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邻山的师妹有求必应》 1. 黎阳山上的人和事 《我对邻山的师妹有求必应》全本免费阅读 繁星作伴,风铃轻摇,满树翠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贝伽盈轻巧地爬上千穗树,枝干上的垂绦感受到重量悠悠晃动,她熟门熟路地拨开枝叶,像一只灵巧的松鼠钻进碧绿的树冠。 清冷的月光顺着叶片间的缝隙零零碎碎地洒到树冠里这片隐秘的小空间里,虽是带来了些许光亮,却仍旧不够。 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个蓝底碎花布包,布料散开,柔和却明亮的暖光立即泄了出来。 将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放到藤编灯座上,以明珠为中心的树冠骤然亮堂起来。 贝伽盈微微弯下腰,走到千穗枝堆成的小床旁,找出个绳穿的小本儿来。 麻绳穿着两片扁平的白贝壳,贝壳间夹着十数张白底微泛黄的纸张,肉眼看上去满张上是有些粗糙的纹路。 一手执着墨笔,一手翻开贝壳本,明明纸张被翻得边沿有些发卷,其上却是干干净净,不见半点字迹。 贝伽盈不慌不忙,以两指轻轻抵住眉心,嘴唇微动,手指向纸张的瞬间,法力丝丝注入,字迹慢慢显现出来。 若是旁侧有人眼见此幕,必将瞠目结舌。 白贝纸由深海白贝研磨制成,极为金贵,修士通常将其作为符纸,上书威力巨大的符咒。 符纸因是消耗品,一般修士默认将其裁成三指宽的长条纸张,哪里有像她这般裁剪成手掌大小当作记事本写画的。 简直是暴殄天物。 贝伽盈作为黎阳辈分最小的内门弟子,黎阳派掌门的独生女儿,自然也知道白贝纸的珍稀。 可她于术法之上虽有天赋,却并不喜爱,常常荒废练习,于她而言倒不如好好发挥白贝纸沾墨隐迹的特性,做成个记事本好用。 贝伽盈趴在千穗床上,将靴袜随意丢在一旁,摇晃着白嫩的脚丫,捧着贝壳本从头页仔仔细细地又读了一遍,方才翻到空白那页接着写下。 “今日,老头又唠叨让我好好修习。真不明白,他为何总要和隔壁沂水的掌门比来比去,比谁家的山头更大,比谁家的弟子更多,比谁家能在中原盛典上拔得头筹。 现在竟还要我和隔壁掌门最得意的弟子比。拜托,我才不想和他比谁更厉害,我只想...” 她写到这停了,咬着墨笔头细细想了想,想得脸色微红,反而因为出神一用力咬破了笔头,墨汁滴到了纸页上,惊得她赶忙收拾残局,少女的心思戛然而止,终究是没接着下笔。 —— 翌日。 贝伽盈偷偷溜回黎阳宫的时候,天已蒙蒙亮,她算得极准,按照老头的习惯此时刚在宫门前绕圈晨跑完,她干脆直奔库房,果然她刚掏出钥匙便被无处不在的黎阳掌门,也就是她老爹,碰了个正着。 “哟,这不是我那打雷都叫不醒的小懒虫闺女嘛?今儿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贝宗山一身短衫,负着手笑眯眯地走过来。 贝伽盈嘴撅得老高,半点不吃亏:“您今天倒是晚了许多,现在不是您晨跑完洗漱的点吗?看来昨儿又熬灯夜读了啊。” 贝宗山许是被戳穿,一脸惊慌,赶忙摆手示意女儿悄声,又连忙转头看了看周遭,幸而四下无人。 人嘛,总要有点爱好。 贝宗山身为一派之首,常年高坐于殿堂之上,妻子又走得早,早年间他拉扯着幼年的贝伽盈,倒也不算孤单。 只是近些年来,女儿大了,多了许多心事,与他也不如以往亲昵,无聊间偶尔翻起从不争气的弟子那没收来的话本,不知不觉迷上了那些看似荒诞又颇为有趣的故事。 也是他不小心,偶然挑灯夜读被贝伽盈撞见,有事没事她便拿出来调侃他几句。 贝宗山懊悔,自己这个掌门的面子大过天,女儿知晓也罢了,可不能再让其余弟子发现,那到时他掌门的威严便荡然无存。 “嘘,小点声,你要说得人尽皆知吗?” 贝伽盈撇嘴:“老头,不是我说你,既然您把这脸面看得比金子还珍贵,晨起还是穿得庄重些吧。看您这衣服,一抬手肚皮都能看见了,哪还有掌门威风啊。” 贝宗山扯了扯衣摆,不说不知道,此时还真感觉有些凉风灌了进来。 狡猾的丫头!不早说!他这些天岂不是露了个精光,还不自知! 可面上贝宗山依旧撑着半点不显露,咳了咳声,嘴硬道:“修行之人,身外之物何须在意。” 说着,他便负着手走开,只是背后的双手默默紧了紧宽松的衣摆。 见老头没再追问,贝伽盈默默松了口气,她转过身重新开起库房的锁,突然又听见贝宗山中气十足的声音去而复返。 刚刚落下的心被惊得一蹦三尺高,她转头一看,贝宗山站在几米外,冲她喊道:“下午来大殿听我给你师兄们讲道,不许迟到!否则罚你再给我看三个月库房,听到没有?” 贝伽盈无奈应声,方才将贝宗山送走。 看着他走远了,她开锁进了库房,把钥匙往桌上一扔,蜷腿坐在木椅上。 这是贝宗山的私库,以往他自己加了法封,无需看守旁人也无法接近。 可自从贝伽盈女儿家的心事越攒越多,比往日更加怠于修习,贝宗山一气之下便把她发配来黎阳宫最偏远的角落,说要锻炼锻炼她的心性。 简单来说,就是帮他看库房。 因着偏远,又有掌门的严令,一日里她见不着旁人,贝宗山时不时还特意溜达到这儿来监视,看她有没有按时点卯,严于律己。 日子过得着实枯燥乏味。 不过,也不算全无好处就是了。 她从布包里掏出夜明珠,走到最里侧的珍宝架旁,赶紧将其放回原位。 这夜明珠当然也是贝宗山的私藏,据说是他年轻时候与海妖大战得回来的宝贝,恰好此刻便利了贝伽盈。 虽说她现在被罚来看守库房,可这是老头的私库,自家女儿借用下亲爹的东西,应当是算不上监守自盗吧,贝伽盈心里默默想着,给自己找好了安心的理由。 —— 百无聊赖地呆在库房一个上午,下午贝伽盈便乖乖地按着贝宗山的话往大殿去听课。 事实上,除了修行这事儿不如贝宗山的意,贝伽盈还算是个不折不扣的乖乖女儿。 也许是因为从小便无母亲在旁,贝伽盈幼时较旁的孩子显得怯弱,记得贝宗山第一次带她上大殿之时,她也只敢躲在父亲身后,怯生生地露出半个脑袋来,像只孱弱的小猫儿。 “大师兄。”贝伽盈踏进殿门,规矩地问好行礼。 褚奚仪一身黎阳制式月白袍,明明与殿内众弟子无异,却显得身姿挺拔,令人不由注目。 见到许久未见的小师妹,他微微展开笑颜:“来了。” 贝伽盈点点头,又向着其余师兄问好,贝宗山广纳门徒,这一代加上贝伽盈足足有九位弟子,贝伽盈则是其中年纪、辈分最小的一个,又因着其余皆是师兄,对她这个唯一的小师妹就更多了些宽纵和疼惜。 大师兄褚奚仪尤为如此。 褚奚仪乃黎阳三元之首褚震石长老的独子,黎阳掌门座下首席大弟子,被当作门派未来的继承人培养。 他不负众望,天资聪颖过人,又相伴贝伽盈长大,两人在长辈、同门眼中也是颇为般配,日后缔结良缘似乎不过是时间问题。 “近些日子来,你过得可还好?师父下了严令,不许我们随意前去看望你。他似乎是下了决心,要磨磨你的性子。”褚奚仪温声道。 贝伽盈摇摇头,道:“我没事,挺好的。多谢师兄关心。” 不等褚奚仪再开口,一旁的二师兄华泉羽凑了过来,明明是同样的黎阳派内门弟子制服,可穿在他身上就颇有一种慵懒肆意的感觉。 “小师妹好久不见呀。” 贝伽盈一眼瞧见略露在华泉羽衣领外足有小拇指粗细的碧绿珠串,宝石耀目,她伸出食指指了指,提醒道:“二师兄。” “唔!”华泉羽一经提醒,赶紧将珠串往衣襟里塞了塞。“还是小师妹上道,多谢多谢,赶明儿师兄下山一定给你带好玩意儿来。” 华家盛京巨富,华泉羽乃家中嫡次子,因其出生之时银月漫天,繁星遍空,华家人以为天象降临,左托右托将不过三岁稚龄的华泉羽送入黎阳山。 因着华泉羽尚有尘世亲缘羁绊,贝宗山便允他择期下山归家,也因此华泉羽身上比旁的弟子多些世俗烟火之气,随身那些金银玉石的俗物也源源不断。 