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宴》 1. 第 1 章 《秽宴》全本免费阅读 谢希书想跟齐骛说,你不要再盯着我看了。 但是他不敢。 因为他觉得,齐骛好像疯了。 ================ 第一次跟齐骛产生交集的那天,A市的天气预报发布了高温预警,而谢希书所在的南明三中高三1班在那天的下午第二节课,安排的是体育课。 若谢希书就读的是一所正常的,对升学率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追求的学校,高三这个年级的体育课,有可能会是语文课,可能是数学课,也有可能是英文课……总之,就不可能是让体育老师来上的课。 然而,谢希书就读的是南明三中。 整个A市公认的公立高中垫底,号称无业游民或进厂人士的摇篮,甚至可以说就连好一点职高,学习环境都远超南明三中。 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任何老师想不开,企图占用体育课教导学生什么——包括体育老师本身也一样。 这也就意味着,这里的体育课,对三中的学生来说就等同于合法合规的校内外闲逛时间。只不过那天的气温实在是高得可怕,以至于绝大多数人都决定留在教室里扯谈打牌玩游戏,而不是在外头鬼混。 虽然说平时班上有老师时,这帮已经彻底自我放逐的学生也没几个会听课。但没有了老师压制,整个A班的人声鼎沸程度立马逼近菜市场。 谢希书坐在教室里,眉头也拧得越来越紧。 太吵了。 他抿着嘴唇,努力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在手边的卷子上。结果一道题还没来及写,旁边忽的有人撞到了他的课桌。同时那人手中的可乐也尽数翻到了谢希书的桌面上,把谢希书上卷子连带参考书全部染成了一片湿淋淋的褐色。 谢希书的桌子瞬间一片狼藉,不过始作俑者对此却显得毫不在意,他扯着嗓门继续与同伴们笑闹了几句,然后才若有所觉似地偏过头,往谢希书的方向瞥了一眼。 座位上的男生正垂着头用纸巾擦拭着桌面,即便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横祸”他的神色依旧很冷淡。 作为整个班上唯一一个穿着校服的人,谢希书从领口到袖子都扣得格外端正,露在袖口外的手腕白而细瘦,指关节还上有长期用笔留下来的茧子。虽然只是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但整个教室里就只有谢希书面前还摆放着卷子和教材,不得不说,少年独自一人在人声鼎沸中垂着头认真学习的样子,跟其他人比起来,格格不入得近乎碍眼。 “唉哟,我这是打扰到我们班‘状元’学习了啊。” 男生对上了谢希书没有什么表情的脸,顿了顿,忽然咧开嘴角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有这个学习的劲,怎么‘状元’你还是搞到我们学校来了啊……在这里装模作样不累么?” 男生的话音落下,谢希书的瞳孔瞬间微微缩紧,握着笔的手指关节也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有些泛白。 “你——” 而就在这时,谢希书身侧忽然传来一声含糊的嘟囔。 “陈别你撞人桌子还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啊?还把我都搞起醒来了,本来这里就吵我好不容易才睡着的,真的是,滚远点好吧!” 谢希书原本一直趴在桌子上补眠的同桌打了个哈欠,含糊地冲着那男生半是开玩笑半是抱怨地嘟囔了一句。 “啧,成安你要么就去酒店开个房睡觉呗,每天就看你在这里睡觉……” 谢希书的同桌叫成安,同样也算是南明三中的异类。 据说成安家里相当有钱,也相当有权,按道理来说也不至于沦落到南明三中这种地方。但传闻说成安之前曾给国际学校里给人开了瓢,偏偏对方家里也有点势力,成安最后为了避风头,这才灰溜溜转学到了这里。 可能也是因为出身不一样,成安在学校里几乎跟其他人没什么交集,每天在学校里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趴在课桌上睡觉。老师也是看中了这点,才让成安成了谢希书固定同桌。 不过,就算成安平日里很少跟南明的人混在一起玩,班上男生或多或少都有听过风声,所以也都还得给他点面子。 陈姓男生也不例外,阴恻恻瞪了一眼谢希书,嘀咕了两句后总算转身走了。 谢希书沉默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然后将目光转回了桌面。 湿哒哒的纸巾在桌子的一角堆成了一小团纸山,桌子本身已经被搽干净了,但被打湿的参考书和卷子显然已经就不回来了。 