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爹爹已黑化》 1. 重生了?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姜瑶重生了。 她蹲在田埂上,看着清溪中自己的倒映。 水中倒映着一个约莫七八岁大的女孩子,她睁着一双乌黑水灵的眼睛,因为年幼,脸上带着婴儿肥,但却能看到,她的五官生得极为标志秀美。 虽然穿着粗布衣,却整个人都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衣裳没有破洞,头发也用彩绳编织成了两根羊角辫,脖子上挂着个银制的平安锁,走起路来银饰碰撞,叮叮当当响,一看就知道是被精心养护的孩子。 她有些不可置信,捧起清水拍到自己脸上。 春日的山泉水还有些冰凉,浸在肌肤上,让人一瞬间清醒。 她眨了眨眼睛,这不是梦。 她真的重生回来了。 回到了她没有跟娘亲回京,还在乡村间跟爹爹一起生活的时候。 “阿昭!“ 山路那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阿昭,林阿昭!” 姜瑶恍惚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喊她。 阿昭,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来。 她随母亲入京之后,弃父姓随母姓,母亲御笔亲提,为她拟名为“瑶”,姜瑶。 而“阿昭”是爹爹给她取的名字,在她和爹爹生活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喊她一声“阿昭”。 姜瑶朝着抬眼望去,只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快速穿过田埂,一步步向她走来。 来到姜瑶身边,不分由说就弹了她脑壳一下,“叫你半天了发什么呆呢,干嘛不回答我!” “啊疼,”姜瑶连忙喊道,“小陈姐姐轻点!”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待在这里,你爹爹可在到处找你呢!” 姜瑶跟爹爹居住的时候,他们的邻居一家姓陈,陈家大伯大婶养了两个女儿,姜瑶根据她们的年纪大小,分别称呼她们一声“陈姐姐”和“小陈姐姐”。 眼前的就是他们家的小女儿,陈柔。 陈柔把他从水边拉起来,替她拍干净裙子上的青草,“今天你家里来客人了,快些回家,别玩了。” “客人?” 姜瑶仰着小脑袋,有些迟疑。 “是呀,客人,”陈柔牵起她的手,往村子的方向去,“好像还是城里来的,那几位都是女客,坐着马车穿着绸衣,都是来找你爹的,你爹正急着让你回去!” 姜瑶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大概可以猜到,自己具体重生回到什么时候。 …… 姜瑶其实是穿越的。 穿越以前,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因为一场车祸,年纪轻轻离开人世。 再睁开眼,她已经成了刚出生,只会嘤嘤嘤哭唧唧的婴儿。 或许是因为她喝的那碗孟婆汤偷工减料,她得以带着前世的记忆出生。 有了自主意识睁开眼睛时,她第一时间就想看看自己投胎的这户人家怎么样。 朝四周看了一眼,姜瑶差点没被这个家徒四壁的小屋吓晕过去。 她投胎技术似乎不是很好,这辈子居然一头栽进了穷苦人家。 更可怕的是,还有个穿着广袖长袍的古装男人抱着她,一遍给她喂奶一边哄道:“孩子乖,娘亲走了,以后爹爹照顾你,好不好?” 如果她活在现代,管这家有多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她十八年后一样可以卷土重来,虽然不一定能卷到最顶尖,但是改变人生还是可以的。 可她偏偏生活在古代,出生就把路走死了。还是个女娃娃,没有办法十年寒窗。 而且还丧母,全家上下,只有那么个看着不太靠谱的爹。 哪怕除去古代常有的饥荒战乱,她几乎可以预料到,这是一条无路可解的悲惨人生。 当时姜瑶果断决定——与其一世受苦,不如趁早重开。 她“啪”一声,直接打开那个男人给她喂奶的勺子,硬生生开始绝食抗议。 男人也不清楚她拒绝进食的原因,换着法子喂了她好几次,见她还不愿意张口,立刻搂着她,村子里挨家挨户地敲门,问养过孩子的妇人,孩子不喝奶该怎么办。 妇人说,如果羊乳和牛乳喂不进去,可能要母乳喂。 只是当时村里没有人生过孩子,所以男人只能抱着她,一个一个村子地找,一户一户的敲门,终于找到了刚刚生过孩子有奶水的妇人,求她们给姜瑶一口奶喝。 那位妇人当然拿姜瑶没办法,几次失败后,也只好把她交还给男人,并且安慰道:“这孩子体弱,恐怕是养不活了,还是尽早挖个坑埋了吧。” 在这个年代,小婴儿夭亡是很正常的事,所有人都见怪不怪。是否能存活下来,全凭运气。 姜瑶这具身体从出生起就不是特别健康。绝食了两天,姜瑶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衰弱,连神志都是迷迷糊糊的。 正当她都以为,她自己要活不下去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身子被抱着,摇摇晃晃地走了很久。 她那个便宜爹居然抱着她,连夜走了几十里路到乡镇里的医馆里,给她找大夫看病。 这家医馆的大夫看不好孩子,他就换一家,一家一家地找,就是不放弃。 等她有意识的时候,她那个便宜爹正抱着她,狼狈地坐在破庙前。 外面下着大雨,雨水透过破败的屋顶滴滴答答,顺着爬满青苔的佛像滑落。 她爹躲在唯一的一片不会被淋到雨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往高的地方捧着她,不让雨水沾到她身上。 实际上,她那个便宜爹并不会抱孩子,时常把她弄得很难受,她忍不住扯着嗓子,发出婴孩微弱的哭声。 如果她可以开口说话,一定会说,别白费力气了,快放弃吧。 然而她爹听见她哭,却忽然欣喜,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搂着她,小声哄着她,“别怕别怕,爹爹在呢,没关系的,镇上医馆不行,我们去城里的,无论如何,我总能找到医治你的大夫。” “无论如何,你肯定能活下去的。” 他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却强装镇定,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一道闪电贯穿天地,照亮了他的面容,雨水把他衣裳和鬓发都湿了,眼角微红,有溢出的眼泪和雨水混杂在一起。 姜瑶小小的心灵被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震撼。 穿越前她的爸妈很早就离婚,各自组建家庭,把她从小扔在寄宿学校,再也没有管过她,她几乎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直接又炽热的亲情。 她出车祸当场毙命的时候,她飘浮在空中,看着她爸妈匆匆赶来,为了她的赔偿金疯狂扯皮,最 2. 回忆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姜瑶被拉着往家里走,一路埋头不语,盯着地上的。 远处,袅袅炊烟升起,风吹过麦田,将稻杆压低。 “怎么了,”陈柔发现她不如往日那般活泼,“你是不喜欢家里来客人吗?” 姜瑶摇摇头,“没什么……” 陈柔口中说的那个“客人”,不出所料应该就是她的亲娘。 她穿越过来前八年,一直以为自己拿了种田文剧本,她不过是一个普通教书夫子的女儿,和皇亲贵族根本搭不上什么关系。 按照穿书定律,只要她长大后别随便往家里捡男人,估计能够安定地过完这辈子。 直到八岁那年,她发现自己错了。 原来命运的齿轮早在她出生前就已经转动,主角自然不是她——往家里捡人的事轮不到她,因为她爹已经干了。 这一年,她的亲生娘亲找上门来。 也就是这时,她这才知道,自己的亲生娘亲,就是当朝的女帝。 而姜瑶,是她娘亲落难在外,与她爹留下的露水情缘。 她娘亲不远万里寻来,为的就是她当初留下的,唯一的血脉——姜瑶。 …… “阿昭。” 忽然前方有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打断姜瑶的思绪。 姜瑶抬眼望去,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人正在不远处朝他走来。 晚风卷起他的衣袖,夕晖落在他的衣衫上,将他的衣裳染成了暖黄色。 他样貌生得漂亮标志,有种雌雄莫辨的美。眉目宛如日暮时的远山,五官精致,身上总是带着文人特有的那种温文尔雅的气质,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是姜瑶在这个世界上的爹,林愫。 林愫见了姜瑶,对陈柔微笑道:“多谢陈小姐送阿昭回来,我还正忙着找她呢。” 听到这话,陈柔连忙羞涩垂下头去,脸颊到耳垂都红了起来,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了:“不用、林郎君,举手之劳,不用谢的!” “……既然阿昭已经找到了,那我就先回去,我娘喊我吃饭了。” 没说两句话,她立刻就捂着脸跑开,在转角处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偷偷瞄了一眼林愫,又消失不见。 姜瑶盯着这张熟悉的脸,微微有些恍惚了。 不得不说,林愫是姜瑶在这个世界见过最好看的人,如果把他放到她穿越前那个世界,就是妥妥顶流级别。 哪怕他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这些年来,有人给他说亲也络绎不绝。 姜瑶从小到大,见过许多次媒婆受托上门来给林愫说媒,其中也不乏有一些住在城里的一些有钱人家的小姐,被他的样貌打动,想要聘她为婿。 不过都被他拒绝了。 林愫似乎不愿意再成婚。 就好比邻居陈家的两个姑娘,都曾对他动了心,陈家父母也曾有意将其中一个女儿许配给他,多次向他表示,只是见林愫态度坚决才作罢。 上辈子姜瑶见过无数貌美的郎君与少年郎,都觉得差点意思,或许就是因为曾经对着这张好看的脸看习惯了,此后总觉得他人比不上。 都接近三十的人了,还那么吸引小姑娘。 难怪当年能让帝女都对他心动。 陈柔走后,林愫牵过姜瑶的手,揉揉她脑袋,将挂在发上的一片碎叶轻轻拂落,“走吧阿昭,我们回家。” 可是走了两步,发现姜瑶还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忍不住回头:“嗯,怎么了?” 她依然怔怔地盯着他出神。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林愫了。 前世,娘亲来接她的时候,林愫让她二选一。 林愫对她说,他无法陪同姜瑶一起回京,要走,只能姜瑶一个人离开。 要么姜瑶选择跟随娘亲,那从此以后,无论以后如何,忘了他这个爹,好好做她的公主。 要么姜瑶留下,和他一起生活,只不过,姜瑶要与女帝斩断一切关系,放弃身为公主的身份。 虽然说,留下和林愫生活也不错,但是姜瑶忽然有一天得知自己身为公主,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突然间又让她放弃,她必然不甘心。 所以姜瑶选择了后者。 姜瑶知道,她这个选择对不起林愫。 林愫养了她八年,她出生三天时为了让她喝进奶,抱着她连夜奔波,把她从一个小婴儿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让她干过活,让她和那些小姐们一样养尊处优。 就算放在科技发达的现代,也不一定能有单亲父亲做到这种地步。 她这么做,就好像父母离婚被判给母亲的孩子,父亲不闻不问不给抚养费,是母亲独自将她拉扯长大,但是等她长大后父亲又来收割成果,她因为父亲比母亲资产丰厚就跑过去为他鞍前马后,抛下母亲不管,活脱脱的白眼狼。 可是,从本质上说,她灵魂里藏着的还是个成年人,权衡利弊,追求荣华富贵是人之本能。 试问世间,谁不向往朱门大户的生活? 姜瑶也不过是个俗人。 她娘亲所能够给她带来的身份、地位诱惑太大,最终,她在林愫失落的眼神中,踏上了去京城的马车。 当时,她还保留着现代人思维,以为获得了这个身份,就能理所应当享受这个身份给她来带的权势与荣华。 她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享受荣华富贵,都是需要付出的代价。这个代价,远远比姜瑶想象的要大得多。 刚刚开始去到京城的时候,即便她身为女帝独女,还是因为曾经在乡野间生活过,被那些从小在京长大的孩子嘲笑,说她“沾了一股子粗俗气”。 她抵京后,每日课业被排得满满的,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松散。宫廷仪态,琴棋书画,四书五经,权谋策论,她看着长长的每旬课表,时常怀疑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八岁孩子那个完成。 哪怕她拿出十八岁的自制力和备战高考的斗志去学,多么努力,挑灯学到深夜,夫子却总是摇头说“不够”。 哪怕她做得比常人都要优秀,也不会有人夸奖她,因为她身份她本就高于常人,要做的是面面俱到的优秀,样样都要拔尖,这才是理所应当。 这些都不算什么。 最可怕的是,皇城里的人,为了争夺权势,都是不择手段的。 因为姜瑶是独女,哪怕没有被正式册封储君,也默认是女帝的继承人,无数的目光都盯着她,想要把她拉下来。 皇城之中,少不了明枪暗箭。姜瑶来到这里之后,饭菜被下毒,床上莫名其妙出现毒蛇,蝎子,这些几乎家常便饭。 莫名其妙的栽赃,暗算,总是不时落在她身上,防不胜防。 刚刚开始,身为女帝的娘亲还会维护着她,可是后来渐渐的就开始厌烦,甚至开始嫌弃她懦弱, 3. 惩戒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这倒未必。 上一世,姜瑶选择跟娘亲回京,却没能算计得过别人,年纪轻轻就死在了权斗中。 都说封建礼制吃人,她已经切身体验过了。 没那个本事,就千万别去玩权谋。 幸而上天让她重生,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要留下来,再也不会去。 姜瑶擦干了眼泪,眼神有些木木的,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林愫心都软了,压根不舍得让她走路,直接把她抱了起来,等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才将她放下。 …… 姜瑶小跑进了院子,眼前的场景,与她前世几乎重合在了一起。 在小屋中,站着几个年轻的女子。 她们披着披风,戴着帷帽,虽然看得出,她们的打扮已经尽力追求朴素,但是身上穿着的丝绸衣裳,绝非山间常见的。 她们光是立在那里,站姿挺立,仪态就已经和寻常村妇区分开来。 姜瑶知道,这就是她的娘亲和她身边的几位随行女官。 看到姜瑶跑进来,为首的女子就迫切地掀开帷帽一角,露出漂亮的五官。 “是阿昭吗?” 姜瑶还没有回答,下一刻,就猛地被拉进一个怀抱中,“阿昭,阿娘好想你!” 姜拂玉搂着她小小的身子,轻轻地抚摸她的碎发,捧着她的小脸端详,“让阿娘好好看看你。” 当初,姜拂玉生下她,刚能下地走后就随着来接她的马车离开。 因为生产后没能好好休养,后来更是直接失去了再生育孩子的能力。姜瑶就是她唯一的孩子。 如果说,姜拂玉对她完全没有母爱是假的。 当初姜拂玉怀姜瑶的时候,京中形势已经十分严峻,皇兄病危,几个藩王对皇位虎视眈眈。 可她仍然坚持到足月才把姜瑶生下来,等她平定藩王之乱,以女子之身坐稳了皇位,第一时间就急着来见姜瑶,想将她接回自己身边抚养。 前世姜瑶也是因这个拥抱昏了头脑,竟然误以为,天家之间,还有纯粹的亲情。 如今,姜瑶再次被她抱着,只感觉寒意在身上蔓延,浑身的鲜血渐渐冷却。 还没在她怀中待多久,姜瑶忽然用力挣扎,一把将姜拂玉推开,小短腿噔噔噔得跑回林愫身边,扯着他的衣角躲到他身后,警惕地瞪着姜拂玉。 与女儿久别重逢,姜拂玉的眼角也不禁红了,但是和林愫不同,姜拂玉表露在外的情绪永远都是平淡的,哪怕她内心波动再大,也不会哭出来。 短暂的失态,她轻轻擦过眼角,情绪很快恢复如常,她淡淡地朝林愫露出得体的微笑。 姜拂玉也是个美人,姿容出尘,天生的丹凤目,凌厉时目光如寒锋出鞘,见血封喉,逼得人不敢与她直视。 但她柔和起来的时候是真的柔和,不过从前在宫中的时候,姜瑶很少有见她笑过。 姜拂玉在姜瑶的映像中,一直都是一个严厉的长辈,不苟言笑。 姜瑶前世被她训斥多了,几乎都要忘了她笑起来是什么模样。 原来她笑起来的时候,竟是几乎将一个女子柔美的姿态展露开来,眼波春水流转,我见犹怜。 抱着林愫的姜瑶明显感觉到,她爹身子僵住了。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头一看,好家伙,她爹果然在盯着姜拂玉一动不动,眼睛都看直了。 片刻后,姜拂玉先开口道:“你刚刚跟我说过,她的名字叫阿昭。” “原来阿昭已经长这么大了。” 林愫恍惚了片刻,才想起要答话:“阿昭只是小名,大名一直等你回来给她去,只是没想到八年过去了,才将你等回来。” 林愫握着姜瑶的手,想要将她推到姜拂玉,“阿昭,快来看,这是你阿娘。” 姜瑶摇摇头,缩在他背后一动不动。 她已经无法和姜拂玉亲近。 她前世在皇城中孤立无援,能求助的只有姜拂玉。可是姜拂玉从来不会插手她的事情,在她在挣扎的时候,只是在旁边淡淡地看着。 她被冠上结党营私,勾结叛党种种罪行也是一样,她为了自证清白跪在姜拂玉书房前磕头,在台阶前跪了三天三夜。 只换来一道口谕——“将公主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再后来,就是白绫的绞杀。 她单单是想想,都感觉到脖子幻痛。 林愫发现她抵触,也不强迫她,只是无奈地道:“这孩子往常也不像今天这样,她挺活泼好动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怕生,可能是突然见到了娘亲,需要给她一点时间接受。” “没关系的夫人,”姜拂玉身边的女官安慰道,“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怕生,等小姐今后与你相处久了,自然就会亲近起来的。” “是呀,以后时间还长,我丢下她这多年不管不管,难怪对我生疏,”姜拂玉给了女官们一个眼色,“培养感情的事以后可以慢慢来,你们先带着孩子出去,我和林郎君还有事要谈。” …… 片刻之后,姜瑶蹲田埂上,托腮看着远处的晚霞发呆。 姜瑶知道,久别重逢,这对昔日的夫妻难免要叙旧。 姜拂玉这次来,其实是想带丈夫和孩子一起离开的。 但是前世林愫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愿意跟姜拂玉离开。 上一世,他们俩就在在屋里秉烛谈论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林愫就问姜瑶要跟谁离开。 就好像父母离婚,征求孩子的意见。 无论如何,这次如果林愫再问她,她一定要留下来。 …… “小姐,你这样姿势不雅,衣裳都快低到土里,快起来!” 忽然姜瑶听到女官的喊声,原来是女官中有人看她蹲着,实在看不下去,走到她身后,想要把她提了起来。 这群女官可真是神仙,居然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丝不苟的站立姿态。 她们愿意受累,姜瑶却不乐意跟她们一起,下意识挣扎,弹起的泥土溅到了那位女官身上,她又连忙拍打裙子,惊叫道:“啊,好脏!” 旁边的有个女官双手抱胸远远躲在一边,连帷幔都没掀起。 见到这一幕,她嫌弃地朝这边瞥了一眼:“这穷乡僻壤的,脏得要死,也不知道夫人当初为什么要在这里嫁人生子。” 听到她的声音,姜瑶愣了一下。 她认得这个人。 是许婉之。 姜拂玉登基之后开始开放女官制,为了鼓励女子为官,从世家贵族中提携了一批识字女子进入内阁,替她管理文书及政务。 宫中女官众多,但姜瑶对许婉之映像极其深刻。 姜瑶入宫后就是许婉之负责教她宫规礼节。 许婉之是公卿之家旁支的女儿,生长在京中,时常嫌弃姜瑶出身乡野,举止粗俗。没少借着教导她的名义磋磨她。 旁边的女官白茵连忙劝道:“婉之,不要这样说,夫人的事,不是你我能嘴碎的。” 许婉之冷哼一声,“我说的有错吗?你看这四周方圆几里,全部都是农舍,全是泥土地,我鞋子都走脏了,见到的又都是粗俗之人,那个乡野村夫,连这个孩子也——” “住口!” 白茵立刻打断她的话,“我本以为,你就算再爱逞嘴快,也知道分寸。” “我有说错吗——啊!” 许婉之开口正要继续说什么,姜瑶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一块泥土,朝她砸了过去。 如果她不开口,姜瑶都没有注意到,原来当初姜拂玉来接她的时候,许婉之还随行在身侧。 姜瑶一直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上一世许婉之对她所作所为她都记在心上,只是她仇人太多,没来得及清算到许婉之就已经命丧黄泉。 这一世,她本来都已经不打算往京中去,前世的仇恨该放下就放下,可是许婉之居然直接蹬鼻子上脸,当着她的面说三道四,这可就别怪她了。 土块直接砸到了她脑袋上,把她掀翻在地,帷帽也掉了,裙子从上到下全都沾满了泥土。 四周的女官连忙将她扶起来,许婉之看到自己身上的土,气得差点没撅过去,她捂着脑袋,颤抖着指向姜瑶,“你个小贱人,究竟想干什么!” 姜瑶反驳回去,“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我有爹爹有娘亲,你才是有爹生没娘养的贱人!” 姜瑶这话戳的就是她心窝。 许婉之的母亲在她出生后就去世了,她爹很快就娶了续弦,那位后妈对她很不好。 也是因为 4. 夜色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姜瑶年纪还小,声音稚嫩,哪怕她没有故意装夹,听起来也还是软软糯糯的,让人不忍心拒绝。 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回到了姜瑶身上。 林愫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是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阿昭也饿了,不如先吃些东西吧,你也没用晚膳吧?” 听到这话,姜拂玉的神色也和缓了下来,笑着摇了摇头,“还没有,突然想起,很久没有尝过你做的菜了。” “是吗?”林愫搂着姜瑶起身,“那你可要好好尝尝,你不在这些年,我的厨艺有没有精进。” “我给你打下手。” 说着,很自然就挽起袖子,跟随林愫进了厨房。 姜瑶穿越前吃食堂、吃泡面、吃外卖,几乎没怎么下过厨,来到这个世界后,做饭的事也都是林愫一手包揽。 古人推崇“君子远庖厨”,按照世俗常理,林愫是读书人,不应该做饭,可他似乎没那么多忌讳,不仅把锅铲舞到飞起,还会大大方方去外面的饭馆讨教做菜的秘方和技巧。 因为姜瑶极其挑食,在古代没有各种合成的调味料,连盐都是限购物资,她常常会因为菜肴过于清淡而难以下咽。 为了让姜瑶能够多吃几口饭,补充营养,林愫只好拼命卷自己的厨艺。 他在屋子后院里开垦了荒地,种了不少菜,他拿着菜刀去砍下一颗圆滚滚的包菜,然后又把熟透了的番茄摘下,打井水洗干净。 见姜瑶在屋外看着他,就将一只番茄放到她手里,“如果真的饿了,你可以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姜瑶乖巧地点点头,却搬着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看着他。 乡村人家一般傍晚就会生火做饭,他们算得上晚了。 林愫在切菜,姜拂玉就给他生活,打水。 姜拂玉似乎对这间厨房格外了解,她知道厨房的布局,哪里放柴火,哪里放火石她问都不用问林愫,自己就可以找来,跟她自己家里似的。 最重要的是,她和外面的三个女官都不一样,女官们嫌弃乡村地方又脏又乱,她直接挽起袖子,雪白的手臂上都沾上的泥垢,脸被烟熏得灰扑扑的,她也毫不在意,生完火后直接打了一瓢冷水扑在脸上随便洗洗。 和林愫配合默契得就像是多年相处的老搭档。 