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色雨夜》 1. Chapter 1 《港色雨夜》全本免费阅读 轻雨绵绵,缀着霓虹光影落在地面上,溅起细细水花。 浮光璀璨,华贵靡丽的欧式吊灯悬下一片摇曳的金碧辉煌。玉兰花的鎏金灯罩,在天花板上映照出美轮美奂的虚影。天然玉石环绕其中,留下一抹莹润的光泽。 今晚宴会的主角,虞清雨,却躲在背光一角,偷得半分清闲。 二楼雕花精湛的红木围栏前,一席金色长裙耀着闪烁灼目的碎光,瓷白腕上佩戴了一只银色蝴蝶手环,纤薄绝伦的蝶羽,翩然欲飞。 淅沥雨声,一双玉质莹润的细指轻轻带上了玻璃窗,隔绝了室外一片湿泞。 “大小姐,怎么在这里躲清闲,我找了你好久。”冯黛黛提起裙角,站定在她身侧,跟着她的目光,一同向下望着宴会厅觥筹交错,客套寒暄,不胜热闹。 虞清雨闲闲地收回视线,目光缓缓落在窗外淅沥的雨夜中:“好无聊。” “你的婚前宴会,怎么我们的女主角会觉得无聊?”冯黛黛笑起来,轻轻碰了碰她手中的红酒杯。 “就……”虞清雨嘴角勾起,几分讥诮的弧度,“没什么意思。” 京城虞家唯一的大小姐的婚前宴会,即将嫁女的虞氏总裁虞逢泽喜气上头,特意开了一瓶珍藏的罗曼尼康帝的黑皮诺红酒。 1945年份的红酒,是虞逢泽几年前近千万拍卖回来的,有价无市。 “你爸看起来真的挺高兴的。”冯黛黛说。 虞清雨轻笑了声:“当然高兴,我爸是乐在其中。攀上港城谢家,他做梦都能笑醒。” 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暗红色的酒液在杯壁挂上流连的印记,攀上明艳红润的唇色,只留下绵长的余韵。 冯黛黛偏过头深深望了她一眼,虞清雨是明艳挂的精致长相,水色潋滟的杏眼如月皎洁,剔透清亮的眸底盛满泠泠碎光,夺目芳华。 只可远观的冷艳之色。 虞清雨只是垂眸望着楼下的热闹,周身散发着置身事外的抽离感。长睫轻颤间,她转向冯黛黛,散漫而笑。 似是酒意绵延,眼尾沁出点点殷红的迷离,浅浅一层靡色弥漫娇靥。昏黄的灯光像蒙了一层薄纱,细看之下竟分不清她的表情。 不像是明天要举办婚礼的新娘。 与虞清雨联姻的那位港城谢家掌权者,名门清贵公子,行事沉稳有魄力,年纪轻轻早已立于名利场顶端,却不沾浮华,清冷克制。 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与虞清雨站在一起的场面。 相配,也不般配。 “真要结婚?”冯黛黛问。 “明天都要结了,你现在才问这个不觉得晚吗?”虞清雨唇角浅浅勾起,似有似无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后悔?”冯黛黛停了几秒,又问。 虞清雨视线落下去,定在楼下大堂中心,她的父亲虞逢泽的笑容上。他一向庄重严肃的面上,沾着掩不住的喜气。 不知哪来的盘结关系,让他居然和港城顶级豪门谢家结成了亲家。 她不由嗤笑一声,双眸浅浅阖下去,杯中红酒的醇香漾在鼻尖,酒杯清脆的碰撞声后,是她温糯偏甜的音色:“我们这种家庭又有几个真正圆满幸福的。” “所以,哪有什么后不后悔。”虞清雨转过脸,抿过一口红酒,轻轻晃着手里的高脚杯,懒懒扬笑,“不过是,在各种后悔之间选一个相对不后悔罢了。” 至少,和谢家这位,不需要她来扶贫。 冯黛黛闻言不由皱眉,摇了摇头,颇不认可她的观点:“嘉驰陈家那位,和他的太太,不也如胶似漆吗?” 虞清雨只是笑,莹润指间扣紧细长的杯脚,透亮的玻璃压紧柔软指腹中,声线里带了几分嗤音:“不一样,人家是青梅竹马。” “那你和宋执锐不也是青梅竹马。” 空气忽然安静了。 楼下嘈杂的谈笑声仿佛都在后退,弥漫而上的白噪音嗡嗡作响。虞清雨听不清其他,只有她的呼吸,声声渐重。 卷翘眼睫微不可见地颤动了几下,如蝶翼一般精致又脆弱,一闪而过的一点无措后,还是那副高不可攀的骄矜之色。 冯黛黛捂了捂嘴,眼底闪过一丝懊悔:“抱歉,我说错话了。” 透明的玻璃杯壁上印上点点指痕,虞清雨只是淡淡垂眸,应了一声:“……嗯。” 白皙的细指托腮,似是一点若有若无的叹息。 “没关系。只是……这个人名好像在我的世界里,很久没有出现了。” 从宋家破产,颐园佳景那栋别墅被拍卖,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宋执锐。 青梅竹马十数年,在分崩离析的那一刻,虞清雨才发现自己好似一点都不了解他。 如若没有那些社交平台上偶尔的信息,一个人想要消失,想要毫无踪迹,其实很容易。 虞清雨没有特意去找,也没有刻意联络。 就好像他们很平静地在漫长岁月中分开了。 像许多发小玩伴一样。 走散在人生岔路。 “你和宋执锐还有联系吗?”冯黛黛忽然问。 “不太算有。”酒意醺然,虞清雨面颊染上几多红霞,声线也有些发飘,“偶尔节日也有个问候吧。” 但也仅限于问候了。 冯黛黛似乎是在犹豫,手中的红酒杯晃得越来越快,几分焦躁不安:“其实,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你说。” 咬了下红唇,冯黛黛还是选择开口:“你想……” 却被虞清雨打断。 她大概知道冯黛黛想要说些什么。 “不知道应不应该,那大概就是不应该的。”她仰头喝尽最后的红酒,醇香中后知后觉品出一点涩。 “黛黛,别说了。” “我只是怕你有遗憾。” 冯黛黛一脸不知所措,踟蹰许久:“宋执锐的地址我发给你了。” “清雨,你自己想。” 虞清雨懒得去想,也不想去想。 宴会散场,空荡的大厅转眼间只剩忙碌的服务生,还有坐在沙发上醒酒的虞逢泽。 他正掩着额头,时不时睇来一个眼神,紧盯着百无聊赖摆弄着自己长裙的虞清雨。 “这么大的喜事,也换不来你一个笑脸?”和颜悦色的表情收起,只剩冷肃。 手上动作一停,虞清雨杏眼微挑,眼尾处那枚胭脂色泪痣,在微凉的视线中落下了浅浅魅色。 “男主角都不赏脸出场,我有什么好笑的。”细指托着粉腮,隐隐几分不耐,说话也格外不客气,“难不成我还得唱个独角戏,让他们都看看我的笑话?” 这桩婚事,她本就不喜,但大家都是聪明人,在外的露面配合是他们默契的共识。 他们的婚前宴会,男主角谢柏彦面都没露,打的是谁的脸。 虞清雨只是懒得去计较。 毕竟她们也只是联姻。 虞逢泽当然知道这些,但他还是劝道:“柏彦是公事繁忙,你要谅解。” “清雨,嫁人之后不能再那么任性了,我们虞家的女儿就算嫁出去了也要当体贴的贤内助。” 这些话她听了太多,也懒得反驳了。 至于“贤内助”,虞清雨轻笑一声。 明明是微笑的一张俏脸,说出口的话却满是冷意:“我一直很谅解的,大不了婚礼也就你跟我出场就可以了。” “新娘和新娘父亲,也够撑起一场婚礼了吧。”眼眸一眯,“反正我们虞家的面子也不重要,只需要体贴谢家就够了。” 虞逢泽眼底冷光聚起:“你这孩子!” 这是他惯常发怒的前兆,虞清雨再了解不过,但她只当没看到,继续添油加醋。 “哦,也有可能是他们港城就是这种习俗吧,婚前宴会男方不需要出场的吧。没关系,这不重要。要不你去问问他们,有没有婚礼也不出席的习俗?” 她低头转动着手腕上的蝴蝶手环,轻轻挑弄着手环上纤薄的蝶翼。锦缎似的黑发垂落在皓白颈侧,露出清透白皙的侧脸,面上是咄咄逼人的明艳。 “虞清雨!” “好了好了。”刚刚处理完宴会后续归来的苏倪,站在沙发后,轻轻揉捏着虞逢泽的额角,连忙安抚着他的情绪。 她望向还欲继续火上浇油的虞清雨,摇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虞清雨到底还是没说了,视线垂在桌上剩了半瓶的红酒上,吐了口气,瞳仁间的烦躁渐渐转浓。 父女俩的焦灼的气氛被手机铃声打断,虞逢泽瞥了眼手机屏幕,眉眼慢慢松弛,意味深长地又扫了眼虞清雨。 “柏彦,你快到了啊。”虞逢泽声音故意放大,又瞥她一眼,“哎呀,没事,不急不急,我都理解的,当然是公事重要。” “哦哦,要来了啊,那柏彦你注意安全。” 明晃晃的眼神落在她脸上,虞清雨眼皮都没掀起,只当没看到。 放下电话,虞逢泽明显有底气多了,在沙发上坐直,絮絮叨叨:“你看,柏彦是有心的,刚下飞机就往这边赶了。” 人逢喜事,虞逢泽也不免多喝几杯,这会儿酒意上头,说话也跟着含糊。 虞清雨的耐心已经告急,尤其是在这里听着父亲的念叨更是烦躁。 站起身,红唇勾起浅淡的弧度:“你这么喜欢他,那就自己招待吧,我不奉陪了。” “清雨。” “虞清雨!” 虞清雨头也不回,长裙拖在身后,薄纱行走间摇曳出婀娜的曲线。 “都是你给她惯成这样的。”虞逢泽被气得头疼,将矛头调转至苏倪。 “……” 苏倪没有理他,只是冲着她离开背影喊了一句:“早点回家,清雨。” 虞清雨脚步一顿,抿唇,肩背微僵。 继母尚且关心她的安全,亲生父亲却只关心他的女婿。 还不算女婿,名义层面的,还没有法律认证的。 “小姐,回老宅吗?”张司机问。 “……” 虞清雨心烦意乱,根本不想回那栋别墅。 视线转向窗外连绵的雨,脖颈挺直,手指却默默攥紧了手机,安静的车厢氛围让她几乎喘不过来气。 良久,她松开了手指,忽然报了个地名。 冯黛黛发过来的那条消息。 方才只是随意一瞥,却已经熟记于心。 “好的。” 雨势渐小,劳斯莱斯轿车踩过路面浅浅水湾,溅起点点水花。 一辆布加迪恰时相向经过,水渍在急速行驶中攀上车身。 绿灯亮了,司机踩下油门,车辆加速奔驰而过。 一张深邃清俊的侧脸在她余光中略过,她没在意,唯有闪烁霓虹映照在眼底,缓缓散开星点。 更没有看到闪烁的转向灯折射过左视镜,映照在她的面颊上。 “小姐,到了。” 张司机先下车替她打开后座车门,一把黑色大伞撑在头顶。 虞清雨没动,环顾四周,老旧的底层楼房,墙面斑驳的漆皮,还有楼道大门上的铁锈。 宋执锐就住在这里? 一块重石压在她心里,快要喘不过气来。 雨夜里湿泞的泥土味,春日里玉兰花的清香,还混杂了些说不清什么味道的腥臭味。< 2. Chapter 2 《港色雨夜》全本免费阅读 前夜淋了雨,翌日的婚礼,虞清雨明显有些不在状态。 直到化妆师从保险箱中拿出一顶冠冕,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头上,微重的头饰让她缓缓回神。 这顶冠冕是前些日子谢家送来的,虞清雨一眼辨认出是这几年苏富比拍卖行成交价最高的一顶冠冕。 一百二十八枚枕形钻石构成涡卷造型的一圈头冠,穿插圆润的海蓝宝石,勾勒出香桃木叶的形状。冠冕顶端镶嵌了九颗同等大小的梨形钻石,闪耀璀璨,华贵靡丽到极致。 长发被束起,露出细长纤直的颈子,莹润单薄线条消失在那里戴着的同系列的一条套链,同样是香桃木叶的形貌,碎钻闪烁其间,恰似满天繁星洒落人间。 套链下面缀了一颗水滴状的海蓝宝石,单颗宝石足有六十克拉,流光溢彩,晶莹剔透,为瓷白的肤色添上几分润光。 为了这场婚礼,谢家是花了大手笔的。不仅入乡随俗,选择婚礼在京城举行,给足了虞家面子,还送上了丰厚的嫁妆,不乏祖传或私有的珍稀珠宝。 “收拾好了吗?”苏倪推门而入,她今日穿了身烟霞色的手工刺绣旗袍,修身版型完美贴合修长身材,将端庄优雅演绎到了极致。 苏倪作为京城歌剧院的首席舞者,国家一级演员,为了热爱的舞蹈事业,几乎奉献了自己的全部精力。 常年吃素锻炼,苏倪的身材一直维持得很好,格外衬这种气质款的旗袍。 化妆师把空间留给两人,苏倪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虞清雨,稍稍正了下她发顶那只华贵的冠冕。 “怎么一眨眼你就要嫁人了呢?”苏倪笑容很温柔,“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拉着我的裙子问我是坏继母还是好继母。” 虞清雨红唇微勾:“苏姨,回回你都要提一句这个。” 虞逢泽和苏倪是在她五岁的时候结婚的,那时候她还天真不谙世事,对于继母这个词总有些天然的抵触,可是又对苏倪莫名的亲近。 有时间证明,第一面的亲近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苏倪从手包拿出一个浮雕木匣,匣子里装了一对纯净高洁的珍珠耳环。 “不逗你了,给我们最美丽的新娘子添妆。”苏倪弯唇微笑,替她带上了那对珍珠耳环。 丝绸质感的南洋澳白珍珠耳环,珍珠上是白钻和艳彩蓝钻聚结交叠的飞天造型,活灵活现,婀娜动人。 “苏姨,你还是少看点古装剧吧。”虞清雨侧过脸看向镜子里笑意莹莹的苏倪,还有自己耳垂上那对莹润有光的珍珠耳环。 “添妆怎么了?这多好的送礼物由头。”苏倪整理了下虞清雨的碎发,温婉而笑,“放心,是我的私藏品,没用你爸的钱。” 虞清雨对上苏倪含笑的眼睛,不由唇线弧度更深。 “是我前两年演出《飞天》舞剧的时候,请人专门订做的。” “苏姨。”虞清雨手指勾着搭在她肩上的苏倪的尾指,轻轻晃了晃,笑着撒娇,“谢谢苏姨的耳环,我很喜欢。” 因为职业追求,苏倪是坚定的丁克主义,在她的人生中,舞蹈比婚姻生子重要得多。但也有例外,她对自幼丧母的继女倾注了所有疼爱与怜惜。 苏倪笑了声,坐在她身侧的楠木方凳上,双腿交叠,旗袍裙片自然地垂落下来,一举一动间尽是优雅。 她回握住虞清雨的手掌,落下一声浅浅叹息。 “清雨,以后和执锐那孩子断了吧。” 手指下意识地缩紧,刚做好的婚甲刮过苏倪的掌心,指甲劈裂开的尖锐刺痛一阵阵向心房处攀爬。 “苏姨……” 虞清雨面上的笑容僵住,想要解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解释什么。 也是,婚礼前一天跑去那个城郊老旧小区的,确实是她。 苏倪只是摇头:“老张毕竟是你爸的人,他在虞家干了二十多年。这次我拦住了,下次就不一定了。” 虞清雨眉心微拧,略有些恍惚。 苏倪语重心长:“清雨,成婚了,你就不单只是你了。” 虞清雨眼尾落了下去,默默低喟一口气。 “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苏倪揉捏着她葱白的细指,声音温和。 却被虞清雨打断。 她眉眼轻抬,细雾朦胧浮在瞳仁上,腰背坐得笔直,精巧纤细的肩线,向下是裙撑带起来曳地婚纱。 美丽是有代价的,她今天的婚纱真的很重,勒得她肩背酸胀。 镜子里映照的笑容却依然明丽粲然。 虞清雨面上平静,只是拿起粉扑细细补妆,眼眸流转间宛转嗓音溢出唇间:“苏姨,我愿意的。” “我真的愿意的。” 她复又重重说了一句。 化妆镜中的自己妆容明艳大方,潋滟水眸剔透晶莹,眼尾晕染开的一抹红润更添几分瑰丽。 “我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了。” 提起裙摆,虞清雨站了起来,红唇微扬,声音清晰入耳:“苏姨,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她既拿得起,自然也放得下。 所有年少情谊都在昨晚的那个雨夜戛然而止。 苏倪是了解她的,流连过去,向来不是虞清雨的性格,只是很多事情却也由不得她们。 重新握住她的手,苏倪说:“是谁家的新娘子今天这么好看?” 温温而笑:“原来是我家的。” 虞清雨跟着一起笑,闪烁湿光中,有什么东西已经从她的生活中割离。 拍过一组婚礼照片后,虞清雨站在休息室的落地窗前向下看,花园里宾客来往。今日婚礼的主角谢柏彦正站在鲜花拱门前,和她的父亲一起。 站在那里的男人仪态从容矜贵,合身定制的西装笔挺,衬得他完美比例的修长身材。 谢柏彦眉眼生得俊美卓然,只是那双墨色深眸,凌然冷冽仿若极地冰川,疏远的距离感。 先前早就听闻港城谢公子矜贵淡漠,年纪轻轻便掌权谢氏集团,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杀伐果断。 以至于虞清雨知晓与他的婚事时,忧心忡忡许久。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谢柏彦忽而抬眸,隔着两层楼的距离,幽然对上了她的眼睛。 黑眸定在她的面上,似有光华缓缓流动,却无半点情绪泄露。 虞清雨的目光忽然顿住,从他的面颊缓缓下移,再度垂到他半插在口袋里的修长指骨上。 那是一双过于好看的手。 尤其是手腕内侧的那枚红痣,让她根本挪不开视线。 其实他们婚前见过一面,在两家长辈的安排下。 听闻谢家祖母身体不好,希望晚辈早日成家,故而才有了这桩联姻。 两个人的缘分,就此被缔结到一桩婚姻。 大概他也是不愿意的。 在见到谢柏彦前,虞清雨看了许多有关他的传奇经历。 大学在华尔街创业,三年内纳斯达克敲钟上市,科技新贵一时风光无俩,登上各大经济报刊新闻。而后回归港城接手谢氏集团,肃清内乱掌权在手。 短短几年时间市值翻倍,股价一路飘红。 弄堂里的一间私人茶楼,茗香浮动间双眸对视。 她是没办法将这些经历,和坐在她面前的这位英俊矜冷的男人联系到一起的。 盛夏艳阳天,石盘小巷,轿车进不来,虞清雨是踩着高跟鞋转了许久,方才找到这家茶楼。 薄汗鼓噪,虞清雨也端不出笑脸了,她的肩背微微向后靠在椅背,是天气燥热滋长的心烦意乱。 或者也有些其他因素,但已经被她挥之脑后。 “要签婚前协议吗?”虞清雨先开口的,语气微妙,并不太友好的谈话开始。 一双剪水秋眸乌黑清透,莹光微闪,几分不耐隐于曈底。 坐在她面前的男人气定神闲,瓷白指节捻起紫砂茶壶,慢条斯理给她面前的杯子倒上热茶,淡淡的清茶香气随着热气蒸腾弥漫。 谢柏彦微低着头,视线定在她的面上,细长眼眸微挑起,带出几分凉薄的冷淡之意。 “应该没什么必要。” 虞清雨不由皱眉,这并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 但不重要。 她托着腮,指腹比温热的杯壁上摩挲,唇角勾起,明灿笑容中牵出几分嘲弄:“你就这么相信你的律师?” 自来世家联姻后一地鸡毛的不在少数,分崩离析后财产分割远比所有情感纠葛更难处理。 没有婚前协议,谢柏彦真就对他的律师这么有信心,可以保留所有财产,全身而退。 谢柏彦深暗的视线只落在面前的紫砂茶杯上,袅袅雾气模糊了他清隽的面容,再翻手间却是将两杯茶都倒掉。 茶水凉了,味道便折了大半。 杯壁上浅浅雕着竹林山水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攥住,再被放下时,是轻得几乎听不清的撞声,还有他平地而起的声音,淡而清润。 “既然选择结婚,我就从没想过会有分开的时候。” 薄唇微启,言语间几分漫不经心。 长眸抬起,唯有淡薄矜然,呈着玉质的冷感。 虞清雨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手指 3. Chapter 3 《港色雨夜》全本免费阅读 新婚之夜,谢柏彦很懂事的没有让她为难。 婚礼前虞逢泽还耳提面命,跟她说不许玩什么表面夫妻分床睡之类的招数。他反复强调,结婚就是结婚,别管是哪种结婚,都是结婚。 虞清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地点头应声。 分不分床,其实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他们确实结婚了。 虞清雨向来想得开。 哪成想,谢柏彦也根本没有给她选择同床分床的机会。 在婚宴结束送客时,谢柏彦的特助闻森就已经频频上前和他交耳汇报,表情隐隐有些焦急。 虞清雨站得有些累,走神间,视线已经闲闲飘了过去。 耳廓敏锐地捕捉了几个关键字眼,似乎是谢氏在港城的分公司出了什么问题。 看闻森的神色,似乎有些严重。 果然,送客结束,谢柏彦就向虞逢泽请辞。 虞逢泽面上喜气还未褪下,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先看向坐在沙发上正敲打着纤细小腿的虞清雨。后者听到谢柏彦的话,头都不曾偏向他们一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虞逢泽恨铁不成钢,这桩婚事好像只有他剃头担子一头热,女儿是一点不买账。什么都不操心,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他忍不住唉声叹气,但转向谢柏彦时又换了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虞逢泽拍着谢柏彦的肩:“去吧去吧,公事最重要,你这个年纪正是拼事业最重要的时期。不过——” 一顿,余光又瞥过沙发上的女儿,这会儿虞清雨正和苏倪说着什么悄悄话,两个人笑得开怀,完全不操心这边各自的老公。 虞逢泽复又重重拍了下谢柏彦的肩膀:“不过,柏彦,家庭也同样重要,不要忽略了家庭幸福啊。” 虞清雨耳廓微动,将那角声音听得仔细,却面上无恙,继续与苏倪说笑。 她不知道谢柏彦有没有沉浸式代入他们的这场婚姻,至少她代入得很快,从婚礼上的那句“我愿意”开始。 只不过她代入的是不问世事的花瓶谢太太身份。 谢柏彦顺着虞逢泽的视线望向沙发上懒散坐着的虞清雨,她嫣然而笑,显然是和苏倪说到了什么她感兴趣的话题。眉尾高高挑起,恣意灿烂,一朵昂然盛放的娇花,尤其是她身着一件殷红色的抹胸敬酒礼裙,衬得她更加夺目芳华。 冷白的肤色,明丽的五官,优越的身材,天生的衣架子。 虞清雨自然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随意地挽了挽发丝,她方才漫漫不经心眺过去一眼。不远处挺直站立的男人,气质卓然,她只是淡淡一瞥,便望进了那双邃然深沉的眸子里。 幽深寂清,意味深长。 微凉的指尖好像被烫熨过一般,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 只一眼,仿佛已经看透了她的假装。 可又不想露怯,虞清雨眉峰微挑,定在他面上的视线一错不错,未曾挪开。 谢柏彦没在意她的挑衅,漠然收回视线。他低头看向腕间的手表,银色腕表散着锋芒的冷光,一点折光映在他曈底,矜贵清隽的面容上眉心轻蹙。 “我明白的,您放心。”是回应虞逢泽的那句劝诫。 虞逢泽见他时不时看向手表,自然明白他事情紧急赶时间,也不好多留他。 只是新婚之日,女婿就出差,听着总归不太好听。不过另一位当事人虞清雨显然并不在意这些,她的笑容愈加明艳开朗。 虞逢泽看着女儿面上的笑容属实刺眼,大声喊她:“清雨,还不过来送送柏彦。” 虞清雨本是不想理他的,但苏倪拍了拍她的手微微摇了下头,提醒她还有外人在。 总归表面上还是要维持的,她便只能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红色轻纱层层叠叠飘然翩跹,摇曳间腰上系着的一串珠链泠泠作响,仿佛红莲点点,步步生花。 “走吧,我送你。”百合淡香由远及近,红裙翩然间,她已经站定在这位忙碌的刚刚结束婚宴就要离开的谢先生身侧。 乌黑长发落在他的臂弯中,发尾在他黑色的西装上打了个旋,又簌然落下,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虞逢泽皱眉,对她随意的姿态很不满意,冷声呵斥:“什么态度!” 虞清雨轻嗤一声,置若罔闻。 