谢希书抿紧了嘴唇,将湿漉漉的参考书砰一下丢进了抽屉,然后另外抽了一张卷子铺在桌面上,但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动笔写。 成安又打了个哈欠,往谢希书方向靠了靠:“你别理那家伙,他也就是嘴巴歪唧讨嫌,你当他放屁就行。但他平时没事就要贴着齐骛那帮子人,万一你跟他对上了把齐骛招惹过来,就有点收不得场了……对了你作业写了吧借我抄一下。” 谢希书“嗯”了一声,然后抽出作业递给了成安,自己却收拾了一下东西站起身来。 “啊?状元你去哪儿?!” 成安被谢希书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问道。 谢希书回过头,看着这个整个班上自己唯一可以交流的人,淡淡应道:“这里吵得我头疼,我出去转转。” * 谢希书并不是在敷衍成安。 他确实有些头痛,最近整个A市都在爆发流感,谢希书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大概也中招了,从两天前开始他的体温就一直维持在低烧的温度。好在这么多年来谢希书早就已经习惯了发烧带来的不适感,所以平时也没有在学校里露出端倪。但今天那些人实在吵得有些过分了,加上之前陈别弄出来的小麻烦,谢希书再也难以抑制胸口的烦躁,干脆离开教室去透透气。 路过后排几张空空荡荡的课桌时,谢希书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 整个1班如今都吵成一锅粥,桌椅大多为了方便他们打牌打游戏推得七零八落,唯独那几张没人的桌椅却被摆放得异常整齐,甚至就连地上都干干净净的,半片瓜子皮都没有。 仿佛那里有什么看不见的结界似的,显得有些异样古怪。 哦,对了,那里是齐骛的座位——谢希书在短暂地恍惚后立即反应了过来。 * 齐骛的位置一直都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一方面是因为男生个子确实高大,十七八岁的人已经有一米九几了,而且还不是那种青少年瘦巴巴竹竿似的高,是满身精悍肌肉极为结实高壮的那种高大,这种个头,坐在其他位置上都跟一堵墙似的惹眼。 另一方面则是齐骛本身便是学校里,不应该说,是整个A市这一片有名的刺头,把他放教室最后面,他自己要干啥,也不会让老师看着太焦心。 有人后来影影绰绰提起过,齐骛家里从好几辈前根子就歪了,一家子男人往上数三代都没几个走正道的,后来靠着心黑手辣骨子里的疯,倒也挣下了一份不小的家业,说出去也是在A市呼风唤雨一伙人。 “那什么,那家伙一看就知道以后是要进局子的,你这种好学生可千万记着别跟那种人扯上关系……” 看谢希书跟齐骛在同一个班,那人很是小心翼翼地提醒过一句。 谢希书当时也应了,却并没有太当回事。 毕竟齐骛在外面当混混的日子远比来学校上课长得多,就算来了学校身边也是一帮子狐朋狗友捧臭脚的,打架斗殴忙得不得了。 至于谢希书,他会沦落到三中这种地方过来,纯粹是因为该死的体质缘故。 他容易紧张。 当然,更好的说法就是抗压能力不行,一遇到稍微大点的事,比如说中考什么的……谢希书便会高烧。 为此他复读了两次,得到的考试结果,还是惨不忍睹。 偏偏谢希书的父母都还是高知,每天都是正经在高级科研机构里做研究的,最最心高气傲的两个人,却摊上谢希书这个中考成绩,从此两个人都在亲朋好友中再也抬不起头来。 而成为父母人生中最大耻辱的后果,就是谢希书因为某些档案上的小失误最后沦落到南明三中,父母也没有做出任何行动把他从这所破烂学校捞出来,基本上,已经算是任他自生自灭,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可谢希书只要不是遇到大考,平时的成绩真的是很好的——好到哪怕是在三中这种地方,谢希书依然可以拥有某种隐形但格外明显的优待。 再加上谢希书本身也不是那种会出风头的人,尽管他每天的认真学习让他在整个班上就像是滴入了水中的油一般格格不入,但转学这么久,他倒也没有遭遇过什么特别大的麻烦。 最多最多,也就是被类似陈别那种小混混嘴那么几句。 仅此而已。 成安的提醒对于谢希书来说其实多少有些多余,从始至终谢希书就没打算跟那种随波逐流的人计较——说到底,谢希书跟这群人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既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么不会付出任何心力和精力去计较。 * 离开了教室后,谢希书顶着热到发白的阳光,并不熟练的在学校里转了好几圈。 他有点无奈地发现,虽然在阳光的炙烤下校园里是久违的安静,可同样地,在这样的高温下,几乎所有阴凉的地方被人占据了。 但这一刻谢希书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到那间乱糟糟的教室了,于是只能继续寻找,好在他那天运气还不错,就在学校图书馆附近的一处小花园里,谢希书找到了一个相当难得的清净地。 