呢,他们也是好朋友吗?” 叶母:“.......” 她也是听过小孙女唱儿歌的,且听得是滚瓜烂熟,知道小孙女为什么这么问。 但这问题,不好答呀。 她好怕小孙女下一句再问,为什么爸爸妈妈从不手牵手,他们不是好朋友什么的,忙忙转移话题,“丫丫想上学吗?奶奶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丫丫的眼睛噌的亮了,忙不迭点头,“好呀好呀,奶奶也给丫丫做小书包,丫丫要当小二郎,要去上学堂......” 小丫头登时把前一个问题忘光光,叽叽喳喳个不停,整个人兴奋得差点燃烧起来。 叶母计策生效,笑眯眯把孙女脏兮兮的罩衣脱掉,按倒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她的背心哄睡。 小丫头很快说累了,眼睛半睁半闭的,要睡不睡的,沉入梦乡前,忽地又挣扎起来,含含糊糊问了一句,“奶,为什么是小二郎上学堂,怎么没有小二丫上学堂?” 叶母拍着小孙女的背,哄道,“是呢,怎么没有呢?等丫丫去上学了,不就有了?等丫丫学了后,也可以编个小二丫来自己唱呢。” 丫丫满意了,总算肯闭上眼睛,乖乖睡觉。叶母顿时松了口气,这个劫算是渡过去了。 倒是隔壁小院,晓夏进了院门忽然回神,不由捧着心口,仰天长叹,“叶盛钧同志,你妈真好,想嫁!” 惊得叶盛钧一个趔趄,差点表演一个平地摔。 他噌的扭头,带着耳朵好像坏了的怀疑表情,一脸难以置信,乃至有些惊恐,“你刚刚说什么?” 晓夏恍若未见,双眸明亮,闪闪发光,情真真,意切切,“你妈要是男的就好了。” 多会体贴人啊。这丁是丁,卯是卯的,多通情达理啊。 还贼能给人安全感,男友力不用说。那句“有妈在”,真的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太动听了。 17. 谁知媳妇会怕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如今是大集体主义,虽然大锅饭没开了,但合作公社还在。 农事艰辛,产出却微薄,还总要看老天爷脸色。一年辛苦下来,依然难混个肚圆。 所幸,家家还能分得些许自留地。 只是上面管得严,规定只能种粮食和蔬菜,不然就是走资本主义,要被批判的。 老叶家的自留地,拢共一亩二分田,是叶母和小儿子一家三口分得的口粮田。 叶盛钧的户口不在这,没份,晓夏也没份,她还是城镇户口。 两分旱地种蔬菜,另外一亩全种粮食,好坏能得个三四百斤。间作还能打人情的擦边,种少许菜籽芝麻之类的油料经济作物自用。 地看着不多,但关键时刻,能活命。重要的是,收获所得,不用上交。 因此,大家伙侍弄得格外精细,耕地,除草,施肥,浇水,捉虫,比公田卖力多了。 叶母和小儿子也不例外,一家人就指着这一亩二分地饱肚呢。 母子俩杵在水田一头,手握着一把秧苗,齐头并进。 手下此起彼落,你来我往,赶趟儿似的,一行又一行嫩绿嫩绿的小禾苗飞快落地扎根。 叶盛钧一个人在另一头。他的速度不慢,但速度明显赶不上对面的母子合作。 他也不急,还有闲心关怀蹲田埂上的媳妇儿,“你看稀奇还没看够,快回家去,太阳晒呢。” 晓夏卷着草帽边,给自己晒风,瞅了眼男人晒得红彤彤的脸,顺手把军用绿色水壶递过去,“喝点,别中暑了。” 叶盛钧看了看手,满是泥水,脏得很,又回头看了眼老娘和弟弟,隔得老远,没注意这边。 他往边上走了两步,卡好角度,凑头过去,示意媳妇儿喂。 晓夏被遮得严实,眼前一时只看得男人晒得发红的胸膛。 她不由翻了个白眼,手腕一抬,将水壶提起,怼进男人嘴里。 咕嘟咕嘟,凸起的喉结滚动来去,晓夏手指不由动了动,好玩,想摸。 叶盛钧喝饱了水,头向后一仰,后撤一步,瞅了眼媳妇儿鬓角细密的汗珠,“好了好了,快回去,别在这呆了。” 老叶家运气不好,今年分得的田头连半颗树都没,躲荫也没处躲。 说完,又专注的看了媳妇儿一眼,目光落在她透着绯红的脸蛋上,又缓缓下落,落在光滑白皙的小腿肚上,被蚂蟥吸附的小伤口,有点红肿。 叶盛钧弯下腰,在田沟里洗了洗手,在身上寻了干净处擦去水渍,这才伸过去摸了摸,问:“疼不疼?” 晓夏摇了摇头,心有余悸,“没,没啥感觉。” 