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 1. 第 1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永和六十九年,冬夜。 惊雷滚滚,电闪霹雳,狂风肆虐地拍打窗棂,不捎片刻竟下起骤雨。 无妄巅。 一座独立的石柱从浩海深渊拔地而起,直冲云霄,柱顶之上赫然筑有一方遗世的宅舍。 金色流光从电闪雷鸣的夜空划过,眨眼出现在宅舍门外。 把守的银甲仙兵见着来人,神情一肃,垂首震声。 “吾等拜见宗主大人!” 温知行踏疾风骤雨而来,一袭雪白锦袍,着鹤氅,束玉冠,却未见半丝湿气。 他平静地望着面前禁闭的大门,嗓音听不出喜怒:“人,可曾出来过?” “回宗主,夫人不曾。” 温知行抬手一挥,屋门自动朝两边敞开,待他踏进部署的重重结界后,那扇门又‘砰’地声阖上。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混着冬夜骤雨的潮湿。 粘腻,生厌。 殿内光线昏黄,屋顶垂落的白色纱幔层层叠叠,既碍眼又碍事。 温知行面容清冷地穿过白纱。 “你,来了……” 纱幔的尽头,传来气若游丝的沙哑女声。 殿中央被一层纱幔围住,圈出一个圆,圆的中央匍匐着一个浑身染血、披头散发的瘦弱女人。 她的四肢被缚灵锁链穿透,黑黝黝泛着殷红的血洞骇人恐怖,里面的血似乎已经流干,开始结出软塌塌的血块。 面前落下一双金丝祥云锦靴,郗意浓的头顶砸落一道平静的声音:“我来了。” 温知行顿了顿,唤她:“阿浓。” “呵……” 郗意浓讥笑,呛得五脏六腑和骨头血肉都在震痛,她缓缓抬起被铁链锁住的脖子,露出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锁定温知行。 “别……别叫我阿浓!” “温知行,你就是伪君子,枉我信任你多年,到头来你却趁我不备,击碎我的灵府,散尽我的修为,将我囚//禁在这无妄巅,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咳咳咳!” 她越说越恨,近乎声嘶力竭,最后咳出一滩血,溅在男人雪白的锦袍上。 郗意浓不甘地怒视一言不发的温知行,他就站在她面前,可那双素来温柔的眼眸,现在再看她时已经宛若一个陌路人。 他似乎已经忘记,他们是青梅竹马、是鹣鲽情深的夫妻。 未登临仙宗之前,温知行曾是一国太子,而郗意浓则是国柱大人唯一的女儿,他们同岁且自幼许下娃娃亲。 两人一同长大,互生情愫。温知行人如其名,温润如玉,是挑不出错的端方君子。 为人子,他恪守孝道、敬重长辈。 为人夫,他废掉三妻四妾的陋习,一心一意爱自己的妻子。 为人君,他永远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着想,不糊涂,不昏庸,广纳贤士,积极改革。 他们从青梅竹马到举案齐眉的太子和太子妃,一同治理国家,一起修炼,一道游历诸国看尽繁华,直至后来登上这仙宗。 温知行是仙宗历来最年轻的宗主。 郗意浓却因早年救温知行而缺失一缕魂魄,始终无法寻回,至此落下难以根治的病根,身子骨一年比一年差。 温知行为了给她续命,想过很多办法。 他曾涉恶鬼林夺取稀世灵药,以一敌万鬼,回来时落得一身伤却无暇顾及,捧着灵药蹲在她的病榻前,又慌又喜,哪还有仙宗宗主的风范。 “阿浓,我拿到药了,你赶紧服下,吃了肯定就没事!” “我还给阿浓备了糖莲子,不会苦的。” 满是血痕的掌心躺着裹着糖霜的莲子。 他也曾在郗意浓快要撒手人寰、离他而去的前夕,不惜动用秘术瞒天过海—— 一代仙宗宗主剜出心脏强行给她续命,让她与他共生。 “我要与阿浓做长长久久的夫妻。” “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然而,这既是世人艳羡的爱情,到头来却成为一桩笑话。 数月前,郗意浓的修为达到渡劫大圆满,距离飞升成仙只差一步之遥,漫天雷劫接踵而至,她抗到第三十六道时温知行赶来,那时已渡雷劫悟得仙道的他,带着未治愈的伤势为她抗下后面七十二道雷劫,最终落下重伤。 郗意浓悟得仙道大乘,昔日病根得到抑制,她见温知行始终未醒,脉象日渐虚弱,不由得慌乱,开始带他闭关医治。 所有的转变都是从这时开始—— 她耗尽心血给温知行疗伤,他却在清醒后,趁她闭目打坐时,直接击碎她的灵府。 凡修仙成道者,灵府与生死同等重要,没有灵府,就没有修为,等同一个废人。 郗意浓永远不会忘记那钻心刺骨、魂魄鞭挞之痛。 后来,她被挑断全身经络,手脚被缚灵铁链困住,一直囚在这遗世之地。 无人知道她所遭受的一切。 所有人都以为她旧疾复发,被温知行保护起来。 … 温知行垂眸,望向拽着鹤氅的郗意浓,她声声泣血问为什么,为什么。 “阿浓,昔日你为了救我,遗失一缕魂魄,落下病根,是我的过错。然,成婚至今,我待你已经够好了。” “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如果没有我为你涉恶鬼林夺取稀世灵药、如果没有我为你剜心续命、如果没有我一次次为你抗下雷劫。” “你以为仅凭你的身体状况,可以活到现在吗?” “阿浓,做人要知足。” “知足?”郗意浓呢喃着这个词,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 她拽住鹤氅的手青筋暴起,凸起干瘪的皮囊,“你跟我谈知足?” “温知行!天下人知道你这副虚伪恶心的嘴脸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 “够了!” 温知行平静温和的面容难得破功,出现一丝愠怒。 他甩开鹤氅,郗意浓跌回地面,磕得铁链铿锵作响。 “阿浓,你有什么资格指摘我?你说我变了,那你呢?!”他讽笑:“你在天下人面前装得和我鹣鲽情深,可你的一颗心早就被祈胥勾走了!” “温知行!咳咳,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休要——” “那你为什么要把他带回仙宗?为什么要给他疗伤?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一直横插在我们之间吗?!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他对你别有所图吗?!” “郗意浓,我忍你们很久了!” “温知行,你少把莫须有的罪名按在我们身上,咳咳咳!如果我真对祈胥有意,绝不会干那背情之事,我会选择同你和离,与他堂堂正正在一起,而不是以证清白,划清界限将他赶出仙宗!”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做样子给我看?”温知行的眉梢间隐有不耐,“我不想再与你说这些糟心的话,郗意浓,昔日我将心脏给你,让你与我共生,如今你已沦为废人,休想再耗着我。” “今日,我便来取回我的心脏。” 秘术共生,将心脏一分为二。 弊大于利。 温知行五指成爪,掌心酝着恐怖的灵力,他盯着郗意浓,以他们为中心拔起阵法,隐隐可闻古老的梵音。 匍匐在地的女人发出痛苦的哀嚎,凄厉锥心。 裹着淡金色的心脏破出胸腔,转瞬飞至温知行的掌心,被灵气悬托。 温知行看着自己的心脏,嘴 2. 第 2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九危山,浩瀚薄雾,宫殿重重。 五彩斑斓的仙鸟啼鸣,目光所及皆是绽放的花卉。 “秘闻传言温知行与其夫人感情破裂,这下好了,君上的机会来了!” “待君上接回咱们的未来娘娘,这九危山怕是要迎来一桩盛大的婚典。” “君上为娘娘一片痴情,如今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大家再检查检查,看看收拾好没,娘娘住惯仙境,喜欢明媚之彩,切不可怠慢。” 殿宇披红挂彩,宫铃阵阵,无论是值守或巡逻的妖魔鬼兵,还是有品阶的一方大妖,皆是收起恐怖的原型,化作凡人模样,规规矩矩穿着锦衣华服。 “报——” “大事不好!” “大事不好!” “大事不好!” 恢宏的宫阙外,一个拿着长矛的小妖踏着疾风幻影冲过来,跑得急,径直摔在这些大能面前。 “放肆,今日是君上迎回未来娘娘的大喜之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一个身穿花衣的女妇人现出半原形,庞大的蛇尾扫过,竟直接拍飞小妖。 “好了,三娘,让他把话说完。” “起来回话,发生什么事了?” 这些大能有些是妖,有些是魔,有些则是鬼。彼时,他们通通望着跪趴在地上的小喽喽。 “回……回各位大人的话,仙,仙宗鸾鸟告丧,未,未来娘娘已经仙逝。” 说完,他埋地磕头将自己蜷缩起来。 “什么?!”他们脸色大变。 “——轰隆隆!” 天际突然雷霆作响,原本明亮的苍穹在眨眼间被乌云袭卷。 黑云压城,天象异变。 如墨似的流光缩地成寸落在宫阙之外,祈胥面无表情地抱着一具浑身染血的尸体。 “阿浓,我们回家了。” 他说话的声音又缓又慢,短短一句,喉结滚动数次。 “君上回来了!”有人眼尖看见祈胥。 众人不愿相信小妖说的话,面色一喜,却在回头看见他抱着一具尸体时僵在原地。 明媚的华裳被血污浸染,依稀可窥金丝银线勾勒的锦绣花纹,只是靠在祈胥怀里的女尸没了头颅,垂落在半空的四肢像被挖空,露出黑红的血洞,单薄羸弱得触目惊心。 待走近时,他们才发现那女子的心口也空荡荡,里面的一颗心脏早已不翼而飞。 有魔大骇:“君上,这——” 祈胥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没有应,也没有停下,抱着郗意浓一步步踏上三千石阶,他们纷纷朝两侧退开,神情复杂地面面相觑,最后望向那道渐渐离去的孤寂背影。 他们都是被祈胥降伏的妖、魔、鬼,随他南征北伐,开疆扩土。有关君上的过去,或者是他与那位仙宗夫人的‘旧情’却并不清楚。 他们只知道,昔日是仙宗夫人郗意浓不要他们的君上,狠心将他赶出宗门。 君上并未因爱生恨,苦等多年,终于得到秘闻,这才盼到她和温知行感情破裂。 他盛装去仙宗山门迎接郗意浓,离开九危山时曾笑道。 “本君要去接她回家了。” “阿浓喜艳丽明媚,九危山太素暗,尔等好好布置一番。” 于是,整座九危山红绸飘荡、仙鸟啼鸣、花团锦簇。 但最后却迎回一具身首异处的死尸。 … 胥浓殿。 恢宏的寝殿披红挂彩,清风拂过,檐角宫铃清泠作响,殿外栽种的琼花树摇曳,吹落一地雪白的花瓣。 祁胥抱着郗意浓走进殿中。 殿内陈设并不简单,目光所及既繁复又精致,还有很多女子喜欢的小玩意,明晃漂亮得仿佛不是祁胥的住所,镶嵌明珠玉碎的墙面挂着数不清的画像,皆是同一位女子,或嗔、或恼、或顾盼回眸。 鲛丝绣制的被褥流光溢彩,祁胥小心翼翼将满是血污的尸首珍重地放在自己的寝榻上,他坐在床边,长袖一挥,施了净身术,藏污纳垢的女人恢复昔日清容。 唯有一点,砍断的头颅和脖颈间有两条抹不去的剑痕,伤口处泛着烈焰般的火光,无法融合,更无法缝合尸身。 祁胥俯身挨着郗意浓的尸体,宽大的袖袍盖着她空洞洞的心口,看她的目光既带着泪,又带着难过,半晌,他视线下移,盯着那道空洞的血色伤口,颤着手去触碰,指尖刚碰到伤口边沿,残留的余温却像炽热的烈火,滋啦作响地焚烧男人的血肉。 不稍片刻,他的手指留下褶皱般的烫伤。 这世间能有此迹象的神兵,只有一件。 现今仙宗宗主温知行的“地煞”。 是他,是他杀了阿浓! 祈胥俯趴在女人冷冰冰的尸体上,无声哽咽,眼泪氤湿她的肩头,再抬头时双目猩红。 温知行,本君要你血债血偿! 他化作一条体型庞大的银色巨蟒,阴冷的竖瞳充斥着骇人的血雾,吐着猩红的信子,磅礴的灵力振荡,周遭的一切化为齑粉,殿门尽碎,一团黑雾裹着蛇蟒冲出去。 刹那间,天地风云变幻,似黑云压城。 整座九危山笼罩在阴嗖嗖中,强劲的风刮得把草根巨树拔地而起,在空中打折转。 层层把守的妖兵们握紧兵刃,纷纷仰头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异象。 清扫满山红绸的侍女摇摇欲坠,捂着心口,脸色发白,惊恐地看着压迫感十足的苍穹。 散落各处殿宇的大人们,仰头望天,皆是神情凝重。 “未来娘娘身死道消,君上怕是不会就此罢休,定会上仙宗讨说法。” “传令三军,即刻准备!” 郦三娘脸色严肃,视线后移,冷漠地命令随侍。 八十一根盘龙柱参天耸立,支撑着这巍峨宽敞的空殿,风卷云涌之下,蛇身若隐若现,盘旋苍穹,阴冷肃杀的声音至天袭荡。 “今日,随本君荡平仙宗,斩杀温知行!” “是!” * 仙宗,烟云缭绕,巍峨宗门矗立在一片汪洋花海中,天空里飞舞着绚丽的仙鸟,一派欣欣向荣又明媚光艳之姿。 但,这是昔日的景象。 宗主夫人郗意浓旧疾复发,不幸离世,如今,发丧之际,整座宗门挂上白绸,空中纷纷扬扬白色的外圆内方纸钱。 鸾鸟告丧, 3. 第 3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温知行唤出‘地煞’握在掌中,如松如玉的身姿化作一道流光,眨眼荡至如墨苍穹,淡金色雾气散开,赫然是一位清隽谪仙。 “无辜?” “难道,我的阿浓就不无辜吗?!” 郗意浓一生为苍生、为社稷,她太好了,好到被世人称赞、修建观宇供奉,好到……他曾深深嫉妒世道不公,为什么温知行就能光明正大伴她左右?为什么他只能远远的、偷偷的、卑劣的、像一个局外人窥探着。 那样好的一个姑娘,最终却被击碎灵府、挑断经络,落得挖心砍头、身死道消的下场。 甚至,无人替她讨回公道! 盘旋苍穹的巨蛇恨意难消,暴涨的法力化作黑雾风刃,犹如实质,以摧枯拉朽之势袭卷整座仙宗,绞杀护宗大阵的刹那,天地间为之暗色。 飞沙走石,万物颠倒,护在结界中众人皆是一震,有道法低微的,竟直接七窍流血、经脉具断,最后化作一抔枯骨。 弧形笼罩的淡金色大阵被密不透风的利刃分割,耀眼的光带出皲裂的蛛丝网,漆黑的天际浓云翻滚,九危的战鼓声随着势如破竹的进攻,震得地动山摇。 温知行脸色一沉,迅速祭出‘地煞’,冷声道:“祈胥,你未免太不把本宗主放在眼里!” “螃臂挡车,你又算什么东西?” 阴鸷的嗓音刚落,阵法破,整座仙宗瞬间被四面涌来的妖兵魔将围攻,那些以鬼身入邪道的鬼修们更是放肆地穿梭在宗门内,像操纵傀儡的傀儡师引诱他们自相残杀。 祈胥是疯子。 他手下的兵卒亦是。 下方仙宗明显处于劣势,温知行眉头紧缩,以地煞做引,掐诀念咒,刹那间风云变幻,被烈火包裹的长剑凌空盘圆,瞬息化作密密匝匝的万道剑气,三尺青锋悍然直指整座仙宗。 杀敌,亦杀己。 灼灼烈焰爆破,像簇簇绚丽的焰火,可美艳的杀招之下是无数妖兵魔将鬼修,以及所谓的正道修士。 皆命丧于此。 “温知行,如今,你也亲手杀了你口中那些无辜之人。” “修真者当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他们皆是为天下安稳而死,若放任尔等肆意妄为,那才是众生之祸。” 这场仙宗与九危的纷争由此拉开序幕,没有危及黎民众生,却在开战后昏天黑地、死伤无数,引得整个修真界为此津津乐道。 然而,战争不到一日半,九危的蛇君祈胥突然撤走大军,没有同部下一道回去,而是交给郦三娘后,率先仓促离开。 祈胥一走,原本乌云密布的苍穹瞬间天朗气清,一派祥和。 仙宗目光所及断壁残垣,鲜血满地,弟子们彼此搀扶,身受重伤。 “……怎么回事?” “肯定是宗主与祈胥斗法,把他击退了!” “宗主威武!” 温知行凌空而立,听闻底下那些人欢呼,微微勾唇,温柔眼带着一抹倨傲。 九危的蛇君祈胥,也不过如此。 另一边,祈胥化作流光疾速消失,顷刻间便将大军甩在后面,郦三娘负责整顿三军,和其他几位大人一同带领回去。 有大妖问她:“三娘,君上这是怎么了?” 郦三娘神情凝重:“宫中传来消息,未来娘娘的尸身开始腐烂焚化。” … “叩见君上!” 胥浓殿外把守的妖兵垂首行礼,异口同声。祈胥落地后恢复人身,一袭玄黑织金锦袍,眉眼冷锐,步履匆匆推门而进。 寝殿内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腐肉味,屏风外,胆小的侍女低着头兢兢战战,她们亲眼目睹君上的床榻上,未来娘娘开始腐烂,其容恐骇,不忍直视,这才赶紧让人联络远在仙宗的君上。 见祈胥大步进来,侍女们跪作一地,俯首磕头,颤栗道:“君上。” “滚出去!” 织金袍摆从侍女们眼前荡过,眨眼消失,她们不敢多做停留,忙不迭拎着裙边起身,垂首有序离开。 越靠近床榻,那股腐烂味越清晰,祈胥怔愣地看着面前垂下的床幔,颤着手掀开,冷白的手背青筋绷紧,蜿蜒没入宽大的袖袍。 冷冰冰的纱幔拂开,露出躺在榻上的女人。 砍掉的脑袋放在脖颈上,中间有清晰的剑痕,所有的腐烂由此开始,颈侧发黑发烂,变成难看恶心的腐肉。 往上,一张漂亮的脸已经白得发青,甚至出现淡淡的尸斑;往下,半截脖颈溃烂,锦绣明裳遮不住日渐腐朽的躯体,置于腹部的一双手,干瘪冷青,有着同样的斑痕;再往下,流光溢彩的裙摆之下,盛开的紫色木槿抹不掉溃烂的双脚。 短短几日,郗意浓的尸体遭受严重损坏,其速度远远超于其他已死的修士。 明明他已经施法保全她的尸身了! 不该这样,不该这样的。 “阿浓!阿浓!”祈胥扑在床边,英俊的面容带着慌乱。 他连忙施法,渡己身修为去保全郗意浓的尸首,然而,灵力刚触及她的尸身,颈间‘地煞’残留的剑气开始活络,蹿起火焰加速焚化,使得这具躯体像被抽干皮下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枯槁,褶皱横生。 祈胥忙不迭撤回,这才阻止郗意浓的尸体加速腐烂焚化。 不管他渡或是不渡,都免不了,只不过是时间快慢罢了。 男人喉咙发紧,呼吸紊乱,“……阿浓,阿浓。” 他一遍遍唤着她,得不到回应,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尸身在眼前一点点变化。 那些微弱的、细小的变化,在他的瞳孔里放大、变缓,清晰得像利刃一遍遍剜心割肉。 “阿浓,阿浓不要!”祈胥双眼猩红,含着泪跪在床边,紧紧地抱住郗意浓。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两人面对面,一个容颜不改,俊朗依旧;一个时光不留,红颜枯骨。 “阿浓。”他蓦地笑了,嗓音道不出温柔,“我想到该如何救你了,这……这次一定可以。” 祈胥轻轻地扣住她的手指,生怕自己稍不注意就折毁她脆弱的尸身,他贴着她的掌心,笑得更开心,甚至还用手指紧张兮兮地抚着郗意浓的脸颊,而后阖着眼,喉结滚动,低头,缓缓凑过去,轻轻地、克制地、啄了下女人的唇瓣。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足以弥散在这个病态的亲吻中:“真的。” 这次一定可以。 一定可以保住她的尸身。 真的。 祈胥站在床边,垂眸凝望着她,下一秒,织金袍摆底下钻出一条蛇尾,半身人,半身蛇,屋内刮起突如其来的风,吹得陈设噼里啪啦倒了一地,就连不远处的那张屏风也应声而裂。 罡风起,虚空中化出一簇毛绒绒的赤色狐尾,有九条,似影如幻,没有实质,就这样竖在男人身后。 这世间,万物众生,仅一命,只一命。 唯有蛇君祈胥,有十条命。 他化风为刃,寒光至他眼中划过,下一秒,凌空摇曳的虚幻狐尾被斩断,鲜血簌簌滴落,在地上泛起红烟。 祈胥脸色苍白,手中握着一条狐尾,开始施法。 赤红的光笼罩,而后大盛,郦三娘来到殿外,妖兵正要开口,她抬手一止,众妖立马闭嘴,恭敬地守着。 她站在院中,琼花花瓣纷飞,下了漫天花雨,殿内的赤光弥散,照得雪色花卉刹那转红,稠丽得像滴了血。 郦三娘神情严肃地看着突如其来的异象。 赤狐九尾。 断一尾,红光现。 君上这是拿命救人。 只是—— 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心里都清楚,郗意浓已经死了。 挑断经脉或许能续,但被‘地煞’砍掉的头颅、消失的心脏、溃散的神魂,这三样又当如何? 寝殿内,祈胥用一条狐尾拿一命去保全郗意浓的尸首不被腐化,但效果甚微。 不够,远远不够。 他额角溢出薄汗,脸色发白。 “——嘀嗒” 地上又冒出新鲜的血滴,红烟氤氲,打着转弥散。 第二尾。 祈胥的脸色又白上几分,这会连唇色也是,他手背青筋暴起,再渡施法 4. 第 4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祈胥宛若疯了般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了,他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回到床边,几个时辰过去,郗意浓的尸身已经出现大面积毁损。 冷色的肌肤泛着寒青,斑痕愈发醒目,且在不断扩散,凡是有伤口的地方,腐烂焚化的速度清晰得触目惊心。 空气中弥散着更加浓郁的腐味。 祈胥死死盯着她。 他不会让阿浓离开他,哪怕是尸体,也得完完整整陪在他身边。 凌空,七条狐尾现。 “——砰!” 郦三娘联合几位大妖,施法破开结界,她率先冲进胥浓殿,珠帘啷当,清脆碰撞。 寝殿内,几位大人震惊地看着雄霸在虚空中的七条赤色狐尾。 张牙舞爪、肆意横行。 寒刃的光快速闪过,其余几位大妖还未反应过来,倒是郦三娘脸色一沉,大喊道:“君上!” 一天之内断三尾,足以要他的命! 话音落,其中一条狐尾被斩断,殷红的血珠子滴溅,在地上开出靡靡腐花,泛起袅袅红烟。 祈胥置若罔闻,一手执狐尾,一手施法。 周遭的灵力暴动,劲风肆虐,蛇尾横扫,郦三娘化了护身结界来到祈胥身边,她看了眼床上已经腐烂得丑陋的女人,又扭头看向这位偏执的君主。 “君上,三娘斗胆,人死不可复生,您身为九危的君主,当以九危为重,切不可再耗命数损修为!” 先前用了两尾,又失了修为,换来的是什么?生死人肉白骨?那也得有用才行。 可谁又清楚,到底要给出多少命数,多少修为,才能阻止郗意浓的肉身继续腐烂焚化? 那就是无底洞! 祈胥只淡漠地看了郦三娘一眼,随即落到郗意浓身上,一边施法一边渡她狐尾的威能。 “只要本君能够保全阿浓的尸身,令其不腐,十年,百年,千年,万年,总能找到复活她的办法。” “终有一天,她会活生生站在我面前。” 郦三娘望着祈胥棱角分明的侧脸,从嗷嗷待铺的小婴儿长到如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过去。 这是一个爹不亲娘不爱的怪物,他的存在,是意外、是错误、是蓄谋、是耻辱,唯独没有期待和祝福。 郗意浓,是唯一真心待他的人。 可是,当喜欢演变成深爱,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才是偏执的开始。 郦三娘叹了口气,掐诀施法,“三娘愿为君上略尽绵薄之力。” 浮在郗意浓上空的狐尾逐渐虚化,丝丝缕缕的红雾带着充沛的命数,宛若连绵不绝的溪流尽数覆盖在尸身上面,无孔不入地钻进溃烂腐败的肌肤。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郦三娘的额角溢出细密的薄汗,不管是何时,逆天改命,生死人肉白骨都是极其耗损修为的事,且不可中断,否则就是前功尽弃。 祈胥今日耗了四层修为,失了三条命数。 甫一收手,他体内修为暴动得不到抑制,奇经八脉疼痛难耐,祈胥踉跄跪倒在地,捂着心口,颈侧青筋暴起,蜿蜒直上攀着太阳穴。 下一秒,他便口吐鲜血。 “君上!”郦三娘脸色发白,只这一次,就失了一层半的修为。 祈胥抬手制止,“无碍。”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尸首,瞳孔紧缩,就连浑身的巨痛都忘了。 郦三娘一怔,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君上,这——” 鲛丝织的被褥泛着流光溢彩,比这更鲜活的,是躺在床上了无声息的尸身。 若是时光回溯,桑田沧海,花败花开,万物从繁茂走向初生。 腐烂焚化的肉//身再塑冰肌玉骨,沿着双脚攀爬往上,所过之处,是昔日白皙如玉的肌肤。 生死人,肉白骨。 断三尾,保其身。 祈胥蓦地笑了,“阿浓,我的阿浓。” 郦三娘松了口气,悄无声息退下,并带走寝殿内其他人。 偌大的殿内只有他俩,祈胥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生怕这是假象,或是昙花一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郗意浓,看了很久很久,过了好久才试探性伸出一只手轻轻触碰她的指尖。 是冰冷的,但不再腐烂。 祈胥眼里带光,顺着她的手指埋入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他开心极了,低头,吻了吻女人冰凉的指尖,贴在自己脸旁,“阿浓,阿浓。” 从见证郗意浓的死亡、再到她的尸身腐烂焚化,又到现在的保全,短短数日,祈胥感觉自己像在地府走了一遭。 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放缓。 这夜,他就宿在胥浓殿,和郗意浓的尸身睡在一块。 他知她睡觉时喜欢靠里,因为她夜里总是翻身,从这边滚动那边,稍不留神就会摔到地上。 于是,他轻轻地挪动郗意浓。 先是一颗砍掉的头颅。 再是那具无头身体。 长明灯灭,寝殿内一片漆黑。 祈胥给她掖好被子,抚着女人的脸颊,又忍不住亲了亲她,这才低声笑道,似情人间呢喃。 “阿浓,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同床共枕,不过,我相信以后还会有很多次。” “我都想好了,等我缝合好你的身体,我们就合契,好不好?” “你嫁给我,怎么样?” “你要是不想,那我嫁给你也成。” * 郗意浓的尸身虽是保住了,但保不齐会再生意外,而且无法续上的头颅也需要缝合,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寻找世间最好的医修。 是以,祈胥带着郗意浓踏遍四海八荒,游历诸境,只为找到复活之法。 第一年,郗意浓的尸身未出现腐烂,光鲜如初,但祈胥未寻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第五年,仍无果。 第十八年春夜,郗意浓的尸身再次溃烂焚化,但损坏速度极慢。 也是这年夏初,祈胥在兰台云遇到一位诡异邪修。 他说他叫虫苍,叩请蛇君救他于危难,作为交换,他愿告诉祈胥如何救郗意浓。 兰台云要审判虫苍,因为他是罪人,是邪医,草菅人命,理应还天下无辜者一个公道。 但祈胥在十八年的寻找里已经在心里种下深深的执念,他不在意虫苍如何,只在意复活他的阿浓。 于是,他救下虫苍,把人带回九危。 “该怎么做,都明白了?” 高坐明台的男人着一袭红底黑袍,怀里抱着一具用法术悬托头颅的女尸,那具尸身穿得很漂亮,霜青雪裳,由雪巅凝聚的霜丝织出,又以鲛人血浸染泪珠做裙身的点缀,嫘霞朱绸、暗绣紫绫,一针针,一线线,皆精致。 可惜,如此流光溢彩且稠丽的一件裙裳,却穿在一具腐烂的尸体身上。 饶是虫苍见惯了恐骇,也被眼前这幕刺了眼,他跪在地上,周遭都是一方大妖,蝼蚁如他,若是给不出令祈胥满意的法子,他这条小命怕是要 5. 第 5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时光匆匆,斗转星移。 近百年,九危迎来前所未有的安定,没有战四方扩八荒。 永和一百九十七年,九危山,摘星阁。 黑瘴浮动流窜,暗紫的六芒星阵拔地而起,竖起刺眼的光柱,头顶是诡异的夜色星辰,连接成线,投射的碎光映入古老阵法中的女尸身上。 郗意浓躺在星阵里,周身奇经八脉的重要穴位都被定上细小的星光,砍掉的头颅经过百余年的缝合,如今已然复归其位。 祈胥在旁护法,看着虫苍用邪术将郗意浓颈间的缝痕淡化,最后一条赤尾化作溃散的流光钻到她的脖颈表面,变作缠绕的朱红围纱。 而后,遍布奇经八脉的星光隐退。 乌云覆盖,夜幕苍穹不见繁星。 虫苍松了口气,抬手擦去额角溢出的冷汗,转身,拱手道:“君上,成功了。” 整整一百多年,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 祈胥撤掉阵法,接住半空的郗意浓,摸了摸缠在她颈间的朱纱,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在下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虫苍道:“不过无大碍,娘娘的颈上有痕迹,围上朱纱还能挡一挡。” 祈胥低眸,摩挲着一截,手感细腻,由狐尾的毛发织成凉滑的围纱。 还挺好看的。 他也就任由之,打横抱起郗意浓离开摘星阁。 不到半日,宫中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们的君上痴情感动上苍,花了一百二十八年终于缝合好娘娘的尸首。 是夜,长明灯不灭,寝殿内一派烛光葳蕤的暖意。祈胥抱着郗意浓的尸体,让她的脑袋枕着自己的肩,十指紧扣,身体相偎。 “阿浓,我们成亲吧。” 他与她抵着额,看着近在咫尺、闭目的姑娘,忍不住勾起唇,自顾自笑着呢喃。 “成了亲,我们就是夫妻。” 祈胥环住她的腰,英俊的面目下移,埋在女人的颈窝,十足十的亲昵交缠,宛若交尾的蛇,孤寂深夜里,他的嗓音哑得不正常,好似只是提了句成亲就足以让他颅内兴奋致幻。 “做了夫妻,我就是阿浓的蛇了,阿浓这辈子都不能抛弃我。” “我相信阿浓不会始乱终弃。” 他温热的薄唇吻了吻郗意浓的锁骨,笑意满足,“好爱阿浓啊……” “阿浓,我的阿浓。” * 祈胥说到做到。 翌日,整个九危都知道他们的君上要与未来娘娘举行大婚。 有魔擅占星,观天象,推星历,算出半月后便是成亲的良辰吉日。 是以,宫中上下抓紧布置,不敢松懈。 这期间,祈胥常常会带着郗意浓离开寝殿到外面‘散步’,尸体没办法行走,更不可能做成傀儡,那就由珍兽拉撵,香车内的窗户两侧是轻幔,系着五彩结,尾端挂着铃铛,随着车兽行走会摇出清脆悦耳的鸣声。 祈胥会坐在郗意浓身边,一手揽着她的腰让她靠向自己,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五指,时而挠挠手心,时而捏捏指尖。 “阿浓,你瞧,这就是我们大婚时的场景,是不是很美?全部按你的喜好来办的。” 尽管郗意浓看不见,尽管她毫无体验,但祈胥仍兴致勃勃,耐着性子给她介绍。 转眼已过半月。 婚典当日,宫中红绸飘飘,连绵肆意,随处可闻鸾鸟喜啼。 暮央殿外,合欢树开得正盛,稠艳的红拉成细尖的丝,沾成团扇般,一簇接一簇,放眼望去像挂了红灯笼,衬得分外喜庆,端着玉器的侍女井然有序进入殿中,惊得枝头的喜鹊扑腾翅膀,飞到窗头站立往里看。 殿内,艳丽的红幔从梁顶垂落,夜风拂过,纱幔缱绻,露出内里的一角。 光线暗红的室内引了活泉,潺潺流水中央是一方镶金嵌玉的圆台,边沿摆着诡谲的幽蓝莲花,花蕊缀着灯芯,随着风轻轻摇曳。 穿着统一红裳的侍女们佐以红丝带蒙住双眼,仅凭触感,便规规矩矩地为郗意浓换上霞帔,复而退下,新进来的一批侍女轻手轻脚放下手中的玉器,开始为躺在圆台中间的女人描眉点妆。 占据八方的青铜石兽威风凛凛,口含檀香,既而飘出丝丝缕缕的白色细雾。 祈胥换好喜服过来,这边恰好结束,蒙着眼的侍女们退至旁侧,低眉垂首。 郗意浓今日格外漂亮,祈胥也曾在脑海里无数次描摹她成亲时会是怎样的模样,可惜认识她的时候太晚了,那时她早已嫁给温知行。 他屈膝蹲下,捻起一颗细润的红珠,轻轻置入郗意浓的嘴里。 这是九危成亲时的一种习俗,到这完成后才能带走新娘子。 祈胥将她打横抱起,踏出圆台。外边响起欢庆的唢呐,吹吹打打,倒也热闹,离开暮央殿,漫天红雨,象征百年好合的花瓣洋洋洒洒,落了这对新人满身。 成婚仪式繁琐,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到合契台,缔结后饮下合卺酒,至此,才作圆满。 夜幕深深,宫内欢喜畅饮,烟火此起彼伏。 胥浓殿内,红烛蜡泪,顺着柱身滴落置莲盘中,大红囍字沾着窗棂,寝殿里,祈胥背脊笔直地坐在喜床边,右手边挨着郗意浓,她低头靠着他的肩,所有的重心都在他身上。 这会,祈胥难得生出一丝成亲后的紧张无措,修长的指节微微蜷紧,略带薄茧的指腹揪着膝上的红锦袍衫。 他低头看了眼郗意浓,呼吸都在紧张颤栗,“阿浓。” 男人抿了抿唇,明知她不会回应自己,却仍自顾自道:“如今我们成了亲,合了契,那就是实至名归的夫妻。”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半晌,调转郗意浓的身子,让她和自己面对面。 祈胥抿唇,俊逸的脸浮现微微的红色,他扶着她的手臂,主动凑过去亲吻女人的唇瓣,红珠滚落,顺着半褪的霞帔披帛滚至隐秘的角落,床帐帷幔从两侧齐齐落下,寝殿内的长明灯泯灭,映在帐上的影子消失,黑夜里祈胥与她坦诚相待,他的呼吸更紧了,隐隐有发烫的趋势。 男人搂着郗意浓的腰肢,吻她的眉眼、鼻尖、脸颊、耳垂,蜿蜒辗转,“阿浓……” 他眼尾勾绯,邪肆至极,明明只是简单的亲吻,不亚于赋他一场欢愉,祈胥的手臂一寸寸收紧,两人肌肤相亲,在外人看来是胆寒得头皮发麻的一幕,于他而言倒 6. 第 6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相传,普天之下只有万妖国的万妖女王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其心堪比灵府,拥有强悍的威能。 予亡者,渡以生;予修者,拥通天法力。 珍贵无比。 虫苍是邪医,修的也是万千邪术,他此生的‘大道’追求不过二三,其中之一便是目睹那颗活生生的七窍玲珑心。 如果可以,他也想…… 虫苍咽了咽唾沫,遍布魔纹的手握着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这颗心与寻常的不同,黑雾缭绕,裹着内里淡淡的银色。 心脏的表面是鲜活温热的血丝,顺着纹理沾湿他的掌心,透过指缝,顺着手背蜿蜒滑入袖中。 虫苍怔怔地望着这颗心脏,忍不住吞咽唾沫。 七窍玲珑心。 这是七窍玲珑心! 祈胥亲手挖出自己的心脏,剜出那刻,剧烈的疼痛比剥皮抽筋更甚,体内的修为大幅度削弱,逼得他的脸毫无血色,若不是仅剩的一尾及时给他续上命,这会怕是已经死在摘星阁。 他撑着身,抬眸看向虫苍,见他盯着心脏迟迟未动,眼里迸出贪婪和痴妄,祈胥顿时冷笑,五指成爪,凌空扣住他的脖颈,将人提起来。 虫苍刚升起的那点小心思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掐灭,他被架在半空,双脚离地,颈间的束缚感掠夺他所有的呼吸,也是这一刻,他看到祈胥眼里的杀意和警告。 “本君的心脏只能给阿浓,任何人敢觊觎,只有死路一条。” “君,君上息怒,在,在下知错!” 他青筋暴起,双目嗞红,毫无还手的能力。 祈胥盯着他看了几秒,松手。 虫苍落地,撑着一旁的椅子喘气,不敢再打心脏的主意。 刚刚他也是一时糊涂,身在九危,就算拿了七窍玲珑心又如何?且不说蛇君祈胥,外面那些大妖大魔都会将他碎尸万段。 虫苍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专心将这颗心脏安置到郗意浓的体内。 这次,无需祈胥护法,他坐在旁侧,盘腿打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摘星阁内静谧无声,外面却早已突生异象。 郦三娘临窗和一位大魔下棋,原本明亮的苍穹在顷刻间暗下去,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整个九危最高的阁楼里泄出大片刺眼的银光,像是要劈开这浓墨的天。 “君上拿到万妖女王的七窍玲珑心了?!” “万妖国没有动静,这颗心脏应该不是万妖女王的。” 郦三娘抿着唇,指尖摩挲黑棋,半晌,她将棋子掷进玉盘,发出“锵”地一声脆响。 郦三娘起身,大步离开。 大魔急道:“三娘,你去哪?棋还没下完呢!” “不下了,我去看看君上。” 她化作一道流光消失。 两个时辰匆匆而过。 置入心口的心脏在秘术的操纵下适应新的躯体,被挑断的奇经八脉奇迹般接上,裂开的口子也在顷刻间复原,瞧不出半丝剜过心的迹象。 虫苍掐诀收回一身悬医的脉线,蒙着眼道:“君上,已成。” 祈胥早就在旁边了,他亲眼目睹一切,自然也不会错过郗意浓皮肤下微微跃动的经脉。 接下来,只需要找到合适的魂魄献祭,就可以唤醒他的阿浓。 他替郗意浓掖好衣襟,勾唇道:“很好。” 虫苍摘了蒙在眼睛上的丝带,又给她把脉,彻底松了口气,同时也对自己的医术感到自傲。 他笑道:“君上,相信用不了多久,您与娘娘便可团聚。” 祈胥看着怀里的女人,摸着她的脸。 整整一百二十八年,终于快等到了。 阿浓,我的阿浓。 “君上,在还未找到合适的魂魄献祭以前,恕在下建议,需先将娘娘送至大次山,那里有一处万年寒洞,洞内有一张集天地精气孕养的寒棺玉,以娘娘目前的状况,还不能完全承受这颗七窍玲珑心,需在棺中温养,以免出现别的问题。” “嗯,明日便出发前往大次山。” “是!” 虫苍拱手退下,离开时碰着过来的郦三娘。 在九危待了百余年,他自然清楚这位和君上同出一族的女蛇大妖有多厉害,同时,她在九危的威望仅次于祈胥。 虫苍颔首尊唤,郦三娘顿住,低声问:“七窍玲珑心可是君上的?” “是。” 她摆手示意退下,虫苍离开,郦三娘走进屋子。 “三娘拜见君上。” 她看了眼明显不一样的郗意浓,复而望着祈胥,问道:“君上,您把心脏给了娘娘,您怎么办?” “待把阿浓送到大次山温养,本君会闭关修炼。”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让郦三娘微微皱眉。 没了那颗七窍玲珑心,祈胥的修为会大损不说,往后修炼的难度犹如登天,而且他还会被打回原形,届时,谁又知道多久才能修成人身。 可谓百害无一利。 祈胥现出原形的速度远比想象中来得更快,这夜深时,他灵力暴乱,骨骼咯咯作响,先是双腿化作巨大的蛇尾,庞大的蛇身扫过,拆掉半截床幔,扫落一地瓷器,很快,另外半身也变作恐骇的蛇头。 温热生香的床帐中躺着一具沉睡的女尸和一条盘旋的蛇蟒,通体银色,吐着猩红的信子。 它不敢压着郗意浓,拘着庞大的蛇身,小心翼翼将她圈起,铺在身下的被褥被拧出褶皱,俨然是蛇爬过的痕迹。 然,刚到一半,蛇蟒骤然变小,成了细长的一条,“啪嗒”一声掉在郗意浓的怀里。 蛇尾不小心滑进交叠的里衣衣襟,触到透着凉意的柔软,原本还在拧动的小银蛇瞬间一动不动,它没有吐信子,最后,乖乖搭着脑袋枕在郗意浓身上。 它现在很轻很轻的,不会压着阿浓。 * 翌日,祈胥要动身将郗意浓的尸身送至大次山,他强行化出人身,只是观镜中,他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任谁见了,都知他受了严重的伤。 郦三娘不放心,“君上,您现在的情况需要尽快闭关修炼,若信得过三娘,三娘愿带着娘娘前往大次山。” “无碍,本君亲自去一趟。” 此次出行,去的不止是祈胥和郗意浓,还有虫苍等一众随从。 大次山距离九危相距甚远,到那已是子时三刻。 深夜里,整座大次山蛰伏在漆黑夜幕里,山间郁郁葱葱,密林险峻丛生,时而会迸出几声野兽的嚎叫,当然这种地方也少不了修炼成精的异兽。 寒洞很隐秘,藏在大次山的一个山谷里,越过潺潺流水,在山涧的另一面就是天然形成的寒洞,还未靠近,就能感受到里面有源源不断的寒气冒出来。 观外形,寒洞整体并未结冰,从外看就像普通的山洞,内里也没有冰锥,顶多很潮湿,越往里走,寒气愈重,直到走至尽头,长明灯嵌入周遭的石壁,驱散黑暗,这才现出里面的景象。 偌大的洞穴站了不少人。 虫苍说:“君上,这便是寒棺玉,只需将娘娘放在上面即可。” 只见空旷不平的地表钻出丝丝缕缕寒气,这些烟丝经过日积月累的汇聚,竟然形成一张诡异的寒棺,棺椁结冰,宛若生烟的玉。 跟在祈胥身边的大妖使了个眼色,后面的侍女们连忙上前,将带来的金丝软枕备好,又将这个洞穴收拾得干干净净。 祈胥这才将郗意浓放进棺中。 神情安详的姑娘阖目睡在里面。 祈胥抚着寒棺玉,垂眸望着她,半晌,抬手布下结界。 至此,在未寻到合适的魂魄献祭前,郗意浓的尸身一直放在大次山的棺椁中温养着。 祈胥开始闭关,短则三年,长则十年。 每次 7. 第 7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郗九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瞪大双眸。 她一定是在做梦,否则怎么会—— 寒棺玉氤氲出的丝丝寒气钻进她受伤的肩膀,碗大的口子被刺得锥心疼,瞬间拉回她的理智。 好痛,这根本不是梦! 棺中女子着一袭流光溢彩的锦裳,颈间缠着一圈朱纱,纤细如玉的手指交叠搭在腹部,手中挽着一束已经枯萎的花枝。 她神情安详,不像死人,仿佛只是睡着一般。 郗九忍不住伸出手指试探她的鼻息。 没气。 她赶紧收回手,倒退几步,鞠了一个大躬,脑袋都快杵到地上。 “扰……扰您清梦了,我我我无意的!” 过了好一会,她才直起腰,垂着头太久,再加上失血过多,这一抬头,郗九眼前发黑,直接栽倒在地。 凹凸不平的地表寒气肆意,无孔不入地侵蚀她的四肢百骸,冻得郗九打哆嗦,她昏沉沉地爬起来,试了几次都摔回去,折腾一番后,她的血愈流愈多,脸色煞白,甚至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郗九就蜷缩在地上浑身僵硬,眉毛、发丝都开始结冰发霜。 从被追杀到砍断手臂、再到误入这个寒洞,她就走不出去了。 郗九牙齿打颤,眼前变出重重叠影。 她半耷着眼皮,虚弱地看着摇摇晃晃的寒棺玉,棺椁清透,足矣看清棺中女子姣好的侧颜。 临死最后一息,郗九什么都没回想,也没有什么好想的,她只想了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这世上真的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吗? 那她是谁呢? 郗九阖上眼皮,没了呼吸,流淌在地上的血迹一路蜿蜒,顺着冰丝渗进寒棺玉。 丝丝缕缕的寒气源源不断。 鲜血被冻成冰渣。 地上的姑娘逐渐化作冰雕,也不知是寒气太重还是时间过得太久,寒冰里的人逐渐面目模糊,像是被洒了化骨水,最后彻底消失。 与此同时,冰里钻出一缕淡金色的魂魄,混着冰蓝色的雾丝,盘旋了几转,飘到寒棺玉的上空,最后溃散成漫天齑粉,消失得无影无踪。 外边日月更替,轮转不知多少茬,直到骄阳从地平面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林间树梢。 寒棺玉中沉睡的郗意浓,指尖轻轻动了动。 … “——砰!” 砧板上的鸡爪被砍断划拉到一边。 杀鸡的王叔笑道:“秦大妹子,你家郗九真有出息,竟然被仙校录取了,这要是再进了仙宗,以后就是威风凛凛的仙人了!” “那死丫头能有啥出息?就她那点三脚猫修为,还不是占了便宜才混进去的。老王,鸡屁股给我留着啊,我还要拿回去喂鸡!” 今日镇上赶集,挑担叫卖的贩夫走卒、提着篮子买菜的人数不胜数。 人声鼎沸,吵得很。 秦大娘扯着大嗓门,唾沫横飞道:“去了也是丢人现眼,我还不想她去呢,修仙是容易的事?搞不好命都丢了,还不如窝在家里,喝粥吃咸菜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你看你这话说的,那不是扯孩儿后腿嘛。” “我说老王,好好杀你的鸡,关你屁事!”秦大娘顿时不乐意,白眼翻上天。 杀鸡的一噎,不说了。 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住西巷尾的秦大娘是个嘴毒的悍妇,泼辣得很,丈夫儿子受不了都跑了,只剩一个女儿被拘在家中,平日当狗使唤,街坊邻居看不下去说她几句,被她指着鼻子痛骂三天三夜。 “弄好了,二十文。” “只有十九文,都老客主了,少一文。” “欸你这——” 秦大娘丢下钱,把清理干净的鸡塞进篮子里,扭头就走。 “哟,这不是家里被仙侠录取的秦大娘嘛?恭喜啊!” “恭个屁的喜,啥好处都没捞着!” “……” “秦大娘,你家姑娘这几日怎的没出门啊?莫不是在家潜心修炼?哎呦喂,你可真有福气,女儿这么——” “咸吃萝卜淡操心,老娘的家事用你管?” “……” “秦大娘,再过两日,仙校使者是不是就要到你家接人啊?” “滚!” “……” 秦大娘这张嘴不饶人,整个小镇外带周围的村落,几乎都被她得罪个遍。 热脸被贴冷屁股,别人也不乐意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背地里嚼她舌根,嘲她活该丈夫儿子都跑了,如今啊,连这相依为命的女儿也要离她远去。 秦大娘气得当即叉腰咒骂,声音震得三里外都能听清,一番舌战群儒,她扭头进门,把两扇大门“啪”地一声关上,疾步走下石阶,边走边喊骂。 “郗九,你个死丫头又藏哪去了?赶紧滚出来,都快中午了还不快生火做饭!” 她毛毛躁躁忙活一通,老母鸡都下锅焯水了,屋里还没动静,气得她抄起墙角的扫帚又开骂。 “好啊,考上仙校就不认人了是吧?!” “你有种,别让老娘抓到你偷懒,否则打烂你的屁股!” “郗九,死丫头,滚出来!” 秦大娘找完所有屋子都没看到人,最后站在堂屋门口拍了拍脑袋。 “什么狗屁记性,险些忘了那死丫头早几日进山采药了。” 她丢掉扫帚,自言自语,刚匀完的气立马提起,脸色变了,“哎呀!这都几日还没回来?!” 秦大娘气得摁了摁太阳穴,感觉自己快被气晕了,边往外走边骂:“这个不省心的死丫头,真麻烦,有本事死在外面算了!” * 祈胥花了一百七十二年终于完成“固本”,以此填补缺失七窍玲珑心带来的弊端,不过很不幸,就在他即将出关时却迎来蜕皮。 蛇类一族,一生会经历很多次蜕皮,每一次都是它们最虚弱的时候。 祈胥不得不暂缓出关,开始蜕皮,也是这次他布下的结界出现松动,到最后无息溃散,而他不能及时感应。 因此,等他后来出关赶往大次山的寒洞时,留给他的是一口空空的寒棺玉,沉睡在里面的尸身已经不翼而飞。 深夜,漆黑的苍穹点缀着几颗繁星,夜幕之下虫鸣四起。 “——骨碌碌!” 凹凸不平的土路街道响起车轱辘碾过的声音,秦大娘的身前绕着一条粗壮的麻绳,双手握着木棍,身后拖着一辆破破烂烂的大板车。 她一边哼哧使劲,一边骂骂咧咧:“杀千刀的仙人板板,让你上山采药,你倒好,睡在死人棺材里,冻死你得了,害得老娘好找!” 这会夜深,家家户户都睡死,自然没人看见这平日用来拉猪的板车上绑了一个穿得很漂亮的女子。 画面很违和。 秦大娘还在骂:“你个死丫头净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穿得都是啥?跟采蜜的花蝴蝶似的!” 好不容易把人拉到家门口,板车是进不去了,秦大娘又把人扛在肩头弄进去。 忙活一通后,她彻底没力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气,气得白眼直翻。 … 寅时,整个小镇家养的鸡公开始咯咯咯打鸣,此起 8. 第 8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郗意浓还没完全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手指抚着公鸡碗的两侧,腾腾的热意驱散体内的一丝寒意。 她点点头,微笑道:“谢谢。” 秦大娘古怪地瞅她一眼,嗤道:“郗九,睡个棺材把你人睡傻啦?哟,你这死丫头还学乖了,竟然会跟你老娘我说谢谢了?啧啧啧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百年难得一见啊。” 看似普通的一番话却道出很多重点。 再结合之前她说的话,郗意浓的脑子转得很快,确定这就是自己的身体,所以不存在移魂等情况。 第一:这位自称是她母亲的妇人有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且对方叫郗九,这才导致错认。 第二:这位名叫郗九的姑娘,性子绝不是乖敛。 第三:她先前一直睡在棺材里,且体内残存未散的寒意,而这位妇人先前说郗九上山采药,应是许久未归,所以她担心,去寻女了,但最后阴差阳错把她从棺材里带回家,那么郗九呢?是否还平安? 郗意浓心里有很多疑惑,比如现在是何年?她被剜去的心脏为何又有了?还有这颗被砍掉头颅以及颈间的朱纱? 秦大娘拿筷子敲了敲她的碗,“傻愣着干啥呢?还不快吃饭,等着我喂你啊,老娘真是欠你的!” 郗意浓只好拿起汤勺喝着汤。 “话说在前头,这只酸掉的鸡你要是不解决了,别想吃其他的!” 她翻了白眼,呼噜噜喝白粥就腌的咸菜。 郗意浓拿筷子夹起碗里的鸡腿,咬了口,发现并不是酸的,她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妇人。 “看什么看,要不是为了去山上找你这个祸害,这只老母鸡会酸吗?家里没那么多闲钱给你吃香的喝辣的,酸点怎么了?有得吃就不错啦,挑三拣四的,没有小姐命,净是小姐病!” 郗意浓也曾见芸芸众生,知众生百态,清楚对方是刀子嘴豆腐心,轻笑道:“不酸,很好吃。” 她夹着鸡腿又咬了口。 秦大娘哼了声,尖酸刻薄道:“快点吃,吃完赶紧把晾干的草药送到徐记药铺去!” “今天都三月九了,药商下午就要走,要是耽搁卖钱,你就死丫头就等着被老娘收拾吧!” 能出门就意味着可以不动声色地打听。 郗意浓吃完早饭,在秦大娘边刷碗边骂她的声音中,赶紧收拾好晾干的草药装进背篓,挎在后背出门了。 未当仙宗夫人前,她也曾生于锦绣,住在都城,后云游四海,去过不少地方。如今离开秦大娘的家宅,往外一看,便知这里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小镇子。 “哟,郗九丫头,好几天没见你了,这是刚闭完关出来呀?打算啥时候去仙校啊?” “九丫头,你脖子上围一圈纱干啥?不热吗?” “郗九,以后出息了,当了大仙人可得记得保佑我们啊。” 镇子上的住户也就那么些,且大家都认识她,见她背着草药,自然而然过来搭话,一路上,郗意浓悄无声息地掌握住现在的情况。 “她”叫郗九,年十八,是秦大娘的女儿,父亲和兄长因受不了母亲的凶悍跑了,至此,她们母女俩在这平遥镇相依为命。 “她”很争气,如今是筑基前期,一月前刚通过测试,正式被三大仙校之一的万竹仙校录取,成为仙校弟子。 而今是永和三百六十九年,距她被杀死已经过去三百年。 整整三百年。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如今的修真界亦是变幻无穷。 曾经,哪有什么仙校啊。 郗意浓站在街边,身边熙熙攘攘,耳边是孩童摇着拨浪鼓的声音。 她抬头望天,清晨的骄阳升起,金灿灿的光芒穿过云层洒下,有些刺眼,穿着简陋的郗意浓张开手挡了挡,两指间夹的是一轮太阳。 只要能活着,就是好事。 温知行,我们会再见的。 她勾起笑,眼底却是彻骨的寒和筑火难消的恨。 郗意浓找到徐记药铺,通过旁人的介绍,迅速缝补出郗九的性格和与人相处的方式。 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份。 药商笑道:“大次山的草药就是好,郗姑娘,你只管去采,有多少,我都收!” “老板爽快,没问题,包我身上。” 卖了草药,换回银钱,郗意浓揣好,背着背篓原路返回。 她把钱袋子交给正在洗槽浣衣的秦大娘,“这是草药钱。” 秦大娘三两下揉搓完衣裳,在身上擦干,夺过钱袋,打开,当着她的面清点。 “算你这死丫头老实!”她朝未洗完的衣服撸撸下巴,示意郗意浓,“赶紧的,把剩下的衣服全部洗干净晾起来,做完再把院子打扫了。” 秦大娘揣着钱袋回屋,郗意浓挽起袖子把妇人剩下的衣服全洗了。 她拧干晾在麻绳上,秦大娘关门走下石阶,当着她的面穿过院子朝大门走去,高声喊郗意浓。 “郗九,你给我麻利点,待会我买完菜回来要是看见你没做完,中午就别想吃了!” “知道了。” 郗意浓利索地做完家务,回到卧房,趁秦大娘刚出门,打算抓紧时间打坐运息。 从今早醒来到现在,她都没时间好好探查自己体内的状况。 如今这一查,倒是让她发现些问题。 被温知行挑选的经脉已经续上,没有灵府也可以修炼,现在是筑基前期,这点倒跟那位郗九姑娘一样,只是…… 比没有灵府却能修炼这件事更诡异的是,她的心是银色的,长得也与普通心脏不一样。 郗意浓微微蹙眉,掌心抚着心口。 这颗心,到底是谁给她的? 还有,又是谁救的她? 有太多的疑惑没有得到解决,郗意浓想了想,打算去趟大次山。 既然郗九姑娘是进大次山采的药,秦大娘也是在去寻女儿的时候误把她运回来,那她就再去一趟,看看有没有新的发现,顺便找到郗九,换回身份。 打定主意,郗意浓离开卧房,走到院中时她灵光一闪,为了以防万一,她又折回去,带上背篓和工具,这才出门。 “——嘎吱” 郗意浓刚打开门,就看到摆着一张臭脸的秦大娘,带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小伙迎面而来。 秦大娘见了她,也不知是吃炸药还是怎的,扯着大嗓门骂她:“贱骨头,让你做家务,你这又是干什么?!要出去是不是?去哪?!呵,耳朵够尖啊,就这一会就嗅到风声啦,上赶着去仙校,也不掂量自己配不配,去了也是丢人现眼!” 秦大娘这张嘴不饶人,而且经过今天的打听和旁敲侧击,郗意浓从街坊邻 9. 第 9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秦大娘变脸很快,又在骂她:“你个死丫头,贱骨头,滚去上你的仙校好了,早知今日,老娘当初就该掐死你!” 她挟着郗意浓,看似推攘,实则将人往前赶。 郗意浓低声道:“秦大娘,你早知我不是你的女儿,为何——” “修仙会死人,我绝对不会让亲手养大的女儿跳进火坑。” 她眼里带着坚定和执拗,还很凶,死死掐住郗意浓的手臂,似乎怕人跑了。 镇子就这么大点,没走几步就到了,前方是镇祠,方圆十里德高望重的长者都在,后方是跟来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压根没有郗意浓离开的机会。 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郗意浓听到秦大娘微微松气的声音,她看了眼这位妇人,听到动静赶出来的镇长连忙招手喊她:“郗九丫头,你还杵在门口做甚啊,仙校使者已经等你多时了,还不快进来,快快快!” 话罢,已经有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拽着她进去。 镇祠里供奉着历来先祖的牌位,除此之外也是商议大事和举办重要活动的不二之地。 郗意浓穿过露天院子,看到正前方的祠堂里站着两位身穿淡紫服饰的弟子,束高发、拥佩剑,以及胸前的统一图徽…… 不是仙校使者吗?怎会是仙宗子弟? 他们会不会认出她? 郗意浓的眸色微暗,一旁的镇长跟她介绍:“郗九丫头,还不快见过两位仙校使者!” “拜见两位仙使。”她拱手作揖,镇定道。 奇怪,这镇祠里面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血腥味? 左边个高、瘦得像竹竿的男人上下打量她,微微皱眉,语气不屑:“区区筑基前期。” 这般年纪,这样的天赋,委实太差。 郗意浓面不改色。 倒是右边另一位矮胖仙使盯着她,抿紧唇,静默两秒,问道:“你就是郗九?” 郗意浓抬眸,沉默。 “为何不语?” 秦大娘拽了拽郗意浓,凶巴巴瞪她,“死丫头,问你话呢!” “正是。”她不卑不亢。 “郗九,同样姓郗……”他喃喃道。 “师弟,怎么了?”瘦竹竿传音问。 矮胖仙使用密音回他:“师兄,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叫郗九的女子长得和我们的老祖宗一模一样?” 三百年足以发生太多事。 如今仙宗更迭,昔日万人敬仰的仙宗夫人郗意浓已经随着仙逝,被他们这些隔了十几代的小弟子唤作老祖宗。 “师弟,你疯了吗?竟敢对老祖宗不敬!” “师兄,我只是觉得她——” “休要胡言乱语,老祖宗德高望重,乃仙宗一代大能,岂是这种小镇女子可以碰瓷的?你要是再轻贱老祖宗,别怪师兄我对你动手了!” 镇长见他们站在那没有反应,弓着腰尊敬道:“两位仙使?” 瘦竹竿因为师弟说的话,现在看郗九格外不爽,天资平平,也配长一副和老祖宗相似的脸?真是糟蹋! 他不耐道:“郗九听令,上前接印!” 矮胖仙使温和地补充道:“郗九,接了印就代表从今往后正式入读万竹仙校了,另外,在接印以前,你需要对宸极帝君行叩拜礼。” 郗意浓听到周围人很是激动,“宸极帝君?” 看来三百年确实太久,竟出现她从未听过的人物。 “嗯。” 矮胖仙使点点头,抬手一挥,祠堂中央出现一团仙雾,薄雾氤氲缭绕,一座精雕细琢的人像玉器赫然出现其中。 郗意浓抬眸望去,登时怔在原地。 矮胖仙使道:“这便是宸极帝君的玉像。” 被仙气悬托的玉像宝相庄严,一双温柔眼俯瞰芸芸众生。 那是温知行。 三百年不见,如今再见却是他的玉像。 昔日的仙宗宗主已是宸极帝君。 周遭的人见了纷纷跪地磕头,高呼着虔诚万分:“拜见宸极帝君!” 就连两位仙使也是。 万民叩拜,唯有郗意浓站着。 她盯着这尊玉像,原本平静的心绪掀起滔天巨浪。 那些背叛的记忆、痛苦的折磨,通通占据她的脑袋。 她永远不会忘记。 瘦竹竿见她鹤立鸡群,不由恼怒:“郗九,你好大的胆子,见着帝君的玉像竟敢不跪!” 秦大娘拽拉她的袖子,骂道:“死丫头,那可是世间仅此一位的神君,赶紧给老娘跪下磕头!” 郗意浓垂眸看她,复而又望着玉像。 温知行竟勘破仙道,得道成神了。 “郗九,你什么态度?!”瘦竹竿动怒。 “师兄,你冷静点,我看这位郗九姑娘不是不跪,应该是被帝君的威严震慑住了。”接着他压低声音说:“你这暴躁的脾气就该收敛一下,别把人给吓着了。” 郗意浓按耐住生恨的情绪,面上平静道:“仙使误会了,方才我只是在想叩拜接印的仙校学子为何只我一人?不是还有一位吗?难道不用等他一起来?” 今早出门卖草药,她已经打听清楚了。 如今这世道,每年由三大仙校从各国各地按分配的名额选拔学子。 像一国都城,分配的名额就多。 像这种偏僻的小镇,撑死一两个名额。 当然,这种选拔会出现弊端,同批入学的学子修为差得太远。 瘦竹竿很不耐烦:“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来这么多废话?!” 矮胖那位连忙跟在后头解释:“郗九姑娘,你不必等他了,他因性格前后不符,经判决有生心魔的迹象,于一柱香前已被处死。” “处死了?!” 郗意浓像是听到非常不可思议的话。 只是一句性格前后不符,就说对方生了心魔要将之处死? 