这里背靠图书馆大楼,左右两边都有学校花重金移植过来的百年老树,头顶上方是生长得茂盛繁密的藤蔓植物,前方则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玫瑰丛。 在植物的遮蔽下,花园的石头长椅显得异常清凉荫蔽。谢希书毫不迟疑地在这坐了下来。 他原本是打算在这儿趁着清静看会儿书。然而,大概是原本就发低烧,之后又在盛夏的阳光下来回奔走了不少路,坐在长椅上没一会儿,谢希书便觉得自己的头变得越来越重,思绪也越来越混沌。 迷迷糊糊中,谢希书撑着一口气将校服脱了下来铺在了冰凉的石椅上,然后他便垫着校服,蜷缩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 谢希书做了一个梦。 很难说那是一个噩梦,因为自始至终梦里都没有出现任何传统认知中的怪物或者是妖魔。 他只是梦到了一扇门。 位于他家走廊尽头,属于父母卧室的那一扇门。 因为父母的工作缘故,两人如今都常驻B市,所以谢希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打开过那扇门了。在梦里那扇门依旧紧闭着,房间里光线昏暗,像是傍晚。而谢希书正僵直着背脊站在门口,手缓缓地搭在了门把手上。 …… 像是一脚踩空,下一秒,谢希书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在剧烈的心跳中猛然惊醒了过来,结果睁开眼的一瞬间,谢希书便对上了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 “我艹——” 在谢希书被吓得差点心脏停跳的同时,那人显然也被谢希书的忽然清醒下了个半死,整个人尖叫一声,趔趄着往后倒去,差点儿直接摔倒。 “哈哈哈哈哈哈……” 而那人的狼狈直接让他身后的几个人发出了一连串四溢的嘲笑。 “小五你行不行啊?” “被谢希书这货吓成这样,这事传出去能把人笑死吧?!” “为了你名声着想,这封口费怎么的也得一顿烧烤吧?” …… 谢希书在男生们略带痞气的各种起哄中缓缓回过了神,这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了好几个人。好巧不巧,那几个人也算是他的同班同学——非 2. 第 2 章 《秽宴》全本免费阅读 谢希书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然后便转身离开了——他还不至于蠢到去问齐骛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的校服。 之后,一直等到谢希书的新校服外套发下来,齐骛还有他的那群小跟班,也再也没有搭理过谢希书。 所以当时谢希书真的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直到快一个月后的某天,谢希书正在专心致志研究从其他学校搞来的几份卷子时,忽然感觉成安忽然用胳膊肘轻轻地撞了一下他。 “那个,谢希书……” 谢希书很轻地蹙了一下眉。 “嗯?” 他停下手中的笔转头看向成安。 成安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盯着谢希书看了几秒钟,那种带着探究感的目光让谢希书感到有些烦闷。 “怎么了?” 谢希书略有些生硬地问道。 “啊,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什么时候,不小心惹到齐骛了。”成安像是开玩笑似地问道,顿了顿,又笑嘻嘻地补充道,“说真的也就是你,也太专心搞学习了吧?你没发现我们这位‘阎王’这些天一直在往里这边看?搞得我都不太想来学校了,班上还有些人都开了赌局呢,赌他什么时候对你动手哈哈哈哈。” 成安笑了几声,笑声轻飘飘的,干瘪而单薄。 说是开玩笑,但谢希书却无比敏锐地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听到“齐骛”的名字,谢希书的脖颈处的寒毛忽然齐刷刷地立了起来……仿佛有根看不见的手指直接沿着他的背脊划过一般。 没等成安再开口,谢希书下意识地回过了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齐骛。 而齐骛果然是在看他。 * 南明三中的话题中心,无冕之王当时正斜斜靠在教室的最后面。 普通人坐着绰绰有余的课椅,在齐骛的身下却显得有些小,幼稚园儿童椅似的,根本塞不下男生过于高大健壮的身体。大抵也正是因为这样,齐骛的坐姿有些歪歪扭扭,腿一直跨到了课桌与课桌之间的走廊上。 