确实不疼,就是心理上感觉不适,总觉得有种黏糊糊软趴趴的恶心感。 刚来的时候,晓夏也挽起裤腿下了水田,还像模像样的学着插了好几簇秧苗。 但没一会,吸血的蚂蟥出现了,把她吓得不轻,差点爆哭。 看来这辈子,自己是种不来田了。老天爷又堵死了她一条出路。 晓夏这么想着,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叶盛钧的小腿,飞快扭头,“你腿上有蚂蟥,好多。” 叶盛钧低头,这也叫多,才三条呢。要平时他都懒得管,等它吸够了血,自然就落了,但怕虫子怕哭的媳妇儿在眼前呢。 他便伸手啪啪拍了几下,将挂在腿上的蚂蟥拍下去,又憋着笑,劝人回家。 那边,叶母直起腰,歇了半晌,也看了半晌,扯着嗓子叫晓夏,“夏夏,你快回去,就这几分地,活又不多,有我们娘仨够够了。” 叶盛钧便推了媳妇儿一把,“回去吧,把你的自行车也骑回去。” 他觑着晓夏的神色,忽地灵光一闪,“媳妇儿,你认得路吧?” 晓夏:“......”她还真不能确定自己认不认路。 老叶家的水田有些远,在远郊,出了村头,走路得半小时。 说实话,村里那些泥巴房子,在她眼里就是连连看,没什么差别。 叶盛钧见自己还真猜对了,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得,撺掇媳妇儿过来,到底是砸自己脚了。 他拿起水壶,返身回去找叶母,“妈,壶里还有些水,你和兵子喝了,我再去打,顺道送送晓夏。她头回过来,不认路。” 叶母晃了晃水壶,发现存量不少,连灌了好几口水,然后才递回去。 叶盛钧接过,拧紧盖子,扔给不远处的弟弟。 叶母便趁机小声埋怨起大儿子,“就这么点地,你还拉夏夏过来。她又没干过农活,你妈我都没指望过她,你上杆子磋磨人干嘛?你媳妇又不是没本事,将来也不靠这吃饭。你说说你,那猪脑子到底咋想的?” 叶盛钧无端挨了一顿骂,闷声辩解,“妈,我就逗她玩呢,是她非要下田,我哪知道她那么怕蚂蟥。” 叶母顿时明白,这大概就是新婚夫妻的情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歇了口气,见晓夏已经沿着细溜的田埂,走过来了,摇摇晃晃的,看着都让人担心。 叶母转头轰大儿子走,“行了行了,快把你媳妇儿带回去。地上滑溜着呢,可别把人摔坏了。” 晓夏听到叶母的话,不由顿脚,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母子俩说着闲话,叶盛兵趁机偷了会懒,闻言忙忙把水壶扔回去,心想,他大哥怕不是被妖怪吃了又吐了。 不就娶个城里媳妇儿,至于么。 叶盛钧顺手接了水壶,转身深一脚浅一脚,淌着水到了田埂边。一凑到媳妇儿身边,就毫不犹豫伸长了手。 晓夏瞟了眼田埂,并不如何高,但面上和边沿都是滑溜溜的稀泥巴。 她便一手按着头围过大的草帽,搭了把手,把泥泞里的男人拔萝卜似的拔出来了。 叶盛钧顺势牵着媳妇儿的手,又走了一段。 不一会儿到了大路,比田埂还高一大截,坡度有些陡,中间隔着一米来宽的沟渠,以堆砌的泥巴埂相连。 由于灌溉所需,窄窄一截泥巴埂,被反复浇透,泥泞又湿滑。 叶盛钧干脆一步当先,赤着双脚,牢牢定在烂泥巴里,长臂一伸,单手把媳妇儿搂起运送过去。 他手长腿长,也就一个转身的事。 过了灌水的沟渠,就是陡坡,叶盛钧也是先自己爬上去,再掉头,把笨手笨脚的媳妇儿拉上来,然后把藏在坡边草堆里的自行车起出来。 倒不是怕偷,三双眼时刻盯着呢,是叶母怕晒坏新漆可惜,坚持要遮起来。 就这么一段路,晓夏愣是体会到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艰辛,感觉怪不容易的。 她要是下乡当知青,妥妥一个拖农民伯 18. 媳妇稀罕他呢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晓夏不觉后退一步,拿起搪瓷碗,舀了半碗绿豆汤,递过去,“喏,请你喝的。” 丫丫喜滋滋的伸手,搪瓷碗冒着几不可见的热气。 晓夏瞟了眼小姑娘猫爪爪一般的小手,手一抬,“去拿勺子。” 小姑娘乐颠颠的,绕过方方的小饭桌往回跑。