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大理寺》 1. 大理寺杂役 《误入大理寺》全本免费阅读 人间烟火味,最能抚人心,此刻的人间烟火便是大邺朝的夜市。 大邺没有宵禁,夜市至三更才结束,不到五更便又开张,无论是普通百姓,高贵的皇室,还是深闺内宅的大家闺秀,无不参与其中。 可这世上总有盛世繁华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距京城最繁华的鱼市街不过一街之隔的一座小院中,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正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 所谓南贫北贱,城南的贫民区里早起的人已经开始梳洗劳作,昏暗沉重的天幕一点点褪去,各种冲水声、叫喊声传入完全不隔音的破屋中。 伴随父亲在院子里的砍柴声,初灵姿迷迷糊糊地强行睁开眼睛,并不给她缓和的时间,房门被“砰”一声推开,弟弟初易明一跃上床,压在她腿上:“姐,阿爹熬了小米粥,快起来喝。” 初灵姿被一记泰山压顶和“小米粥”三个字彻底唤醒,她拍了弟弟屁股一掌,跳下床。 房间的摆设及其简单,除了一张木板搭起来的床,一个箱笼便什么都没有了。 整理了床铺,随着初易明一起出了屋子。 初灵姿已经穿越来三个月了,前世的记忆模糊不清,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因何穿越,只依稀记得自己死前的绝望。 好在适应能力够强,她已经渐渐能适应这座破屋,疼爱自己的父亲和没心没肺的弟弟,即便没有可口的饭菜,只能勉强裹腹。 父亲初沐安看见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走出来的女儿,开口道:“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再回去睡会儿。” “阿姐是被小米粥的香味馋醒的,”初易明从里面蹦跶着出来,“爹,我要喝两碗。” 初沐安头也不抬地盯着眼前立着的柴火,一斧子砍下去,柴火从中间裂开,分别向两边倒下:“不成,留着给你姐姐喝,她去大理寺干得都是粗活,不填饱肚子哪来的力气。” 顿了顿,他又喊道:“吃完了赶紧去学堂,别尽想着偷懒。” 初家原本也家境殷实,初沐安饱读诗书,如今虽然家道中落,可他从不曾落下一双儿女的学业。 初灵姿不知道自己前世是什么身份,总之,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穿来的第一天便莫名其妙地成了大理寺里打杂的杂役,还是……女扮男装。 她拢了拢头发,顺手盘了个髻束在脑后,悄悄对初易明眨了眨眼:“没事,大理寺午饭管饱,一会儿我匀给你。” 初易明一蹦三丈高,恨不能抱着初灵姿亲一口:“谢谢阿姐。” 吃了早饭,初灵姿换了杂役服去大理寺做活,腰间别了把弹弓,她是附近一带的孩子王,从小到大,打弹弓百发百中,令一众小崽子折服。 初沐安喊住她,递过来一把新弹弓,把手下面还挂着个小袋子,初灵姿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用石头磨成的珠子,不由吃惊道:“阿爹,这些都是您磨的?太厉害了。” 初沐安一脸愧疚:“是爹不中用,为了家里的生计让你一个女孩子扮男装去大理寺做杂役小厮,我……” 眼看初沐安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初灵姿忙打断他:“阿爹,回来我给您带大理寺的馒头和小菜,怪就怪您女儿我太讨人喜欢,厨房的大婶对我可好了,每回有多的吃食都偷偷给我留着,晚上再给您打二两酒,您就好好喝一顿,我走了啊。” 京城官多,富人多,但也不乏如初家这般的穷人,巷子里住得都是多年的老邻居,都相互熟识,见了面少不了招呼几句。 “灵姿去做活啊?” “哎哟,哪来的俊俏小伙,我若是年轻十几岁都要忍不住上前搭话咯。” 邻居大婶打趣道。 穿过热闹非凡的街市,听着人声鼎沸的叫卖声,闻了一鼻子糖饼、糖肉馒头、乳糕、香螺炸肚香气的初灵姿心满意足地到了大理寺门口。 杂役只能走偏门,可初灵姿每天都会去大理寺大门走一圈。 京城官衙扎堆,大理寺也在其中,一眼望去是由花岗岩、木雕构成的大理寺大门,门前立有一块黑色大理石,上面展示着大理寺的庄严威严和神秘的气氛。 初灵姿想象着自己从大门大摇大摆走进去的场景,把自己想得乐出了声。 心里感慨了一番,正要走,余光瞥见另一边路口有一队身着官服的人急匆匆而来。 打头的那人不知道是不是赶路热的,领口的扣子散了两颗,袖口被挽到了小臂上,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可是……手上还提溜着一袋灌浆馒头? 越过英俊的脸,结实的臂膀,初灵姿的目光被灌浆馒头吸引,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他身后一溜六人抬着三块木板,每块板上都盖着草席,下面似乎是……尸体。 忽地,后面一人不知道是被绊了下还是什么,脚一崴,跌坐在地上,好在他反应够快,及时用手撑住了抬着的木板。 那人疼得龇牙咧嘴,显然已经走不了路,他艰难地抬着手举着木板。 打头人左右一看,冲初灵姿招招手:“那个谁,过来搭把手。” 初灵姿四下一看,确定那人指的正是自己。 杂役,顾名思义,做杂事的人,上到被大人们指定干活,下到扫洒搬尸,无所不作。 不过穿来三个月,除了在庭院扫地,她还没被指派干过旁的事。 只一瞬,初灵姿便毫不犹豫地小跑过去接过了那人手中的木板。 太阳当空,呼呼啦啦的人群阳气够重,反正也看不见,初灵姿倒不觉得害怕。 打头人一点头,示意跟着的人留下照顾,一招手带着初灵姿几人进了门。 头一次从正门进大理寺,初灵姿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她郑重其事的抬起左脚踏过门槛,接着又跨进右脚,真真正正有了一种自己是大理寺人的得意感。 俗话说得意忘形,初灵姿很生动地诠释了这句话,她笑得高兴,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挠头,手刚刚松了力,木板倾斜。 前面抬木板的人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初灵姿忙抱歉地对他笑笑,老老实实地抬着木板跟着人群到了仵作房。 仵作房里一名满脸沟壑纵横的老仵作早早便等着,见到打头人只轻描淡写地喊了声:“少卿大人。” 原来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少卿,等等,大理寺有两位少卿,初灵姿忍不住往 2. 你怎么又瘦又矮? 《误入大理寺》全本免费阅读 “师父,我去看看另一具。” 庆谕的声音打断了初灵姿的幻像。 她猛地清醒过来,眼前的男人再次消失。 刚准备舒口气,然而庆谕并没有打算给她缓和的时间,手臂一张,已经掀开了第二张草席。 一口气尚未喘匀,初灵姿再次看见男人,不同的是,这次男人的脸并没有在眼前放大,而是站在七尺开外向自己掷出了匕首。 初灵姿低下头,看见匕首分毫不差地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疼痛感依旧没有如预期般到来,她大口喘气,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蓦地,初灵姿发现哪里不对,她再次低头看了看,发现了问题所在,她早上出门时明明换上了大理寺的杂役服,可现在看到的却是一件碎花布的上衣。 