褚奚仪皱着眉头:“泉羽,你这…” 华泉羽赶紧打断他:“我的大师兄,饶了我吧,小师妹还在呢。” 贝伽盈抿嘴微笑,看来平日里华泉羽没少因此被褚奚仪念叨。 四师兄越愆负手而来,他弯了弯唇:“小师妹来了,你便也收敛些,别带坏了她。” “啧,老四,没大没小。”华泉羽佯装不悦道。 他的轻斥没有半点威慑力,越愆只垂眸轻笑。 华泉羽被越愆敷衍多了,又在贝伽盈面前失了颜面,转头拽着褚奚仪道:“大师兄,这你都不管?老四这人不论辈分伦理,放肆惯了,可得好好管教。” 褚奚仪眼皮未动。 华泉羽还未再论,就见贝宗山从后殿缓步迈出,他还哪敢言语。 贝宗山肃着脸,环视一番,问道:“如风、如竹怎还未到?” 大殿里众人噤声。 贝伽盈忍不住偏头望向朱门之外,就见两个人影匆忙奔来。 木如风、木如竹乃是一对双生子,也是贝宗山门下年纪最小的男弟子,分别列在七、八。 两人血脉相连,容貌无二,又一同拜在贝宗山门下,平日亲密无间。 此时相携而来,你拉着我的袖袍,我抓着你的手臂,晃悠拉扯着望着殿里奔来,模样颇有些滑稽。 贝宗山脸色不佳,如风、如竹不敢吭声,即便呼吸还急促着,也忍耐着赶紧坐在末位的贝伽盈身后,端正身 2. 翻山越岭的爱情 《我对邻山的师妹有求必应》全本免费阅读 夕阳渐晚,贝伽盈顾不得自家老爹吹胡子瞪眼的呼唤,猫着腰迅速溜出了大殿,可等她跑出好一段,才恍恍惚惚地停下来。 心里装着事,她只觉混乱地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该往何处去。 牵挂的人离她很远,可若是跃上黎阳宫最高的那颗松木往东方远眺,那个人也就在目之所及之处,又好似很近。 似近非远的距离,却是那么难以跨越。 贝伽盈还是回了库房,她从书柜抽屉最底下翻出一卷牛皮轴,就着油烛灯展开来。 此牛皮轴也是她奉贝宗山之命整理库房时发现的好宝贝,许是在两山尚未闹翻时候的老物件,此上一笔一划勾勒得仔细,从山川河流到关要卡口均有标注。 娟秀的字迹似是女子所书,虽是不知是十几年前还是几十年前的旧图,其上与防御布置相关的信息早已失效,但难因短瞬时光流转而更改的山位、河道和殿宇,仍能给她提供极大的参考价值。 黎阳和沂水,从二十年前开始,再不相往来。 其中秘要,鲜有人知。 只是因两派掌门态度强硬,门下弟子愈发敌对,久而久之即便在山外两派相遇,也是剑拔弩张,关系紧张。 以雪河为堑,黎阳在西,沂水居东,以往两山关系尚好时,还曾修建了连接两山的天通索道,然而此时早已被从中斩断。 为防两山弟子私下往来,除了派弟子轮值把守住唯一的入山关口,两派掌门倒是难得地默契一致,以雪河中轴为界,各自支起了无形无实的防御屏障。 以人之力量,除非能上跃云端,下遁地底,否则想要突破二掌门的双重屏障,简直是痴人说梦。 贝伽盈盯着牛皮轴,来回琢磨,手指抚过蜿蜒流淌于两山之间的雪河,正头疼间,指尖却感受到奇特的触感。 沙沙的,粗糙的。 指腹轻轻摩擦,细沙般的碎屑就散落下来,有点像是什么糕点压实后的陈年旧渍。 她搓了又搓,将这旧渍完全清除开来,露出牛皮轴前任主人曾经留下的刻痕。 横亘于雪河两岸的一条通道显露出来。 蕴含着劲力的线条,一头连接此岸,一头连接彼岸。 难道,雪河可通两山? 但是两派掌门设置的双重屏障遮挡下,想要渡河谈何容易?莫不是又是一条早已作废的信息? 贝伽盈此时才理解自家老爹为何常常看着她捋胡叹气,到了此时,明明灵感就在门边,她却不知如何打开这扇神奇大门。 真恨自己这生锈的小脑瓜! 她握着粉拳,毫不留情地给自己脑门来上一捶,好似如此能将脑袋里凝固了的浆糊敲开而来。 不知是这朴实的方法奏了效,还是她的诚心上天可鉴,倒真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凭空般出现在她脑瓜里。 “可是,这方法会不会太离谱?”贝伽盈咬着下唇,内心纠结。 可有句话说得好,勇敢者方能心想事成。 贝伽盈不过片刻犹豫,天生行动派的她蹭地跳将起来,往贝宗山的私库里一钻,开始倒腾起来。 —— 风风火火地锁了门,贝伽盈赶到雪河边上的时候已是后半夜。 极度兴奋让她全无睡意。 幸而今夜月朗星稀,连带着雪河河面上都似披上了一层银衣,无需明珠也能看清前路。 贝伽盈将裹了数层的油纸包紧紧塞进衣襟,又将宽大的袖口和脚口束拢起来。 她含上贝宗山私库里搜刮出来的避水珠,一鼓作气就趟进了河里。 初秋天气尚暖,可真真下了水,却还是从外至里涌上了触及骨缝的冷意。 这冷意一激,贝伽盈体内的功法自动运转起来,从丹田处生出的丝丝暖意勉强帮她抵御着雪河之寒。 口里含着避水珠,贝伽盈无需担忧水下窒息之险,一口气向前。 快游至雪河中央时果然见着了那若隐若现的双重屏障。 她果断转了方向,直接向河底而去。 只是愈潜愈深,她心里也愈发打起鼓来。 雪河虽宽,但也不至于无人可越,漫山遍野的桎梏和屏障,二掌门又怎会独独忽略此处? 可贝伽盈无处选择,便是只有这一条路尚未可知,她便得来趟上一趟。 潜至深处,贝伽盈按压住因寒冷和水压翻涌的内息,一双阳极瞳泛起点星光芒,万物显形。 那原本如水波般薄透却蕴含着力量的屏障果然变得黯淡了不少。 此路可通! 只是不待她心喜,环绕着周身的水越往深处越发冰冷,真不负雪河之名。 她强忍着沁入骨髓的寒意,还是闷着头往前。 体内的功法环着周天疯狂地运转,贝伽盈咬着牙,从未如此翻滚的内息让她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可心中却无一丝退意。 河深茫茫,好似是到了最深处。 她已无力调出阳极瞳,整身陷入到底的漆黑里,指引她的只有心中的方向。 越过雪河中线的那一刻,冰冷扩散至全身,贝伽盈如坠冰窟,功法被逼的全面停止。 漆黑无人的雪河底,骤然闯入的她失去了唯一庇护,只能被无情地同化,成为这黑暗的一角。 —— 气转周天,寒通而滋。 凌子翊默念,而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幽幽寒池水,缭绕冷雾凝滞半空,他赤身盘坐之中,眼眸紧闭,浓浓墨睫上蒙着一层浅浅冷霜。 明明寒池冰冷,可他坐浴其中,却好似无半点不适,反而随着功法运转,唇上浅淡的血色愈发红润起来。 “小凌子,小凌子。” 秦洛推开门,不过一个刚刚够他露出脑袋的缝隙,寒池之冷便毫不留情地扑面袭来,他搓着手赶忙唤道。 “别练了,我刚酿了坛好酒,赶紧随我去品品。” 凌子翊背对着他,缓缓睁开眼。 眼睫带霜,一双蓝眸不带丝毫情绪。 听到秦洛堵在门口絮絮催促,他眸底的冰蓝渐渐褪去,唇角轻扬。 池水搅动,衣袂飘扬。 不过一瞬,凌子翊轻巧踏出寒池,身上衣物俱全,恰好遮掩住优美分明的肌肉线条。 秦洛一个晃神,他已至眼前,骨节纤长的手指正系弄着腰间最后一根衣带。 若不是从寒池携带的冷意还未散全,旁人乍一看真分辨不出上一刻他尚浴在池中。 秦洛咂舌:“小凌子,别的不说,你这寒池从小泡到大,耍这无用花架子的功夫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也不知以后会是哪家小姑娘被你这招唬弄了去。” “师叔,你嘴贫的功夫不也日益见长。”凌子翊面不改色,淡淡道。 “啧。这是你对师叔的态度吗?”秦洛故作生气斥道,可对凌子翊却无半点威慑力。 且不说凌子翊就是个看起来冷心冷清、不苟言笑的样子,单就秦洛惯爱说笑厚脸皮的性子,也难以在熟悉亲近之人面前有什么威慑之力。 见他无动于衷,秦洛习惯地耸了耸肩,他好脾气地搂上凌子翊的肩膀:“罢罢罢,是我想岔了。