等她搬凳子,攀桌子,翻柜子,找到勺子回来,晓夏已经将汤锅泡进水盆里,蹲在那里搅拌呢。 属于她的搪瓷碗,也泡在了先前洗绿豆的小盆里,换了干净水降温。 丫丫立刻认领了自己的碗,且有样学样的,抓着勺子搅拌起来。 小姑娘一边搅拌,一边流口水。 好香呀,好甜呀,小伯娘做的豆子汤,真的是又香又甜,和奶做的,妈妈做的,完全不一样呢。 她一个小孩都能闻出甜味来,城里来的小伯娘可真舍得放糖。 然而,舍得放糖,很会煮豆子汤,城里来的小伯娘,竟然不认路呢。 丫丫回味着绿豆糖水的清香爽甜,挎着装碗的小篮子,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时不时朝后看看,生怕弄丢了小伯娘,大伯伯要怪她。 晓夏挎着装汤锅的背篓,无语望天。但总不能让五岁的小孩和据说身体不大好的孕妇跑腿。 也就送个糖水的事,她闲着也是闲着。 就是小姑娘忒活泼,一路走一路宣扬。她的小伯娘做了甜甜的豆子汤,要送去地里,可甜可甜,可好喝呢。 超大声,且超骄傲。 先是有人问就说,后来是没人问也说,见人就说。浑然不知,她的小伯娘尴尬得不行,嘴角都被逼笑僵了。 晓夏是不知道,托便宜小侄女的福,她一个傍晚,贤妻孝媳之名与好脾气远扬,传遍整个红星大队。 谁不喜欢贤惠孝顺的媳妇儿呢,谁不想要一个大方舍得的媳妇呢。 一锅奢侈的绿豆糖水,她成功为懒惰的自己正名。 叶盛钧正在靠近沟渠的秧田拔秧苗,直起身子用稻草捆秧苗的时候,余光中忽然窜进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贯的慢悠悠的步调子,悠然又自在。 他将秧苗把子随手抛入水中,站在那,等人过来。 随着熏熏的晚风先过来的,却是小侄女热情的呼唤,“大伯伯,大伯伯,小伯娘来啦,请你喝糖水啦!” 叶盛钧不由笑开,在沟渠里洗净手,一口气冲上大路,迎上清爽的漂亮媳妇儿,先接了背篓,再叙关怀,“怎么又过来了?再过两三个小时,我们就忙完回去了。” 晓夏反手锤了锤肩膀,环了环手臂,“反正也没事,煮了点绿豆水,你们随便喝点,顶顶肚子。” 叶盛钧掂量了下手里的背篓,感觉轻飘飘的,也没几斤重,伸手在媳妇儿肩膀上捏了捏,“怎么了,哪不舒服?” “哎,你手轻点,轻点,”晓夏忍不住龇牙,又抱怨着回男人,“竹编太硬,硌得骨头疼。” 叶盛钧对媳妇儿的娇弱,又有了新认识。这样子,确实不能指望她干什么活儿。 他放轻了力气,又揉了两下,紧绷的脸皮仿佛也被揉开,将心里的高兴劲儿也揉了出来,好似泡进了一汪柔柔的春水里,眼神越发柔亮。 这时候,丫丫已经提着小篮子,撒欢似的冲下了陡坡,越过泥巴埂,轻盈又轻快的,像只小鸟儿似的,在长满杂草的细长田埂上飞奔,冲向水田里张望的奶奶,“奶,爸爸,喝糖水啦!” 这才是真正的纯天然的野丫头呀。 晓夏看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她连五岁的小孩子都不如。她两手空空,在田埂上战战兢兢,一步三停,犹如刚学步的小婴儿,那表现,简直无颜面见姥娘。 叶盛钧忍不住又笑,伸手摸了摸媳妇儿羞惭的小脑袋,“时间紧,我给他们送过去,你就别下来了,等我回来。” 晓夏:“......”说到底,还不是嫌弃她四肢不发达。 不过没关系,她四肢不发达,头脑发达就行。 叶盛钧很快回来,手上端着一个搪瓷碗,和媳妇儿并排坐在路边,喝着绿豆糖水,心里甜滋滋的。 他也让过晓夏,不过被拒绝了。绿豆汤凉了后,对她来说,有些过甜。 叶盛钧笑着摇头,“你一定是从小不缺糖吃......哦,也是,有岳母呢。” 他忽然想起,去世的岳母是食品厂的,还曾经是负责做糕点的大师傅。 他媳妇儿,确实是不缺糖吃的。 岳母?晓母?晓夏顿时默然,半晌默默叹了口气,“是啊,改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叶盛钧也默了一瞬。认识媳妇儿以来,他还没去拜望过岳母大人呢。 “好,我明儿就去准备东西,咱们去给妈上坟。”叶盛钧说着,已在心底盘算起该准备的物事来。 