姜瑶看着他们两人做饭,依稀可以透过时光,窥见当初她还没出生时,这两人在屋子里生活的场景。 这两人能够成为夫妻,不是没有原因的。 姜瑶依稀记得,上一世姜拂玉来的时候和林愫谈了很久,姜瑶被女官带出去外面饭馆里吃饭,直到夜里哄睡了才送回来。 她当时全程都在猜测姜拂玉的身份,想方设法和女官套话,并且沉浸在深深的震惊之中,从始至终没有介入林愫和姜拂玉的冲突,自然也没有窥见这么温馨的一幕。 有姜拂玉帮忙,饭菜很快就做好了,香气飘了出来,姜瑶饥肠辘辘,盯着煮好的菜已经是两眼放光。 和姜拂玉一样,她也很久没有吃过林愫做的饭菜了。 林愫看到姜瑶要走,急忙抓住她,给她把手洗好才放她上饭桌。 外头的几个女官早已经不知所踪,他们在院子里支起小桌,就好像寻常乡村的一家三口享用晚餐。 菜都是普通菜肴,苦瓜炒蛋,包菜炒肉,还有番茄蛋花汤,还有今天林愫大清早从外面集市上买来的荷叶鸡。 不过这一桌的饭菜比起普通人家还是要优越一些,因为他们每天都可以吃到肉。 林愫给姜瑶夹了块鸡腿,补充营养。 姜拂玉看着她扒饭,忍不住问:“阿昭喜欢吃什么呢?” 姜瑶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自己,嘴里塞满了东西,根本没法说话,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姜拂玉。 林愫笑着替她回答:“阿昭几乎什么都会吃一点,就是不爱吃辣也不喜太甜,也不爱油腻,其他都还好。” “说起来,我这个做娘亲的,真的不够尽职尽责。” 说着,姜拂玉有些伤感,“这些年,我一直不敢让人知道阿昭的存在,怕人伤害她,每次我想见她的时候,都要拼命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期望,当初,她还那么小,我就将她丢下不管,到现在,连她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林愫把另一块鸡腿夹到姜拂玉碗里,“先吃饭吧,这家的荷叶鸡,也是你当年最喜欢的一家。” 一顿饭从黄昏吃到夜晚。 姜瑶本来以为他们会在吃饭的时候说些什么,但是两个人都很默契地遵守“食不言寝不语”,安安静静地吃到了最后。 等所以人都吃完以后,林愫立刻麻利地收拾碗筷,或许是有意想要促进姜瑶和姜拂玉的感情,他特地跟姜瑶说:“爹爹要先去收拾一下屋子,阿昭先跟娘亲说说话好不好?” 姜瑶一转头,正好看见姜拂玉站在自己身边,有些眼巴巴得看着她,“阿昭,你愿意和娘亲说话吗?” 她又说了一遍,“阿昭,我是你的娘亲啊。” 姜瑶从来没有见过姜拂玉这个样子,她也会渴望女儿亲情的眷顾? 上辈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姜瑶在追随着她。 或许是前半生林愫对她太好,她曾经以为自己也可以在这个世界获得母爱。 可是君臣母女,前两个字的分量永远比后两个字要重。 上一世,姜拂玉就是这样对她的。 因为是君臣,所以不能像寻常母女那样亲近。 这是姜拂玉教她的。 姜瑶抬眼看了她一眼,她已经张开双臂想要等姜瑶接近她,眼中闪烁着少有的希冀。 可惜姜瑶仅仅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一句话,就转身进屋了,没有再看她渐渐黯淡下去的目光。 反正姜拂玉忙于政务,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等到了明天,她就得离开。 姜瑶这一次必然选择林愫,完全放弃那所谓尊贵的身份,很快就会和姜拂玉一刀两断。 迟早都会分开的,现在何必亲近? 这一世,她和姜拂玉能做母女的时间,也就只有今夜而已。 姜瑶想要去找林愫,但是姜拂玉一直跟着她,令她有些烦躁。 她干脆走进自己的房间,拉出柜子里的小木箱,里面装满了各种木偶和玩偶,那些都是林愫给她买的,都是小孩子最喜欢的玩具。 即便姜瑶已经不止一次地暗示林愫,自己和寻常小孩不同,不必浪费钱给她买这些东西,可是林愫总是以为她是太懂事,依然给她买。别人有的,姜瑶一定要有,还得是最好的。 姜瑶平日里不会碰这些东西,只有偶尔需要装小孩子才会搬出来玩一下。 后来姜瑶去了京城,这些东西一律留在了原地,她终于如愿地达成了不会有人再给她买玩具,她柜子里摆 5. 偷听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避开她是吧?姜瑶倒是要听听,这两个人究竟在讲什么。 暮色四合,乡村的夜晚是宁静的,草丛中微弱的虫鸣声起伏,晚风温和地吹过姜瑶的鬓角,带来丝丝凉意。 今夜没有月亮,星罗棋布占据了整片夜空,斑斑点点的星光,照亮了前面的路。 她顺着出村的小路走到农田边,此时,正逢刚刚播种不久,天地里的禾苗才几寸高,漫山遍野的水田练成一片,充盈着银色的水光,宛如巨大的镜面,将星辰都包含在其中。 不远处,两个人临水而立,黑暗中,唯有林愫提着的一盏孤灯独明。 姜瑶上辈子没少趴过别人墙头,练就了一手鸡鸣狗盗的身法。 即便重生后,失去了原来身体拥有的速度和力量优势,她也还记得不少技巧,踏过小路,借着夜色躲藏进他们不远处的一棵榕树下,悄悄听着他们的对话。 她动作轻盈,没有人发现她的靠近。 “我知晓当年叔父逼你立下重誓,此生不允你涉足朝庭半步,可当年皇兄下令追杀我时,你不也一样回来找我了吗?” 姜瑶刚刚躲好,就听见姜拂玉对林愫说道:“你已经破例了,为何不愿再多一次?” 林愫反问道:“如果我随你回去,你愿意赏赐我什么名分?” “你是我的夫君。” 姜瑶果断回答,没有半点犹豫,“只要你想要,我现在拥有的,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给你的,哪怕是这江山。” 林愫像是笑了,笑意盈盈,没有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 “阿玉,你把一切事情都想得理所应当,你以为获得了权势,就可以得到一切,所有人都会围绕着你转,你可以用权势令很多人乖乖听你话,可是对于我而言……” 林愫俯身与她对视,轻轻地抚过对方的脸,两个人几乎贴到了一起。 在树背后探出小脑袋旁观的姜瑶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他们不会在荒郊野岭做出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吧?孩子还在这里看着呢,会长针眼的。 但这两人只是额头与额头蜻蜓点水似的轻轻一碰,林愫又迅速和姜拂玉分开。 姜瑶忽而发现,她爹好像还挺纯情的。 林愫继续说道:“你现在所拥有的,你愿意给我或者不愿意给我的,我都不在乎。” “是呀,你是你不在乎,江山权势,荣华富贵,你如果真的在乎,何必在这里苦守多年。” 姜拂玉凄凄地看向他:“可是我呢,你连我也不在乎了吗?” 林愫顿了顿,没有说话。 长风掠过水面,掀起千层波澜。 姜拂玉看见他迟迟不言,忽而一把拉着他的衣领,将他拽近,“如果我想要你留在我的身边,非要逼你跟我回去呢?” 林愫那柔弱的身体被她扯得摇摇晃晃,好不容易站稳。 他张了张口,却又抿唇不语。 “看着我的眼睛,你难道就不想与我相守吗?”她掰过林愫的头,死死盯着他,“说话呀,你哑巴了吗!” 这两个人怎么突然动起手来了? 姜瑶吓了一跳,差点没冲出去拦在中间。 她伸手扣着树皮,心想可千万别逼他呀,以她爹那个性子,逼急了可能会一头碰死在这里。 像她爹这样的读书人,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性子倔。 还好姜拂玉并没有真的想要玩强取豪夺那一套,或许只是说说,吓唬一下林愫。 片刻后,见拗不过林愫,姜拂玉还是松开了他,失落地垂下手。 …… 她的声音再次冷静下来,“那阿昭呢?” 说到姜瑶了。 听到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姜瑶立刻竖起了耳朵。 虽然早就知晓他们最后讨论的结果,但是姜瑶还是好奇他们对于她未来的安排,究竟是怎么谈成的。 姜拂玉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水面,“我没有办法说服你,也没有立场强迫你的,但是阿昭是我的长女,我一定要将她带回身边抚养。” 谈到姜瑶,林愫抬眼看着姜拂玉:“那你有问过阿昭的意见吗?” “阿昭还是个孩子。”姜拂玉说,“她现在什么都不懂。” 姜拂玉的转过身,“你知道阿昭对我多重要,生她的时候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当初若非迫不得已,我绝不会和她分离,阿昭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辛苦半生积攒下来的一切,将来都要交给她的。” “没能陪她度过人生的前八年,已经是我最大的遗憾,所以我必须要将她带走,将她放在我的身边。” 姜瑶听见,姜拂玉的鼻音渐重,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只不过在用强大的自制力在忍受着不要哭出来。 当初生下姜瑶那几日,京中情况危急,姜拂玉再晚回去一天都会发生天大的变动,可是她担心早产会对姜瑶的造成不好的影响,始终没有喝催产药,熬到足月才将她生下来。 生她的时候,姜拂玉还因难产差点丢掉性命,刚生完孩子就投入到权斗中,心力憔悴,都没时间休养好身体,导致此后再也没有办法生育孩子。 哪怕姜拂玉从姜瑶一出生就将她抛下,但是林愫没有办法在和姜瑶有关的任何事情上责怪她。 林愫可以拒绝姜拂玉回京的邀请,却没办法替姜瑶决定她的人生。 林愫说话显然没有前面那么有底气了,“她是你的孩子,又如何不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抚养了她八年,无论如何都要尊重阿昭的决定,如果她愿意跟你走,我不会阻拦。但是如果她不愿意……” “林愫,”姜拂玉忽然打断他的话,怒道,“你也会说你养育她八年,她现在自然只亲近你。” 小孩子都只会亲近自己熟悉的人,何况姜瑶现在对姜拂玉极其冷淡。 林愫提出让孩子自己选,还不如直接开口要姜瑶留下。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两个人之间的似乎凝结到了冰点。 “我明日会跟她讲明一切。” 林愫深深吸了口气,和缓地道:“阿昭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今天她对你冷淡,或许是在赌气,或许因为别的原因,但绝非不认你这个母亲。”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什么都懂,我明天会告知她的身世,让她自己做决定,阿玉,我们不能因为阿昭是个孩子就忽视她心里的想法,先听听阿昭的意见好不好?” …… 谈话暂且告一段落,姜瑶松了口气。 林愫上一 6. 徘徊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男人哭起来比女人很要命,姜瑶几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像她爹这样子爱掉眼泪的男人。 她才刚说完这句话,忽然感觉身子一轻,她回过头,发现原来是姜拂玉趁她把她抱了起来。 她愣住了。 姜拂玉的动作有些僵硬,一板一眼的,姜瑶觉得,她应该是想学林愫抱自己的动作。 或许是姜瑶今天推开她给她留下了阴影,她抱起姜瑶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搂着她,强装镇定,似乎害怕这样子会不会令她不舒服,又担心被她推开。 见姜瑶乖乖待着没有反抗,姜拂玉松了口气。 她问:“屋子里有伤药吗?你先别急着哭,给阿昭处理一下吧。” …… 姜拂玉把姜瑶抱回了她自己的床上。 林愫立刻用绳绑起她的袖子,以免衣裳触碰到伤口,轻轻捏住她的骨骼给她盘查。 林愫略懂医术。 在姜瑶的记忆里,平日里村中有人生病,外出请大夫不方便,都会就近请林愫看诊。 皮外伤不要紧,最害怕的就是伤到筋骨。姜瑶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骨骼脆弱,林愫顺着她的骨骼经络仿佛检察好几次,生怕有遗漏。 姜瑶看着林愫用那双刚刚停下哭泣红肿的眼眶,认真专注地给她查验伤势,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有时候林愫会碰到她淤青处的皮肤,即便感觉到疼痛,她也不敢喊出声,唯恐林愫又愧疚得哭出声来。 她受伤不打紧,她更怕林愫哭。 没办法,她就是见不得爹爹伤心。 她爹柔柔弱弱的,哭起来也太惹人心疼了,她不舍得他掉眼泪。 “幸好只是皮外伤,治疗淤青外伤药放在上面那个柜子里,阿玉帮我拿一下。她有的地方破皮了,需要上药。” 林愫松了口气,看着姜瑶,很温和地说道:“阿昭可是女孩子,留疤了可就不好了。” 姜拂玉把柜子里的瓶瓶罐罐全部拿了出来,“我看不懂你的药,你看看那种可以给她用……对了,听闻冷敷有助于去除淤青,消淤消得快,他们应该可以找来冰袋,你觉得需要吗?” 林愫也道:“那劳烦你。” 姜拂玉立刻说道:“我这就让他们拿来。” 两个人商量着,几句话间,已经把分工合作安排得明明白白。 姜拂玉负责去找冰,林愫在瓶瓶罐罐中发翻找出了合适的上药,给她涂抹。 林愫作为一个大夫,动作很是温柔。 先是涂了一层冰冰的药膏,敷在淤青的地方,冲散那伤口上灼热感觉,然后撒上一种药粉。 她的血已经止住了,这种药粉是防留疤的,因为破口不大,而且现在是春天,天气不算太热,也不必用药酒消毒,林愫给她用的都是偏温和的药。 林愫动作很小心,故而敷药时间也被延长。姜瑶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就在这时候,姜拂玉拎着一包冰袋,也不知道她吩咐谁去取来的,这么快就找到了冰。 林愫接过冰袋,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姜瑶说:“阿昭,你忍一下,伤口碰到冰可能有些疼。” 姜瑶犯困地点点头。 林愫又说:“你要是觉得痛,受不了就喊出来,我们就不敷了。” “爹爹,我知道了。” 得到姜瑶的回复,林愫才动手。 或许是林愫反复给她提强调“敷冰很痛”,姜瑶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当他真的开始的时候,心理落差让她有了一种感觉:明明也不是很痛呀。 其实上一世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姜瑶还是个很怕痛的人。 一个人对疼痛的敏感度或许与她曾经的经历有关。 姜瑶穿越以前几乎是中规中矩地过完了一生。 穿越前那个世界,她爸妈虽然不管她,但也不至于虐待她,在学校上学时她也没遭受过什么校园欺凌。 一直到临死车祸来临时,她瞬间就被撞飞出去失去意识,没有感觉到疼痛就已经当场死亡。 在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前八年,林愫养她养得极其精细,连擦破皮的小伤都少有,她没有受过什么苦,和这个世界的其他孩子相比,她娇气得要死。 可叠加上后八年的记忆,就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在那八年里,受伤就好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久而久之,痛感仿佛已经深深烙在她魂魄中,即便重生,记忆也不会变。 她对疼痛已经麻木了。 姜瑶正发呆,林愫似乎意识到她没什么动静,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阿昭,你不疼吗?” 姜瑶回过神来,连忙说:“爹爹,我真的不疼。” 她确实是实话实说,可是没想到林愫听后,嘴唇微微蠕动。 下一刻,他忽然就哭了出来。 姜瑶瞠目结舌 泪水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划过两道痕迹,淅淅沥沥而下。 真的是薛定谔式的眼泪,为什么莫名其妙又哭起来了。 “爹爹,你怎么又哭了呀,别哭了好不好,我真的不痛,真的不痛。” 姜拂玉也是颇为惊讶地看向他。 此时母女两人产生共鸣: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就哭了起来? 林愫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上凝着泪水,将坠不坠,烛火下充满莹润的光。 姜瑶听见他哽咽的声音,“阿昭你说谎,明明很疼,你为什么说不疼,你为什么要对爹爹说不疼?” 姜瑶:“……” 疼不疼是个人的主观感觉,头一次见这种情况下非要人喊疼的。 原来他哭的原因是姜瑶说不疼,哪说疼就好了。 姜瑶连忙改口道:“疼,阿昭感觉到疼,阿昭都快疼死了,只不过我不想要爹爹担心,所以才说不疼的,爹爹别哭好不好?我不想看爹爹伤心难过,爹爹难受,阿昭心里也不舒服。” 与此同时,姜拂玉拿出手帕,给他擦拭着掉落的泪珠。 “擦擦。” 和姜瑶哄着劝着让他止住眼泪不同,姜拂玉从来不会叫他别哭,只是默默给他擦干泪水。 看她擦眼泪动作的熟练程度,想必是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了。 擦完了眼泪,林愫安静了片刻,放下了冰袋,揉了揉姜瑶的头发:“既然疼,那就不敷了。” 姜瑶的头发柔软细顺,只不过今天经历事情,被弄得有些乱糟糟的。 林愫轻轻摸着姜瑶的头,温柔地说:“阿昭以后一定要记得,以后要是感觉到痛一定要喊出来,让爹爹知道,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 …… 折腾了一通后,姜瑶已经愈发疲倦,加上疼痛促眠,她眼皮子已经睁不起来了。 两个人应该都猜到她偷听到他们今夜的谈话,但看她困成这样,也不好跟她解释太多,拉下帐子让她先睡了。 不过有些事情,总是躲不过去的。 今夜不说,明天肯定会说。 …… 第二天姜瑶醒来,发现林愫和姜拂玉已经在她床前守着她了。 窗扉被完全打开,温暖的阳光照了进来,落在纱帐上。 姜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觉得阳光微微有些刺眼,她揉了揉眼睛,掀开纱帐,迎面就看到他林愫和姜拂玉。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正是姜瑶这具身体日积月累养成的生物钟。 林愫不急于让她启蒙识字,打算再放养她个一两年再让她上学堂,所以,没有什么课业的姜瑶有着充足的休息时间,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林愫和姜拂玉都默契地没有把她叫醒,等她自己睁开眼睛。 姜拂玉微笑道:“阿昭醒了?” 尚且睡眼惺忪的姜瑶点了点头:“嗯。” “阿昭,”林愫开口说道,“爹爹和娘亲今天有很重要的时要和你说。” 窗外是菜园里种植的绣球花,如今正逢花期,一团团蓝色的花球簇拥着盛放,明艳好看。 她忍不住往窗外看了两眼,然后坐直了身子。 “你们说吧。” 她知道他们要和自己说什么。 此情此景,和上一世的今日几乎完全相同。 平时,林愫会起很早,给姜瑶准备好早餐后立刻摸黑坐牛车到镇子上的学堂给学生们讲学,接近中午才会回到家中,一旬只有一休。 今日并非休沐日,姜瑶起床时还能见到林愫,是因为他特地找人去学堂告假,空出一 7. 选择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和上一世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话。 林愫依然没有提及他无法回京的原因。 上一世姜瑶沉浸在得知自己身世的惊讶之中,没有注意到为何他无法回京。 可昨夜,她扒墙角时,分明听见姜拂玉对他说—— “我知晓当年叔父逼你立下重誓,此生不允你涉足朝庭半步,可当年皇兄下令追杀我时,你不也一样回来找我了吗?” 这两人大概觉得她年纪小,就算她听见了这句话,也听不懂。 可是上一世姜瑶在京城里活了八年,当然知道如何在只言片语中捕风捉影。 她大概可以猜测出,这两人恐怕不是单纯是话本中书生救下重伤公主的关系,她爹来历也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无法进京可能有别的隐情,姜瑶估计林愫十有八九曾在京中树敌,或者他在朝廷中惹了什么事情,没有办法再回去。 不过林愫拒绝姜拂玉不回京也是好的。 且不论他自己本身的原因,京城那个地方就是龙潭虎穴,林愫天性纯良,如何应对那群老狐狸? …… 林愫继续和她说道:“阿昭,你听着,无论你选哪个,爹爹都会支持你,也不会怪你。” 他的声音很温和,似乎怕吓到姜瑶。 毕竟在这之前,姜瑶一直生活在村里,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不远处的小镇上,天高京城远,她那样小,可能连什么是皇帝都一知半解。 “你可以选择和娘亲离开,以后就是南陈金枝玉叶的公主,但是你既然回了京城,爹爹不会涉足朝廷之事,也包括你,你若回京,就安心跟着娘亲,听娘亲的话,爹爹不会再管你,你我也不必再联系了。” “你也可以选择和爹爹留下,跟随我,阿昭就得放弃娘亲给你的身份,和娘亲一刀两断。” 说着,林愫看了姜拂玉一眼,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可不可以这样说? 姜拂玉微笑示意他继续,他才接上话,“从今往后,你就把这两天当成一场梦,你就当自己没有娘亲了,只是我林愫的女儿。” “爹爹和娘亲,只能跟随一人。” 姜拂玉也看向她:“阿昭,你选一个吧。” 两个人同时将期许的目光放到她身上。 即便姜瑶早就知道今天会发生的一切,但是对上两人的目光,她还是有些恍惚了。 这种场景对于姜瑶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早在林愫和姜拂玉前,在她穿越以前,她心智上还是个真正的小孩子时,她就被逼着做过相似的选择。 穿越前那一世,她出身在一个不是特别和谐的家庭。 自她记事起,爸爸妈妈每天都在争吵,在客厅里摔东西。 他们吵架的原因千奇百怪,但大抵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家庭琐事。 比如说爸爸下班忘记买菜,比如说妈妈忘记洗爸爸的衣服,又比如妈妈不满爸爸应酬回家太晚……有时候,很小很小的一件琐事,都能让他们互相埋怨,归根到底,是他们的性格根本不合。 夫妻二人在对对方没有充分的了解,在真心相爱前,就因为一时冲动匆匆成婚,生下孩子。 他们离婚的原因姜瑶已经记不清楚了,没有出轨,没有赌博欠债,也没有重男轻女,只有细小的矛盾堆积,在某一刻彻底坍塌,不知道是谁彻底失望,最后提出了离婚。 两个人都不想要姜瑶。 妈妈没有工作,今后必须要嫁给别人,将姜瑶带在身边会让她更困难,爸爸还年轻,今后还会再娶,且也不会管孩子,他们无论是谁带着姜瑶,她都是个拖油瓶。 他们冷着脸在姜瑶面前互相推脱,把她当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激动起来的时候还大声质问姜瑶想要跟谁。 姜瑶被吓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那段日子,她没少抱着玩偶蜷缩在被窝里,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她那时候总觉得,恨不得快点长大,快点成年。 如果她长大了,就可以自己独立出来,不用担心被遗弃,她自己就可以抚养自己。 …… 这一世,姜瑶终于可以从被知道自己身世的震惊中抽离出来,冷静地审视着面前的两人。 她转身看向姜拂玉。 穿越前,她爸妈因为法律的抚养职责和道德的谴责,哪怕再嫌弃,必须要抚养她。 姜瑶认为,姜拂玉想要带走她,和她曾经的爸妈差不多——都是迫不得已。 姜拂玉对她有感情,但是她更看重姜瑶可以给她带来的利益。 姜拂玉想要姜瑶回京是因为她需要一位继承人,而姜瑶恰恰是她唯一的血脉。 向来王侯将相,对于血脉传承往往格外重视,建功立业者,不会愿意将江山拱手让人。 如果姜拂玉还能再生育,恐怕都不会执着于姜瑶。 以她的身份,大概会选择豢养男宠再生一个孩子,令那个孩子完全在京中长大,从小栽培,比姜瑶这个半路接回来的野孩子要好得多。 可惜姜拂玉只有姜瑶。 