荒唐,何其荒唐的理由! 如此草菅人命,岂是堂堂仙宗行径?这与邪修有何区别?! 矮胖仙使问:“怎么了?” 他这反应,像是早已习惯。 “等会!”瘦竹竿拦住师弟,盯着郗意浓,步步紧逼,“我发现你的性格也有点不对劲,你真的是郗九?!” 说罢,他已经按住佩剑,似乎要随时将她处死。 秦大娘扑过来,拽住郗意浓,咋咋呼呼对他们说:“仙使,这死丫头真是我的女儿!” 外边看热闹的街坊邻里也七嘴八舌地帮腔。 “是啊仙使,郗丫头我们看着长大,就这样,没错!” “我家就住她家隔壁,这两天总能听见秦氏咒骂这丫头,骂得可脏了,不可能出错。” “住嘴!是与不是,我自有分晓!” “师兄,这可不是小事,需得仔细辨别,切不可误杀。” “师弟,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 瘦竹竿盯着郗意浓,“一个人生来的性格是不会变的,你先前参与万竹仙校的测试,分明不像今日这般稳重!”< 10. 第 10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从镇祠出来,回家路上,街坊邻里顶着秦大娘的臭脸和尖酸刻薄也要凑到郗意浓的跟前道一声恭喜。 可不是? 被三大仙校之一的万竹仙校录为弟子,若进去后修为精进,几年后再被仙宗瞧上,那就真的是鱼跃龙门,升仙指日可待。 巴结讨好着准没错! 郗意浓快被大家塞的水果粮食布匹等埋住,秦大娘重重一哼,一推,通通扫到地上,又叉腰骂街,把一干人吼退,这才拽着郗意浓回家,“啪”地声把门阖上。 碰了一鼻子灰的众人忍不住呸了声,低声骂秦大娘真是不讲理的悍妇,苦了郗九生在她家。 秦大娘插上门栓,拉着郗意浓的手穿过院中,径直往屋里去。 关门前,她还探头往外看了看,确保没有可疑的人。 “秦大娘。” “你别说话,听我说。”妇人把早就准备好的包袱一股脑从案桌底下薅出来。 她放在郗意浓面前,打开,当着她的面清点,干脆利落,低声道:“你取代我的女儿入读万竹仙校,作为报答这是我所有的身家。” 郗意浓看到一包钱袋子,里面装满了硬通货——灵石。 目测应该有百来枚,对秦大娘一家而言,需要攒上小几十年。 她把所有灵石塞到郗意浓手里,掌心捧着她的手背。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什么来历,但是,你和我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我想恳请你代替她入读万竹仙校。” “秦大娘,郗九能进仙校修炼,你作为母亲不应该为她感到高兴吗?” “你不懂,我只有她了。修炼一途,生死不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含辛茹苦带大的女儿出现任何意外。” “既是如此,当初又何必参加仙校考核?” “抱歉,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恕我不能——” 郗意浓将钱袋子推回去。 她无意于什么仙校,现在只想抓紧一切时间修炼,然后上仙宗,拿回自己的法器。 最后,杀上神界找温知行报仇! “你以为我想吗?还不是那丫头背着我偷偷去测试,等我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秦大娘抹着眼角流出的泪。 但她也是聪明的,很快,冷静道:“我将你从寒棺里运回来,现在,你说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办?那我可不可以推测,你曾死于非命,现在是想□□!” 秦大娘看着缠在她颈间的朱纱,“我摘不下它,但我感觉它在为你遮挡。这是一件幻化的法器吧?” 郗意浓面色镇定,指尖抚着温凉的薄纱,她醒来就有了,也不知道这朱纱从何而来。 不过,有了它,确实可以遮住脖颈上骇人的疤痕。 “以你现在的修为谈什么报仇?左右不过是修炼,去万竹仙校对你而言岂不是更好,如果你表现优异,还可以凭此进入仙宗,届时不是如虎添翼吗?” “秦大娘,你有所不知,我不用通过仙校再进仙宗,我要去仙宗,自有办法。” “姑娘,你能有什么办法?”秦大娘笑了,“大抵是在棺材里睡久了,不知现在这世道,如今整个修真界,凡要入仙宗,必须先过仙校这一关,换言之,只有走仙校这一条路,才有机会登临仙宗。” “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 “很多,都变了。” 郗意浓看着秦大娘,秦大娘望着她。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她们都有彼此的思量。 “姑娘,你不用对我女儿心怀愧疚。”秦大娘将先前从郗意浓身上换下的锦衣华裳和珍稀珠钗宝石通通还回去,叹气道:“你就当我们做了一场交易,各取所需,好吗?” 郗意浓抿唇,沉默良久。 “秦大娘,那你能先跟我讲讲如今的世道吗?” 妇人点头,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开始娓娓道来:“这事要从三百年前说起。” “姑娘,你可知今日叩拜的宸极帝君?他是现今唯一的神君,天上的神仙为他马首是瞻、深受百姓爱戴,光是供奉他的这人间观宇啊,听说就有上万座,香火那叫一个鼎盛。” 纵使是秦大娘这般的妇人,在提起宸极帝君时,言语间也是打心里敬重。 郗意浓端着茶杯的手指蜷紧,淡笑道:“是吗?那这位宸极帝君岂不是顶好的一位君子。” “这是自然。三百年前,宸极帝君还未升仙称神,原本是这仙宗宗主。” “他有一位鹣鲽情深的夫人,名叫郗意浓,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就是现今也流传着两人恩爱不移的事迹。” “奈何造化弄人,三百年前,这位仙宗夫人旧疾复发,不幸仙逝,宸极帝君为此痛彻心扉,竟一夜白头,此后,他便闭关不出。” “后来,清昭国心魔横行,为祸人间,宸极帝君出关平乱,斩杀数万心魔,至此迎来太平盛世。” 郗意浓微微皱眉,似想到什么,问:“今日在镇祠,仙宗的人说性格前后不符可能会生心魔,所以当诛之,那这是否与当年清昭国一事有关?” “没错。传闻当年那场心魔祸世死伤无数,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为以防万一,后来这条定论便被奉为圭臬。” 郗意浓抿唇。 清昭国怎么会突然心魔横行? 那…… 阿爹阿爷阿奶他们怎么样了?! “经此一事,三大仙校横空出世,与仙宗对接,所以仙宗弟子皆是来自三大仙校。而宸极帝君在几年后越过仙道,飞升成神,成为当今第一神君。” “封号宸极帝君。” ‘宸极帝君’四字令人振聋发聩,它昭示着如今的温知行与郗意浓的差距。 他们隔着天堑。 “说了这么多,姑娘,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郗意浓笑道:“在棺材里睡太久了,连我都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既是顶替您的女儿,那我便叫郗九吧。” 从此,就当她卑劣可耻吧。 最后一句话让秦大娘眼前一亮,她欣喜道:“多谢!” “姑娘,有很多细枝末节你不清楚,我一一为你道来,也愿你修炼一途平安顺遂。” * 郗意浓从秦大娘那里知道很多事,又对现今的世道增加不少了解。 三日后,驻扎苍古城的仙船会载着方圆百里的三校弟子启程。 郗意浓计算了去苍古城的大概路程和时间,还剩两日,来得及。 于是,她打算先去趟大次山,看看秦大娘把她带回来的寒洞和棺椁,或许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临走前,郗意浓将秦大娘给她的全部身家还回去,然后背着包袱里属于自己的行囊出发了。 平遥镇离大次山还是有些距离,步行耗时,郗意浓又没一件像样的法器,只得撇下一根树枝,施法,踩在上面当御剑使用。 她从昔日的渡劫大圆满和悟得仙道,跌至如今的筑基前期,路上不得不谨慎。 摇摇晃晃行了大半日,郗意浓抵达寒洞。 外边潺潺流水,里面黝黑,且递出阵阵寒气。 郗意浓施了照明术,掌心蹿起一团白瑕的光,远远望去就像握了一颗夜明珠。 她走进寒 11. 第 11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郦三娘仰头看着立起的银蛇,正值蜕皮的它,剥落的蛇皮蔓延至瞳孔底,半颗蛇首已然长出一副新皮,蛇鳞鳞次栉比,对外的一侧锋利无比。 然而,新旧皮囊交替的那条细缝裂出一抹撕裂血肉的殷红,泛着缕缕白丝,似灼烧。 “本君问你话。”蛇信嘶嘶,却阴鸷森寒。 郦三娘忙不迭低头,赶紧道:“回君上,暂未揪出何人所为,不过属下已派人搜寻大次山方圆百里,势必会寻回娘娘的尸首。” 长约数丈的巨蛇眨眼游至数里外,郦三娘只觉眼前一阵银光闪过,掀起的尘埃泥土蒙了眼,她抬手做挡,几息后哪还有祈胥的踪影。 地上只余蛇身蜿蜒后的痕迹。 * 郗意浓扛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包袱从寒洞出来,与里面的阴森漆黑不同,外面阳光温暖,金黄的光束穿过林间照在她身上。 blingbling,闪闪发光。 身形纤瘦的女人肩背挺直,随意高束的发丝插满珠钗,脖颈、手腕两处缀满奇珍异宝,打结的包袱斜亘她的胸口,后面鼓鼓囊囊,重得险些把她的腰往后勾折。 郗意浓想的是没钱寸步难行。 她把那些属于她的陪葬品通通打包带走,等到了苍古城再找典当行卖了换灵石和银钱。 她随地捡起一根粗枝,抛起,掐诀,在快掉落在地时及时施法。 被当做长剑使的树枝凌空浮着,郗意浓上去后,调整包袱,背着大堆‘破破烂烂’御剑离去。 半晌,她曾呆过的地方跳来一只小青蛙,呱呱叫了几声,又弹射进草笼里。 太阳的影子偏斜,洞口这块再次恢复阴森,又过了一阵,不知从何处吹来劲风,树影摇曳,水波晃动。 原本潺潺又清澈的溪流填上蒙尘般的暗,在水中游动的巨蛇探出蛇首,靠着蛇腹振动和蜿蜒往前游曳感知周遭的气息和动静。 蜕皮期亦是致命期,祈胥的感官降得厉害。 他只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女子香,气息很熟悉,是他的阿浓。 但是,周遭没有活物。 不仅如此,整个寒洞,除了地上的花,所有的陪葬品都不翼而飞。 可耻的偷窃者,不仅盗走他的阿浓,连石壁上的宝石珍珠都扣走了! 真是贪得无厌! 紧跟而来的郦三娘等妖魔,先是一愣,看着洗劫一空的洞穴,随即纷纷单膝跪地,迎接盛怒的蛇君。 蛇尾荡过,山石滚落化为齑粉。 银蛇支起半身,信子嘶嘶:“派人盘查方圆数百里所有的典当行,揪出窃贼。” “然后,都杀了吧。” “是!” 也不知是哪个贪婪无耻的贼,居然敢动娘娘的东西。 杀了也不无辜。 … “——阿嚏!” 典当行二楼靠窗位置,坐着一个衣着简陋的女子,正是郗意浓。 她看着老板清点她抠出来的珠宝美玉,算盘拨得噼啪响,想着应该能换不少银钱和灵石,结果就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她? 郗意浓捂着口鼻,歉意地看着老板,老板的手指都快起飞了,哪还管这么多。 她眨眨发酸的眼,望向楼外,热闹非凡的长街尽是叫卖声,骑在长辈颈间的孩童欢快地摇着手中的拨浪鼓。 “郗小姐,您的这些宝贝都是孤品,按照您的吩咐,一分银钱,九分灵石,这些可以典当十万两黄金,九千枚上等极品灵石。” 一两黄金,可换一枚下等灵石。 十两黄金,可换一枚中等灵石。 百两也才一枚上等灵石,更别论极品的,更昂贵。 郗意浓惊了,瞪大眼:“这么多?!” 给她添置陪葬品的人可真大方。 是个好人。 “不止呢,这还是为您换过必需品后剩下的钱财和灵石。” 老板拨着算盘道:“其中包括您购置的储物戒、通讯仪、换洗衣物、佩剑等。您放心,都是顶好的货。” “这是账单,郗姑娘,请过目。” 郗意浓看了眼,没什么问题,又点点头。 老板笑着收好算盘,亲自去取东西。 “老板,就这点银钱能打发那女人吗?” “看她穿着修为就知道八成是哪个穷乡僻壤来的下等人,那些葬品,一看就是走大运从墓里得来的,别废话,赶紧准备。这次咱们典当行可发大财了!” 过了会,老板亲自把东西交到郗意浓手上。 “老板,衣物有素色的吗?”她看了眼那些花里胡哨的稠丽衣裙。 “素色?”老板问:“郗姑娘不喜欢这些颜色?” “嗯,我喜欢黑色。” “噢噢,倒是我偏见了。当然有,您稍等片刻。” 一柱香后,郗意浓束着高发、着一身干练收袖的黑裳走出典当行。 她轻装行至街头,逆着潮水般的人群。 “糖葫芦!香甜不粘牙的糖葫芦咯!五文钱一串!” “老板,给我一串糖葫芦。” “好勒!” 郗意浓站定,付了银钱,接过糖葫芦时,余光瞥了眼暗中跟踪观察她的监视者。 出发前,她已经从秦大娘那里了解过。 那条奉为圭臬的定论,并非一时半会可以结束,有嫌疑的新生弟子,哪怕在进入仙校后也会有仙宗的人监视着,一旦有问题,即刻上报,经决断后立马诛杀。 郗意浓猜测,这次的监视者应该是那个瘦竹竿派来的。 还真是警惕呢。 她脚步轻快,咬了口裹着麦芽糖的山楂,表皮酥脆,甜丝丝,里面不是特别酸。 还挺好吃。 郗意浓又突然转身折回去。 吓得奉命紧跟她的仙宗小弟子寒毛竖起,两个人忙不迭一左一右对称转身,各自手忙脚乱。 区区筑基前期,应该不会发现他们吧? “老板,你家的糖葫芦真好吃,再来十串!” “好嘞!” 离郗意浓不过半米的两个弟子顿时无语。 吃吃吃,怎么馋不死你! 郗意浓付了钱,哼着小调,一手一串糖葫芦边吃边赶往苍古城的仙校驻扎地。 一月前,真正的郗九就是到这参加考核。 今日,满载仙校新生的仙舟会在午时三刻离开。 郗意浓看了眼日头,准确推出时辰后,确保自己可以准时抵达。 … 午时一刻。 苍古城驻扎地。 偌大的圈地搭起营地帐篷,划分三块,竖着旗帜,颜色不一。包含绿、红、蓝三色,这也代表三大仙校的标识。 虚空上方是黑压压的磅礴仙舟,为首细长,扬起旗幡,画着三校的徽印。 前来报到的新生弟子登记在册后,各施本领上了仙舟,如此,也能看到五花八门的御行法器——或上等绒毯树杈木棍、或刀剑萧扇伞等。 “这届仙校弟子倒是积极,竟然都提前到了!”登记者提笔点头,年纪轻轻已然是一副长者做派,“让我看看还有谁没到。” 正要翻阅,虚空之上,一道气吞山河的呐喊直冲耳膜—— “大狗,人都都齐了,快上船,要出发啦!” 大狗显然是绰号,衣着淡绿服饰的男子抬头望天,跟同伴喊叫:“二狗,确定吗?” “我数数,你放心,错不了,哥们六艺年年第一!” “行,我来啦!” 风吹动花名册,掀起一角,翻了篇,打勾的地方名字暗淡,唯有一人还亮着。 上面写着郗九。 大 12. 第 12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郗意浓没能追上仙舟。 