焦灼之中,是谢柏彦先接过话头的,淡声说道:“公事紧急,先行告辞。”再侧眸望向身旁老神在在充当美丽木头人的虞清雨,“清雨送我吧,飞机要到了。” 虞清雨没有理由拒绝,况且她也不想在这里呆了。 在虞逢泽的注视下,她微笑挽上谢柏彦的臂弯,跟着他的步子,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踩出清脆的碎音。 想起刚刚谢柏彦替她解围,虞逢泽想训斥她又只能忍住的样子,虞清雨唇角不由勾起。视线时不时偏过去几分瞧他,流连几瞬,可在他转头时,又装模作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和刚才假装听不见的样子截然不同。 谢柏彦的分寸感极佳,她的手挽在他臂弯里,两个人之间隔着两拳的舒适距离,不偏不倚。 近一点,未免太过亲近,毕竟他们也没那么熟。 远一点,又少了点亲近,毕竟他们已经是夫妻。 如若没有特殊情况发生,他们即将以“夫妇”的身份,朝夕相伴余生。 只见过几面的新婚夫妇又能有什么感情,不过表面上的情分总得做实。 炎夏天气,疾风骤起,轰隆声响,一架直升飞机降落在酒店的停车坪上。 奔驰而过的风吹起她的裙摆,红裙向后飘扬,迎风鼓舞出翩然弧线,又被一只大手牢牢压下。 虞清雨眯了眯眼,半转过身,掩面遮挡携着尘沙的疾风。 她从小娇气,自来对这些风尘过敏,每年京城春天沙尘暴时,她的眼皮都红肿一片,要休养几天才能消退。 身侧的男人贴心地微微转了个角度,风尘被遮挡了大半,再行至她身前时只剩徐徐拂面的微风。 虞清雨试探性地抬眼,望向站在她面前像一堵墙的一样的男人,高挑修长的身材将她完全笼罩,触目即是他宽阔的胸膛,还有他西装胸口别着的那支香水百合,长睫猝然一眨。 却将矜然清冷的面容纳入眼底。 怎么好像他的那支香水百合,比她腕子上别在珍珠手链间的那支盛放得更加灿烂。 虞清雨微微抿唇,别开了视线。 转念又忍不住腹诽,京城机场离酒店不远,谢柏彦至于来调一架直升飞机来接他吗? 架子倒是端得高。 思及此,眉头皱得很紧,虞清雨面上几分不虞。 像是知道她的抱怨,谢柏彦矜然垂眸,目光悬在她的皎白的面上,清润好听的声线微淡:“去邻市机场飞港城,航班时间更早一点。事出紧急,私人飞机来不及调来。” 虞清雨眼睫很快速地一闪,几分恍然。 这是对她解释? 抬眼间忽然看到虞逢泽正在窗口处探头观望,虞清雨眼眸流转,睫尖垂了半秒,再掀开眼皮时,曈底一泓清溪水润。 她踮起脚尖,轻轻拍了下他肩上看不见的尘沙。 温温而笑:“早点回来。” 眉目含情,三分真拌在三分假里面,剩下几分便是他们之间愉快的合作。 相处时间不长,大家都是聪明人,默契感似乎从这段婚姻开始的那刻起便直线升高,达到一个远超及格线的数值。 谢柏彦淡然自若欣赏着她的表演,薄唇染上几分凉淡笑容,似有似无轻拍了下自己的肩膀,是方才虞清雨拍过的地方。 “谢太太,角色进入得这么快,或者可以考虑进军戏剧行业。” 像是调笑。 虞清雨也晓得自己方才演得有点过了,但又不想在他面前落于下风。 目光垂在方才他拍过的位置,她的唇角弧线不落反而愈发上扬:“我只需要好好演好谢太太就好,至于其他的机会,就留给其他人吧。” 站在一旁的特助闻森摸了摸额头的热汗,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插话,但港城分司事态紧急,只能硬着头皮小声提醒:“谢总……” 疾行而来的风,将短暂安静的气氛扰乱。 虞清雨纤瘦的身形完全被谢柏彦挡住,她仪态端方地理了下随风飘扬的秀发。 携着几分笑,复又拍了拍他的肩:“早点回来,老公。” 谢柏彦长眸微敛,掩住几分疏冷。在 4. Chapter 4 《港色雨夜》全本免费阅读 世纪婚礼的余温还在蔓延,微博热搜每天变着词条轮流上,不知道的真以为虞家要进军娱乐行业。 真的假的一起宣传,连当事人虞清雨都快信了他们这段令人艳羡的“爱情故事”。 虞清雨刚结束清晨瑜伽锻炼,打开手机便看到冯黛黛拍的港媒报纸照片。 【爆!谢生仅花叁亿港币迎娶京城大小姐,谢家破产还是太太不值?】 黛黛子:【你老公婚礼就只花了三亿港币?怎么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昂贵呢。】 黛黛子:【突然感觉也算不太上世纪婚礼了。】 Yu:【有没有可能,我家也花了三亿?】 黛黛子:【打扰了,是我狭隘了。】 虞逢泽最是爱面子的人,婚礼谢家送来了多少彩礼,他就回了多少嫁妆,只多不少。 最后都掉进了虞清雨的口袋。 这桩婚事,她稳赚不赔,盆满钵满。 又看了一遍那篇报道,再三确定除了标题毒舌外,没有其他问题后,虞清雨才放下手机,抹去额间细汗,长呼一口气。 关于她和谢柏彦的爱情故事,已经进阶了不知多少个版本,有网友戏称他们的婚姻是小说照进现实,各种标签贴上,如今已经演变成豪门夫妇典范。 名不副实的称号,实在受之有愧。 如此声势浩大的舆论宣传,虞清雨隐隐几分不安,总觉得要翻车。 冲过澡后,虞清雨睡裙外裹了件披肩,悠闲地下楼吃早餐。 陈姨正在半蹲在玄关处,低头收拾着门前堆叠的礼盒。虞清雨慢条斯理嚼着新鲜莓果,视线不免偏了过去。 “是什么东西?” 陈姨刚整理好几个礼盒,连忙回答:“小姐,是谢先生送来的东西。” 虞清雨的目光悠悠转了回来,抿了口杯子里蕉绿色的健康混合果汁,压下舌尖苦味后,方才闲闲问道:“送了些什么?” “先生送了些雪蛤、燕窝还有虫草。”陈姨望了眼虞清雨的面色,又继续说道,“先生真的有心,这些都是滋补的良品,品质极佳。” “小姐,我中午给您用这些补品炖个汤喝,怎么样?” 为保持身材,虞清雨吃得向来清淡,陈姨一向了解她的喜好,约摸着这些补品炖汤喝应该会喜欢。 “……”虞清雨放下叉子,扫了眼陈姨搬进厨房的礼盒,又默默垂下眼帘,没吭声。 自婚礼一别,他们也有一周多没见面了,半点联络也无,只是礼品却照常送上。 很符合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 再多余的联络,就真的是多余了。 虞清雨的心思向来很难揣测,陈姨看不懂她这个表情,试探地问:“小姐,我收起来?” 这表情似乎不对,陈姨又问:“那我送去老宅?” 喝完最后的果汁,虞清雨没什么表情地起身,拢了拢身上的披肩,还沾着湿气的长发软趴趴地躺在颈窝里,神色微淡。 又看了看已经被陈姨收起的礼盒,既然都已经进家门了,总没有再送出来的必要。 漂亮的眸子挂着点慵懒,靡靡轻音飘然落下。 “还是炖汤吧。” 虞清雨的不安果然应验,在一片祝好中,当时报道他们盛大婚礼的港媒,今日头条报道——【翻车了!世纪婚礼还是玻璃婚礼?新婚夫妇婚礼后秒分居,谢公子深夜独回港城】 配图是婚礼当天,谢柏彦夜晚现身邻市机场的照片。 登时引起一片哗然。 港媒报纸被搬运到微博,高居热搜不下,她皱着眉头还没看完整篇报道,虞逢泽的责问电话已经过来了。 自然是劈头盖脸一顿批评。 “知道了知道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人不是你自己送走的吗?”虞清雨也烦,舆论反噬这套她自然懂。 前几日的世纪婚礼有人为营销,也有自身热度,大众对于这种世家联姻总是有天然的好奇。 只不过营销不是她出的钱,但后果却是她在承担。 虞逢泽被气到说不出话,捂着胸口喘了两口气:“送走他的难道不是你吗?” “……”虞清雨揉了揉眉心,送走谢柏彦的确实是她,但虞清雨概不承担责任,“行了行了,烦死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的公关团队难道没给你什么方案吗?” 风月逸闻向来是最简单操作的舆论引导宣传手段,前几日的世纪婚礼营销,对于虞氏的企业形象也有正面影响。 虞清雨当然明白虞逢泽引导营销的用意,只不过现在玩脱了就很烦。 父女俩一向气场不合,没两句又要吵起来,懒得再听虞逢泽的三板斧老一套,虞清雨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点开很少看的微博热搜,她两个月前发的巴黎看秀图片下评论已经失控。 【大姐,就这么想当网络小公主吗?是不是真以为自己有点钱就能买来婚姻幸福吗?这下翻车了吧。】 【人总是最没有什么就越要炫耀什么,这次知道你“世纪婚礼”背后的贫瘠的婚姻生活了,虞大小姐,祝你婚姻幸福哦。】 【这几天热搜给我烦得透透的,这下终于翻车了。原来是老公新婚之夜不在家,也能嘴硬得扣出三室两厅的“世纪婚礼”啊。】 虞清雨的微博是大学时候注册的,原本只是无聊随意记录一下生活日常,却被人扒出身份,莫名火了起来,每条微博都引来不少人观摩。 现在俨然成了网友宣泄的聚集地。 虞清雨已经习惯了这种负面评论,从小到大,明面上背地里类似的话她听了太多。 她一贯是看得开,长相优越,家世优渥,只是挨几句骂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不看,不听,不管,就根本影响不了她。 只不过眼下的舆论还是需要平复,迫于压力,虞清雨拍了一张自己无名指上的鸽子蛋照片,发到许久没有更新的微博。 虞清雨V:【[照片][爱心][玫瑰]】 最简单,最有效。 虞氏公关部门助推,虞清雨的回应再度上了热搜,风向稍有好转。 【人家两口子的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啊。自己家老公是不是就不能出差了,被拍个机场照片就要把新婚新娘痛骂一顿,生活是有多不如意啊。】 【心疼新娘子,结个婚还要遇见这种破事。】 虞清雨刚松一口气,冲浪网友再度涌进她的评论区,开始另一个角落的审判。 【哟,还得虞大小姐亲自秀恩爱吗?我以为热搜上一上,辟谣秀恩爱已经全自动完成了。】 【怎么就小公主自己辟谣啊,新婚之夜出走的谢总才就这么神隐了?突然怜爱了,虞大小姐独守空房滋味不好吧。】 滋味不好吧? 虞清雨轻笑一声,向后靠在柔软的皮沙发里。滋味不好吗?虞清雨感觉简直不要太好,一个人躺大别墅自由自在,除了被窝有点冷之外,毫无缺点。 不过关于这点缺点,空调就可以完美解决。 还需要老公吗? 比起面对那位笑起来跟狐狸一样的“名义老公”,虞清雨宁愿谢柏彦天天出差。 她不介意为他辟谣秀恩爱冲锋陷阵一万次。 但虞逢泽显然和她的想法不同。 虞氏公关部门加班加点,舆论风向基本扭转,虞逢泽的电话就再次打了过来。 “什么?”虞清雨几乎怀疑自己听错。 虞逢泽这次很有底气,说话间尽是不容质疑的权威感。 “你老公在港城,你一个人待在京城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柏彦港城那边忙,你也要体贴一点,别让他两地奔波。” “而且你现在已经嫁人了,难道要分居两地吗?” 虞清雨阖上手里的法语书籍,闭了闭眼,耐心告罄:“爸,你直接说结论吧,我不想听中间的论证过程。” “明天你就去港城。”虞逢泽言简意赅,直接宣告结论。 是通知,不是商量。 虞清雨觉得莫名其妙,勉强压着火气:“去港城干嘛?向全世界宣告我们夫妻关系良好,感情深厚,天作之合?差不多得了吧。” 这场无聊的炒作差不多也该到头了。 “我的意思是,你该搬去夫家住了。”虞逢泽向来的说一不二。 昨晚没睡好,后知后觉的头疼泛了上来,虞清雨呼了口气:“你这是要把我赶去谢家?” 虞逢泽:“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谁家女儿嫁了人还赖在娘家不走。” “又没赖在你家。”虞清雨咬牙切齿,“要我提醒你,我现在住的婚房户主名是我自己吗?” 电话那端笑了声,几分嗤音,虞逢泽一击必中:“自己一个人住的房子,也能叫婚房?” 虞清雨无话可说。 “你明天就搬去港城。” 来自虞逢泽最后的通牒。 愤愤地将手机丢到一边,虞清雨额角处锥锥的闷痛,越想越是冒火。 手上书本夹上书签放置一侧,虞清雨抿了抿唇,蹙眉间,她又再度捡回手机,将那篇炸裂的报道又看了一遍。 思量间,她点开一个空白的聊天框,犹犹豫豫中,手指已经按下了语音通话。 “有事?”清冽沉淡的声线透过听筒,鼓震着她的耳膜。 虞清雨愣了几秒,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几分恍然。 她和谢柏彦之间的联系方式,还是婚礼那天加的。站在宴会厅后台一身华服的新婚男女,相顾 5.Chapter 5 《港色雨夜》全本免费阅读 夜里天阴沉沉的,据说明天有雷阵雨。 虞逢泽就怕真的下个雨,耽误了他送走女儿的安排,故而把明日前往的航班时间定得很早。 虞清雨的行李太多,直接征用了虞逢泽的私人飞机。 飞机停在后院的停机坪,佣人从下午整理到晚上,楼上楼下脚步声响个不停。 只有二楼走廊尽头处的房间留有一隅安静,书房里带要走书籍早已被她整理好,装了整整五个箱子,已经装上飞机,剩下的便和虞清雨没什么关系了。 她带了耳塞躲在书房读书,忽然想起什么事情,连忙披上外套打开房门。 “我的那些古画古董记得给我打包仔细一点,上面的装裱都是古饰,经不起折腾。” 陈姨看着楼上还未开始整理的藏品室,倒吸一口凉气,感觉今夜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小姐,这些古画藏品一定要带到港城吗?”陈姨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她们之后也不是不回京城了,也不至于这一次搬家就带上全部身家吧。 虞清雨望了眼楼下大厅忙碌了整天的陈姨,眉心微折,似是认真思索她的建议。 再抬眸看向二楼的藏品室时,眉眼间已经染上担忧,还是摇头:“不行,如果不看到那些古画,我心里不安。” “可是,机舱已经没有多余空间了。” 陈姨也有些为难,只是单单整理了虞清雨的珠宝首饰,已经占了大半空间。若是再加上她的那些藏品古画雕像,大概两趟飞机都装不完。 虞清雨挽了挽长发,微微挑起精致眉尖。 机舱空间?这似乎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那就——”虞清雨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拢上单薄外套,重新拉开书房的门,懒懒回道,“那就让港城那边派机来接。” 书房门被阖上前,又落下绵绵一句,在走廊间回旋。 “迎接新婚太太,他谢柏彦总得付出点什么东西吧。” 她可不是上赶着要去港城的。 书桌上摆放的事一本她搜罗许久才寻到的法文原版书籍,只是这几天事务繁多,她已经在同一章节上停了几天了。 先是虞逢泽打来了电话,已经猜到他大概要说些什么,虞清雨直接按了静音,装作没看见。 隔了几分钟,没想到她竟然接到了谢柏彦的语音电话。 “谢先生,莫不会是来查岗的吧?” 重新将书签夹进书里,虞清雨将书籍仔细放好,慵懒向后一偎,看来今天这书也没时间继续看了。 耳畔一声轻笑,徐徐绕着耳廓,谢柏彦的声音低沉好听:“若是谢太太需要,在下倒是也学习配合一二。” “哦?”虞清雨唇角弯起一点弧度,站起身,拉开书房窗帘,窗外远处停机坪正有佣人忙碌着搬运行李,她指腹点在明亮的玻璃上,目光停在玻璃上浅浅映照的人影上。 “谢先生这话似乎有些勉强,看来是不太在乎我这位名义上的谢太太的。” 转身半倚在长桌前,虞清雨的语气有些微妙,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红楠木撞出闷沉的声响。 窗户开了条小缝,典雅浅紫色的窗帘被风吹皱,流苏在空中划出不规则的曲线,呼呼作响。 隔了几秒,谢柏彦的声音在从听筒中传出,语调极淡,字句间分不出丝毫情绪:“太太要调动的私人飞机,已经在申请航线。” 清冽冷润的音色低回绕耳,幽幽淡淡: “谢太太的要求,不敢勉强一点。” 红唇勾起浅浅弧度,虞清雨自然不会跟他客气:“既然不勉强,那谢先生可得提前准备好。” “我听说你半山的那套房子没有停机坪,那可能需要多派几辆车来接我了。” 电话那端很明显地沉默了一瞬。 “你是准备把整个别墅都搬过来?” 温糯声线带了点笑,尾音轻轻挑起,虞清雨闲闲开口:“你不会想要跟我说港城寸土寸金,你的房子装不下我的东西吧。” “谢太太,你多虑了。” 早有知悉京城虞家大小姐娇养,婚前有关虞清雨的背景调查整整一册,大半都是她如何受宠长大。几番接触下来,才发现原来是比他想象中更要娇贵的“豌豆公主”。 低喟一声,谢柏彦的声线又低又沉:“谢太太,算了。” 虞清雨没顺着他的话,轻抿唇瓣,一本正色说:“我以为你会喊我bb的。” 她是故意这样说的。 搬家这件事,怎么能只有她一个人烦恼呢。 毕竟,虞清雨向来不是这种体贴的性格,自然也得给另一个合作方添点堵。 安静几秒。 意料之外的,谢柏彦淡笑了声,从善如流顺着她的话说,语调格外平静:“bb,算了。” 虞清雨怔住,无端咽了咽嗓子。 谢柏彦:“高定礼裙这种消耗品,可以来港城之后再订新的。” 皱眉,虞清雨不解:“我是这样想的啊。” 虞清雨红唇掀起,耐着性子解释了句:“那些礼裙我本就没打算带过去的,现在摆在衣帽间里也只是收藏用的。” “这种礼裙,总不可能穿第二遍吧。” “……”短暂的沉默后,谢柏彦漫不经心地回道,“明白了,还是太太想的周到。” “飞机的问题我来解决,太太无需费心。” 虞清雨本来也懒得操心,不过她不忘提醒他:“谢先生,记得加满机油。” “毕竟——”尾音挑起,“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只飞一趟就可以搬完。” 电话挂断,谢柏彦墨色长眸微敛,修长指骨屈起轻敲着桌面。 半晌,他悠然转向一侧的助理,声音低凉如水。 “闻森,去订一架大空间的私人飞机。” 清晨,虞清雨就带着墨镜遮挡了大半张脸,但身边的陈姨将她墨镜下的绷紧的脸看得清晰。 大小姐,一早上心情就不好。 也是,谁大清早被叫起来,硬逼着搬家去另一个城市会心情好了。 虞清雨冷着脸,裹了裹身上的风衣,面无表情地下机。 四个小时的航程,陈姨做的早餐她也没吃,也不是心情不好,远离虞逢泽她哪有什么不愿意的,说到底还是起床气作祟。 虽然也就只是比她平时早起一个小时。 港城的天气潮热,更是平添几分烦躁,夹着暑气的疾风将她的长发吹乱。虞清雨挽了挽了鬓角碎发,肃着脸瞥向快步迎来的特助闻森。 “太太,谢总让我来接您。” 虞清雨望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应了声,心下已然几分不虞,细指下意识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帝王绿的玻璃种翡翠手镯,是谢夫人来提亲时戴在她手上的。 剔透无暇,莹润有光。 原想毕竟是初到港城,礼节方面不可忽视,她便将这只镯子带了出来,也算以示尊重。 结果,人又出差了。 沉静低眸,唇畔挂上了一点讥讽弧度。 虞清雨已经想好,若是今日这出再被拍到登报,她就拿这只翡翠手镯去秀恩爱辟谣。 瞧着虞清雨面色不好,闻森说话也胆战心惊,抚了抚额头冷汗:“太太,谢总今天公事紧急,临时离港。不是故意……” 虞清雨打断他的话:“公事紧急?” 闻森踟蹰了几秒,低头组织着措辞。 眉尾轻抬,虞清雨想听的并不是那些美化后的解释,只问:“那也就是说,他今天不回来咯?” 闻森愣了下,细细思索了下今日谢总行程安排,方才谨慎回答:“……应该是这样的。” 虞清雨眉尾又扬起几分。 闻森瞧这表情,暗道不好,连忙找补:“不过谢总让我给您转告一句话。” “哦?” “欢迎您来到港城。” “嗯。”虞清雨顿了几秒方才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发出一个音节,她抬了抬墨镜,望向阴沉的天空,“好像要下雨了,先回谢公馆吧。” 她停了几秒,又说:“闻助理,可能需要你帮忙处理一下我的行李。” “没问题。”闻森一口答应。 闻森似乎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看向虞清雨身后空空,颇有几分不解。 太太不会是什么行李都没带来的吧? “不是这里。”虞清雨摘下墨镜,剔透的眼眸轻眨,而后指向身后飞机货仓,宛转的音质缓缓落下,“是那里。” 十几辆运送车排队等在货仓口,几十个工人正在仔细地搬运着珍贵古董藏品。 闻森呼吸哽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下一秒,视线绕过面前的那架飞机,他看到了航道处缓缓降落的另一架飞机,正是他昨日申请航线去京城的那架谢氏私人飞机。 闻森表情登时怔住。 半山区的谢公馆比她想象中要大不少,还是放得下她那些收藏品。 只是虞清雨躺在二楼卧室里,望着落地窗外的偌大私人高尔夫球场,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还不如修个停机坪呢。 至少她回家也方便些。 再起的时候,她带来珠宝首饰和古董藏品已经基本收纳整洁,虞清雨换了套裙子下楼。 管家和佣人一字排开,齐齐低头行礼。 虞清雨眉心微蹙,默然整理好表情,红裙摇曳,裙角翩跹,在众人的注视总,路过一声声“太太”。 “太太,晚餐好了。”林管家为她拉开餐椅。 虞清雨没急着动,她不习惯用餐时这么多佣人围观。 准确地说,她不习惯自己的住处中有这么多佣人。 在焦灼的事先中,虞清雨拿起筷子,却又放 6.Chapter 6 《港色雨夜》全本免费阅读 客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冷色的光芒,映照在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身上,冷白俊美的一张脸,神色寡淡,周身凛凛气场,空气里静得似乎可以听到压得极低的呼吸声。 谢柏彦长眸微抬,冷然目光扫过面前低头站着的几人,极低的气压,让他们绷紧的表情上再添几分慌乱。 坐在沙发另一侧的虞清雨,悠闲地端起水杯,润了润唇,视线轻飘飘扫过林管家还有他身后跟着的阿慧。 眼皮慢慢垂下,唇角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虽然她并不想这个时候看到谢柏彦,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出现的很是时候。 他不在,她自然也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只是毕竟不是她的主场,总要顾及颜面场合。 但若是有人替她出头,她也多省一事,虞清雨似乎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林管家,平日里就是这样管家的?”清淡男声乍起,冷若寒星,过堂静风仿佛都被冻结。 谢柏彦臂骨微曲,衬衫袖子微微上缩一段,玛瑙袖扣磕在银色腕表上,锋芒冷光一闪而过。 姿态矜傲的男人漫不经心解开袖扣,淡漠侧眸:“倒是不知,这个家到底是谁做主。” 无处遁逃的压迫感逼下,凛冬寒川刺骨的凉意。 