发现姜瑶在看自己,姜拂玉身子僵直,试探性地问:“阿昭,你……” 姜瑶迅速抽回目光,立刻伸手抱住了林愫的大腿。 “我不要和爹爹分开!” 开口的同时,她的眼泪顺势掉落下来。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上一世她说决定要跟姜拂玉走时,林愫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几次想要把她拉到身边,却又无助地垂下双手。 最后只是酸涩地笑笑:“阿昭选了娘亲,也好,阿昭以后就是公主了,爹爹尊重阿昭的决定。” 眼里的脆弱与失望,定格在姜瑶脑海中。 想起这个,她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哗啦啦落下:“爹爹,你不要让我走好不好,我不在乎是不是公主,我就是不想跟爹爹分开,我只想爹爹……” 她感觉身后有一道炽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姜瑶知道姜拂玉在看她,她却故意没有回头去看姜拂玉的表情,趴在林愫肩头流泪。 她想,姜拂玉现在的表情应该和当初的林愫差不多。 姜瑶认为,她一直是个很自私的人,她穿越前没有人爱她,只有她自己可以对自己好,无论做什么率先考虑对自己利益,渐渐养成了习惯,做事很少考虑别人。 其实重生过一遍,她此时杀回去,靠着上辈子的记忆,未卜先知,未必会输。 在她真正开口选林愫的时候,她很害怕自己会忽而倒戈反悔重蹈当年的路。但幸而她最后选了林愫。 林愫不应该被辜负。 比起其他人始终对她存有利益之心,林愫是唯一发自真心、不求回报对她好,她愿意为了这颗真心放弃其他的东西。 她哭着哭着,却发现林愫只是轻轻揉了揉她的头,没有跟她说话。 她抬头,泪眼模糊中,看见林愫欲言又止的表情。 林愫在用一种哀伤的眼神看着她,发现她在看自己,朝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在她做出选择以后,姜拂玉也没有说过话。 是了,昨天姜拂玉认定姜瑶是个孩子,必然会选择亲近之人。 林愫会尊重她的决定,姜拂玉可不一定。 今天即使她明确表明她会跟随林愫,姜拂玉恐怕也不会轻易放弃。 抓住矛盾根源的姜瑶吸了吸鼻子,控制住自己的眼泪,脑子开始飞速旋转起来。 她转身看着姜拂玉,小声喊道:“娘亲。” 刚刚哭过一场,姜瑶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小小的一只,都快要碎掉了。 这是姜瑶这辈子第一次开口喊娘亲。 姜拂玉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忽然喊自己,怔怔的看了过来,有些惊喜地道:“阿昭,你在……叫我?” “你愿意喊我娘亲了?” 姜瑶立刻 8. 一起走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姜瑶脑子一片空白。 林愫说什么? 他说要一起走? 一起走? 一起走! 她猛地瞪大眼睛,表情差点没绷住,爹爹,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扒拉着他的衣袖,“爹爹,你说什么?” 同样没料想到林愫会说出这样的话的还有姜拂玉。 只不过,她和姜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情。巨大的惊喜汹涌而来将她完全包裹,她都坐不住了,立刻站起身来。 “林愫,你说的是真的吗?” 方才她还在为姜瑶的哭求为难,没想到林愫会突然改口。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张地盯着林愫,生怕他反悔:“你愿意带着阿昭跟我走吗?” 也就是说,她不仅不用离开孩子,也不会失去孩子的父亲。 林愫轻轻地搂着姜瑶,将她拢入怀中,动作温和地给她擦去脸上的眼泪。 林愫是个爱流泪的人,哪怕很小的事情,都能让他哭起来。 不过这一次,姜瑶没有看见林愫落泪。 “阿昭别哭。” 他慢慢给姜瑶擦干泪水,又将她凌乱的头发捋到后面,顺便整理了一下衣服。 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眉眼一如既往地温看向姜拂玉,“我终究不愿意看到阿昭和你伤心。” “你说得对,人的一生还那么长,年少时做的决定总不能约束人一生,再破例一次,未尝不可。” 也就是说,他真的答应要回去了。 姜拂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紧紧搂住林愫,一家三口抱在了一起。 阳光透过窗,将绣球花的剪映倒映在他们身上。 真是无比温馨的一幕。 林愫想开了,姜拂玉高兴了。 大家都满意了,简直就是大团圆结局。 这下轮到姜瑶破防了。 什么情况? 她那么努力地哭,是想哭来姜拂玉的同情心,不是哭求林愫改变主意的! 她想要留在林愫身边,是和他一起居住在这里,保持原来的生活,没想要让他回京。 一想到她爹回去以后即将要面对的一切,姜瑶简直欲哭无泪。 三人相拥片刻,林愫推开姜拂玉,“你先放开,阿昭还没吃早饭。” 天大的事也不能饿着孩子。 姜拂玉放开林愫,从他怀中抱过姜瑶,搂着她轻轻地晃了晃,差点没往她脸上亲一口,“娘亲真的太高兴了。” 真是难得见姜拂玉会有那么开心的时候,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 …… 这一顿早饭,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 只有姜瑶,用勺子戳着饭碗,一点胃口也没有。 姜拂玉问:“阿昭不喜欢吃鸡蛋羹吗?” 是林愫给她炖的鸡蛋羹,姜瑶把鸡蛋羹搅得稀碎,却几乎一口都没动过。 姜瑶摇摇头,她吃不下去可不是因为不喜欢。 “那要吃个饺子吗?” 桌子上摆了一桌早点,除了小部分是林愫早起做的,大部分都是姜拂玉派人起早去镇子的集市上买回来的。 她再次摇摇头,拒绝姜拂玉给她夹的饺子。 林愫解释道:“可能今天早起哭过一场,阿昭心情没有缓过来,吃不下去,随她吧,待会路上带些点心,等她饿了再吃下去垫垫肚子。” 听到这话,姜瑶抬头看着林愫,再一次问道:“爹爹,你真的也要一起走吗?“ 林愫点头:“放心吧,爹爹不骗你,会和你和娘亲在一块的。” 姜瑶:“……” 林愫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要和自己一起走。 姜瑶一勺子自暴自弃似的戳进鸡蛋羹里,差点让蛋花溅到自己脸上。 早知道会这样,她刚刚还卖力哭个鬼呀! 不如选择自己跟姜拂玉回去,起码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不至于连累林愫。 京城那个地方危急四伏,他爹要是去了,就他这个柔弱的性子,还不得被那群人欺负死。 姜瑶愁呀…… 愁得忍不住往头上抓了一把,薅掉一大把头发。 她的头发本来就不算多,林愫见了,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筷子,给她梳好头发,用发带简单地系上一根马尾小辫。 “阿昭如果不想吃了,可以去出去玩一会,爹爹还要收拾带走的行李,我们没那么快可以出发。” …… 姜瑶叹息着从椅子上跳下来,往屋外走去。 前些天刚刚下过一场春雨,这两日天空如洗净般纯粹,一眼望过去,全是湛蓝的天幕,万里无云,衔接远处的群山。 这里曾是她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 姜瑶居住的屋子其实位于村庄的边缘,可能当年林愫和姜拂玉喜静,所以把房子在盖在了这样一个地方。 往村子中心走,还要穿过一片竹林,才能看到别的人家。 姜瑶上一世急着跟姜拂玉离开,根本来得及收拾什么行李,她从小到大的衣物、玩偶,全都留在了此地。 因为姜拂玉的女官说,赶路要紧。回到宫里,什么都会有,她的衣裳只可以在乡间地头穿,带回去也没有用,回去了得换成礼制相符的服侍。 她也没有来得及向村子里的其他人告别。 村中人敬重林愫,对姜瑶也很是友善。 尤其是陈家的两个姐姐,平时没少带着她玩,还会给她爬树摘果子吃。 可惜上一世,她连正式的道别也没说出口就匆匆离去,后来竟是再也没机会见面。 既然离开已成定局,这一次,她要跟她们好好道别。 她迈开腿穿过田野,这个时间,村子里的人应该都在下地干活。 可当她走出田地的时候,却发现农田中一个人也没有。 真是奇怪。 莫非还在家里? 姜瑶穿过竹林,朝陈家的院子中走去。 忽然间,竹林中飒飒动了起来。 她很快就察觉出来了,不对劲! 明明没有风,竹叶却在晃动。 姜瑶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 9. 软肋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姜瑶一路来到陈家的小院子前,礼貌地站在篱笆外,朝里面喊道:“陈叔陈姨,姐姐,你们在里面吗?” 陈家人一家四口,父母加上两个女儿,就住在这个篱笆小院子里。 她喊了两声,里面才探出一个脑袋。 陈柔小心翼翼地隔着院子看和她对视,“是阿昭吗?” 姜瑶觉得陈柔的表情有些奇怪,“小陈姐姐,你怎么了?” “昨天来了一些人,他们给了我们没人一锭银子,让我们这两天不要出门,免得惊扰贵人,”陈柔说,“阿昭,你家里来的那个贵客,究竟是什么来头呀?” 姜瑶心里一惊。 难怪这一整天田野间都没有什么人,原来附近村庄被清场了,在姜拂玉驾临时严禁外出。 姜瑶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感叹皇权的强势。 天子出行,百姓避让。 陈柔不愿意出来,姜瑶只好隔着篱笆和她对话,“小陈姐姐,今天我来找你,是来跟你道别的,今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啊?”里面传来了惊呼声,“为什么这么突然,你要去哪里?林郎君和你一起去吗?” “嗯,爹爹和我一起走。” 姜瑶看着头顶的天空,“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以后,都没办法再回来了” …… 回到家中的时候,林愫已经把一部分行李打包好了。 这次林愫也要走,他这个人很难做到断舍离,屋里的全部衣服,姜瑶的玩偶,乃至于喝茶用的杯子,他都不舍得留下,都要带上。 姜拂玉让女官来帮他整理,收纳进箱子里,放在后车装好。 搬完了屋子里的,还有外面的菜地。 这片菜地都是林愫精心打理出来的,里面各种蔬菜错落生长,姜瑶房间的窗户正对着菜地,从前姜瑶趴在窗台上,时常能看见他在菜地中劳作。 林愫还在靠近姜瑶窗户的地方种上了花苗,春是绣球,夏天是月季山茶,等到了秋天就是丹桂和雏菊,一年四季,繁花常开。 可惜他们离开后,这片土地失去了人打理,很快就会抛荒,重新长满杂草。 林愫摘下已经长好的蔬菜,放进袋子里装好打算一起带走,林愫说路上可以借驿馆厨房做来吃。 其他没有长好的,林愫不舍得摘,只能将它们留在这里。 哪怕都要走了,林愫还是习惯性地给菜地松松土,锄草捉虫,让剩下幼苗今后能长得更好。 林愫又将番茄枝上火红的果子摘了下来,用井水洗干净用布包好,递给姜瑶。 “阿昭,你拿着。” 这些果子,路上就可以吃。 姜瑶看着怀中小番茄,脑海中又勾起了上一世的回忆。 上一世,她临走前,林愫也是在菜地里将所有成熟的没有成熟的番茄果实包起来,给她带走。 这一丛番茄是林愫特地找来种子,为她而种的,因为姜瑶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 当时姜瑶拿着这包果子,一直都没舍得吃,十天后到京城后,已经坏掉了。 她住进宫中时,在后院里挖了一捧土,将腐烂的果实都埋了进去,希望不久后能够冒出新芽。 可惜她不太会种东西,种子一埋进去就再也没见有幼苗长出来。 …… 姜瑶平时没觉得这个小屋子里有多少东西,但整理出来居然装了好几车。 不过有姜拂玉身边的女官和武士帮忙,不过午时就装好了。 一切都处理就绪以后,林愫把屋里的窗户都关好,然后锁上了大门,出院子的时候,把篱笆也掩上了。 做完这一切后,林愫在院子前站立,凝视着小院出神。 他大概也没想到,明明昨天此时他们还如常地再这个小屋生活,一夕之间,就要忽然离开生活多年的地方。 真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回来,如果还能回来,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很快,林愫走了过来,把姜瑶抱上了马车。 姜瑶现在坐的这架马车虽外表看什么和普通马车没什么两样,但是里面居然出乎意料地宽大。 像姜瑶这样身量不大的,完全可以站直身子,或者整个人躺下休息。 车厢内早就垫好了软垫,连地上都铺了毛毯。还有暗格,里面放了泡好的茶水和点心,饿了可以在路上吃。 几个人坐好后,马车开始启动。 从这里到京城的距离脚程快的也至少要十多日,如果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还会更长一些。 走到镇子上的时候,车队暂且停留片刻。 林愫要去一趟他曾经讲学的学堂。 他既然回京,就要辞去夫子一职,向书院正式递交辞呈。 姜瑶和姜拂玉坐在马车上,等着他回来。 从上车开始,姜拂玉就主动跟姜瑶说话,问她一些和她相关的问题,比如说—— “阿昭识字没有?” “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 等等等等…… 上一世在回京路上,姜拂玉也曾问她相类似的问题,但她那时候也是刚刚和姜拂玉接触,不了解姜拂玉为人,顾及着对方的身份,一问一答极为拘束。 而且林愫不在身边时,姜拂玉也远不及现在这样亲切。 不过重生过一次,姜瑶大致上拿捏清楚姜拂玉的性情以及此刻对自己的感情,已经能放飞自我地回答问题。 “爹爹只教了写自己的名字,”姜瑶按照她这个年纪的情况来回答,“爹爹说,要等我十岁才送我上学堂,我今年才八岁。” “我喜欢穿黄色的裙子,像金子一样的颜色!” 对对,就你是龙袍那个黄色。 她知道,自己现在在姜拂玉眼里,就是个绑着个马尾的天真小女孩,说什么都是童言无忌,一半敷衍一半胡说八道地回答着她的问题。 姜拂玉看向她的时候,始终带着柔和的目光,耐心地聆听着她的话。 “吃的嘛……”姜瑶挠着脑袋,仔细思索自己八岁的时候喜欢吃什么,“我喜欢吃爹爹做的饭,还有……爹爹在镇子上买回来的荷叶鸡!” 她才刚刚说完,忽然林愫掀开车帘进来。 “爹爹!” 随之扑面而来的,还有一阵熟悉的香气。 “久等了,我刚刚回来时看见那家荷叶鸡开摊了,想着阿昭今天一整个早上都没有吃东西,就顺便买了一只回来,我让老板把肉都分好了。” 他笑吟吟地将一个油纸包递进来,打开一看,正是刚买的荷叶鸡,骨头已经被剔除干净,被处理一片一片的鸡肉。 这样食用方便。 姜瑶默默咽了咽口水,果然还是肉类更能勾起人的食欲。 林愫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双筷子,优雅地夹起一块肉喂到她嘴边,“阿昭吃点肉吧,都已经过中午了,晚上到驿站之前, 10. 听书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高耸的城墙下,提着大包小包的百姓和马车正排队入城。 姜瑶托腮靠在车窗边上,抬头望着古朴的城墙。上京巡守极严,城墙之上站满了穿戴好甲胄的士兵,入城者必须要检查路引。 姜瑶一行人的车队走到近处,士兵抬手江她们拦住。 白茵走上前去,掏出一块令牌,守城的士兵一惊,正要下跪,白茵抬手拦住:“贵人不喜张扬。” 守城将领连忙道:“快,让车队过去!” 城门大开,姜瑶坐在车上,穿过了甬长的门洞,过了这扇门,后面就是上京城。 …… 作为是南陈国都,上京城位于群山环绕之下,地处南城国中心,是南陈最大,也是最繁华的城市。 可以说得上是全国的政治、经济中心。 由南城门入城,进门就能看到热闹的街市。 上京城中设有东西南北四大集市,正好位于在四大城门纸下。 北市聚集的多是其他国家的商贩,卖的大多都是西方或者北方部族带来的香料,肉类以及羊绒,相当于外贸市场;东市类似于批发市场,东城门有码头,有的货船靠岸后,直接江货物整箱装卸买卖;西市则大力发展第三产业,全京城最好的饭馆,歌楼,勾栏瓦舍,赌场等等都集聚在这里,京城达官贵人时常在西市寻欢作乐。 至于姜瑶如今位于的南市,可以说得上是全城最大的综合集市。 新鲜果蔬,玉石珠宝,丝绸布料,药物香料……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南集市找不到的。 这样品类丰富的市集,举国上下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上辈子姜瑶进京走的也是南门,一进京就被热闹的市集吸引,头次见识古代集市的繁华,她就跟农村刚刚进城的土包子一样,趴在车窗看个不停。 直到车驶离了市集,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上一世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宫中,所以哪怕在京中居住八年,也鲜少有机会外出逛集市,对南市还保持着上一世的新鲜感。 自打进城,她就情不自禁被热闹吸引,拉开车窗的帘子,探头探脑东张西望。 市集拥堵,马车在人流中艰难前进。 林愫看姜瑶看得那样入迷,干脆对姜拂玉刀:“阿玉急着回宫吗?” 姜拂玉转过头来:“你想说什么?” 林愫说道:“我想带阿昭下去走走,马车坐久了,孩子也需要透透气。” 这话可真是说到了姜瑶的心坎上了。 听到这话,姜瑶立刻睁大水汪汪的眼睛,将期许的目光抛给姜拂玉。 姜拂玉也不好扫了父女两人的兴,加上今天时间还早,走走又何妨? 便笑道:“前面找个地方停车罢,只要阿昭高兴就好。” …… 马车在一个人少的地方将三人放了下来。 姜拂玉和林愫下车的时候,已经戴好了帷帽。 姜拂玉是因为其身份不好被人察觉才需要掩饰容颜,只是……姜瑶不明白林愫为什么也要以幕离遮面。 刚下车,林愫就牵起姜瑶的手。 “这里的人比老家镇子上多,阿昭跟紧爹爹和娘亲,千万别走丢了。” 其实暗处有那么多随从看着,根本走不丢,只是林愫还是习惯性叮嘱。 他刚说完,姜拂玉也牵起了姜瑶另一只手,两个人把姜瑶一起牵着她向前走。 姜瑶左右看着自己被握着的两只手,心想这可真是一种神奇的感觉,她居然能在古代体会到这种被爸妈共同拉着逛街的体验。 市集上的小贩提着一箩筐一箩筐的花在市集边沿卖,还有人用新鲜的花朵编成花环和手链。 花团锦簇,让人应接不暇。 摊主都是会看人的,但是看见姜拂玉和林愫出行要以纱遮面,还牵着个容貌精致的小女童,就知道他们大抵非富即贵,是个可以宰一刀的冤大头,一个个凑上来推销自家的花。 “客人,来看看我们家的桃花吧,这些桃枝是我连夜剪的,今早才从城外挑过来,可新鲜了,放在家里,愉悦心神。” “客人,来看看我们家的花环吧,小姑娘长得这样水灵,带上了花可就更好看了。” “小姑娘,看看我们家的手环吧……” 忽然有人将一个编织手环捧到姜瑶面前,姜瑶还没认真看,就下意识伸手接住。 那个摊主立刻顺势把手环的系带解开,迅速缠在姜瑶的手腕上,一边微笑着对姜瑶说道:“小姑娘好眼光,这个手环是棠棣花编织而成,古书上不是有句诗说:‘何彼襛矣,唐棣之华’,以此唐棣花盛开之郁丽寓意周王王姬下嫁时的繁盛,说的也正是此花……哎,好了,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姜瑶回过神来时,她莹白如玉的手腕上就已经挂上了几朵淡黄色的小花简单编织成的小花环,漂亮的飘带在她腕上缠绕,嗯……末端还打了个死结。 姜瑶心想:不会要被讹上了吧。 摊主说道:“小姑娘肤色雪白,就该配点淡颜色的花,二位客官瞧瞧看,是不是好看?给你们孩子买一串吧!” 姜拂玉摸了摸她的头,“阿昭喜欢吗?” 还没等姜瑶回答,她又回头问摊主:“这个多少钱?” “不多不多,承惠一两银!” 姜拂玉示意白茵付钱。 摊主们见真有冤大头,一窝蜂闹哄哄地聚上来。 “小姐,等等,看看我的桃花,我的更便宜,我的只收半两银子!” “也看看我的。” 随从匆忙将摊贩们拦下。 …… 姜拂玉和林愫早就拉着孩子闪到了一边。 虽是小跑出来,但他们依然保持着风度和优雅,连仪态都没乱过。 林愫附身替姜瑶拍拍她裙子上的灰,打量起姜瑶手腕上的花环,微笑地对姜拂玉道:“我竟不知,京城的物价竟已成了天价,一束花串还要一两银。” “阿昭欢喜,千金难得。” 姜拂玉说,“我摸不清阿昭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该送她什么礼物,她之前说只喜欢你给她送的木偶,却不想要我给她的,难得看见阿昭感兴趣的东西,我这个做娘亲的,当然要立刻送她。” 姜瑶心跳微动,原来她之前对姜拂玉说的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打量着手腕上的花束,是挺好看的。 或许八岁的孩童脑子中局部地方还没有发育完全,天生与成年人不同。姜瑶总感觉自己重生后,会有意无意间表露出孩童的天性,会被这样的小东西吸引。 反正是姜拂玉主动送她的。 这么好的机会,姜瑶当然要适时拉进和姜拂玉的感情,她拉了拉姜拂玉的手,迎着阳光冲她甜甜一笑。 “谢谢娘亲的礼物,阿昭好喜欢!” 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边浮现两个对称的小酒窝,当真是可爱极了,笑靥灿烂,宛如集市中千万盛开的繁花。 姜拂玉心都要化了。 …… 林愫指向前面的一个茶馆,“去前面坐坐吧。” 南市的茶馆虽不及西市的饭馆布局奢华,但胜在人多热闹,便宜实惠,往来商人旅客在市集走累了,就进里面喝茶休息。 两人带着姜瑶上了二楼雅间,放下帷帽,让人给上了些茶水点心,凭栏而坐。 林愫把几样姜瑶爱吃的点心推到她面前。 姜瑶刚好有点饿了,上手抓起个肉馅的胡饼,边吃边听他们聊天。 “好久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了。” 姜拂玉低头看着下方搭起的台子,怅然道:“我记得从前镇子上也有一个茶楼,这样的茶楼,大抵都有个能说会道的说书先生。” 她说:“我记得从前镇上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是位老乡绅,最擅长讲乡间怪谈,他说书时,台下座无虚席,还总是聚集了一群来看热闹小孩子,他两三句话就能把小孩子们唬得一惊一乍的,想着起来,术业有专攻,那位老先生是有点本事在身。” 林愫笑着,倒上一杯茶,“可惜,后来老先生年纪大后嗓子哑了,早就回家养老,不在茶馆说书了,他离开后,镇子上的茶馆没了生意,很快就倒闭了,转让给别家开了肉铺,八年时间,很多东西都物是人非。” 他探了探茶温,将茶杯移到姜拂玉面前,“是普洱,不知道你喝得是否习惯?” 姜拂玉说:“无妨,我有什么不能习惯,你总把我当成从前那样,对了,阿昭喝茶吗?” “阿昭年纪还小,不宜饮茶。” 林愫又问跑堂小厮要了一杯温开水,放在姜瑶面前。 这时候,茶馆的说书先生晃悠悠走上了台子,广袖翩翩,羽扇纶巾,醒 11. 杀戮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相阳子算得第三甲子年,有荧惑现世,红光侵蚀主星,正是狐妖入世之兆,国师为第三卦命名为‘人和’,这第三甲子的动乱,正和狐妖魅主有关!” 他说完,下方的人议论纷纷。 “今年不就是甲子年吗,也没见有什么怪事发生!” “而且咱们当即世道不同了,陛下乃是以女子之身承袭天命,登基为帝,女子也会被所谓狐妖魅惑?” “非也非也,”说书先生摆摆手,“如今适才年头,一年四季,后面会发生什么,谁又知晓?何况这荧惑乃是命格,会落在女子亦或是男子身上,谁说得定?天命难违,女子尚且能称帝,狐媚惑主的是男是女,谁说得清?” 姜瑶双手紧紧握住围栏,盯着下方的人。 说了这么多,原来是在这里挖坑。 “阿昭小心别掉下去了。” 林愫怕这个木制的围栏不牢固,她乱动要掉下去,连忙抱着她和她换了个位置,让她坐回里侧。 林愫方才的话说得对,或许只有这些无法寻根溯源的奇异事情,才最是吸引人的。 茶馆里已经是一阵唏嘘声,茶客探头探脑,说着狐妖之事,有的人已经开始惊恐,担心天下生乱。 林愫见姜瑶放下了胡饼,以为她不想吃了,就拿出帕子替姜瑶擦嘴擦手,还拍干净她衣领的饼屑。 “阿昭吃饱了吗?” 姜瑶心里急,但她一个小孩子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干瞪眼。 她爹可能天生迟钝。