沟渠里的水哗啦啦的流淌着,不知从哪里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空阔的旷野被落日余晖浸染得分外绮丽多姿,挽着裤腿的农人犹如散布的蚂蚁,埋首水汪汪的田地里,努力种下一年的希望,世界在这个瞬间真实得过分。 晓夏恍惚应道,“好。” 叶盛钧抿着碗沿,觑眼看向媳妇儿。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口拙。媳妇儿不开心,他竟然找不到安慰的话。 甘甜的绿豆水被不知不觉抿完,叶盛钧搜肠刮肚,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不出意外,他和媳妇儿是要做一辈子夫妻的。 叶盛钧第一眼看到晓夏,就觉得这姑娘长得很顺眼,顺他的眼。 虽然,那时候,他媳妇儿正在无人的后巷,棒打登徒子,拿脚踹对方命根子。被他看到了,也只是冷淡的瞥了一眼过来,恍若没事人一样,放完狠话,转身就走。 等他奉母命找去食品厂的职工大院,门一开,巧了,就是刚才放狠话的那姑娘。 那句“姓章的,只要你敢娶我,我就敢让你断子绝孙”言犹在耳,他震惊之下,一个嘴秃,“我要娶你,你敢嫁吗?” 不不不,那时他明明是想说“要是我想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的。 哪怕说成,“我要娶你,你想嫁吗”,也比那句好多了。 他媳妇儿那时候看他的眼神,和她在革委会看到那瘪三一个 19. 老叶家的女人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总之,晓夏没走多久,就发现了身后尾随的,蹦蹦跳跳的,伶仃小豆丁一只。 她也没想别的,不知道老叶家母子那些有的没的思量,只觉得,老叶家的人心可真大,也不怕小姑娘丢了。 完全没意识到,她本人才是怕被弄丢的那个。 小姑娘被撞破了,也不慌,只笑嘻嘻的冲她挥手。 丫丫心里隐约知道,漂亮得像仙女的小伯娘并不喜欢小孩子黏糊。 她并不近前去,扭头又专心的在路边招花惹草,嘴里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歌,调子隐约还有些熟悉。 凝神一听,唱的竟是“小嘛小二丫,背着书包上学堂”,无限循环。 现改的词,唱起来照样很顺。 晓夏见小姑娘挺能自得其乐的,便没管她,照旧悠哉悠哉,安安静静的,走自己的。 等进了村,静谧立改嘈杂。 好像随着太阳落山,凉悠悠的晚风一吹,小孩子便跟炸开的蒲公英种子一样,嘭的一下,多起来。 一眼望去,几乎全是和小姑娘差不多年纪的臭小子,玩打仗游戏你追我赶的,抱着膝盖斗鸡儿的,咋咋呼呼,吵吵闹闹,恨不能炸翻天。 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赶着插秧呢,村里半大的姑娘小子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摁在地里,不得闲。 其他的小姑娘们呢,则活跃在自家的屋前屋后,带更小的弟弟妹妹,扫地赶鸡淘米择菜,手上也是不得闲的。 晓夏身后的小姑娘,显然是一个异类,且交游广阔。 她在男孩子那边有朋友,女孩子那边也有朋友,都颇受欢迎。 前一类见了她,便热情唤她,“丫丫,还有糖没,我把爷爷(爸爸/伯伯/叔叔...)给我的陀螺(弹弓/竹丁丁/弹珠...)给你玩。” 后一类见了她,目光纯澈羡慕,几乎是异口同声,不约而同,“丫丫,我不得空儿,等有空了你要和我玩哦。” 到这时候,小姑娘已经跑到晓夏前头去了,把晓夏看得忍俊不禁。 晓夏头一回见到老叶家的长孙女的牌面,颇有些自愧弗如,感觉一村首富的小侄女的名头都罩不住她。 小姑娘有闲又有糖,已经可以吊打全村同龄小朋友没脾气啦。 但小姑娘最大的牌面,其实是她奶。 不是因为她奶生了个有出息的村首富,因为她奶压得住她妈。 她妈和村里其他的妈没什么两样,但她奶和村里其他的奶完全两样。 几乎给了她做小朋友该有的所有乐趣。 小姑娘唯一的缺憾,大概是有那么个重男轻女的妈。 但其他人的妈几乎都有这个毛病,这个缺憾也就给衬托得不那么像缺憾了。 