林管家双手交叠垂在身前,声线中泻出了一点微乱低音:“先生……” 长眸微眯,谢柏彦凛然沉静的面容,冷冽声音一点点压下去:“知道我是先生,却不知道这是太太?” 寂静无声。 无人敢应答。 令人窒息的气氛。 唯有虞清雨安然自若,她靠在柔软的皮质沙发里,指尖托着粉腮,气定神闲地围观这场闹剧。 听说这位林管家已经在谢家当值了近三十多年,又有点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自是资历最高。比起虞清雨这位刚刚进门的新婚太太,显然他更把自己当做谢家人。 也难怪,第一天就敢跟她讲规矩。 说到这个,虞清雨便有话要讲了。 语调凉凉,她的唇瓣勾上淡弧,一点笑音从齿间泻出,打破了低沉的宁静。 “不知道的,还以为谢公馆已经闭关多年,不问世事,也不看那些热搜报道,更不知道家主婚事呢。” 话里话外,尽是讽意。 林管家身形一晃,面色发白,双唇嗫嚅,半天才说了句:“……抱歉先生。” “你似乎不该跟我道歉。”冷清漠然的嗓音更添几分寒霜。 谢柏彦深色的西装外套仿佛落上一层雾色,光华流动间,聚起漆夜深海澎湃酝酿而来的冷意。 离他不远的虞清雨都不免缩了缩胳膊,捞起披肩,裹住光洁的肩颈。 站在林管家身后的阿慧更是不敢说话,将头埋得很低,手指悄悄拉了下林管家的衣角。 林管家无声抽出自己衣角,很好地端住了面色,换上谦恭的表情,转向另一边的虞清雨:“太太,您看——” “我不太想看。”弯起嘴角,虞清雨唇边挂上优雅的笑容,明晃晃的艳色,锋芒尽露,不留一点情面,“我只相信我的眼睛,我的耳朵。” 所有的轻视和不尊重,还有什么需要她再去看的呢。 不巧,他们遇到是从不会委屈自己的虞清雨。 闲话已经说到眼前,哪里还有她表现宽容大度的份。 林管家被她的话哽住,喉头上下滚动,面上掩饰不住的惊慌,却根本无法组织语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虞清雨低头整理着裙摆,每一寸裙褶都细细顺过去,眸底浮起几分淡色,懒洋洋掀唇:“不过,刚刚先生说的似乎也不对。” 谢柏彦疏淡的目光缓缓挪了过来。 “其实是该跟你道歉,毕竟这打的是你的脸。”漂亮眸子斜睨着雅致端坐的男人,“新婚太太初到港城,就被你谢公馆的佣人先来了个下马威,这架势我真是闻所未闻。” 手指松开,刚刚理好的裙摆垂落下去,裙角荡起涟漪。 唇线弧度更扬起起几分:“传出去,不知是我虞清雨被歧视更荒谬,还是你谢家驭下无能更丢人呢。” 她眼睫挑起,似有似无地摇摇头:“可真是百年历史的清贵家族呢。” 几句话已经将今夜这桩闹剧定性严重,本只是佣人背后几句嚼舌根,现在已经上升到不敬,甚至歧视上。 “太太……”林管家面色已经稳不住了,肉眼可见地乱了几分。 虞清雨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怎么,是两岸开放的新闻,忘记通知你们了吗?” 一声嗤笑落下,她眼底是明晃晃的讽刺。 林管家不敢接话,这罪名一旦扣到头上,他这职位再难保住。 “咔哒”一声清脆的机械声打断了片刻的静滞,谢柏彦解下了腕上手表,冷白长指间握着银色的表链,薄唇微抿,几分疏冷的距离感。 “林管家明日就回老宅吧,看来你更喜欢服侍家父家母。”无波无澜的声线,仿佛说的只是几句稀疏平常的话,却掀起轩然大波。 林管家愣住,眼睛慢慢睁大,几分不可置信。 这基本相当于半解除他的职位。 谢柏彦不疾不徐抬眸,手上银表被放在茶几上,金属与玻璃相撞,窸窸窣窣的脆响,让人不寒而栗。 “回去记得告诉家母,她安排的管家佣人,对她千挑万选最喜欢的儿媳不甚满意。” “先生,您别。”林管家擦了擦额上冷汗,声线颤抖,“您言重了。” “重吗?”声线凉薄,谢柏彦唇线挂上淡弧。 “我怎么觉得还不太重。” 骨节分明的大手松垮搭在膝上,幽邃深暗的长眸半阖:“我一早便说过,谢家容不得半点口舌之恶。” 林管家急急回道:“先生,您也知道,那只是一句市井俗语。” “所以?”黑眸抬起,冷光带着不容忽视的震慑力。 谢柏彦缓缓坐直身体,清隽面容沉静端方:“我太太锦绣娇养长大,听不得这种市井俗语。” 林管家张了张嘴,一时语塞,很快转向他身后的阿慧,拉了她一把上前:“还不快给太太道歉。” 阿慧被吓得说不出话:“我……我……” 虞清雨瞥过她慌张的神色,忽然觉得今日这出闹剧寥寥无兴,她抬手将长发挽于而后:“道歉就不必了,想来也不是真心的。” “只是看这架势,你我是不能在这里共存了。” 红唇翕合,她故意慢悠悠地说,潋滟笑意渐深:“不过,不好意思,我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最后,林管家还是带着哭哭啼啼的阿慧离开谢公馆。 闹了一晚上,虞清雨有些头疼,站起身提起裙角就准备上楼,身后却响起一声轻咳。 回头,她狐疑地看向沙发上的男人,语调不明:“做什么?” 谢柏彦也跟着站起身,解开身上西装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只着一件白色衬衫,浅浅几分说不清的倜傥俊美。 “你准备就这样睡觉?” “哪样?”虞清雨抬起眼尾,回视他清冷的眸光。 她的视线在他面上来回逡巡,带着几分审视。今日这出,谢柏彦确实替她出头了,但多数也是从谢家名声考虑,驭下无能,这家主也别当了。 一码归一码,虞清雨还是将今日受的气算在了他头上。 搬家到港岛,新婚先生却不出场,只打发助理来接,也难怪那些管家佣人会轻视她。 “不是一天没吃饭?”长腿两步间,谢柏彦已经站定在她眼前。 隔着半米的距离,虞清雨抬眸就是他修长白皙的脖颈,还有说话间滚动的喉结。 她眨了眨眼,眸光微闪,稍稍向后挪了半步,隔开一点距离。 “怪谁?”虞清雨没好气地问道。 “怪我?”谢柏彦眉心微折。 回答他的是虞清雨一眼可读的眼神。 显而易见,当然是怪他。 谢柏彦垂眸呵笑一声,慢条斯理挽起白色衬衫至臂弯上,筋络分明。衬衫下是隐隐约约的肌肉线条,是常年健身保持的好身材。 她毫不避讳地细细打量着,谢柏彦手腕内侧那枚红痣,不是跃进她的视线里,来回晃动。 虞清雨眸光下意识地避开。 谢柏彦:“那就吃饭。” “气都气饱了。”虞清雨声音轻软,却丝毫不给他留半点情面 谢柏彦淡淡瞧了她眼,神色如故,转身向餐厅走去,只留下轻飘飘一句:“那太太慢慢消气。” 矜然语调,没半点哄她的意思。 虞清雨她几乎怀疑自 7.Chapter 7 《港色雨夜》全本免费阅读 这不是虞清雨第一次来港城。 从水汽氤氲的卧室走出,虞清雨站在落地长窗前向下望,维港璀璨夜景尽收眼底,闪烁霓虹给暗昧夜色添上了层次的质感。 周游往来的清风带着潮热的湿气,清透眼眸失神,短暂地沉溺于晚星夜色。 卧室房门被推开,脚步声打断了她的神游。 虞清雨回过头,眸光定住,一错不错望着站在门前的男人。谢柏彦的领带早已不见,衬衫扣子最上端两颗被解开,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利落的一截锁骨,瓷白的肤质灼烫她的视线。 虞清雨的呼吸滞了半秒,收回目光,带上了窗户,深色的窗帘缓缓阖上。 这样的独处一室,还是第一次。 许是密闭的空间,他身上的沉稳木调清香蔓延得极快,虞清雨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被环绕逼近的气息。 拢了拢身上的睡袍,她撩着半干的长发坐在梳妆桌前,努力无视聚过来的凛冽气息,若无其事地做着晚间皮肤护理。 安静的卧室只有睡袍细微摩擦声,还有款款靠近的脚步声。透过镜子,虞清雨看到站在柜子前的谢柏彦清隽眉眼淡淡,没什么表情地将今日带着的那只银色腕表放进了定制的腕表柜中。 上下陈列整齐的腕表,大多有价无市的限量款,其中不乏仅做收藏用的古董级别钟表。 她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谢柏彦已经转身,寡淡目光似有似无地飘到她脸上。 虞清雨动作微僵,掌心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颇为淡定地眼睛移开。 身后的男人同样没有说话,唯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虞清雨努力调整着呼吸,平静紊乱的心跳。 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目光再次追了过去。 虞清雨别过头的瞬间,视线正正捕捉到谢柏彦解开衬衫扣子,衬衫衣片跟着他的手指敞开,向下是一片纵横的肌理。 她咬住下唇,呼吸不由顿住。 “你……晚上睡在这里?”红唇抿起又松开,在他衬衫被完全解开的那瞬间又再度抿起。 衬衫落在一旁的沙发上,谢柏彦掀起眼皮,黑眸凉薄。 “不然?” 自然是要一起睡的,毕竟是名正言顺的新婚夫妻。 但准备这个东西卸了劲,也是需要时间来弥补的。她发誓,新婚那天她确实是做好了准备的。 只是一个多周没见,再重新堆叠也是需要心理建设的。 虞清雨清了清嗓子,声音含糊:“那个……我记得二楼其实还空了几个房间的。” 她今日已经将整栋别墅都参观了一遍,大概陈设也算大致了解。 谢柏彦审度的视线转了过来,薄唇挂上一点淡弧,不露声色说道:“谢太太的意思是,分床睡?”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明明是正常诉求,也变成了不合理要求。 虞清雨初初听到的话音落下的那一秒就跳脚了,她腾地一下起身:“我可没说。” 胸口起伏,娇斥一声:“你别瞎说。” 谢柏彦眉尖微挑,寥寥几分笑意,逐渐在她的视线里放大。 稳了稳心绪,她复又坐下,抿了口温水,眸色微定,嗓音重新平静:“好晚了,睡觉吧。” “那就睡吧。”谢柏彦额前短发垂下来,朦胧掩住一双黑沉的眼睛,却掩不住压迫而来的凛然侵略性。 虞清雨卷翘眼睫一眨不眨,望着逐渐靠近的男人,她的瞳孔缓缓缩紧,捏着的身体乳瓶子印上点点指痕,修剪得圆润的指缘泛起一圈白。 将将稳住的面容在他俯身时濒临变色。 英挺清雅的一张俊脸悬在她头顶,呼出的气息寥寥落下。 微凉,疏淡。 暧昧有余,距离犹在。 虞清雨颊面泛起红晕,晕染开来的胭脂色,在素净白皙的面上,秾艳得裹上无双娇色。 “我去洗澡。” 虞清雨呼吸乱了一瞬,尤其那张俊脸缓缓靠近时,更是乱成一团。 沉淡瞳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长臂绕过笔直静坐的虞清雨,指骨从她身后探出。 坐在化妆桌前的女人浑身一僵。 下意识地后缩,却没想到却缩进了谢柏彦的臂弯里。 偏凉的体温一触即离,谢柏彦松手的动作远比她跳起的速度更快,眨眼间已经后退半步,隔开了礼貌距离。 “你做什么?”虞清雨睁着一双剔透水润的眸子,面颊红透,像苏甜多汁的蜜桃。 “拿衣服。”深蓝色睡衣挂在他的臂弯里,显而易见。 虞清雨:“……哦。” 手掌抚上滚烫的面颊,灼热的气息哽在喉间,不上不下,烧得她面色更加红润艳泽。 深呼一口气,虞清雨唇线抿平,骑虎难下般的难堪,也只能用一句嘴硬带过。 “那你记得衣服拿全了,我可是不会进去帮你送东西的。” 谢柏彦眼看着她面上的那点霞色一路蔓延至眼尾,耳廓,颈子。 低笑一声,指尖恍若不经意地摩挲过臂弯里的睡衣,淡定自若:“没关系,我会自己出来拿的。” 自己出来,拿? 怎么拿? 虞清雨不好问,谢柏彦也没准备细说。 带着睡衣,他在虞清雨的震惊目光中从容进了浴室。 这人分明是故意的。 虞清雨咬牙切齿。 躺在大床上,虞清雨带上耳机,听过第五遍大悲咒,方才心绪平静。 第六遍大悲咒放到一半,耳机突然被谢柏彦摘了下来。 他一身潮湿水汽,长指间捻着她的耳机,略略挑眉。 “谢太太。” 虞清雨冷着脸转向他:“做什么。” 她感觉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这段重复的念经让她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其他的也不在乎了。 虞清雨几乎都要怀疑如果自己听完了第六遍,大概马上就要得道成仙了。 头顶吊顶灭了,偌大的房间里只留一盏壁灯,昏黄的光线下,双眸对视,暗昧将心跳声放大到极致。 谢柏彦躺在大床另一侧,缓缓阖眼,声音徐徐,低回好听:“谢太太,你不必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沉静的面孔裂开一道缝隙,方才几遍念经效果只被他一句话打破。 虞清雨概不承认:“我正常就是这个表情,你别揣测我。” 哼笑一声,双手抱胸:“我可是你读不懂的女人。” 谢柏彦没和她计较读不读得懂,清雅如玉的嗓音在暗夜中滋长着磁性魅力。 “我只是想说,我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 “所……所以呢?”虞清雨将另一只耳机摘下,瞳光在他闭目的面上流转,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 墙壁上那盏小灯也灭了。 “早点睡吧。” 虞清雨眨了眨眼,手指紧紧攥住的被子慢慢松开,心下思绪几分复杂。 身侧突然多了一个男人,照理说,虞清雨是不习惯的。 她对睡眠环境要求极高,但周遭袅袅冷杉清香环绕,虞清雨盯着身边睡姿依然板正的男人,轻轻舒了口气,很快放空神智。 不过,到底是没能早点睡。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虞清雨正游离在半睡半醒之间,手机振动声起,她小臂下意识一抬,手掌“啪”一声打在了谢柏彦的手腕上,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在安静的房间内。 一道红印,很快伏在他腕侧的那个红痣上。 长眸睁开,谢柏彦冷冽视线定在她迷迷糊糊的脸上,几分凉薄。 虞清雨登时坐起身,很快清醒。 手机那端的周金瑾声音急切:“小鱼,江湖救急。” 虞清雨目光呆滞了几秒,而后缓慢转向谢柏彦手腕上那枚红痣上,还有那之上印着的那一圈浅浅的淡红色。 抿唇,很是明显地咽了咽嗓子。 顶着一道寒光,虞清雨几分不自然,压低声音,回复电话那端的声音:“周编,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 身侧的男人同样坐起,骨感的腕子微微转动着,一片红痕隐于睡衣之下。 虞清雨试探性地抬眼去看他的表情,意料之外的,一片寡淡。 看不到半点怒气,一张冷面了无表情,只有淡淡的漠然,仿佛一切都不曾放在心上。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不过这次的稿件真的很急。明天上午就要发刊,总编临时安排的任务,又是专业稿件,思来想去,我也只能来找你了。”周金瑾还在絮絮叨叨。 听筒里的声音不断,拿着手机的虞清雨却已经走了神。 “我——”她直直望着谢柏彦手上的红印,想道歉,微哑的声线却在触及他一双寒眸时哽住。 周金瑾以为是虞清雨在和她讲话,继续央求着:“小鱼,你就帮帮我吧,这次太急了,这种专业性的稿件,我只放心你来翻译。” 耳畔声音不停,而她视线里的男人冷矜地掀开被子,在虞清雨的目光中打开了房门。 大概是还有些迷怔,她只是呆呆望着谢柏彦离开的背影,却忘了做出反应。 “小鱼,小鱼,你在听吗?”周金瑾唤她。 “哦。”虞清雨缓缓回神,“是什么稿件?” 她从外事办离职之后,一直在杂志社供稿,周金瑾是负责翻译稿件的主编。若是这个时候她的电话来了,大概是真的事出紧急。 “是法国一个经济论坛的教授帖文。” 虞清雨犹豫了下,经济论坛和教授,这两个词在一起,大概率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 “周编,我已经很久没做过笔译了。” 尤其是涉及到专业性的翻译,更需要查阅大量专业书籍,匆忙出稿的紧急稿件,虞清雨是有些顾虑的。 “小鱼,我也没办法,这次真的太急了,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可以胜任的翻译了。” 虞清雨低低呼了口气,有些犹豫,她确实很久没做过笔译了。 大学毕业,她没有听从虞逢泽的安排进入虞氏工作,她对那些商贸金融并不感兴趣。出乎众人意料,不听任何劝解,反而从事了法文翻译相关工作。 外交部的编制难考,虞清雨也是准备了很久考上的。虞逢泽虽是不支持,但依然以这个翻译官的女儿为傲。只是工作环境和内容和她想象中有所出入,思来想去,虞清雨还是离职了。 虞逢泽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持坚决的反对态度,长时间的争执,最后以一纸协议,结束了父女俩的争端。 结婚,父亲便再不干涉她的选择。 “小鱼,我听说了你前阵子结婚了。”周金瑾走怀柔包围路线,“我也知道这个时候打扰你不好,但你老公一定会理解你对我国翻译事业做出的卓越贡献。” 她的老公刚刚已经被气走了,虞清雨耸耸肩,她低头揉了揉眼睛,忽而一阵脚步声响起。 抬眸,愣住。 一只玻璃水杯跃入眼帘,握着水杯的手腕处的红印还未消退,映衬着那之上的红痣更加颜色鲜艳。 电话挂断,虞清雨愣愣地接过水杯,方才刚刚清明的神智又开始卡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谢啊。”刚一开口嗓音还带着哑,又觉得似乎不对,“啊,不是,对不起啊。” 虞清雨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他冷淡的面容,心虚地解释了一句:“意外罢了。” 谢柏彦清冷眼眸淡漠端详了她片刻,没什么表情地接过她喝过的水杯,冷而清晰的嗓音在她刚刚放下心时响起:“谢太太,这种意外频率应该不会很多吧。” 猛地咳了几声,虞清雨尴尬地回话:“我睡相很好,这点谢先生还是可以放心的。” 淡凉的目光在她面上胶着了几秒,一句淡声落下:“那睡吧。” 语罢,谢柏彦抬起手里的水杯,虞清雨清晰地看到他手中的杯壁微微在掌心轻转。 他是换了个角度喝的。 虞清雨面上的神色淡了下去,原本的心虚慌乱,已经荡然无存。 “那你先睡。”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我突然有点事情要忙。” 淡漠冷清的面容没有半分波澜,谢柏彦只是揉着额间,声线中带着几分疲乏:“若是真的不想在这里睡,九龙塘的别墅前些天刚刚翻修好,我们可以搬到那里住。” 虞清雨的脚步顿住:“翻修?” 谢柏彦简单提醒:“婚房。” 是谢家为两人准备 8.Chapter 8 《港色雨夜》全本免费阅读 虞清雨登门拜访谢夫人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了。 港城的生活节奏在她看来,似乎和京城没多大区别。 先生不在家,虞清雨的生活和往常一样,只不过收礼盒的人从陈姨换成了闻琳。 谢柏彦人在外出差,送到家门的礼物倒是没停过。 只是那些礼盒是否真的出自他手,就不一定了,故而她也从来没有拆过那些礼物。 出门的时候,虞清雨换了一身端庄简洁的玉兰色长裙,长发也盘起,轻了几分媚色,多了几分清雅。 礼物闻琳选了几种,最后虞清雨投其所好又挑拣了一番,重新包装过才出门。 谢家老宅在山顶区,是谢柏彦的妹妹亲自来给她开的门。 二十岁刚出头的女孩,短裙俏丽,眨着一双小鹿眼,直直地望着她,谢柏珊甜甜叫了声:“嫂子。” “是珊珊吧。”虞清雨扬起笑容,轻轻握了下面前女孩的手。 这是虞清雨第二次见谢柏珊,上一次是婚礼那天,宾客众多,她匆匆和谢柏珊说过几句话,只记得她有一双水泠清透的眼睛。 这般近距离接触才发现,谢柏珊的长相其实和谢柏彦不太像,她的长相更偏柔和钝感,眼睛圆圆的,脸型也圆圆的,笑起来天真又可爱。 谢柏珊亲切地挽上她的手臂,双眼定在她的脸上几乎挪不开:“上次婚礼我就想说了,嫂子你这么好看,怎么就看上我哥了。” 虞清雨眼底一闪而过的怔然。 她老公的妹妹似乎不太了解他们夫妻之间的真实关系。 “大概就是眼缘吧。”虞清雨随口扯了个理由,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不过她也没说错,至少谢柏彦那张脸确实相当不错。 谢柏珊面上现出一派了然的表情,也是,她这位只知道工作的哥哥,不端着一张冷脸的时候,还是勉强可以一看的。 她的视线微垂,忽而定在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上,眼睛一亮:“嫂子,你的镯子颜色好正。” 闻言,虞清雨抬起腕子,挽了挽额角碎发,翠色的玻璃种帝王绿衬得她肤色莹润白皙,她弯了弯唇:“是妈送的。” 透绿润泽的翡翠镯子,千万价格不止,主要是料子难求。 “原来是我妈送的啊。”谢柏珊故意拖长尾音,她定定看着镯子许久,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那就不奇怪了,妈就是喜欢这些翡翠玉镯,这个镯子之前我跟妈妈讨要了许久,她都不舍得给,没想到是给嫂子了。” “那……”扬眸微怔。 虞清雨之前没有接触过谢柏珊,摸不准她这话说是什么意思,低眉间望了眼手腕,说着话就要摘下翡翠手镯。 “嫂子,可千万别摘。”谢柏珊连连握住她的手腕,“我开玩笑的,翡翠养人,这个帝王绿的种水正衬你的肤色。” 姗姗来迟的谢夫人望着在门前拉拉扯扯的两人,笑了起来:“清雨来了,快进来坐。” 转向女儿时又换了语气,严厉了几分:“珊珊,别总缠着你嫂子不放。” 谢柏珊鼓了鼓嘴,几分委屈地松了手。 虞清雨换下鞋子,被谢柏珊引着坐在紫木沙发上,不忘替她解释了句:“妈,珊珊是在和我讨论这个镯子。她说您眼光好,选的料子好,颜色也正。” 一缕袅袅檀香从香炉中缓缓升起,混着客厅中弥漫着的浓重茶香,一盏清茶被推到虞清雨面前,谢夫人扫过她腕上的镯子,眉宇间露出几丝笑意:“这镯子是我存了好久的料子,就为了留给柏彦太太的。美玉配美人,正正相宜。” 谢夫人也是世家出身的大小姐,温婉端庄渗入所有神态和动作之中。 她笑容温和,看向虞清雨的目光也透着暖意:“这般看来,这镯子果然没送错。” 虞清雨也低头笑,身边的谢柏珊嘟了°嘴:“美玉配美人,所以我没有镯子呗。” 唉声叹气,谢柏珊摊了摊手:“只有我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谢夫人被女儿逗笑,坐在她身边的虞清雨也跟着笑。 眸光微转,眼睫垂下,虞清雨低头解下自己颈子系上的星芒钻石项链,递进了谢柏珊的手里。 “珊珊,这个送你。”晶莹无暇的钻石聚成星芒的形状,几圈银河星轨将钻石包围,更添几分梦幻,“女孩子就要带一点亮晶晶的饰品。” 这条星芒项链是前几年拍出天价的设计款,比起润泽沉淀的翡翠,多了几分甜美风格,更适合谢柏珊这种年纪的女孩。 意料之中的,谢柏珊很喜欢,在看到手里的项链的一刹,眸光闪亮,眼底的欣喜几乎掩不住。 “哇,嫂子你也太好了。” “你喜欢就好。”虞清雨在这种方面一向大方。 