甲子年、荧惑魅主、狐妖祸世,一连串的套话,人家就差蹬鼻子上脸,直接说他是即将魅惑君主的男狐妖了,他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坐着,似乎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似的。 姜瑶在路上不止一次想过,自己回京以后会面对什么,却没想到,这第一刀,砍向的是林愫。 或许是京中人通过什么特殊途径,赶在他们抵京之前收到了林愫也回来的消息。觉得比起她这个小孩,林愫作为一个成年人威胁更大,先对他下手。 上辈子姜瑶八年权谋经验告诉她: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不可能抓着天子说三道四,说书先生这么胆大,要么就是他吃酒犯抽,要么就是背后有人指使,拿足够高的对价,买下了他的命! 古人信天信神,简简单单的星象之说,就足以动摇人心,杀人害命。 这里是南市最热闹的茶馆,说书先生轻轻点播,谣言便宛如长了翅膀的纸片,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姜拂玉要是这个时候恰恰把林愫带回宫,活脱脱就是要将他置于风口浪尖。 姜拂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若有所思地道:“朕不在京一月不到,竟已有人背着朕惹是生非。” 她自称为“朕”,而不是“我”,语气也与之前和姜瑶说话时不同,宛若乌云遮蔽,天家的威严顷刻间笼罩过来。 姜瑶当即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对姜拂玉有阴影,听到她这种语气,就反射性想起上辈子的事,身子忍不住瑟缩起来。 她握住自己的手腕,告诉自己不能颤抖,姜拂玉才用这种语气说一句话她就受不了了,以后还怎么样面对她? 这么没用,以后还凭什么保护好爹爹? 姜拂玉转身看向姜瑶,神色短暂恢复成和善的模样,温柔地搂过她:“阿昭既然吃饱了,娘亲忽然想起有些急事要处理,让白女官带阿昭和爹爹回去好不好?这个说书的说得不好,下次娘亲带阿昭去别的地方看。” 说着,将她抱到林愫怀里:“带阿昭走,别吓着她。” “郎君,小姐,请这边请!” 白茵立刻拉开了雅间的隔门,作出请他们离开的姿势。 姜瑶趴在林愫肩头,看向姜拂玉,眼尖地发现,在他们转身下楼的时候,她已经握住了侍从递来的佩剑。 说书先生,危! …… 林愫刚刚带着姜瑶上马车,姜瑶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甲胄声。 这里恰恰离南城门近,拿着姜拂玉的令牌,很快能调出城南兵营的的守军。 姜拂玉的行动居然如此迅速。 她想要掀开车帘看看情况,林愫连忙按住她,把她抱在怀里,一只温暖的手捂住她的眼睛,“甲兵凶气重,阿昭年纪小,看了晚上要做噩梦。” 她扒拉了好几次都没把他的手挪开,只好不服地反问:“那爹爹为什么可以看?” 林愫笑了,“爹爹也不看,我们都不看,没什么好看的。” 两道的摊贩被甲兵驱赶,纷纷避让,集市乱成一团,喧嚣声连成一片。 甲兵手握兵器,很快就将茶馆围个滴水不漏。 茶馆内的茶客全部都被甲兵控制,被强制按住跪在地上,不可抬头。 姜拂玉踏到台上,长剑指向说书先生的脖颈,冷声问道:“谁指使你的?” 说书先生梗着脖子,面对生死威胁,他的眼眶布满红血丝,嘴唇发颤,哆哆嗦嗦地道:“狐…狐妖……我没有人指使……” “饶饶…饶命…我就是个平头百姓,我就是……” 颤音听不清。 或许是他的声音令姜拂玉烦躁,仅仅只是片刻间,姜拂玉已经失去了耐心。 帝王的心思,向来阴晴不定,姜拂玉要杀人,可不会顾忌太多。 手起刀落,她手中这把“破军”剑,削铁如泥,剑下冤魂无数。 下一刻,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裙角,说书先生的头颅顷刻间被整齐削去,在台上掉落,滚到下面某位茶客的脚边。 “啊——”一声,那位茶客尖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死者的残躯鲜血直飙,都快洒到二楼了,直立片刻才摇摇晃晃倒下。 如此血腥场景,姜拂玉视若无睹,仿佛习以为常。 女官连忙给姜拂玉地上手帕,让她简单擦拭脸上的血污。 身为女帝的姜拂玉,是天生的帝女,在她身上,有着自小在宫廷中养成的贵气,以及十余年你死我活的权谋中杀出来的凌厉,两种气质在她身上并不相冲,而是浑然天成。 染血只会让她的容光更加惊艳动人,气势逼人,哪怕是亲近之人,也不敢与她直视。 “臣拜见陛下!” 跪在下方的人,是城南守军的将领,名刘孚。 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他曾是“夜刃”的人。姜拂玉登基后因其能力出众,把他单独提拔上来,替她掌兵权的亲信之一。 “传令下去,全城巡查,抓捕传谣造势者, 12. 梦魇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只是陛下说,凤仪宫暂时还未清理出来出来,殿下与郎君,今日暂且居住在陛下的居所——景仪宫,等宫室打扫完成,再搬过去。” 或许姜拂玉自己也没料到林愫会跟着姜瑶一起回来,连安置他们的宫室都没打扫。 姜瑶抬头看着林愫,“爹爹,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今晚也是和娘亲一起住呀?” 虽然是明知故问,但这些天,她习惯了“小孩子”这个身份地位,已经习惯性用天真的语气和姜拂玉和林愫说话。 林愫温和一笑,“那阿昭高兴吗?” “阿昭当然高兴!” 她也终于走得有点累了,张开双手扑向林愫大腿,“爹爹抱抱……” 林愫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呀你,真是个小懒虫,这点路都不愿意走,这么大了,还天天让人抱,都不嫌丢脸。” 虽是这样说,但林愫怎么可能拒绝她的请求?立刻就将她抱起来继续向前走。 这样宠溺她的人,只有爹爹了。 她趴在林愫肩膀上,心里嘀咕着,景仪宫是天子寝宫,重兵把守,应该不会人能把手伸到这里。 如果是住景仪宫,他俩的安全是不是能暂时得到保证? 就这样想着,她瞬间感觉轻松了许多。 精神一放松,就容易困觉,姜瑶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 小孩子的体力真的不是特别好,才半天时间,精力就消耗完了。 还没到景仪宫,姜瑶就已经趴在林愫怀里睡着了。 …… 姜拂玉处理完茶馆的事情回到惊仪宫时,已经临近傍晚。 身上血迹难销,她于是裹了披风,藏起一身血衣。 云霞铺满整片天空,宫苑顶部的琉璃瓦反射出金灿灿的光亮。宫女提着油灯在屋檐下穿行,添油点灯。 白茵见姜拂玉归来,迎了上来,行礼道:“陛下回来了。” 她没有直接走入景仪宫,而是先问白茵:“郎君和阿昭呢?” 白茵回答道:“殿下睡了,郎君将她抱去了偏殿休息。” 白茵感受到了姜拂玉身上浓郁的血腥味,身为多年随从,她已经猜到姜拂玉方才动了刀,见了血光。 她问道:“陛下要去更衣,还是去见郎君和殿下吗?” 得知姜瑶已经睡去,姜拂玉这才进屋,“无妨,让阿昭先休息,朕去沐浴。” 说着,她朝安置父女两人的偏殿看了一眼。 阿昭睡了也好,她回来时担心这一身血污,会吓到阿昭。 “是。” 女官吩咐下去,整个宫中的宫女们开始立刻忙碌起来,为她准备沐浴的兰汤。 姜拂玉洗涤去一身的血迹,又焚香将身上的血腥味掩盖,确定身上只有淡淡的兰花香后,才走进偏殿。 屏风后,女童枕在金丝软枕上,蜷缩在被子中安安静静地睡着,呼吸平稳。 一般的被褥对于她来说太宽大了,浑身上下都被包裹在其中,只有了是露在外面的脑袋,五官如玉精雕细琢。 林愫坐在床边,像是在守着姜瑶,也像是在等姜拂玉回来。 这父女俩五官长得很像,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有着血缘关系,她爹长得好看,她将来不失为美人坯子。 只是姜瑶从母亲那边也继承了部分样貌,比起亲爹柔美的轮廓,五官更凌厉一些,不过她现在年纪小,像母亲那部分还没显露太多。 林愫见姜拂玉进来,食指抵住唇,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开口,小心别吵醒姜瑶。 姜拂玉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跟自己出来。 出了偏殿,两人走向书房,这里是姜拂玉平日议事之所。 “你故意的?” 姜拂玉开门见山地问道。 当时下车逛市集也是他提出的,走累了去茶馆坐坐,听说书也是他提出的。 然后顺其自然让姜拂玉听见市井间的流言,放在别人身上还可以说是巧合,但是放在林愫身上……如果说他不是故意引诱姜拂玉去茶馆听评书,谁相信呢? 虽然姜拂玉开口就直接质问,但她语气平和,并没有真正要责备林愫的意思。 林愫笑容依然平和,只是进了书房后,他整个人的气质就与众不同了。 如果是从前他是内敛安静,只带着一身质朴的书生气,如今已经能隐隐看出他衣冠楚楚下,藏着别样的锋芒。 “只是揣摩罢了,我有十分把我他们会在我回来时生事,三分把握可以抓住他们把柄,造谣生事,是他们最常用的,最低级,也是最廉价无趣的手段罢了。” 姜拂玉与他接近,“离京多年,你对这些手段还是那样了然于心,不过我看你好像并不在意他们说你什么。”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五官中眼睛最为出众,那是一双极其好看的桃花眼,目光潋滟宛如春水。 男狐妖,荧惑灾星,如果姜拂玉是个昏君,他确实担得起这个名头。 “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手段罢了,前朝相阳子,一个没用被帝王斩首的废物罢了,死后还能被奉为神人?荧惑狐妖,也不知他们从那本野史上杜撰的传言,胡说八道,无凭无据,我为何要怕?” 林愫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但很快,这点鄙夷转瞬即逝,又化为温和的笑意。 他凑近姜拂玉耳边,小声说道:“不过你说,他们是不是会将火烧到阿昭身上?” 听到姜瑶,姜拂玉瞬间冷下脸,“我看谁敢!” 她这么一说,气氛渐渐冷肃下来。 林愫转身,看向屋外逐渐点燃的灯盏:“可是,她是你唯一的女儿。你怎么能保证,她可以永远置身事外?” “京中斗争无休无止,你将她接回来,就要做好准备她卷入争斗的准备。” 姜拂玉沉默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林愫说得对。姜拂玉虽然镇压了藩王,但是京中权势贵族,利益环环相扣,这本来就是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姜拂玉能够以女子之身登基,不是因为她能强大到盖得过所有世家显贵,而是因为她和这些权贵门阀间形成了平衡。 林愫和姜瑶被接回京,这个平衡将会被打破。 姜拂玉刚坐稳皇位,就有人曾上奏说要她选秀,一个个盘算着把自家人往他宫里塞,那些权贵们可对她的后宫和子嗣盯得紧。 她抵住压力接回林愫和姜拂玉,今日他们才刚刚抵京,就有了针对林愫的谣言与中伤,那这些算计离姜瑶还会远吗? 姜拂玉喃喃道:“宫里 13. 凤仪宫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阿昭,阿昭,醒醒。” 姜瑶满脸泪痕,紧紧抓住身前的被褥,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刚才宫女发现她不对劲,第一时间通知了林愫和姜拂玉来。 林愫轻轻摇晃着她,半刻后姜瑶才缓缓转醒。 她在梦中哭了好久,眼睛充盈着泪水,这副样子当真是可怜极了。 林愫心疼得连忙把她搂在怀里,拍打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婴儿一样哄她,“阿昭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我的乖乖,梦见什么恐怖的事情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姜瑶下意识摸向自己的手腕,却没有碰到那颗熟悉的念珠。 这是她上辈子养成的习惯。 人被逼到绝望,甚至将希望寄托在虚伪飘渺的神佛庇佑上。 可她此刻手腕空空,没有佩戴任何首饰。 她这才如梦初醒。 抬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里是明亮的宫室,即便是夜晚,屋内也被点燃的琉璃灯盏照得亮堂。 她已经到了景仪宫。 不是牢狱,没有禁锢她的铁栏杆。 她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臂,终于缓过神来,深深呼了口气。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做噩梦。 以前在乡下家中的时候,以及赶路住在驿馆的时候,她都睡得可好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回到皇宫,她的睡眠就开始出问题。 站在唯心主义的角度上,姜瑶觉得是这座皇宫多年来积压的冤魂太多了,她一回来就被什么脏东西缠上,连觉都睡不好。 站在唯物主义的角度上,姜瑶认为是皇宫中磁场不好,影响她睡眠质量。 姜拂玉还没有哄小孩的经验,只能看着他们干着急。 直到姜瑶安静下来,眼神逐渐清明,大概是从梦魇中脱身,她才有机会问道:“要叫御医给阿昭看看吗,小孩子梦魇,可不是什么好事?” 姜瑶立刻摇摇头,“不要叫。” 如果是做噩梦,御医有很大概率只会给她开一些安神香。 她这个年纪,不适合点安神的香料。 “好吧,不叫就不叫,”林愫问她:“阿昭梦见了可怕的东西了吗,从来没见过你睡觉还能睡到哭起来了。” 姜瑶回想起梦中的一切,那是上辈子她人生最后一段时光,在她被勒死之前,一直被困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 那些事情不吉利,还是不要对林愫说好,她穿越重生,每一个拉出来说都是玄学,穿越再重生,就是玄学中的玄学,她爹身子柔弱,怕他接受不了。 她只是说道:“我梦见爹爹和娘亲不见了,我在到处找你们,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小孩子的噩梦,大抵都是这些东西。 “好了好了……” 林愫连忙哄道,“没事了没事了,现在不是找到了,那只是一个梦,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都在,不会离开你的。” “既然已经醒了,”说着,林愫话锋一转,继续问道,“那阿昭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姜瑶有点想笑,不是吃就是睡,她爹真把她当成猪来喂。 或许刚从梦中脱身而出,她情绪有点低落,没什么食欲,她还觉得有些困,拉起被子,把自己包裹进去。 “爹爹,我还要睡一会。” “行,”林愫笑着替她掖好被子,“阿昭先睡,休息好了,明天带着你去附近逛逛。” …… 宫人们忙活了一夜,总算是将凤仪宫清理好了。 姜拂玉去上朝后,林愫就带着姜瑶迁宫。 凤仪宫离景仪宫很近,左右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昨天宫人们早就将林愫从老家带来了几大箱杂物搬了过来。 长途跋涉,即便姜拂玉一再嘱咐要小心谨慎,但中途难免会有破损。 民间之物,自然比不上宫中动辄镶金镶银的器具。 即便格格不入,但是林愫还是亲自开箱,将这些旧物取出,挑选完好无损的,一一珍重地放在屋子的各个角落。 姜瑶也没浪费她那小胳膊小腿,跟着她爹身后忙前忙后,布置屋子。 她把她那装满小木雕的箱子搬进自己居住的偏殿里。 她的寝宫中有个宽敞的大柜子,她的小木雕们就不用拘束在小箱子里,可以全部摆出来,以便随时观赏。 柜子很高,她又硬撑着不要别人帮忙,非要挽起袖子踮起脚尖,那那些木雕一个一个举上去放好。 做完这件事情,她的胳膊已经有些酸了,可她还是不想停,继续跑出去,来回帮她爹搬了不少东西。 等到最后将那几箱东西都拆箱放置之后,她已经累得直接瘫坐在地上。 宫女们见她这样坐着,虽然觉得有些颇为无礼,但是也只能假装没看到。 有许婉之先例在前,白茵特地提点过宫女们,公主尚且年幼,天性使然,又在乡野间长大,养成的习惯不是短时间内能改过来的,在宫中不可妄议公主仪态。 姜拂玉尚且没有在仪态上指点姜瑶,其他人怎么能越过陛下,自作主张规训公主? “阿昭,”直到林愫收拾完最后的茶具后,才去把她拎起来,放到摇椅上,“快起来,地上凉。” 看她一副年纪轻轻就没有骨头的样子,林愫笑道:“真的就这么累吗?” 姜瑶叹息着:“爹爹,你知不知道,我就只是个小孩子,小孩子的力气比大人小,我和你却忙活了同样的时间,你可能感觉不到累,但是你的女儿现在都快累死了。” “爹爹昨天说好今天带你出去走走,累成这个样子,你还能出去吗?” 林愫笑着给她到了一杯温水,“今天要是出不去,可别又说爹爹是哄你玩。” 两人正聊着天,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姜瑶立刻从椅子上起来。 只见白茵带着一群宫人,走进凤仪宫。 “见过殿下,郎君。” 白茵带着众人行过礼后,对姜瑶和林愫介绍道:“凤仪宫空置多年,难免缺乏人手,这几位都是陛下亲手给郎君和殿下挑选的内官、宫女,以后就留在凤仪宫,侍奉郎君和殿下。” “你们八个,上来和殿下和郎君打个招呼。” 姜瑶抬起头,看见四男四女走了进来。无论男女,无一不样貌洁净,眉清目秀。 他们整齐地行礼道:“见过殿下,郎君。” “这四名宫女名为:临春,临夏,临秋,临冬,都有过照顾幼儿的经验,专门负责照看殿下。” “这几名内官名为:青澜,书怀,李九,白行之,以前都是在内务府办公,最是聪明伶俐。” 14. 太妃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林愫不仅没有责怪她,反倒是被她的话逗得笑出声。 “阿昭知道妖魔鬼怪的味道是什么样子的吗?” 林愫笑起来的时候,眉如弯月,宛如朗朗清风拂过。 她指向凤仪宫门口:“我觉得外面有两只妖精。” “好啦,”林愫笑着点了一下姜瑶的眉心,“不要害怕,有爹爹在,就算有妖魔鬼怪,爹爹永远会保护阿昭。” 说着,就对临春叮嘱:“快请那两位太妃进来。” …… 片刻后,一个眼神有些痴呆的女子推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走了进来。 身为太妃,她们出行没有带侍从,就只有她们两人前来,看起来身影有些单薄,怪可怜的。 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容貌生得极美,明明已经年过知天命,但贵太妃林果样貌却宛如二十余岁的少妇,依然能被称得上风华绝代,不愧是当时能迷住先帝、专宠六宫的女人。 而推着她的女子正是容太嫔李祥云。容太嫔姓李,李是大姓,在京城内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世家大族,她也是身份尊贵的世家小姐,可现在确实这样一副痴傻模样,她好像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痴傻,进屋后,见人还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姜瑶立刻假装好怕怕,躲到林愫身后。 林愫摸了摸她脑袋,像是安抚,并且不动声色拦在姜瑶面前。 等两位太妃走来时,双手交叠,自然躬身朝她们行礼。 其实现在林愫还没有名分,虽然宫中人人敬称他一句“郎君”,但是他没有被册封,实际上什么都不是,按礼应该像草民一样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可他却按照辈分,对她们简单做揖,行晚辈对长辈的礼节。 姜瑶看到他行礼动作标准,有些奇怪,林愫怎么知道这些宫廷礼节的? 他以前不会也在皇宫中待过吧? 她心里有些疑惑,但是看见林愫都行礼了,她不动不太好,只好也磨磨蹭蹭地跟着行礼。 她回宫才一日,没有人教过她宫廷礼仪,也没有人要求她行礼,她也只是复制了林愫的动作。 “见过二位太妃。” “哎呀,郎君和殿下可千万使不得,这礼我受不了。” 林果坐在轮椅上,看到两人弯腰,急的想要去扶起他,可却碍于腿脚不便,只能干着急地道:“快请起,快请起!” 林愫缓缓拉着姜瑶起身,对内官吩咐道:“青澜,去给两位太妃斟茶。” 青澜领命去斟茶。 临春见容太嫔还站着,也迅速搬来了张凳子,想要请李祥云落座,可是她就不坐,硬是要站在林果的轮椅后,不让人动轮椅,任凭人家怎么扶她,她都一动不动,还看着时不时临春,“嘿嘿”地笑着。 “随她吧,”林果说,“祥云在我宫中相处这么多年想,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让你们见笑了,就让她站着吧,这样她自在,其实你们不必太过关照我们的。” “二位太妃客气了,”林愫揽着姜瑶,顺其自然地坐到旁边的软塌上,脸上带着谦和的微笑,“你们是长辈,作为晚辈,自然要尊敬太妃。” 他抚摸着姜瑶的脑袋,说道:“免得传出去了,别人说我和阿昭不懂规矩。” 姜瑶眨眨眼,心里略略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爹看起来文弱,但应酬人的本事却不差。 林果方才的话分明是想要和他套近乎,林愫的回话礼貌而疏远,并没有被她牵着鼻子走。 林果听到这话,讪讪地笑了。 她手里抱着一个木箱,因为没有带侍从,她只好自己捧在怀里,她低头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昨日听宫人说,陛下将曾经在乡野间结识的夫君已经流落民间的公主接了回来,我那时候心想着,以后宫中要多两个新面孔了,既然以后大家都要在一个宫里生活,便想着来见见你们,大家时常走动,也好拉进一下关系。” 她拿着木箱,说道:“哦,对了,这位小殿下也算是我的侄女,我特地为她准备了一些见面礼,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拿出手,这里是旧时先帝赏赐的一些首饰,可能有些旧了,比不上当今陛下赏赐的,希望小殿下不要嫌弃。” 姜瑶看着她和蔼的笑意,心想林果之所以能得宠也是有缘故的。 林果说话时语气可以表现得极为亲和友善,也可以随时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惹人怜惜。 这是一种天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会的。 上辈子姜瑶刚刚回宫的时候,没有什么防人之心,加上她现代思维,觉得自己理应关爱残疾人,所以一直特别可怜她们俩,很快就和她们熟络了起来,处处给予关照。还曾替她们在姜拂玉那里,求了不少恩赏。 结果林果直接在送她的手镯上涂抹毒药,她佩戴不出半日就浑身起红疹,要不是在发病之初发现及时,她早就死了。 事情揭发林果还哭得撕心裂肺,说她是被人陷害,她身为太妃无儿无女,还是个瘸子,就算姜瑶死了对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她就算要害姜瑶,为什么要明目张胆在自己送她的首饰上下毒,岂不是会露出马脚…… 诸如此类,把没有亲身经历过宫斗的姜瑶唬得一愣一愣,甚至真的相信了她的话,为她向姜拂玉作保。 直到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好几遍,她才终于回过神来,这位太妃是真的演技好,佛口蛇心,杀人不眨眼。 姜瑶目光扫过林果的腿,还有她身后疯疯癫癫的李祥云,忽然忍不住笑了笑。 一个瘸子一个疯子,实际上都不过只是她们装出来的罢了。 上辈子姜瑶收集齐林果罪证,请旨赐死她的时候,她狗急跳墙,明明是瘸子,却能够从轮椅上蹦起来,嘶吼着扑向姜瑶。 还有上辈子姜拂玉在宴席中遇刺,昏迷不醒的时候,素来疯疯癫癫的李祥云突然跳出来,指认姜瑶跟刺客有一腿。 一个是曾经盛宠的贵妃,一个出身世家,如果不装成身体残缺,姜拂玉早就把她们悄悄弄死了。 至于她们为什么要害姜瑶? 林果很聪明,知道自己没有依靠,早在先帝就通过李祥云勾搭上了李家,做他们在后宫的眼,替李家人办事。 李家家主尚公主,娶了姜拂玉的妹妹,诞下三儿一女,这几个孩子都是皇室血脉。在姜瑶回来前,都有机会继承皇位。 姜瑶一回来,皇位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他们身上。 