至于她爸,也是她奶教出来的儿子,除了嘴馋,不知道在吃上多让着小朋友,也没别的毛病。 都肯给她骑脖子呢,出了名的好脾气。 因此,托奶奶的福,回到家里,小姑娘不仅能反抗她妈的安排,还能狐假虎威,反客为主。 她妈使唤她烧个火,都要讨价还价。 孙红英气得不得了,“你奶叫你烧火你就烧,我还是你妈呢,怎么让你烧个火,还要花钱?你个不孝女!” 老叶家娘仨被绊住脚,晚饭依然得孙红英做。 她哪能看得惯女儿悠闲,少不得要试图使唤对方,企图站在当妈的道德高点制裁她。 “奶奶说我孝顺呢,我还帮爸爸妈妈孝顺奶奶呢。”小姑娘牙尖嘴利,插着小腰,一脸骄傲。 话头一转,便是苦口婆心,“妈妈,你不要太小气。就几个破布头,你给我缝个头花,几针几针的事。我没花你钱。我还是你女儿呢,你花点功夫怎么了?” 小姑娘说着,还比了个指尖尖。 这位小朋友打小跟在嘴皮子利索的奶奶身边,跟着十里八乡最优秀的妇女主任耳濡目染,格外擅长家长里短,伦理调节,说话一套一套的,条理分明,逻辑严谨,论述缜密。 她不仅当场搬出了当奶的战略高地,犹如核武震慑,还极力立足当女儿的亲情要地,用义务反制当妈的。 孙红英气到手抖,想打人,却不敢真动手打女儿。 她敢动手,她婆婆敢扣她伙食,不给她饭吃。她男人什么都好,就是死要吃,完全不能指望从他嘴里抠食。 饿个几回合,孙红英就再不敢了。哪怕是推推搡搡都不敢,只能动口。真动起口来,却压制不住女儿。 她又是个不信邪的,虽则屡战屡败,却是屡败屡战,最后反而是叫得越凶,心里越怂。 孙红英心里苦啊,都快被小丫头整出心理阴影了。 谁叫对方背后还有个“核武震慑”呢,稳赢。 她婆婆就是她婆婆,是她永远翻不过的大山。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大女儿呢,就在那座巍峨的大山后面。 风吹不着,雨打不着,有吃有穿,想玩就玩,小日子过得比带把的男娃子还滋润,却不是真男娃子,还和当妈的不亲,不知道和妈的一个心。 孙红英烦得不行,她生的这个小丫头啊,可真是讨债鬼,生来就是克她的。 闹到最后,她还是没办法,只能妥协,“行了行了,你乖乖烧火,我给你做头花。” 晓夏在小院里收衣服,不小心听了全程,憋笑得不行。 没料到,转眼间,在女儿这里吃了败仗的孙红英,就舞到她面前了。 彼时,她刚把剩下的绿豆水湃在井水里,孙红英就端着盆出来,和她寒暄了两句,便期期艾艾道,“那个,厨房里泡的鸡要怎么做?” 晓夏停手,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不冷淡也不热络,心里哦豁,有意思。 有人在的时候就叫嫂子,没人的时候就叫那个。 她是不知道,这还是看在那碗煮得软糯开沙的绿豆糖水份上,才得了孙红英这称得上和气的话语和平和的态度。 大概是晓夏走前送出的绿豆水,消暑解毒,糖分充分,不仅冲淡了孙红英今天又没借到自行车的芥蒂,连带对一个人负责做饭也没那么怨怪了。 再说,这鸡也是晓夏贡献来的呢。 孙红英念头转得快,两厢一凑合,就差不多把自己劝服了。 但不信邪的本性,还是让她没忍住,伸出了试探的小JIOJIO,企图忽悠婆婆嘴里的“文化人”小嫂子帮忙做饭。 拿捏是不敢拿捏的,晓夏长得好欺负,但身上那气质,不好欺负。尤其不言不语不笑的时候,颇有些生人勿进的架势。 晓夏甩了甩手,甩去手上的水渍,轻描淡写道,“这个啊,你要是不会做,可以直接和米饭一起蒸熟。那只鸡不是早就切好块了吗?这时候也泡好了,再过过水就可以下锅。要是有老南瓜,切成块,铺在碗底一起蒸,还能加个菜。” 完全没有一点技术含量。晓夏说得也极为详细,愣是把孙红英想说的那句“我不会你来”给原路憋回去了。 哪怕几天后她就要走,她也不想遂了对方的意。万一她还要回来呢? 孙红英不由讪讪,干巴巴,要赞不赞的,说了一句,“你好懂吃哦 20. 毛脚女婿上坟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晓夏天光大亮醒来,叶盛钧难得还在身边,带着他的正常生理反应。 这男人还翻身就想上呢,晓夏推了他一把,严词拒绝,且振振有辞,“虽然这表示你身体很棒,但它其实也是在告诉你,你的身体需要点缓冲,还没完全恢复好。” 