谢夫人纵观全场,眼底划过一丝欣赏,拿起青玉茶壶,给虞清雨的茶杯里添了点热茶。 虞清雨连忙双手去接,环顾四周,问了句:“爸呢?” 说起这个谢夫人就有话要说了:“真是懒得提他。他跟船去钓鱼了,嫌弃跟着我们母女两个人出去旅游就是吃吃逛逛,受不了了,一回来就上船跑了。” 虞清雨讶异:“吃吃逛逛不好吗?” “所以呀。”谢夫人摇摇头,细指捻起茶杯,“他们男人不懂得享乐。” “他爸也是,如今,柏彦也是。” 谢柏珊收了项链,显然更亲近虞清雨几分:“没事他们赚钱,我们来替他们享乐。” 虞清雨低眉没应声,谢夫人话里的意思,显然并不止什么赚钱享乐。 果然,一盏茶过后,谢夫人又说:“清雨,林管家的事情是我没安排好。我们年纪大了,唯有盼望儿女生活幸福。” 轻轻拍了拍虞清雨的手背:“希望林管家的事情,没有影响到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妈,您言重了。我们——”覆在她手背上的掌心温热,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 虞清雨抿了抿唇,牵出一丝笑容:“我们感情很好。” 谢夫人放了心:“如此便好。” 虞清雨不想再纠缠于这个话题,她连老公都见不到几面,讲到底,又能有多深的感情会被影响。 她连忙岔开话头:“妈,我什么时候方便去看望一下奶奶?” 毕竟他们结婚,也是因为谢柏彦祖母身体不好。 谢柏珊看了看虞清雨,又看了看自己母亲,眼眸中几分不解:“奶奶不是去体验新西兰牧场新生活了吗?” 虞清雨惊讶了一瞬,眼睛蓦地睁大:“奶奶的身体,可以受得了长时间舟车劳顿吗?” 没记错的话,那会儿谢家的说辞似乎是人到晚年,疾病缠身,卧床不起。 没想到,这会儿已经去新西兰了。 谢夫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只是喝茶,随口解释了句:“老人家嘛,有自己的追求。” 虞清雨还想多问,很快被谢夫人岔开了话题。 “清雨,过来帮我看看这几只镯子。” 从谢夫人的藏品间再出来的时候,虞清雨刚抬眼就望见矜淡清隽的男人,正闲适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文件,西装笔挺,漠然淡漠。 是她婚后近一个月,只见过一面的老公。 谢夫人先反应过来:“平时叫你回家从来不见人影,老婆一来就把你魂勾来了?” 谢柏彦漠然转头,视线先眺去站在楼梯处不动的虞清雨,再转向已经疾步走到身前的母亲。 薄唇溢出极淡语调:“公司事务繁忙。” “又是公司事务繁忙,跟你那个爸一个德行。”谢夫人对这个回答相当不满意,“早就跟你说过了,公事是忙不完的。就你前阵子那个报道,我都懒得说你,怎么分公司这事就非要你去处理?” 细指在茶几上敲了又敲:“公司缺了你就挺不下去了吗,非要你新婚之夜去出差?” 谢夫人一开口就停不住,连声质问,越说越生气。 虞清雨提着裙角缓缓走下楼梯,低眉只盯着自己脚尖,耳廓微动,没有漏过客厅里的所有对话。 这回她听明白了,她的婆婆,是在给她撑腰。 新婚之夜新郎出差的报道风波,对于他们而言,可大可小,公关到位也无大事。但虞清雨刚刚嫁入谢家,就要替忙碌的先生辟谣。 谢夫人到底还是心疼儿媳了。 被母亲斥责的谢柏彦只是听着,冷淡面容没有一点多余情绪,直到垂下的视线里突然跃进虞清雨的裙角。 眸光渐深,他微微侧身,让开了点位置:“母亲教育的是。” 他的手臂随意搭在沙发上,从谢夫人的角度看,像是将刚刚坐在他身边的虞清雨揽进怀里。 舒一口气,似乎小两口的关系还不错。这般再想,谢夫人也懒得再教育了。 “你心里有数就行,再闹出这种事,让你爸收拾你。” 虞清雨面上笑容不变,她知道谢柏彦的手臂就环在她身后,再正常不过的夫妻之间的姿势。 只是,却连衣角都没有挨到她一点。 谢柏彦抿了口清茶,漫不经心地抬眸:“奶奶呢?” 提到这个,谢夫人的表情不太自然,坐在另一侧沙发上,含糊其辞:“奶奶在疗养院呢。” “新西兰的疗养院?”谢柏彦轻笑一声,淡眸划过一抹深暗。 谢夫人轻咳一声:“医生说换个舒适的环境,有益于身体恢复。” 看破不说破。 谢柏彦是,他身侧的虞清雨也是。 僵持的气氛被谢柏珊打破,她笑容甜美地凑上来,炫耀今天刚收到的礼物。 “哥,你看,这是嫂子送我的项链。” 钻石项链闪耀着动人的光芒,谢柏彦懒懒掀开眼皮,先望向璀璨星芒项链,再转向一直没说话的虞清雨,语调平缓,压迫力却极强。 “你嫂子送的?” “是啊。”谢柏珊,“好看吧。” 畅然笑容在触及谢柏彦冷淡的目光时,登时凝结,谢柏珊连忙收起项链。 “我拿你老婆的项链,你不高兴了?”话毕,再收到睨过来的薄凉视线时,谢柏珊浑身一抖,选择向身旁的虞清雨求救,“嫂子,哥哥眼神好可怕。” “……”谢夫人还在旁边,原本只想当个安静花瓶的虞清雨,也不好置身事外,只好转身拉了拉他的衣角,盈盈笑眼闪过几分暗示,“老公,是不是很适合珊珊?” 被“暗示”的谢柏彦缓缓低眸,瞳底略过一丝兴味,扫过她揪着的那一寸衣角,手掌从沙发上挪到了她单薄的肩上,微热的掌温轻轻覆在她圆润的肩头。 谢柏彦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 谢柏珊吐了吐舌头,小声问了句:“嫂子,平时我哥也对你这么冷淡吗?” 虞清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她肩上的那只大手,温热干燥,却灼烫着她的神经。 咽了咽嗓子,她随口回答:“啊?差不多吧。” 原本他们也没相处多久。 只是这话落在谢柏珊耳中又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嫂子,你好可怜啊,嫁给我哥这种坏男人。你放心,我和我妈会来帮你撑腰的。” 谢夫人也点头表明立场:“清雨放心,柏彦不会过火的。” 她肩上的那只手掌似有似无地捏了下她的肩,虞清雨瞬间回神。 在对上谢柏珊肯定的眼神,还有谢夫人慈爱的目光时,虞清雨彻底懵了。 “啊……” 哪种过火? 吃过晚饭,谢柏彦去接了个工作电话,方才因为哥哥在一直不敢靠近的谢柏珊,再度热情地贴了过来。 她压低声音,和虞清雨说着悄悄话:“嫂子,你到底看中我哥哪里了,他板着脸那么可怕,真不敢想象每天面对这张脸得多压抑啊 9.Chapter 9 《港色雨夜》全本免费阅读 夜里下了一整晚的雨。 虞清雨睡眠浅,绕是床上男人起的时候刻意放轻了动作,也还是将她吵醒。她勉强睁开一只眼,刺目的光线很快又让她闭上了眼。 时间还很早,刚过六点,距离她平时的起床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这么早起床,你是把睡眠进化掉了吗?” “休息日也要起这么早?” “你怕不会是个机器人吧?谢柏彦,你要去哪儿?” 久久没有听到回声,她猛地睁开双眼,虞清雨几分气恼。 “谢柏彦,你无视我说话!” 刚换下睡衣的谢柏彦逆着光线,修长劲瘦的影子斜斜落在她面上。清冷目光扫过她微眯的双眸,他闲闲开口:“若是我回你话,你的回笼觉大概就睡不着了。” 虞清雨很是不满地挑刺:“谁说我要睡回笼觉的,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懒吗?” 不太客气,也不太讲理。 谢柏彦拉上窗帘,那道打在她脸上的光影慢慢消失,直到室内恢复一片昏暗,薄唇才溢出轻音:“岳父大人有一点说的没错。” 虞清雨直直望向他,气势不输,底气十足:“我爸跟你胡扯了些什么?” 凉薄视线似有似无扫过她精致的面孔,悦耳好听的男声中染上几分低哑的促狭。 “太太的起床气是挺大的。” 虞清雨剔透美目中是一眼可阅的不耐:“你把我吵醒,无视我说话,现在还要怪我起床气大?” “谁家新婚先生这么不讲理,可以状告一下七大姑八大姨,给你当庭宣判二十大板了。” 谢柏彦淡然听着她没有任何逻辑的胡言乱语,嗓音不疾不徐,只说:“太太可以开始回笼觉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 不待虞清雨继续发作,他很贴心地又补了一句:“很不凑巧,我没有七大姑八大姨,谢太太想要的判刑可能没办法实现了。” 虞清雨认输了,有这和他斗嘴的时间,还不如她睡个回笼觉,但睡之前,她不忘重新扯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所以,你起这么早到底要干嘛?” “游泳。”谢柏彦不吝回答。 意味深长的目光,和他冷淡的话音一同探了过来:“保持一下令谢太太着迷的身材。” “魂牵梦绕,念念不忘,切切在心。”在虞清雨变换的面色中,谢柏彦懒怠地念着她昨夜为增加可信度而添上的几个词语。 “不过——”慢悠悠转到关键问题上,谢柏彦拿起柜子上的耳塞,“谢太太,什么时候偷看我的身材了?” “谢柏彦!”虞清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幽幽声线中是遮掩不住的恼意,“我要睡回笼觉了!” 七点钟准时起床,换了身瑜伽服,素面朝天的虞清雨拿着保温杯到三楼的健身房,拖出了瑜伽垫,简单地拉伸了几下。 靠着墙边倒立,让她头脑短暂地充血,放空思绪,这通常是她缓解起床情绪的方式。只是这次,有件事情却一直萦绕在脑海中,虞清雨翻身放下长腿。 思忱间,已经站起身,虞清雨走至落地长窗边,幽然的目光向下望去。 楼下庭院有一座封闭式泳池,毫无意外的,她轻易地捕捉到了白瓷蓝水中穿梭的那个身影。 长臂挥动间绷起的筋络肌肉,线条流畅,还有在水面中浮沉若隐若现的那张俊脸。 偷看?虞清雨扬了扬眉,她向来是光明正大直接看的。 谢柏彦这身材,也就将将勉强达到让她不忘的程度。 水花翻涌间,银光溅射,水池中穿行的男人似乎有所察觉,黑眸抬起,望向三楼的那间健身室。 只有亮起的灯光,明净的玻璃,还有一闪而过的人影。 谢柏彦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修直长腿划开水面,如鱼般重新滑入泳池之中。 谢柏彦受邀参加公益慈善拍卖会,虞清雨陪同他一起出席。她从藏品间里挑了一只明末花鸟粉彩浅绛花瓶,作为公益拍品。 “你晚上不是还有跨国会议吗?”一系优雅蓝色纱裙,端庄大方,长发微卷,服帖地披在肩侧,虞清雨挽着谢柏彦的臂弯。 来往间,笑容温婉,嘴角弧度丝毫不变,跟在他的身畔,和上前祝贺的宾客点头示意。 完美地行使她花瓶太太的义务。 和一位长辈打过招呼后,谢柏彦介绍:“这位是我太太。” 谢家与邵佬指尖颇有渊源,故而谢柏彦也多了几分敬重。 邵佬平静地看了看一对般配璧人,温和笑说:“早有耳闻。” 那场世纪婚礼的余温还在波及,连深入简出的邵佬都有所耳闻。 拍卖会主办方为谢柏彦留了间专属包厢,谢柏彦很绅士地先给虞清雨的杯子倒上一杯柠檬水,方才回答她刚刚的问题:“上次你不是给了柏珊一条项链吗?” “嗯?”虞清雨抿了口微酸的柠檬水,随意翻看着这次拍卖的展品手册。 “来给太太的珠宝箱补仓。”温润如玉的音色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卷翘的长睫微微抬起,虞清雨眉宇间露出一抹惊讶。 手指顿住,望向面前的斯文矜贵的男人的视线渐渐转浓,她拢下眉间飘起的乱发,心绪微乱。 谢柏彦在她眼里的形象几番变幻,如今已经是活脱脱一个人形ATM机。 虽然她的小金库不缺一条项链,但有人以合法身份愿意替她花钱,何乐而不为。 唇线勾起,她的嘴角漾起点点笑意,由心感慨一句:“老板,大气。” “老板?”冷白指骨屈起,随意搭在膝上。 微挑的调子,语义不明。 虞清雨从善如流,很快换了称呼,笑眯眯凑近了几分:“老公,大气。” 差点忘了她这个人形ATM机,国语不太好。 虞清雨闲闲翻看着手里的册子,有几条项链还蛮合她的眼缘。服务生敲门进入包厢为他们换了热茶,包厢门敞开一条缝,大堂中细碎的讨论声也随之清晰。 “怪不得谢总愿意豪掷三亿迎娶新娘,这长相,这身段,要不我也愿意大出血。” “行了醒了,半真半假的,听个热闹就算了。” “你见过谢生和哪个异性亲近了,他这种身份地位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他有什么风月逸闻。第一次就是直接结婚,这还不够真吗?” “你没看见刚刚谢总还护着太太的腰走路吗?真夫妻就是好磕。” 虞清雨托着腮,指尖一下又一下地点在下巴上。 这般言之凿凿的细节,让充当听众的当事人都产生了几分怀疑。 有没有可能也没有那么真,其实是他们演技不错呢。 服务生将包厢门合上,虞清雨深深望了一眼气定神闲淡然自若的谢柏彦,明明听到大厅里有关他们的议论,依然仿若未闻。 果然是见过风浪的总裁先生,虞清雨低下眉眼继续翻动手中展品手册。 忽而,她的手指停住。 她的目光定在最后的那件重磅藏品。 身侧男人清冷的声音恰时响起:“喜欢这本古籍?” 虞清雨眨眨眼,细指在那张古籍展览照片上轻点两下,明末手工誊抄般古籍,确实很符合她的收藏喜好。 “这是刚刚那位邵佬供展的。”谢柏彦简单解释了番,“邵佬退休前是驻法外交官,最爱收集这类古籍。” 虞清雨眼睛一亮,晶光微闪,手指停在那张展览照片上久久不动,视线却定在谢柏彦那张脸上一瞬不瞬。 她轻咳了声,不动声色地迂回套路:“谢先生,我可以不要项链的。” 她的珠宝箱不缺项链,可这种珍稀古籍却是可遇不可求。 热腾的茶香缥缈,袅袅水汽照得他瓷白面容也蒙上了几分模糊。 耳畔传来谢柏彦冷而低的声线:“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小气的人?” “项链和古籍,都可以要。” 虞清雨眼底闪过惊喜,抬眸凝住面前仪态端方的男人。 薄唇掀起淡弧,夹着淡淡笑意:“谢太太,你的先生不吝啬,也不勤俭。博太太一笑这种事,我很情愿。” 尾指不自觉缩起,虞清雨抬手摸了摸微烫的面颊,舔了舔唇瓣。 拿起茶杯低抿,她的声线还算平静:“那我不就客气了。” 拍卖会开始,谢柏彦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大方,毫不吝啬地拍下了她看中的几条项链。 虞清雨看着件件拍品被送进他们的包厢,来不及欣喜,已经敏锐地察觉有道焦灼视线,时不时睇去他们所在的那间包厢。 隔着一层纱帘,也无法忽视。 虞清雨叹了口气,小声问:“你的老情人?” 是位年轻的女士,目光灼灼,毫不掩饰。 谢柏彦眉心微折,视线偏了一束过去,缓缓收回,云淡风轻回答:“没有老情人。” “通常男人说没有的,那真的就是了。”虞清雨又看了眼过去,那人的目光还没有挪开,一错不错地仰头望着他们所在的包间。 毫不在乎周遭旁人的目光。 “虞清雨。”谢柏彦唇齿间细细摩挲过她的名字。 忽然被直呼大名的虞清雨歪头去看他,煞有其事地说:“都不叫太太,直接叫我名字了,看来是真的了。” 身姿挺峻的男人凉薄视线向下挪了几寸,停在她无名指上那枚钻戒上,懒倦靠在椅背上,温润开口:“谢太太,做翻译官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屈才了。” 虞清雨挂上明媚微笑:“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所以我来做谢太太了。” 晃了晃指间那枚璀璨闪耀的鸽子蛋,几分骄矜。 谢柏彦目光微顿,如玉长指慢条斯理地拿起茶杯,斯文端雅品茗间,不忘落下一句。 “在下荣幸。” 虞清雨等待最后一件展品的时间,望了眼楼下目光寸寸不移的女士,百无聊赖又问了句:“所以真的不是你的前女友?” 倒也不是不相信谢柏彦的话,只是那抹视线太过专注,太过深情。 修长指骨轻轻放下手中茶杯,抬眸间,他的手臂随着视线一同落在她身上。 温热的手掌拢在她的肩头,俯身靠近,只余几厘米的距离,鼻息间交叠着淡淡的茶香。 他压低声音,淡隽凉薄,略带深意:“谢太太,你的先生在遇到你之前很清白。” 虞清雨眼睫微颤,目光晃动间,视线落在他悬在她眼前的喉结上,骨感中透着禁欲的气息。 她不自觉咬住下唇,嗓间莫名干哑,朦胧的纱帘映照出他们靠近的影子,虞清雨意识到这个姿势暧昧到了极点,猛地向后一缩。 目光僵直地看向楼下的拍卖台,最后一件古籍藏品已经被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抬上。 虞清雨低低呼一口气,拿起手边的茶杯,热茶咽下,燥意更起。 “你做戏怎么不提前说一下,我都没准备好。” 楼下那道追随的目光果然已经消失。 慌乱间,发丝缠上他的袖扣,黑长秀发与乌亮玛瑙缠绕,她想抽离开这暧昧气息,却无果。 耳边轻笑一声。 虞清雨扯着头发,横过去一眼:“你还笑,快帮我解开。” 嘴角淡弧慢慢扬起,谢柏彦没急着动,却先问了句:“请问太太这次准备好了吗?” “你——”虞清雨头发还被扯着,这男人居然还有闲情逸致问她有没有准备好,“你快些。” 不情不愿的。 谢柏彦眼底划过一丝笑痕,俯身靠近,又是刚刚已经踏进暧昧范围的距离。 呼吸间再度充溢男人身上淡淡冷香,她下意识地抗拒, 10.Chapter 10 《港色雨夜》全本免费阅读 “先生。”闻琳退后一步,低身为先生太太让出空间。 虞清雨眼睫往上撩,瞥向身后楼梯上的倨傲男人,扯了下面膜,不冷不热地回声:“你就这么喜欢偷听我说话?” 视线堂而皇之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轻呵一声:“可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回敬他晚上在外的胡说八道。 骨节清晰的手掌轻轻搭在楼底扶手上,深灰色的睡衣外皮了一件黑色外套,谢柏彦高挑修直的身形竖在两级台阶之上,压下一道斜斜的影子。 面容冷清,语气不明,轻飘飘落下一句:“没想到谢太太还挺记仇的。” “礼尚往来罢了。”虞清雨扯了扯嘴角,手指不忘压了压她面上的蚕丝面膜纸。 他夸她一句可爱,她也回他一句不可爱。 投桃报李,有来有往。 谢柏彦走下楼梯,缓步靠近,随意拢了拢身上的外衣,抬手间清俊眉眼微扬,冷淡眸光落在被白色面膜纸遮掩一张小脸的虞清雨身上。 五官被覆盖,她一双剔透晶莹的水眸依然泻出大半情绪。 似乎几分不满。 谢柏彦很有礼貌地问了句:“太太看来对我不甚满意,不知太太可否细讲不满之处?” 大概是太有礼貌了,这话听在虞清雨耳中总有几分反嘲的刺耳。 虞清雨清了清嗓子:“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也晓得的,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可谢柏彦却认了真,指腹微微摩挲着外衣上的宝石扣子,目光沉静:“就算考试也有标准扣分细则,谢太太却全凭心意评论,是否有失妥当?” 有理有据,从容不迫,但虞清雨选择不听、 眼睛微眯,眸光流转带出几分警告:“你确定你要跟我咬文嚼字?” 和曾经的翻译官在这里斟字酌句? 谢柏彦若有其事地颔首,微笑:“太太,总是有理的。” 虞清雨闲闲挽了挽长发:“你是说我胡搅蛮缠?” “谢太太,我已经确定。”谢柏彦不紧不慢地松开手中的扣子,迎上她的目光坦然淡漠,“太太的成语词汇量相当充沛。” 站在一旁闻琳努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秉持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管家守则,恨不得当下紧闭眼睛,顺便再紧闭耳朵。 家主的私房事,她是万般不敢偷听,更是不敢参与。 然而虞清雨非要拉她出来评理。 “闻琳,你刚刚说先生没有什么做不好的事情?”双手抱胸,纤瘦的身形映出几分骄矜,“我看,也不尽然吧。” 她摇摇头:“至少在国语水平这里,似乎有些不尽人意。” 闻琳很想继续装隐形,但是当两束视线胶着在她面上时,她没有办法逃避这个问题。 “其实先生的国语,没有那种港普的味道,已经算是很标准的普通话了。”闻琳小心翼翼组织着语言,“只是可能缺了些对内地风向网络词汇的了解。” 她已经很尽力端水了。 虞清雨很满意,微微抬了抬下巴:“谢先生,其实我对你也没什么要求的。只是你非要贴上完美无缺的标签,这也不是我的问题吧。” 她一向是懂得如何顺势爬高的,尤其是占领制高点的时候。 谢柏彦很给面子地点头,温淡如水的眸子漾过一丝波澜,渐渐隐于无痕:“太太言之有理。” 微顿几秒,淡声又道:“明日起便精进国语。” 明眸轻眨,虞清雨红唇勾起:“我先说,我才不要当你的老师。” 尾音挑起,紧跟着是挑衅的下一句—— “我要当你的考官。” 面色平静的谢柏彦无视了谢太太的挑衅,他又望了一眼虞清雨面上快要干了的面膜,徐徐开口:“不如谢太太当考官之前,先把面膜洗去。” “该睡觉了。” 虞清雨的笑弧凝结住,思量半晌,红唇才溢出一句不可置信的话:“所以,你下楼来,就是为了找我睡觉的?” 闻琳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她该听到的吗?这是她能听到的吗? 谢柏彦这次出差回来后,工作生活规律了几天。 两人同睡一张床上,按照各自的作息习惯,互不干扰,也算是友好地度过了磨合期。 偶尔也有意外,虞清雨结束清晨瑜伽后下楼时,居然看到了坐在餐厅里的谢柏彦。 这个点,他该是已经到公司了。 “你怎么今天不上班?”虞清雨先喝了口果汁,含糊问道。 正在翻看文件的谢柏彦懒懒抬眉,文件夹轻轻磕在桌面上,一声闷响后是他冷清的声线:“太太似乎很想让我出门。” “也还行吧。”虞清雨有些饿了,低头嚼着不沾任何酱料的沙拉,随意应付了坐在对面的谢先生一句,“主要是你在家里,感觉空气都有点太拥挤。” 略带攻击性的话,出自早上还带着点起床气的虞清雨,倒也正常。 只是谢柏彦面容冷清,很是淡定地喝完杯中的牛奶:“那谢太太自己努力适应一下。” 起身前,又留下了一句:“忘记告诉太太了,今天是行政区纪念日。” “公休,放假。” 虞清雨轻哼一声,继续嚼着嘴里没有任何味道的生菜叶,嘟囔着:“谢氏居然这么人性化,公休都不加班的。” 其实忙点也好,至少不用再家里看见这张冷如寒川的脸。 吃过早餐,虞清雨没急着去书房工作,她望向悠闲地坐在客厅里的男人。他们之间很少有私下相处的时间,正好她也有件事想要与他商量。 只是谢柏彦的手机不是时候地响起,恰时打断了她的开腔。 谢柏彦温淡目光扫过她一张精致白皙的娇面,慢悠悠接通了电话。 “谢公子,好久没见了,出来聚一聚吧。”虞清雨将那边对面的话音听得清晰。 聚会?那太好了,可以把碍眼的家伙赶出去了。 谁知谢柏彦却拒绝了他的邀约:“不了,有事。” “今天又不是工作日,你可别拿公事繁忙这套糊弄我们?” 谢柏彦再度转向清雅安静等着他结束电话的虞清雨,沉声道:“真的有事。” “要在家陪太太。” 话音刚落,空气都凝滞了片刻,沙发上正神游的虞清雨震惊地转向他,连电话那段的声音都静了。 “陪太太?”似是不敢相信,那人又问了句。 阖上手中文件,谢柏彦向沙发椅背一靠,黑眸轻易地攫取虞清雨飘过来的视线。 “嗯,天大的事。” 