所以,他们当然要清除姜瑶这个障碍。 …… “阿昭年纪小,现在暂时还用不着首饰,”林愫看着那箱首饰一眼,淡淡地吩咐道:“ 15. 毒蛇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她也不局限于只掐这一处,掐两下换了个地方由借着使劲掐,一连掐了五六处。 方才她为了能够掐的更痛一些,姜瑶打从一开始就把爪子探进了她的裙底,直接与她的皮肉接触,有裙摆做掩护,从外面看只是她在轻轻地抚摸。 偏偏林果还不能喊疼,更不能踹开她的手。 不要小瞧熊孩子的力气,等姜瑶力尽收手,林果的脸色已经一片煞白。 姜瑶笑着说:“原来失去知觉的腿是这个样子的,我看,太妃姐姐的腿和正常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林愫朝她招手:“阿昭,快回来。” 姜瑶连忙一溜烟跑回他身边。 他再此向林果道歉道:“孩子年幼无知,今日之事,还望太妃见谅。” “无妨,”林果恢复了微笑,“殿下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 送走了两人,林愫看向姜瑶,“别装了,我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爹爹,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姜瑶还想装傻,没想到林愫却说:“我养你到这么大,你一个表情我就知道你在干什么,说吧,刚刚是不是干坏事了?” 姜瑶知道没办法隐瞒,只好坦白:“爹爹,那两个是妖精,刚刚那个瘸子,她说她的腿没有知觉,可是我刚刚揪她腿肉,从揪第二次开始,只要我的手一碰她,她的腿就会下意识紧绷,她还说自己没知觉,明明是感觉到疼了才会有所防备!” 她停顿片刻,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如果她腿瘸是假的,那个疯子也有可能是装的,你可千万要小心这样的人。” 林愫耐心听完她的话,温和地笑了:“是不是瘸子疯子又有什么区别,阿昭害怕她们?” 林愫还是这幅样子,没有什么防人之心。 之前在宫外听见谣言,他假装不知道,现在姜瑶都明显提醒他的,他也还是淡淡的,似乎毫不在意。 是觉得她还只是个孩子,说出的话不可信? 姜瑶知道他心善,不忍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别人,她已经对他隐瞒了很多,但他不能对人完全不设防。 “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两个人有问题,我害怕爹爹有朝一日被她们陷害!” 林愫摸着她头,“嗯……如果阿昭害怕,那爹爹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样才能让阿昭不害怕她们……” “爹爹,你能不能用点心,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为什么听不进去她的话! 姜瑶气呼呼掰开他的手,就算她现在是个小孩,也不应该这么敷衍她的! “好了,阿昭别生气。” 察觉到她有些微怒,林愫索性推开窗扉,外面露出一块平整的花圃,“你看看这个花圃,等爹爹有空,就在上面种上花,和以前的家里一样,阿昭推开窗就能看见,阿昭喜欢什么花,芍药还是月季,或者那天给你买的手环上那种棠棣?” 真当她是小孩子,一朵花就能哄好。 姜瑶冷哼一声,“……月季。” …… 林愫被姜拂玉叫去了景仪宫,深夜未归。 姜瑶独自一人守在凤仪宫,坐在院子前的台阶上,托腮思考,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林果看起来表面温和,实际上是个特别记仇的人,她今天揪了林果的小腿肉,她不可能一声不吭把这口气咽下去。 姜瑶仔细思索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忽然站起身来,风风火火地跑进自己的寝殿。 姜瑶飞快地把屋里帘子,柜子,全部掀开看了一遍。 没有…… 她最后走到自己睡觉的床前,直接掀起被褥扔到地上,露出床板。 姜瑶:!!! 果然,林果的喜好一点也没变,还是最喜欢这种小动物。 被褥下,毒蛇和蝎子在床板蠕动。 都是攻击性极强的毒物,如果人直接躺下去,肯定会被立刻就会被咬得遍体鳞伤。 若是无法得到及时医治,就会毒发身亡。 上辈子姜瑶的床上时常会出现这种奇奇怪怪的小动物,刚开始她还会害怕,不敢睡床。每天晚上睡觉前还要翻来覆去把床看一遍。 后来经历得多,姜瑶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练就了新的技能—— 她从柜子里拿出麻袋,面无表情地徒手往床上抓去,一手抓一个准。 没过多久,就把所有的毒蛇蝎子都塞进麻布袋里,束好口子,拖着往外走。 装完自己寝殿的,就轮到林愫的寝殿了。 今天值夜的是临春临夏,她俩目瞪口呆地看着姜瑶拖着个袋子进进出出,疑惑地问:“殿下,你在做什么?” 姜瑶仰头,冲她们一笑:“方才看见一只狸奴跑进了屋子里,我这就要去把它抓出来。” 两人惊讶:“宫里哪来的野狸,要不要奴婢让内官们过来帮殿下驱赶?” “不用,你们全部都出去,别进屋子,免得惊扰了我的狸奴!” 说着,她迈步进了林愫寝殿,还把门关上了。 临春疑惑得问道:“你看到狸奴了吗?” 临夏一脸懵:“没有呀,守卫怎么可能把狸奴放进来。” 临春又问:“殿下的袋子是不是还在动?” “啊,没有吧,”临夏揉了揉眼睛,她还真没注意看,“是你眼花了吧?” 屋内的姜瑶按照同样的步骤,柜子床底窗帘都检查一遍,然后把他床上的被褥掀开。 还是一样的位置。 林果在宫里待着道时间比她两辈子加起来的都有长,在各宫中都安插了不少人,凤仪宫肯定也有她的探子,不然她不可能不声不响地把这些东西送进来。 既然都往姜瑶床上放毒蛇了,那林果就已经做好舍弃一颗棋子的准备,肯定也不会错过林愫。 看着床板上密密麻麻的毒蛇蝎子,姜瑶暗暗捏拳。 她迅速把毒蛇收进麻袋后,然后从柜子里取一件黑色的斗篷穿上。 趁前院的人不注意,她直接翻窗来到后院。 在凤仪宫后院荒草遮蔽的墙角下,她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狗洞。 她从前在宫中乱逛的时候,发现或是年久失修或是人为,几乎每一座宫落都会有那么个两个三个小狗洞,以她此时的身形,完完全全可以在这样的小洞里自由穿梭。 从这里出去,不会被宫人发现。 她拖着一袋子毒蛇毒蝎子,穿过狗洞,到了外面的宫道上。 麻袋里的毒蛇尚且生龙活虎,在里头蠕动,姜瑶抬脚就往上踹了两下。 “都安静点,很快就会送你们回去找你们的主人。” 她知道,假如自己此时声张,最后扒出的无非也就只是自己宫里某个干粗活的小宫女或者内官,无凭无据,压根没有办法把林果她们牵扯进来。 还不如直接把这些 16. 罚站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生死一线,姜瑶忽然间激发了强大的求生欲,手脚并用,拼命挣扎起来。 斗篷上的兜帽掉落,月光照在她的脸上。 她慌乱中对上黑衣人的眼睛,在看清姜瑶的瞬间,他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错愕。 锋利的刀刃只在姜眼前停留片刻,又迅速抽离。 下一刻,黑衣人放开了姜瑶,跃上了宫墙上,很快就消失在姜瑶面前。 这个过程动作轻盈,宛如狸猫,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姜瑶直接瘫坐在地上。 她捂住胸口,小心脏被吓得怦怦乱跳。 刚和死神擦肩而过,姜瑶双腿发软没有力气,没有办法起身。 刚刚那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姜瑶方才虽然没有看清那个黑衣人的容貌,但是却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极其熟悉的气息。 他们一定见过面! 但是姜瑶现在已经无瑕思索他是谁,当务之急她得赶紧离开! 姜瑶扶着旁边的宫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稍稍缓和一些后,她立刻捡起地上的麻袋,跌跌撞撞往凤仪宫跑去。 等从狗洞爬进来以后,终于安全了,姜瑶才彻底放松。 可她不知道,就在她回来的路上,林愫先她一步踏进凤仪宫,推开寝宫后,已经发现她不在了。 短短片刻间,整个凤仪宫为了找她已经快被翻了个底朝天。 “殿下,殿下,你去了哪里!” “糟了,殿下不会跑出去了,快去告诉陛下。” “阿昭,你还在不在屋里?” 姜瑶听到人在喊自己,顾不得满身狼狈,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朝前院跑去。 “爹爹爹爹,我在这里!” 听道姜瑶叫唤,林愫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位置,朝姜瑶跑来:“阿昭!” 一见面,林愫立刻就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你为什么跑出去,大晚上的跑哪去了?所有人找你都快找疯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吗?” 虽然他在骂姜瑶,但是说着说着,他反倒先把自己说哭了。 他过来抱着姜瑶,眼泪落在她的衣裳上,“我说我怎么出去一会儿,你就消失不见了呢?你不知道我会害怕吗?” 姜瑶被说得有些懵了。 她劫后余生,好不容易逃回来,没想到一回来就要被责备。 即便明知道是自己跑出去让林愫担心,但是她还是委屈极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呀…… 眼圈也有点红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但是最后只是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搂着她片刻后,林愫放开她,问道:“你去哪里了?” 姜瑶小声得嘀咕道:“我…我去抓狸奴,就出去了一会儿……” 一小会儿…… 林愫替她整理了一下脸上凌乱的头发,问道:“疼吗?” 姜瑶这才发现,自己钻狗洞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划伤,脸上割破了一道口子。 感受到脸上的疼痛,姜瑶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她刚刚真的被吓到了。 刚刚她能够感受到,那个黑衣人浑身上下都带着浓烈的杀意,是真的想杀她灭口,虽然不知道最后为什么放过她,但是她真的差点又死了一次。 宫中处处埋藏着危险,今天她运气但凡差了一点,说不准她已经没有办法回来见林愫了。 “爹爹,我错了,我不应该跑出去的。” 她眼泪稀里哗啦地流了下来,眼泪碰到她伤口上,伤口更痛了。 “现在知道哭了,知道痛了?那为什么还要抓狸奴,跑出去把自己弄伤?” 林愫虽然生气,但是还是抱起她往屋内走去。 走到前院,林愫忽然停了下来,“都跪下。” 被分来凤仪宫的人都算是宫里的老人了,林愫这一开口,他们都知道主子要惩戒他们,没有过多辩解,纷纷齐整地跪在台阶下。 林愫扫了他们一眼,语气淡淡地道:“连个孩子都看不好,今夜就跪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起来。” …… 等姜瑶哭完以后,林愫打水给她洗脸,擦去脸色的眼泪,拿出宫里常备的伤药,给姜瑶敷药。 虽然动作上是在关心她,但是可能心里头还有气,林愫从始至终都是板着脸,一言不发。 姜瑶吸吸鼻子,心虚得要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等他敷完药,才敢弱弱地喊一声:“爹爹,你和我说说话吧……” 他不说话,姜瑶害怕。 林愫沉默片刻,深深吸了口气,“阿昭,以后不可以这样子了。” 林愫就是这点好,哪怕再生气,也会条理清晰地好好讲道理,不会用冷暴力。 他语重心长地道:“这里和老家不一样,你对这里不熟悉,而且人多眼杂,你出去,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该怎么办?你如果想出去,大可和爹爹说,爹爹带你出去,爹爹不在的时候,你可以找临春她们,总而言之,绝对不可能独自出去,知道没有?” 姜瑶连忙点头,“我知道了,我不敢了。” 这一次,的确是她莽撞了。 在皇宫中,的确什么意外都会发生,她在没有自保的能力前,还是不要自作主张行动了。 林愫舒了口气,他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情绪也渐渐冷静下来,“你娘亲今晚让我过去,是想让我给你选个合适的名字。” 他看着姜瑶,说道:“她拟定了几个字,我觉得‘瑶’字最适合你,你以后要随母姓,大名就叫‘姜瑶’,字璟昱。从前我们一直叫你‘阿昭’,那是个小名,以后你的名字叫做姜瑶。” 姜瑶,和前世是一样的名字。 …… 姜瑶以为林愫愿意和自己说话,今晚的事情就过去了。 哭过一场后,她也有些累了,没心思去管什么名字不名字,反正都和前世一样。 她过去拉了拉林愫的手,对他撒娇道:“爹爹,我困了,床上的被子被我弄到地上了,让人换一床被子好不好?” 毕竟上面被毒蛇蝎子爬过。 没想到林愫听到这话,朝她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阿昭想睡觉?” “嗯……?” 时间已经很晚了,想睡觉有什么问题吗? 林愫拍拍她裙子上的灰,替她解开最外面披着的那件黑色披风,牵着她的手把她从床上拉起来。 姜瑶不解其意,只能被他牵着走,直到自己被迫站到墙角。 “站好了,”林愫语气温和,也没有凶她,但却不容她拒绝,“罚站一个时辰。” 姜瑶:“……” 她一把年纪了,还被罚站,有点丢脸唉。 “今天是你跑出去,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在外面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林愫严肃地道:“这次罚站就是惩戒,让你长长记性 17. 刻骨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别吓她,”林愫说道,“昨晚已经教训过她了。” 他跟姜拂玉说,“过来坐吧,内务府的人送来了雨前龙井,是你最喜欢喝的,水已经煮好了,就差泡茶。” 姜拂玉来找姜瑶,是为了将姜瑶入嗣一事,她是公主,冠姜姓,既然被认回了皇宫,就要前往城外宗祠祭拜先祖,把名字录入玉蝶。 这两天姜拂玉和大臣们聊过这件事情,也在朝廷上公开了姜瑶和林愫的身份,京城上下都知道了女帝曾经在乡野间成过婚,还生下了孩子。南陈国多了个名叫姜瑶的公主。 “祭祀日子定在五月,正是父皇的忌辰,”姜拂玉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挑选日子的时候我特地让礼官延后一些,不急于一时,祭祀的礼节繁琐,阿昭慢慢学就可以了,礼部的人已经安排好了女官,让她明日来凤仪宫教导阿昭。” 说着,姜拂玉看向林愫。 姜瑶毕竟是天家血脉,流落在外也说不过去,所以朝廷对认回姜瑶没有异议,倒是林愫…… 姜拂玉想起昨天她在朝廷上提出封后,刚说出口就遭到了激烈反对。 他们说,一介乡野村夫,哪怕是皇女生父,也不配为后,给个侍君的位份就好了。 今天这件事情还是谈不拢,姜拂玉气愤拂袖而去,直到来到凤仪宫,看见丈夫和孩子,心绪才渐渐平静。 “明天就要学礼节了吗?”林愫将一杯茶推到姜拂玉身前,“这么快?” “阿昭是公主,既然回宫了,当然要快些着手学习,还有识字读书,也要提上日程,”姜拂玉没有喝茶,依然看着林愫。 “我知道你打算让她十岁启蒙,可是太晚了,皇子公主四五岁就要识字,阿昭的年纪见长,不能一直玩闹下去,我也给她挑了老师,明天开始,阿昭上午学习宫廷礼节,下午读书念字,好不好?” 林愫问道:“你打算让她学几个时辰?” “上午下午各两时辰,一旬一休。” 对于皇子公主而言,这个学习时间已经算得上很宽裕了。 姜拂玉那一辈都是卷出来的,姜拂玉七八岁的时候,鸡鸣时分就要起床,直到黄昏才能休息,中午只有半个时辰的吃饭时间可以休息。 学习也不局限于只度圣贤书和学习治国伦,还要习武,琴棋书画,骑马射箭,缺一不可。 而现在姜瑶只需要接触两门课,在姜拂玉看来,已经是比较轻松了。 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姜瑶却知道,她要学习的时间可远不止这四个时辰八小时。 每天除了上课以外,夫子布置的课业还巨多,她上辈子还得挑灯夜读到深夜。 姜瑶听到这个安排,已经有点不高兴。 而她身边的林愫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一口否决,“太多了,各去掉一个时辰。” “阿昭年纪小,太早起床对她身体不好,而且她午后积食会犯困,要午休,不然精神不好,对学习也无益。” 他看向姜拂玉,眼神温和又坚定,“我当教书夫子也已经十余年,知道学习好坏与年纪和时间长短无关,有时候家里长辈逼迫孩子越努力,花费越多时间去学,反而适得其反,而不少孩子启蒙晚,但也一样能学得很好,我相信阿昭,她是个聪明努力的孩子,一定能学好的。” 姜瑶连忙附和:“对对对,爹爹说得对!” 倒不是因为她真的厌学,而是那些东西她都学过,才不想浪费那么多时间再学一遍。 林愫又说:“而且阿昭身子弱,她出生时就离开母亲,刚出生的几日甚至都不喝不进奶,这些年也比寻常孩子容易生病,还是别一上来就要上那么大强度,循序渐进慢慢来,身体更重要。” 林愫说得也有道理,姜拂玉思索片刻,同意了他的话:“既然如此,就先学一个时辰吧,不久后是太皇太后寿辰,到时候看看阿昭学得怎么样,再另做安排。” …… 姜拂玉没有在凤仪宫停留多久,她离开京城那些天,堆积了一堆公文,还没有处理完。 林愫送她回宫。 刚刚出了凤仪宫门,避开了姜瑶,姜拂玉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差。 “为什么杀她们?” 林愫脚步一顿。 姜拂玉说:“李寻安今天在朝廷上揪着不放,非要我要彻查他妹妹李祥云死因。” 林愫笑了起来:“陛下怀疑我?” “宫里守卫巡视大概半刻钟经过一次仁懿宫,如果刺客不是熟知宫中守卫且动手迅速,根本做不到这样不声不响杀人灭口。” 姜拂玉分析道,“而你昨夜离开景仪宫后恰恰是独自回宫,以你的身手,一息之间就能做完所有的事情,我知道是你做的,只是不明白——” “李祥云和林果得罪你了?” 林愫没有说话,就当是默认。 两个人走在前面,白茵知晓他们要说话,带着后面的侍从放慢脚步,故意和他们拉开一段距离,免得宫人们听到他们讲话。 “李寻安那边我已经压下去了,我不是怪你杀她们,可是……” 姜拂玉盯着他的眼睛,执起他的手,“林愫,你为什么要她们死,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 “之前茶馆里的事情也是一样,你想要做什么,我不会阻拦,可是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你是不信我吗?” 她看着林愫,忽然有些失落地道:“我发现你好像变了。” 从前的林愫,不是这个样子的。 从前的林愫,对她知无不言,愿意将所有的真心坦露给她。 他们身上有着相处多年的夫妻间的默契,当初姜拂玉虽然没有明确告知他生下孩子后就会离开。可他似乎早就猜得到,当那天到来,他还是默默替她收拾好衣服,早晨时将熟睡的孩子带离小屋,让姜拂玉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 他明白她眼前所见不仅有一捧乡土,还有千里江山,明白她的抱负,所以不忍拦她。 可是,她现在感觉,林愫变了。 他虽然依然对她温和,但是姜拂玉明显感觉到,他们从前那种亲密已经消失不见。 他的所有温柔都变成了礼貌,带着淡淡的疏远,利用感情,试探她的底线。 姜拂玉的眼中带着悲伤,“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在怨恨我抛弃你和阿昭吗?” 林愫垂眸看着姜拂玉,目光依然平静,但眼底却是姜拂玉看不懂的情绪。 他反握住她的手,突然问道:“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 姜拂玉不解:“不记得什么?” 林愫又笑了,迎着风,眼眶分明微微红晕。 他从来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说掉就掉,不似寻常男子。 姜拂玉看着他这副模样,无端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身为少女时心性高傲,对京中对她献殷勤的世家公子俱是无意,她的追求者无数,她却从来没有一个能看入眼。 直到某天,她发现有个郎君在被她拒绝后闪身躲在角落里,避开所有人 18. 老师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姜瑶发现,林愫送完姜拂玉回来,情绪就有些不太对劲,双眼红彤彤的,分明就是哭过。 宫里的人都是人精,见此情况,一个个低头干活,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眼睛。 姜瑶本来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着院子里的人砌花圃,看到林愫哭了,心一惊,连忙跟着林愫进屋。 她趴在桌子上,露出一个小脑袋,身上轻轻地推了推他的手,“爹爹,你怎么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娘亲惹你生气了,她和你吵架了?” “没事的阿昭。” 林愫眨了眨眼睛,看到姜瑶,似乎想把眼里的眼泪隐忍回去,努力朝她温柔地笑着,“没有吵架,只是爹爹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是我自己控制不住眼泪,不怪你阿娘。” 他虽然说没有吵架,姜瑶思前想后,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姜拂玉不是那种爱嘴贱惹人生气那种人,林愫总要有个哭的由头。 她思索着有可能导致林愫的事情——莫非是跟立后相关? 姜瑶入嗣的日期已经定了下来,但是对于册封林愫一事,姜拂玉方才始终闭口不言。 姜瑶知道,她那深情的娘亲肯定是想要册封林愫为后,可是朝中诸多势力制衡,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皇后人选,他们心目中那个人肯定都不是林愫。 姜瑶为林愫感到不平,林愫是姜拂玉的结发夫君,为了她来到京城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姜拂玉还不能保证给他正夫的名分。 如果林愫不能封后,以后说不准姜拂玉会娶别人,还会有别家的郎君凌驾在林愫头上。 想到这里,姜瑶连忙挥舞这拳头,愤愤道:“爹爹别怕,有阿昭在你身边呢,再不济,你还有我呀,我可是一直站在爹爹身边的!” 皇后之位是会变的,但是朝中的公主只有一个,姜拂玉已经没有办法再生下别的孩子。 林愫是唯一皇女的生父,他就算做不了皇后,姜瑶也可以坐稳东宫,等姜拂玉百年之后,姜瑶还把他册封为太后! 姜瑶这是在委婉地告诉他,自己是他最大的底气! 她明明还没有长大,稚气未脱的小脸却露出这般认真的模样,林愫越看越觉得好笑,真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呀,还有阿昭。” 林愫温柔地弹了下她脑袋,“有阿昭在身边,爹爹也就满足了。” …… 次日,姜瑶就正式按照姜拂玉的安排开始学习。 凤仪宫的偏殿被宫人们整理成书房,供她学习用。 上一世,姜瑶是直接按照姜拂玉安排的四个时辰的时间学习,换算成穿越前的时间,姜瑶早晨相当于要从早八上到正午,下午要从两点上到六点。 为防下午上课犯困,她中午甚至不能吃太饱,因为饱食容易犯困,尤其是米饭面条的碳水,更是要少吃。被故意饿了几年,导致她上辈子肠胃一直不怎么好。 现在林愫直接对半砍,把她的早八砍成了早十,下午上课时间也调整成了午后四点到六点。 