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影卫(女尊)》 1. 受刑 《她的小影卫(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殿下无须过于忧心。” 博山炉里香烟袅袅。 眼前的侍女眉心微锁,神色倒沉着。 “咱们派出的影卫,训练最是严苛,即便失手事败,也宁死不会供出一个字来。您若还信不过他,奴婢今夜还可以遣高手前去……”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她只抬起手来,在咽喉处简短地比划了一下,目光一瞬间雪亮如电,旋即又飞快地垂下眼去,将声音压低。 “奴婢僭越了,但请殿下安心。” 姜长宁倚在软榻上。 窗外一树玉兰花开得正好,浅紫的,秀丽又挺拔,在料峭的春风里微微摇晃。 她静静看了片刻,翻身坐起。 “去薛府。” “殿下?” 侍女刚要说什么,却先被她蓦然溢出的咳声惊了一跳,连忙倒了茶水与她,又替她抚背顺气。半晌,见她平息下来,才敢叹着气劝。 “薛将军如今,业已十分疑心咱们,只愁没有切实的证据,您此刻若去,岂非主动送上门吗。不过一个影卫罢了,事败便是弃子,哪配让殿下冒这样大的风险。再者,以您如今的身子,又是何苦呢。” 姜长宁咳罢了,用帕子拭了拭唇角,又抛下。 “不是为他。” “那……” “正因疑心到了我头上,才非去不可。”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备车马。” …… 皇城的春,有天街小雨,有深巷杏花,有飘到行人油纸伞下的,新出炉的酥饼香。 但这些都与阴暗地牢里的人没什么关系。 鲜血早已浸透了重衣,干涸、结痂,将伤口与衣料牢牢黏连在一处,又在新一轮的拷打中被重新撕开。新伤旧伤,层层叠叠,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坏了,像是没气儿了。” 有小卒将这人的头扳起来,伸手探了探鼻息,稍显慌张地回身禀报。 牢头便将手里的鞭子往地上一掼,吐了口唾沫。 “下贱胚子,骨头倒硬。将军吩咐过,不许他死了,要不然,咱们这些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一早预备好的辣椒水,迎头泼下去。 原本已经人事不省的人,浑身猛地一震,额角青筋根根突起,冷汗密布如雨,喉间难以控制地溢出模糊的呜咽。 却只漏出那么一瞬,便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只将牙关咬得死死的,下颌锋利,绷成一线,在凌乱的长发下,看不清面目,勉强露出小半张侧脸,一丝血色也无。 “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混入将军府,盗取布防图?” 被绑在木枷上的人垂着头,一声不吭。 “你若肯老实交待,回头我向将军求情,或许还能饶你不死。” 仍旧是不吭声。 “除了齐王,还能有谁!咱们将军心里明镜似的,我看你还能硬撑到什么时候!” 这一回,受刑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极吃力地抬了抬头,额前披散的长发滑落下去,露出很清俊的一张脸,即便地牢里光线昏暗,又满面血污,也掩不去高挺的鼻梁,和漂亮的眉眼。 他喘息了两声,才能开口,声音低哑:“我画押。” 面前的小卒陡然没有防备,竟不敢信:“什么?” “我画押招供。” 他又重复了一遍,抬眼望着远处的牢头,眼帘发颤,虚浮无力。 “你方才说的,只要我肯认,便能留我一命,希望你言而有信。” 牢头一时喜出望外,只觉连日来的辛苦,日夜刑讯,终于是没有白费,能够向自家将军交差。 也不论三七二十一,一叠声地哄这蠢人:“一定,一定,说话算话。” 另一边忙不迭地支使那小卒:“快把写好的供词拿来,快呀。” 供词很快被送到眼前。 其实一早就由专人拟定了,也没什么可看的,无非是招认齐王姜长宁,有不臣之心,遣影卫潜入羽林大将军薛晏月府上,盗取皇宫布防图,意图谋乱,其狼子野心,令人发指。 只欠一纸画押而已。 可偏偏那人不识眼色,睁着一双因连日受刑,熬得满布血丝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像要将上面的每一个字牢牢刻进脑海里。 