他将胳膊搭在一名满脸殷勤的跟班肩上,姿势很放松,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一直围着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们倒也没察觉齐骛的冷脸,就跟以往一样还聚在一起拼了命的插科打诨讨齐骛开心。结果也只是搞得教室后排愈发乌七八糟,吵得不行。 齐骛的脸朝向正前方,漆黑的瞳孔正对着谢希书的方向。 而就在与谢希书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齐骛的目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然后,那满脸烦戾的男生便若无其事地偏开了视线,懒洋洋跟身边那群狐朋狗友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 仿佛对谢希书的凝视,不过是成安的错觉而已。 * 几秒钟后,谢希书收回目光,语气毫无起伏地开口对成安说道:“你想多了吧。” 然后他便开始继续开始写题。 但成安显然还是有些忐忑,一直在谢希书耳边嘀咕个不停。 “……不是我说你就那么回头了啊?你都不怕真的惹上齐骛啊啊啊?” “……可我真觉得齐骛一直在往这边看啊,大家也都发现了。” “……唉是不是我们这位置好,齐骛他看上了??” “……我说状元你真的没招惹过那位爷吧,我坦诚了啊,现在我跟你坐一起压力真的有点大来着。” …… 成安的碎碎念很烦人。 “如果我真的招惹到了那位齐骛,他压根就不需要多看我这么久——他要是不爽就只会直接动手,不是吗?” 谢希书忽然打断了成安,声音压得很低。 成安愣怔了一瞬,然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长嘘了一口气。 “哦,也对哦。” 谢希书没在回应他。 成安看了他一眼,发现谢希书已经跟往常一样重新埋首于学习,一幅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的模样,只是侧脸看上去有点苍白,整个人看上去似乎也比之前更加纤弱单薄。 但对于成安来说这也不是他会在意的事,解除警报后他也打了哈欠重新趴在抽屉上便又睡过去了。 自然,成安也不会注意到,谢希书看似正在认真看书,可实际上,他握笔的那只手,却很久都没有动过了。 * 是目光。 从身后传来的目光,让谢希书压根就没有办法专心。 * 其实在这之前谢希书偶尔也会觉得不太对劲,但那时他既然没有被提醒,自然也不会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那种隐约地被窥视感上。 直到这次被成安提醒…… 一旦意识到,自己的背后一直有人在看着,谢希书就再也没办法不去在意。 也许是因为齐骛的传言太过于可怕。也许是因为齐骛本人确实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质,也可能是因为谢希书本身就是多思多虑的性格,总之,来自于齐骛的目光让他变得有些如坐针毡。 就算在成安面前谢希书确实嘴硬说一切都只是错觉也给出了原因,而且在他回头时齐骛也确实挪开了视线,但谢希书很肯定,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齐骛确实一直在盯着他看。 一直…… 一直。 从上课到下课。 甚至在那天放学后,谢希书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回家,从教室到校门口的那一小段路上,他始终能感觉到那股如影随形,犹如实质般粘在自己背后的目光。 意识到这点后谢希书的脚步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变快,到了最后他甚至已经是在小跑了——虽然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跑什么。 “谢希书?咳咳咳……你怎么了,你有事?” 结果到了校门口时,谢希书被一名穿着套装的女老师拦了下来。 “李,李老师。” 一直到被人拉住,谢希书才从那种梦魇般的紧张感中陡然脱离出来,他气喘吁吁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地看向面前满脸担心的李老师。 李老师是今年新来的英文老师,年纪很轻,刚毕业就被调来南明三中了,大概也正是因为年纪轻也是第一次带学生,所以跟其他已经彻底看开上课各种糊弄了事的老油条不一样,李老师一直到现在依然对学生的成绩抱有期待,哪怕是得了流感,咳嗽咳到话都快说不出来,她却始终坚守岗位从未缺勤过。 而理所当然的,谢希书这个整所南明三中仅有的学习苗子,更是被李老师当成眼珠子般百般照看,生怕谢希书一个不小心也折在三中这个烂泥潭里。 “我,我没事。” 谢希书抚平气息,喃喃道。 “我就是想早点回家。” 