这世上也就我受得了你这冷性子,要不要考虑下半辈子到师叔的梅林过活算了?” “......" “别急着拒绝啊,梅林别的没有,酒能管够。这不,我刚又研发了一款新酒,马不停蹄地特来相邀,走走走,赏个光啊。” 秦洛不由分说地带着凌子翊往梅林去,一路上叽喳不停,凌子翊不多言,也不嫌他聒噪,只默默听着。 两人之间虽是差着辈分,可奇特的相处方式倒像是颠倒了个,谁是师叔、谁是师侄,分不清楚。 —— 梅林落雪,风拂雪落。 不过一河之隔,沂水山的气温却较黎阳低了许多,这立于崖边的梅林更甚。 秦洛虽不喜冷,但常年呆在此处,清净无人,倒也惯了。 只是见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件白狐裘来披在身上,手上还多出一件作势要给凌子翊披上,却被后者无情推开。 “不用。”凌子翊迈步往梅树下去,一身玄衣,就端坐于素简石桌旁。 梅枝点白雪,树下一方青石,他背脊挺直如松,指尖轻点石桌,一双深邃眼眸望着秦洛,意味明显。 好像在说:还不上酒? 秦洛无奈收了狐裘,转头往梅树下去,找准了块地方,挥起铁锹来。 “这梅花酒,我特意藏在这蕴含着梅香的泥土里,香气只会更上一层楼。” 梅花簌簌,碾落成泥,常年花瓣积酝的香味确实不容小觑。 凌子翊耐心极好,既是有酒,等着便是。 青石桌上的茶壶也浮着一层薄雪,他并不在意,随手翻开一盏,就着冷茶入口。 虽是冷茶,梅香更甚,唇齿留香。 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看着秦洛卖力地一铲一铲,凌子翊难得地感到平静。 足有月余,自从之前梦魇后,他几乎夜夜难寐,只要闭上眼睛,便是那女子含泪的双眸。 梦里的女子,鹅黄色的广袖流光裙上开满了大朵大朵的鲜红血花,她眼角流着清泪,却冲他展开笑颜。 可无奈的是,无论他如何用力回想,却怎样都看不清这女子的脸。 他总觉得,这个女子会是他此生难避的一个劫数。 避无可避,就从侵占他的整个夜晚开始。 既然难寐,凌子翊干脆夜夜宿在寒池,只有在血液冰冷到近乎凝滞的时候,他才能停止不再去想。 3. 蓄意已久的见面 《我对邻山的师妹有求必应》全本免费阅读 陌生的暖融渐渐积蓄在这久违的怀抱里,而后化作躲不开的小火苗嗖地钻进他骨髓里,缓缓燃烧起来。 燃烧着,然后开始有些滚烫。 滚烫得令人觉得有些苦热,凌子翊方才惊醒,神魂回过来,他竟发现自己怀拥着一妙龄女子,举止轻浮。 贝伽盈被猛地推开,蹲了许久早已麻木的双腿本是堪堪支撑着,此时一受力自然不堪重负,整个人如倒栽葱般倒了下去。 白梅雪地上,她结结实实摔坐上去,震扬起无数细弱但飞舞的梅蝶,萦绕四周。 梅花层叠得柔软厚实,贝伽盈并未受伤,只是骤然撞击受力,她忍不住呼痛出声。 “哎呦!” 凌子翊正欲跨步离去,闻声背影停顿,他半侧过脸来,余光轻扫:“受伤了吗?” 本就是他将她无情推开,此时又来问寒问暖,打一巴掌又给颗甜枣,贝伽盈咬着下唇,还是摇了摇头。 天光笼罩,梅枝残影浅浅淡淡地映在他苍白的侧脸上,干净澄澈得如同名师水墨,寥寥几笔勾勒暗香疏影。 贝伽盈看得呆了,她不自觉轻声唤道:“凌子翊。” 他耳力极佳,转身过来,眉间沟壑更深了些。 薄唇微动,他正欲说些什么,却被秦洛拦下。 “既是受伤了,还是先送到房里歇息,旁的待会儿再说吧。”秦洛朝着凌子翊挤眉弄眼,试图让对方理解自己的苦心。“好了好了,你就别跟师叔争了。” 然而,他那等着看出好戏的小心思怎能轻易瞒过,只是他话密且絮,凌子翊不愿费那番口舌与他争辩罢了。 “这位姑娘,哎呀,怎么倒了?” 安抚好凌子翊,秦洛忙不迭又要去扶起还跌坐在地的贝伽盈,却见她迷瞪着眼睛晃悠悠地瘫倒在地上,一时失去了意识。 凌子翊三两步上前,两指探到她腕间,顾不得男女大防,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抱入屋中。 公子携佳人去,秦洛想了想不好空着手,瞅见地上一棕黄油纸包,便拾了跟着进了屋。 疏影横斜,茅舍竹篱,搭在梅林里的这片茅竹小舍颇显雅趣,但虽是屋舍却无半点御寒保暖之效。 “去搬些炭火来。”凌子翊将人安置在榻上,道。 茅屋斗室,秦洛环顾屋内陈设,这立着吩咐一人,躺着昏迷一人,可受支使的不就只余他一个。 他无奈地去拎那落灰的炭盆,气不过又问道:”“你这是对师叔说话的态度?” 凌子翊正给贝伽盈盖上棉絮被褥,闻言抬眸,直身作揖,恭谨一礼道:“有劳师叔。” 此礼极诚,连背脊弯折的弧度都一丝不苟。 秦洛那话本是玩笑,可奈何凌子翊此人性子却一板一眼直得很。 “啧,不过是为佳人生盆炭火,这算个什么活计了。”他摆了摆手,拎着炭盆匆忙出门去。 凌子翊回头,见着榻上的人昏沉之间还冻得微微发抖,将被褥又往上提了提,盖过她的肩膀。 榻窄,被角露在外,他想了想,又仔细往她身下掖了掖,被子将小人儿裹得严严实实,独留个脑袋在外。 秦洛风风火火地端着炭盆小步跑进来,将盆安置在窗下,瞅见被裹成了个粽子的贝伽盈,哭笑不得。 “小凌子,你就是这么照顾姑娘的?” 凌子翊全然不觉有异,道:“她需要保暖。” 竹桌上一套白瓷茶具崭新如初,想来这偏房里从来无人居住。 “我去烧水。” 凌子翊搁下一句,不多时回来添满了茶,翻开杯盏,一杯斟给了秦洛,另一杯立在桌角,却是空空如也。 秦洛品了一口,热茶入肠,舒畅至极。 “我来给你倒一杯。” 孤零零的杯盏搁在手边,秦洛执壶便要给他斟上,凌子翊却拿手掌虚遮住了杯口。 “我不喝。” 他向来冷食。 秦洛拿眼觑着他。 凌子翊望着榻上,“待会儿让她饮一杯。” “哦。”放了壶,秦洛语意不明,轻淡地应了声。“凌子翊,你变了。” 凌子翊冷淡得如同面具似的脸色有了一丝崩变,转眼看他:“你说什么?” 一字一句,吐得清楚。 “我说......” “休要胡说。” 秦洛垮了脸,“我还没说呢。” 一个冷眼飞过来。 “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你不想听,我也得说。”秦洛倔脾气也上来了,“虽说往日里你顶着一张冷脸在沂水到处晃悠,本来也不怎么讨喜,但是今日你一改常态,对着一个未曾谋过面的姑娘殷勤备至,要不是你什么功力我一门清楚,简直要怀疑你是不是被人夺了舍......” 他叽里呱啦了一大堆,又灌了一口茶,接着道:“不然,你可不要突然跟我说,与这个姑娘早已有情,我可禁不起你们这些不靠谱小辈的惊吓了。” 凌子翊轻叹:“师叔,莫要胡乱言说,坏了姑娘家的清誉。” “莫不是被我说中了,你与她情意拳拳?” “并未。” “你此前就识得她?” “亦无。” 炭火燃起来,噼啪响着,急切燥热。 秦洛一拍桌子,“那你好端端地对人呵护备至,即便是她因你而伤,依你平日性子也太过了些。” “她是女子。” “但是......” “又受了内伤。” “就算她......” “你也说了,是因为我。” 秦洛语塞:“你能不能不要总堵我的话?这是你对师叔的态度吗?” 无可奈何之时,秦洛只得摆出自己长辈的架子来。 他知道,虽然震不住凌子翊,但是好歹能让他乖顺一些。 百试百灵。 凌子翊无奈应声:“师叔。” “小凌子乖。”秦洛笑得眼睛眯成了条缝,“话说回来...” 气温缓慢爬升,比之屋外截然两个世界,窗棂上蔓延雾气,模糊着屋内人的心绪。 提起茶壶,凌子翊毫不犹疑踏出屋门:“茶凉了,我去添茶。” 留下秦洛独自照看。 “还说没什么?都心虚得溜之大吉了。”秦洛看在眼里,明在心里。 他看分明是,茶凉了,心却热了。 正想着,刚刚费了他一坛好酒才捡回来的姑娘,匆忙间还没目睹正颜。 究竟让万年如寒石冰冻不化的凌子翊心绪动摇的姑娘长什么样子? 秦洛好奇地走近床榻,却见贝伽盈脸色潮红、呼吸急促,神色分明有异,赶忙呼唤道:“姑娘,姑娘!” 