小卒忍不住,催他:“横竖也就是那样,有什么可看的。” “主上待我不薄,我今日虽忘恩负义,供出她来,总也要看清自己招供的是什么。歪曲不实的,我不能认。” “哟呵,到这份上了,还装什么清高呀。” 对面的嘴都快歪到脑后去了,嗤之以鼻。 “行吧,你爱看就看去。” “我看不清。” 他眨了眨眼,仿佛像笑,眼角一大片青紫肿胀,分外醒目。 “你们前两日打得太狠,把我的眼睛打坏了。替我拿一盏灯来。” 地牢里没有灯。 只有墙边的火盆,燃得正旺,哔剥作响,里面还丢着一柄烧红的烙铁——那本是用来对他施刑的。 牢头挥了挥手,示意小卒将火盆端去,给他照亮。 然而他又有新花样。 “把我的枷锁解开,我好画押。” “捆着也一样能画。” “我朝律法,画押须得自愿,不可逼供,不可强迫。我虽然只是低贱的影卫,也要堂堂正正地认罪,没有让人摁着按手印的道理。” 他看了看自己遍身的血污,笑得仿佛嘲讽。 “我如今这副模样,难道你们还怕我动手不成?” 牢头与小卒对视一眼,极不耐烦地点点头。 枷锁应声而落。 他此前全靠被绑在身后的木枷上,勉强不倒,此刻骤然失了外力,一下支撑不住,扑倒在地上,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满身血迹,与地上的尘土滚作一处。 一身的狼狈。 他费力支撑起身体,却站不起来,只从唇齿间极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左腿肿胀得,足有原本两倍粗,显然是在刑讯中被粗暴地折断。 那小卒才不管他,只忙着将供状塞到他眼前,又将火盆殷勤挪近。 “这回总可以画押了吧?” 他没说话,只抬头笑了一笑,伸出手来。 却并不是去按印朱。 而是径直探入火盆之中! 快如疾风,毫不犹豫。 几乎是一瞬间,就闻见了皮肉烧焦的气息。刺啦一声响,挑起了众人失声惊呼,也拧皱了他的眉。 “小蹄子竟敢耍花招!” 牢头飞起一脚,踢开火盆,炭火飞溅,几乎灼伤了他的脸。 然而已经 2. 别怕 《她的小影卫(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姜长宁步入地牢时,忍不住皱了皱眉。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墙角常年阴湿生出的霉味一起,直往人的鼻端钻。 “殿下,您,您这是何苦呢?” 侍女紧跟在她身后,瞟一眼顷刻间颠倒了地位,被扣在墙边,既惊且惧的一众狱卒,又瞟一眼她泰然自若的神色,急得拍手跺脚。 偏又不敢与她硬碰,只能愁苦着一张脸,低声絮絮不休。 “此事咱们原不该理会,任凭别人去猜忌罢了,能耐您何。您虽是亲王,带着私兵大张旗鼓,闯到薛将军府上,到底也难看。如今将人劫走了,往后可怎么好?太师那边必定要发起难来,陛下又……唉……” 姜长宁权作没有听见。 她只大步走进地牢深处。 在眼睛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后,她才勉强分辨出,地上是一个人。 一个男人。 身上的衣衫已经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将身子蜷缩在一起,护着要害,面朝下,一动不动地倒在冰冷污秽的地上。 像是什么无助的小兽。 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提步上前。 侍女开了口,没拦住。她走到那男人跟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他散乱的头发。 还是个少年。 尽管满面血污,看不大清相貌,但眉目间还留着几分青涩稚气,作不得假。与他全身的伤一衬,让人心头难免稍有唏嘘。 她伸手在他鼻端试了试。 还好,还有气。 看来王府的影卫,的确精挑细选,底子过硬。 “殿下小心脏了手,”侍女在一旁拉她,“您若有心开恩,留他一命,奴婢唤一个兵来将他背回去,也就是了……哎呀!殿下……” 姜长宁没有理会。 她只是很平静地,将这人扶起来,丝毫不顾他身上的血污,染脏了她绸缎锦绣的衣裙。 这人先前伏在地上,如同死了一样,这会儿被她一挪动,倒是有了声响。他短促地吸了一口气,没睁眼,只是眉头忍不住蹙紧了,唇上煞白。 这就是训练有素的影卫吗。 就连在昏迷之中,也会本能地忍着疼,不肯稍微大声地呼痛,哪怕一声。 