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确定穿得是杂役服无疑。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害你们的,去找害你们的人报仇吧。”初灵姿双手合十嘴里喃喃念道。 “初那个谁,识不识字?”许老头喊了一嗓子。 初灵姿充耳未闻,口中依旧念念有词。 直到一只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怎么了,怎么了?”初灵姿慌张道。 庆谕翻了个白眼:“问你会不会写字?” “会……会。”初灵姿撇开目光,侧着身站在许老头一旁。 许老头并未在意她的异样边检查尸体边念道:“死者身上无打斗痕迹,致命伤为脖颈处刀伤,死后头颅被割……” 从第一具尸体到第二具,初灵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毛笔上,机械地记录着每一个字,慢慢地到了第三具尸体边。 初灵姿告诫自己不要去看,却又忍不住用余光瞟了一眼。 下一刻她便后悔了自己的行为,恨不能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她不仅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男人,还看到了一个倒在血泊中穿着碎花上衣的女人。 碎花上衣? 初灵姿想起上一幕出现在自己身上的碎花上衣。 难道…… 她深呼吸一口,按下心中的恐惧,仔细看去,然而不等她再多看一点信息,视线的主人已经站起来张牙舞爪地向男人扑去,歇斯底里地喊道:“我待你不薄,你这个畜生。” 她看见男人咬牙切齿地举起匕首,大叫了声:“去死吧你。” …… 记录的纸张被压下的笔尖洇了一片墨渍。 庆谕尖叫了声:“哎呀,你这人怎么回事,这怎么拿给少卿大人看?” 许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身后,拿起手中的验尸工具不客气地在庆谕脑袋上敲了下:“鬼叫什么,你刚来的时候还不如他,忘了第一回看见尸体的时候吐得死去活来的情景了?要不要老子帮你回忆回忆?” 庆谕捂着头,不服气,但不敢反抗,只能小声嘟囔:“师父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许老头“哼”了声:“都是大理寺的人,哪来的内外,当心司卿大人听见了将你轰出去。” 初灵姿还沉浸在方才看见的影像中,心里隐隐感觉看见的那一幕幕是几名死者死前最后看见的。 她不理会拌嘴的师徒俩,木着脸,僵着身子走出仵作房,热辣的阳光打在身上,蒸干了体内的寒气,初灵姿终于活过来了。 许老头在盆里洗了手,拽了块粗布边擦手边对庆谕说:“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写下,让那个,那个初什么,拿去给姓陆的。” 庆谕不情愿,但是没辙,谁叫新来的不中用,只得苦哈哈地遵命。 …… 陆闻渊正在厅堂里问话,守在门外的寺正孟河对初灵姿比了个“嘘”的手势。 初灵姿站在廊檐下,抿着唇,倔强地挺直了脊背。 “大人,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那个杀千刀的杀了人把死人头扔进我家院子,我们家以后还怎么住人啊……” 一阵鬼哭狼嚎从厅堂内传出来。 陆闻渊头疼地捏了捏额角,这种车轱辘话他已经听了一个多时辰,从一开始的耐心到如今已是心烦气躁,若不是这夫妇俩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他真想让人把他俩扔出去。 厅堂内被报官的夫妻俩闹得乌烟瘴气。 陆闻渊忍无可忍,抬手重重砸在桌面,睥睨两人的嚣张模样仿佛面对的是凶手。 夫妻俩被震得一惊,同时闭上嘴看向他。 陆闻渊站起身,倾身凑近二人,漫不经心道:“再不说点有用的,你们俩就是嫌疑人。” 那婆娘一听,又要叫,被男人及时捂住了嘴:“大,大人,您要,要小人说什么。” 陆闻渊坐回去:“说说被害人一家。” 男人忙说:“死的是老夫妻俩和女儿,老头子叫楚全安,老婆子只知道姓张,都叫她张氏,女儿叫楚桂莲。” “昨天有没有见过被害人一家?” 男人点头:“见过,我睡前在院子里冲澡,还听见隔壁在说话。” “夜里可曾听见什么动静?” “没有啊,”男人哭丧着脸,“连人头扔进我们家院子我都没听见,别说他们家的动静了。” 陆闻渊又问:“知不知道受害人一家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 “没,没有吧,挺和善的一家人,街坊邻居关系都挺好,就算偶尔拌个嘴也不至于杀人还割头吧。”想到街里街坊里可能存在这样一个杀人魔,男人惊得浑身汗毛直立。 陆闻渊偏头沉思片刻,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们家里还有别人吗?” “有,”男人立马答道,唯恐自己被当成嫌疑犯,竹筒倒豆子般全撂了个干净,“有个上门女婿叫石中升,他们家做点药材小生意,日子过的还不错,不过老两口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找了个上门女婿,要说这个女婿是真不赖,人又勤快又老实,除了不太爱讲话,没毛病,自从他们家老头子有回摔断了腿后,每次出去进药材的活就落在了他女婿身上,这次才出去没几天,就……” 那婆娘被捂着嘴说不出话,不住挣扎。 陆闻渊一挑下巴:“放开,让她说。” 婆娘“啐”了一口:“屁,你们男人知道什么,他家女儿跟她男人压根过不来,她在外面有个相好的,她男人也知道,不过还靠着她家过活,不敢吱声罢了,依我看,要么就是她男人心里积怨,要么就是那相好的不甘心,杀了他们一家子。” 陆闻渊点点头,嘱咐两人 3. 南辕北辙 《误入大理寺》全本免费阅读 走到半道,陆闻渊拐了个弯朝着院子一侧的厨房走过去。 厨房里很整洁,架子里插着几把刀,看起来凶手用的刀不是从这里拿的。 初灵姿跟着陆闻渊,他往哪看,她就往哪看,看完以后默默记在心里。 陆闻渊看了一圈,这才回到正屋。 进门就是堂屋,两间卧房分东西两头,堂屋后面还有间客房。 陆闻渊先去了西边卧房,那是楚桂莲和石中升住的屋子,顺着地上的血滴往里,最后定格在床上。 卧房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床上的褥子整个被血浸透,干涸的血迹呈现出暗红色。 陆闻渊突然回头看了初灵姿一眼,露出个讶异的表情。 这小子看着娘里娘气,见这种血腥的场面竟然能做到面不改色,孺子可教。 他哪里知道,初灵姿正在将自己看见尸体时看到的场景与现场重合。 陆闻渊挑着眉看着初灵姿走到床边,以一个奇怪的角度蹲在床边,忽地,她调整角度的动作停住,上身往后仰,为尽量避免碰到床上的血渍而努力撑着身体。 正是这个角度,那个男人扭曲的脸靠近,然后毫不犹豫地刺向死者。 她左右看了看:“大人,看起来死者看见来人正准备起床,不料来人是来杀她的。” 陆闻渊没问她怎么得出这个结论,问道:“你的意思,死者和凶手认识?” “不仅认识,而且应该很熟悉,否则她应该大叫,若是大叫,隔壁定能听见。” 