李老师上下打量了谢希书一下,神色有些凝重:“那怎么慌里慌张的,校规上也写了在学校里不能追逐打闹吧?”她一边说着根本不会有任何人遵守的校规,一边伸头往谢希书身后看了看,不过就像是谢希书说的那样,三中其他学生都自顾自往校外走着,看着确实不像是有人在找谢希书麻烦。 年轻的女老师这才放松了些。她又咳嗽了几声,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一下鼻子。 “没事就好,咳咳……要是遇到问题记得跟老师说,”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听到的一些流言蜚语,李老师没忍住多说了几句,不过因为感冒的缘故,她的鼻音很重。 “对了,谢希书,关于提前招生那件事我还需要跟你父母确认一下,但是他们的联系方式一直打不通,你记得让他们跟我联系一下。” “……好。” 谢希书慢了几秒钟才闷闷应道。 “他们,比较忙,可能没顾得上看手机。” “嗯,不过你还是要记得让他们再跟我联系一下。咳咳咳……这关系到你的未来,工作再忙也不能马虎。” “我知道了。” 谢希书好不容易才应付完李老师,找了个机会赶紧离开了。 不得不说,被老师这么一打岔,原本一直萦绕在谢希书心头的压迫感和恐惧感也淡了很多。回家路上谢希书自己想起之前恐慌逃跑的样子也有点好笑,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吓成那样,毕竟再这么想齐骛也不可能真变成个背后灵一直跟着自己……吧。 谢希书忽然顿住了脚步。 鬼使神差一般,他忽然间转身抬起头,朝着高三1班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在教学楼走廊的护栏上,正倚着一道高大的影子。 * 还是齐骛。 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齐骛的影子也不过是暮色中一道暗色的剪影。 谢希书甚至都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然而,诡异的是,他确实感受到了那股视线。 怪异,专注,而且贪婪。 * 谢希书的感觉一点都没有错。 从教室到校门口的那段路,齐骛确实一直在看着他。 …… * 齐骛靠在走廊的栅栏上,垂着眼眸,凝视着那道早已被他描摹了无数遍的身影备受惊吓地窜出了校门。 在那人彻底离开他的视线后,齐骛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 “齐哥?” 一直到某个小跟班小心翼翼在身后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呼唤,齐骛才慢慢回过神来。 “您的烟……” 被齐骛漆黑的眼睛看了一眼,小跟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他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齐骛的手。 齐骛顺着那人的目光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指尖的烟几乎已经燃烬,差点儿就要烧到他的手指了。 但齐骛发现自己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那个,齐哥,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现在走?”小弟战战兢兢打量着齐骛,按道理来说这段时间齐骛压根就不应该每天按时来学校这种鬼地方报道,然而齐骛却鬼上身了一般,莫名其妙就开始天天打卡三中。 今天晚上齐骛家里更是有场大生意要谈,结果约好的时间都要到了,齐骛却莫名其妙开口站到了走廊上,说要抽根烟。 可小弟看得很清楚,烟点燃后,齐骛自始至终只是垂着头看着某个方向……或者说,某个人,那根烟一口没碰。 小弟想到了齐骛这段时间的各种不对劲,心中各种揣测此起彼伏,却没一个能说得通的。 当然,能跟着齐骛的人,就算是心底想法再多,面上基本上也能做到滴水不漏。疑惑归疑惑,小弟对齐骛的殷勤却跟以往一样。 “东西我都帮您收拾好了,直接走就行。” 他冲着齐骛露出个笑脸,抬了抬手。 齐骛到学校当然不会带书包什么的,留在教室里的无非也就是些杂物……以及一件三中的校服。 好吧,这件校服也算的上是这段时间发生在齐骛身上的未解之谜之一。 那件校服很难跟齐骛联系到一起来,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它却总是会搭在齐骛伸手可触的地方,而且,偶尔小弟还会看到齐骛在午休时,会用那件校服当枕头。 可能是某种情趣play? 