那人一派了然:“果然,新婚燕尔确实不一样。” “行了,不打扰你陪太太了。” 电话撂断,方才还坐在侧边的虞清雨已经踱了过来,挤到他身边的空位。 视线灼灼,一错不错,直接发问:“陪太太?哪种陪太太?” “太太想要哪种陪?”谢柏彦从容回视,薄唇勾着淡弧。 明明是一句简单的话,却被她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虞清雨向后缩了缩,眯了眯眼眸,几分警惕:“我劝你好好说话,不要隐晦暗示什么?” “太太想多了。”谢柏彦不动声色,噙住她的视线,慢悠悠开口,“单纯就是这样陪。” 同在一个屋檐下,双眸安然对视,时间细细走过,单纯就是这样陪。 虞清雨无端面上烧起,她发现谢柏彦薄唇抿起时,清俊五官染上了几分温润之感,不似往日那般疏离。 心绪微乱,视线缓缓垂下,避开了他的目光,虞清雨轻轻转着手上的翡翠镯子,忽然想起刚刚那通电话前她想问的事情。 “谢柏彦,谢公馆为什么没有鱼缸啊?” “鱼缸?” 虞清雨点头:“就是京城那套婚房里的那种整墙的透明鱼缸。” 谢柏彦对京城那套婚房的所有印象,仅限于设计图纸还有最后交工的视频。 拐过玄关,确实有一整面墙的鱼缸。谢柏彦看过装修账单,仅这一面鱼缸,就从他账上划去了近千万。 “因为,我不养鱼。”谢柏彦重新捡起文件,悠悠回她。 哪种养鱼? 虞清雨不清楚他这话里有没有别的意思,总归她是想岔了一分。 “你不觉得小鱼很可爱吗?尤其是它们自由自在在水中吐着泡泡的时候。”虞清雨推了推他的胳膊,拽下他手里的文件。 家里没有鱼缸总觉得少了点灵魂,虞清雨从小到大住过的所有住宅,还从来没缺少过鱼缸这类装饰。 谢柏彦没怎么用力,手上的文件被虞清雨轻易抽走。 他斜了半分余光望过去:“这就是你笔名叫鱼清的原因?” 虞清雨蓦地坐直身体:“你调查我?” “不巧那天飞机上看到了你的稿件登刊。”他低眉,揉了揉额角,“还看到你采纳了我的建议,更改了副标题。”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她又软了腰肢。 谢柏彦安然接受她的致谢:“太太客气了。” 鼓了鼓嘴,虞清雨强行又绕回了刚刚鱼缸的话题:“所以我们可以加个鱼缸吗?就是那面墙,把留声机放到楼上书房,这面墙加一个齐高鱼缸,背后布上灯线就可以了。” 虞清雨指着楼梯下的那面墙,她一早就已经规划设计好了,只等着谢柏彦同意,便准备动工了。 谢柏彦大概想象了一下虞清雨所安排的布局,眉眼淡淡,却问:“你喜欢小鱼自由自在,为什么还要将他们束缚在鱼缸里?” “所以我给他们换一个大鱼缸啊,至少让他们不用挤在小鱼缸里。” 虞清雨耸了耸肩:“而且养在鱼缸里的本就是观赏鱼,换的环境无非是大小之分。自由自在本就是一个相对概念,至少在我这里,他们是最高级。” 安静片刻,谢柏彦懒懒掀唇,不置可否:“你想怎么折腾都可以。” 虞清雨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我以后想怎么改造也不需要问问房子主人?” “那要看你想那种问了。”淡淡戏谑。 虞清雨睁着一双水润晶莹的眸子,小心翼翼问:“你想那种问?” 他们之间若是可以不说话,最好杜绝交流,只需要维持金钱上的来往就够了。 流光莹润的星眸眼巴巴望着她,瞳孔中的情绪,谢柏彦看懂了。 “谢太太,花销记我账上就好。”谢柏彦确实不吝啬,也不勤俭,至少对他的花瓶太太是这样。 虞清雨指尖揪着他的家居服,眼眸流转:“只记账,不给卡?” 谢柏彦笑了,慢条斯理地抽出被她攥住的衣衫。 “今天这一出,原来只是想要我的副卡。” 意图被戳穿,虞清雨丝毫没有半点赧然,重新从他手里抢回那一小块衣角。 “谢柏彦,你真的一点都不自觉,别人老公都主动把副卡送上,你还要我暗示你。暗示过后,还要来戳穿我,也太不上道了。” 谢柏彦淡然看着在她细长的手指间转动的布料,似笑非笑:“太太言之有理,是我疏忽了。” “不过在港城,谢太太的名号,远比一张副卡更有用。”意味深长。 “有用?能当钱用吗?”虞清雨没太在意,随口问道。 “或许可以呢。”云淡风轻一句话,让虞清雨的表情登时凝滞。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开玩笑吗?” “我们港城鼎鼎大名谢公子的名号,就真的这么管用?”虞清雨还有些不信。 谢柏彦唇边缀上一抹淡笑,从善如流应和她的称呼:“bb,谢公子替你买单。” 虞清雨哽住,小声嘟囔着:“什么谢公子啊……” 面色却是一红。 什么谢公子啊…… 手机铃声恰时响起,打破一室静谧。 这次是周斯岑。 “我前些天送你这么一份新婚大礼,都不出来坐坐?” 谢柏彦瞥一眼面上绽放烟霞的虞清雨,漫不经心说:“太太管得严。” 虞清雨面上更红了些,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不要败坏我的名声。” 清早光线极佳,薄色金光映照得她皮肤清透,皎白 11Chapter11 魏成哲捂着膝盖缓缓站起来, 甫一抬头,正对上谢柏彦矜冷似冰的凉薄视线,他膝盖一抖, 几乎没站稳。 再回忆起方才虞清雨的那句话, 膝盖不由又卸了几分力道。 慌不择路, 魏成哲无声咽了咽喉咙:“谢哥, 不是,我……” 明暗光线下, 虞清雨纤盈瘦削的肩背被谢柏彦拢入掌心, 漂亮的蝴蝶骨微微颤栗,皎□□致的面容只露出一角侧脸, 眉心微蹙, 自带迷离的破碎感。 而后那半张侧脸又被谢柏彦的大手掩住, 温热掌心轻轻覆在光洁肩膀上, 将人彻底揽入怀里。 “解释一下。”沉淡清冷的嗓音好似携着冷冽霜雪,刺骨寒意。 原本嘈杂的环境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骤然寂静。 唯有玻璃杯落在桌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魏成哲半撑着膝盖,站直身体,在听到落在耳畔的冷声时, 下意识退了半步。 再抬眼望去时, 逆着光,唯有漆黑深眸蕴着莫测的寒光。 只望了一眼, 魏成哲心虚地别开视线, 唇瓣嗫嚅,磕磕绊绊地回:“我……什么也没做。” 这样说着, 他似乎有了点底气,他确实什么也没做,膝盖被虞清雨踢得那处还隐隐作痛, 明日他还有一场攀岩活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席。 越是这样想着,他更冒上几分火气。 “明明是她……” 下一秒,他刚准备辩驳的所有话,在谢柏彦夹着寒霜的眸光中凝滞结冰,一股冷意从脚底升起。 所有声息再次归于寂静。 缩在谢柏彦怀里的虞清雨在一片肃然之中,忽然软声道:“你确实什么也没做……” 温糯的嗓音,几分可怜。 恰到好处的留白。 虞清雨一张小脸埋在谢柏彦的胸口,鼻息间是他清雅的气息,微淡的冷香,浅浅萦绕在鼻尖,莫名的舒心。 尤其是她的这位谢先生替她撑腰的时候。 似乎感觉还不错。 谢柏彦面容冷漠,低眸指腹轻抚过怀中女人的碎发,斜眼再睨向魏成哲时,曈底深邃如寒川,只余涓涓渗入的冷意。 薄唇微扯,凌然气息压下:“今年秋季的环港拉力赛,可能要换个赞助商了。” 环港拉力赛是今年魏成哲策划的重磅赛事,极限运动赛事本就烧钱,受众少,并非广告赞助的首选。 因为谢魏两家关系,魏成哲的拉力赛才拉到了谢氏集团的赞助。 听到这句话,魏成哲顿时慌了,双眼瞠圆,声线微颤:“不行。” 商界风向素来敏锐,谢氏若是退出,便是一个讯号,明眼人都看出来有猫腻,这时候哪还会有跟风的其他财团接手。 那他筹备了大半年的赛事,就要这样中途夭折了。 “谢哥,你不能这样。”魏成哲顿时急了,想要向前靠近几步,又在谢柏彦愈加冷禁的目光中停住。 他急得不知所言:“不是,谢哥,你看我哪有,你看我,这到底是谁欺负谁?” 安静装柔弱的虞清雨低头,手指攀上谢柏彦的手腕,指尖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微不可见的一点动作。 微凉的温度,贴在他骨节分明的腕子上,带着向上摩挲的指腹,一寸寸向他的袖口深处挪。 谢柏彦面不改色,被她掌住的腕骨清健有力。 在她指尖流连带起绵绵触感肆意向外周游时,谢柏彦的手掌准确地捉住了她作乱的手指,探入她的指缝中,将她的小手一点点握紧。 怦然的脉搏贴着她的的手腕内侧跳动,虞清雨的呼吸乱了一瞬,忍不住耳尖蹭了下他的衬衫纽扣。 有人上前打圆场,毕竟是一个圈子的,想要把这事就这样翻篇过去。 谢柏彦缓缓抬眼,那些不知目的的调解安抚萦绕在耳畔,他却置若罔闻。 抬手间,无名指上那枚婚戒,闪着凛然冷光,在气氛静置中又落下一句:“我想,魏少的JT俱乐部,大概也需要重新找赞助了。” “谢哥,你不能这样。我什么都没干……”魏成哲咽了咽口水,勉强端住神色,只是膝盖却隐隐打颤。 不知是刚刚被虞清雨踢得那一脚,还是因为恐慌。 JT是魏成哲所创办的极限运动俱乐部,家里本就不支持,他辛苦多年勉强做到现在这种规模,如今好像要因为虞清雨而毁于一旦。 或者不止有他的那点兴趣爱好,还有他身后的魏家,魏成哲不敢继续往后想。 虞清雨微微侧过脸,莹润如玉的一张脸微仰,一双黑白分明的无辜双眸轻眨,手指却轻轻在谢柏彦的手背上轻点两下。 “老公。”温软清甜。 她只唤了他一声便止住了话头,剩下的所有都藏在绵绵水眸之中。 “虞清雨,你!”魏成哲咬牙切齿。 这会儿他也反应过来,面前这个找到靠山的女人,三言两语就给他泼了一身脏水。 无从辩解。 霓虹碎光影影绰绰,落在谢柏彦深暗的眸底,只有波澜不惊的冷肃,还有暗藏的凌冽锋芒。 他只是站在那里,几分眸光斜睇过来,无需多言,即透着高高在上的凌然气息。 “我想你该称她为一声谢太太的。”谢柏彦淡漠掀唇,溢出冷清几个字。 一件外套披在虞清雨身上,是谢柏彦的西装,裹住纤薄的后背,卷着肆意环绕的淡香。 虞清雨从谢柏彦怀里抽离,卷翘的长睫扬起,目光只落在身侧男人仿若刀削的下颚。 心绪恍然一颤,在疏离之中有了一丝切实的可靠感。 作为谢柏彦的新婚太太,虞清雨自然不会一味伏低做小失了姿态,隐忍退让更不是她的风格。 话到三分,自有她贴心的老公会为她补上剩余所有。 如今看来,他们之间确实有那点默契在的。 “不好意思,太太是我的底线。”他的手掌依然落在她单薄的肩线上,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安抚似若有若无地拍了下她的肩头。 “魏少,请给我太太道歉。”寡淡的声线,为绷至极限的冷禁再添上几分肃然。 魏成哲乍一听,气结恼怒:“道歉?谢哥,你让我给她一个内地佬道歉?” 姗姗来迟的周斯岑一改平日里的慵懒姿态:“小魏总,请注意你的称呼。” 今日这局是周斯岑攒的,但他向来不是什么会端水的性子。 一句小魏总,已经将他的身份挑明。 “哥哥!”久久立在庭院中的白裙女孩匆忙跑了过来,她拉着魏成哲的手,面上几分焦急,“哥哥,你快给谢先生道歉。” 虞清雨眸光闪动了一瞬,那点说不清的情绪在心口处很快归于无痕,捉不到任何踪迹。 被晃得头疼的魏成哲有苦难言:“乔乔,我怎么可能给她道歉,况且——” 况且,他才是被打的那一方。 虞清雨眼尾轻轻垂着,视线飘在谢柏彦还握着他的手掌上。 “算了吧。”她微微笑了下,“不是诚心诚意的道歉,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这句是真实情感,并非添油加醋。 可话音刚落,身侧男人周身气息更沉了几分,黑色缎面衬衫仿佛沾了凛冽霜雪,漆黑双眸仿佛遂暗深渊,暗不见底。 灯光悬在他的身后,只落下一点淡色光晕,将他颀长身形缓缓拉长。一抹屹然不动的冷峻剪影,睥睨俯视。 魏雪乔攥紧了魏成哲的袖子,在局势变得更恶劣前,先一步开口:“虞小姐,我替我哥哥向你道歉。” “很抱歉,哥哥今日可能有些喝多了,如有冒犯,并非出自本心。” 说着,她弯下了腰,深深鞠躬:“对不起,虞小姐。” 魏雪乔久久没有起身,那是一句任谁听都诚恳真挚的道歉。 轻而易举地将皮球再次丢给了舆论中心的虞清雨。 虞清雨眉心微蹙,下意识先抬眼望向谢柏彦,似乎是想确认他的态度。 被注视的男人仪态矜贵端方,微微低眸,撞进她清澈水润的眸底。 他轻轻松开她的手掌,在虞清雨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前,长指抬起,纡尊降贵将她肩上那件西装扣子系上。 “全由太太心情处理。”不疾不徐,缓缓勾起唇线,“谢太太的态度,便是我的态度。” 话音一落,肉眼可见的,还在鞠躬道歉的魏雪乔身形一晃。 虞清雨心里有了底气,抬手,又重新握住了身侧男人的手掌。 “抱歉,魏小姐。”她透过魏雪乔的身影,却是望向被她挡在身后的魏成哲,“我想我要的不是一句道歉,该是一份尊重。” 不论身份与地位的尊重。 谢柏彦长眸微微眯起,和虞清雨的视线落于同一处。 “小魏总?”冷而清晰地续上近乎压迫般的威胁。 魏成哲面色白得彻底,他不舍地看向还弯着腰摇摇欲坠的妹妹,闭了闭眼,几乎从口中喉间挤出的几个字—— “抱歉,谢太太。” 一场聚会阑珊收场。 虞清雨坐在车中百无聊赖等了许久,谢柏彦才款款从后门走出。 甫一关上车门,他便悠悠说了一句:“魏家是和家父之前有些渊源在,也算老相识了。” 虞清雨拧眉,转过头,看向他带着几分寥寥笑意的俊脸,唇线抿得平直,燎起一点小火苗。 “你什么意思?” 眼尾浸上几分薄红:“你不会准备让我就这么算了吧?谢柏彦,老婆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你就这么忍了?我是不是还得夸你一句大度。” 谢柏彦神情自若地抬手,示意司机开车。 再转向她时,慢条斯理掀唇,低回好听的声线褪去寒意,缭绕着几分似有似无的笑痕。 “谢太太,或许我的意思是——”嗓音压低,“可以走内部流程?” 虞清雨眨了眨眼,转瞬间,已经换上一副笑脸:“是我想的那种内部流程吗?” 谢柏彦指间微曲,轻轻叩响中央扶手盒,极慢地抬起眼睫,漫不经心的模样。 “会给太太一个满意的答案。” 望过来的是他意外不明的深邃黑眸,虞清雨猝不及防对上他沉淡的目光,似有深意。 她的笑容有些僵,唇线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抹平,手指无意识地抓紧长长的袖子,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外套。 外套上余香依然绵长,顺着鼻尖,周游全身。 再轮转回指尖时,攥着衣袖的长指隐隐几分发烫。 “还生气吗?”车厢内沉静许久后,谢柏彦突然开口。 虞清雨愣了一瞬,很快回神。 她很少与人冲突,一是也无人敢叫嚣到她的面前,二是也很少有会触犯她的底线的问题。 很不巧,今日魏成哲两项都占了。 纵使她面上掩藏得再好,但那隐于故作柔弱表情后的火气,还是被他纳入眼底。 虞清雨懒懒靠在车窗上,神色怠倦:“自然气的。” 她轻阖下眼皮,脑海中却总有一副画面不停地在她眼前转。 庭院中默默站在身后,眷眷不舍凝望着正在电话中的谢先生的那位魏小姐。倘若女主角换了个身份,大概就是众人称颂的天作之合。 可惜,并不是。 红唇微微抿起,虞清雨指腹捻过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意味不明地开口:“谢先生,你仔细交代,我以后还要处理多少送上门的莺莺燕燕,你让我多少有个准备。” 总不至于,每个都拎不清地上门挑衅,让她成全什么旷世之恋吧。 谢柏彦的视线移了过来,刚刚回复公事的手机被放下,继而,冷白手指解开衬衫袖口,慢条斯理地挽起,露出一截筋络分明的手臂。 虞清雨的视线一错不错地定在他的手臂上,还有腕表微微垂落而露出的那枚腕侧的红痣。 莫名牵动着她所有目光。 “现在不会有。”清润如溪的声音带了些温度,他唇角缀上淡弧,又添上一句,“以后也不可能有。” 虞清雨心口猝然一跳,慢吞吞地咽了下嗓子,那微动的弧度又被裹在她身上的外套遮掩。 “太太放心,不会有这种事上门叨扰。”谢柏彦半垂着眼眸,视线落在她微微抿起的红唇上,润泽闪着霞光。 在她几分怔然的眸色中,他的声音淡而清晰:“我的意思是家有娇妻,无心花草。” 缓缓收回视线,谢柏彦重新拿起手机继续回复公事,轻飘飘又落下一句:“毕竟还要忙着给太太赚零花钱。” 虞清雨瞳孔微颤,攥着袖口的掌心渗出点点热汗,像是掩饰般的将手掌缩回了宽大的袖子里。 她咽下喉咙间缓缓攀上来的情绪,咬着下唇,小声嘟囔着:“你最好是。” 默默舒了口气,勉强抹平无端加快的心跳带来的陌生情愫。 虞清雨的视线不觉间又挪向了车厢后排另一侧的男人,谦谦君子的模样,无时无刻不端着一副清雅淡漠的姿态。 倒像是显得她很在乎一般。 眼眸微转,她画蛇添足般又补了一句:“其实我也不太在乎你有没有那些花花草草。只不过我这个人有洁癖,你若是在外面真的牵扯不断,回家就从我的卧室滚出去。” 谢柏彦没有回应,只是轿车尾灯透过车窗打在他清隽的面上,唇角弧度悄然勾起。 “这些天苦读诗书精进国语,谢先生应是有所启发的吧。”虞清雨托着粉腮,开始她的长篇大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男人不自爱,犹如烂白菜。” “你也晓得我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性子,哪怕一点过界我也忍不了。” 似有似无的眸光,浅浅落在他雕塑般俊美的侧脸上。 “我可不想跟一颗表面光风霁月,内里已经烂透的白菜睡在一起。” 弯弯绕绕,最后得出的结论。 谢柏彦低喟一声,回复过公事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淡然自若,颇有几分气定神闲:“谢太太,请问迁怒于人也属于烂白菜的范畴吗?” 显然是在聚会中被惹恼的虞清雨余怒未消,现在俨然将炮火转移到了他的头上。 虞清雨咬了咬牙,将刚刚还未讲完的论据默默咽了回去。 扯开嘴角,没什么表情地说道:“……很会举例,建议你下次不要再举例了。” 谢柏彦只是淡笑一声,面无波澜。 只安静了几秒虞清雨,到底还是忍不住,伸手扯了下他的手腕:“谢柏彦,就算举例,我也不该是白菜吧,怎么我也是只可爱小鱼吧。” 虽然这并不是重点,但虞清雨确实很计较这个。 “那请问可爱小鱼,还要养鱼吗?”眼睫掀开,沁着点点凉意的眸子微敛。 “要的。”虞清雨很诚实地点头,接着很诚实地回到正题上,“但这不耽误我生气。” 虞清雨端详着他的神情,他似乎是不喜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但她执拗又绕了回去。 虽然她不在乎这些,但所谓合作起码应该有一定保证基础在。 “谢柏彦,我们之间的婚姻应该是有保障的吧。” 谢柏彦眉宇间几分漠然,连嗓音也浸染暗淡夜色的凉薄。 “放心,我不需要回幼儿园重塑基本道德。” 这话? 虞清雨眸子登时睁圆,几分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红唇翕合,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你偷听我讲话?”是她对魏成哲说的话,这会儿却从谢柏彦口中再次听到。 她咬了咬下唇:“你……” “斯岑刚刚发我的监控录像。”谢柏彦静静望了她一眼,毫无遗漏地看尽她面上那点小惊慌。 像是随口一说,他自己也未放在心上。 车子停在别墅车库,谢柏彦先打开了车门,转过身看向还坐着发愣的女人。 唇线微微挑起:“他口出不逊在先,太太做任何事情都情有可原。” 明丽的眸子微抬,只看到他垂下的那一截清健的腕子,遥遥映入她的眼帘。 “毕竟明目张胆的偏袒太太,这点基本素养我还是有的。” 所谓可靠,润物无声。 干燥有力的大手悬在她的眼前,虞清雨仅犹豫了一秒,便搭上了他的手,矮身下车。 莞尔一笑:“谢先生的国语精进,看来确实有效。” 夜色浓重,点缀在穹苍之中的星点似乎离得极近。清风抚过,覆在那之上的浅云也被带走,除去了一层朦朦轻纱,皎白繁星似乎更亮了些。 “所以我的小鱼?” “你的小猫也可以养。”谢柏彦握着她的手还不曾放下,“也可以把你京城别墅的花园原样照搬。” “听说太太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他姿态闲适地立在她身前,“不巧,在下这些刚好可以满足。” 虞清雨摸着下巴,笑容靡丽照人,轻软的嗓音悠悠响起:“我怎么觉得是谢先生喜欢美丽的事物呢。 “我看出来了,你好像挺喜欢我这个谢太太的。” 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虞清雨眼眸恰似繁星降落,闪烁着莹莹微光:“不过谢先生今天的表现,我也还挺喜欢的。” —— 魏成哲的事情止于魏家老夫人的亲自登门致歉,里子面子都给足了,虞清雨也没什么好再僵持不放的了。 只不过魏雪乔的邀约,比她想象得要来得早一点。虞清雨其实没什么兴趣赴约,她最近有几篇稿件要翻译,但又实在好奇她的意图。 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也没有针锋相对。 两个女人坐在咖啡厅窗边,虞清雨安静地喝着咖啡,任由坐在对面的魏雪乔观察着她。 听说魏成哲前些日子被魏家老先生家法处置了,在医院休养了几天如今还没出院。不过他还没放弃他的环港拉力赛,在医院还不忘到处打电话拉赞助。 也算是自作自受。 虞清雨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微笑看向一脸失意的魏雪乔:“是要给我讲你们的故事吗?我准备好了,你可以开始了。” 魏雪乔根本没有想过,她们见面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其实魏雪乔的故事很简单,或者说也算不上什么故事。 谢柏彦是一向受人瞩目的天之骄子,而故事里的另一个人,从幼时的仰望,到努力想要站在他身边,再到一次偶然的解围,或许连谢柏彦都不曾记得过的小细节,被她寸寸放大,铭记于心。 久久不忘,最后变成了暗恋的执念。 对她来说好像很长的一个故事,可到了嘴边也只剩寥寥几句。 魏雪乔轻轻叹了口气,问了这次见面的第一个问题:“你们的婚姻幸福吗?” “或者他幸福吗?” 虞清雨沉在她的故事里愣了下神,又听见她下一句—— “也好让我安心放弃。” 细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触碰着咖啡杯,关于魏雪乔的问题,虞清雨给不出答案。 或者说那种世俗的那种幸福,目前并不能概括她和谢柏彦之间的关系。 可她也不想在这样真诚剖白自己的魏雪乔面前,说出什么欺骗性的话语。 她斟酌着字句,严谨地对待每一个词。 “大概就是,应该是他想要的那种婚姻。” 一个花瓶太太,不问其他琐事,只需要商业维系的关系。 至少,虞清雨是这样理解的。 魏雪乔似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释然地勉强笑了笑,很快地转走了话题:“对不起,虞小姐,我还是要替我哥哥对你道歉。” 