尚且不知贝伽盈名姓,他只得如此囫囵唤道。 只见她窒息感愈重,仿若脱离活水的河鱼,濒临死亡。 秦洛大惊失色,他丝毫不通医术,面对如此危急之景,急得来回踱步,无奈之下冲出屋外去寻那好巧不巧偏偏此时去添茶之人。 凌子翊提着添满了的茶壶,壶嘴逸着袅袅白烟,就见秦洛慌忙而来,他摆着手道:“快,快去看看,那姑娘好像不行了。” 凌子翊眉头一紧,将滚烫的茶壶塞给秦洛,提步匆匆赶回。 “啊,喂!”秦洛猝不及防接过这烫手的茶壶,急急稳住,才不至于泼溅一身,“我的死活你好歹也得顾一下吧!” 他朝凌子翊大喊,却早已不见他的身影。 “就此时溜得最快!”背后狠狠吐槽,秦洛还是提着这烫手的壶追着凌子翊回了竹舍,虽是落后些,却也不过片刻。 把这手里的滚烫家伙往桌上一放,秦洛却见凌子翊一人站在床铺前,没有半分动作。 他走到一旁,问道:“怎么了?不会这姑娘……” 不过是走开一时片刻的,难道就错过了治疗良机?好端端、活生生的姑娘就这么没了?秦洛六神无主,他定睛往床铺上一瞧,一颗本落入谷底的心骤然提起。 “这,这怎会?”秦洛走上前,不死心地一把掀开被褥,其上尚留余温,但却空无一人。 一个大姑娘,就这么没了? 秦洛赶紧言明:“我去找你的时候她分明好生呆在此处,怎会一个转身人就没了?可不干我事啊。” 他边说,边拿眼觑着凌子翊的神色,生怕他将这小姑娘莫名丢失一事怪在自己身上。 若是平时,他绝不会有此担忧,毕竟凌子翊心中从来唯有修道练功,根本无心其他。 可今日种种一过,凌子翊或许还身在山中不识路,秦洛却看得门清儿,丢了的这人儿对凌子翊来说,绝不是个简单姑娘。 凌子翊半晌未言语,秦洛试探道:“小凌子,要不去把人找回来?她现下发着热,定是没走远呢。” 沂水山的地界,守卫犹如铁桶,无名之人根本无处躲藏,更不谈贼盗刺客,这姑娘既是身着门服,必然是自行离去安置了。 只是她尚在病中,未免还是会令人担忧。 凌子翊将眼挪开,转身出门:“既走了,便随之。” 人一消失,凌子翊又变回了往日的冷淡模样,惜字如金,冷颜漠然。 秦洛心下疑惑,喊道:“你也不留了?” 不出所料,这一问无人回应,本应答的人早遁远去了。 秦洛轻啐:“啧,见色忘义。” —— 踉跄着穿过熙攘集市,贝伽盈拐进一偏巷,推开扇略显陈旧的木门。 粗糙纹理划过掌心,道道凸起的木刺一碰便落下碎屑来,随着门栓长久的吱呀,门边一声清脆的叮铃响起,柜台上半倚着的人直起身来,扯起笑脸道:“客官,里面请!” 贝伽盈苍白着小脸,趴到柜 4. 不知名姓的女子 《我对邻山的师妹有求必应》全本免费阅读 回了寒池,不过傍晚,黄昏就将池水染成暖色。 纷杂的思绪随着时刻到来,又一股脑地涌入脑海,凌子翊脱了衣袍,踏入寒池,丝毫不畏惧彻骨而来的冷意。 周身功法运行,他澄澈的双眸瞬间化成了刺目的冰蓝,全身上下如同时间凝固,气息却飞快地运转着。 寒池,似是他永生的居所。 “凌子翊,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许忘了我。” 鹅黄色的广袖流光裙上开满了大朵大朵的鲜红血花,那个女子,眼角流着清泪,却冲他展开笑颜。 破碎的花流着血泪,朵朵绽开在四周,迫得他猛然睁开双眼,上涌的气息令喉头甜腥不断,连寒池之寒都压不住那强烈的冲击。 明明浑身温度已降至冰点,额角一滴冷汗却还是顺着颊边而下,凌子翊强行挥去识海的异状,呼出一口浊气。 难道如今寒池对他也不再有效了吗? 凌子翊死死攥着拳头,他抵抗着,可那流泪的笑颜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还有,漫天的血花,鹅黄裙摆,氤氲在他纯白如雪的识海里,一滴滴渗入,无处可躲。 凌子翌不禁苦笑,或许,是他命里欠了她的吧。 他应该是欠了这个不知名姓的女子很多很多,不知在什么时候,可欠的总要还。 就像她说的,不止是这辈子,永生永世他都必须记得她,这是他欠下的债。 即便再是抵抗也无济于事,他干脆敞开心防,贯注神识,他想看清楚这个女子的面庞。 多少次午夜梦醒,他一身冷汗,只依稀记得梦中场景和那句刻骨的话语,却如何都无法看清那张执念的面孔。 抵抗了这些时日,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凌子翊彻底放松下来,任由无边的悲伤攫住心神,梦中的场景渐渐清晰起来。 那人雪白的肌肤上滑过两行清泪,可就在他贯注精神想要看清面容之时,一切却如同湖水起波般,纹路模糊了眼眸。 冰蓝无神的瞳眸猛然张大,凌子翊的眼前突然变幻模样,梦境不再,却是那梅花纷飞下扎着两个包子发髻的奇怪女子。 “可恶。”他单手扶住胀痛的前额,神经不断跳动,“连寒池也压不住了吗?什么幻觉都会出现。” 直至月上树梢,凌子翊才满身疲惫地走出寒池,房内的冷茶饮下,混沌的精神方才舒适了些。 许久未踏进卧房,陈设一如既往,只是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牛皮纸包。 棉绳解开来,牛皮纸里包着满满当当的糕点,捏成小方的茶糕上镶嵌着一株绽开的白色山茶花,清淡的茶香四溢。 对于这种软糯甜香的糕点,他并不喜爱,想来又是嗜甜的秦洛自作主张了。 本欲合上,可转念一想,凌子翊还是拈起一块,茶糕果然如设想般融化在口中。 他本无食欲,只是秦洛明日定又追着他要写什么食评,不逼问个三四五六誓不罢休,令人烦不胜烦,不若配合些,也好赶紧打发了他。 只是,凌子翊口里含着茶糕,动作停顿住。 这次,似乎与往日不同。 “这茶糕,是咸的?”舌尖上品味着咸鲜和茶香,凌子翊挑眉惊叹。“换口味了?” 嗜甜如命的秦洛也转性了吗?不过,这次倒是更合他的胃口,只是修行之人不应贪口腹之欲,可惜了。 透过窗纸弥漫开来的月光愈甚,漫漫长夜,真不知如何度过。 —— “小凌子,小凌子。” 凌子翊抬起僵硬的脖颈,秦洛放大的面容骤然出现在他眼前,他一把隔开二人距离,皱眉道:“师叔。” “你怎么趴在桌上睡着了?这个时辰怎么没在寒池……”秦洛找了好一通,才在这久做摆设的卧房里找到了凌子翊。 “等一下,你睡着了?能睡着觉了吗?” 说着说着,秦洛方才反应过来,长久无眠的凌子翊竟然终于有了酣睡的时刻,他懊恼地狠锤了下脑门。 “我个呆子,就不该叫醒他的。”早知,应让他多睡些,伏案入睡又如何,白日补眠又如何。 秦洛后知后觉地自言自语着,一旁的凌子翊也内心震动,他怎么会突然一夜好眠,不曾有梦。 桌上散落的牛皮纸空着,只余留些细碎的糕渣,昨夜里的记忆袭来,他不知不觉吃完了一包咸茶糕,昏昏沉沉地伏在桌上就睡去了。 修行之人,竟未抵挡住口腹之欲。 凌子翊捏紧拳头,问道:“师叔,这咸茶糕里添了什么?” 秦洛闻言不解道:“什么咸茶糕?” 凌子翊指着桌上的牛皮纸和糕渣:“这个不是你拿来的吗?” “这个不是你落在梅林的吗?”秦洛疑惑,“你昨日说走就走,我特意将这牛皮纸包给你送来的,这么说不是你落下的吗?可我是从梅林捡到的,难道这是那个女子的?” 凌子翊指尖轻点桌面,若有所思。 秦洛拿起牛皮纸,嗅了嗅残碎的糕渣:“这糕点味道还挺特别啊?你该不会全吃了,一点都没给我留吧。” “这是那女子的东西。”凌子翊沉声。 这咸茶糕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烦扰他良久的梦魇消失? 秦洛点头:“对奥。人家的东西,你一个人全吃光了,你得赔啊。” 凌子翊:…… 他一个眼刀飞过去:“你拿的。” “你吃的。”秦洛毫不示弱。 