小弟也没想太多(或者说想了很多也没用),收拾东西时候自然而然便把校服也夹在了腋下一起带出来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齐骛只是瞥了他腋下的那件校服一眼,瞬间便变了脸色。 “谁让你碰这件衣服的?!” * 有那么一瞬间,小弟被齐骛的表情吓得失了声。 跟着齐骛这么久,也就是真刀真枪跟人血拼的时候,小弟才看过齐骛那么暴怒扭曲的脸。 “对,对不起,齐哥……” 小弟的道歉还没来及说出口,手中已是一空。 齐骛一把扯过了那件校服,然后低下头在那廉价的化纤面料上用力嗅了嗅。下一秒,齐骛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呕……艹!” 高大的男生狠狠骂了一句脏话,像是碰到了垃圾一般飞快将校服丢了出去。A仔震惊地想上前解释,结果下一秒他也被齐骛一脚踹飞了出去。 “你踏马滚远点——” 齐骛满脸扭曲,冲着小弟便吼了起来。 “齐哥,这是怎么了?” “不是,A仔你乱动齐哥东西干什么啊?” “齐哥你别生气啊,这猪脑壳就是什么都不懂……” …… 发生在走廊上的一幕不仅吓到了小弟,更是把齐骛的其他跟班们也吓了一大跳,连忙冲上来打起了圆场。 其中叫小五的那位跟齐骛关系不错,这时眼疾手快连忙冲上前去把被齐骛丢开的校服捡起来了。他的心思比较细,其实早就察觉到这段时间齐骛一直随身带着这件校服,虽然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吧,但也能猜得到对齐骛来说这件校服大概有什么特殊的用途。就是不知道A仔到底做了什么犯了忌讳,惹得齐骛忽然发了这么大火。 “齐哥,这衣服好像是被弄脏了,不过没事洗一洗应该能洗干净的。” 小五抱着那件校服,讪笑着走上前来对齐骛说道。 结果这一次,他也被齐骛无比阴鸷地看了一眼,后者眼神中某种几乎压制不住的暴躁气息,让小五下意识地钉在了原处,再也不敢动。 “齐,齐哥——” “你们都他妈给我滚远点!” 齐骛目光扫过呆若木鸡,不明所以的跟班们,脸色阴沉得 3. 第 3 章 《秽宴》全本免费阅读 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在那天,当谢希书慌慌张张越过他企图离开时,齐骛到底花了多大的力气来克制住自己身体中疯狂叫嚣的渴望。 当他拽住谢希书的衣领,将后者拉向自己时,他真正想做的绝对不是询问对方是否用了香水——他比任何人清楚那勾人心魄的气味根本就不是那些香精成分能够调和勾兑出来的。 他闻得出来。 那种天堂般美妙的气味微粒来自于少年泛着潮湿汗意的皮肤深处。 太美妙,太过于甘美,馥郁,香甜。 以至于在碰到那人的一瞬间,齐骛无比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竟然会想要舔舐对方。 * 这个念头荒谬但无比强烈。 就连齐骛自己,都因为这怪异的渴望而感到了惊慌失措,某种混沌的恐惧忽然笼罩了他,让他在那一刻短暂地夺回了脆弱的神智,放开了那个少年。 但齐骛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家里人都称赞过齐骛在干活时有种接近于野兽的敏锐直觉,他的本能总是那么准确,从不出差错。 这一次也是一样。 他的直觉正在叫嚣,警告他正在往一个不可知也不可描述的深渊中滑去。 他正在面临灭顶之灾。 然而,那天的齐骛依然装出了一幅懒散淡漠的模样,看似不经意地,将谢希书留在长椅上的衣服带走了——他演得非常到位,没有人注意到齐骛将那件校服塞进自己背包时,手一直在颤抖。 而当天晚上,齐骛回到自己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后,他关闭了所有的门窗,破坏了空气循环系统。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件校服。 齐骛喉头滚动着,将那件校服缚在了自己的脸上。 谢希书的气味还残留在廉价布料的间隙之中,在齐骛剧烈地呼吸中不断被抽进男生的鼻腔,细致而温柔的安抚着他的每一颗嗅觉细胞。 齐骛闭着眼睛,在黑暗中舒展背脊,沉沦在那美妙得不可思议的气味之中。 ……又过了很久,齐骛才发现,自己的舌头已经伸了出去,像是一条鲜红湿润的蛇,一圈一圈地死死绞住了那件校服的衣领(那里是那人气味最为强烈的位置)。 而他的口涎已经将那那个位置浸得透湿。 * 齐骛被自己吓了一跳。 正常人类的舌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自己这样的——那么细长,那么灵活,宛若某种等比例放大的爬行动物的舌头。 又像是在不知不觉中,寄生在了他体内的外星活物。 惊吓中齐骛松了口,下一秒他的舌头猛地缩回了他的口腔深处。 齐骛皱起了眉。 他来到了镜子前看了看自己,从外表上看他依然一如往常,跟普通人完全没有任何不同,但当齐骛张开嘴时,他注意到了更多的不对劲。 