叶盛钧却不肯下来,一脸好笑,“怎么,我是男人,你比我还懂啊?” 晓夏白了男人一眼,“至少比你对我了解得多。你作为男人,对女人的身体又了解多少?你愿意搞得精尽人亡,我还不愿意为你油尽灯枯呢。” 她几乎是苦口婆心的哄劝道,“稍安勿躁,不必急着吹灯拔蜡。这种事吧,还是细水长流的好。不要总想着一口气吃成大胖子,容易虚。” 叶盛钧:“......” 怎么他媳妇儿不光说起男人事,头头是道,说起荤话来,也比男人还猛? 部队里的老兵油子都难与匹敌。 真的,他差点一下子就萎了。 太刺激了。 于是那事儿就没成。 没贴报纸也没拉帘子的玻璃窗上,细细密密的雨珠儿飘飞着,流出细细长长的雨线儿,外面正下着犹如枝头柳絮般绵又软的小雨。 这场雨来得很巧妙。 老叶家的农忙已过,叶盛钧顺势给自己放了假。 他干脆利落的鸽了晨训,赖在床上搂着香软软的媳妇儿,想聊个五毛钱的天。 他想多了解点他媳妇儿,看看他媳妇儿,是怎么长成这静海流深,冷不丁就暴雷的模样的。 但晓夏还没睡够啊。 不完全是新婚情浓的缘故,可能也有穿越反应,她这几天的觉确实有些多。 大概灵魂和身体还没完全契合。 不然,这好似电力不足,滋啦滋啦,断断续续的记忆故障是怎么来的呢。 她被男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揉搓烦得不行,别说聊天,没把人踹下床都是她脾气好了。 “你要是闲得发慌,起来做早饭去。”晓夏忍无可忍,直接赶人。 是了,今天他们得自己开火做饭。 但说起来,晓夏的早饭,一直都是他准备的。 下个媳妇儿爱吃的面条,其实很快的。 然而,叶盛钧想了想,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明天要去给岳母大人上坟,他需要提前做些准备,得赶早逮住他妈,问问该有的章程。 他媳妇儿过于有新华国儿女风范,破四旧之风不是一般的彻底,在不该表现的方面,比男人还猛。 叶盛钧心里莫名有些发虚。 也不知道养出他媳妇儿这样的女儿的岳母大人,有多开明,还搞不搞封建迷信,到了地下需不需要纸钱用。 由此可见,他的三观一时被震荡得有多厉害,都快怀疑世界了。 但晓夏接下来的表现一如往常,没有再语出惊人,反而安分守己的很。 叶盛钧最终,还是提着偷偷摸摸买来的纸钱和线香,带着媳妇儿,悄悄去了村外的坟地。 叶母表示,他岳母大人应该不在意这些。 她临终放话,还想着把骨灰撒海里去呢。 可惜现在没那条件。 只是吧,她觉得呢,万一呢? 万一真有阴曹地府呢?别人有的,他岳母大人就也该有。不然,你对得起你娶得媳妇儿么? 叶母莫名很会卷,尤其擅长卷儿子。 晓夏的母亲就很佛系,把什么都看得很淡,看得很开。 她并没有和丈夫葬在一起,反而托了叶母的关系,遵循火葬倡导,把骨灰暂时葬在了红星大队的坟地里。 与老叶家的先辈们比邻,还稍微隔点距离,以示门户有别。 晓夏的表示,是扎了一束漂漂亮亮的,姹紫嫣红的花,缅怀佳人英灵。 花是野花,由便宜小侄女和她的小伙伴们倾力提供。 正经家花也没处买,那是资本主义流毒,是社会主义批判的恶习。 但,未来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们没打白工。 小侄女愿做叶白劳,晓夏还不愿做黄地主呢。 所以,丫丫有酬劳,是八分钱一根的炸麻花,一包,十根。 她的小伙伴们,也有酬劳,是一分钱一颗的水果硬糖,一颗,共计五颗,来自小侄女的馈赠。 此举,可谓深得资本主义剥削劳动人民剩余价值的精髓。 卖花的小姑娘唯一不够老道的是,很得意地告诉了买家,她“采购”的原价。 晓夏意外在老叶家发现了一个资本主义的小同盟,社会主义的小叛徒。 她看便宜小侄女越发顺眼了,是我辈中人,吾道不孤呀。 她是不喜欢孩子,但喜欢聪明有劲儿的女孩儿。 老叶家的资本主义悄然萌芽了,晓夏知道,但晓夏不说。 这是题外话,反正对叶盛钧问她意见,她就是没意见。 最终,两个人就这么各表示各的,各自按自己的心意来。 这样,无论“晓夏”的亲妈搞不搞封建迷信,无论是坚持社会主义道路,还是喜好资本主义情调,她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有叶盛钧带路,晓夏没暴露她不知道亲妈葬在哪儿的事。 