凌子翊虽然寡言,但话语上却很少占下风,这一次或许是吃人嘴短,难得的没有怼回秦洛的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往外。 秦洛:“去哪儿?” 凌子翊瞥他:“赔礼。” “哦,那你去吧。” 凌子翊一把拽住准备悠哉脱身的秦洛:“你也一起。” 秦洛张大嘴巴:“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也得去?” 凌子翊不由分说,强硬地带着他向外而去。 “凌子翊,我可是你师叔!” “……师叔,请!” “……” —— 从白鸽市集涟漪处返回黎阳山后,贝伽盈被贝宗山揪着读书修炼,安分地呆了两日,后才终于寻得空隙再次穿越雪河。 “啊,啊啾!”披着湿漉漉的衣衫,贝伽盈爬上岸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真冷啊。” 她体内运转的阳极功法能抵御部分的雪河阴寒,但仍旧会不可避免地给身体带来负担。 不敢托大,她赶紧换成沂水的常服,寻着上回的路线往山上去。 一回生,二回熟,没费多少功夫便到了梅林,她更加小心着,却还是遇到了不速之客。 “你们快,把这两坛醉春风放到石桌上,等大师兄来了,正好请他品尝。”清脆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贝伽盈赶紧躲在树后屏息。 虽说她穿着沂水弟子常服,但终究是外门弟子的装束,擅自出现在内门重地,总是难以解释。 这倒不是她吝啬银钱,只是沂水管束极严,就这套外门弟子常服,还是涟漪辗转帮她寻到的,全白鸽市集仅此一套。 她从树后小心张望过去,为首的女子穿着与凌子翊同样的玄青色长衫,只是腰部一条银链束起,显现出纤细的腰肢。 她坐在石桌旁,似是在等人,有些不耐的样子。 出师不利,贝伽盈躲在树后,只得静心等待这女子离去。 等了好一会儿,为首女子旁边立着的两人中,有一人小心翼翼对她道:“子若师姐,这个时辰还未见人,大师兄他今日会不会不过来了?” 只见被唤作“子若”的那女子脸色冷淡:“你等得着急了?那便先走吧。” “没,没有。”那人一惊,赶忙否认。 子若勾了勾嘴角:“行,酒留下,赶明再来也可。” 她舒展了身形,站起身来。 树后早已蹲得脚麻的贝伽盈也长舒了口气,这几人总算要走了,否则她今日又是白费功夫。 “谁?!” 贝伽盈正放下心来,却突闻一声娇喝,迅疾的气流便直扑面门而来,电光火石间,她惊得一屁股向后一坐,彻底暴露了身形。 两枚做工精巧的叶片手刀闪着寒光,直插在树干上,陷进去一寸多深,若是再偏移些,恐怕此时被穿透的便是她的脑门了。 子若一挥手,不用多言,另两人便一边一个地架着贝伽盈,迫使她跪在子若面前。 贝伽盈不适 5. 谎言与崩塌的信任 《我对邻山的师妹有求必应》全本免费阅读 子若突然其来的一番职责,令贝伽盈头脑发晕,她审度了一番此时形势,方才缓缓道。 “你以为,我喜欢你大师兄?” 子若怒瞪:“不过仗着一张花容,竟敢随意肖想师兄!” 贝伽盈无奈苦笑:“你师兄是圆是扁,我都不曾见过,何谈什么喜欢?” 她喜欢的从来只有那一个人啊。 “怎么可能?”子若狐疑,“大师兄玉树临风,万里挑一,全沂水就没有不喜欢他的女子!你定是在诓我。” 贝伽盈赶紧摇头:“误会,真是误会!” “真的?” 贝伽盈点头如啄米。 “这样的话......” 她好似信了,贝伽盈轻舒了口气,这场闹剧总该结束了。 可下一秒,却见她一眯眼,手持长鞭,冰冷的鞭刺轻轻刮过贝伽盈的脸颊,声音低沉:“哼,不管你是个什么心思,只要没了这张脸,都得作罢。” 贝伽盈喉头一哽,她怎么也没想到陷入爱恋中的女子竟能如此疯狂!即便她百般否认,也丝毫动摇不了子若下狠手的决心。 啪! 长鞭击打在地上,满室脆响,子若右手执鞭,缓缓退后,盯着贝伽盈的目光愈发森冷。 贝伽盈着急喊道:“你不会来真的吧!” 她赶忙回头要往门口去,却见金光缠身,子若另一手握着千丝引,竟将她整个身子缚住,动弹不得。 惜花站在一旁,眼见如此,忧虑劝道:“子若师姐!上次师尊特意告诫......” 子若喝道:“闭嘴!我的事用你置喙!” 惜花只得讪讪闭口,束手在旁。 眼见劲风直朝面门而来,贝伽盈背后冷汗直流,无奈避无可避,只得紧闭双眼,承受此击。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未来临。 反而是一股彻骨的冰冷气息挡在了她的身前,贝伽盈把眼睁开一条缝,就见那长鞭扬在半空中,凝滞不前。 片刻,那股气息化作冰花爆裂开来,直击得执鞭者倒退跌坐在地。 只见子若揉着屁股抬起头来,正欲发火,却在见到来人之时偃旗息鼓,乖觉地将鞭子藏在了身后。 她冲着来人喊道:“小师叔。” 秦洛大步走到贝伽盈前面,她很快认出这人便是上次与凌子翊同行的男人,他负着手,倒是比上次显得沉稳了许多。 “子若,又调皮了。”他责怪道。 贝伽盈双腿发软,她强撑着没有倒地,却听见秦洛如此言语,心中不免愤懑起来。 她差点毁了容,甚至丢了性命,难道一句“调皮”便能草草揭过吗?便是作为黎阳最小的师妹、掌门亲女,她也从来不敢视人命如草芥,拿他人作玩乐! 子若讨好笑道:“小师叔,我不过是一时心急,你可帮我瞒着,别告诉义父啊。” “啊,这......”秦洛有些为难。 不等他回答,又一清冷嗓音响起:“这事,瞒不住的。” 凌子翊随之其后,走到贝伽盈身边,他侧目望了眼被捆成了粽子的她,神色冷淡。 而贝伽盈,早在那嗓音响起之时,便浑身一激灵,赶紧别过脸去。 此时此刻,狼狈非常,她不愿以此面目示人。 同样一激灵的还有子若,她支支吾吾了半晌,方才细弱地唤了一句:“大师兄。” 与之前厉声疾色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大师兄?子若为何会如此唤凌子翊?确实,凌子翊是沂水掌门座下辈分最长的弟子,人称一句大师兄合情合理。可那也就是说,子若心仪之人便是他了。 贝伽盈顿觉头痛,事情似乎愈发复杂起来。只是,不知这件事情他作何态度?子若是他师妹,总是更加亲近些吧。 “严子若。”凌子翊冷声唤道。“你非戒律堂执事,随意动用刑罚,合该严惩。” 子若,即严子若,赶紧应声:“大师兄,我,我不是故意的。是这个人,明明是外门弟子却无端出现在梅林,我这才想将人拘了来好好问了话。” 凌子翊停顿一瞬,后道:“是吗?” 严子若立即点头,她指着还被千丝引桎梏着的贝伽盈,拼命解释道:“就是她,鬼祟可疑,我为防门派有碍,才会把她带到戒律堂来。” 贝伽盈低着头,发丝遮挡,一时间看不清面容。 凌子翊走到她跟前,淡声道:“抬头。” 他紧紧盯着这乌黑的发顶,这场景依稀相识。 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凌子翊并不催促,但脚步却也没有挪移半分,贝伽盈自知已避无可避,只有缓缓抬起脸庞,她小心地抬眸,一下子撞进那邃若深海的瞳眸中,惊得立刻移转视线。 为何他们每次相见,都是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窘境之中?即便她次次都怀抱着美好的希望,却依然在现实前被击碎得体无完肤。 她只觉得难堪极了。 严子若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此刻她为洗脱自己的责任,忍不住添油加醋道:“大师兄,我看这丫头身份根本就是有猫腻,身上虽然披着我们沂水外门弟子的常服,却裙裾显短,腰身似乎也不是很合,得好好查查。” 秦洛拧眉:“子若,话可不能乱说。门里常年人员内外管控极严,一旦真是你说的这样有闲杂人等混入,可就不是一件小事了。