她的眼中暗了暗,没说话。 只将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柔,一点一点地,将他过到自己的臂弯里。 这人没醒,只是原本紧皱在一处的眉眼,略微放松了些,像是昏迷中脱了力,头不由自主地滑向她的肩膀,最终在她的颈边靠定了,睫毛又密又长,随着呼吸轻轻地起伏,显得有点安静。 也行。 她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侍女都没了主意:“殿下,这,这……没的折了您的福气。您身子还没养好呢。” 她只道:“无妨。” 抱起怀里的人,就向外走。 不过,侍女说的不无道理。她的身体确实不济。 来时一路坐着马车,倒还无碍,此刻骤然抱了一个人在手上,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双臂发软,的确吃力。 她没声响,硬撑住了。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很轻的声音:“主上……” 低哑,虚弱,奄奄一息。 她怔了怔,才意识到是在叫她。低下头,便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里密布血丝,眼眶通红,望着她的样子迷迷蒙蒙,似乎连神智都并不很清醒,夹杂着困惑、吃惊、难以置信。 唯独瞳仁干净得很,像泉水洗过的墨玉,直向着她。 她没见过他。 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只是对为她卖命办事,落到这步境地的人,难免有几分感念。 于是她微微笑了笑,温声道:“别怕。” 谁知这两个字,不说则已,一旦出口,下一刻,这人便骤然从她怀中挣扎起来。要不是她反应还算快,险些就让他滚落在地。 也不知伤重成这样的人,是哪里来的力气。 “你做什么?”她不由得惊了一跳,语气不自觉地有些重。 这人立刻就不敢动了。 只缩着双手,僵在她怀里,像是一丝一毫都不敢沾染了她。眼眶通红,藏在血污后面的脸,写满惶恐。 “属下罪该万死。” “你有何罪?” “此番失手,有负主上。” “无妨。” “影卫任务失败,理应自戕,是属下贪生怕死,牵累了主上……” “晚些再说。” 怀里抱着一个人,并不轻松,尤其是对于她现在这副身子来说。 姜长宁闭了闭眼,尽可能压下胸口翻涌的血气,而不被身旁的侍女瞧出异样。尽管克制,面色仍止不住地疲惫,说话也简短。 “你若想请罪,回去再领罚就是了。眼下先别说话。” 要是再分心,她会有些支撑不住。 怀里的人立时就安静了,连一丝呼吸声都不敢有,好像她的话是什么神明敕令。 她无声弯了弯眼角。 倒还挺给人省心的。 一垂眼,余光却瞥见这人紧皱着眉头。 此刻她已经抱着他,走出了地牢,走到外面的天光下。 在春日柔和的阳光里,他满脸血污,衬着难得一小片干净地方漏出的惨白脸色,让人不免有些心惊。 他是听了她的话,没敢再出声,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用力之大,已然咬破渗血了。不过在原本已经狼狈万分的脸上,不细看,还瞧不出来。 他紧闭着双眼,睫毛一刻不停,拼命地发抖。其后渗出来的水汽,和了脸上的血,变成浅红的小珠子,往鬓边落。 他在哭。 “你做什么?”姜长宁怔了一怔。 “对不起,主上……” 他像是想强忍的,然而一开口,哭音便止不住地露了出来。 他仿佛觉得极为失态、窘迫,谨记着她方才要他噤声,懊悔不已,想要从她怀中躲开,偏又先前让她凶过一回,不敢再惹了她不悦,于是一整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直慌得浑身都发起抖来,在她臂弯里筛糠一样。 姜长宁心里,倒一时有些复杂。 便这样怕她吗? “不用怕,我没有那个意思。”她刻意放缓了声音道。 然而不说倒罢,这话一出口,她怀里的人简直是再也忍不住了,像是绷了许久的弦,终于断了一样,泪珠子大颗大颗地往 3. 治伤 《她的小影卫(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薛晏月的府邸,距她的齐王府并不很远,有马车在,不过两刻钟的工夫。 