他的下颚似乎能张得很开。 一些细细的白点正在他口腔内部的深红色黏膜之下蠢蠢欲动,随时可以弹出。 他的舌头肌肉变得异常发达,强劲,以及长度可观。 当然,还有一些是跟外表无关的。 齐骛意识到,在摄取校服上那细微到可怜的气味分子的同时,他也对那些气味的主人,产生了难以抑制的饥渴欲望。 * 他很饿。 * …… …… …… 发现齐骛正莫名其妙一直盯着自己看的第二天,谢希书迟到了。 迟到的原因是做噩梦。 噩梦的主角自然是齐骛,在那个梦里,谢希书十分干脆地推开了课桌,然后笔直地走向了教室后排的齐骛。 【你为什么一直要看着我?】 谢希书听到自己在梦里问道,声音颤抖得很厉害,充满了恐惧。 梦里的齐骛依然保持着谢希书记忆中那种懒懒散散的姿势,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极暗的阴影中,五官和神色都一片模糊,直到在谢希书的质问后,他才缓缓地抬起了头,然后他朝着面前的少年咧开了嘴。 对上那人面孔的瞬间,谢希书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叫—— 舌头。 鲜红的,细长的舌头从齐骛的口中探了出来。 但齐骛的脸上并不仅仅只有那一根舌头,他的眼眶中早已不见眼球的踪影,两根同样湿润,肥厚,流着涎水的舌头像是蜗牛的触角一般蠕动着伸向了谢希书。 谢希书根本没能逃跑,那些舌头便如同最贪婪狡诈的林蚺般缠住了他。 【我看着你是因为……我非常……非常想舔你……】 【这是我应得的……奖赏……】 含含糊糊的呓语从齐骛那被舌头填得满满的喉咙深处溢了出来。 【你是甜的。】 【我想舔舔你。】 【让我尝一下……我不会咬你……我只是舔舔……】 更多的舌头从齐骛的身上长了出来。 而它们此刻,它们全部缠在了谢希书的身上。 …… …… 谢希书汗出如浆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大量的冷汗浸透了他的睡衣,残留在皮肤上的黏糊感让噩梦中的画面变得愈发鲜明,以至于谢希书控制不住的,捂着嘴发出了一声干呕。 好在几分钟后随着刚睡醒时的朦胧感褪去,谢希书也冷静了下来。他强撑着身体起身从床头柜翻出了体温计,量完体温后,液晶屏上的数值让谢希书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色愈发没有血色。 他又发烧了。 “啧——” 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潮涌一般袭向了谢希书。 他很清楚自己发烧的原因,无非便是因为发现齐骛一直盯着自己导致了压力过大,而压力过大又导致了他的发烧。 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许多次,次数多到谢希书本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因为父母调动去了B市,家里并没有旁人。谢希书起床后自己给自己弄了点退烧药,然后便收拾起了书包准备去学校。然而打开家门的那一瞬间,盛夏潮湿闷热的空气瞬间涌入室内,裹上谢希书的身体。恍惚间解析苏又一次地想到了昨夜的噩梦。 梦里齐骛阴沉怪异的窥视,以及黏腻温热的舌头带来的触感,一直到现在,依旧若有似无地附着在他身上……无他从未从噩梦中醒来似的。 谢希书的脚步短暂地顿了一下。 ……其实既然不舒服的话,留在家里休息也没关系的,南明三中本身对考勤就抓得不紧,更何况他本身就有作为学霸的特权。想来就算请一天假,也不会有任何老师追究。 苍白消瘦的少年一手握着门把手,一手无意识地抠了书包带,他站在原地站了好几秒,然后,忽然轻轻颤抖了一下。随即他便如梦方醒般,砰一声关上了门——在门缝合拢前的最后一秒,谢希书无意识地抬起了头,目光对准了走廊尽头。 谢希书父母卧室的门依旧紧紧地关闭着。 * 他也说不上来到底为什么。 但莫名的,他并不想因为一场例行的发烧就留在家里,哪怕家里根本没有其他人也一样。 * …… …… ……拖拖拉拉吃药再出门,谢希书赶到学校的时候,早自习的铃声早就已经响过了。 不过他也没有太在意。毕竟在南明三中这种学校,早自习的铃声也好,上课铃声也好,向来都形同虚设。对于这里的学生来说,人能到学校亮相就已经算是很听话的表现了。 然而今天情况,却跟谢希书印象中不太一样。 他还没有到校门口,便已经听到了远远传来的喧哗声。然后他便看到,一直来迟到也好早退也罢向来无人看管的校门口处,此刻竟然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 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手持教鞭,脸色铁青地拦在了校门口前。 那正是李老师。 