不仅如此,还累得迷了路,体内灵气用得枯竭,一时半会还恢复不了,她靠着两条腿、一手杵拐、一手拿地图,边走边看。 如影随形跟着她的仙宗弟子在后面蛐蛐。 “师兄疯了吗?居然怀疑那个愚蠢的女子会生出心魔?!” “我只知道再这样下去,我快生心魔了。” “赞同。” 郗意浓走得口干舌燥,薅了路边的红花,吸了根茎的蜜汁解渴。 后面隐身的两位弟子:“……” 这么可怜吗? 他们看着一地的残花,又看向顶着荷叶当帽子的郗意浓,再次蛐蛐。 “还跟吗?” “说实话,不太想。” “那就给师兄修书吧。” “早写好了,就等你这句话!” “……” 郗意浓发誓,她是真的迷路了,不是为了甩掉后面的两条尾巴。 说来也奇怪,是她脱离筑基前期太久了?还是昔日没体验过筑基前期的滋味?所以筑基前期都这么虚吗?灵力用一会就没了,还不能及时得到补充,这要是遇到麻烦那岂不是—— 任人宰割。 心里的想法刚冒出来,迎面而来一支扛着大刀、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队伍,且他们看到郗意浓就跟狼看到羊,眼里冒着绿油油的光,很是贪婪。 郗意浓听见他们兴奋道:“大哥,前面有个漂亮傻妞,看到我们人都吓傻了。” 郗意浓:“……” 漂亮傻妞? 吓傻了? 仙宗弟子刚修书递给师兄,抬头,就看到郗意浓欲盖弥彰地左右张望,似乎没有意识到那些人说的就是她。 他们又开始蛐蛐了,这次很崩溃。 “不可能,她绝对不可能有心魔!” “我一想到我浪费修炼的时间来跟踪一个傻妞就感到无比痛心疾首。” 郗意浓看着将她包围的众人,他们都是修士,且最低都是个筑基后期。 每个拎出来都比她现在厉害。 “打劫,把身上带的宝贝都交出来!” “给。” 郗意浓脱下戒指,立马递过去。 她现在又渴又累又没吃的,灵力匮乏,一整个大写的精疲力尽。 不适合动手,还是把戒指交出去让他们暂时保管。 扛大刀的皱眉,很警惕,没有立马接过:“你也是修士,会这么老实?” “噢,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郗意浓双手呈上,低头弯腰,格外虔诚。 “老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请您笑纳!” 一声声,一句句,振聋发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投诚。 “算你识趣!” 扛大刀的夺走储物戒,他修为比郗意浓高,打开戒指查验里面的东西易如反掌。 这一打开,把他都吓了一跳。 “这些都是你的?!” “怎么了老大?是不是有很多钱?”小弟们立马七嘴八舌。 老大扬手让他们闭嘴,盯着郗意浓。 郗意浓讨好一笑:“钱财乃身外之物,主要是想跟您交个朋友。您打哪来呀?这是要去往何处?” 希望是去万竹仙校的路上。 她真的找不到路了!!! “你想干嘛?”匪首微眯眼睛。 “如果可以,我想投诚当劫匪!”郗意浓拎着两侧的裙摆,动作夸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做作地交叠双手磕头:“请您务必收下我这忠心耿耿的小弟!” 劫匪们:“……” 两个仙宗弟子:“……” “大哥,这莫不是一个瓜婆娘?”一个操着口音的劫匪说道。 匪首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维系磕头姿势的郗意浓,摸了摸下巴,眼里浮现油腻,半晌,和自己的小弟们默契对视一笑。 “来啊,把这个傻妞给我绑起来带走!” 郗意浓猛地抬头,似乎也愣了,一双眼睛看起来傻不愣登。 匪首看着她那张美艳的脸蛋和婀娜的身材,心道真是赚大发了。 “好吃好喝养着,待到了汴徽城,找户权贵卖了换钱!” 汴徽城! 万竹仙校!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郗意浓选择放弃反抗,免费蹭吃蹭喝跟他们上汴徽。 隐身的两个仙宗弟子就这样看着郗意浓没出息地主动钻进关人的笼子,在铺的稻草上躺平。 丢脸,真丢仙校的脸。 “……” 受不了了,他们要回仙宗!!! 这时,瘦竹竿接到师弟们的修书后,一番思量,便召回二人。 跟了几里地的两个仙宗弟子喜极而泣,当即破了隐身,唤出佩剑,御剑离去。 惬意地躺在笼子里的郗意浓双手叠在脑后,翘着腿,嘴里咬着一根枯稻草。 察觉监视的人离开后,她微不可见地勾着唇。 这时,跟她关在一个笼子里,睡在右手边的男人醒了,吊着要死不活的语气轻描淡写说了句:“我渴了,要喝水。” “他妈的!” 郗意浓听到前面有人骂,紧接着一条黝黑的手臂探进来,把水壶扔在男人怀里。 “吃了睡,睡了喝,喝了吃,你可真是一头猪!”劫匪显然对他颇有怨言。 郗意浓扭头,看到男人拿着水壶坐起来,拧开,仰头喝了几口,拧紧,又丢回去,然后重新躺下,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末了,还轻飘飘说道。 “你谬赞了,我怎么能跟猪比呢?这不是侮辱它吗?”还是同样的语气。 郗意浓:“……” 她摘下叼在嘴边的枯草,凑过去问:“兄台,你打哪来,要去往何处啊?” “无所谓,走到哪算哪。”一如既往的语调。 郗意浓听他那要死不活的调子,莫名觉得累。 “他们也是要把你卖去汴徽,给权贵家的人当小鸭或者小兔?” 小鸭,指男者为女者提供服务。 小兔,则为同性提供。 “嗯。” “我叫郗九,你叫什么?” 现在吃喝不愁还能坐车去汴徽,郗意浓总要找点事打发时间。 “陆责序。” “你就不怕吗?” “当小鸭或小兔有什么不好吗?” “……”郗意浓对他的淡然感到由衷的钦佩,拱手:“陆兄,你是一个干大事的人!” “谬赞,你也不赖。” “怎 13. 第 13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三百年来,这是郗意浓首次动手杀人。 她的动静很小,除了一旁已经戴好手铐脚铐的陆责序察觉,其余人皆无意识。 郗意浓一手持剑,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前示意陆责序不要有任何动静。 后者死气沉沉地看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郗意浓提剑出去。 陆责序低头拨弄两腕之间的铁锁,神色淡淡,坐在草垛里靠着休息。 这间宅院占地普通,推开门,外面就一个院子,连棵树都没有,视野无阻,四周被一间间狭窄拥挤的小屋围绕。 被关在笼子里押着送进来的时候她就观察过,这群匪徒按照男女的皮囊划分优劣,每间房里顶多两名待卖女子、一名匪徒。 郗意浓一手藏剑负于身后,一手轻轻敲门,在不惊动左右劫匪的同时,趁门一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对方斩于剑下,并竖起食指让其余人噤声。 如此炮制一柱□□夫,郗意浓悄无声息杀光院子里的劫匪。 她心里记着数,没有错漏。 郗意浓从匪首那里找到自己的储物戒,对方没有用神识封锁,只需用灵力一探—— 女子立马瞪大双眼:“!” 钱呢? 她那么大一笔钱呢? 怎么就只剩这么一点点了?!! 郗意浓险些眼前一黑。 这时,各间小屋里待着的女子用手指戳破窗纸看到外面已然安全,这才战战兢兢出来。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谢谢姑娘。” “姑娘大恩,小女没齿难忘。” 院子里,一群被抢劫或拐卖的妙龄女子纷纷拎着裙摆跪在郗意浓周围,双手交叠叩头。 陆责序从房间里出来时,正看到郗意浓将她们扶起来,摆手笑说,“没事”、“不足挂齿”、“举手之劳”等等。 他走下石阶,无视这些人叽叽喳喳,就要离去。 “对了,你们都住哪?可知如何联系家中亲眷?” “不知,呜呜呜呜是被拐来的。” “我更惨,他们杀了我家人。” “……” “我这有些银钱和灵石,你们各领一份,赶紧走吧,该回家就回家,该投奔就投奔。” 郗意浓给她们分完,还仅剩一点,她摊在手心里掂量,想起跟她一起关在笼子里的‘搭档’,举目四望,发现对方已经穿过小廊往石阶下走了。 她连忙追过去。 “陆兄,稍等。” 陆责序背对她停下脚步,转身,死气沉沉问:“何事?” “这一路你与我同行,按距离算,想来你家离此处甚远。”她摊开掌心,露出仅剩的一点银钱和灵石,往前一推,“这是盘缠,早些归家,莫叫亲人担忧。” “你不用?” “我乃万竹仙校新弟子,此行于我有益。” “多谢。” 陆责序没有多言,拿走她的银钱和灵石。 郗意浓冲他抱拳颔首,无言,与他错身离开。 * 平遥镇到汴徽城,郗意浓从富有到一贫如洗,以至于登临仙校,踩着树枝落地时引来一阵注目。 这两天新弟子进学,大门不设限,凡仙校中人皆可随意出入。 郗意浓站在门口,仰头望着,身边皆是着绿袍饰的弟子。 恢宏山门向内拥簇碧绿石柱,虚空浮着仙气飘飘的字迹,笔走龙蛇写着‘万竹仙校’四个大字。 只有从这,她才可以进仙宗,一步步接近温知行,并—— 杀了他。 郗意浓掩掉眼底的恨意,带着笑,蹦跳又欢快地进了仙校。 “诶诶诶,师妹,往哪瞅呢,这边登记!” 踏进仙校大门,幻影扭转,瞬间将郗意浓拉进另一个空间,她回头看了眼,忽地正前方传来一道洪亮的男音。 郗意浓回头,过去。 正对门口安置着一丈长桌,后面坐着三位穿淡绿色服饰的弟子,两男一女。 叫她的正是中间那位师兄。 郗意浓手掌交叠,行同门礼。 对方回敬。 “师妹,叫什么名字,年岁,来自哪里,对了顺便把徽印拿给我们过目。” “我叫郗九,年十八,来自平遥镇。这是我的入学徽印,师兄请过目。” 郗意浓赶紧从额头取出徽印,落入掌心瞬间化作一枚玉牌。 她双手递过去,后者接过,验完身份后笑道:“原来你就是苍古城那个没赶上仙舟的倒霉蛋啊。” 郗意浓:“……” 这就有点冒昧了。 “行了,没问题。” 他左手边的女子说:“师妹,新弟子进学皆要领必用品,囊括衣食住行、法器六艺等修炼和学习物品。可有藏物的储物袋或戒指?” 郗意浓赶紧打开储物戒:“有的,师姐。” 女子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份给她,末了,提笔:“好的,师妹,你需要交十块下等灵石。” 郗意浓懵了,“不是免费啊?” 女子摇头。 “……” 完蛋。 “没钱是吧?没事,可以赊账。”师姐在花名册上补充后,笑道:“以后还就行了。记住了,每半月涨利一成。” 郗意浓点头。 右手边的师兄说:“师妹,领了物品就过来拿房号。” 郗意浓又赶紧过去。 “师妹,鉴于你是筑基前期,排名位居此次新弟子里倒数第一,所以你只能住黄九癸号房。” 郗意浓领了房牌和万竹地图,边走边研究,确定位置不会错,这才御剑前往黄峰。 黄峰有几座,住着在校几届弟子,而她在最里面那座。 登了仙气袅绕的山峰,郗意浓找到黄九癸号房。 独院,大通铺,一房四人,门口挂着花名牌。 郗意浓进去,屋里三位都到了,各自整理自己的东西,见了她,大家都挺拘束,只是颔首,不曾言语。 空气间弥漫着一股寂静。 郗意浓施了清洁术才打理自己的床铺,又把一堆日后要学的书本摆好。 说来也怪,如今仙校和仙宗对接也罢,除了修炼,居然还要加学四书五经六艺琴棋书画等。 郗意浓不懂现在是什么样的模式,但无所谓。 她一定会进入仙宗。 屋内三人做完手头的事,各自出门了,郗意浓整理完后,伸了懒腰,掀开被子,钻进去睡会,这段时间睡在笼子里,身下全是硌人的枯稻草,有点影响睡眠。 郗意浓这一觉睡到下午,醒来屋里光线正盛,她洗漱一番,换了万竹的衣袍,这才出门溜达,熟悉环境。 酉时二刻,金乌西坠,橘红的霞光染红苍穹的云层,整座盎然绿意的仙校笼罩在一片火烧云里,郗意浓寻了处僻远的泉谷打坐修炼,忽地听见空气里传来悠远沉肃的苍音。 “所有万竹仙校新弟子都听好,你们有一盏茶的时间赶往清沧峰,过时,后果自负。” 绵长的声音荡过,遍布各个地方的新弟子忙不迭丢下手中事物,唤出法器,急匆匆赶往清沧峰。 郗意浓赶紧御剑飞行过去。 离开泉谷,穿过一片紫竹林,入目就是连绵山峰,山峦重叠,鸟兽嘶鸣,红彤彤的天空,乌泱泱飞着一群新进学的弟子,或御剑、或撑伞、或骑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卧槽,前面骑公鸡的那位,你能不能飞快点,挡我御剑了!” “空中那么宽一条路,你非得跟在我家鸡鸡后面啊?” “完了完了,时间快到了!” “只好拼一把。” “艹啊!管好你的剑,戳到我家兽兽的屁股啦!” 郗意浓是万万没想到,空中御物竟然也会出现阻塞的情况。 一柱香很快过去,清沧峰上,整座山头被削平,形成人工旷野,上千名新进学的弟子有些早就到了,有些稀里哗啦掉一地,最后还不忘跟碍事的同窗过几招。 闹哄哄一片。 “这届弟子可真活泼。”衡仁掌门摸着白胡子,乐呵呵笑道:“不错,年轻人就该朝气蓬勃。” 副掌门冷哼道:“都是迈入修炼一途的人,居然还没定性,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欸,池度,他们还小,不急于一时。” “掌门说的是。”副掌门拱手,“时辰已到,可以开始典礼了。” 衡仁掌门道:“在下衡仁,乃万竹仙校掌门,在此欢迎诸位小友入读万竹!”< 14. 第 14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周遭响起倒吸一口气的低啜声,郗意浓耳尖微动,不知发生何事,便直起身,抬头。 猝不及防撞上那双睁开的眼眸。 她心头一震,忙不迭垂首,指尖掐紧掌心,陷进肉里。 温知行的神识为何会突然睁眼? 现在,她就在他的下方,决不能被发现,否则—— 郗意浓深知现在的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其余人也不知这是怎么了,稍愣片刻,便齐刷刷跪了一地,就连万竹仙校的那些掌门、副掌门、长老和仙师们也不例外。 郗意浓倒显得不突出了。 温知行的神识看都没看这些人一眼,而是望着某处,温和慈悲的嗓音带着神君的威严。 “何人,胆敢擅闯万竹。” 来自神君的威能遍布整座仙校,修为低浅的弟子竟直接七窍流血晕了。 院坝上接二连三有人倒过去。 郗意浓匍匐在地,埋首,只觉脑袋沉甸甸,心脏像被攥紧,企图捏爆。 久违的压迫感跨越三百年再次席卷而来。 她咬着牙,脸色苍白。 与此同时,万竹仙校大门往外一里地,密林笼罩,泄不进半丝月光,周遭静悄悄,所有未开灵智的生物皆乖乖蛰伏,不敢发出动静造次,唯恐惹怒凭空出现的一堆大人物。 ——赫然是带着部下前来的祈胥。 然,突然传来一道神音。 “何人,胆敢擅闯万竹。” 顿时,群鸟散尽。 