这样一来,她就不用早起,可以按照以前的习惯,一觉睡到自然醒。 第二天,教导礼仪的女官准时来到凤仪宫,在偏殿等候。 上辈子,礼部给她派来的人是许婉之,可姜拂玉已经将许婉之除名,她倒是好奇,这辈子被指派来教导她的女官是谁。 推开偏殿门,姜瑶看到屋里站着一个纤瘦的女子。 她年纪不大,大概也就十几来岁,而且身体似乎不太好,还穿着一层薄披风。 仔细看去,她五官长得亦是不俗,乌发如云,用两根檀木发簪全部盘到身后,没有戴别的什么的首饰。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朴素清雅、弱柳扶风的气质。 见了姜瑶,她立刻守礼地跪了下去,“臣许淑雅,见过殿下。” 姜瑶看着她,无端想起从前许婉之来给自己上第一天的课时,甚至都没有向她行礼。 见面时,许婉之拿着戒尺,用鄙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嫌弃得不行,末了还趾高气昂地道:“殿下出身乡野行为粗鄙,今天,就让我来教你规矩,给我认真听好了,我只讲一次,要是学不会,可不要怪我没有手下留情!” 眼前的女官,并没有像许婉之一样心高气傲,看不起自己。 果然女官与女官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对于尊敬自己的人姜瑶也会予以尊重。姜瑶不想让她跪太久,连忙让她起来,并说道:“你是我的老师,以后只要在课上,不必向学生行礼。” 许淑雅站起身来,却再次作揖道:“臣谢殿下。” 姜瑶感叹,她还是个谦逊温雅的人。 不过姜瑶注意到她也姓许,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师认识许婉之吗?” 可这话刚问出口,姜瑶明显感觉到眼前的人脸色有些僵硬。 “老师怎么了?” 许淑雅深深吸了口气,果然,该来的躲不过,殿下还是问了。 她不敢欺瞒姜瑶,只能跪下,请罪道:“许婉之正是在下堂姐。” …… 这两天上京城穿得沸沸扬扬,许国公家的小姐许婉之,因出言不逊,得罪公主而被陛下从女官名册中除名,放逐出宫。 同为国公府的小姐,在许婉之被除名后,许淑雅代替其入宫。 许婉之性情骄纵,在宫里没少横冲直撞得罪人,在她离开后,宫里其他女官就把气全部撒到许淑雅这个妹妹身上。 许淑雅才进宫两天不到,就没少受人排挤。 女官们都是京中长大的金枝玉叶的世家小姐,普遍见不惯女帝带回来的那个孩子,觉得她就是乡野粗夫生的,和村里满地跑那种野孩子没什么两样,粗俗鄙陋,礼部旨意下达后,根本没有人愿意去教导她,于是打击一合计,就把许淑雅推了出来。 女官们可都等着看许淑雅笑话,许婉之刚刚才因为得罪公主被除名,她是许婉之的妹妹,如果公主知道她的身份,指不定会怎么样磋磨她。 想起许婉之被除名每天在家哭得死去活来,许淑雅就忍不住翻白眼,自作孽,还要连累到别人。 许淑雅来之前还祈祷姜瑶可千万不要发现她和许婉之的关系,可是没想到,她一上来就问了。 许淑雅: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毁灭吧! 她心如死灰,等着姜瑶的责难。 希望这位小殿下的责罚不要太重。 可她没有想到,预料之中的责罚并没有到来。 下一刻,一双小手轻轻搭在她手下方,那位殿下还那么小,居然还想要把她扶起来,“ 19. 兰修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林愫早就踩着时间蹲在书房门前等候姜瑶下课。 许淑雅推门出去,就看见一个温雅如玉的男子,穿着一身白衣,站在不远处,抬眼朝她望来。 她感到有些惊艳。 原来陛下带回宫的那位郎君,居然生得如此貌美,气质还这般儒雅温和。 还没等她行礼,姜瑶就已经跑了出去,高兴地朝他展示方才自己所学。 她双手交叠往前推,声音朗朗,如念书一般:“儿臣拜见父君。” 林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看向姜瑶的时候,宠溺都快溢了出来,也乐意陪她演戏,俯身拉她起来,“阿昭快请起。” 这一大一小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赏心悦目极了。 他牵起姜瑶的手,转身看着她,“辛苦许大人,在下备了薄礼赠予大人,当时给许大人的见面礼,以后阿昭还要劳烦大人教导,李九,将见面礼给许大人。” 内官立刻将一块上好的白玉璎珞佩送到许淑雅面前。 没等许淑雅拒绝,林愫又继续说道:“这是我和阿昭的一点心意,许大人收下便是,以后还要经常见面,许大人不必客气。” 许淑雅认真地打量起眼前人,他身姿挺立,从仪态上看,完全不像是出身乡野的农夫。 论人情世故,亦不逊色于上京城中的任何人。 眼前的璎珞佩一看就是贵重之物,林愫入宫才不久,应该还没有攒下太多积蓄,就愿意为自己的孩子砸下重金。 在见到林愫以前,许淑雅和所有人一样好奇,一介乡野村夫,究竟是如何入了陛下的心,但是现在,许淑雅心想自己找到了答案。 这样貌美的郎君,还有玉雪可爱的女儿,陛下当真是好福气。 她没有拒绝,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这一块玉饰,大大方方地行谢礼。 然后脱下自己佩戴的玉镯,躬身递向姜瑶:“作为老师,匆忙之下并未给学生备下礼物,这个玉镯就当是一份小礼物,送给殿下。” 林愫拍了拍姜瑶肩膀,她连忙走上前,接过那个玉镯。 “多谢老师。” …… 姜瑶心想,林愫这招可真是高,还能这样贿赂拉拢教习女官,她上辈子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她上一世恨许婉之恨到牙痒痒,想尽办法把她调走,也没有想过要改善关系。 “金钱财帛乃身外之物,阿昭记住,对于能够用金钱换取的东西,不必过于吝啬。” 吃饭的时候,林愫对姜瑶说,“毕竟,我们现在不缺钱。” 的确,他们不缺钱。 这几天林愫想要什么,姜拂玉都会立刻送来,全宫上下的人都会捧着他,绕着他转,这就是受宠的好处,不用担心没钱花。 姜瑶吞下口中的饭,看向自己手腕上,她将许淑雅给的手镯戴上,林愫送给对方的璎珞佩价格不菲,对方的回赠也不逊色,这是很漂亮的和田玉,通体都是翡翠绿,没有一丝杂色。 姜瑶问道:“爹爹,那老师给我的镯子,我要一直戴在手上吗?” 林愫笑着摇头,“让临冬收好吧,阿昭年纪小,戴着你的平安锁就可以了。首饰什么的,等年纪大一些再佩戴也不迟,玉器易碎,现在你戴上,反而磕磕碰碰的,不自在。” 姜瑶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平安锁,这是银制的,姜瑶出生那几天自己差点没把自己作死,林愫怕她夭折,于是让乡里最长寿的老人给姜瑶打制了一副平安锁,从她出生后不久就给她佩戴上,一直带到了现在。 上辈子,姜瑶也是及笄之后才把平安锁摘下来。 或许人小时候,总是会待那么几个保佑平安的东西,父母爱子,将希冀寄托在这些饰物上,希望它们能庇佑自己的孩子。 姜瑶把镯子拿去给了临冬,看着自己的手腕,总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东西。 上辈子她总是习惯摸手腕上的念珠,这个习惯她反而改不过来。 …… 上完上午的课,下午的课姜瑶可没有那么轻松。 下午的课是文渊阁学士朱夷明来给姜瑶上。 姜瑶觉得,自己重生一场,虽然改变了许多事情,但是依然有那么一部分的事情,还是按照它原有的轨迹进行。 就好比,朱夷明再次成为她的教书夫子。 可以说,姜拂玉选中朱夷明作为姜瑶的启蒙夫子,的确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朱夷明进士出身,官至文渊阁学士,还曾经担任过国子监祭酒,年纪大学问深,是远近闻名的大儒。 他的底子深厚,足够给公主启蒙。 可坏就坏在,他这个人打心底里看不起姜拂玉,从肃宗时期起,他就反对公主读书学习,他从来都觉得,女人不应该坐在皇位上,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都不应该读,就应该好好待嫁。 只不过到了女帝皇朝,他的这些心思也就只能藏在心里,不敢端出来说。 女帝点他为公主太傅,他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不愿意,也不能明面上表现出来,所以就把怨气私底下发泄在姜瑶身上。 他和许婉之那种公然对姜瑶蹬鼻子上脸不同。他给姜瑶上课的时候,永远都是谦和有礼的做派,实际上把课讲得一团糟。 就好比简简单单的一篇文章,故意讲错释义,胡说八道乱讲一通,误导姜瑶,今天讲的和明天讲的压根对不到一块。 上辈子姜瑶刚穿越,连这个朝代的文字都不太熟悉,是个实打实的文盲。从没有基础开始学,又遇到这样的夫子,被他这种讲课方式折磨到头痛。 她越想认真听,越听不好。 而且这老不死的还给她留特别多的课业,让她每天晚上都要挑灯学习到深夜,她好几次都因为熬夜而生病。 她上朱夷明的课上了两年,除了磕磕绊绊学会了认字,几乎一点长进都没有。 为此,朝中人都在传,公主愚钝。甚至连姜拂玉看了她的课业,都失望地摇头。 看到是朱夷明来给自己上课,姜瑶整个人都蔫了。 他须发皆白,就是一副标准的文人模样,说话也是慢吞吞的,好像林愫从前那个书院里的老学究。 他让姜瑶翻开书,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念,很是耐心,像是很认真地教导姜瑶。 简直像在教傻子一样。 上辈子,姜瑶也被他这副认真的模样骗了过去,加上她穿越前文科也不怎么好,甚至以为怀疑自己脑子不灵光, 20. 谢家三郎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上完下午的课后,临夏送走了朱夷明,告知姜瑶:“郎君被传唤去了景仪宫,恐怕不能陪殿下用晚膳了。” 姜瑶问:“母皇在做什么,她现下用过晚膳吗?” 临夏思索了下,摇头道:“陛下与朝官议事,估计还没有。” 这个点了还在议事,不像是议论一般朝政。 正巧姜瑶要去找姜拂玉,于是便说道:“我也想要去景仪宫和母皇一起用膳,你们送我过去吧。” 林愫不在凤仪宫,当然没有人能够拦住姜瑶。 她说要去,一行人便迅速准备好依仗,护送她前往景仪宫。 日暮时分,四方宫墙上的天幕都是朦胧的淡紫色。兴许不久之后就有一场春雨,今日天空中翻涌的云层颇为厚重,层层叠叠,垂落四野。 宫人们提着一盏盏琉璃灯,宛如游鱼一般护送姜瑶穿过冗长的宫道。 天色阴沉,衬得灯火愈发明亮。 景仪宫今夜比往日都要热闹,灯火通明,殿内人头攒动。 隔着纸纱窗,可以看到里面的官员们正兴致勃勃地跟女帝谈论着什么,抑扬顿挫的笑声不绝于耳。 姜瑶来到景仪宫前时,白茵正将一位身着暗紫色衣裳的小郎君送出宫门,“三公子漏夜回宫,是否需要臣替公子备下马车相送?” “多谢白大人。” 小郎君的声音清朗,宛如清风徐来,“我已让府中车马等在南宫门外,大人不必费心,只不过待会祖父出宫时,还需大人多多照拂。” 虽然年纪小,但是他说话却是丝毫不露怯,谈吐流畅得体。 “那是自然,还望三公子一路小心。” …… 辞别白茵,那位小公子转过头来,正好迎面碰上姜瑶的仪仗。 晚风吹起他的广袖,成串堆积的琉璃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好像他整个人忽然落入灯火的簇拥中,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姜瑶看清了他样貌时,瞳孔微微放大。 眼前的小郎君约莫十来岁,样貌却生得极为精致。 眉如远黛,唇若点绛,粉面朱颜,长得跟个女孩子一样漂亮。 琉璃灯火照在他身上,本就白皙的肤色在灯下宛如上好的羊脂美玉般细腻柔美,那双眸子也染上了灯火亮色,如水般沉静的眼眸,掉入了星火,光辉熠熠。 看到来人时,他略有些迟疑,回头用征询的目光看向他身边的宫人。 他身边的宫人立刻凑个头过来悄声告知他姜瑶的身份,他连忙拱手,不卑不亢地朝姜瑶行礼。 “微臣谢嘉,拜见殿下。” …… 姜瑶明白既然自己回了宫,迟早会和曾经相识的人见面。无论是敌人,亦或是盟友。 谢兰修对于姜瑶而言,不是敌人,也说不上是盟友,而是个很特殊的人。 她今天下午还在想,这辈子什么时候才能够再次见到谢兰修。 只是那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这么快就和他重逢,而且还是以这种偶遇的方式。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比起记忆中那个十四岁已经抽条的少年,眼前这个谢兰修,明显还有些稚嫩。 谢兰修出身于家规森严的公卿世家,从小学习仪态,和姜瑶这种半路被接回宫的孩子不同,谢兰修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自显贵气,无处不彰显着公候的底蕴。 姜瑶抬头打量着他,果然三岁看老,谢兰修十二岁时,就已经是这副小古板的样子。 谢兰修似乎不习惯被这样的目光注视,停留片刻,见姜瑶没有回复,便自行行礼告辞。 “等等!” 见他要走,姜瑶立马回过神来,飞快上前拦在他面前。 “谢郎君请留步!” 这个举动,让跟随姜瑶的几位宫人不由得紧张起来,眼前这位可是谢家的郎君,若论门第,谢兰修位比皇子公主,姜瑶可千万别冒犯了他…… 谢兰修脚步顿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明白姜瑶为何要拦住自己,“殿下有何事嘱咐?” 姜瑶站在他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抬头朝他眨眨眼,“我以后还有机会和郎君见面吗?” 谢兰修一惊,抬眸,猝不及防撞上姜瑶殷切的眼神。 这么直截了当的发问,哪怕是素来从容不迫的谢兰修也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眼前的女童就又继续说道:“我…我入宫后都没机会认识朋友,如今见了谢郎君,觉得郎君与我很是投缘,想要与你相交,如果有机会…我以后还可以和郎君见面吗?” 说着,她眼巴巴地朝谢兰修望了过去。姜瑶的眼睛大而明亮,眼中带着秋水横波,水汪汪的,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让人很难拒绝。 姜瑶难得和谢兰修碰面,也不知道下次相见要到什么时候,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怎么能够容许谢兰修仅仅只是与自己擦肩而过? 毕竟,上辈子,谢氏一族可是姜瑶最大的助力。 谢家最强盛那几年,她光是和谢兰修搞好关系,就稳抱谢家大腿,受谢家庇护,让她在宫里安稳地度过了几年。 若非后来谢家出事,谢兰修绝不会让她被勒死在牢里。 虽然重生了,谢兰修也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但是只要相处时间久,感情总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当务之急,还是感觉争取到以后能够见面的机会。 她心里想着,还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可以吗?” 谢兰修年少老成,他父母在他少时离京做官,把他丢给被祖父抚养,很少和同龄人相处,更别说年纪比自己小的女童。 谢家是名门望族,自然知道一些不为外人道也的天家秘闻。 谢兰修很久早就曾听祖父说过,当今天子曾在宫外育有一位公主,藩王作乱,为了保护公主,陛下一直没有将公主接回宫中。 故而近日即便京中有关陛下接回公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他也并未觉得太过惊讶。 可如今真的见到这位公主……他垂眸对上公主明亮的眼眸,被这般灼热的目光盯着,他感觉自己脸颊微微发热了。 ……她长得真的好可爱呀,肤白如雪,明眸善睐,束发的丝带还是淡金色的,末梢还坠着流苏挂坠。 不过评价女子容貌并非君子所为,何况对方还是殿下,他光是有这个想法就是僭越的。 意识到这点的谢兰修立刻终止对姜瑶的探究,垂下眼眸,从与她对视改为落向她的裙裾。 姜瑶今天穿着荷叶边裙子,裙摆随着晚风轻轻摆动,宛若荡漾开的涟漪。 他让晚风吹散脸上的热气,努力镇定下来:“殿下,微臣每日辰时至申时,除休沐日外,都会在文渊阁的文库内,殿下若是想找臣,可以到文库来找我,如无意外,臣都会在。” 姜瑶就知道,谢兰修不会拒绝。 自小研读圣贤书,出身清流世家,自幼就谨遵君臣之礼,姜瑶身为公主,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都会接受。 21. 诡辩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原来方才白茵通报的时候,顺便将姜瑶在外面调戏谢三郎的事情也一并告知了姜拂玉。 见她进来,姜拂玉随口说笑两句。 京中的孩女子大多内敛,阿昭倒是与众不同,还会自己去结实新朋友。 当真是应了林愫的那句——“阿昭是个活泼的孩子”。 姜瑶倒是不觉得自己搭讪谢兰修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以后他们肯定还会经常来往。 即便谢兰修忘记了从前的事,但姜瑶潜意识里都把谢兰修当成是自己人了,他迟早会再次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 在众位臣子的目光下,她走向前去,朝姜拂玉行礼:“儿臣拜见母皇,以及诸位大人。” 这是今日许淑雅教她的,按照礼制,她要改口喊爹爹为“父君”,娘亲为“母皇”。 虽然平时亲疏有别,姜拂玉和林愫疼爱她,让她和寻常孩子一样称呼“爹爹娘亲”,但是今日臣子们都在,姜瑶还是得遵守规矩。 姜拂玉才一日没见她,她就已经有模有样地学了规矩,忍不住心中欢喜。 本来这次君臣相聚就是因《南陈史》第十二卷修缮完成,谢不器带着谢兰修入宫,这卷书献给姜拂玉过目。姜拂玉久不见谢不器,两人聊了几句,兴致一高,便又召了一些在京的老臣入宫相聚。 屋内气氛轻松,没有平时谈论政事时紧迫,姜瑶拘礼,姜拂玉反倒没那么多讲究,招手让她过去,“阿昭到娘亲这里来。” 臣子们见公主到来,起身要给她行礼,姜拂玉连忙拦住。 姜瑶心想,这群老人家的见礼恐怕连姜拂玉都不敢受,她要是受了,简直就是夭寿。 姜拂玉将姜瑶牵到身边,朝着英国公给她介绍道:“阿昭,这位是英国公谢大人,也曾是娘亲从前的老师,方才你在外面见到的那位谢三郎,就是国公的孙儿。” 姜瑶抬眼望向主宾座上的老人,原来是英国公来了,难怪她方才在外面会碰巧撞见谢兰修。 她未语先笑,乖顺地朝英国公道:“阿昭见过国公大人,问国公大人安。” 上一世,姜瑶并未和英国公见过面。 她记得,英国公逝世的消息是在她回宫半年之后传来的。 这位老人为南陈鞠躬尽瘁一辈子,七十岁因病致仕后一直在京城家中休养,直到七十五岁寿终正寝。 人年少时建功立业,年老时功儿孙满堂,享天伦之乐,最后无疾而终,他去得也算圆满。 上辈子英国公逝世时姜瑶对这些上京城里的名门望族并不熟悉,也没有跟着姜拂玉前去吊唁。 只是依稀记得,姜拂玉回来后的几日,情绪明显比平时低落。 姜拂玉那一辈的公主年幼时,都曾或多或少得到过谢不器的照顾。当年肃宗在宫中为公主开设学堂,谢不器就曾任夫子,姜拂玉曾是她的学生。或许在她心里,已经将谢不器当成是自己的长辈。 姜拂玉又挨个按照姜瑶的介绍座上的几位大人,他们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史官,又或者更是朝中要员,姜瑶不厌其烦地挨个见礼问安。 姜瑶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行礼时,英国公浑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忽然间变得明亮起来,泪光在眼底打转。 等她向众人问完礼回到姜瑶身边,谢不器才移开目光,对姜拂玉说道:“公主殿下真是明眸皓齿,和陛下小时候一样,玉雪聪慧,臣如今瞧着殿下,倒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此言一出,原本还热闹的屋子竟离奇地变得安静了起来。 在场的官员似乎都想到了些什么,纷纷看向英国公,有几位官员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只有姜瑶被这突变的气氛搞得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 谢不器转头看向姜拂玉,抬手时微微有些颤抖,已经有些情难自已,热泪盈眶:“臣当初一直以为,陛下会和那不成器的学生修成正果,可惜……” “可惜沈序已经死了。”姜拂玉平静地接过了剩下的话。 姜瑶敏锐地扑捉到两个字——沈序。 沈序是谁? 是她上辈子没有听过的名字。 她微微皱着眉,察觉了某些不对劲的苗头,听起来,怎么感觉姜拂玉还有个白月光什么的…… “老师,”姜拂玉喊出了旧时对英国公的称呼,她脸上带着平静地微笑,像是已经释怀一样,坦然地道:“朕和沈序都已经成往事了,朕也已经放下了,没什么好说的,今日难得与老师相聚,就不提这些了。” 谢不器也道:“好好,不说这些事。” 在场都是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有人立刻抛出了别的话题,很快由继续聊起了别的。 姜瑶还在想沈序究竟是谁,听起来像是谢不器的学生。谢家世代簪缨,像谢不器这样德高望重的老人,拜谒者更是不计其数,门生遍布天下,姜瑶想了许久,压根就找不到头绪。 她叹了口气,朝四周环顾了一圈,想要寻找林愫的身影,找遍每一个角落,这才注意到,林愫居然不在。 她眨着眼睛,临夏不是说林愫也来了景仪宫吗? 她心中疑惑,但宫人们都守在外面,她也没办法跟他们打听。 爹爹已经离开了吗? 林愫不在,她也就只能乖乖坐在姜拂玉身边。 现下姜拂玉正在和官员谈话,姜瑶也插不进嘴,便安静地等待机会。 无聊之余,她瞥向姜拂玉的御案。 上面是一副打开的丝绸卷轴,长长的卷轴完全打开已经可以铺满书案,一直垂落倒地上。 姜瑶的目光不经意间朝卷轴上扫去,忽然眼前一亮。 卷轴上隽秀的文字排满卷轴,整齐划一,赏心悦目。 只一眼,姜瑶就能够认出来,这是谢兰修的字迹。 谢兰修从小修习行书,字迹如行云流水般飘逸秀美,但后来他继承祖父遗志编修史书,为了让书写在锦帛上传世的文字能够更加端正,便改练正楷。 因少时书写习惯,他写的楷书中的笔画总是不够平稳,这个习惯直到他十七八岁才完全修正过来。 姜瑶上辈子磕磕碰碰求学阶段,连毛笔都不会握,写字也是歪歪扭扭的,谢兰修做她伴读时,总是将自己找来的名家字帖一起拿到宫里,让姜瑶也跟着和他一起练正楷。 久而久之,姜瑶和他的字都练好了,只不过他们两个的字迹也渐渐变得相似起来,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无法辨认彼此的字迹。 她看向卷轴的开头,果然是《南陈史》第十二卷。 《南陈史》共拟定十七卷。 22. 沈序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死寂。 一片死寂。 姜瑶清脆的声音扩散开来后,屋内安静到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英国公皱眉不语,几位稍稍年轻点的官员已经有些如坐针毡,掩袖擦汗。 姜拂玉虽然依然保持着微笑,但是周身的气场已经不一样了。 谁不知道,自从姜拂玉登基以后,那四个字就成了宫中的禁语,无人敢在姜拂玉面前提及。 小公主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敢当着陛下的面就这样说了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教公主说出这种话的那个夫子,估计得完。 其实姜瑶也有更委婉的办法办法换掉朱夷明,但是她今日也是豁出去了,即便有可能被牵连受罚,她还是要这么说。 毕竟这本来就是朱夷明的心声,他自己藏在心里不敢说,姜瑶顺口替他说出来罢了,反正这人心思不正,既不愿意效忠,也舍不得官位,留在朝中,迟早会成隐患。 自古男尊女卑,女子深居后宅,只有皇子才能登基为帝。姜拂玉的女子之身一直被人诟病,哪怕她平了藩王动乱,平衡京城世家贵族,比那只知道淫/乱后宫的先帝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但是还是有无数人在背后谩骂她,诅咒她,只因为她是一个女子。她杀了许多人才坐稳了这个皇位,让天下人承认她“女帝”这个身份。 