但若是你随意编排,造谣生事,就算你师叔我肯开了特例帮你隐瞒,怕是也不能了。” 严子若只是为了尽快洗清嫌疑,才胡诌出这么一通,一听秦洛如此道来,立时已后悔,可却不能轻易反口。 她若此时矢口否认,便是承认自己方才言语皆为谣言,唯有死死认定此事为真,方能有一丝转机,总归这丫头处处令人生疑,并不是她杜撰了的。 贝伽盈紧张得抓着自己的衣角,别的不说,严子若六感敏锐,将她最想隐藏于人前之事挑明出来,她尚能如此,凌子翊、秦洛之流更不必说,是她想得太容易些了,若是在此被戳穿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她胡乱想着,就听凌子翊道:“外门并无此人记录。” 贝伽盈心头一跳,这话并不是疑问句,而是切切实实的肯定。他调查过她了? < 6. 又见峰回路转 《我对邻山的师妹有求必应》全本免费阅读 严子若炸了毛,手指着贝伽盈大喊:“你这臭丫头,之前言之凿凿,竟敢骗我!” 她果然没有看错,狐媚东西惯会隐藏伪装,到了凌子翊面前便惺惺作态,摇尾乞怜,恶心至极。 严子若气愤至极,她冲上前去一把将贝伽盈推搡在地,后者体力不支,踉跄着扑通跌坐,绑缚着的千丝引受到外力又紧上一紧。 她仍不解气,一片飞刀拈在指间,便要朝着贝伽盈的眉心而去,然刚起势来,便被人攫住了手腕。 凌子翊将她拉到一旁:“戒律堂下,我仍在侧,你要公然动用私刑吗?” “大师兄,你莫不是真被这个黎阳派来的奸细迷了心智?她不轻不重的一句苍白辩驳,根本毫不可信!” 凌子翊面色岿然不变,他冷冷瞥了一眼跌坐在地的贝伽盈,伸手取走严子若紧攥着的叶片飞刀,随手射于剑架之上,“当啷”重响,铜铁哗啦震动,那飞刀不偏不倚恰好穿透足有一掌厚的沉木,后击于墙壁之上,留下尖锐的坑洞,无力地掉落在地。 严子若脸色苍白,她知晓,大师兄平日里待她宽容,但要紧时便是说一不二,这是动怒了,再有不甘她也不敢造次。 “严子若,你擅自拘人来戒律堂处以私刑,屡教屡犯,师尊曾授我以权,若你不知悔改,可全权处置。” 严子若慌了,起誓道:“大师兄,我保证再不会了!你饶了我吧。” 沂水广收门众,门下弟子皆奉掌门为师尊。但唯独她与凌子翊是其正经授业承道的传人,关系亲厚,而她既是师尊的弟子,又是其从小抚养长大的义女,尊师重道的凌子翊爱屋及乌,对她从来都是比旁人更加宽容的。 可这一次,严子若却想错了。 凌子翊冷面无私,亲自执刑,给了她两手各十个手棍,疼得她眼泪花花,惨叫连连,连秦洛在一旁说情也未能管用。 砰、啪,砰、啪,一下接着一下,棍棒落于严子若细嫩的手心,立时嫩肉便打得通红。 “回去好生反省,再有此等事情,惩上加惩!” 严子若握着滚烫刺痛的手心,瑟缩在秦洛身边,她委屈问道:“那她呢?” 凌子翊看着这个“她”,贝伽盈还坐于地上,浑身被千丝引绑得结实,她只得坐在最前排看完了这场“兄友妹恭”的大戏。 凌子翊和严子若,应当就像褚奚仪和她之间一样吧。对自己至亲的师妹动刑,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如此冷心冷清,贝伽盈此时心中泛起深深的畏惧感。 或许,这个人从来不只是她见到的那样。 他蹲在贝伽盈面前,平视于她,冷峻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情绪,刚刚握过棍棒的手缓缓朝向她。 完了!贝伽盈害怕地紧紧闭上双眼,对待动用私刑未遂的师妹铁面无私,更不用说自己这个身份存疑的外人了。 拷打?针刺?还是鞭刑?总之一定比手棍重吧。 然而,凌子翊却并未动她一根汗毛。 贝伽盈睁开一条眼缝,只见他利落地摘下挂于她腰间的令牌,拇指轻抚过上面凸起的纹路,上书“尘心”二字。 这令牌与贝伽盈身上的这套雅青暗纹常服是当初涟漪从白鸽市集辗转淘来的,为了便利行事,贝伽盈软磨硬泡才从她那里赊账借来。 难道,令牌有误? 秦洛注意到这令牌上的字符,拍掌恍然道:“尘心?原来这小姑娘是寂灭那边的人啊,怪不得外门没有记录。” 严子若一头雾水:“什么意思?与寂灭师姑又有何干?” “寂灭长居尘心峰,早些年从外门遣了些弟子入山陪侍,不与外通,是以找不到这小姑娘的信息。”秦洛解释道。 他走到凌子翊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这下放心了。” 凌子翊并不理会他,他站起身来,将令牌丢回贝伽盈怀里,垂眸问道:“若你是尘心峰人,为何不及时表明?” 峰回路转,贝伽盈尚头脑发晕,她纠结了半晌,方才道:“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或者我应该说什么?” 秦洛咂舌:“你把人家吓得,还指望一个小姑娘说些什么?” 他扬起下巴,示意道:“小姑娘,那什么咸味的糕点可是你的?从哪里弄来的,与我说说呗。” “咸茶糕吗?是我做的。” 凌子翊几不可见地动了下喉结,他挥手收回了千丝引,总算解了困扰贝伽盈长久的束缚。 “寂灭师姑曾起誓,此生不出尘心峰,故而尘心峰封闭已久,不与门派联通。你既是尘心峰人,合该谨守己位。” 贝伽盈赶忙爬起身来,应声道:“我知晓了,这就离开。” 她顾不得手臂酸胀,腿脚发软,转身就要开溜,却听凌子翊叫住她:“我送你过去。” 贝伽盈脚步一顿,头脑发昏。凌子翊不容拒绝地走在她前面,示意她跟上。 严子若眼见两人离开,正要跟上,却被秦洛揪住了衣领拽了回来:“你上哪去?还不回去闭门思过。” 严子若被提溜着,手脚还不住地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挥舞:“他们两个人单独走了,怎么能行?大师兄肯定被她迷住了,呜呜怎么办?” “傻丫头。”秦洛叹了口气,故作深意道,“你以为小凌子是什么人呢?他是去验证这姑娘的真实身份去了,若是她是尘心峰的,自然无碍,若是个冒名顶替的,就有好戏看了。” 严子若闻言,安静下来,疑惑道:“是这样吗?” “那必然啊。”秦洛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肯定道。 小凌子,师叔可是尽力了,接下来全靠你自己了啊。 —— 贝伽盈与凌子翊一前一后地走着,她盯着他飘荡的衣摆,心乱如麻。 他究竟是什么心思呢?是试探她是否为尘心峰人吗?虽说目前暂时度过了危机,但她毕竟不是沂水门人,纸终究包不住火。 想着想着,她不禁出了神,未察觉到身前这人突然停下,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 布料的清香涌入鼻尖,她的脸颊甚至能感受到他背脊的形状,贝伽盈吓得赶紧退后几步,揉着发酸的鼻梁,望向这人。 “不看路?你走前面。” “哦。” 贝伽盈乖乖地走到他前方几步,两人又是一前一后地走着。 眼前之景全然陌生,贝伽盈朝前走了一段,方才领悟过来,之所以叫她在前是凌子翊在试探她是否识路。 不紧不慢地走了一会儿,便听贝伽盈闷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你并不相信我,对吗?” 冲动问出这话,她随即又感到后悔起来,说谎的人是自己,又凭什么责怪别人没有信任?她并不指望对方回答,可没走几步,却听身后始终跟随的脚步停了下来。 一回头,只见凌子翊面色暗淡,似在承担什么极大的痛苦一般,他立于原地,极力隐忍着,却连指尖也微微颤抖。 贝伽盈吓了一跳,她飞奔过去,关切地问:“怎么了?哪里难受?” 心口钝痛,如同有人挥动柴刀一次次刮磨一般,虽不致命,却令人神思俱疲,痛苦难忍。