当时聚会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再知晓原委后,更对虞清雨感觉抱歉。 虞清雨不置可否:“不用道歉了,至少你哥哥已经付出了代价了。” 代价还有些惨烈。 原本还苦着脸的魏雪乔被这句话莫名戳中了笑点,她深深吐了口气:“我哥哥脸肿了好几天,在医院里休养还要带口罩。” “哦?”虞清雨眉尾扬起,“他确实要带个口罩,挡一下他那张吐不出象牙的嘴。” 魏雪乔怔怔看了她许久,水眸中泛着莹莹润光,淡淡笑了笑:“虞小姐,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如果不是这种场合见面,我想我们会是朋友。” 虞清雨抿了口咖啡,默默别开了视线。 其实魏雪乔也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在来之前,她还搜寻了一番今日应该摆出那种姿态,是宣誓主权,还是阐明立场。 最后一个都没用上,她们之间的对话平平无奇地仿佛多年好友在说什么家常话题一般。 语调懒懒,虞清雨很直白地说:“抱歉,魏小姐,我暂时不想和我老公的仰慕对象做朋友。” 魏雪乔自然也不太在乎有没有这个朋友,她更在乎的还是处在她们话题中心的那个男人:“你不担心吗?” “担心谢柏彦?” 虞清雨的表情很淡,清溪般的一点微笑。 “担心也没用。” 又顿了一秒,嘴角又扬起几分。 “不过他也不用我担心。” 她暂时还是相信,谢柏彦有那点不需要重新回幼稚园进修的基础道德的。 “你为什么那么相信他?”魏雪乔又问。 “……” 婚前只见过一次,婚后更是频繁出差,没有多少相处时间的男人,她为什么会相信呢。 虞清雨好像知道那个答案。 大概是不爱吧,不爱自然也不在乎。 他们只是被束缚在协议婚姻之中的男女。 虞清雨咽下一口苦涩的咖啡,将问题的答案一遍遍告诉自己。 怀疑又确信。 在持久的静默中,虞清雨忽然问:“那你呢,你为什么喜欢他呢?” 不带任何恶意,只是单纯好奇。 魏雪乔很坦诚:“长相出挑,身材完美,家世优越,再加上年少相助的情谊,我找不到不喜欢他的理由。” 这是她的答案,由心而发的答案。 从前觉得暗恋很重很重,压得她快喘不过气,现在说出口似乎也没那么难,像从肺腔吐出的一口浊气,束缚住她的那道环扣就这样被解开了。 “你不会觉得我很肤浅吧?”魏雪乔揉了揉自己脸,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一点轻快的笑容。 “我也觉得自己肤浅,可是喜欢不就这点事吗?” 虞清雨若有所思:“是吗?” 她望向透明的玻璃窗外,工作日的下午,柔和的阳光挥洒而下,给她瓷白的面上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瞳孔短暂地涣散,又重新聚焦,却有一道光影的痕迹印在她心底。 车水马龙的港城街角,人影匆匆。时间的步伐走得很快,所有事情都在变,人也在变。 连情绪,情感,情意都在变。 “你怎么会问这个?” 虞清雨恍然回神,摇摇头:“单纯只是想找找感觉。” “什么感觉?” 沉吟几秒,她轻轻笑了笑:“喜欢的感觉吧。” 一时之间,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日光渐暮,魏雪乔先站起身准备告别:“虞小姐,我明天的飞机去美国。” “那祝你一切顺利。”虞清雨毫不吝啬地送出祝福。 魏家的车辆已经停在咖啡厅外,可魏雪乔却迟迟没有迈出步子,犹豫再三,她再度转过身,望向还坐着的虞清雨。 “虞小姐,我可以求你一句祝福吗?” “你说?” “祝你和谢先生婚姻美满幸福。” “谢谢。”虞清雨欣然收下她的祝福。 魏雪乔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请你祝你和谢先生的婚姻美满幸福。” 虞清雨愣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她的用意,这是要我祝我自己? 可魏雪乔的目光分明写着确定。 轻舒了口气,虞清雨觉得这句话有些难以说出口,但在魏雪乔期待的眼神里,虞清雨还是勉强满足了她的心愿。 眉尖微微拧着:“那就祝我和我老公……婚姻……美满幸福。” 这大概是她送出的最奇怪的祝福。 司机早已在门外等了许久,虞清雨坐进轿车里时,还有些愣神。 尤其是临别时的那句我祝我自己,更是让她恍然。 美满幸福吗? 她一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婚姻和这个词之间的联系,是应该有,还是不该有。 虞清雨半靠在车窗上,思绪放空,静静看着街角不断向后退的景象。 眼睫规律地轻眨,在她的视野中忽然跃进一个好似相熟的人影时,目光登时定住。 “停一下。” 在思绪还未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出声。 虞清雨眼皮轻颤了一瞬,在轿车慢慢等下的那一刻,眼帘猝然垂下。 那个人影。 那个人影好像是…… 她急切地向后张望,马路上拥挤的人群,闪烁的红绿灯,还有头顶的巨幕放映的广告。 虞清雨不知视线该往哪里放,大概要下车去找吗? 可是手指在碰到把手的瞬间,她猛地收回了手。 她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司机轻声提醒她:“太太,是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吗?” 攥紧手指,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之中,尖锐的刺痛让她回神。 虞清雨抿唇,默默坐直了肩背,安静了片刻,方才摇摇头。 淡声:“没什么,回家吧。” 松开了手,她直直望着前面的马路,神思几分恍惚。 大概是和魏雪乔见面所听到的那段有关暗恋的故事,很多相撞的细节,青葱的无忧岁月,让她想起了一个很久没有记起的人。 可是,那个人又怎么会到港城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明明他们的故事也像魏雪乔的那段被埋藏的暗恋一样。 结束在她那场世纪婚礼前。 回到别墅的时候,虞清雨几分怠倦,交代了不吃晚饭后,便换上拖鞋,揉着额角,正准备上楼,却被一沓沓杂志挡住了步子。 “这是什么?” 虞清雨看着闻琳指挥佣人源源不断搬进来的杂志,不由皱了眉。 闻琳擦了擦额上细汗,喘了几口气平稳了呼吸,才上前回应:“是先生送给太太的新婚礼物。” “新婚礼物?”虞清雨狐疑地问道。 这么多杂志?新婚礼物? 视线嫌嫌扫过堆成小山的杂志,虞清雨忽然想到了点片段。 那日拍卖会后,谢柏彦提起过的,作为她新华字典回礼的新婚礼物。 虞清雨眉心折起,随手捡起客厅里摆放在的杂志,翻了几页已然明晰,是那本收录了前阵子她翻译的那篇稿件的杂志。 又向下翻了几本,才发现竟然是同册的杂志。 她吸了一口气,将手中杂志卷起,尽量将语气放得平静:“这一共多少本?” 闻琳揉了揉累得酸软的手臂:“一共九百九十九本。” 象征长长久久的九百九十九。 虞清雨闭了闭眼,只感觉自己的表情快要挂不住了。 很好,九百九十九本杂志。 半晌,平顺了许久呼吸的虞清雨终于挤出一句话:“谢先生,还真是有心了。” 咬了咬牙,虞清雨看着地板上被整齐堆放的杂志,眼尾浮上几分淡淡的殷红,夹着清晰可见的无语气恼。 手中的挎包丢到沙发上,虞清雨气极反笑,清泠的嗓音也挂上了点哑意。 “既然是新婚礼物,他怎么不摆成一个爱心形状再送给我呢。” 闻琳揣度着她的语气,试探着问道:“太太,需要我和先生汇报一下您的格外要求吗?” 虞清雨的脸彻底黑了。 12Chapter12 “嫂子?”听从母亲指令, 前来送补品的谢柏珊站在门口,看着乱糟的客厅,一时不知该进不该进。 尤其是看着面色不太好的虞清雨, 正和闻管家大眼瞪小眼的时候, 她的好奇心暴涨到顶点。 她小心翼翼探出一只脚:“你们是在吵架吗?” 闻琳登时放下手臂, 站直身体后退半步,站在虞清雨身后:“没有没有,当然没有。” 虽然有虞清雨初到港岛就把在谢家工作十年的林管家开除的事情在先, 不少人对于她这份工作能做多久持保留态度。 但事实上, 她与这位京城来的大小姐相处还算愉快。 虞清雨看到来人, 很快卸去怠倦神色, 换上端庄的微笑:“珊珊,你怎么来了?” 谢柏珊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 再确认过确实没有吵架后, 才将手上的礼盒递给闻琳:“我妈本来想让管家来给嫂子送血燕的,被我听到了,就主动请缨过来了。” 虞清雨只是安静地笑笑, 嘴角勾起的弧度纹丝不变。 这兄妹俩的国语水平如出一辙。 都不怎么样。 客厅里乱, 虞清雨便引着谢柏珊去花园里坐。 百花争艳,满园春色, 也吸引不了谢柏珊的注意力,她不住地透过那扇落地长窗, 看向客厅里不断搬进来的杂志。 喝了口茶, 谢柏珊还是忍不住问:“嫂子, 你就这么喜欢这本杂志吗?居然买了这么多。” 她又凑近了些,小声说:“嫂子你告诉我,我不跟我哥说。是不是你喜欢的男明星上这家杂志封面了, 你要替他打投做数据?回头我让人去搜寻一下,帮你清空库存。” “打投?”有些陌生的词语,虞清雨面容凝滞了几分,转而被拿起的茶杯掩住微僵的表情。 又想起谢柏彦所说的,他的这位妹妹和他们的圈子差得有些远。 这次虞清雨见识到了。 挽了挽额边碎发,她轻描淡写略过:“是你哥给我的惊喜。” 谢柏珊抓住了重点,惊喜? 她的眼睛不时探向身后的客厅,瞳仁中闪着些许精光:“我知道了,是你们俩之间的小秘密!” 虞清雨是有些接不住谢柏珊跳脱的思路的。 若是她这样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她简要解释了句:“你来之前,我正在和闻琳说,你哥只是批量采购杂志似乎失了点心意,怎么不摆个爱心形状,这才算得上用心。” “我懂了!”谢柏珊眼睛一亮,站起身便拉着她的手,“嫂子,那我帮你摆爱心,给我哥一个惊喜!” 虞清雨几乎是被谢柏珊拖着拽进客厅的,等她被拉着坐在一沓沓杂志前的时候,还一头雾水。 可是见谢柏珊一脸兴致盎然,她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总觉得这个事情走向不太对劲。 深夜,谢柏彦迈入家门时,在门口玄关处停了许久。 客厅茶几前的地板上用杂志摆了一个爱心形状,周围用九个小爱心簇拥着,是展开的杂志用书页别出的爱心形状。 “这是?” 谢柏彦面上难得露出几分怔然。 他揉了揉眉心,倦意渺然。 只穿了件酒红色睡裙的虞清雨缩在沙发一角,抱着膝,手里捧了本书,松松垮垮带了副框架眼镜,正悠闲地看书。 听到声音,她懒懒抬眸,隔着几米远,视线聚焦在他的清隽的面容上,仔细端量着他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敏锐地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诧异,虞清雨心满意足地弯起唇:“送给你新婚礼物,喜欢吗?” 谢柏彦薄唇微抿,面对虞清雨期待的眼神,他从容不迫地解开西装扣子:“谢太太深夜不睡,就为了给我惊喜?” 莹润白皙的肤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好像反着光,单薄的稠质睡裙贴合身材曲线,及腰乌发披在肩后,仿顺着柔顺的面料滑下,仿佛摇曳海藻。 他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修长指骨扯开领带,藏青色的领带松垮地挂在领口,几分散漫倨傲。 “还好今日推了出差计划,不然错过了太太的心意。” 随手摘下眼镜,虞清雨懒散地伸了个懒腰,轻勾红唇:“为什么要推掉?” “日理万机的谢总,居然也会有推掉出差计划的时候。若是被那些报社娱记知道,大概可以记录在明日的港岛奇闻里了。” 谁不知道这位谢总,万般琐事都不及他的公事重要。 谢柏彦不疾不徐走近,绕过地板上的杂志,视线浅浅略过她缩在睡裙中一截纤白的小腿。 声线微低:“大概是想看看太太收到新婚礼物的反应吧。” 抱着怀里的书,虞清雨坐直身体,仰着头望向站在她身前的男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歪了歪头:“那你对这个反应满意吗?” “物超所值。”许是夜色静谧,他一向清冽的声线中似乎带了点哑。 虞清雨缓缓眨眼,一点涟漪在曈底缓缓荡开,继而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睫,嘴里嘟囔着:“真是受不了你的国语。” 推开面前的人,起身时,光洁的额头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 微凉,冷清。 她的目光一颤,很快隔开距离,垂顺的绸缎睡裙轻轻落下。 一道红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只留下一句:“不早了,睡吧。” 谢柏彦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虞清雨正半躺在床头昏昏欲睡。 勉强掀开眼睫,看着半坐在躺椅上闭目的男人,她皱了皱眉,问了句:“你头疼?” 谢柏彦半阖着眼皮,轻轻揉着额角,没有应声。 虞清雨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又问了句:“要吃药吗?” 谢柏彦放下手臂,摇摇头:“不用。” “该是这几日行程繁忙,睡一会儿便好。” 她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的睡一会儿就是指早上六点准时起床?” “若是身体不适,就不能多睡一会儿吗?” “还是说你那点公事晚一点处理,谢氏就要倒闭了?” 话必,她又觉得自己说多了,谢柏彦怎样又哪里轮得到她来插手。 也不指望能听到谢柏彦什么回答,她悻悻地摆手,虞清雨觉得自己白费口舌,毕竟谢夫人说了那么多,也不见他听,更何况她这个半路太太。 “算了,睡吧,我困了。” 静了几秒。 “太太,这是在关心我?”站在几步远外的谢柏彦静静凝着她,刚洗过澡,短发服帖地垂落在额前,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温润。 虞清雨几分不悦,语气间也挂上了情绪:“这不是很明显吗?” “毕竟我可是答应了暗恋你多年的魏小姐,要和你婚姻美满幸福的。” “你今天去见了魏雪乔?”冷冽黑眸逐渐覆上一层霭色,将所有情绪笼罩在后。 指腹轻轻摩挲着银色婚戒,一圈素戒漾着清光,映照他瞳底微动流光。 “怎么了?”虞清雨扬起漂亮的眸子,面色不虞,“怎么,你是怕我对暗恋你多年的女孩说什么过分的话?” 这种事情在她身上发生的概率,几乎相当于零。 体面就好。 虞清雨一直秉持着这个原则处理所有关于谢家的事情。 只是谢柏彦质问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荒谬。 若是他真的这么护着那位魏小姐,做什么一开始还要来娶她呢。 莫名其妙。 谢柏彦察觉到她的不快,微正婚戒,略顿了一瞬,低低唤她一句:“清雨?” “做什么?” 谢柏彦的视线她面上逡巡,试图探寻着些许端倪,只是虞清雨面色很是平静,潋滟流光映射在他的长眸,星点的异样很快淡了下去。 他也同样云淡风轻,慢条斯理提醒了她句:“我以为我们都明白这只是联姻。” 虞清雨整理着被子,听闻这话,明眸闪过几分茫然:“不然呢?” 这不是早就讲好的事情吗? 重新再提,是对她的角色有什么不满吗? 谢柏彦眸光微敛,在攫取到她面上的明晃晃的疑惑时,喉间莫名哽了一口气,一团棉花塞在喉咙里。 呼吸轮转间缓缓压出一道沉声,话到嘴边,眸光微闪,谢柏彦又换了说辞,只留下一句—— “算了,睡吧。” 虞清雨一脸问号,气氛僵持到这里了,他就跟她讲一句“睡吧”? 奇奇怪怪。 回应他的是隔开距离背过去的纤盈身影。 第二日的晚饭虞清雨是去老宅吃的,谢夫人对她很是亲切,专门从京城请了厨师来家里做饭,生怕她吃得不习惯。 和这位谢夫人相处,远比那位冷冰冰的先生要愉快得多。 走的时候,虞清雨打包了鸡汤:“柏彦说他晚上要回来的,带点鸡汤回去给他养养胃。” 谢夫人一脸欣慰:“柏彦真的有福气,娶到你这么贴心的太太。” 虞清雨完美地扮演了谢夫人眼中的 “好好儿媳”,谢夫人再满意不过,几乎挑不到任何错处。 不过谢柏彦确实说过晚上会回来,原本说的出差计划不知道为何又被推迟了,虞清雨向来不关心这些。 反正这次总不会是因为她。 时针转到十一点的时候,坐在书房翻译稿件的虞清雨才听到楼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披上外衣下楼。 “怎么回来这么晚?” 闻森刚倒了杯水给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听到声音立刻尊敬地转身:“太太好。” 虞清雨眉心微折,看着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揉着额角的谢柏彦,双手抱胸,敛下所有神色,开口即是质问。 “他怎么喝这么多?” 闻森低着头不敢吭声,很快又听到她下一个问题—— “和男的女的喝的?” 闻森感觉这个问题有坑,悄悄抬眼掂量着谢太太的表情,含糊地回答了句:“有男有女。” “玩得挺开啊。”虞清雨冷呵一声,若不是要等他回来,她这会儿早就去睡美容觉了,“有时间男男女女喝酒,没时间早点回家?” “不是不是。”闻森冷汗直流,先瞧了眼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谢总,忽然觉得今天自己就不该在太太面前开口。 上次替太太搬家,他累得腰疼了足足一个周,这次看来又是一个艰难的任务。 闻森努力地解释:“今晚是一个跨国经贸论坛交流会,谢总作为嘉宾出席演讲。” 顶着虞清雨凉飕飕的视线,他莫名咽了两下嗓子,继续说:“谢总原本是没打算喝酒的,只是有谢总的恩师在,他不好拒绝,便喝了两杯。” “哦?”虞清雨微笑,“真的只有两杯?” 闻森再保证:“真的只有两杯。” “所以也就是,他酒量不太行,还要和别人喝酒,最后还要醉醺醺地回来?” 闻森一脸苦色,根本不敢抬头,怎么感觉不如不解释,现在似乎后果更严重了些。 “那个,太太,其实是谢总最近公务繁忙,身体略有不适,您……” 他的话被虞清雨打断,她若有所思地垂眸:“所以不是喝多了,是身体不舒服?” 谢柏彦昨晚就头疼,今晚好像更严重了些。 “是的是的。”闻森连连点头。 “身体不舒服,还要喝酒,你们这位谢总,他还真的是一点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呢。”虞清雨笑了声,话里带着几分轻嘲,斜睨了眼过去,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领带已经被扯下,来衬衫顶端的两枚扣子也一并解下,露出微微隆起的一段锁骨。 几分不羁散漫。 虞清雨的嗓音低了下去:“看来他是真想早日入土啊。” 夜晚徐风携着暑气,却被虞清雨一句话泼凉—— “但我可不想这么早变成遗孀。” “也不至于这么严重……”闻森还想为谢总辩解几句,被虞清雨一瞪,根本不敢说话。 虞清雨抬头望了一眼墙壁上那只造型奇异的挂钟,已经快十二点了,她实在有些困了,也懒得再计较这些了:“闻助理,你帮我把他扶上楼吧。” 谢柏彦这样人高马大的身形,大概也不是她一个人就可以搞定的。 被委以重任的闻森有些为难:“这么不好吧,谢总的私人空间我不太方便,而且……谢总也不喜外人碰他。” 虞清雨忍不住低啐一句:“毛病真多。” “行了,你走吧。” 她将发丝撩至身后,乌黑的秀发随着轻盈步子微晃,摇曳出潋滟的弧度,拨动一池春水。 刚走到沙发前,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叫回了闻森:“对了,你姐今天抱恙回家了,你回去先看一下她身体怎么样了。” 闻森听到这话瞬间急了,慌乱地寻找着口袋里的车钥匙:“我姐病了!那我这就……太太,我可以回去了吗?” “走吧走吧。”虞清雨摆摆手。 房门很快被阖上。 偌大的别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虞清雨膝盖半跪在沙发上,她低头看着面前眉眼淡若远山的男人,纤细指尖轻轻戳了戳谢柏彦的脸颊,轻软的嗓音绵绵:“你醉了没呀?还能自己走路吗?” 温热的手掌忽而抓住了她的手指,掀开长睫,眸底清明中略浮几分迷离。 “别闹。” 磁性低回的声线缭绕在她耳尖,许是酒意醺然,带上了一丝缱绻,在暗昧夜色中,极强的张力感迅速扩展着他的包围圈。 虞清雨心跳猝然快了一循,被包裹的手指几分发烫。她挣扎了下,没用多大力气就抽出了自己的手指。 时间已经不早了,她的作息一向严谨,现在早已过了她正常的睡眠时间。虞清雨是有些烦闷的,尤其是留她一个人面对谢柏彦的时候。 只是话到嘴边语气时,不禁放缓了许多:“还头疼?” 昨夜他的头疼似乎就有些严重。 谢柏彦没有回声,只是微微抿起的眉心代表了一切。 虞清雨坐在一侧,看着他的面上现出几分苍白,似乎几分不适。她咬了咬唇瓣,思忱片刻,拿出手机搜索了一番醒酒汤的做法。 冰箱里好像没找到她所需要的东西,她几乎不涉足厨房,更不知道厨师将食材放置于何处,虞清雨很快放弃了。 虽然主要原因是,做法教程实在对她这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属实有点难。 手指点开万能的某宝软件,她之前听说有那种直接配置好的解酒汤只需要热水冲泡,比对着配方和疗效,虞清雨很快下单了一箱。只是物流再快,再转送到香港也要一两天了。 她就不该看闻琳生病,一并给其他佣人放了个假,如今只剩偌大的别墅只剩她一人,叫天天不应。 虞清雨长长叹了口气,直接点开外卖软件,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眼下难题。 谢柏彦似乎是并未醉意上头,扶着他进房间的时候,他还清醒地没有所有体重都压在她身上。 上上下下一趟,虞清雨还是出了一身薄汗。 她是有些洁癖在的,将客厅所有窗户打开,散去一室浑浊酒气,又点上了熏香才坐下。 还没来得及歇气,手机铃声便响起了。 是外卖的电话:“女士,你确定地址没写错?” 虞清雨不明就里:“是啊。” “行吧……那你可能要出来拿一下,我进不去那片别墅区。” 之前有管家佣人在,她根本没有什么点外卖的需求,第一次就遭遇滑铁卢。 换了衣服,虞清雨是开车去拿的外卖。 她面无表情地启动车子,只感叹今天自己的脾气是真的好。