这是姜拂玉不可触碰的逆鳞。 姜瑶就是要踩到她最痛的那个点,不仅要踩,还蹦跶了一下。 在场的可不止姜拂玉和姜瑶二人,大家都听着了姜瑶的话,姜拂玉若不严惩朱夷明,如何能服众? 正当姜瑶准备面对身为君王的母亲的雷霆暴雨时,姜拂玉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出乎意料的是,姜拂玉并没有当场暴怒。 …… 姜拂玉强忍着心中怒火,不过碍于姜瑶在,脸上不显。 她也是看着朱夷明在文渊阁任职久,学问深且较为空闲,加上襄阳王大力举荐,才愿意让他教导姜瑶。 没想到他才教了一天,就教出了这点事来,哪怕他当着姜拂玉的面说这些话姜拂玉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可他偏偏对着姜瑶说。 幸好姜瑶今夜就将此事告知她。姜瑶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不然这样让朱夷明继续教导她,以后还不知道会教成什么样子! 姜拂玉不想让姜瑶看见自己发怒的样子,担心她会自己吓到。她好不容易和姜瑶亲近,唯恐她再次与自己疏远。 姜拂玉微笑道:“娘亲觉得,这位朱夫子似乎不太会教孩子,娘亲改日给阿昭换一个吧。” 姜拂玉起身,转向诸位臣僚,在姜汤看不到的地方,目光沉了下去,“白茵,送诸位大人回府,还有这一卷《南陈史》送去文渊阁让人誊抄,给各州郡的书院都发去一份。” 姜拂玉发话后,大家都明白了,姜瑶这么一搅局,这天是没办法再聊下去了。 英国公先起身朝姜拂玉告辞,其余官员也跟着一同散去,屋内很快就只剩下姜拂玉和姜瑶两人。 姜拂玉对身边女官吩咐道:“让那人出来,带阿昭回去。” 那位女官连忙小步绕到御座后不远处的屏风前,恭敬地唤了一声:“郎君,陛下请您带殿下回宫。” 姜瑶连忙抬头望屏风后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爹爹!” 姜瑶一惊,她差点忘记了,为了防止后宫与前朝勾连,后宫是不得干政的,无论是男帝还是女帝,天子面见朝官时,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后宫中人须得回避。 原来林愫一直藏匿在屏风后,她竟然也没有发觉。 她定睛一看,发现此刻的林愫两眼通红,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痕,像是刚刚哭过。 虽然知道林愫情绪多变,三天两头就会哭一次,可是他哭总得有个由头,谁又惹他伤心了? 姜拂玉把她往林愫身边推去,“阿昭先回凤仪宫好不好,娘亲手头有事要处理,没办法陪阿昭。” 姜瑶被推到林愫身边,林愫直接俯身抱她起来往外走,“走吧阿昭,我们回凤仪宫。”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姜拂玉。 姜瑶发现,这两人好像有些不对头。 从始至终,他们都在跟姜瑶说话,但是两个人之间并没有直接说过一句话。姜拂玉方才喊林愫从屏风后出来,也是通过女官传达。 事实上,昨天林愫跟姜拂玉为了姜瑶的事吵了起来后,两个人就开始了冷战。 到了今日,即使同在一个屋檐下,两个人还是犟着,谁也不愿意给谁台阶下,连话也不愿意对对方说半句。 姜瑶虽然不了解原因,但也猜出两个人是在闹矛盾。 走出景仪宫后,她搂着林愫的脖子,“爹爹,你和娘亲又吵架了?” 林愫摇头,抱着她走在宫道上,晚风已经吹干了他的泪痕,“没有吵架,阿昭也知道,是爹爹心思比较敏感,今日听见英国公和你娘亲说话,想起了一些旧事,忍不住伤怀罢了。” 想起旧事…伤怀…… 姜瑶猛地想起了方才被英国公提起的那个名字,“是不是…和沈序有关?” 那个疑似已经死了的姜拂玉的白月光! 林愫是感性的人,这种人简直和虐恋情深三角恋剧本里绝配。他对感情极为专一,如果认定了一个人,就会死心塌地一辈子。 他追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那种极致忠贞的感情,如果姜拂玉真的有个死去的白月光,那林愫还不得哭得要死要活。 果然,听她提起这个名字,林愫身子一僵,转头看向她,眼里闪烁着泪光。 姜瑶见不得他伤心,当即道:“沈序就是个王八蛋!” 林愫脚下像是被什么拌了一下,差点没抱着姜瑶一起摔出去。 他连忙调整了个姿势,把姜瑶抱得更稳了,表情变得有些奇怪,“阿昭…为…为什么这么说?” 姜瑶吓了一跳,连忙扶稳林愫的肩膀,可小嘴巴依然没停:“惹爹爹伤心的,就是王八蛋!” 她掰过林愫的脸,替他把眼泪都擦干净,义愤填膺地说道:“爹爹你要记住,无论那个沈序的在娘亲心里的地位有多重,他现在已经死了,死了就是死了,以后陪在娘亲身边的只能是你,哪怕他曾经有天大本事,也没有办法活过来和你抢,你是娘亲唯一的丈夫,娘亲只能是你的,从沈序死去的那刻起,他就已经输了。” 姜瑶努力开导着林愫。 那些说什么活人永远没有办法比得过死人的全都是骗人的,上辈子在 23. 襄阳王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哄睡了姜瑶,林愫撑着一把油纸伞离宫,独自来到了景仪宫。 大雨滂沱,他走过宫道,衣裳已经湿了大半。 他将伞交给宫女,进入景仪宫内。 天空中响起一道惊雷,一道清冽的声音紧随其后。 “我曾经听说,你登基之前,反对你的人堆满了城外乱葬岗,宛如一座座垒起的山丘,大火烧三日不绝,尸骸被秃鹫、野狗分食。” 他冷冷瞥了地上的人一眼,“你得感谢阿昭,替你揪出了一条漏网之鱼。” 姜拂玉见他进来,神色稍稍缓和。 只听林愫继续说道:“皇位坐久了,也得给自己留点体面。” 姜拂玉冷笑一声,“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她的声音忽然凌厉:“来人,还放他在这里干什么,拖出去。” 朱夷明见状,彻底慌了,连忙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宫卫听见姜拂玉命令,立刻上来拖着朱夷明就往外走,将他带离了大殿。 他求饶的声音很快就湮灭在了雨幕中。 宫女们紧接着簇拥上来,将地上的鲜血清理干净然后迅速退下,给两人留出单独的空间。 林愫刚刚从外面走来,身上还带着雨水的气息。 他看了姜拂玉一眼,又垂下眼眸,伸手勾起她一串发丝,小声问道:“还生气吗?” 听到这话,姜拂错愕地抬头看着他,忽然明白过来,这是林愫在服软。 林愫这个人,是个十足的软骨头,从来犟不过两天。 从前她和林愫不是没有吵过架,但吵完后,向来是林愫先来寻求和好。 每次他都是垂着脑袋,摆出一副让人无法拒绝的可怜姿态,求姜拂玉原谅。只要姜拂玉一看到他这副模样,什么气都消了。 只不过他们分离的时间太久,姜拂玉都快忘记他们吵架后要走的这个流程。 “不生气。” 姜拂玉见他递梯子,顺着也就下来了,毕竟上了年纪,姜拂玉也不像年轻时那么爱计较。 她抿了口茶,说起了些别的,“英国公年纪大了,过了下个月,就快到他七十五岁寿辰。” 姜拂玉说道,“你今日在屏风后哭了这么久,都不愿意出来见他一面,是下定决心不想让他知道你还活着。” 提到英国公,林愫的眼眶里又红了。 姜拂玉盯着他的眼睛,心里却想,他今天已经哭过一次了,眼泪消耗得差不多了,应该不会再哭出来。 果然,他抿紧唇,眨着眼睛,眼眶红红但硬是没有掉眼泪。 片刻后,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十年前死去的才是老师的学生,活下来的林愫,已经和英国公没有关系了。” “让他见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只会徒增失望罢了。” “这倒未必,当年老师最喜欢的就是你,他知晓你天性散漫自由,从未求你功成名就,只是心里存着个念想,总是放心不下你罢了。” 姜拂玉道:“何况,老师虽然年纪大,但耳聪目明,他今天见了阿昭,大抵已经猜到了七分,阿昭总不能是我和死人生下来的吧?” 说着,姜拂玉打量似的凝视着林愫的面容,这副精致的五官,好像原封不动地搬到了姜瑶脸上。 都说女孩肖父,这父女两人的相似的程度,几乎已经到了看到姜瑶这张脸,一眼就能认出谁是她的生父。 英国公不可能看不出来。 听见姜拂玉的话,林愫沉默了。 片刻后,他叹息道:“故人相会,心领神会即可,最好中间隔一扇屏风,大家都知道回不到过去,各自站在一头,知道对方安好即可,何必一定要戳穿,追根溯源问到底?” 他摇头:“不过徒增伤怀罢了。” 两人说话期间,外面雨势又变大,闪电一道接着一道从天空中划过,连烛火也被惊雷劈得明暗交错。 雨水滴落在琉璃瓦上,顺着瓦片汇聚在屋檐下流落,汇聚成一条条细线。 林愫抬眼看向窗外的落雨,“好久没见上京城下过这样大的雨了。” 姜拂玉垂眸看着他被雨淋湿了的衣衫,青衫紧贴他的皮肉,显现出他的身形。 林愫从小习文又习武,身材自然是不差。 姜拂玉凝视他片刻,移开目光,顺手把御座上的毯子扔到他身上,“钦天监说,这场大雨会下足一夜,朱夷明已经被处置了,你想看的也已经看到了,雨夜难行,不如留宿景仪宫,等明天再回去。” 林愫接过毯子顺手擦了两把头发,就将毛毯搭在肩膀上,像个围脖。 他说道:“阿昭怕打雷,怕她被雷声吵醒后找不到我要闹着跑出来。” 他提起这事,姜拂玉又想起那日姜瑶梦魇时的状况,立刻催促起来:“那你还是快些回去,万一阿昭又做噩梦了,没人守在身边可就不好了。” 林愫放下了毯子,告辞之前,对姜拂玉说道:“把朱夷明举荐到你身边的那个人,也该问询一下了。” ……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 林愫属实多虑,雷声滚滚中,姜瑶睡得出乎意料地好。 她梦见了上辈子朱夷明教她念书。有个字笔画太复杂,她一时间写不出来,朱夷明嫌弃她笨,拿起戒尺要抽她。 姜瑶不知道哪里来了勇气,一把夺过戒尺反抽到他脸上,梦里狠狠出了口恶气。 第二天大雨已经转换成了蒙蒙细雨,如羽毛一般在天空中肆意飘飞。 次日清晨,宫里就传出一个消息——文渊阁学士朱夷明挑唆公主,被赐自尽。 前有许婉之后有朱夷明,这下朝中官员可都知道,女帝对这位公主是真的重视,眼里容不得沙子。 经历了这件事后,姜拂玉给姜瑶挑选老师时不由得更加谨慎。 姜瑶新的启蒙夫子恐怕不会快被定下来,正当她以为自己下午可以放松地玩耍,结果到了点,她正慢悠悠吃着点心,就被林愫抓进了书房。 林愫笑着将书放在她面前:“阿昭是不是忘了,爹爹以前也是个教书夫子。” 姜瑶手中的绿豆糕差点没掉在桌子上。 “……” 姜瑶嘀咕道:“爹爹,娘亲有说要你教我吗?” “爹爹跟娘亲说过了,阿昭的夫子要慢慢挑,不能急于一时,不求对方学问多深,但求有耐心,适合阿昭,为了防止中途耽误阿昭的学业,所以在阿昭的新夫子来之前,爹爹就暂代阿昭的夫子,教阿昭读书。” 林愫拿起书,温和地朝她笑道:“在下学艺不精,实属比不上文渊阁中诸位学士,但是教导公主,愚尚有能力胜任的。” 姜瑶胆战心惊地捏着绿豆糕,林愫来当她老师?开什么玩笑! 这就好比,谁会希望自己亲爹当自己的班主任?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爹爹,你认真的……” 还没说完,林愫的戒尺就敲了过来,姜瑶下意识闭眼,然而戒尺只是温和地在她肩膀上碰了一下。 和老师用来教训学生的敲打不同,林愫敲她的时候,轻得更像是爱抚,和摸摸她脑袋,轻敲她 24. 演技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襄阳王是肃宗的养子。 肃宗有很多个女儿,唯独一个独苗的儿子,而且在这个唯一的皇子长大起来,本性渐渐显露后,大臣们愈发感觉这位皇子性情暴戾,不配为君。 于是有臣子上谏让肃宗,劝他收养宗室子。 肃宗随一世英明,但心胸没有宽广到将万里江山拱手让人。何况他自己还有儿子,但禁不起软磨硬泡,还是勉为其难收养了几个孩子。 而且收养宗室子的时候也在偏心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愿意让他们越过自己的亲生儿子,于是精挑细选,收养的皇子都是些体弱多病、性情软弱的,而且大多都已经夭亡,时至今日,活下来的就只有襄阳王,姜潮。 姜潮生得弱质纤细,偏偏又男生女相,还爱艳丽的装扮,涂脂抹粉,姜瑶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女扮男装。 这人行为举止极为轻浮,浑身像没有骨头那样,总是站不直,似乎没有腰椎,但凡身边有个什么东西都要往上靠,糜烂散漫到了极致。 就是放到姜瑶穿越前那个世界,是个人看了都会把他鉴定为0的那种生物。 姜瑶下意识握紧林愫的手。 其实,看到姜潮吃瘪,她觉得自己应该要高兴的,可是当她想要尝试笑的时候,却发现唇角无论如何都弯不起来。 对于姜瑶来说,襄阳王就是她的噩梦。 她上辈子经历过的不愉快的事情,十件有八件和襄阳王相关。 就比如朱夷明,她上辈子差不多是到临死前,才知道朱夷明是襄阳王举荐到姜拂玉面前的。 当初姜拂玉刚刚登基的时候,姜潮曾经替姜拂玉在刺杀中挡下三箭,救过姜拂玉的生命,胸口落下旧伤,阴雨天时还会发作。 所以姜拂玉对他有愧,很多时候哪怕姜潮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会选择纵容。 很多时候,明知道襄阳王有错,也会偏袒他,假装看不见,轻轻带过。 一看到他,姜瑶就生理性地颤抖起来,感觉到有些反胃,捂住嘴压制住自己的不适。 林愫注意到了姜瑶的异常,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向身后,拦在她和姜潮之间。 姜潮吃了一嘴的雨水,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个贱人做什么,你知道本王是谁吗?你不要命了!” 说着,就要冲上来,幸亏身边的宫卫眼疾手快,把他按住。 宫女战战兢兢地告知他:“殿下,这是郎君和小公主,你可千万使不得呀!” “我管你是谁!” 林愫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襄阳王殿下还是先离开吧,衣裳都湿了,免得殿前失仪,你也不想让陛下看见你这副模样吧?” 不仅仅衣裳湿了,脸上的粉全部都雨水冲掉了,脸上被脂粉的颜色染得红一块紫一块,原本清秀的面孔也变得跟妖怪一样狰狞。 被这么一说,他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忍不住惊叫一声,像是也被这副面孔吓到。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殿外的动静,姜拂玉正要走出来看,姜潮在姜拂玉面前极其注意形象,压根不想被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连忙拉住袖子挡住脸。 姜拂玉一过来,姜潮立刻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腔调,委屈地说道:“姐姐,他欺负我,他把我踹进水里!” 这时候姜瑶终于稍微缓和过来,听到姜潮的话,心头立刻怒火翻涌,这死男绿茶喊什么姐姐呢! 姜瑶在外人面前都是称呼姜拂玉为“母皇”,姜拂玉的亲生妹妹都得喊她“皇姐”,他连亲生的都不是,还喊什么姐姐,故意套近乎,这般故作扭捏的姿态装给谁看? 她正要说些什么,林愫这时候忽而转身,伏身靠在姜拂玉身上,眼圈微微有些红了,声音中带着哭腔,“陛下,臣侍不是故意的,臣侍方才带着阿昭来见陛下,适才刚到蒙口,没有想会有人冲出来,急忙躲闪不及,才无意中将这位殿下绊倒。” “还请陛下明鉴,臣侍真的不是有意伤害襄阳王,若是陛下不相信,臣侍只能一头撞死在这里,以证清白。” “你……”姜拂玉看着扑进她怀里就哭的男人,眼眸微微瞪大,有些错愕,“你怎么…也……” 倒也不必这般故作姿态。 …… 姜瑶看到林愫这样,更是捏着小拳头,可恶的姜潮,把她爹都气哭了。 “爹爹怎么可能是故意的!” 虽然方才姜瑶好像真的看到林愫是有预谋地去拌他,但是她可管不了那么多,也拉着姜拂玉的衣裳,只管附和道:“娘亲你说句话呀,爹爹都哭了,你真的忍心要爹爹撞死在这里吗?” 姜拂玉连忙空出个手去安抚姜瑶,连声道:“好了好了,朕相信你。” 大的不省心,小的煽风点火,姜拂玉无奈极了。 “襄阳王身上有旧伤,还是别在雨中待太久。”姜拂玉对左右吩咐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襄阳王回去。” “是。” 内官们撑伞上前,“殿下,有请。” 姜潮捂着脸,似乎还不服,“姐姐,你怎么能偏袒他!” 内官们只能硬着头皮把他往外请,“殿下,你还是先离开吧,身体要紧。” “都滚开!”姜潮咬牙切齿道,“本王会自己走!” …… 姜拂玉也没有再看他,抱起姜瑶走进屋中。 屋外湿气重,这一场雨带来了倒春寒,天气比前些日子有所转冷。 宫内已经开始定期烧地龙除湿,暖烘烘的,还烧了沉香,四周氤氲着厚重的香气。 进屋后,姜拂玉也没有再提方才发生的事情,而是让人来给姜瑶换去湿了的鞋袜。 此时,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宫女们开始给三人上晚膳。 林愫也哭完了,说来也奇怪,今天他的情绪来得快,收得更快,等到晚膳上来的时候,泪痕也被抹得干干净净了,像是没哭过一样。 宫里的膳食品类丰盛,从来不缺山珍海味,各种珍贵食材制成的菜品铺了满桌。 女帝和孩子用膳的时候,从来不需要宫人伺候。宫人们全部退到外面。 为了防止她挑食,林愫和姜拂玉在她开吃前总是要先给她夹几根绿叶菜。 姜拂玉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微笑问道:“阿昭觉得新夫子怎么样?” 姜瑶瞥了一眼林愫,摸了 25. 阿昭病了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前世,姜瑶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襄阳王要针对自己。 他无兵无权,血统不纯,就算没有姜瑶,他也离皇位十万八千里远,当个富贵王爷不好吗,为何要对她下手? 直到后来这人背着他人,在姜瑶面前疯癫大笑,几乎是偏执一样掐着她脖子让她喊他父亲。 他说:“明明我才应该是站在她身边的人,为什么她不愿意看我,还要和那个贱人生下你这个野种。” 他大声嘶吼道:“你叫呀!喊我父亲,我才是应该的是你的父亲,我才应该是她的丈夫,是你的父亲!” 姜瑶才明白,这家伙就是个变态,他对姜拂玉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姐存有不可言说的感情。 所以当初姜拂玉遭遇刺杀,他也不会毫不犹豫冲上去用命给她挡下三箭。 但是他的感情又偏执扭曲到了极致,或许是因为爱而不得,他本能厌恶能够待在姜拂玉身边的人,嫉恨姜拂玉在意的人,恨不得把她在意的东西都摧毁,让她只看得到自己。 上一世,姜瑶就是姜潮首当其冲的目标。 因为姜瑶是姜拂玉的女儿,她天然是姜拂玉最亲近的人,所以姜潮讨厌她,恨她夺走了姜拂玉的关注,发了疯似的报复姜瑶。 从姜瑶一回宫,就开始千方百计算计她。 …… 重活一世,好消息是:姜瑶认为,这一世姜潮应该不会像以前一样专注于针对她。 坏消息是:因为林愫也回来了。 说到底林愫才是姜拂玉的夫君,占据了姜潮最想要的那个位置。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姜瑶只怕姜潮将所有心思都转移到林愫身上。 她想起自己刚刚回到上京那天听见的流言。 姜瑶猜测,这十有八九是姜潮干的。除了他,谁的脑回路还会这么清奇,在唯物主义世界编造出这么一套神神鬼鬼的传言。 而且姜拂玉只是对流言进行了镇压,至于追溯幕后之人的事情,至今没有下落,看情况恐怕是要不了了之了。 姜拂玉即便真的查出是姜潮,也会选择包庇。 就好像姜拂玉杀了朱夷明,却没有过多追究将朱夷明举荐上来的姜潮,只是斥责了三两句,就放他离开。 姜拂玉从来都是这样的,看重旧恩旧情。姜潮曾经为姜拂玉挡下的三箭,完完全全成了他的保命符,时不时拿出来道德绑架一下姜拂玉。 有时候姜瑶真的希望姜拂玉道德感别这么强,跟疯子讲什么道德? 再想想这才姜潮今后指不定会怎么算计林愫,姜瑶就更加头疼。 姜瑶和姜潮斗了半辈子,怎么会不了解,像他这样的疯批,只要活着一天,就会死死盯着猎物,不到开膛破肚的那刻,他不会善罢甘休。 她真的不希望那些京中那些腌臜手段沾染到林愫身上。 …… 或许是今天见了姜潮,姜瑶觉得晦气极了,这一顿饭吃得兴致索然,没什么胃口。 今天的饭菜,她连碰都不想碰一下。 只不过碍于两个长辈都在,她不好提前撂下筷子离席,只好坐着陪他们两个人坐在饭桌前,不时挑剔地尝几口菜。 姜拂玉发现她不怎么下筷,于是问道:“阿昭觉得今日饭菜不合口味?” 姜瑶抬头,眨着眼睛说道:“阿昭吃饱了。” 林愫早就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好像她从下午开始的情绪都特别低落,提不起神来,连话都说得比从前少了。 于是放下筷子,朝她招手,“阿昭过来一下。” 姜瑶不明所以,但是还是乖巧地走了过去,然后就被林愫拉住。 紧接着,一只手捂上她的额头。 她还有点恍惚,傻傻地看着摸她额头的人。 林愫感受她额头的温度,和平常确实有些不同,“唔……阿昭好像有点发烧……” “发烧了?”姜拂玉也吃不下去了,“阿昭发烧了?” 林愫放开了姜瑶,“低烧,没有烧得特别厉害。” “让她先去偏殿休息吧。” 姜拂玉立刻对外面吩咐道:“让御医过来。” 姜瑶有些愣愣地看着周围的人动了起来,半晌才反应过来。 在林愫移开手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感觉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林愫是怎么摸出来的。 原来是发烧呀…… 难怪她思维都变得有些迟钝了。 接下来的记忆已经变得有些不连串,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人抱到了偏殿的床上。 宫女为她换上寝衣,她才躺没多久,意识就有些模糊了。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很多个人围绕在她床前说话。 有人时不时轻轻地拨弄她的刘海,摸着她额头说道:“额头比方才还要烫,烧得越来越严重了。” “是这样子的,小孩子一般都是从低烧烧起,拿毛巾过来,先敷一下。” 姜瑶感觉到额头上被湿毛巾覆盖。 一会后,姜拂玉急切地问道:“御医还没有来吗?” “陛下,御医到了。” 御医提着医箱踏雨赶来,姜瑶感觉到有人掀开她的被子,轻轻握住她的手,御医冰冷的手搭上她的脉搏,她冷得一哆嗦,连忙缩回来。 林愫按住她的手,“好了,阿昭乖一些,就一会,很快就过去了。” 烧得好像真的越来越严重了,姜瑶自己明显感觉到浑身发冷,浓重的困意围绕着她。 她不耐烦地等御医给她诊完脉,连忙把手缩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御医的说话声在床前回荡,他对姜拂玉禀告道:姜瑶是受了风寒。 最近天气变冷,稍稍不注意,便会着凉生病。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是个人总是会生病的。 姜瑶断断续续做了几个短暂的梦。 一个梦是在她穿越前。 梦里,她好像也是发烧了。 她摸着自己的额头,看着飙到三十九四十度的温度计,缓缓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好身份证和医保卡,独自一人打车去医院。 车上的气味熏得她难受,空调冷得她发抖,她在颠簸中戴上口罩,靠在车窗前,看着窗外的彩灯流传,期待能够赶紧快点到达目的地。 路上每一次短暂的堵塞、红灯,汽车停止又发动,都会让她觉得无比难熬,感觉自己都快晕过去了,却依然强撑打起精神,没有办法,她只有一个人,她还得盯着导航看路程有没有偏离,因为她不敢百分百相信司机。 穿越前姜瑶身体也不算特别强健,时常会感冒发烧。 她没有别的亲人,那对不靠谱的爸妈几乎没怎么管过她。 每次听说她生病,只是象征性打点钱,以防她真的病死了,大多数时候她熬一熬就过去了,只有实在扛不过去的时候,她才会从学校请假,独自一人打车去医院里面打点滴。 因为家庭缘故,她从小就习惯了独来独往。 哪怕有朋友,也没有办法时刻陪着她。 … 26. 吃药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生病的姜瑶太过虚弱,连说话的声音宛如小猫一样弱小,听得人心都要碎掉了。 