自从知晓郗意浓活过来,祈胥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滔天喜悦将他笼罩,促使他迫不及待想见到她。 他本该早就与郗意浓相见,可是,正值蜕皮的它无法化作人形,是一条恐怖的蛇,就连蛇类用来求偶、向雌性展示相貌的蛇鳞也灰蒙无光。 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优势。 甚至……阿浓并不喜欢粘腻的蛇。 祈胥只好忍着心里不能平复的欢喜、克制本能的欲望和冲动,暂且匿于洞穴完成蜕皮。 这才耽误了时间,导致现在才到万竹。 不曾想,刚来就碰到昔日仇人。 祈胥眼底一片阴鸷,对这所谓的神君威能没有半丝退却。 至于他身后跟来的一众部下,除了虫苍抵不住面色灰白,其余皆是大妖大魔,尚且修为不俗。 “君上,娘娘就在万竹,是否需要——” 话未说完,祈胥抬手制止,“你们先回九危,本君自有打算。” 方才那只是温知行的神识,而他本人一直龟缩在神界修炼。 若贸然大动干戈,无不昭示阿浓还活着。 他花了三百年才复活的心上人。 为她舍了九条命、丢了心,断然没有为他人做嫁衣的可能! 阿浓只能是他的,也必须是他的。 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祈胥藏于袖中的五指蜷紧,暴起的青筋隐在冷白的皮肤下。 “是,属下告退!” 众部下拱手,化作流光,消失在这片密林中,顿时,只剩祈胥一人。 他望着布在万竹的结界,冷笑,须臾,不见踪影,唯有微弱的沙沙声。 … 皓月当空,黄峰最为热闹,不少弟子在解散后结伴购置吃食,然后御剑回了山峰。 树影婆娑,劲风鼓动草笼发出沙沙声。 黄九癸号房,灯影摇曳。 郗意浓盘腿坐在床上修炼,姜且在擦拭自己的双刀,云不奚提笔在画板上描摹。 而鹿怜月在换衣裳,“欸,你们说,方才在清沧峰怎么回事?宸极帝君睁眼啦,还有还有,那句何人胆敢擅闯万竹什么意思啊?” 姜且是闷葫芦,不怎么开口。 云不奚画画的动作不停,但言简意赅地回了句:“不知。” 嗓音清雅,道不出仙姿濯濯。 “瞅瞅你俩!” 鹿怜月的八卦之心没有得到排解,连忙系好里衣的系带,三两步走到床边,提腿搭着坐下,没个正形。 “九九。” “嗯?”郗意浓睁眼看着她。 鹿怜月掰着小腿,兴致勃勃,“你说说。” “可能……有妖怪吧?”她边修炼边跟鹿怜月唠嗑,“要我说,宸极帝君以斩妖除魔渡苍生为名,他可是神仙欸,能让他突然发问的,应该是有什么妖魔鬼怪进了万竹,所以才威慑。” 末了,她点点头,“嗯,肯定是这样。” “嘿嘿嘿,要不说还是九九最捧场,我也这么觉得!”鹿怜月就是话包子,双手合拍握着,一脸崇拜,“不愧是宸极帝君。” 郗意浓:“……” 她点点头,附和着:“没错!” “不过,会是什么妖怪呢?”鹿怜月又有新问题。 郗意浓没有接话,引领吸收的灵气游走四肢百骸……以及驯服那颗诡异的银色心脏。 这段时间她发现,这颗心脏虽然填补她缺失的脏器,成了她复活的关键,但也在一定程度阻碍修炼的进度。 换句话而言,她该如何利用这颗心呢? “对了,你们说会不会跟最近发生的事有关啊?姐妹们,你们有听过前段时间发生在苍古城的事吗?” “你是指蛇妖出世杀了典当行数百口人?”云不奚接话。 “奚奚你竟然知道!”鹿怜月又溜到云不奚身边,搬了张凳子挨着她坐,继续道:“听说手段极其残忍,我还听咱们上上届的师兄师姐说,他们跟着师尊过去时还在苍古城那边发现大妖大魔残留的气息。” 郗意浓收功吐息,闻言,下床的动作一顿,问:“苍古城典当行?” “是啊,怎么啦九九?” “没事,随口问问。” 郗意浓褪下黑裳,换上里衣,拿着帕子铜盆准备出门,鹿怜月见此,立马叫住她,拿着东西跟她一起。 她们这些新弟子,眼下睡的是大通铺,更别提没有私人的洗漱空间。 全部都是公共。 深夜,万籁俱寂。 一条银蛇登上黄峰,畅通无阻进入结界,蛇类靠腹部振动感知,它们的视觉并不好。 而这座山峰,有着郗意浓最浓烈的气息。 祈胥化作人形,内里流云绸缎般的白锦,飘逸似仙,外罩一件透烟云薄纱,交叠的领口和袖袍口是黑曜光泽,绣着祥云,宽大的袖摆在偏小臂的位置用殷红丝线勾勒出靡靡曼珠沙华,褪去那身威严,俨然一副英俊倜傥的郎君做派。 说来,这身衣袍还是阿浓昔日送予他的。 仙宗服饰是飘逸的白和紫,他不要跟那些人一样,亦不愿委屈自己。 后来,阿浓便拿他没辙,给了他一身不突兀,但猜测他会喜欢的衣裳。 “ 15. 第 15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郗意浓快被勒得喘不过气,也认出祈胥,“你……” 缠在身上的绞勒松懈,她捂嘴咳嗽平息,话都没来得及说,不曾想对方又捧起她的脸。 郗意浓被迫仰头撅嘴嘴。 她:“……” 祈胥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她,感受到掌心细腻的温热,嘴角的笑意就没下过。 “阿浓。”他的嗓音磁性而温柔,带着眷恋和朝思暮想。 末了,男人阖眼低头。 微凉的吻落在郗意浓的掌心。 她伸手做挡,祈胥睁开眼,郗意浓将他推开,看了眼手掌,又看了看他,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祈胥,你在做什么?”衣着单薄的女郎不解地看着他,更不明白,他们之间何时这般亲密了? “阿浓,我……” “等会。”她抬手制止,扫了眼四周,黑灯瞎火静悄悄,但难保不会有人出现。 “你跟我来。” “好。” 郗意浓带祈胥去了她修炼的泉谷,位处黄峰最里边,有点远,穿过一片偌大的紫竹林,便是瀑布哗啦、流水潺潺的山涧深谷。 夜里,皎洁月光藏在云层里,星子寥寥,芳草萋萋地,竹影婆娑。 郗意浓转身,看着身后高大挺拔的男人,直言道:“你怎会找到我?将我安置在寒棺里的人是你?也是你救了我?” 她苏醒到今日,不足一月,可祈胥就找来了,不仅如此,见面时他说的那番话也足以证明。 三百年了,我好想你。 “嗯。”祈胥点头,顶着张杀伐狠戾的俊脸在她面前装乖,“阿浓,这次是我来迟了,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该是我谢你救了我。” 郗意浓望着这个她昔日机缘巧合捡回仙宗的男人,“那我体内这颗心脏。” “是我的!”祈胥迫不及待回了,又希冀地问:“阿浓可还喜欢?” “……”听着有些怪。 “用了共生之术?” “没有。”祈胥笑道:“我把我的心挖出来了,现在,它就在你的身体里。阿浓,我跟温知行用的法子不一样。” 昔日,郗意浓病重,温知行怕她离开,便用秘术瞒天过海,让她能与他共生。 祈胥将挖心一事说得轻飘飘,这让郗意浓皱眉,“那你——” “阿浓别担心,我不会死。”他往前走了一步,明明比郗意浓高大威猛不少,偏生温驯得不像话,哪还有九危之主的样子。 祈胥拉起她的手。 郗意浓眼皮一跳,下意识想抽回。 然,对方却攥得紧紧的。 “阿浓。”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他的脸上挂着蛊惑人心的笑,这条阴险狡诈的毒蛇,比任何满腹经纶的书生都会甜言蜜语。 “区区心脏,温知行能给你,我亦能。” “只要你能活,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阿浓,你该知道我的心意。” 祈胥的心思素来不会隐藏,曾经在仙宗便是,哪怕郗意浓已经嫁给温知行,是别人的夫人,他也能当着正主的面不加掩饰。 雌蛇不会只有一条雄蛇。 凡间男子也不会只有一房妻子。 那么反过来,阿浓为何不可左拥右抱? 况且他笃定,只要阿浓愿意接受他,待他上位,什么温知行?不过是糟糠夫罢了。 迟早轮到他独霸郗意浓。 郗意浓垂眸,那修长且骨节分明的五指已经埋入她的指缝,眼见要十指紧扣,她太阳穴突突地跳,想也没想就要撤回自己的手。 “阿浓。” 撤回的手又被强势地拽回去,这次是不容拒绝的十指紧扣。 郗意浓抬头,对上男人那笑意不减的俊容,听见他说:“阿浓,你不能拒绝我的。” “祈胥,我感恩你救了我,但感情一事不能勉强,我并不喜欢你。” 祈胥在她心里,自始至终都是一个顽劣难驯的‘弟子’。 起初,她见他浑身是伤躺在雪地里,衣服破破烂烂、脸上脏兮兮,可怜得紧,便将人带回仙宗医治。 之后,他说他无家可归,求她收留,她也心软答应。 祈胥在仙宗并不规矩,或者说不合群。 他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都看在眼里。 后来,她得空便教他,他倒好,言辞轻佻地打趣她来了。 “你说我该唤你什么好呢?” “是阿浓?还是夫人?或者……师尊?” 越是毒的蛇,愈会蛊人。 郗意浓身子骨不好,少有精力跟他计较这些,只义正言辞说:“祈胥,休要胡言。” 他每次都是当即笑着认错,发誓不了,扭头又忘,继续肆意乱来。 “这怎么能是勉强?”祈胥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素来喜欢挑自己喜欢的部分,“我与阿浓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我们拜过堂、成过亲、甚至……”他顿了顿,步步紧逼,明明在笑却少了些乖巧,倒是露了点蛇的本性,“还洞过房呢。” 郗意浓:“……” 荒谬! 她死了三百年,醒来不到一月,何时同他做了那些混账事! “祈胥!” “阿浓不信?”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道侣契,“你瞧,我可曾骗过你?” 郗意浓:“……” 鲜红的婚书展开,是金光璀璨的字迹。 身死道消,她与温知行的姻缘,在她被杀死的那刻已经结束。 死后,她以一具尸体嫁给了祈胥。 如今这契约是实打实存在的。 郗意浓伸手想拿,祈胥手一收,道侣契消失,被他重新藏起来。 “阿浓,此等重要的东西当由我保管,可不能弄丢了。” “……所以你随身带着是吧?” “当然,知我者,阿浓也。故此,这怎么不算天作之合呢?” “祈胥,感情讲究两情相悦,你和我——” “阿浓,那你可曾听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花了三百年才复活你,你就不能嫁给我吗?” “除了这个,报恩可以用别的办法,只要你提,我都能答应。” “所以,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嫁给我,对吗?” 郗意浓点点头。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祈胥,就像三百年前在无妄巅,她跟温知行说过的话一样。 如果她真的对祈胥有意,绝不会干背情之事,会选择同温知行和离,然后和祈胥堂堂正正在一起,而不是以证清白,划清界限将他赶出仙宗。 祈胥冷笑:“那怎么办?你不愿嫁给我,可我们已经结契了。” “阿浓,夫人,师尊,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他拽紧郗意浓的手腕,五指扣紧,勒出淡淡的指痕,瞧着有强制的意味。 “郗意浓,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被你一哄一骗就乖乖离开仙宗,为此只会默默等待的人了。” “我偏要你无计可施,偏要你不得不嫁给我,偏要你比爱温知行时更爱我。” 郗意浓盯着他,祈胥今日现身,不管是从他特地打扮一番的角度,还是花心思救过她,她都没有多做计较,只当祈胥和女子接触太少,尚且不能正确对待自己的感情。 于是,她叹气道:“你先把手松开。” “那你得亲我一下。”他冷漠地说。 “……”郗意浓耐着性子,“我手疼。” 祈胥松手了。 她揉着只是发红发热的手腕,暂且不知该如何完美处理这桩事,又见祈胥不好糊弄,便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不等回应,郗意浓转身离开。 祈胥冷着张脸,视线追寻她而去。 同样是成亲,凭什么温知行说亲一下,她就亲一下?! 他究竟哪不如那个人! 郗意浓御剑离开泉谷,还没飞出紫竹林就听到瀑布那边突然炸开,水声激荡,震耳欲聋,打碎寂静的夜晚。 不用猜就知道谁干的。 回到黄峰,郗意浓将空院的灯笼灰烬收了,轻声推门进屋,刚阖上,转身,她与穿着里衣的姜且碰个正着。 “醒啦?”郗意浓压低声音问:“是我动静太大把你吵醒了?” 姜且是闷葫芦,闻言,抿着唇摇摇头。 郗意浓庆幸地松了口气。 这时,姜且伸手,指了指那边的大通铺。 郗意浓顺着望去。 不远处,鹿怜月睡姿豪迈,一条腿搭在云不奚身上,抱着她的腰,搁那四仰八叉打呼。 而云不奚上半身坐起,靠着墙,迎着透过窗棂的月光,清清冷冷与郗意浓对视。 须臾,她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 翌日,黄九癸号房的四位倒数第一差生弟子用了灵膳,御剑去了问道山,烟云缭绕的苍穹,放眼望去全是万竹仙校的弟子施着法术赶往各峰进学,而本次招纳的所有新弟子,在正式进学修炼前,还有一项体能的综合训练,为期一月。 山脚,仙师们早已就位,每个人身边悬着一枚旗帜,以“壹贰叁肆伍”等序号排列,旗帜上方以金粉写出需要到此报道的弟子姓名。 鹿怜月是万事通,早早打听清楚了,跟另外三位宿友解释:“据往届师兄师姐透露是要练体,简单来说就是体修,不过没事咱有灵力护体,区区练体直接拿下!” “有没有可能这次不能灵力护体?” “不可能,绝对可能,九九你多虑啦,奚奚且且你们说是吧?” 说话间,她们找到所属仙师,并排站好,双手交叠,异口同声:“弟子拜见师尊。” 根据万竹传统,练体的仙师,往后便是指导进学修炼的师尊。 每位仙师带十二位弟子,也就是三个房 16. 第 16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郗意浓没想到会在这遇见祈胥。 她眼皮沉重,呼吸间,咽喉痛得太阳穴抽搐,怕是轻轻咳一声都能呕出血来。 闻言,她也只是撇开头,不语。 祈胥看着他的阿浓不肯接受他的示好,甚至…… 手指落了空,男人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捻了捻指腹。 另一只手却揽得更紧。 “你不要?”祈胥捏着郗意浓的下颚,抬起,逼她看着自己,想她的瞳孔里尽是他的影子,“那我偏要给你渡气。” 他就像一个不甘心又偏执的阴鸷稚子,什么都要争上一争。 祈胥的指腹摩过郗意浓苍白的嘴唇,露出一点贝齿,低头,隔了不到一掌距离,将己身的妖气渡予她。 同族之间可渡气,偏生郗意浓现在占据着蛇的心脏。 她不是蛇,却胜似他的族类。 祈胥勾着唇,一双深邃的瞳孔隐匿着心满意足。 源源不断的银色妖气如涓涓细流钻进郗意浓的口中,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红润起来。 