屋子并没有多隔音,两家只隔着一堵一人高的围墙,死者家西边卧房与邻居东边卧房相邻,别说大叫,说话大点声都能听见。 看完以后,两人又来到东边老两口的卧房,果然,也和初灵姿看见尸体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已经可以确定,当时她所看到的,就是三名死者死前最后看到的。 魂穿这种事都接受了,她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初灵姿一抬头,正对上陆闻渊的目光,她勉强一笑:“大人,恕小人逾距。” 陆闻渊:“无碍,说得很好,你继续。” 初灵姿硬着头皮再次模拟了老两口先后被杀的情形。 陆闻渊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引导道:“有什么想法?” 初灵姿偷瞄了他一眼,确定他是真的在询问她的想法,才大胆地说:“一个女人,正准备睡觉时卧房被人闯入,无论这个人与她有多熟识,都会引起警觉,除非,这个人与她不仅关系密切,并且两人约好了相见,而且多半是个男人。” 初灵姿小心翼翼地说出重点——男人。 陆闻渊玩味地一笑:“你怎么能确定是个男人?” 我看见的,能告诉你吗?初灵姿腹诽,说出来不是吓死你,就是我被当做有癔症抓起来。 她绞尽脑汁地开始胡诌:“哪有闺中密友间相约睡前在卧房相见的,就算真的有约,楚桂莲也不至于脱了衣裳在床上等密友吧?”她指着放在床角的外衫,“这种时候,最常见的不就是……不就是偷情嘛。” 偷情这种字眼从初灵姿一个大姑娘嘴里说出来着实难为情,她尴尬地脚趾抠地,声音越说越低。 陆闻渊仿佛没有察觉她的窘迫,颇赞同地点头称是,而后在她肩头拍了一掌:“初火次,说的不错。” 居然记住了她这个莫名其妙的名字。 初灵姿被他拍得腿软,几乎站不住,后知后觉自己居然还有这种天赋,一时间有些洋洋得意,全然忘了自己是从透过死者的眼睛看到的场景中信口开河瞎说的。 得意的灵魂飘到半空听见陆闻渊问:“那你说凶手杀人动机是什么?凶器在哪里?” “哐啷”掉在地上碎了个稀碎。 她是看见了凶手的脸,可是凶手究竟是谁,在哪里,为什么杀人,杀完人之后将凶器丢在了何处,通通都是谜题。 陆闻渊看着初灵姿一下从意气风发变得垂头丧气,好笑地带着她离开现场,拐了个弯上了满是商铺小贩的永泰坊。 早上只喝了碗半干不稀的小米粥,初灵姿早已饥肠辘辘,靠着大理寺那顿管饱的午饭作为精神支撑一直忍到现在。 本来还能忍,可阵阵美食的香气加剧了初灵姿的饥饿感,她悄悄揉了把肚子,安抚道:“乖,再忍一会,等回了大理寺,保证让你吃到撑。” 可惜肚皮不听劝,依旧倔强地“叽里咕噜”叫个不停。 走在前方的陆闻渊突然偏了方向,走进路边一间看上去价格不菲的食肆。 初灵姿站在门口看了半晌也没敢把脚迈进去。 陆闻渊回头,不耐烦地喊道:“愣着干什么,进来,肚子饿了,陪我吃饭。” 跑堂的见到陆闻渊忙笑着上前:“二公子来了,哟,今儿就两位?还照旧吗?” 陆闻渊一点头:“照旧。” 初灵姿不明白照旧指的是什么,不过片刻,只见面前的桌面上已经放满了炙鸡、鹅鸭排蒸、炖羊、鹿脯、葱泼兔、藕鲜、冬瓜鲜、笋鲜、糖饼、白肉胡饼,还有两碗乌黑的冰镇乌梅汤。 这么多好吃的,别说吃,她穿来三个月,连见都没见过。 陆闻渊夹了一筷子笋鲜:“赶紧吃,吃完了还要办案。” 早已过了吃笋子的季节,可不知道这家食肆用了什么保鲜方法,笋子依旧脆嫩鲜美。 “大人,两个人吃,是不是太多了?” 陆闻渊喝了口冰镇乌梅汤,满足地眯起眼睛:“就这么吃,吃不完不许走。” 美食过于诱人,初灵姿弯着眼欢快地道了声“多谢少卿大人”,大快朵颐起来。 六月的天,一上午忙活下来热的人头晕眼花,一碗冰镇乌梅汤灌下肚,初灵姿浑身的火气立刻消去一半。 说是饿了,可实际陆闻渊只慢条斯理地吃了点蔬菜,边吃边问初灵姿家里的情况。 美食当前,初灵姿失了警惕,险些将自己是女子也说出来,幸好舌头刹车够快,不过也因此咬了舌头,龇牙咧嘴地疼了半天。 “这么说你认字是你爹教的?” 初灵姿点着头咬了口胡饼: 4. 不是他 《误入大理寺》全本免费阅读 静谧半晌,陆闻渊突然问:“昨儿晚上你和楚桂莲约了几时相见?” 张虎想也没想答道:“亥时末。” 刚说完,他便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捂起嘴心虚地看向陆闻渊。 陆闻渊冲初灵姿一扬下巴,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去。 一个念头在大脑中慢慢升起:站过去就能看到张虎的脸了。 初灵姿越过孟河向张虎望去,透过射进窗棂的午后阳光,张虎的脸逐渐清晰地呈现在初灵姿眼中。 可当她转到张虎正面时,满怀期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 不能说和凶手长得不像吧,简直是毫不相干。 她失望地摇摇头。 陆闻渊看见了她的小动作,没说话,几个人就这么盯着张虎。 张虎还想挣扎一把,梗着脖子:“你们诈我,我不认识什么楚桂莲。” 陆闻渊斜倚在座椅里:“楚桂莲一家昨晚被人杀害,有人看见你昨天夜里在楚家门外徘徊……” 话还没说完,张虎已经瘫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喊:“冤枉啊大人,我没杀人,不是我,我说,我都说。” 他抹了把眼泪:“我,我们俩有好了有两年多了……” 陆闻渊屈指敲了敲桌沿:“你和谁?” 张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我和,和楚桂莲……是她主动勾引我的,她说她男人不中用,守活寡,我见她可怜,就……就跟她好上了……” 陆闻渊露出个鄙夷地冷笑。 分明是初夏湿热,张虎身上无端升起一股凉气,他吞咽了一口继续道:“我们俩经常趁着他男人出去进货幽会,她爹娘虽然睁只眼闭只眼却也警告过我们不许太过分,昨儿我们本来约好了亥时末,她给我开门,可是到了她家院外,我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她,后来听见屋里有动静,我想着是不是她男人提前回来了,就赶紧走了,我没杀人,大人,我都招了,是楚桂莲勾引我,我错了,不该和她好,我不想坐牢,求大人从轻发落。” 张虎哆哆嗦嗦,瘫得几乎站不住脚,五大三粗的袁田提溜小鸡仔般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扔进了看押房。 孟河挠着嘴巴子上一粒红点:“头儿,肯定就是他没跑了。” 陆闻渊和颜悦色地一笑,孟河以为自己说中了,得意地刚要龇牙,脑袋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来不及呼疼,只见陆闻渊一指初灵姿:“你说。” 初灵姿不妨自己被突然点名,怔了怔,抬头挺胸道:“回大人,小人觉得不是他。” 孟河不满道:“怎么不是……” 陆闻渊给了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孟河立马闭了嘴。 初灵姿:“他说和楚桂莲相约亥时末,在门外等了片刻听见屋里有动静,与验尸记录上所写被害时辰一致,若他是凶手何必把自己置于凶案发生的时间,他说与楚桂莲相约戌时也好,丑时也好,不都比亥时末强?” 孟河不服气:“若是他没想到那么多呢?” 初灵姿:“孟大人,若您是凶手,作案后会不会在心里盘一盘怎么应付官府的问话?