早知道就不该点这个外卖,容那位谢先生自生自灭好了。 外卖员等在别墅区外的街角,看着虞清雨开车出来取外卖:“原来真的是这片别墅区的,看这车我就懂了。” “懂什么?”虞清雨面无表情。 外卖员又瞥了一眼布加迪车标,哪里还敢在说话。 “喝醒酒汤了。” 夜里湿气重,来回折腾一趟,她发丝微乱,面颊上还带着些许潮热的薄红,与之相对的是,刚刚从浴室出来,已经散去酒气,一身清爽的谢柏彦。 他就着她柔软细白的手指端着的杯子,淡淡抿了一口。 刚洗过澡,顺毛的谢柏彦看在她眼里似乎格外乖顺。 虞清雨下意识就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你要是每天都有这么乖就好了。” 只着黑色真丝睡衣的谢柏彦眸子沉沉垂在她娇艳绮丽的面上,他唇色微淡,缠着潮气的手指忽地握住她的手。 碗里的醒酒汤轻轻晃了晃,棕色的药汁爬上碗壁,缀了几颗水珠,又归于平静。 侧身,只留一点清淡冷香。 “你要是每天也有这么体贴就好了。” 虞清雨讶然掀眸,看着他清冷端方如常的模样:“你没醉?” “只是有点头疼。”他轻描淡写略过。 “那你这醒酒汤还喝不喝了?”他的面色一如往常,只是眉宇间挂了几分疲惫。 虞清雨又向前几步:“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刚拿起桌上文件的谢柏彦又垂下了手。 接过了她手里的醒酒汤,淡声:“谢谢。” 即便这时候依然将绅士风度贯彻到底。 虞清雨鼓了鼓嘴:“这么客气,谢柏彦你是不是被夺舍了,还是你喝酒生病了就会变出副人格?” 谢柏彦没有理会她,只默默将最后的醒酒汤喝尽。 “老公,你还记得你昨晚床上跟我说你要把股份全都转到我名下吗?”虞清雨勾起几分戏弄的笑意,单纯觉得喝酒过后的谢柏彦似乎有些迟钝,便忍不住想要作乱。 谢柏彦薄凉的视线偏了过来,似清泉泠泠淌过,不见方才楼下半分迷离。 连说话调子也带上了清冷漠然:“昨晚床上,我们除了睡觉之外有其他对话吗?” 皱了皱秀气的鼻尖,虞清雨很不满他的语气:“你可以不说得这么隐晦的。” 从善如流,谢柏彦随意地回道:“怎么,难道你是想现在对我做什么不隐晦的事情?” “谢柏彦!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嘴缝起来。” “大小姐还会针线活吗?” 还真不会。 虞清雨一双杏眼在壁灯昏淡的光线里睁圆,默默咽一口气:“早知道,这醒酒汤给谁也不给你喝。” “其他人不一定有我这么好的身材。”谢柏彦漫不经心揉了揉额角,指腹贴着乌黑湿发。 水珠顺着他的指骨弧度落下,隐于黑色的睡衣,洇出朵朵暗色湿痕。 他还没忘记虞清雨对他身材着迷的那句戏言。 “求求了,睡觉吧。”虞清雨面色一变,所有耐心已经耗光。 喝过酒的男人,言语间也带着几分肆意无忌,她有些招架不住。 “求我跟你睡觉?”谢柏彦凉凉眸光眺了过来,跟着一声寥寥笑意,“所以,你还是觊觎我的身体。” 虞清雨微笑,无辜勾人的眸子轻眨,说出口的话却和她的表情南辕北辙:“谢柏彦,你下次再喝酒,就别想进这个家门。” 被立规矩的谢柏彦只是淡淡摇了摇头,似有似无地撩起低音:“怎么起床气那么大,睡前气性也这么大。” 关了灯,虞清雨洗好澡再出来时,坐在梳妆桌前,视线不免偏向镜子里反射的已经躺下的男人身影。 她忽然想起谢柏彦的酒量该是很好,那日婚宴时,他喝了不少酒,最后离开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异常。 不会是真的生病了吧。 放下手里的护肤品,就着化妆镜一点亮光,虞清雨摸索着去床头,低身摸了摸他的额头。 似乎有点低烧。 谢柏彦还没睡,面上还挂着些许倦容。 “生病就吃药,别不……算了,懒得管你。”想起刚刚他那些冷言冷语,她话锋一转,“只要你别让我年纪轻轻,就去操劳你的丧礼就行。” 阖着眼皮的男人手背挡在眼前,不疾不徐掀唇:“不会的,有特助和管家在,轮不到你操劳。” “不过——”清润好听的声线再次响起,“谢谢太太的醒酒汤外卖。” 虞清雨矜持地收下他的感谢:“不客气,下次还给你点。” “下次不会喝多了。”一道轻声,几分慵懒,似是许诺。 虞清雨的眸光怔了几秒,继而岔开了视线:“男人的话,懂得都懂。” 宁愿信鬼,也不能信男人这张嘴。 话是这样说,虞清雨到底是有些担心,虽然谢柏彦没放在心上,她还是下楼去找了药。 推了推面色隐隐苍白的谢柏彦,看来他病中的份上,她的语气也放软了许多。 “吃了药再睡吧。” 虞清雨睡眠很轻,尤其是心里惦记着事情的时候。 半夜她几次惊醒,勉强睁开眼,撑着身体去摸身侧男人的额头。 没烧起来,还好。 抵不过困意,她很快又睡了过去。 深色的窗帘隔绝了卧室所有光线,昏暗中,清泠的眼眸缓缓掀开,微微转向轻轻靠在他肩上的女人。 一抹幽幽沉暗慢慢浮上曈底。 13Chapter13 “好像不烧了, 你头还疼吗?” 难得虞清雨起得比谢柏彦还早,她昨夜似乎没怎么睡,不到六点就已经睁眼了。 先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烫, 这才放了心,又翻身躺下。 “已经无碍。”谢柏彦目光沉淡, 静静落在身侧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的女人身上。 他的声音很轻, 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那你再睡会儿。”虞清雨迷迷糊糊地回道,转念又想到了什么,“你不会现在又想起床工作吧, 生病了就消停点吧。” 勉强掀开一只眼皮, 眸底漾着雾色,半是商量半是命令的调子:“不到八点别想起床。” “天大的事, 也要往后推。”明明眼睛已经闭上了, 却不忘拿捏着警告式的调子,“不许拒绝。” 虞清雨又想起来什么, 撑着纤细藕臂又坐起身,困乏地摩挲着床头的手机:“我来给闻森发消息。” 她根本没有给谢柏彦说话的机会, 已经自作主张安排好了一切。 谢柏彦被强制进行睡眠,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但闭上眼, 鼻尖有清雅的百合淡香,清浅规律的呼吸声蛊惑着他疲倦的的神经, 很快便睡了过去。 生理钟使然,虞清雨如同往常作息一般, 准时七点起床,结束清晨瑜伽,冲过澡下楼的时候才发现谢柏彦已经坐在餐桌旁了。 “这么早就起来了?” 谢柏彦看向墙壁上的那只造型堪称艺术品的吊钟, 骨节分明的腕骨抬起,微微紧了下领带,漫不经心回道:“已经不早了。” 已经八点多了,对谢柏彦来说确实不早了。 他自小被严格按照谢氏继承人的那一套规则教育,端方自持,严以律己,这大概是记事后他起得最晚的一次。 虞清雨端起健康的混合果汁,面不改色地抿了几口:“你生病了。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 天大的事情,也要为自己的身体健康让步。 回应她的事一句平静的轻声鼻音,似是认同,似是妥协。 虞清雨慢条斯理地嚼着未加任何调料的虾仁,清风行过餐厅,她抬眸看向那扇还敞开的窗户,是她昨晚为了透气打开的。 窗口旁还挂着一株青白玉吊兰,绿叶散下恰似满天星,带来一抹清新淡雅的亮色。 放下筷子,虞清雨美眸流转:“谢先生,下次再喝酒我就把你赶出卧室。” “我最讨厌一身酒味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男人了。” 自小虞逢泽便是如此,几杯酒液下肚,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谢柏彦闻言,指腹间摩挲着手边的牛奶杯,似乎是在思考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他昨夜神智很清晰,单是头疼不会磨灭他的记忆力,长眸微微眯起:“谢太太,我昨晚似乎没有胡言乱语吧?” “不是你说要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给我吗?”一双无辜的眸子微微挑起,闪着勾人的浅光。 信口捏来的胡话,虞清雨这个套路已经相当娴熟。 “那可能不是胡言乱语。”报纸一合,谢柏彦扯开薄唇,嗓音低懒,“太太想要哪颗星星?” 虞清雨差点手滑没握住手里的杯子,指尖堪堪攥住桌角:“……” 一时语塞,她呆滞了许久,才组织好语言:“其实我也可以不要星星的。” 哪有人把送星星这么随意就许下承诺的。 稳了稳心神,虞清雨总觉得自己被他三言两语牵着鼻子走。 她迫切地想要找回主场,微微扬起下巴:“我昨天照顾了你那么久,谢先生就都没有一点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谢柏彦散漫撩眼,仪态优雅地系上袖口。 淡定地望向她:“高定礼裙?珠宝首饰?还是你看上哪个门店,哪块地皮?” 语调极其随意,虞清雨怀疑她就算现在想要什么天价礼物,他也会爽快送上。 “虽然你说的这些我很喜欢,但你的太太哪有这么物质。”虞清雨小小地为自己澄清了下。 谢柏彦唇角微勾:“那既然如此,清高的谢太太该是很喜欢我送的那份新婚礼物。” 刚刚扬起的嘴角在想到那些杂志时,默默落了下来。 “那不如还是物质一点吧。” 她真的不想再看到那么多本杂志,还有自己亲自动手摆出的那些爱心。 薄唇浅浅挂上一抹笑痕,谢柏彦放下手中的杯子,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彻在两人之间。 “前几日,我让闻森把山顶的一套房产转到你名下。” 虞清雨明眸闪过一丝茫然。 谢柏彦神色清明,如玉般润泽的声线徐徐:“那套别墅有齐顶的两层楼高鱼缸,太太该是喜欢的。” 虞清雨惊诧地睁圆眼睛,不可置信的眼神定定望向他,慢吞吞地从口中溢出几个音节—— “这不太好吧。” “确实不太好。”他轻应了声,眼见着虞清雨表情落了下去,谢柏彦淡笑一声,“但毕竟你是我的太太。” 属于谢太太的专属优待。 虞清雨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那里不知什么时候高高翘起。 啊,就这么三言两语骗到了一套房子? 苏倪的舞蹈巡演最后一站来到了港城,演出曲目是她最出名那部《贵妃醉酒》。 虞清雨难得化了全套妆容,着一身端庄白色长裙,前往观看苏倪的演出。 原本虞清雨怕舞团在港城宣传不到位,想要自掏腰包替苏倪的舞团做个营销,没想到却被谢夫人抢了先。 谢夫人在这方面人情世故一向做得精细,各种宣传媒体造势,演出一票难求,许是港城近年来最火爆的一场演出。 “苏姨。”演出还未开始,虞清雨捧了一束花等在后台。 刚化好妆的苏倪迎上她的鲜花:“我今天真的收花收到手软了,你婆婆送来的花篮几乎都要把走廊堆满了。” 虞清雨这才看向被花篮挤得只剩一条窄窄单人路的走廊,莞尔一笑:“这还不是苏大舞蹈家魅力大,倒是单单显得我一束花有些诚意不够了,下次我给你在剧院门口摆个花拱门。” “行了。”苏倪笑得开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虞清雨,“没瘦,也没胖。” 虞清雨自然地挽上苏倪的手臂:“那可不,我每天规则饮食锻炼,自律得很。” 在这方面,她随了苏倪,作息习惯和运动频率都保持着严苛的规律,身材体重一直维持得很好。 苏倪拍了拍她纤白的手背:“他对你好吗?” 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远嫁港城,苏倪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家隔千里,总是怕她受委屈,无人撑腰。 “蛮好的。”虞清雨微笑回视,目光坦然,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确实是好的,抛开那些外在的,至少她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已经比之前要好太多了。 听到她这样说,苏倪就放了心。 离演出开始还有段时间,她们寻了个安静的地方讲私房话。 虞清雨是很多话要说的,她在港城没什么相熟的朋友,很多话对身边的人并不好说。 “我爸还说让我别搞名义夫妻那套,该干什么干什么。叮嘱了那么多又有什么用,搞得好像我想怎样就能怎样一样。” 苏倪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你们还没有……” 虞清雨和谢柏彦抛却名正言顺的婚姻外,剩下的大概只剩清白的室友关系。 同睡一张床,分别盖着两床被子。两个人都是睡品极好的人,中间隔了半米宽的距离,连衣角都碰不到一点。 什么样子睡的,就是什么样子醒的。 他们二人从小培养的规矩素养,大概都体现在这上面了。 “结婚这么久,我们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根本不需要虞逢泽担心她会使性子,破坏两家的联姻关系。 虞清雨展颜而笑:“我爸还是多虑了,我和谢柏彦之间连夫妻关系不合都算不上。” 苏倪静了一会儿,思忖着只说了一句话:“夫妻之间,总是互相磨合的。” 没有其他快捷途径,尤其是虞清雨与谢柏彦之间这种速成的婚姻关系。 “你在这边吃的还习惯吗?”苏倪很快岔开话题,“我给你带了些你爱吃的,回头拿给你。” 虞清雨乖顺地点点头,忽而又问:“我爸呢?” “我过来港城都快两个月了,他一个电话都没舍得给我打。” 谈到这个,苏倪沉默了几秒,只低头理着舞服的长长水袖,随口说:“他忙得很……算了,不说这些了。” “商业联姻,总归就是这样。” 清雅静秀的面上隐隐几分轻嘲:“我也没什么过多的要求,起码你爸不会再给我弄出一个私生子。” 虞逢泽在外的风流账,苏倪知道,但碍于商业联姻,只能维持在外的体面。虞清雨同样知道,只是父女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多说几句就要吵起来。 没人回去管,便任由他胡来。 这么多年,维持着一种相对僵持的平静。 苏倪轻轻摇摇头:“你出生那会儿他心疼你妈妈难产,去做了结扎,没想到这会儿倒是便宜我了。” 比起虞清雨和父亲之间寡淡的亲情,虞清雨显然更亲近这位从小对她关爱有加的继母。 “苏姨,别提这些了。” 苏倪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没关系的,毕竟为了舞蹈而选择联姻的是我自己,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苏倪其实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自小生长的环境使然,让她很多事也不抱什么希望。 恰如他们这段商业联姻也是一样。 只要不抱希望,自然不会失望。 然而时间长了,连自己都快忘了最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她将很多心思都寄托在继女身上。 但似乎,她自小疼爱的虞清雨,也和她相同的性子。 “清雨,其实我希望你是不一样,或者你可以再期待再主动一些。你不像我,我已经被束缚在这里了。” “我还是希望你幸福的。” “至少,柏彦他看起来对你真的不错。” 苏倪给她留了剧院第一排的票,绝佳的观赏角度,虞清雨却有些意兴阑珊。 光影闪动,短暂地落在她的明丽娇艳的面上,映照出她恍然的神色。 再期待,再主动一些吗? 关于他们这段婚姻,虞清雨第一次陷入了迷茫。 冤家路窄这个词,有些时候来得格外巧妙。 魏成哲本是对舞蹈演出这种高雅志趣没什么喜好的,但听说今日会有不少商界翘楚出席,他便打算来碰碰运气找找赞助。 就碰见了他的“噩梦”。 “魏少,伤这么快就好了?”窗外雾气浓重,路上有些堵车,司机说大概还要一会儿才能到。 虞清雨便在大堂里多留了一会儿,没想到正撞上四处碰壁的魏成哲。 魏成哲看到虞清雨的那一秒就想闪开,可她的视线已经追了过来,再闪躲倒显得好像他惧怕她一般。 隔了两三米远,魏成哲没什么好气地回:“谢太太,托您的福气,躺了快半个月才好。” 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看到他受挫,虞清雨格外舒心:“魏少怎么看起来愁眉苦展,怕不是除了被家法处置外,还遇见了点其他难题吧?” “你!”魏成哲一边气恼,一边压着脾气,不敢在她面前叫嚣,“还不是因为你,不然我哪里用得着到处找赞助,到处被人排挤。” 虞清雨笑眯眯:“我心善,听不得这种事。” 魏成哲敢怒不敢言,只能闷声受气。 见他这副模样,虞清雨唇角笑意更深,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腕上的镯子,忽然一顿,水洗般的眸子很快划过一丝清光。 她上下打量着魏成哲:“听说魏少现在找赞助的进程不太顺利。” 魏成哲斜她一眼,这不显而易见的吗? 并且始作俑者就是面前这位。 “不然这样吧,我给你的俱乐部投资,我们分成二八。” 话音一落,魏成哲双目登时睁圆。 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她又悠然补充了句:“当然是我八你二。” 魏成哲几乎被气笑了:“虞清雨,你在这里趁火打劫呢?” “真不巧,被你看出来了。”她嘴角笑弧不变,简明扼要地戳中他眼下的处境,“不过,不管我们之间分成多少,至少都要比起你现在状态要好很多。” 这是实话。 谢氏撤资在先,其他财团都在观望,魏家更不可能支持他的俱乐部,时间一长,状况只会更严重。 魏成哲犹豫了下,忽然问道:“你怎么不落井下石踩两脚,还要投资我?” 其实已经相当于雪中送炭。 “当然是因为——”虞清雨笑眼弯弯。 “让讨厌我的人为我赚钱的感觉,还蛮有意思的。” 她端着一副安之若素的坦然模样,说出口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气人:“下次你也可以试试。” 眼见着魏成哲面色越来越难看,她友好地提醒了句:“魏少,可千万别骂脏话哦,一会儿我老公要来接我的。” 有些人出场的时机恰到好处。 话音刚落,谢柏彦矜贵优雅的身影就跃进了她的视野。他一身定制款西装笔挺合身,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不经意间微微转头对上了虞清雨的目光,极淡的眼风飘了过来,是虞清雨先叫人的—— “老公。” 温糯清软,尾音被拖得很长。 这句“老公”勾起了魏成哲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明明谢柏彦什么都没说,他已经开始解释。 “谢哥,我什么都没干,旁边助理有摄像头记录我和她交谈的全过程,我连她的衣服边都没沾到。”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魏成哲现在小心翼翼,只是和虞清雨说上几句话,还叫了助理在一旁给他们录像留作证明。 前阵子那顿家法处置,可真是太长记性了。 谢柏彦静静看着虞清雨身姿袅袅地走至他身侧,纤细的指骨攀上他的臂弯,是越过礼貌距离的亲密动作。 他眼睫只垂了半秒,而后若无其事地抬起那双冷清的黑眸,再望向魏成哲时已经凉薄许多,下颚微抬:“闻森。” 跟在他身后的闻森很快上前:“魏少,麻烦请您的助理把未删减版的录像发到我邮箱,谢谢您的配合。” 坐进车厢里时,虞清雨面上的笑意还未消退,今日难得两个人没有分隔一道长长的空隙坐在后座的两端。 她长长的裙摆垂在他黑色的西裤上,白色弥漫在深色间,互不相容,却也和谐。 “怎么今天想起来接我了?”明明十几分钟前还是家里的司机给她打来的电话,转眼就换了人。 谢柏彦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褶皱的袖口,矜然自若:“听说我们夫妻关系不合,特来补救一下。” 苏倪一通电话过去,和谢夫人絮叨着了几句听说新婚小夫妻都没什么相处时间,更别谈什么夫妻生活和约会了,谢夫人立刻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这不,谢先生就贴心地来接太太了。 谢柏彦修长指骨微微屈起,指腹停在宝石袖扣上,略一停顿,清冷的嗓音落下。 “谢太太,赏脸去约个会吧。” 14Chapter14 一点靡靡雨气将薄雾打撒, 浅浅落了一层湿泞,霓虹染浸水色碎光,一闪而过的晶莹荡漾在她的眸底。 说真的, 当谢柏彦说约会的时候,虞清雨是真的有所期待的。 但所有的期待都幻灭在轿车驶入机场的时候。 换下高跟鞋,踩在舒适的拖鞋上, 虞清雨懒懒靠在椅背上,俨然兴致缺缺的模样:“我们要去哪儿?” 环顾四周, 是谢氏的私人飞机, 她又长长叹一口气, 虞清雨抿了口水, 眼皮都不想掀开。 果然,她就不该对工作狂的男人抱有什么期待。 “法国。”清冷的男声缓缓落下。 签完了一沓闻森递过来的文件, 谢柏彦才抽空回她。 指腹触过她刚刚端起的被子, 微凉的水温,他慢条斯理地添了些热水。 重新推到她面前。 虞清雨不想喝,只是指尖轻轻转着玻璃杯,在桌面上划出几道刺耳的声响。 法国?往来的公司高管, 还有签不完的文件,她早该看清事情的本质。 轻托粉腮, 明眸浅浅溢出几分散漫:“所以你只是要去出差,顺便敷衍一下我的约会。” “这不冲突。”谢柏彦淡声回答, 微微抬头,身后的闻森点头退出房间。 虞清雨垂着眼帘, 几分冷嘲:“当然不冲突,谢总简直一心二用学派的优秀毕业生代表。” 明明是去法国谈合同,顺便带上了她。 她居然还真信了他这套约会的托辞,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考虑过苏倪所说的再期待一点。 谢柏彦云淡风轻地解开衬衫袖扣,视线轻飘飘地落在那一抹微恼的薄红,荡漾在她瓷白的面上宛如一抹天角红霞。 他气定神闲地拉开一旁的茶柜,打开茶罐,夹了些岩茶倒进紫砂茶壶里。再抬眸看向她时,薄唇溢着点淡笑:“我以为谢太太是想故地重游的。” 虞清雨大学时期曾去往法国读过两年书,作为翻译官任职时也被远派法国,她对这个坐落在西欧的国家再熟悉不过。 她懒懒抬眼,盯住他的所有动作,谢柏彦从容优雅地斟上热水,茶叶翻腾间,水汽袅袅,模糊了他的神色,一杯热茶被放在她的面前。 顶级品质的牛栏坑肉桂,香气高扬,余味醇绵。 故地重游吗?确实是想的。 只不过说出口的便不一定了。 她轻轻晃着手里的茶杯,澄黄透亮的茶汤中片片茶叶打着旋沉入杯底,虞清雨微微挑眉:“都跟你说过了,不要随便揣测我的想法。” 谢柏彦视线微顿,将女人艳色勾起的唇色纳入眼帘。 “不过——”虞清雨弯唇而笑,“这次揣测得还不错。” 指尖划过桌面,沾着一串茶水印记,在谢柏彦的茶杯前清点了两下:“给谢先生一朵小红花。” “小红花?”谢柏彦黑眸微微眯起。 虞清雨再度拿起紫砂茶杯,低抿了口热茶,清香中一点回甘,带着她嘴角也高高扬起。 