林愫握紧她的手,心疼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他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好,爹爹和娘亲不走。” 姜拂玉给林愫递了一块丝帕:“擦擦,会没事的,别哭。” 即便她让林愫别哭,可是她看向床上的孩子时,也忍不住鼻子一酸。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姜瑶方才一开口,她的心口就开始不舒服,像是积压的陈年旧伤,隐隐作痛。恨不得自己去替她生病,替她难受。 扭过头片刻,才将心头的情绪压了下去。 …… 御医开了些驱寒的药汤,嘱咐人煎好给姜瑶。 不久之后,一碗药汤就端了上来。 林愫温和地呼唤道:“阿昭起来,先喝药。” 姜瑶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听到“喝药”两个字,小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方才还喊着“不要让他们离开”,这会立刻迅速收起握住他们的手,卷起被子往里蜷缩,将身子挪至床的另一边。 “阿昭乖,知道你现在是醒着的,起来喝药好不好?” 她头一次觉得林愫温柔呼唤自己的声音居然可以这么令人烦躁,闭上眼睛假装没听见。 林愫见她不动,只能把药放在一边,隔着被子把她给抱了起来,“乖,吃药了,吃完药后就会好起来,阿昭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姜瑶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一眼眼前浓黑的药汤,不情不愿地张开嘴,抿了一口。 啊呸,好苦! 林愫眼见她要把药吐出来,严肃警告道:“咽进去!” 她嘴巴已经瘪起来了,好像回到八岁以后,她似乎真的变得跟个小孩子一样娇气。 她不想喝苦药,林愫还要凶她。 好想哭。 眼看着她掉眼泪,姜拂玉从林愫手中接过她,连忙轻轻拍着她背,“好了好了,阿昭乖一些,喝下药病才会好。” 林愫也连忙放软了声音:“抱歉阿昭,爹爹错了,不应该这样吼你,阿昭最听话了,你自己喝好不好。再不喝就要凉了,待会御医们还得为你重新熬一次。” 姜瑶委屈极了。 不过她就是这样吃软不吃硬的人,两个人一人一句哄着她,她的心里稍稍好过了点。 她推开林愫给她喂药的勺子,磨磨蹭蹭地直接伸手抱着碗张口给自己灌了下去,一口,努力咽下去,又一口……慢慢吞吞地将一碗药喝完。 宫女连忙拿清水给她漱口,一碗热药入腹后,她的神识清明了许多。 中药可真苦。 如果能有抗生素药就好了。 早知道要穿越,她当初高考选专业的时候就得去选生物化学作物学这类,而不是精挑细选选了个自以为大热门的金融,结果在她毕业前,上天直接给她换了个就业环境,她学的这点皮毛,连做账房先生都不够。 现在她空知道青霉素这些东西好,但是却只是单纯知晓个概念,对具体的制作流程不了解,根本手搓不出来。 姜瑶也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林愫和姜拂玉这么紧张,这里的小孩子没有从小接种各种疫苗,没有定期体检,更没有抗生素和各种化学合成的药物抵御病情,生病就是天大的事情,只能喝中药,依靠免疫力硬扛,因为小感冒和发烧年少夭亡的大有人在。 如果看护不好,她也有可能成为其中之一。 或许真的烧得有些糊涂了,重新躺回床上,她慢悠悠睁开眼睛打量眼前的两人,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到:这个国家的女帝和女帝的夫君居然围着伺候了她一个晚上。 她真牛逼! …… “还是有点烧。” 林愫摸了一会她的额头,感觉到服药以后,姜瑶已经再次转变成低烧,汤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姜瑶已经能够安静入睡了。 “太晚了,让她先睡一会吧,你也该回去休息了。”林愫低声说道,“把灯熄了,不然她睡不好。” 两人吹了灯,退了出去。 林愫轻手轻脚关上了偏殿的门,对姜拂玉说道:“阿昭怕姜潮。” 姜拂玉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句话,疑惑抬头:“阿昭从前从来都没有见过襄阳王,为何会怕?” 林愫说道:“她今天看到姜潮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显然她被吓到了,到了夜里就开始发烧,她从前从来没有这样子过。” 姜拂玉说道:“我以后让姜潮少些入宫。” “孩子是会分辨善恶的,知道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阿昭为什么会怕姜潮,你还不明白吗?” 林愫盯着她的眼睛,“你明知道襄阳王做了什么,朱夷明是他举荐的,他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朱夷明是怎么样的人吗?” 姜拂玉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是林愫打断了她的话:“阿昭病了,你我今夜都累了,我不想和你争辩些什么,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私心,我知道你会顾虑旧情,不得不在某些时候装聋作哑,但是……” “阿昭不欠他,你不能用亏欠阿昭来替你偿还你的的愧疚。” 话罢,林愫转身离开,去了另一间偏殿。 …… 雨一连下了十余日,姜瑶反反复复烧了好些天。 林愫陪她一直居住在姜拂玉的景仪宫中,正应了姜瑶喊他们不要离开那句话,两个人真的寸步不离,轮流看顾她。 暴雨淹了京中不少道路,不少地方积水难行,官员上朝困难,官袍时常陷于水中,告病者不计其数。姜拂玉于是干脆取消了朝会,让人将政务搬到偏殿,一边批奏章,一边专注于看顾姜瑶。 前几日姜瑶烧得比较厉害,御医们都绕着她打转。 其实小孩发热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姜瑶身份的确特殊,不敢不谨慎。 姜拂玉虽然并未对外公开身体受损无法再孕的消息,但这群时常给姜拂玉请平安脉的御医们又何尝不清楚?他们守着这个秘密,愈发战战兢兢,生怕这个唯一的公主出事,他们的九族也就玩完了。 因此,他们用药都是最温和的,稍稍药性强一点的药都不敢用。 每次服药,药效只是暂时姜瑶的高热降下来,却一直断断续续,总是不能完全断根。 不过到了后来几日,她已经烧得没那么严重。 病愈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姜瑶精神好的时候,会爬起来吃点东西。 姜瑶经常会在午后醒来,外面下着雨,屋内掌着一盏灯,仿佛万籁俱寂。 姜拂玉安静地翻阅着奏折,林愫一勺一勺给她喂着刚煨好的小米粥。 姜瑶咽着粥,恍惚间,竟然感觉到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 一场春雨连绵十余日,天气终于放晴。 或许因为见了阳光,姜瑶的病也转好,烧终于完全退了,可以和林愫一起搬回了凤仪宫。 生病期间得到了充足的休息,姜瑶的精神养得极好。 这天姜瑶起了个大早,站在半人高的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的身形,不时还把自己那零碎的刘海提起来,努力踮起脚比划着。 都说小孩子发烧是长高的迹象,她烧了这么多天,应该有长高吧…… 这个短胳膊短腿的,连干坏事都不方便,还是要快些长大才好。 正当她对镜自照的时候,忽然在镜子一角瞥见林愫的身影,她连忙想要把自己这点动作收起来。 可是笑声已经先一步传来:“要不要拿软尺量量,你这样比划,能比划出来吗?” 姜瑶吓得差点摔 27. 崇湖学宫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姜瑶最是识时务,即便不情愿,还是认命地被牵着往前走。 她今天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装扮,穿的不是宫里用金线银线给她缝制的那些丝绸的裙装,而是她在从前的家里带来的衣裳,一条淡青色的小裙子。 头发是临秋给她梳的,她年纪小,头发太少,还不适合梳髻,只是用红绳绑着成了两股小辫,和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也没有什么两样。 近来天气转冷,姜瑶出门时还披了一件披风。 大抵是气恼林愫和她反着干,为了跟林愫赌气,她戴上兜帽,把自己藏在帽檐下,似乎想要让自己表现得冷酷而不近人情,但很快她又意识到自己幼稚的想法,连忙帽子给摘了下来,开始抬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街边的店铺的以饭店驿馆居多,此时正逢饭点,饭馆正忙得热火朝天。 这些店面里,零星夹杂了几间勾栏,打扮得明艳夺目的女子正凭栏往下望,她们看见林愫路过,兴许是见他长得俊俏,纷纷朝他抛媚眼。 林愫面不改色,却眼疾手快拉起姜瑶的兜帽把她的视线捂得严严实实,撑伞拦住那些目光,拉着她绕了个弯,避开勾栏走。 姜瑶:“……” 等到了湖边,林愫终于把她的兜帽挪开,湖风夹杂着丝丝寒意,迎面吹来。 姜瑶朝前望去,看见一群穿着统一的灰色长衫的青年迎面走来。 他们或背着书箱子,或抱着竹简,成群结伴地从一个方向走了出来。 湖风吹拂起他们的广袖,姜瑶就这样看着这群年轻的郎君,心里头莫名浮现了八个大字:年少气盛,意气风发。 这个年纪的郎君,细皮嫩肉的,最是赏心悦目。 姜瑶忍不住多瞄了两眼。 林愫敲了敲姜瑶的脑袋:“前面不远处就是崇湖学宫,这些都是学宫里的学生们,按照时间算,他们刚刚下了早课。” …… 崇湖学宫? 居然来了这里。 …… 姜瑶当然知道崇湖学宫。 肃宗平定天下之初,为教化百姓,从已经穷得不能再穷的国库里硬是挤出了些银子,在十二州首府及京畿之中各创办了一间书院,聘请各州郡鸿儒为教师,给学子传道受业。 若想入学宫学习之人,只需通过学宫考核即可进入,学费由学生自定,想给多少就多少,进入学宫后,学生的开支也一律由官府承担,还不时给穷苦学生发放“俸银”,等于给了穷苦学子一条晋升之路。 可见肃宗圣明,历年来,从这十三家学宫里出来的寒门士子不计其数,这几大书院,更是直接打通了世族门阀专制局面。 崇湖学宫,便是其中之一。 上京城西有一面湖泊,名为崇湖,学宫正是依湖而建,山水环绕,以“崇湖”为名。 学宫正靠近上京城的西市,这个学宫也属于是是闹市中的学宫。 学子们早课下学,熙熙攘攘,与闹市中的人流混在一起。 为什么带她来这种地方? 姜瑶看着身边走过的学子,他们走路带风,但几乎书不离手,姜瑶凑近都听他们谈话时,他们几乎连聊天都在谈论着文章的辩题。 林愫也在看着他们,目光中,似乎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向往? 姜瑶心中疑惑,林愫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不会也想让她去崇湖学宫上课吧? 但崇湖学宫可不是她想上就能上的,且不论以她的能力是否考得上。她身为公主,理应由太傅单独教导,就算要去学宫学习,也应该去宫中为皇子公主已经宗亲子弟开设的国子监,而不是去外面的学宫。 她刚想要问,忽而闻到街边的饭香,肚子先她一步叫了出来。 咕咕声传来。 姜瑶:“……” “阿昭饿了?” 林愫准确地捕捉到这个声音,立刻转过头来,笑道:“差点忘了,阿昭还没有吃午饭,时间还早,先去吃点东西吧。” 说着,就带着姜瑶走进旁边的一家饭馆。 他们上了二楼,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们两个坐的位置极为宽阔,几乎可以四五个人极为宽敞,姜瑶推开窗户,迎面就可以看到外面宽广的崇湖湖面。 微风徐来,湖面飘着几只巨大的画舫,画舫上飘着彩色的丝帛,随着湖风飘动。 姜瑶抬眼凝视窗外风景片刻,忽而听见林愫喊自己:“阿昭想要吃什么?” “随便吧,”姜瑶搓了搓小手:“我都可以,我不挑食。” “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挑食?” 林愫笑了,姜瑶就是那种每次问她吃什么都说随意,真要端上来,不合她胃口她压根一口都不碰的人。 这个小祖宗似乎不知道,她在吃的方面可谓挑剔得很。不过林愫知晓她的秉性,给她点的都是她平时习惯了的食物。 饭馆靠近学宫,有不少学宫的学生光顾。 他们身穿朝廷发放的素袍,在人群中很好辨认,姜瑶旁边的一桌坐着的就是学宫的学生。 他们正就着学宫的下午的讲坛讨论了起来。 饭菜很快就端上桌,姜瑶默默吃着饭菜,因为离得近,他们讨论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进姜瑶耳朵里。 “下午伍卓先生的讲坛,你们都要去听吗?” “当然要去,伍先生难得开坛讲学,我怎么能不去!” “怎么可能不去,那可是伍先生,估计整个学宫都回去。方才我还听说,有几个学长连午饭都不吃就直接跑去占位置了,你说我们待会还能不能挤到最前面?” “我觉得我们肯定只能站外围了。” “幸好我今早就喊我家小厮先进去给我占着位子,待会我直接过去就可以了!” …… 这是崇湖学宫的教学传统,学宫学生上午修早课,下午就是学院夫子们轮换开坛讲学,与学生辩论。 与上午必修的早课不同,下午的讲坛学生可以自行选择是否参与。 姜瑶默默听他们着他们的讨论。 听起来,今日下午给他们讲学的那位先生,貌似身份不俗。 伍卓,姜瑶下意识琢磨着这个名字……没听说过。 这位先生应该没有入朝做过官,姜瑶上辈子只是光听过“崇湖书院”美名,但实际上连崇湖书院正门都没有迈进去过,对书院里面的老师更不甚了解。 但是学生们都这么说,想必这位伍卓是一位德高望重之人。 西市的饭馆做出来的菜肴皆是色香味俱全,姜瑶边听便吃,很快吃碗里的米饭见了底。 “吃完了。” 她吃了个七分饱,就放下碗筷,抬头看着林愫,终于续上了方才的问题:“对了,爹爹,你今天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呀?” 林愫温和地看着她,“你刚刚也听他们说了,因为伍先生今日开坛讲学。” “啊?” 姜瑶睁着眼睛,明显有些懵,下意识脱口而出道:“这个叫伍卓的那么厉害吗?” 为什么他开坛讲学,连在宫里的林愫也被吸引了过来? 还没等林愫回答,隔壁桌几位热心的学生听到她的疑惑,立刻转过头来,为她解答道:“小妹妹,伍先生可是我们崇湖书公认的博学多才的先生呀,他当然厉害!” “这位伍卓先生在永乐时也是作为学生进入学宫学习,每逢学宫的考核,几乎次次位列榜首!” 说着,更是直接就开始夸了起来,“天下学问共十斗,伍卓独占五斗。正是我们院长对伍先生的评价!” 听起来……是挺厉害的。 姜瑶听他们一言一语地说了起来,忍不住问道:“既然他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做官?” 这倒不是姜瑶非要钻牛角尖,她只是真的好奇,能在这种顶级学宫里教书的夫子,科举取士对他们而言轻而易举。 比起桃李满天下,自古文人更看重官途,在世人眼中,考不了科举,当不了官,别的事情做得再好也是无用功,建功立业乃人生大事,传道受业只是顺势而为。 据姜瑶所知,学宫里面的夫子要么在朝中已有官职,兼任学究一职,要么就是年纪大了在官场已有成就,为爱惜羽毛,明哲保身辞官归隐,任职教师。 如果这位伍卓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么厉害,应该已经位极人臣,姜瑶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很快,学生们就解答了姜瑶的问题:“这可就要说到永乐年间的事了,那时候你可能还没有出生。” “永乐二十四年,西胡来犯,时任朔州督军通敌叛国,大开城门引叛军入城,以致危阳失守,朔州十九城丢失于敌手,千万百姓惨遭凌虐,伍先生当年还未入朝为官,只因与督军有旧,便写奏表为督军一家求情,结果引得肃宗皇帝震怒,直接下旨断了先生仕途,让他此生不能再参与科举,入朝为官。” …… 上一世姜瑶的策论和文才都学得不尽人意,但唯独跟着谢兰修,几乎将南陈史倒背如流。 他们说的这段历史姜瑶也是知道的。 永乐是肃宗的年号,肃宗去世前几年,一直因病卧床,太子监国。 正逢政权更迭之际,太子昏聩无能,南陈朝政不稳,让一直觊觎中原国土的西胡看见了可乘之机,派兵南下攻城。 因兵起于朔州危阳城,故而这场战乱被后世名为:危阳之难。 当时危阳前线任职督军的官员是刚刚走马上任的卢泳思。 卢泳思出身上京世族卢氏,父兄叔伯皆有在朝为官,祖上还曾跟肃宗平乱,而他本人才二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一心报国的年纪,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通敌叛国,打开城门致使危阳城失守。 危阳为边境要塞,危阳失守后,边境十九城尽数丢失,至今未能夺回。 后来姜瑶翻看史官写下的卷宗,看到这段历史,都觉得古怪极了,卢泳思完全没有通敌的理由,胡人给他再多的利益,也敌不过他身后的家族。 他这么做,他的族人全部都被他连累流放,而他本人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在胡人屠城时惨死于马蹄下。只怕其中有所隐情。 原来伍卓是替他求情,断了自己的仕途。 连姜瑶都能轻易看出卢泳思有冤屈,若伍卓身为其好友,为其求情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那次战争太过惨重,帝王迁怒,在所难免。 后来人们提起“危阳之难”,更多感慨的是边城惨遭屠戮的无辜百姓,以及丢失的国土。 大概鲜少有人会在意,京中有位叫伍卓的学生,也会受此牵连而改变一生的命运。 说着,几位学生连连叹道:“真是可惜,从那以后,先生哪怕满腹经纶,此生也就只能止步学宫之中,难以施展于天下。” …… 姜瑶专注着和旁人讲话,没有注意到,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愫握起茶杯,热茶氤氲的水汽如薄雾一样笼罩着他的双眸,将他的眼角蒸腾得有些泛红。 在云雾遮挡下,一种说不清的哀伤在他眼底浮现,但又转瞬即逝。姜瑶转过身的时候,已经恢复 28. 泛舟 《美人爹爹已黑化》全本免费阅读 姜瑶没有想过,林愫带她出来,居然是为了这个目的。 朱夷明死后,姜拂玉已经开始为她物色新的夫子,只是后来因为姜瑶生病耽搁了一段日子。 林愫之前也有对姜拂玉说,他亦有意替姜瑶挑选老师,姜瑶本来以为他只是说说,他入京才不久,对朝廷中的人都不甚了解,只是替姜拂玉掌一下眼罢了。 没想到他行动起来比姜拂玉还快,人都找好了。 “可是……”姜瑶有些犹豫。 “阿昭不喜欢吗?” 姜瑶说道:“适才不是听学宫中的学生们说,伍先生当年为逆贼求情,不得入朝为官吗?” 公主太傅,也是朝官之一,非朝官不得胜任。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话,林愫眼神一黯,伸手抚过她头顶:“规矩是人定的,就好像当初所有人都觉得女子不能为帝,但时过境迁,没有谁要一直墨守成规,事在人为,一切都是可以改的。” 他拉起姜瑶的手,“现在这件事的决定权在阿昭,你想不想要伍卓当你的夫子?” “唔……” 姜瑶思考起来。 从偏好上来说,姜瑶心目中的理想夫子除了要博学,还有涉及了很多个方面,比如:性情要温和,颜值高。 虽然这个时代崇尚严师出高徒,姜瑶并不喜欢太过严厉的人。至于长得好看,姜瑶天天盯着他的脸,也可以感觉到心情愉悦。 当然了,想要未来的夫子才貌双全脾气温和,姜瑶也觉得不合理。 但如果是伍卓…… 姜瑶回想起他方才讲学时的模样,单从才学上论,学宫中的学生都推崇伍卓,想必差不到哪里去。 而且,品行重于才学他当年明知风口浪尖,却仍然愿意为故交好友求情,重情重义,想必为人品行方面也差不到哪里去。 最重要的是,单从他没做过官这点,就不大可能和那些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的势力勾结在一起。 这位伍卓如今缺的正是一个步入官场的机会,若是姜瑶能够打通这一层关系,将来伍卓若是高升,姜瑶对他有知遇之恩,必定会追随自己 他又曾是崇湖学宫的夫子,学宫学生视他为师,将来如果姜瑶想要拉拢崇湖出身的寒门学子,通过伍卓会简单很多。 林愫果然眼光独到,伍卓的确是个不错的太傅人选。 姜瑶越想越觉得心动。 只是…… 姜瑶问道:“伍先生会愿意入朝为官,做我的太傅吗?” “只要阿昭喜欢,爹爹会想办法替你去将他请来,不过娘亲那里,可能需要阿昭亲自去提。” 不仅要伍卓同意,还得姜拂玉点头。 “阿昭明白。” 姜瑶几乎没有怀疑其中缘故,毕竟林愫属于后宫中人,不得随意干政,替姜瑶选夫子,也需要适当避讳,这件事,姜瑶只能自己去提。 …… 现下时间还早,离宫中前来接他们的马车还有些时候。 临近学宫的地方有个小码头,大大小小的画舫和游船停泊在岸边。 此地靠近学宫,以至于周边都染上了学宫中文人的风雅气。这里的商户看到了商机,打造了这些画舫游船,游人只需花费几文钱,便可登船,泛舟湖心。 姜瑶站在杨柳依依的岸边,小口咬着林愫从路边小摊里给她买的冰糖葫芦。 她频频抬头,盯着泊岸的几只船,目光中带着新奇。 她想起她穿越前,就在她家楼下的公园里的湖上,就有各种五颜六色的小船,游客买票,即可租船游湖。 年少时她总是羡慕别的孩子,可以和父母乘船游湖,可是她明明就居住在湖边,日日看着小船,却一次也没能登上去过。 后来她长大后,离开了家,也有可以独自登船游湖的能力,某次故地重游,想起幼年时望眼欲穿的小舟,可是却来到湖边,发现小船已经消失不见,不知何时,公园已经取消了这个项目。她想要再登船,也已经没机会了。 …… “想去?” 兴许是觉得姜瑶看得太入神,林愫便开口问道。 姜瑶移开目光,又咬了一口糖葫芦,含糊不清地道:“……不想。” 她小时候喜欢罢了,现在的她也不完全算是个小孩子了。 穿越之前的执念,距离现在隔了不知道多少年,她早就放下了。只不过觉得古人这种经营游船赚钱的方法和她那个时代不谋而合,引得她多看两眼罢了。 林愫却拉着她起来,替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走吧,我们上船。” 姜瑶疑惑地抬头看着他,林愫忽而笑道:“是爹爹想去,阿昭陪我去吧。” “难得出来一趟,阳光正好,适宜游湖。” “真的吗?” 姜瑶咽下糖葫芦,眨着眼睛惊喜道,她的眼睛很漂亮,阳光下如湖水般波光粼粼。 林愫心想:真是个别扭的孩子。 “真的,你看,那只画舫靠岸了。” 一只巨大的画舫正在上客。 码头上也有不少带着孩子的游人等待登船。 孩子们都贪图新鲜,有个比姜瑶还小的,绑着两根羊角辫的女孩子牵着爹娘的手,兴奋地指着船蹦蹦跳跳大喊着:“爹爹,娘亲,是大船!” 她的声音太过清脆,旁边的人听了,纷纷转过头去。 那个女孩子的父母连忙颔首朝众人表示抱歉:自家孩子吵到大家了。 旁人也不觉吵闹,只是觉得孩子天真童趣,都回以和善的笑意。 船家在码头前收钱,喊着:“大人二十文,小孩十文。” 姜瑶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吃完,林愫已经交完钱带着她走到船上。 画舫有足两层楼高,二楼是观景的露台,一楼是是游客休息的地方,供给茶水点心。 船行湖中,清风徐来,大船在水面上拨开一道水痕,缓缓向前。 碧波万顷,春水荡漾,姜瑶看着外面的景色,任湖风吹开自己刘海的碎发,心想,游船原来不过也就只是这样。 “阿昭,你看,这是什么?” 林愫的声音忽然传来,他推开桌面上的点心,下面露出的,是交错的棋盘。 原来这桌子设计别出心裁,还将棋盘藏于其中。兴许是码头临近学宫,游船的不乏有学宫中的学生和被讲坛吸引而来的游人。 文人崇尚风雅,琴棋书画中的“棋”便是其中之一,林愫打开桌案下的柜子,果然找到了黑白棋子,可供游人在舟上对弈。 姜瑶心想,这船家可真是商业鬼才,若是游人见棋兴起对弈一局,等到这趟船下客时若还没能完成棋局,下棋双方若是不想被打断,只能再交一次船费。 姜瑶正思索着,就听见林愫温和的声音传来,“我记得,曾经教过阿昭下棋。” 林愫的确教过姜瑶对弈,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姜瑶三四岁的时候,在镇上的书院看到人下棋,觉得好奇,所以缠着林愫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