张虎的回答显然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责任推给楚桂莲不过是怕通/奸之事败露遭受牢狱之灾罢了。” 陆闻渊同情地看了眼孟河,慢慢吐出两个字:“丢人。” 去找石中升的聂石开和沈潭还没回来,倒是于知乐和罗凌带回不少信息。 “大人,”于知乐行了礼,“下官和罗凌分别问询了楚家在京城的亲戚,大多表示不知道楚家与什么人结怨,我们去了楚全安的哥哥楚全平家,只有他老婆一人在家,不过他老婆倒是说,‘别看他家女婿一副老老实实逆来顺受的模样,其实早对这一家人不满了’,其他和楚家有生意上来往的商贩还没来及问。” 陆闻渊轻轻一挑眉:“楚全安有个哥哥?家里都有什么人?做什么的?他还有别的兄弟吗?” “楚全平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一家全靠楚全平在下马坊摆个馄饨摊,另外楚全安还有两个妹妹。”于知乐简短地答道。 孟河抱着臂:“这么一来,石中升的嫌疑就大了,对一家子不满,老婆又偷/汉子,谁知道他是不是积怨已深,借口去进货半路溜回来把人杀了。” “啧啧啧,”罗凌伸出一只手指晃了晃:“寺正大人,什么证据都没有,这话说得有点早,如果有怨就要杀人,你我早互杀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孟河反唇相讥:“大理寺办得案子里因怨杀人的还少吗?” 罗凌不置可否:“因情,因财,因一己私欲甚至什么原因都没有的也不在少数。” 孟河还要发作,陆闻渊伸手一拦:“你们俩有完没完,有功夫在这斗嘴不如去找证据,找动机。” 跟着陆闻渊办案子的手下中,孟河是五品寺正,其他几个都是六品寺丞,按理说罗凌以下犯上,该罚,不过孟河自己不在意,陆闻渊也不愿当个老古板,一起骂两句就算揭过了。 “他叫初火次,”陆闻渊介绍道,“暂时跟着我,知乐,你和罗凌继续监视楚全平一家,孟河叫上袁田去查和楚家有生意往来的商贩。” “是,大人。” 四道声音同时响起。 人群呼啦啦地一走而空,厅堂里顿时只剩初灵姿和陆闻渊二人。 初灵姿抠着手指回忆凶案的情形,忽然想到了楚全安扑向凶手时喊得那句:“我待你不薄,你这个畜生。” 我待你不薄,说明死者和凶手不仅认识,还关系密切,这样说来,除了入赘的女婿石中升…… 初灵姿偷偷看了眼陆闻渊,这位少卿大人莫名让于知乐和罗凌监视楚全平一家,“叮”她灵光一闪,陆闻渊在怀疑那一家人。 楚全安家境不错,可没有儿子,虽然招了个女婿,却至今无所出,若这一家都死了,能得利的只有楚全平一家。 果然,就听陆闻渊说:“小子,随我走一趟下马坊。” 下马坊的商贩面对的主要人 5. 薪俸照旧 《误入大理寺》全本免费阅读 听闻噩耗,楚全平哭到昏厥,醒了又继续哭,正巧他儿子楚磊过来找他,陆闻渊陪了半晌,将人交给楚磊。 安排妥当,他舒了口气,转身要叫初灵姿回大理寺,却见她直愣愣地站着,表情像见了鬼般,眼睛一眨不眨。 是他,楚磊出现的一瞬间,那张脸便与初灵姿看到的凶手的脸重合,她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大气不敢喘。 陆闻渊伸手在初灵姿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是,是他,他是凶手。”初灵姿伸手颤颤巍巍地指向楚磊。 楚磊正给楚全平擦脸,闻言转头看了初灵姿一眼,眼神狠戾,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丢下老父亲,拔腿就跑。 眼看凶手要逃走,初灵姿的心一下拎到嗓子眼,顾不上害怕冲着凶手逃跑的方向大声喝到:“大理寺办案,站住。”说着,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陆闻渊虽然不明白初灵姿为何认定楚磊是凶手,不过他不准备在此刻刨根问底,跟着也将自己弹射了出去。 初灵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没跑多远便体力不支,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腿一软整个人趴在地上。 陆闻渊从她身边一闪而过,压根没打算管她。 初灵姿摸了摸腰间的弹弓,却没想到陆闻渊速度那么快。 楚磊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后背一疼,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扑倒。 陆闻渊一个跪扑,将他压在膝下。 楚磊还想挣扎,被他一个劈掌打在后脖颈,晕了过去。 将人交给闻讯赶到的衙役押回大理寺,陆闻渊这才想起后面地上还趴着初灵姿。 初灵姿看见一只大手伸向她,抬头看了一眼握住那只手站起来,右脚一落地便是一阵钻心的疼。 “嘶。” 陆闻渊皱了皱眉:“崴脚了?能不能走?” 初灵姿忍着疼:“能,那个,大人,可不可以走慢点?” 陆闻渊摆出个不耐烦的表情:“真是麻烦,赶紧的,不是,你怎么就知道他是凶手?” 初灵姿拿陆闻渊的胳膊当拐杖,尽量不让右脚使力:“不是凶手他跑什么。” 陆闻渊觉得这话没毛病,转念一想又不对,是你先喊了凶手他才跑,不是他先跑了你才喊凶手的,顺序反了。 他审视般看着初灵姿。 初灵姿疼得咧着嘴,顶不住那道目光,只得道:“他裤脚有血渍。” 其实方才她根本没时间看楚磊的裤脚,但这话不是胡诌,楚磊换了上衣却没换裤子,显然他发现了上衣的血迹却没有发现裤脚的,而她当时清楚地看到楚磊跨过张氏时裤脚蹭到了她流出来的血。 陆闻渊嘴里嫌弃着初灵姿拖后腿,实际却走得极慢,反正人已经抓到了,审讯,不在乎早一点晚一点。 路过一间药铺,他把初灵姿扶到一边坐在石墩上:“等着。” 再出来时,陆闻渊手中多了一瓶专职跌打损伤的药油,他塞进初灵姿手里:“回去记得早晚揉,不要护疼,一定要将药揉进去。” 初灵姿眨眨眼睛,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少卿大人。”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大理寺时孟河已经带人审过一轮,不过什么都没审出来。 楚磊一个劲地喊冤,声称官府胡乱抓好人。 陆闻渊进门的时候正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冤枉”。 他将初灵姿交给迎上来的沈潭,径直进去听审。 沈潭上上下下打量了初灵姿一番:“你就是初火次?” 他是听孟河说的。 初灵姿僵硬地笑了笑:“小人见过沈寺丞。” 沈潭摆摆手:“好说好说,我听说今儿一天咱们老大一直带着你,你不但一眼便看出了张虎不是凶手,楚磊也是你抓的?快跟我说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啊?”初灵姿呵呵笑了两声,“那个,就这么一看就看出来了,楚磊交代了?” 总不能说我拥有死者的眼睛,看见了楚磊杀我的全过程。 “怎么可能,”沈潭说,“咬死了不承认,非说自己有不在场证明,问他谁给他证明,他说他娘,我真他娘的,什么时候娘也能做儿子的时间证人了,不是,你光靠看就能看出来?也教教我呗。” 初灵姿正愁怎么跟他说,里面穿来陆闻渊的声音:“初火次,赶紧进来。” 沈潭脖子一缩,架着初灵姿进去了。 楚磊用淬了毒般的眼神射向初灵姿,看得她一个激灵。 “你们冤枉好人,我要击登闻鼓,告御状。” 陆闻渊侧头在沈潭耳边低语了几句,沈潭道了声“是”,小跑着出去了。 “击登闻鼓告御状,”陆闻渊对楚磊微笑,“你知不知道击登闻鼓者,先廷杖三十,知道为什么吗?” 楚磊肉眼可见地抖了抖。 “为了以防止无端刁民的恶意告状,你觉得,你属于哪一种?” 楚磊梗了梗脖子:“你们没证据。” 陆闻渊看了眼他的裤脚,果然右裤脚边缘露出一丝暗红色。 “既然没杀人,为何要跑?” “谁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万,万一是抢劫的歹人,难道我还站在那等你们抢?” 陆闻渊颇赞同地点点头:“说得也对,万一是那个杀人凶手拿着凶器冲过来,岂非小命不保。” “可不,”楚磊一听,顺着他的话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闻渊歪着头看了他一会:“你怎么知道是刀?” 楚磊心里一慌,越说越错:“我听,听说的,那凶手没人性,杀人后还将死者头割下来了,不用刀难道用榔头?” “是吗?”陆闻渊挑着眉问。 “不,不是吗?”楚磊被问得口干舌燥,越发紧张。 陆闻渊忽地一乐:“除了报官的两口子,连大理寺里都没几个人知道的案件细节,你是怎 6. 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误入大理寺》全本免费阅读 难得能吃到肉,初易明直勾勾地盯着糖肉馒头,眼神都直了。 他“吸溜”一声把欲滴不滴的口水吸回嘴里:“姐,你发财了?买这么一大包糖肉馒头?” 此时,初沐安端了一盆玉米糊和一碗萝卜条进来,见初易明正伸手去抓糖肉馒头,放下碗就去拍,他正色道:“姿姿,哪来的?” 初灵姿因为和大理寺厨房大婶关系好,偶尔也能带一点吃食回来,不过最多也就是是一两块蒸饼,如此一大包,还是肉馅儿的馒头,别说吃,他想都不敢想。 初灵姿咧嘴一笑:“爹,您不知道,今儿您女儿可厉害了,通化街上一家三口昨儿晚上被人杀了,凶手先杀人后砍头,还把人头扔进了隔壁家院子里……” 初沐安听得瞪圆了眼睛连连后退,嘴里念叨着:“这,太凶残了,太凶残了。” “可不,”初灵姿抓了个糖肉馒头咬下一口,满口肉香,满足地眯了眯眼,“可您知道,凶手是谁发现的吗?” 初沐安看见她嘴角亮晶晶的油渍,不由自主吞咽一口:“谁?” “您女儿我,”初灵姿大拇指冲自己一指,“这糖肉馒头是少卿大人赏的,赶紧来吃吧。” 早就蓄满了一嘴口水的初易明一听,迫不及待地一手抓起一个,左右开工的啃起来。 啊呜啊呜,真好吃啊~~ 看女儿、儿子吃得香,虽然不好意思,初沐安到底抵挡不住肉香的魅力,略一顿,果断放弃了没有滋味的萝卜条,转而也抓了个糖肉馒头大口咬起来。 初易明吃还不忘说话:“姐,你太厉害了,以后是不是还能做评事,主簿,司直,寺丞、寺正、少卿,一直做到大理寺卿啊?” 初沐安一巴掌呼在儿子头上。 初易明哎呼一声:“爹,疼。” “你姐姐是女儿家,做什么大理寺卿,她连科考的资格都没有,还有,抓贼人,多危险,那些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姿姿,往后不许如此莽撞,最好连杂役都别做了,实在不行,爹再去做一份工。” 初灵姿努力扯出一个笑:“爹,恐怕不行……少卿大人指了我做他的随身书吏。” 初沐安脸色一变:“什么?” 说得好听,什么随身书吏,不就是跟班儿的,初沐安气得脸涨得通红:“你一个女儿家,做什么随身书吏,不像话,简直太不像话了,不行,打明儿起,你不许再去大理寺,是爹没用,”说着,他哭起来,“还要女儿女扮男装挣钱养家,事到如今,爹拼死也要给你挣一份嫁妆,不能再让你受这种委屈。” 初灵姿嘴角抽了抽,倒不是说她非要做这份活,不过莫名穿来三个月,她既想不起来前世的过往,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怎么死的,除了那种让人窒息的绝望。 今日的经历,虽然让她恐惧万分,但是她也迫切地想知道,拥有死者的眼睛,看见死者死前所见这个异能,究竟是偶然一次,还是和她的魂穿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她只得放下手中的糖肉馒头安慰初沐安。 初沐安边哭边咬了口馒头:“我怎么和你们死去的娘交代哇。” 初灵姿费尽口舌,最后不得不将初易明的未来搬出来,初沐安才不得不妥协。 不过他依旧倔强地喊道:“我一定要努力赚钱,让你早日离开大理寺那个狼窝。” 陆闻渊出手大方,一袋十几个糖肉馒头被吃了个七七八八,天气炎热,饭菜易坏,初沐安最后给一人留了一个做明日早饭,隔盆放在井水里冰着。 饭后收拾时初沐安才发现初灵姿走路跛着脚,一再追问方知她是为了追凶手才受的伤。 心疼地一边抹泪一边替她揉着脚踝。 一切妥当后,初灵姿借着初易明写字用的油灯灯光补衣裳,灯光下,初沐安握着初易明的手,一笔一划教得认真,初灵姿突然生出了一种羡艳之感。 虽然穷,却没有人怨怼,每个人都在努力着。 两间卧房,初沐安和初易明睡大的那间,初灵姿独用小间。 双臂枕在脑后,初灵姿仰面躺在床上,一天闹闹腾腾,终于能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这一天发生的事。 太过不可思议,若是自己真的拥有死者的眼睛这项异能,是不是可以帮助更多的被害人沉冤得雪。 她有些出于正义感的兴奋,又有些对于未来不确定的惶恐。 迷迷糊糊陷入睡眠,她看见一双大手向她掐来,一阵狞笑后有道声音:“既然不听话,那也不用留着你了。” 一道炸雷,初灵姿猛地惊醒,她正好好地躺在床上,原来是梦。 推开窗棂,外面果真在下雨,时不时伴随惊雷。 她起身去堂屋倒水喝,随便看了眼漏刻,刚过子时,刚一转身,却瞥见墙角坐着一人,吓得差点扔了手里的茶杯。 “我和你娘说会话。” 是初沐安。 “爹,三更半夜,吓死人了。” 初沐安站起来:“不早了,睡吧。” 一夜好眠。 初灵姿不知道初沐安夜里和她娘阴阳相隔地聊了点什么,第二日一起床,初沐安便宣布他要做生意。 初灵姿听听也就过了,初家当初没落,初沐安也不是没想过东山再起,开过茶饮店,养过猪、鸭、鸡,摆过货郎担,无不以失败告终,没赚到钱不说,还把家里仅剩的一点值钱玩意败了个干净。 这才收了他的生意梦,老老实实替人写字作画,能糊口就行。 如今旧事再提,初灵姿觉得,多半也是昨晚受了刺激,冷他一阵便行了。 吃了早饭刚进大理寺的门,她便被团团围住。 打头的是孟河,跟着的人里有昨日见过的袁田、于知乐、罗凌、沈潭,还有一个面生的男人。 初灵姿笑着向几人行礼:“各位大人,早啊。” 孟河指着初灵姿对站在人群边缘一个板着一张脸的面生男人说:“石开,就是他,你还没见过,初火次,后院的杂役,不,现在是咱们头儿的随身书吏,火次,他是寺丞聂石开。” “小人见过聂大人。”初灵姿冲着聂石开行礼。 聂石开“嗯”了声,一板一眼地开口:“便是你昨日认出了楚磊是凶手?” 初灵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 7. 为实现每日有肉吃而努力……拍马屁 几…… 《误入大理寺》全本免费阅读 几人还没进厅堂便听外面报石中升来领死者回家了。 这个分明应该才二十多岁,老实巴交的男人,却在一夜之间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如同被冬雪过早侵染一般,半边变得斑白如霜。 眼神中透露出的深沉和疲惫,仿佛承载了太多的苦涩,眼睛红肿得犹如两颗熟透的樱桃,饱含着无法抑制的泪水和无尽的哀愁。 石中升跪在地上深深俯下身去,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多谢大人替我爹娘和桂莲抓到害死他们的人。” 