但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姜长宁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 “叫郎中。”她道。 侍女原想扶她,没能插上手,望一眼她怀里血腥气扑鼻的人,稍显嫌恶地皱了皱眉,又赶紧恢复了恭顺的神情。 “是,奴婢这就遣人出去请。如今天色还未暗,想来是容易的。” 姜长宁的眉头却沉了下来。 “府中没有吗?” “这……有倒是有,但您忘了,那是从前在御医院当过差的,专给王府的贵人们瞧病。他一个影卫……” 侍女欲言又止,换上一副讨好的笑意。 “殿下不必太过忧心,寻常郎中,哪里没有,此刻差人去街上找,定是请得到的。” “何必舍近求远。” 姜长宁淡淡抛下一句,已经抱着人,大步走过连廊。 “都是人,都一样医,能有什么分别。” 然而穿过前院,脚步却顿了一顿。 “他……”她迟疑着看了看怀中的人,“他住哪儿?” 侍女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追上她的步子,赔着笑脸。 “影卫都住在北门边上,那三排平房便是了。不过,他被派到薛将军府上,也有一年有余,原先的住处恐怕早就拨给别人了。奴婢这就让人腾一间屋子出来,收拾了安置,也快得很。” 竟然有一年了。 在戒备森严的羽林将军府上,他忍辱负重,小心周旋了一年,才寻到出手盗取皇宫布防图的机会。然而终究还是事败,被拷打成这副模样。 如果她今日不去,他一定会死在那间地牢里。 姜长宁低头打量怀里的少年。 少年合着双眼,满脸的血迹都干了,唯有唇上煞白,一丝血色都见不到。他一动不动地伏在她肩头上。 要不是身上伤重,随着她的步伐颠簸,偶尔还轻轻地抽一口气,她会疑心他已经昏死过去了。 北门边。 那是整个王府最嘈杂,最忙乱的地方,每日里仆役采买、运水送菜,都要从那里进出。别说是主子,就连有些身份的婢女下人,也不乐意踏足。 而影卫,尽管干的是卖命的差事,却显然身份低贱,不被允许在府内随意走动,才被安排在那里。 那不是个养伤的地方。 “罢了。”她思索了片刻,眉头轻轻一挑,“让郎中来南苑见我。” …… 南苑,她的寝阁。 当她将人轻轻放到床上的时候,一旁的侍女眉头拧得都快打成了死结,偏不敢忤逆她,也不敢劝,独剩自己愁苦。 好在郎中来得倒快。 在御医院当了半辈子差的老郎中,临了领了个清闲差事,来王府当值,一辈子不曾给下人瞧过病,何况是寻常人都避着走的影卫。 进门时,连提药箱的模样,都不自在。 姜长宁自不管她,只催促道:“快过来救人。” 方才在薛府时,这人虽被打得厉害,精神头倒还行,还有力气与她说话,一时惶恐起来,还能险些从她怀里挣扎得跌出去。 但不过这一会儿的工夫,眼见着就不好了,昏昏沉沉的。 一路上,不论她说什么问什么,也不答她,一眼都不瞧她。 她只怕先前那一阵清醒,是回光返照,那就坏了。 老郎中到得跟前一看,眉头也是紧皱。 “如何弄成这般模样。老身行医至今,还从未治过这样重的伤,只能答应殿下尽力一试,可不敢担保。” 姜长宁听她这样说,反倒略松了一口气。 这些当差久了的人,说话向来留三分,听这意思,大抵是能活。 于是回头吩咐:“越冬,去备热水,还有烈酒来。” 身旁侍女连忙答应着去了。 老郎中一面打开药箱,摆出她的物什,一面交待:“将他的衣裳脱了。” 姜长宁闻言怔了一下。 越冬不在,能打下手的便唯有她。 人命关天的时候,也容不得忸怩。 于是依言坐到床边,将人拉起来。 这人浑身的衣裳,早已不知被血浸透了多少遍,有些陈旧的伤处,已经板结了,血痂将皮肉与衣料牢牢粘在一起,难分彼此。 她手上稍一用力,就听这人唇齿间轻轻吸气。 无法,只得等水送了进来,用热水细细地敷。 血污过了水,被重新化开,汇成蜿蜒的红色小溪,弄得床褥上,她的衣衫上,到处都是。 “主上,”这人虚弱睁眼,瞧着她被染脏的衣袖,“您别……” 姜长宁不理他。 用热水敷过的衣衫,勉强能脱下来了,她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剥,遇见血痂太重的地方,就用打湿了的手帕慢慢地擦,以防弄疼了他。 这人浑身绷得笔直,比身下的床板还要僵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她用余光看见,他的手紧紧抠着被单。 十指血肉模糊得厉害,也不知道受的什么严刑。但骨节依然修长好看,像竹子。 剥到最里一层时,他无声地将双臂夹紧了,姜长宁稍用了些力,没能将衣服抽出来。 “放松些。”她道。 