谢柏彦在品茶这方面一向挑剔,茶叶是顶级好茶,是对得起它高昂价格的味道。 她浅浅呼了口气,弥漫的茶香荡漾在唇舌间,似乎余味绵延,渗入彼此呼吸。 虞清雨眼波微转,一点笑痕呈上明艳面容:“差点又忘了我和我高高在上但却不精通国语的老公之间,有点文化代沟。” 飞机已经起飞,窗外是浓重压下来的深色夜空,些许云色徜徉其中,像是谢柏彦面上微动的神思。 他很绅士地重新为她添茶,清健冷白的手腕在她的视线中青筋绷起,带着勾人的骨感。 “谢太太,若是沟通实在困难,或者我们也可以其他语言交流。” 虞清雨心跳空了一拍:“比如?” “Bn vyage, mn épuse.” (旅途愉快,我的太太) 悠悠男声萦绕耳畔,带着酥麻的电流簌簌爬过肌理,手指也忍不住地蜷起。 “你怎么……”虞清雨红唇微启,又忽然怔住。 短暂的空白停滞在他磁性低回的声线中。 谢柏彦目光平静,寥寥打量了她几许,在触及她微微无意识后缩的肩背时,清冷音色从薄唇中再次溢出。 “bb,同我行吗?” 淡唇在机舱里温和的光线下缀上浅弧。 长睫轻颤,在几乎捕捉不到的怔忡后,她已经低头再次拿起茶杯,第二杯的茶汤更有几分时间加持的韵味在。 她缓缓转向窗外,望着地面上越来越小化成一个黑点的机场。 清了清嗓子,几分哑意裹住温软的嗓音:“那就,勉强给你一个约会的机会。” 人都已经上了飞机,哪还有拒绝的机会。 不过,总归是她想去的地方。 虽然是光明正大的约会,总归还是要和谢夫人说一声的,还有刚刚到港演出的苏倪,回复过所有消息,虞清雨抬头时才发现自己肩上披了件薄毯。 是谢柏彦披上来的。 只是那时她忙着回复消息,只是摆了摆手,根本不曾在意。 机舱里空调冷气开得足,温度低,她确实觉出几分凉意,扯了扯身上的毛毯,她望向坐在他对面办公中的谢柏彦。 他还在处理公务。 虞清雨仔细回想,似乎她每次视线望向他时,这个男人都在办公。 名副其实的工作狂。 “要吃东西吗?”察觉到她的视线,谢柏彦轻轻放下手中钢笔,将桌上摆着的几样水果向她那边推了推。 虞清雨摇头,过了晚八点,她是不吃东西的。 只是她看着桌上的水果盘,乌黑透亮的瞳孔闪过了一丝疑惑—— “这是闻琳准备的?” 完美匹配了她的喜欢,不喜欢纯甜的瓜果类,偏好酸甜的柑橘类,可又不喜欢剥皮,故而柑橘上都开了一道小口。 既保持新鲜度,又不需她自己动手。 闻言,谢柏彦幽幽斜了一眼过来,眸色深沉,是她看不懂的神情。 虞清雨懵了一下,脑海中划过一个猜测,她揣度着用词,又问:“难道你准备的?” 果盘忽地被他重新拉至桌子中心,修长指骨重新捏起桌子上的钢笔,笔尖微微指了个方向。 “太太如果累了,那边有卧室可以休息。” 不是否定,那便是—— 虞清雨扬起笑容,淡黄的光线下是她清丽动人的五官,白皙如玉的肤色毫无瑕疵,勾唇时更是浅浅蒙上一层靡丽。 轻灵的音色咬着字句:“所以真的是你准备的?” 谢柏彦偏过脸,偏冷的音色毫无波澜,似是漫不经心:“其实我前阵子刚学了句国语。” 在虞清雨的注视中,他姿态从容地补充了下一句。 ——“看破不说破。”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抵达巴黎时,已经到了中午。 下飞机前,谢柏彦冲了个澡,一身清爽,再换上冷淡严谨西装后,纽扣都系到最顶端,又是那个清冷矜贵,沉稳端方的谢氏总裁。 他的行程似乎很紧张,高管跟在他身后有条不紊地汇报着工作,他的步子走得很快,行走间带着隔开距离的疏远。 虞清雨只跟了几步,便落在了队伍最后。 他走得很快,她踩着高跟鞋有些跟不上,索性便停了步子。 其实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很远,如果不是这场联姻,他们连方才那一段并肩的同行都不会有。 闻森跟在她身边,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太,您不走吗?” 虞清雨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远,然后—— 忽地转了方向。 那个冷淡矜傲的男人,撇开一众高管,款款向她迈进,直到再次停在她的红色高跟鞋尖前。 “太太,身体不适?”一句来自谢先生的关切。 虞清雨低眸便是他们仅有几厘米距离相对的鞋尖。 黑色男士皮鞋,红色高跟鞋。 像是冲突性的色调,又莫名几分和谐。 虞清雨摇摇头,视线绕过他高大的身影,看向他身后面面相觑不敢靠近的高管们,掩下喉中翻涌的陌生情绪,不由压低声音:“你现在就要去工作?” “下午有个会议,太太若是无聊可以先去自己转转,我让闻森陪着你。” 虞清雨咬了咬唇,视线平直处便是他系着的黑色暗纹领带,似乎有些歪。 鬼使神差的,她忽然踮起脚尖,靠近了半步,将那短短几厘米距离抹去,很是严谨认真地正了下他的领结。 手指还没松开,她微微仰头,目光只落在他流畅清俊的下颚处,音色渐低:“我可以陪你吗?” “或者谢先生需要一个翻译吗?” 踟蹰了几秒,她后退了一步,撩了撩及腰长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突然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转。” 若有所思的目光定在她秾丽清绝的面容上,谢柏彦指尖抚平皱起的领带,勾起薄唇,玉质的声线中冷色淡去。 “谢某不缺翻译,但缺一个随行的太太。” 这是虞清雨第一次看到谢柏彦工作状态,似乎与她想象中一模一样,但也有一点不一样的细节。 虞清雨:“你是工作的时候都戴眼镜吗?” 她在似乎在家中从来没有见谢柏彦戴过。 “差不多吧。” 虞清雨细细端量了几许,很快得出结论:“其实我觉得你不戴眼镜好像更好看一点……” 忽而又觉得这话说的不太严谨:“现在也很帅,我的意思是……” 谢柏彦蓦地转身,将挂在她耳坠上的一缕发丝解了下来,微微颔首:“知道了。特意来陪我开会,就是告诉我这个?” 这不是额外收获吗? 她陪他开会还不是因为来巴黎的飞机太急,她都没来得及安排行程。 虞清雨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金丝眼镜框,好奇地问道:“你眼睛近视多少度啊?” 谢柏彦呵笑了声,但依然耐心回答她的问题:“左眼150,右眼125。” 虞清雨:“散光吗?” 谢柏彦:“不严重。” “那你为什么要戴眼镜?” 虞清雨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次破天荒地多问了几句。 可能也不止几句,她连自己为什么要陪他一同与会的缘由也不甚清楚。 谢柏彦抬了抬镜框,扯开唇角:“因为将你视为己出呵护备至远超亲生儿子的我妈——” 微顿,电梯门打开,他的手臂虚虚悬在她的后腰处,隐秘的保护姿态。 “觉得我不戴眼镜,不像公司总裁。” 虞清雨:好像突然明白婆婆的意思了。 大概是先入为主的印象,她第一次在那间茶馆见谢柏彦时,只觉得这人气场凛然,压迫感极强。 她坐在他面前时,连呼吸都有些局促。 可如他这般一提,谢柏彦的长相过于俊美……嗯,确实有几分谢夫人评价的感觉在。 现在戴着的那副眼镜,很好地平衡了他的气质。 很正经的总裁先生。 下午的会议和谈,没有任何寒暄,在紧张严肃的氛围中开始了。 虞清雨其实很久没有接触到口译了,难免生疏,再加上专业名词较多,乍一听还有些反应迟钝,但谢柏彦也没需要她的翻译。 他的法语足够好,只是一场谈判,对他而言似乎轻而易举。 从口译者默默变成了会议记录者,虞清雨在笔记本上写写涂涂,也算完整地记录下一整场会议。 只是忽然被抢去职责的闻森战战兢兢,总有一种要被顶替的预感。 直至会议结束的那一刻,窗户打开,新鲜空气涌入,一扫会议室内的冷凝气氛。 除去还有些旁枝末节需要再商讨外,合同主体部分已经基本确认。 法国合作方公司总裁Andy方才露出今天下午的第一个微笑:“合作愉快,谢总。” 谢柏彦站起身,慢条斯理系上西装扣子,骨节匀称的腕骨探出,礼貌握手:“合作愉快。” 阖上记录的笔记本,虞清雨跟着谢柏彦一同起身,初初找回工作状态的她心情格外松快,不由嘴角挂上了几分笑意。 过分明艳夺目的女人,很快分走了Andy的视线。 “刚刚忘记问了,这位美丽的小姐是?” 虞清雨眼尾微抬,一抹潋滟流光眺了过去,嗓音清甜,出口的是再标准不过的法语:“我是谢总的翻译。” 商务会谈,总不好说是什么随行的太太吧。虞清雨很有分寸的,给自己换了身份。 Andy眼中闪过一丝过于明显的惊艳,眉头高高挑起,俨然一副想要开启长篇大论的搭讪的架势。 闻森暗道不好,在上次来法国谈判时,Andy也是这样搭讪他们团队的一位女高管的。 意料之外的。 “抱歉。”清冷的男声忽而落下,打断了Andy还未出口的浪漫宣言,长臂一勾,纤盈瘦削的女人已经被他揽进怀里,“谢太太,我的领带好像歪了。” 明明是对虞清雨说的话,却故意用了法语。 虞清雨没察觉到语言的转换,微微侧身,很自然地抬手整理了番他的领带。 放下手时,忽然觉出几分违和。 她余光撇过周遭讶异的视线,肩膀一僵,只觉得放在她后腰的那只大手重若磐石,沉沉地压下。 谢柏彦面色矜然,手掌虚靠在她纤细的腰窝上,唯一用力,更靠近了几分,薄唇溢出淡而清晰的一句话—— “她是我的太太。” Andy尴尬地笑笑:“失敬失敬,贵夫人法语还挺不错的。” 虞清雨望了望Andy的干笑,又望了望身边淡笑的谢柏彦,抿了抿唇,扯出一抹沉默的微笑。 她的沉默一直保持到进入酒店房间。 “谢太太想要当我的员工?”半个小时前刚被理好的领带再度被扯了下来,随意地被丢到她所坐的沙发边。 虞清雨总觉得这话似乎语气不对,掂量着回答:“谢总是想给我机会?” 高挑劲瘦的一道人影立在沙发前,慵懒的嗓音就悬在她头顶:“太太该是知道谢氏向来公平竞争,择优录取的吧?” 虞清雨缓缓撩开眼皮,迎向他的视线。 闪烁的清光埋在剔透的瞳底。 “不过作为谢太太,自然可以走个后门。”似有似无的笑意隐在清冷的音色间。 谢柏彦清淡冷静的眸底划过一丝不明意味。 “我来亲自做你的考官,如何?” 15Chapter15 一道长影斜在她的面上, 身后是璀璨华丽的大吊灯,绰绰的光线被他劲瘦的身形半遮半掩,跟着似有似无的一点压迫感。 虞清雨咬着下唇, 无端咽了咽嗓子。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气氛,被审视被忖度的感觉。 虞清雨握紧手指,悄然向沙发一侧挪了挪,躲开他的包围圈。 “考官?”虞清雨别开视线, 只望向她放在酒店门前鞋柜上的挎包链条上,金属链条泛着冷淡的光泽,映照在她瞳底。 压下心口涌动的情绪,虞清雨再次开口:“谢先生,你这是想要反客为主?” 合理怀疑这位谢先生是揣着什么不正当的念头。 “我都还没有考过你的国语呢。” 谢柏彦解下来的领带安静地躺在她旁边的沙发扶手上, 暗色的纹理淌着冷润的流光, 垂下来的面料落在她的裙上,如他的气质一般。 虞清雨面不改色地将那条领带拂去,柔软的绸缎面料沁着凉意,又给她添上几分别样的情绪。 她轻咳了声:“你想怎么考?” 谢柏彦注视着她所有小动作, 默然间,一声轻笑落下,浅浅荡起波澜,溅起圈圈涟漪, 鼓噪着耳膜, 摩擦出勾人的音调,将整个房间都染上了几分缱绻。 清浅的呼吸,还有桌子上放着的鲜花淡香,都被无声放大到极致。 在寸寸浅息肆意蔓延前,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所有灼灼凝视。 “谢总, 太太,晚餐到了。” 虞清雨终于将视线挪了回来,她望着那个清隽颀长人影缓缓向门前迈入,木调冷香一点点抽离鼻息,带着撤出的暖意。 她下意识地深呼了口气。 谢柏彦修长指骨漫不经心地挽起白衬衫袖口,骨节分明的臂骨上筋络微微鼓起。 房门被打开,走廊里的光线铺了过来,他逆着光线,侧脸线条感极强,仿佛电影里聚焦在绝美人像上被放慢的镜头。 随意落下的慵懒眼神,与之构成一副韵味悠长的动态画卷。 只可惜餐车的碰撞,打破了画面的美感。 闻森推着餐车出门的时候,无意间碰倒了门旁的鞋柜,搭在那之上的背包也掉落在地面上。 包里的东西随着一并洒落,简易化妆包,钢笔,卡夹,还有…… 谢柏彦一眼便看到的那个小方盒。 “抱歉太太。”闻森面上几分慌乱,连连道歉,整准备蹲下拾捡散落的物品。 若是他没记错,闻森记得这个包是高奢品牌VIP客户的定制款,价值数百万。 与高昂价格对应的是它脆弱的皮具,只是在地板上轻轻蹭了下,已经划开的一道口子。 面色一白,闻森还未来得及计算自己究竟要赔偿多少钱,立在他身边的男人轻启薄唇,忽然开口:“别收拾了,你先出去吧。” 闻森惴惴不安,又看了眼散落一地的物品,却被谢柏彦侧过的身体,挡住了所有视线。 “包坏了。”等到人离开,谢柏彦才半蹲下/身体,简单收拾了一下地面上的东西,还没等她回答,又补充了句,“赔给你一只新的。” 虞清雨不置可否:“那就谢谢慷慨的谢先生了。” 虽然他在做人老公这方面不太行,但似乎他做总裁还算得上贴心,为下属买单倒是大方。 “先吃晚餐吧。” 烛光点燃,浪漫气氛在吊灯被关闭时达到顶点,精致的法餐,一旁的冰桶中还放了瓶红酒。 “要喝吗?” “九二年的赤霞珠,好生奢侈。”虞清雨拿起红酒,研究了番,笑着摇头,“今天倒时差,算了吧,改天吧。” 晚餐倒也合她胃口,虞清雨慢条斯理地嚼着贝丁,还惦记着刚刚说的考试:“你先说你要考什么?” 对于应试教育的那套考试她一向没输过,只是不知道谢柏彦的考试是哪个方向的。 “太太看来很有信心。”坐在她对面的谢柏彦放下刀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方盒,“其实考题也不难。” “不如太太先给我翻译一下这个东西吧。” “这有什么难的。”虞清雨不以为意,却在接过从谢柏彦手中递过来的方盒时,登时怔住。 塑料包装纸上还带着他的掌温。 烛火跳动间,一行行法文映入眼帘。 虞清雨面上登时烧起热度,嘴角抿起。那些字词她都熟悉,可是她一句话都翻译不出来。 更薄的超薄。 颗粒,螺纹,冰火一体。 糖果味。 气氛凝滞,连晃动的烛光似乎都停了半晌。 虞清雨慢吞吞地抬起眼,目光灼灼盯着对面悠然自若的谢柏彦,她真的怀疑这人是怎么端着一张清雅君子脸,跟她说些隐晦的“考题”的。 “你知道国人向来喜欢含蓄美,谢先生这是借考试之名,对我行不含蓄之事吗?”言辞间挂上几分赧然,更多的是咄咄气势,试图将羞意遮掩,“你从哪里拿的这东西的?” 巴黎顶级酒店的总统套房,竟然提供这种尺度的? 被虞清雨毫不隐晦指责的谢柏彦倒是面色如常,薄唇勾起一抹颇为含蓄的笑意:“正常考试罢了。” “至于从哪里拿的。”笑意更甚几分,意味深长,“不巧,从太太包里找到的。” “我的包里!”虞清雨手里的叉子几乎拿不住了,“我的包里?” 这不是,这是…… “应该是Andy放错了。”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解释这个小方盒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包里。 傍晚在离开那间会议室的时候,不小心和Andy的助理撞了一下,那会儿她没多想,随便收了东西便离开了。 只是现在的解释格外苍白。 但好像谢柏彦很理解:“明白了。” 他缓缓解开领带最顶端的那枚扣子,几分不羁的散漫被暗昧的气氛放大到极致:“考试成绩相当不错,谢太太的法语水平,确实给了我相当足的‘安全感’。” 虞清雨面颊润上一抹红,勉强板着脸:“谢柏彦,诚恳提醒你,你的国语学习已经剑走偏锋了。” 谢柏彦坦然收下这句提醒,并诚心给出他的中肯评价:“我认为,谢太太大概可以完美胜任谢氏的工作。” 摇摇欲坠的干笑:“我……可真是谢谢你的认可。” 翌日的商谈会议,虞清雨没再陪同谢柏彦一起出席。 午餐时间,她等在塞纳河边的一家餐厅,窗外是静水流深的长河,飘着零星的落叶和碎石。 和她离开那年几乎一样,污水治理依然不太达标。 “刚下班,没等多久吧。”姗姗来迟的中年男人一身庄严正装,放下公文包,温和地笑笑。 虞清雨也笑:“确实等了一会儿,不过等蒋老师是应该的。”她故意顿了一下,“抱歉,我忘了,现在应该称您为蒋领事。” 刚刚升职的蒋轻舟点过菜,喝了两口柠檬水,才再次打量她:“行了,最近怎么样?” 他是虞清雨的入门老师,即便后来她离职后,关系也一直维持得很好。 虞清雨笑眼弯弯,午间明媚的阳光浮动在她瞳底,水漾的潋滟芳华夺目,摊了摊手:“你看我,像不好的样子吗?” 蒋轻舟视线敏锐地捕捉到她无名指上带的那枚婚戒,结合那些网络上的传闻,问:“结婚了?” 回答他的是晏晏一张笑脸。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可惜。”他低低叹了口气,半是惋惜半是后悔。 虞清雨正整理着餐桌方巾,闻言怔了一瞬,很快回神,笑弧纹丝未变:“您怎么突然说到这个了?” “听说你嫁入豪门了?其实这样也好,至少没浪费你这张富贵花的脸。”虞清雨算是他带过最出色的下属,但志不在此,早早便离职了。 后来有关她的传言一直很多,如今再知晓她的消息,几分感慨。 这般归宿,也不知是好是坏。 虞清雨哑然失笑,对他这句评论很不满意:“怎么说话呢,蒋领事,就不能是我人美心善歌甜?” 她托着脸颊,半转过脸,玻璃窗上浅浅映照着她的面容,昳丽出众,忽然想起些过去的片段,她顺着蒋轻舟的话说:“蒋老师,我还记得我上学那会儿,有次考试错了一道最简单的基础题,老师把我叫进办公室一边斥责我,一边问你是只长脸没长脑子的吗。” “可我那次确实没考好,我虽然讨厌老师拿我的长相家世说事,但又急切地想要证明些什么。” 蒋轻舟点点头,总结:“越是不看好,越要让他刮目相看。” 完美诠释了虞清雨的性子。 但话锋一转,他又问:“那刮目相看之后呢?” 服务生端上两盘芝士烩面,两个人都没动。 蒋轻舟认真地问:“你离职的时候说想找自己真正感兴趣的路,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手指攒动间碰到了热烫的盘子,一道红痕瞬间浮上,锥锥的刺痛感,虞清雨却仿佛没有察觉到。 思忖许久,卷翘的长睫落下,掩住她的眼眸。 “我还得再想想。” 两日的谈判会议结束,初步合作意向已经达成,闻森将两天的会议记录交给谢柏彦。 第一册是昨日虞清雨做的,闻森断不敢讲功劳揽在自己头上,小小提醒了句:“太太的快记做得真的很优秀。” 谢柏彦只是随手翻了翻那本速记,清秀整洁的行行小字,指腹在上面浅浅滑动,沁了些许墨香凉意。 黑眸淡漠,笔记忽地被推到一侧,偏冷的音质中不带任何情绪:“她毕竟是以此为职的,专业技能自然要出众。” 闻森乍听此话,敏感地察觉到几分不同的意味,可又想起昨晚偶然听到的什么考官什么入职,总有些担心自己的工作职位。 “谢总,您真的准备让太太入职集团?” 凉薄的视线瞥过手边的会议记录,薄唇轻抿寡淡弧度:“不会。” 毫无犹豫的回答,有些意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闻森暗想,资本家毕竟是清醒的,任人唯亲该是不会发生在面前这位冷清冷心的谢总身上。 更何况夫妻两人同在一家公司,一旦牵扯到经济,夫妻关系也会如履薄冰,太多先例在前。 “她不会想要进入谢氏的。”谢柏彦纡尊降贵又说了一句。 闻森一脸茫然,好像这个走向不太对劲。 谢柏彦指骨中捻着的钢笔轻轻敲过桌面,一道闷响后是他润着凉意的声线:“虞清雨是理想派浪漫主义,有自己完整宏大的一个精神国度。更适合做艺术家,或者文学家。” “她的领域不在商业翻译上。” 闻森仔细琢磨着这一长段话,没忍住问了句:“那太太的领域在哪儿?” 他没想到会听到谢柏彦的回答:“那就要问她了。” 下一秒,散漫表情收起,谢柏彦面色端起,清冷漠然地重新打开面前的合同书。 “我们也仅仅结婚两个月而已。她不说,我自然没什么读心术的能力。” 几分莫名的调子隐于其中。 闻森是没怎么听懂这番话的,他脑海里只浮现了一个念头—— 怎么感觉谢总的国语真的进步不少。 这大概是近朱者赤? 夕阳斜影长长,余晖将天角染上霞光,再洒向人间时只有暖意漫漫。 一顶棕色复古法式帽压在头顶,虞清雨穿着条油画风的长裙,拎着一只编织小包,裙角翩跹在风中微扬。 像是只会在画家笔下出现的优雅女郎。 一身黑色合体西装的男人,款款迈进了那幅画卷之中,斜光透过钟楼珐琅玻璃,折射下陆离的光影,斑驳交映在他俊美的面容上。 街角风铃轻轻撞击,发生清冷脆声,将笔下油画投射入法国巴黎那一角静谧。 “怎么想起给我送花?”虞清雨几分讶异地接过谢柏彦手里的一束玫瑰,嫩粉色的花卉,清新别样的芬芳。 没想到这种浪漫的事情会出现这位古板守旧的工作狂身上。 清隽眉眼微敛,谢柏彦轻描淡写:“送花当然是为了哄你。” 哄? 虞清雨的笑脸顿时僵住:“好了,你可以不提醒我的。” 昨晚的尴尬场面,她不想再回忆第二遍。 谢柏彦淡笑不语,晚上他们预约了一家法餐,店面有些偏,轿车进不去。 难得有这样两个人一起散步的悠闲时光,似乎换了一个国度,两个人之间气氛也隐隐不同。 只是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虞清雨是不知道如何开启话题的,他们之间似乎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故而,她只盯着脚下的路,踩过一个小石子,又绕过一个井盖。 “为什么跳过井盖?”身侧的男人忽然开口。 “嗯?” 光线暗淡的小路,谢柏彦的声音格外沉润:“刚刚若是没有我扶你,你大概要崴脚了。” 虞清雨反应过来,又跳过脚下一个井盖:“因为内地有种说法,踩井盖不太吉利。” 他淡淡应了一句,只是在她跳过井盖时,微微扶住她的肩。 稍触即离的一点温度,虞清雨低眉间,不自觉唇角勾起。 “其实你的国语说得还蛮好的。” 是从心认真的一句评价。 谢柏彦也半垂着眸子,看着身侧的女人踩过他的长影,神色淡若青山:“我小时候在京城住过一段时间。” 是虞清雨不知道的故事。 她有些好奇:“我们小时候不会见过吧?” 偌大一个城市,似乎什么都可能发生,她掰着手指数:“你看,你也只是比我大四岁,说不定我们还可能在一个小学呆过呢。”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哂笑一声:“谢先生放心,肯定不是基础素质教育的幼儿园,毕竟我小时候的那所幼儿园只招收京城户口。” 谢柏彦偏了半分余光过去,打断了谢太太的毫无事实根据的联想:“不会。我那时候只是住在京郊度假,不会见到在最繁华市中心活动的大小姐。” 虞清雨笑脸顿时落了下去。 开个玩笑而已,这人至于这么认真? 不想再和谢先生闲谈一句的虞清雨,压了压额顶的帽子,绿灯亮起,她视线还未抬起,脚步已经迈了出去。 一盏车灯在她压下帽子的视线盲区中亮起。 “小心。” 黑白分明的眸子定住,清淡的冷杉香无孔不入钻进她的呼吸间,还有缠绕在耳边的余音。 虞清雨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扯进了温热有力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