陆闻渊声音低沉地说:“节哀。” 石中升抬起脸,泪水终究滑落:“我知道桂莲不喜欢我,也知道她和……可爹娘对我有恩,我也真心想和她好好过日子,我总想着,对她好点,再好点,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总有能看到我对她一片真心的那天……” 石中升离开的背影凄凉,每一步都承载着无尽的心酸和苦楚。 初灵姿不忍心看,将头偏向一边,却看见个五大三粗,穿着官服的男人站在不远处。 只听男人阴阳怪气道:“一起案子三条人命,几乎灭门,才不过几个时辰便抓到了凶手,真是恭喜陆大人了。” 众人纷纷循声扭头,而后几道声音不情不愿地敷衍着:“下官见过章大人。” 原来是大理寺另一位少卿,章积成。 陆闻渊没接章积成话茬,不是,压根没打算搭理他,对左右道:“该干嘛干嘛去,既然能力强就得多干活,否则天下的案子都悬着,放着,死者不能安息,亲人无处申冤,犯人倒是逍遥快活,这次案子办得漂亮,晚上我请客,谁都不要替我省钱,去樊云楼,好好吃好好喝,不用成天和大理寺的厨房死磕。” 说完,带着欢呼的手下转身离开,留下成天和大理寺厨房死磕的章积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独自站在那里。 沈潭对初灵姿挤挤眼,低声在她耳边说:“这位章大人和咱们老大不对付,不,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他嫉妒咱们老大,咱们办案快,悬案少,他眼红,和咱们较劲,哪知道,老大压根没把他放眼里……哎哟。” 陆闻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前面在他脑门敲了下:“就你话多,议论上官,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老大,我错了。”沈潭认错快,犯错更快,反正,万事有陆闻渊兜着。 他嬉皮笑脸地跟着其他人跑开,独留初灵姿跟着陆闻渊进了厅堂。 陆闻渊回头看了看初灵姿:“脚好了?” 初灵姿活灵活现地转了转脚腕:“好多了,只要不用力,已经不怎么疼了,大人,您给的那药油真管用。” 陆闻渊面无表情地转回去,心道,废话,那是诚仁堂独家秘方,一瓶二两银子,够你好几个月的月俸了。 转到陆闻渊的案桌前,初灵姿下巴惊得差点掉在地上。 满满一桌案卷高高摞起,虽然堆放得很整齐,不过……也太多了吧。 果然就见陆闻渊指着那一桌子:“正好你识字,替我把那些案卷都整理出来,结案的全部送卷宗阁,没结的分类放,凶杀、抢劫、诈骗,各一摞,凶杀里面谋杀、故杀、斗杀、误杀、戏杀、过失杀也要分开。” 说着他大摇大摆往另一头的榻上一躺:“昨儿审到大半夜,困死了,我睡会儿。” 初灵姿对着桌子苦哈哈地站了一会,听见不远处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深吸了口气,看在那袋糖肉馒头的份上,我忍。 按照陆闻渊的要求,她手脚利索地分门别类,一摞分完,她站起来转转脖子伸了个懒腰,不想看见窗棂边的花架上放了一盆君子兰。 那君子兰养得极好,叶片排列整齐,顶端圆润,硬而厚实,富有光泽。 初灵姿伸头看了一眼,陆闻渊还在酣睡。 她又返回去继续整理,翻开一本案卷,主办人是陆闻渊,上面写着——换尸案。 一时兴起,初灵姿翻看起来。 案子是说两人斗殴,一人不慎一拳打在另一人喉间,结果将另一人给打死了。 正巧在军营边,那人便被军营抓起来,尸体交由一老一少两名下等士兵看管,等待第二天天亮后移交官府。 晚上,老兵要回家,嘱咐了小兵好生看管尸体,结果,小兵喝了酒,一晚上睡得昏天黑地。 第二日清晨天尚未亮,小兵起来发现尸体不见了,吓得魂飞魄散。 这时,老兵回来了,听了原委,眼珠一转说:“过来的路上路过一片荒地,我瞧见有两人抬了棺材扔在那里,里面八成有死人,要不,咱俩去把那个死人弄来,冒充这个死者。” 小兵一听,成,两人便悄摸将棺材里的死人拖了回来。 天亮后,官府过来交接,却发现死者并非死于击中喉间,而是额角有一根长钉钉入脑内,满脸的血迹。 杀人者过来一看,不干了,这根本不是他打死的那人。 就在一老一小两人交代事情经过时,军营外跑来一人。 定睛一看,正是本该躺在这里的死者。 所有人都大为震惊。 原来他被击中喉间后只是晕了,并未死亡,反倒是老兵带回来的这个死人才是真的被人杀害。 于是这桩案子被交到了大理寺陆闻渊的手上。 陆闻渊经过排查走访,确定了死者身份,又经过一番细细调查,发现死者老婆与人有染。 那对奸/夫/淫/妇为了能双宿双息,一合计,干脆,杀人灭口。 读到此处,初灵姿拍着桌子大喊了声:“妙。” 陆闻渊被这一声惊醒,几乎弹跳起来:“怎么了?有案子?” 初灵姿伸出头:“对不住,大人,吵到您了,没案子,您继续睡。” 陆闻渊一颗心放回去,又躺了一会儿,睡不着,干脆起来。 他背着手踱过来:“看什么呢,看案卷也能喝彩?” “大人,”初灵姿晃了晃《换尸案》的案卷,“这件案子太妙了。” “怎么说?” 初灵姿歪着头:“若不是那人假死,醒了以后离开,那俩士兵怕担责任,便不会想到找个死人来冒名顶替, 8. 赏钱,那是不可能有的 《误入大理寺》全本免费阅读 晚上的樊云楼,客似云来,好在陆闻渊提前订了雅间,带着一行人挤挤攘攘地进了门。 樊云楼是京城第一大酒楼,以前别说进,初灵姿路过都只敢看一眼便低头快步离开,不是怕,是实在吃不起。 陆闻渊说别给他省钱,这帮人是真听进去了,一口气点了十多样菜,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奶房签、三脆羹、羊舌签、萌芽肚眩、盹掌签、鹤子羹、肚肱脍、雕花蜜煎、姜醋生螺、香螺炸肚、豆团、栗膏、橙汤、冰酪,通通来一份。 初灵姿更坚定了要抱紧少卿大人大腿的心,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小声说:“这么多?吃的完吗?” 陆闻渊拍了拍她的后背宽慰道:“原本是吃不完,不过,这不是有你在嘛。” 这算哪门子的宽慰?直接说她像猪一样能吃不就完了。 所有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初灵姿勉强挤出个微笑:“少卿大人这是夸奖我呐?” 陆闻渊扯了扯嘴角:“权当是吧。” 菜过三巡,罗凌问:“老大,我听说今儿司卿大人过问割头案了?” 陆闻渊吃了一口肚肱脍:“这个味道不错,都尝尝,不出五个时辰破了一起三条人命的案子,别说司卿大人,连圣上也有所耳闻了。” “真的?”沈潭喜形于色,他挺了挺腰板,“那圣上是不是褒奖了咱们?有没有丰厚的赏赐?” “想什么呢?”陆闻渊面无表情地泼冷水,“破个案子就要赏赐,怕是圣上的库房都要被掏空了。” 这话说得巧妙,孟河立刻不要脸地接上:“可不,咱们的破案效率,破案量,若说第二,可着京兆尹府、刑部还是大理寺里的旁人,谁敢称第一?” 话虽狂,倒无偏颇,连一贯一板一眼的聂石开都没有提出异议。 陆闻渊话锋一转:“不过,这次案子破得快,初火次功不可没,他是头一回参与案子便能有如此成绩,确实该赏。” 初灵姿正往嘴里送着一块荔枝白腰子,闻言,不顾嘴里叼着的腰子,两眼放光,激动地望向陆闻渊,期盼着从他嘴里说出赏银十两,绢布两匹,金银镯子各一对…… 不料,陆闻渊分外认真地一点头:“便赏你一个月,每日中午多吃一份肉,想吃什么做法自己跟厨房说,额外的肉钱,算我账上。” 