她肃着脸,给土还很新的小山包拔了草,清了清门面,然后看着叶盛钧,恭恭谨谨的,上了三炷香,沉默地烧起黄表纸,还有打了孔的铜币纸。 很是恪尽礼仪。 然而,纸烧完了,还要等香尽。因为要把签子和纸灰埋起来。 他是现役军官,叶母是村干部,不能带头搞这种迷信,得偷摸着来。 晓夏都给看笑了。 这人“官僚”包袱还挺重,嗯,女婿包袱也挺重。 尽管大搞掩耳盗铃,叶盛钧表现得颇为郑重其事。 出门前还特地洗了个澡,把自己好生捯饬了一番,每一根发丝都透着认真。 本来,他还想弄点白案红案的供品,孝敬岳母呢,被晓夏劝阻了。 没必要,真没必要,不年不节的,没必要那么隆重。 且等下回吧。 “那要是你不回来呢?”叶盛钧这么问晓夏。 晓夏当即回道,“这不是还有你妈在,还怕缺了我妈一口吃的?” 当时叶盛钧皱着眉头立马就舒展了。 仿佛讨到了什么好兆头一样,俊朗的脸一下子亮堂了,整个人都俊得闪闪发光。 托叶盛钧看望岳母的福,隔壁老叶家的先祖们也吃上了香火。 旧社会的老人们肯定是信这些的。 叶 21. 这就嫌弃上了 《2048与1948》全本免费阅读 “夏夏啊,做女人哪,别太为男人着想,委屈自己。钧子要是罩不住你,就是他没本事。通常啊,男人没本事,才会觉得女人没事找事,有什么都是别人的错,就是不是自己的错。妈跟你说,男人啊......” 叶母说着说着,把自己当成晓夏亲妈,倾囊传授自己长年当妇女主任积累出来的心得。 正说得起劲呢,叶盛钧在外面咚咚敲窗户,“妈,夜深了,您能把我媳妇儿还回来吗?” 再让老娘说下去,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顺利带走媳妇儿。 他这妈到底怎么当妈的,是给谁当妈呢?非得他英名丧尽,道德沦丧,才好衬出她这世上最棒的婆婆好来吗? 这回叶盛钧倒是猜错了。 叶母其实正打算拐过话头,给他说说好话。先前的那些,都是铺垫呢。 只是儿子一催,叶母就把好话全忘了,只剩下实话,“男人不能惯,他们都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不要太容易。” 例子就在眼前,就是她小儿子呀。 没娶媳妇前,家里就她们母子俩,那小子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什么不做呢?都不用她吱声,勤快得很。 娶了媳妇后呢,扫帚倒了都懒得扶,愣是要喊他媳妇去扶,全是给惯的。 这男人呀,真不能瞎惯。惯出这副大爷德行,受罪的还是自己。 叶母自己都看不过眼,劝了几回。 小儿子和小儿媳却是王八对绿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显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她也就懒得再管,谁能叫醒故意装睡的人呢。 这过日子么,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说到底,各人各得各人的命。 大儿子当面,叶母没好意思拿这个举例子做展开,但说得掷地有声,完全肺腑之言。 晓夏听得星星眼,直呼,“妈呀,您说得真是太对了!” 头一次叫了妈,虽然感叹词意味多过名词意味。 但叶母不知道呀,完全当成了后者,“夏夏,你叫我这一声妈,妈以后就是亲妈。钧子要是敢负你,妈不说打死他这种假话,妈把他逐出家门,妈养你!” 叶盛钧:“???” 他恍若遭遇当头一棒:啊?妈呀,您可真是我亲妈! 晓夏:“!!!” 她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啊,还有这好事?这妈也不是不能叫? 丫丫:“???!!!” 小姑娘在床头装睡,存在感渐弱为零,听得两眼转圈圈到两眼亮晶晶。 啊,没听懂,不懂,但感觉好有道理的样子,先记在心里。 总之,叶盛钧虽然成功接回了媳妇,但也输了个底——晓夏更想嫁给他妈了。 