这人一声不吭,并不敢违抗她,但却摆出了一副宁死也不肯与里衣分离的架势。 姜长宁无奈叹了口气。 “郎中都在这儿了,你这样,怎么替你医治?” 她假装没看见老郎中探究的眼神,将声音放柔了些。 “听话。” 是挺听话的。 不论怎么说,终究还是任凭她摆布,脱成了干干净净的一个人,由着老郎中细细检查伤势。 她没有帮得上手的地方,搬了张矮凳坐在床头,端详这人。 脸上的血迹不那样要紧,便没急着擦,因而他究竟长成什么模样,她也看不大分明,只瞧见露在外面的耳廓,通红,红得滴血。 她不由抿了抿嘴,有些好笑。 但视线落到他身上时,又将笑意收了回去。 他被看了身子,固然是羞得无地自处,但说实话,没什么可看的。 遍身的伤口,大大小小,触目惊心,许多地方一看就已经感染发炎了。那些刑讯的手段最阴,最是折磨人,地牢中又肮脏,两相一合,眼看着是不好。 那老郎中亦是唏嘘不已,将伤口一处处检查过去,眉头越皱越紧。 “这样糟践人的手段,亏他们想得出来。” 她扭头向姜长宁道:“劳驾殿下,替我按紧些。” 姜长宁飞快地领会了。 伤势太棘手,须得用烈酒消毒。 第一口酒喷下去,面前的人双眼就蓦地睁大了,整个身子都从床上弓起来,咽喉里发出模糊的喊声。 她谨遵郎中的叮嘱,双手将他按住。 “不能动,在上药。” 这人痛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双眼直勾勾望着房梁,呼吸又快,又破碎,拼命地发着抖,额头连同脖颈上,顷刻间布满了汗珠。 只眨了眨睫毛,示意他明白。 像是唯恐她说他,在最初那一阵疼过了后,连喊都不敢喊了,只实在忍不住时,才吸几口气,带着颤抖的鼻音。 呜呜咽咽的,有些像是在哭。 让人看着可怜。 “没事,”姜长宁低声道,“能喊。” 他摇了摇头,将下唇咬得一片惨白。 不过这副模样,倒是比先前令人放心些。 先前她抱着他回来,这人一路上都不动,也没有声响,她还以为他是真的要死了。 她叹了一口气,从郎中那里取过一块浸了药的布帛,轻轻敷在他胸前的鞭伤上。 这人却全身猛地一颤,将脊背紧紧贴着床板,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连说话都磕绊:“主,主上?” 要不是身上实在伤重,她疑心他都会跳起来,一躲三丈远。 “怎么了,我这样吓人吗?” 她拿布帛替他擦拭着伤口。 “我虽不是郎中,这点小事,倒还出不了错吧。” 她只是瞧那老郎中忙不过来,搭一把手罢了。闲着也是闲着。 床上的人没答话,躺得笔挺,脸端正地冲着房梁,一眼也不看她。 只是她手底下,刚刚拭去血污的肌肤,慢慢地红了。粉意一点一点地透出来,让人想瞧不见都不行。 姜长宁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哦,他没穿衣服。 她亲手脱的。 于是手颤了颤,迟疑着又将布帛放下,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望向窗外。 到太阳要落山的时候,老郎中终于处理完了全部的伤口,长舒一口气,显见得也累得不轻。 姜长宁沾了满身的血,也被请出去沐浴更衣。 屋子里自有下人收拾。 待她休整妥当,披着犹带水汽的长发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4. 哄人 《她的小影卫(女尊)》全本免费阅读 面前的人一怔,眼中半是无措,半是羞愧,脸飞快地就红了。 原本便将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此刻更往下躲了几分,几乎将整个人兜头蒙住,只露出乌黑的长发,散在枕上。 姜长宁也不在意,只笑笑。 “我要闯入薛府,将你带走,必得有个由头。” 她按了按犹自滞闷的胸口。 “仓促之间,权宜之计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身旁很久没有动静。 她一扭头,只见这人在被窝里蒙得严严实实,一动不动,像是个打定主意要做地鼠的架势。 她有些疑心他伤重气闷,会憋死在里面,于是伸手戳戳他。 “做什么?” 不理她。 “出来说话。” 还不理她。 她无法,只得伸手去掀他被子。 这人在里面,像是悄悄拿手攥着,与她僵持了一下,终究不敢硬犟,还是任由她掀开了。 只见里面的少年,一张脸通通红,双唇却紧紧地抿着,没有什么血色,闭着眼不瞧她。