说完,满意地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赏钱,那是不可能有的,给了钱十有九成便宜了那个偏心眼的养爹,倒不如每天给他吃碗肉,养壮了身子,以后抓起贼人来不那么容易受伤。 既然跟了他,便不能受委屈,谁给的都不行。 初灵姿表情一僵,她是喜欢吃肉,因为饿,因为没吃过好东西,为了吃肉紧抱少卿大人的大腿,但是,她更缺的是钱,钱。 她想大喊,少卿大人,您确定不给点赏银?普天之下,哪有上官给下属赏赐肉,而且还是每天中午一碗肉的吗? 她想哭,转念一想,在陆闻渊的话里找到了漏洞,又喜笑颜开起来:“小的多谢少卿大人。” 倒是其余几人,没人知道陆闻渊是怎么想的,只觉得奇怪,陆闻渊从来不是小气之人,纷纷同情地看了初灵姿一眼。 案子随时都会发生,陆闻渊从来都约束属下饮酒不可过量,吃得差不多了,便散了。 初灵姿是第一次喝酒,虽然只喝了几口,但是微醺上头,整个人飘飘然,一种陌生的奇妙感,轻盈,愉悦又放松。 没人和初灵姿顺路,她挥着手与众人道别,独自转向去城南的路。 虽然已经进入六月,早晚温差依旧很大,初灵姿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拐进无人的窄巷,正享受着一人独处的时光,忽地,一阵凉风吹过,她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拢了拢衣裳。 “救……我……” 不知道从哪传来微弱的声音。 初灵姿瞬间清醒了一半,停下脚步,屏气凝神地听了半晌,四周寂静一片,并没有任何声音。 想起方才的那阵凉风,怕不是见鬼了,初灵姿浑身打了个寒颤,快步穿过窄巷,向家走去。 初沐安还没睡,点了盏油灯在堂屋里打着瞌睡等初灵姿。 直到看到那盏泛着橘色的油灯,满脸疲惫却依旧硬撑着等她归家的父亲,初灵姿才从鬼叫声中真正放松下来。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爹,上床睡了。” 初沐安睁开眼睛:“回来了,”他鼻子嗅了嗅,“你喝酒了?” 初灵姿用手比划着:“一点点,爹,您放心,少卿大人特别好,您女儿我破案有功,他赏了我一个月的肉,打明儿起,咱们每天都能吃上肉了,吃他整整一个月。” 她说兴奋了,小手一挥,却不料吵醒了屋里的初易明。 初易明听见个“肉”字,揉着眼睛走出来:“姐,哪里有肉。” 初灵姿过去捏捏他的腮帮子:“梦里有,快去睡。” 初沐安依旧不放心:“姿姿,话虽这么说,可抓贼人这种事太过凶险,爹想着……” 初灵姿怕他唠叨,打了个哈欠:“爹,我累了,我去洗洗睡了。” 初沐安看着初灵姿逃进屋的背影,无奈地摇头,看来做生意赚钱的日程要加快了。 次日一早,平日里总要多赖一会儿床的初灵姿难得没等弟弟来叫便起了床。 原因无他,她要早些去大理寺和厨房大婶说肉的事。 大婶羡慕地上下打量初灵姿:“还是少卿大人身边养人,这才两天,我怎么看你都更俊 9. 朱慈惠失踪了 《误入大理寺》全本免费阅读 礼部侍郎朱念林,整个人仿佛被一种沉重的阴霾笼罩着,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像是在努力克制内心的不安。 于知乐给他到了杯热茶,正立在一旁和他说些什么。 陆闻渊闻讯从外面赶回来,问迎上去的沈潭:“现下什么情况?朱大人呢?” 沈潭跟着他的步伐:“在您厅堂,不久前,朱大人来报,说长女朱慈惠失踪了,孟哥问了大概情况,朱大人说昨儿晚上,朱慈惠与他和夫人闹了些不愉快,今儿一早身边的丫头便跑来说小姐不见了,家里家外能找的地方全部找遍了也没找到人,不得已来只得大理寺求助。” 陆闻渊:“他最后见女儿是什么时辰,丫头最后见到她家小姐又是什么时辰?” “朱大人说吵完嘴朱慈惠戌时半回了自己院子,丫头伺候完洗漱约莫亥时初,朱慈惠没有让丫头在屋里守夜的习惯,因此只能判断亥时初她还在府中。” 陆闻渊到了厅堂外,坐在里面的朱念林听见脚步声侧头看见他,忙跑了出来:“陆大人,求你,求你帮我找到我女儿。” 他佝偻着背,几乎跪了下去。 陆闻渊一把托住他的胳膊将他托起来:“朱大人快快请起,下官定竭尽所能寻回令千金。” 他扶着朱念林进屋坐下,问清原委。 朱念林声泪俱下:“怨我,都怨我,她不愿嫁给永宁伯爵府次子,是我非逼着她嫁,若不是我逼她,若不是……” 朱念林哭得一口气没接上,险些背过气去。 初灵姿忙拍着背给他顺气。 陆闻渊:“是不是为了此事还未可知,朱大人无需自责。” “就是为了这事,昨儿晚上,她与我和她娘吵,就是为了这事。” 永宁伯爵府次子名声不差,说起来若两家真成了姻亲倒是朱家高攀了。 陆闻渊疑惑:“恕下官唐突,朱大人,令千金为何不愿嫁?” 朱念林摇头:“我也不知,这孩子从小便主意大,有心事也不爱与我们说,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姑娘家,哪里就能做主自己的姻缘了。” 陆闻渊点点有:“我明白了,罗凌,带朱大人去休息,”他又转向于知乐,“把那丫头叫过来。” 片刻,于知乐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进来,是朱慈惠身边贴身伺候的,丫头低着头,两只手死死搅着衣角,一进厅堂便“扑通”一声跪下。 陆闻渊眯了眯眼:“最后见朱慈惠是何时?” 丫头:“是,是昨晚亥时初小姐睡下后,我便回房了。” “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的?” “今日辰时,小姐一贯这个时辰起,可今儿过了辰时还没听她叫人,我觉得奇怪,便敲了门,可半天没人应,推门进去才发现,屋里没人,被子里是凉的,不知道小姐离开多久了。” 陆闻渊打量着她:“朱慈惠近来可以异常?” 丫头明显顿了顿,磕巴着道:“并,并无异常。” 陆闻渊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晌:“下去吧。” 丫头走到门口,初灵姿突然问:“请问,朱大人府上可靠近南锣巷?” 丫头不明所以,回头对她说了声:“是。” 陆闻渊扭头问:“为什么问这个?” 不是命案,没有尸体,初灵姿不知道自己那项异能是不是还能用,她干笑了声:“昨儿回家的时候路过南锣巷,不知道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真的有声音,我好像听见有人喊救命。” 陆闻渊:“大约什么时辰?” 初灵姿算了算:“也就过了亥时不久,我只听见很小的一声,再仔细听就没有了,并不能确定。” 陆闻渊沉思片刻,道:“知乐陪着朱大人,孟河去五城兵马司,让他们巡城的时候注意有没有落单的或疑似被人挟持的姑娘,注意,不要透露朱慈惠的身份,只描述长相。” “是。” 初灵姿不由地看了陆闻渊一眼,姑娘家,名节事大,朱慈惠是主动出走还是被人掳走尚不好说,可不管是哪种,若是外界传开,她的名声就毁了,不止她,连朱家其他姑娘都会收到连累。 没想到,陆闻渊竟能注意到这层。 “石开,去京兆府问问有无什么新发案件。” “是。” “袁田、罗凌和沈潭去城外,她一个姑娘家,就算已经出城也跑不远。” “是。” 说着陆闻渊站起来:“初火次,跟我去朱府。” 朱府正门位于玄武大街,不过后院和南锣巷只隔着一道院墙。 一个上午,朱夫人已经不知道哭晕过去多少次。 朱夫人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从小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不过朱侍郎庶子庶女倒是有不少。 