幸而功力深厚,凌子翊尚能保持清醒,看着眼前放大的娇颜,一切或许皆因她而起。 他之所以有如此猜测,全因今日心口钝痛发作之时皆与贝伽盈有关。她不过是提及一句“相信”,便让他痛苦难耐。 戒律堂内,她一句“你相信我”话音刚落,他的心便如刀割般深深刺痛一瞬。初次发作症状尚轻,而刚刚,她又一句质问,这心痛之状较上回竟放大十倍不止。 凌子翊眼尾微红,他略带厉色的眼神攫住眼前看似无害的女子,贝伽盈微微一愣,却反而上前一步,扶住他颤抖的胳臂,掌心的温度隔着衣料传来,是久违的暖意。 “你身体好冷,是不是平日没休息好,气血亏空?”贝伽盈不过是隔着衣料触及,便被这凉意刺得打了个冷颤。 “你很了解我?” “嗯…大家都担心你,所以我也了解些。”她含糊答了。 毕竟凌子翊夜夜难寐的事情都传到邻山去了,她想不了解也难。 “要不你坐下来歇一会儿吧,气血不足,不能逞强。”她扶着凌子翊就坐下来,小小的人儿几乎用尽全部力量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尽力减轻他的负担。 钝痛缓缓退去,凌子翊突然道:“我并非不信任你。” 贝伽盈眨了眨眼。 “我知道,你并无坏心。” 心思丑恶之人,如何作为也掩盖不住内心的晦暗,同样地,心思纯净之人,站在那里内心便是闪闪发光的。 烟花仿佛在眼前炸裂开来,贝伽盈的世界骤然明亮起来,她抑制着激动,默默应声:“嗯。” 或许是解开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猜疑,身心全 7. 尘心峰上的人和事 《我对邻山的师妹有求必应》全本免费阅读 “我现在给你解开,你可不许喊啊。”少年嘱咐后,方才扯下紧贴在她唇上的符纸。 “救命啊,救命,唔......”贝伽盈嘴上刚得了自由便扯起嗓子喊起来,少年却早有准备,一颗丸药丢进了她大张着的嗓子眼里,迫使她咕咚吞下。 “咳,咳,这是什么?”贝伽盈手捂着脖子,猛咳不止。 少年一摊手:“毒药呗,还能是什么。” “什么?”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自然会给你解药。谁叫你刚刚不听我的劝告,非要大喊大叫,我只得用些下作的手段了。”少年一脸坦然。 贝伽盈咬着牙:“你说。” “还是刚刚那个问题,你身上这套沂水外门弟子服,从哪儿弄来的?”少年执着地问。 贝伽盈摸不清他的目的,更不知晓他究竟了解多少,她嘴硬道:“自然是我自己的。” “你骗人。”少年盯着她,“实话实说,不然不要怪我不怜香惜玉。” 他一改方才随性的样子,眼神变得犀利,仿佛她若是还不听话就真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贝伽盈回视过去:“你撒谎。” “你说什么?”少年被戳穿,怒道。 “我说,你别装狠了,累不累啊。”贝伽盈无奈摇头,她努嘴示意道,“喏,你腿还在抖。” 少年默默按住自己颤抖不已的双腿,表面勉强维持着镇静,扯了扯嘴角:“算你厉害。” “做坏事也是需要天分的,你不适合。那什么劳什子毒药应该也是假的吧。”贝伽盈调侃道。 “怎么可能?”少年挥着拳头吓唬她,“你若是不乖乖听话,我真的不会给你解药的。” “好好好。”贝伽盈彻底放松下来,她敷衍道。 少年见哄骗不了她,叹气道:“你这衣服应当是从白鸽市集那里淘来的吧。” “我.....” “不必掩饰,你看左边袖边后侧处是否有一排圆洞?那是前两年搁在这屋子里被鼠类啮咬的,我懒得修补,便一直留在那了。” 贝伽盈低头一瞧,果然一排小洞,只是位于袖口边上,她并没有察觉。 “这衣服是你的?”贝伽盈上下打量了下他,“我穿着尚觉紧身,你怎么也穿不上啊。” 少年被她上下游移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你什么意思?这是我之前身量未开时穿的,自然要小些。倒是你,并非是沂水门人吧,没道理自己的衣服不穿,跑到外面买别人的旧衣。说,混进沂水来目的为何?” 贝伽盈不甘示弱:“仅凭一件衣服就断定我非沂水门人,未免太草率了吧。” 少年皱眉:“都跟你说了,这衣服原先是我的旧衣,那齿洞便是证明。还有,若不是你持着这尘心峰的令牌,凌子翊又怎会轻易被你唬住?” 贝伽盈敏锐道:“你认识凌子翊?所以刚刚在山门外......” 少年知晓说错了话,赶紧转移起话题,他抬手便要将贝伽盈嘴上的符咒再次封回去:“你还有闲心管别人吗?假扮沂水弟子混入门中可是大罪,我把你往戒律堂一送,你这条小命保不保得住只能看运气了,更别提你还敢戏弄戒律堂执事、掌门首席弟子。” 贝伽盈别过脸去,她避开少年手中的符纸,喊道:“别吓唬人了,你根本不敢把我送到戒律堂去,否则尘心峰山门前你便将我交出去即可,何必费心费力将我控制在这。” “你……” “想必你也怕吧,私自售卖沂水门服致使外人混入,不知道要受到怎样处罚呢。” 贝伽盈找准了少年的死穴,狠狠摁住摩擦,少年紧了紧拳头,似是下定了决心:“说得好,只要你还好端端地在沂水蹦跶一天,我这被揭穿的风险便永远存在。只能,你消失了。” 贝伽盈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 “小凌子,回来啦。”秦洛倚在寒池殿门口,见到凌子翊亲热地唤道。“人送回去啦?看来挺顺利的。” “师叔,你很闲吗?”凌子翊绕过他,伸手去推门,却被秦洛拦住。 “别着急啊,先跟我说说情况。”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亮晶晶地盯着凌子翊。“别以为我没发现,在戒律堂的时候你还特意用了真言术,就这么想了解人家。” “她心志坚定纯净,并不为人所惑。” 秦洛调侃道:“哟,这就夸上了。” “......师叔。” 秦洛看热闹不嫌事大:“人家可是真情告白,从尘心峰跑出来只为见你一面,跟师叔说说,当时什么感受,你这颗冰冻万年的石头心有没有一丝动摇。” 凌子翊叹气,推开了秦洛,不欲与他再纠缠下去。 “哎,别害羞啊。”秦洛瞅着凌子翊又入了寒池,高声道,“师叔可提醒你,现在人家就在尘心峰,虽说我们进不去,但是她可以出来,也不算是异地,你有的是机会了啊。” 砰!门随即关上,一如他冷漠的态度。 秦洛:“......切,装吧你就。” —— 而另一边,尘心峰屋舍内正剑拔弩张。 “啊啊,你别过来,别冲动啊。”面对少年阴恻恻的接近,贝伽盈竭力冷静地劝导着。 “没办法了,你好和我好里只能择其一,我自然是得先顾着自己了。” “等,等一下。”贝伽盈紧张得舌头打卷,她忙道,“大家一起好也不是不可行的啊。” “是吗?”少年并不相信。 “当然,我们可以做个交易!”贝伽盈急切道,不知是否精神太过紧张,不禁舌头打卷,连肚里的肠胃似乎也卷了起来。“相信我......” 她说着,声音渐弱下来,一滴冷汗啪地落在地上,表情扭曲起来。 少年一愣,他慌忙摆手道:“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我,我肚子疼。”不过几息功夫,她便面色惨白,气息紊乱。 少年一拍脑瓜:“哦,我想起来了,应当你吃的是那个拉拉丸起效了。” 拉拉丸?这是什么随意又荒诞的名字?本就被腹痛折磨,这么一听,贝伽盈心中的烦郁又升了一层。 她没工夫细问来历,只道:“解药呢?” 少年理所当然道:“那是泻药,不是毒药,哪里有解药呢。不过是助人肠道通畅,拉出去就完了啊。” ......原来还有这层含义么? 贝伽盈撑着摇摇欲坠的精神隐隐欲笑,若她还有力气,必然要当头给他一个毛栗子,叫他知道知道好歹。 