叶盛钧脸都绿了,尤其是当晓夏不自觉亮着星星眼,捂着心口,赞不绝口,“这婚结得不错,咱妈可真好啊。” 叶盛钧只感觉自己头顶发绿,老娘到底给他媳妇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晓夏是真心觉得,“晓夏”是个大聪明。 这年头如果必须结婚,挑男人前,最好先挑挑婆婆。 这时候晓夏还不知道,她又一次真相了。 叶盛钧哭笑不得,怀疑人生,晓夏却抓着男人宣称:“叶盛钧,从今儿起,你妈就是我妈。” 她决定了,要是那边不好耍,她就回来投奔叶母。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叶盛钧心塞得不行,他还不知道他媳妇心里打的鬼主意,不然还能更心塞。 他现在就很焦虑婆媳关系。 这婆媳关系太好,也是个大烦恼。 他妈和他媳妇儿,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就那么说得来? 他媳妇儿本来就挺能折腾人,他妈还在边上瞎拔刀。他媳妇儿要放火,她点灯。他媳妇儿要杀人,她递刀。是生怕他媳妇儿不能翻了天去是吧? 临出门还来这么一遭,他招谁惹谁了?老娘到底还想不想他好了? 叶盛钧离家八年,归来最大的惊喜,不是娶了个特稀罕的媳妇儿,是重新认识了他妈。 好在,他很快就要带他媳妇儿远走高飞。政委帮忙搞到的火车票就在五天后。 这天一大清早,叶盛钧带着老娘和媳妇,载着行李,赶着牛车进县城,找到去往省城的客车。 看着叶母拉着晓夏的手依依惜别,叶盛钧的眼皮子没来由的,突然狂跳起来。 眼看着婆媳俩说着说着,媳妇儿脸上一副“有妈真好好想留下不如留下吧”逐渐心动的表情,叶盛钧没忍住出声,“妈,您赶紧回去吧。” 他还知道自己是当儿子的,不敢直接赶人,找了个不错的借口,“当心天落大雨呢。” 今儿是个离别天,大阴天,顶头的乌云就没散过。东来西去的阴风一阵一阵吹,总是一副要落雨不落的样子。 晓夏便跟着劝:“是啊,您这一个人赶着牛车回去,多让人担心啊。快回吧,您不是一遇阴雨天就腰疼得厉害吗?这雨早晚要下,您就早些回去歇着,回去也别下地了。您以后就少下地,我让您儿子多给些生活费,您好好养养身体,重活少做,少劳累,自己保重。我还等着您给我撑腰呢。” 巴拉巴拉,说得比儿子还像亲闺女。 虽说这番“孝顺外包转内销”的表白有些鸡贼,显得不那么真诚,但晓夏对叶母的心是真的呀。 叶母感动坏了,还是闺女贴心啊。 她养了两个儿子,就没一个这么仔细,这么暖心的。 “好好好,妈听夏夏的,听夏夏的,你要在那边不习惯,就回来,妈在家等你。”叶母的眼泪当时就掉下来了,含在眼眶里直打转。 叶盛钧站的位置靠后,没看见老娘被感动哭,只看见媳妇儿主动上前,抱住老娘。 等客车开动,媳妇儿还是神情恹恹,叶盛钧不由摸了摸鼻子,问出那个他早就想问的问题:“你就那么喜欢我妈呀?” “是啊,你妈比你讨喜多了。”晓夏皱巴着脸,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 本来不想说话的,谁让男人这么没眼色呢。 客车的过道上都坐满了人,柴油味很重,与各种乱七八糟的其他味道,并人的汗味体味一混合蒸腾,别提有多难闻。 晓夏被熏得想死。 开车窗吧,外面全是灰尘,整辆车仿佛在腾云驾雾。这是夏天啊,路上的浮灰不要太多。 公路路况也很不好,颠簸不说,车子还很破。一摇三晃的,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样子。 小又穷的地方都这样子,真要有点啥好东西,那也都是别处用剩下的。 这车就是省城用过好多年淘汰下来的,本就是超期服役,毛病多得很。 晓夏没坐过这么烂的车,心情不好,没心思哄男人。 叶盛钧本是开玩笑,闻言瞪大眼,不敢相信,“你认真的?我哪里不好了?我对你还不够好啊?你说东我不敢往西的,要星星不会给月亮。” 晓夏张开五指,将男人凑到耳边的脑袋一把撑开,嫌弃得不行,“你脸可真大,敢不敢说大声点?” 说得好像他真的捧出了一颗真心似的,可有点13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