偌大一个府邸,人着实不少,陆闻渊带着初灵姿挨个问话,还没问完,已经天色渐暗。 初灵姿对昨儿晚上听见的呼救声耿耿于怀,问话的时候格外留意。 问到一个扫洒丫头时,她愣了愣:“好像是听见了一声,我睡前去解手,回来想去后院摘朵花来着,还没到后院便听见你说的那个声,吓得我没敢去摘花,直接回去睡觉了。” 初灵姿和陆闻渊互看了一眼,看来,朱慈惠多半不是主动出走。 快结束时,下人来报,朱夫人已经清醒,可以接受两位询问。 正厅里,朱夫人看到来人,泪水再次顺着憔悴的脸颊滑下,浸湿了胸前的衣服,眼睛因哭泣而红肿,她无力地倚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双手紧握成拳。 她求陆闻渊一定要帮她找到女儿,声泪俱下,言辞恳切,可每每问及朱慈惠的事情,她不是顾左右而言他,便是避而不答。 天将黑时陆闻渊带着初灵姿离开了朱府。 “怎么看?”陆闻渊问。 “遮遮掩掩,不知道究竟在隐瞒着些什么。” “在朱府问不出话来,即便知道内情的下人也不敢说,你说,该怎么办?” 初灵姿咬了咬下唇:“既然正面问不到,便从侧面问。” 陆闻渊立刻追问:“问谁?怎么问?” “下人受到主家牵制, 10. 她不是失踪,她是被人杀害了 《误入大理寺》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初沐安放了一小勺昨日炒肉时煸出来的猪油进小米粥里。 往日里寡淡的小米粥此刻弥漫着肉香气,立刻成了不可多得的美食。 初灵姿眯着眼,满足地喝了一大碗。 “如果以后早饭都能喝一碗放了猪油的小米粥,先生每日让我写十张大字我也愿意。”初易明喝完了还伸着舌头舔着碗底的油花。 “瞧你那点出息,”初灵姿拿了他的碗又给他盛了大半碗,“以后,别说是放了猪油的小米粥,阿姐必定让你吃上山珍海味。” 一阵欢呼被初沐安无情地扼杀:“吃完了赶紧去学堂。” 两人相视,吐了吐舌头。 顺道将初易明送进学堂,初灵姿去了大理寺。 陆闻渊又安排了众人将朱慈惠有可能去的譬如寺庙之类的地方去寻人,再看初灵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望着外面。 “在想什么?”陆闻渊问。 初灵姿犹豫了下,道:“昨儿章少卿接的案子据说死者是一名年轻姑娘。” 陆闻渊轻轻一挑眉:“你觉得......” 初灵姿没吭声,不过她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死得那姑娘是朱慈惠? 陆闻渊:”走,去仵作房。“ 仵作房里,庆谕不见踪影,许老头正悠哉地吃着胡饼,见到来人,眼皮都懒得抬:“又有死人了?” 对着一屋子尸体,他居然还能吃得那么香,初灵姿一阵反胃。 “没死人,”陆闻渊倚着门框,抱臂道,“昨儿章积成带回来的死者在哪?” 初灵姿在那一排停尸床上扫了一眼,都盖着草席,看不出哪一具是朱慈惠。 许老头惊得连胡饼都忘了咬:“姓陆的,你这是打算明抢章少卿的案子?” 陆闻渊:“哪那么多话。” 许老头“嗤”了声,继续吃胡饼:“那你来迟了,那死者确定不了身份,已经送义庄了。” 初灵姿问:“为何确定不了身份?” 许老头边吃边说:“那姑娘只着了身中衣,未佩戴任何可以辨认身份之物,最重要的是,她的脸死后被划花,无法辨认样貌。” 确认不了身份,将死者送去义庄,章积成这是不打算管这桩无头案了。 初灵姿悄声问:“大人,能让小人去义庄看一眼吗?” 陆闻渊转身要走:“为何不能,一起。” 他欲骑马,不料初灵姿悠悠地说了句:“大人,小的不会骑马。” 陆闻渊脚步一顿,深吸了一口气:“等空了,你给我去学骑马。” 他原想两人同骑,可一想到两个大男人前胸贴后背地搂在一起,不由地浑身一阵恶寒,立刻放弃了这个念头。 义庄在城北,步行少说一个半时辰,陆闻渊吩咐马房套了辆马车,斜了初灵姿一眼:“赶车也不会?” 初灵姿拨浪鼓似地摇头。 陆闻渊对天叹了口气:“行,二公子替你赶。” 初灵姿龇牙笑:“多谢少卿大人。” 于是,京城的街道上出现了少卿大人赶车,书吏坐车的奇景。 初灵姿坐在车厢门边的地板上:“大人,您是不是也认为朱小姐有可能……” 陆闻渊用手里的鞭子轻抽马屁股:“据以往的经验,失踪者被找到时,有八成都已死亡,溺死、摔死、暴毙、被害都有,因此,我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初灵姿伸直了腿:“希望不是她。” 她对前天夜里听见的求救声耿耿于怀,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料陆闻渊说:“是与不是,这世上都多了一个被人害了性命的姑娘,世人眼里分贵贱,富贵人家的命是命,难道贫苦人家的命便不是命了?” 初灵姿一愣,她也出身贫贱,从前大理寺里除了春婶,从来没人拿她当成人,呼呼喝喝,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吃着猪食般的饭菜,拿着养活自己都成问题的月俸。 只有陆闻渊,没有居高临下的看她,待她与旁人无异,除了,不给她加月俸…… 初灵姿不由地打量陆闻渊的侧脸,剑眉星目刀削鼻,明明该是威风凛凛,嘴角上却不知何时又叼了根什么草,挂着一脸拽拽地懒散,漫不经心地挥着马鞭。 想个辙加点月俸吧,初灵姿走神地想,弟弟需要买文房四宝,爹的衣裳也破得不能再打补丁了。 …… 义庄,像是被阳光抛弃的角落,靠近便能感受到一阵阵寒意。 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没有亲人安葬的逝者,不能入土为安,等待他们的只是草草掩埋。 触景生情,初灵姿想到自己的前世,不知道她现在何处,是否是这个初灵姿的灵魂在替自己活着。 听见外面有动静,守庄人鬼魅般只探出头个来,吓得初灵姿躲到陆闻渊身后。 看清来人,守庄人急忙迎出来:“不知是少卿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陆闻渊和颜悦色地一笑:“老哥,又来麻烦你了。” 两人常打交道,守庄人知道这人与章积成不同,陆闻渊一向不爱摆架子,立刻顺杆爬道:“嗐,咱俩谁跟谁啊,少卿大人尽管吩咐。” 陆闻渊将初灵姿从身后拉出来:“我的随身书吏初火次,这位是看守义庄的老胡。” 初灵姿问了声好,道:“胡哥,昨日大理寺可有送来一具女尸?现在何处?” “有,”老胡顺手往里一指,“就是最里面那具,怎么着?查到身份了?” 朱慈惠失踪的事不方便透露,陆闻渊对初灵姿使了个眼色,与老胡东拉西扯的聊起来。 老胡成日里对着一群死人,一天到晚说不上几句话,难得有活人来找他聊天,立刻天南地北地侃起大山来。 初灵姿进了屋,里面犹如冰窖般寒气更甚,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忍着寒意走到尽头,心里默念着南无阿弥陀佛,搓了搓手,鼓足勇气掀开了覆盖的草席,与尸体来了个对视。 霎时间,一道旋涡向她袭来,紧接着眼前的画面天旋地转,天、地、树木,在不断地交替翻滚,初灵姿看得头晕眼花,最后,她看见一块石头在不远处,石头上有一处尖锐的凸出。 又是一圈翻滚,画面突然上下抖动了下,然后便静止了,消失在眼前。 再一看,死者脸上,身上尽是擦伤和划伤,显然是从悬崖上失足,在山坡上滚落时造成的,而最后,因后脑磕在了尖石上导致死亡。 最重要的是,死者是个男人。 这时,老胡走了过来:“哎,不是他,”他伸手一掀帘子,“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