肚子咕噜咕噜地翻腾起来,贝伽盈气若游丝:“快带我去如厕。” “哦哦。”少年伸手便要将她背上身来。 “等下,定身咒解开先。” “可......” 他竟还犹豫,贝伽盈顿时怒火中烧:“可什么可,赶紧解了,我都这样了还能往哪儿去?” 也不想想,她如此狼狈都是拜谁所赐。 火气冲天的贝伽盈吓得少年浑身一激灵,顿都不敢打便解了符咒,背着她往茅房而去。 贝伽盈冲进茅房,好一顿劈里啪啦,稀里哗啦,方才安静下来。 少年蹲在三米外,帮她望着风。 “没人来吧?” “没有。” “你好了吗?” “快了,别催。” “纸够吗?” “......闭嘴。” 被好一通训斥,少年终于安静闭嘴了会儿,然而很快又忍不住问道:“你说的那个交易是什么?” 贝伽盈握着手纸正在关键时刻,她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一定要现在聊吗?” “我好奇嘛。” 她叹了口气,隔着门板解释道:“你听过灵契吗?” 少年皱眉:“你要用灵契?那可是要以市值千金的蕴灵石为媒介才能形成的契约,灵契可约束应约者完成契约内容,否则将遭强力反噬。” “有了灵契,我们可以互相保守秘密,互帮互助,不用担心背叛,一切便都能解决。” 少年摇头,随即又想起贝伽盈并不能看见,他开口道:“先说好,我可没钱,而且蕴灵石有价无市,并不是好得到的玩意,你想得太简单了。” “你只需想好答不答应,其余的都交给我。”少年回头,贝伽盈不知何时出了茅房,正站在他身后。 她手里 8. 一糕二吃之局 《我对邻山的师妹有求必应》全本免费阅读 严子若急匆匆冲到屋里,见贝伽盈站在桌前,笑盈盈地问她:“你就是来送这个的?” 一团油纸包着绿油油的糕点,甜香四溢,特意展开来,许是怕奉送之人忽略了去。 严子若不悦地瞥她:“关你什么事?这是大师兄的卧房,还不快些出去。” 贝伽盈不慌不忙,她从怀里掏出一包温热着的点心,往桌上一搁,特意还将纸包打开来,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立刻涌入鼻尖。 严子若好奇地探头去看,察觉到贝伽盈审视的视线,她又别扭地转过身子,极力掩饰着。 贝伽盈:“好啦,这就出去吧。” 见她将糕点留下,严子若哪还肯乖乖离开,她伸手就要去拿,却被贝伽盈眼疾手快地拦下,贝伽盈严肃道:“公平竞争罢了,怎么还耍小手段呢?羞不羞人啊。” “谁跟你公平竞争?你也配。”严子若瞪着她,没好气道。 “我看你是怕了吧。这两包糕点,孰优孰劣,一目了然。”贝伽盈故意激道。 “放屁!”严子若气得破口大骂,然而话刚出口便意识到粗鄙,又赶紧收敛起来,“听你胡说呢,分明......分明是这份好些,我花了好些工夫呢。” 她指着自己用心烹饪的那团绿油油又甜滋滋的糕点,说话的底气明显弱了下来。 贝伽盈却似听了进去般,点头道:“是吗?那我要好好尝尝。” 说罢,她便毫不客气地伸手拈起一块放到嘴里,严子若根本没反应过来,她声音颤抖着喊道:“不许吃!那是我给师兄做的。” 她伸手去夺,可糕点早就被贝伽盈吞咽入肚,只余了些手指上的残渣。而贝伽盈这边也并不好过,为了计划顺利硬是一口吞下这糕,扎实厚重又甜腻,差点没呕出来。 严子若望着那明显缺了一块的摆放,扁嘴道:“谁允许你吃了?” 她双眼闪着怒火,若不是刚刚才因擅自伤人受过,她定要叫这臭丫头尝尝惹她生气的后果。 贝伽盈顺了顺气,脸上又挂起笑:“我偏吃了,也不怎么样嘛,你还是赶紧收走吧,别叫凌师兄肠胃受罪,他有我做的咸茶糕就够了。” “你放屁!”严子若再也容忍不了。 “你不信?不信你就尝尝,尝了你就知道什么叫技不如人。”贝伽盈大方得很,让出位置来给她。 严子若这才看清楚这叫秦洛师兄念念不忘的咸茶糕全貌,一朵栩栩如生的茶花生长在碧绿清香的方正茶糕上,叫人根本不忍破坏,又何谈入口。 本想趁机一把掀了这包糕点,此时倒是有些不忍,严子若轻哼一声:“你叫我吃我就吃啊,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毒呢。” 贝伽盈也不恼,她捧起油纸包便往门外走:“你不吃啊,那我给凌师兄送去。” “不许去!”严子若追着她直到廊上,毫不客气地一手一个,她要把这徒有外表的糕点全都吃光,一个不留,看她还去送什么。 贝伽盈看她吃得欢快,脸上又浮起莫名的笑意。 “你们在这做什么?”清冽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她猛地回头,凌子翊身着单薄的素衫,浑身带着冰冷的水气,他似是刚沐浴过,如同冰山上浴雪的莲,高洁得让人不忍沾染。 贝伽盈:好美! 一旁的严子若早迅速消灭了三四块糕点,将整个腮帮塞得鼓鼓,见着凌子翊,她嘴里模模糊糊地“嗯嗯”着,似是在喊“大师兄好”。 凌子翊从贝伽盈还双手捧着的油纸上拿起一块茶糕,熟悉的清香袭人,“你做的?” “嗯......不过......” 谪仙般的凌子翊乍然出现在她身后,将她语言体系击得粉碎,什么也没能说出来,眼睁睁见他吃下一块咸茶糕,她才硬生生憋出两个字:“别吃。” “嗯?”还是同样惊艳的味道,凌子翊擦去手指上的碎屑,还有些意犹未尽。 贝伽盈大惊,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既是已下了肚,她再是多说也无用了。 严子若倒是吃了个过瘾,她舔了舔手指:“真好吃,还有吗?” “没了!”贝伽盈立时收了起来,捏着油纸包往背后去藏。 严子若不满道:“肯定还有,你怎么那么小气。” “糕点不能过食,会肚子痛的。”贝伽盈讪笑道。 “怎么可能?”严子若眼尖,见她藏在身后,伸手便去夺,“我是糕点胃,吃多少都不会有事......等一下,我怎么突然......” 唰地一下,严子若面色惨白起来,她捂着肚子嗷嗷□□着:“不行了,大师兄,茅厕、茅厕在何处?” 凌子翊拧着眉,朝前一指。 严子若话来不及多说一句,立时便冲了过去,还差点撞上负着手悠悠而来的秦洛。 “子若,你......” “小师叔好!” 她留下一句消逝在疾风中的问好,在长廊拐角消失。 秦洛不明所以,朝二人走来:“这小丫头,风风火火的,也不知道急吼吼的干嘛去。” 见二人皆沉默,他瞧了瞧眼色,道:“是有什么好戏我错过了吗?” “人有三急吧。”贝伽盈心虚道,她悄悄瞄了下凌子翊尚且淡定的脸色,“你没事吧。” 为了戏弄严子若,报她折辱之仇,她可是将凤岩手里剩余的三颗拉拉丸全搁在了这茶糕里,凌子翊再神似谪仙,也是活生生的人,虽说只食了一块,恐怕也得稍稍受下罪了。 凌子翊瞥她一眼:“何意?” 他似是无事的样子,只是不知是因凌子翊功力深厚,还是只是时候未到。 秦洛一把合上折扇:“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我要休息了,两位请便。”凌子翊转身走进了卧房,无情地将二人隔在了门外。 秦洛奇道:“他一个修炼疯子也会有要休息的时候,奇了奇了。” “他不会有事吧?”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贝伽盈抬手便要去敲门。 秦洛拦住她:“就算是你,现在去估计也会被训斥一顿赶出来,还是随我去看看子若如何了?要说奇怪,他们是一个赛一个的怪。” 两人赶到幽幽竹林时,不足十米便听严子若边痛苦□□边骂骂咧咧,情况十分惨烈。 “臭丫头,黑心毒肠的,老娘跟你没完!哦,哦哦!痛哦!” 秦:“......这是怎的?” 贝:“吃,吃坏肚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