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洇得包扎的白布帛上不小一片,很有些可怜。 她只得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 少年不答,只眼帘合着,动得飞快,显见得心里挣扎得厉害,只独自憋着,一个字不说。 渐渐地,连睫毛都湿了。被打湿的小扇子,格外黑密,在眼下投下一片暗影,衬着眼角未褪的青紫,让人很难忍心。 “欸,”姜长宁放低声音喊他,“好端端的,干什么?” 夜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悄悄扑动了烛火。 很久,久到拖延不过去了,少年才终于开口,声音闷闷的:“属下愚钝,罪该万死。” “说的什么呀?” “待属下能走动了,便立刻离开南苑。方才的话……求主上忘了,不要放在心上。” “……” 她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先前都说了什么。 他是她的人,一生为她生,为她死,自幼生长在王府,影卫训练的别院,轻易不得外出,所见只有小小的一方天地,终年只有那样几个人。 她为了反将薛晏月一军,随口扯谎,他便能当了真。 他自知身份微贱,满心想着不配称她的心上人,面对她的骤然垂青,当是惊慌又无措,既羞且怯,难以置信。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气与决心,才主动请求,伤愈后愿意无名无分,侍奉在她身边。 怎料她此刻才同他说,那不过是一计罢了。 这个世界,是以女子为尊,男子三从四德,守身如玉。 即便他再怎么风里来雨里去,沾染的是刀剑血腥,他终究也还是一个男子,且年纪很轻。 他如何受得了。 只怕此刻,心里已然是羞愤欲死了。 “我……” 她心中有愧,觉得自己的确欠了考量,但以如今的身份,若要道歉,既不合适,只怕他也不敢应。 于是斟酌片刻,郑重道:“你放心,我会负责。” 于公,他是为了她尽忠职守,落得如今的地步。影卫出身原本就低,身上落了伤,只怕往后更不好许人家。 于私,先前替他治伤时,事急从权,她亲手扒了他的衣裳。在此间,事关名节,想必于男子是天大的侮辱。 他虽忠诚于她,明面上不可能流露出来,但心里难免要有想头。 她不是心硬的人。 待眼前的事解决完了,过后寻个时机,将他收作侧室便是。 从此安居深宅大院,衣食无忧,不必再做掉脑袋的差事。即便有名无实,于他而言,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然而她想得虽好,却架不住有人并不领情。 “主上不用这样的。” “为何?” “主上是因为我受伤,又看过了……我的身子,于心不忍,才格外开恩。主上有这样的心,属下就是死一万次,也可以的。” 小影卫望着她,眼里亮晶晶的。 “但是,属下配不上这样的好意。” “你不必……” “影卫是最低贱的人,都不能当男子看,身子瞧了便瞧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主上不用放在心上。” 他这会儿,像是平静下来了,说话格外流畅。 只是姜长宁坐在床沿上,能感觉到身下的床板,传来一阵细微的颤栗,掩不过去。 他仰起下巴,又闭上了眼睛。 “主上今日去薛府,有要事谋划,属下都明白的,不必为我浪费时间。主上劳累了一日,早些歇息吧。” 果然是王府自幼训练出来的。 很聪明,也很懂事。 只是呼吸里带着的那一丝颤音,让姜长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单是有要事。”她道。 这人没答话,的确也没法接。 只无措望向她。 “也是为了救你。” “……主上?” 房中被下人刻意点上了熏香,却也遮不尽他身上残留的血腥气味。 他像是自己也觉察到了,羞愧地向床里侧缩了一缩,只是重伤在身,被包得像个小粽子似的,能挪动得也十分有限。 瞧他的模样,大约是很不好意思她坐在身侧,但又不敢开口。 她刚洗过的长发,发尾还带着湿气,和茉莉膏的淡香。不留神滴了几滴水珠,落在他盖的锦被边沿,悄悄地洇开。 姜长宁垂下眉眼,笑了一笑。 “怎么了,很吃惊吗?” “……” “我固然是要与薛晏月周旋,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