明明年纪并不大,但大概四为了镇压得住学生,李老师平日里总是穿着一件有些土气刻板的套装,今天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的李老师,看上去真的能镇得住学生:年轻的女老师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在厚厚的眼镜片覆盖下,那双微微凸起的眼珠瞪得好像随时能掉出眼眶。 她的神色异常严厉,严厉到甚至表情都有点扭曲。 开口时候,李老师的声音也比平时要更加高亢尖锐。 隔了老远谢希书都能听到她的咆哮:“我不是跟你们说了,来学校上课就要有学生的样子?!校规上说了要穿校服,要遵守校规校纪,你们就应该老老实实听话。不然就不要来学校。看看,看看你们这幅鬼样子……迟到还这么嬉皮笑脸的,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继续这样下去,只会成为社会的渣滓毒瘤……” 面对老师的咆哮,那几个被李老师拦在门口的三中学生都没吭声,但很显然他们并不是怕了老师,纯粹就是因为李老师这忽如其来的画风大变惊呆了。 要知道三中的校风变成这鬼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李老师调到这里来时间并不长,可但凡是个正常人,也早该摸清三中的情况了。可今天这位老师却像是突然发癫,不仅开始管起了他们的学习,还管起了不穿校服迟到这种细枝末节的小问题。 好吧,放在其他学校这或许是正常的。 可放在三中,李老师的行为已经算得上是荒诞喜剧了。要是平常有人胆敢对三中这帮子混世魔王这般大放厥词,无论如何他们也得给那人一点颜色看看。 然而今天的李老师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年轻的女老师身上萦绕着一股让人隐隐心中发寒的狂躁感,明眼人都能感觉到她的样子不正常。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被她的气势慑住了,就连平日里最刺头的学生都呆呆地停在了原处,没有动弹。 谢希书的眼皮不知怎么的,倏然跳了跳,他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然而隔着老远的距离,李老师却像是长了千里眼一般凶狠地瞪了过来。 ……谢希书被她逮了个正着。 * 几分钟后,校门口—— “谢希书?你……你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李老师望向谢希书的目光中满是谴责,她喃喃重复着,声音微微有一点颤。 谢希书没吭声,他倒不至于真的跟三中其他学生一样随波逐流自暴自弃,但这时候,就连他心底多少也有点无语。 不过是迟到而已,就算是在其他正经的好高中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但在李老师这里,倒像是犯下了什么不可容忍的巨大错误一般。 “去那里站着——待会你们这群人全部都要给我记名字!” 见谢希书没什么反应,李老师明显更加暴躁了,她铁不成钢地瞪着谢希书,额角有根凸起的青筋一直在有规律的跳动着,瞳孔被四周通红的眼白挤压着,缩成了细细的两点。 谢希书嘴唇翕合了一下,可话没说出口,看着李老师那张异常亢奋的脸,他不由自主沉默了下来。 “……” 他默默走到了校门口那一大群倒霉蛋的队伍中,体验了一把罚站的滋味。 “你们这群人啊,不要以为迟到是小事,你们就是因为太不把学校的规章制度当成一回事,才会变得这么散漫。就这样毫无目的浑浑噩噩的度日,你们未来的人生可是会彻底毁掉的,你们会拖累家庭,拖累社会……” 抓完人之后李老师的情绪不仅没有冷静下来,反而变得愈发兴奋,声音也越提越高。 “艹这颠婆是不是训人训上瘾了,tmd觉得我们真怕她么?!” “就是,之前看她发神经了给点面子,还在这里叨叨叨,不然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好了。” …… 谢希书听到旁边几个男生已经不耐烦地开始嘀咕出声了。 而在另一边,老师那方也有人察觉到了人群中躁动,苦着脸走上前去跟李老师交涉了好几句,想要安抚住那亢奋得明显不太正常的女老师。 就在场面逐渐变得混乱之际,校门口忽然出现了好几道跟其他学生格格不入的身影。 原本逐渐嘈杂起来的人群随着他们的到来倏然变得安静下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齐骛一伙人。 “咳,这是干什么啊?挤在这里?” 最先开口的是小五,他探头看了看校门口的盛况,挑起眉毛,兴趣盎然地嚷嚷了一句。 “不是吧?艹,我们三中什么时候还在抓迟到了?疯了吗?” 目光环视一周,来人终于搞清楚了状况,声音中又多了一分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