然而在三百多年前,却是郗意浓给祈胥渡气。 那时,祈胥修炼不慎牵动内里的旧伤,吐了血,不巧郗意浓经过,撞见后,便微蹙眉头走到他跟前。 “怎么这么不小心,伤着了?”她弯腰,轻罗小扇抬起祈胥的下颔,见他嘴角挂着血。 当时祈胥正在单方面跟她闹别扭,闻言,只是扭过头,“师尊眼里不是只有温知行吗?何必管我死活。” “又在胡言,知行与我,是夫妻。” “是吗?” “我为你疗伤。” “不用师尊费心。” 郗意浓却不再与他废话,那把她拿在手心里乘风的轻罗小扇径直抬起祈胥的颔,不容他闹别扭,为他渡气疗伤。 她早年虽缺失一魂魄,落下无法根治的病根,但修炼一途,求仙问道,郗意浓是天才中的翘楚。 且她疗伤一绝,无论何人。 只是那时,郗意浓根本没有别的心思,就连渡气疗伤都控着距离和分寸,更瞧不出祈胥仰头望她的眼神早就变了。 郗意浓于祈胥,就是挂在天上的月亮,它只会挂在那,永远不会掉下来。 这可怎么办? 他就是想得到。 如今,他们的局势和位置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眼前昏花发黑的症状一点点消散,露出近在咫尺的一张邪妄俊脸。 郗意浓狂跳的心脏得到安抚,浑身的痛楚也减轻,她仓促收回视线,撇过头,伸手推攘祈胥。 没推开,祈胥扔拥环着她,嘴角笑意就没下去过,轻佻地说:“师尊之前不是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吗?用完就扔,抱一下都不行吗?” 郗意浓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也明白他就是故意的,“祈胥,自重。” “若我不呢?” “……” 若是这会有旁人,一眼望去,就是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将身形纤细瘦弱的女郎禁锢在怀调戏。 郗意浓不语,也不看他,祈胥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状似无趣地松开。 “你走吧。” 郗意浓扶着树干,闻言,顿了几秒,继续沿着山路往前。 祈胥冷眼瞧着她的影子,半晌,原地消失。 郗意浓跑到子时一刻才完成十圈,不是头筹,但也不是最后。 结束那刻,名字自动抹去,她踉跄摔倒,顺势躺在崎岖肮脏的山脚,周边还有许多和她一样站不起来的同门。 她大口大口喘气,头发被打湿,整张脸疲惫不堪,肚子更是饿得咕咕叫。 过了会,她的宿友们也相继结束,跟下馄饨似的一个接一个栽倒在她身边。 鹿怜月的嗓子呕哑嘲哳,如老妪:“救……救命,我快死了。” 姜且和云不奚也累得够呛,但两人一个是闷葫芦,一个是仙女,断不会像鹿怜月这般。 李今纾拢着袖,脚下是一堆横七竖八的弟子‘尸体’,她看都没看一眼,语调要死不活:“今日任务你们全部完成,可以原地休息,天亮继续。” 顿时一片哀嚎。 被束灵的修士等同凡人,凡人一天绕山跑十圈,还不吃不喝宿在旷野,如此一月,跟野人又有什么区别。 鹿怜月摸着肚子,苦大仇深:“九九,我好饿啊。” “小事,你瞧。” “什么?” 郗意浓指着天上那轮月亮,一脸麻木:“像不像一张饼。” 鹿怜月咽唾沫,“像,真像。” “油光灿灿,是不是很香?” 鹿怜月舔舔嘴巴,“嗯,没错。” “多看看吧,止饿。” “有道理。” 姜且和云不奚:“……” 山脚的地上睡了这届新弟子,晚上免不了蛇虫鼠蚁,又是哀嚎遍野。 折磨心智的练体刚结束,第二天又来了,今日任务依旧是跑圈,但多加了五圈。 清晨,山间露珠深重,雾气缭绕,视野并不开阔,放眼望去,一群脏兮兮的弟子犹如傀儡,形态各异地跑圈。 祈胥隐了身,站在必经之路,一个接一个弟子从身边路过,而他在人群里看到郗意浓耷拉腰肢,垂着手臂半走半跑。 男人蓦地笑了。 他的阿浓真可爱。 祈胥等人过来便和她一道,他个高腿长并不费力。 郗意浓察觉到祈胥的气息就在身边,想来隐了身,她权当不知道,半走半跑时不断调节己身的气息。 太阳升起再到正中时,郗意浓已经调节适应自己的身体。 她的速度、耐力、气息逐渐趋于平稳。 待太阳西斜坠落,夜幕即将降临时,郗意浓结束跑圈,对比第一天倒数第四,今天她是李今纾这队第六个完成。 天空雾蓝蓝,橘红的霞光快被吞没,郗意浓胸口起伏,躺在地上望天。 半晌,闭上眼休息。 一个时辰后。 “娘呀,我真的要撅过去了。”鹿怜月瘫软在地,“你们三真的好快。” 郗意浓调整好爬起来,鹿怜月拽住她的裙摆,“九九,你去啊?” “今天又没吃喝,我去给你们摘点果子弄点水。” “啊——义娘在上,受女儿一拜!” 鹿怜月轱辘爬起来,夸张地张开手臂磕头,引得周围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郗意浓:“……” 鹿怜月一手拽一个,姜且这个闷葫芦和云不奚小仙女大概也饿疯了渴极了,见此,仰头看郗意浓,半晌,学着鹿怜月喊郗意浓义娘。 “……” 郗意浓眼皮狂跳,退了几步,服了,干脆摆手让她们继续歇着吧,然后转身进山。 “义娘,我们等你回来啊!” 郗意浓进山不全是摘果子和找水,更多是为了加练。 她从一介凡人走到仙宗大能,短暂的年岁里却经历太多,已经形成自己的一套准则。 ——凡事发生皆有利于她。 眼下机会难得,她更应该强身健体,于一月后综合考核拔得头筹。 郗意浓沿着山道开跑,提速,一次次突破身体的极限和临界,沿途遇到能吃的果子,又上树摘下包起来背在身后。 祈胥站在不远处望着郗意浓,从苏醒到现在她更瘦了。 羸弱的身躯背着沉重的一包果子,握着一根枯枝做支撑,继续往前。 他想起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仙宗最繁盛的时期是郗意浓还在的时候,她是一代大能,若不是身体拖累她,宗主之位花落谁家犹未可知。 人人都道温知行是剑道一脉的魁首,却鲜少有人知晓郗意浓才是真正的天才。 她研究出很多精绝的剑术。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凛冬,偌大的练武台积了薄雪。 那天,郗意浓穿着一袭靓丽的橘粉衣裳在雪中练习新写的一套剑术,她身体抱恙,脸色常年羸白,平日里,不管说话还是做事都是一副温柔随和的模样,但练剑时却不一样,那是果决的凛冽和与生俱来的威压 17. 第 17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薄雾氤氲的林中深处,这副景宛如画。 祈胥的性子阴诡,完美复刻毒蛇的属性,但他在郗意浓面前却是不一样的。 他嘴角啐着笑,深邃的眼睛凝望她,看人时深情不减。 郗意浓盯着他,须臾,挪开脑袋,把被他轻轻掐住的脸拿走,“你怎么在这?” 她从半腰高的草丛里爬起来,揉了揉被磕着的后腰。 “这条河不错,游了会。”蛇类擅以草丛和水中蛰伏击毙敌人,既是生存习惯又是喜好,祈胥见她揉腰,“磕着了?” 郗意浓从草堆里跨出来,“嗯。” 随即,打量周围的情况。 李今纾将他们十二人分别送至问道山各处进行实战,但具体会发生什么,犹未可知。 她现在灵力被束等同凡人,为以防万一,还是需要提前做好防身的准备。 祈胥见人要走,拽住她的腕,“阿浓。” 郗意浓回头看他,不解:“怎么?” “见过自己现在的样子吗?” 祈胥凭空变出一把精致的小镜子,镜面背后和手柄镶嵌着流光溢彩的珠宝美玉,看起来闪闪发光又价值连城。 他对着郗意浓一照。 霎时,顶着花猫脸、头发爆炸、一身脏兮兮的女郎映入镜中。 郗意浓:“……” “要不要洗洗?我这有你喜欢的漂亮衣裳。”祈胥知她喜欢,偏爱华丽耀眼的服饰。 “不用,我现在不喜欢了。多谢。” 她抽出手腕,去做自己的事。 祈胥却顿在原地,不喜欢了? 他抿着唇,视线穿过袅袅白雾望着那抹逐渐消失的背影。 半晌,他自嘲地笑笑。 曾经,祈胥以一个卑劣的局外人身份,亲眼目睹郗意浓和温知行琴瑟和鸣的感情。 他又如何不知郗意浓的性格、喜好。 郗意浓随地捡了河边石,又徒手掰断韧劲十足的树枝,蹲在地上打磨,做简单的防身工具。 她背对着,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祈胥过来,已然收起刚刚的自嘲,蹲在她身边,抱着膝,乖得没有锋芒。 “阿浓这是在做什么?” “做防身用的长枪。” 都道郗意浓剑术一道惊艳才绝,可她更擅使长兵器。 三尖两刃是做不出了,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长枪。 “长枪?阿浓好棒啊。” 郗意浓手一顿,眼神奇怪地看着他。 祈胥全然不顾自己顶着张杀伐狠戾的脸,搁这装乖巧无辜。 很久以前,郗意浓就是被他这副可怜又纯洁的模样骗了。 纵容他、任由他。 “祈胥。” “怎么了阿浓?” “三百年已过。” 祈胥听懂她的弦外音:“……” 郗意浓继续打磨长枪。 祈胥继续装,动不动找话,扰乱一方静谧。 又过了会,郗意浓随手丢了件东西给他,“拿到一边玩去。” 只见祈胥手心里躺着一枚用红色草茎叶编织的小果。 模样像极了草丛里的蛇莓。 有些蛇类就喜欢这个。 祈胥看着郗意浓柔美的轮廓,她总是这样,瞧着温和疏离、遗世清傲,却广博地爱着众生。 他还记得曾经有那么一回,该是万物复苏、冰雪消融之季。 那天,仙宗药庐峰的童子给郗意浓送来诸多药草。 她挑出品阶上层的交于侍女,剩下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于是随手编了些小玩意儿。 那时,他走进殿中便听到有弟子在打趣。 “哼,师娘好偏心呀,编织的独一无二的花就只送给师尊,我也想要。” “哈哈哈大师姐,给你一只竹蜻蜓就不错啦,谁叫咱师尊师娘少年夫妻,恩爱情深呢。师娘,我说得对吧?” “你们少贫了。” “呀,师尊,您怎么拿着师娘送的花还脸红了呀?” “哈哈哈哈师尊,您的耳朵脖子也是。” “师娘,您快看师尊!” 温知行的弟子们叽叽喳喳围在桌前嬉闹,郗意浓与他并坐,闻言,亦是扭头,眼睛亮亮地笑着凝望自己的夫君。 他一人在旁看得清清楚楚。 后来,郗意浓又编了好些花,殿里的人都有份,连他亦是。 “祈胥,你何时来的,站那做甚?”郗意浓叫他,又笑着招手,“过来吧。” 虽没有正式拜师敬茶,可她看他的目光与亲传弟子别无两样。 他走了过去。 “给。” 一朵编织的油绿绿草花递过来。 他接过,看见人手一朵,直到目光落到温知行手中。 那人手里有好几朵。 … 祈胥轻轻握住掌中的“蛇莓”,根茎折出的菱角剐蹭着手心。 曾经,他只得了一朵花,那还是托温知行的福。 但现在不一样,唯独他才有这枚红果。 祈胥很好哄的。 他将蛇莓藏好,安静地蹲在旁边,也不出言打搅。郗意浓没再管他,做完长枪,起身,拿在手里掂量。 重量自然没法跟正宗的兵器相比,但眼下别无选择。 郗意浓提着防身的“兵器”开始寻找奇珍异宝。 祈胥跟上去。 “阿浓。” “嗯?” “你去哪?可是要实战?” “嗯。” “我随你一起好不好?” 郗意浓自知阻止不了他,便同意了,只让他不许多加插手。 祈胥笑着点头,“阿浓说什么,我便听什么。凡间管这叫妇唱夫随,阿浓,我说得可对?” “……” “你话真多。” 郗意浓转身往前走。 祈胥笑了,追上去,声音爽朗:“阿浓,等等我。” 两人行走在瘴气四溢的林间,前方看不清,迷雾重重;脚下土路崎岖,坑坑洼洼。 郗意浓忽地停下。 祈胥并未发现任何危险,故此,问:“阿浓,怎么了?” 她扫了眼身边的男人,“把鞋穿上。” 蛇类擅爬行,开了灵智后便能有意识,经过修炼又可化形成人。 初始,它们并不习惯使用双脚,这对蛇而言并不便捷,更别提穿鞋。 祈胥虽已跟常人无异,但他方才现出原形在河里纵游,上岸后化形也是赤脚走到她跟前。 “阿浓现在都会关心我了。” “……”郗意浓假装听不见,又道:“还有,把你的妖气收起来。” 祈胥是九危之主,且他的妖气足以震慑一方大妖,更别提问道山里的妖怪。 这边,他刚把妖气收敛,林中雾气更甚,一阵阵从深处递来。 这下不止看不清前方,连脚下也是。 郗意浓握紧手中的长枪,警惕地观察。 祈胥故作‘柔弱’地往她身边靠,甚至还贴心地压低声音,不打扰她分辨四周状况:“阿浓,我怕。” 话落一股瘴气扑面而来,浓郁得不正常。 郗意浓眼神一凛,忘了祈胥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她护着的小可怜,一手挥舞长枪抡至身前做挡,一把拽住男人的小臂,将他往身后藏。 “祈胥,顾好自己!” 祈胥看到 18. 第 18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郗意浓险些被他的话呛住,握拳咳了两声。 念在曾经教过祈胥的份上,郗意浓对他生不出半点逾越‘师徒’的感情。 “莫要胡言。”她说:“你是想要奖励?不过我现在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这样,等我拿下此次练体的魁首,我去万竹的藏宝阁给你取一件心仪的宝物如何?” 虽然如今的他可能什么都不缺。 祈胥就知道会是这样,他盯着郗意浓,英俊的面容没什么表情,却莫名给人压迫感。 也是,他本就是九危山的蛇君,所有的乖巧温良都不过是用来求偶的伪装。 “不用了。”他怎么舍得对郗意浓发脾气,咽下喉咙的酸涩和委屈,转身就走。 郗意浓微微抿唇,半晌,追了上去。 “你不想要宝物,那换一样好不好?” 祈胥不语,径直往前。 见他不搭理,郗意浓拉住男人的手臂。 “干嘛?不是不愿意吗?” 祈胥侧着身,压住微微翘起的嘴角,眼底藏着以退为进后的愉悦。 他就知道,他的阿浓定会过来哄他。 “那这样吧,先攒着好不好?” 郗意浓确实不知该如何面对祈胥,一方面他们算是师徒,另一方面他救了她,却也缔结了道侣契。 她做不到违背本心去亲吻一个不爱的人。 为今之计,只能拖。 祈胥扭头,笑意有点凉,“攒着?阿浓以后会兑现吗?” 她张张嘴,却说不出肯定的答复。 “好吧,那就攒着。” 祈胥笑起来是夺目的俊朗,郗意浓避开视线,暗自松了口气,没有察觉他的笑意只浮于表面。 实战的要求是尽可能拿到足够多的奇珍异宝,可无一例外,整座问道山,但凡有宝贝的地方皆有妖怪镇守。 郗意浓目前需要对付的就是瘴妖。 夜里,河边架起火堆,燃烧得噼里啪啦,郗意浓在疗伤,祈胥坐在那烤山鸡,时而用匕首割开洒调料入味,待熟透又殷勤地送过去。 “阿浓,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他嗓音温和,用筷箸夹起一块剔骨的鸡肉喂到郗意浓的嘴边。 “多谢,我自己来吧。”她用河水清洗沾药的双手,正要接过筷箸,祈胥的手往后一撤。 郗意浓抬眸看他。 “师尊受了伤,还是交由我照顾吧。” 祈胥的语气淡了几分,垂眸盯着盛肉的玉盘,筷箸戳了戳,重新换了一块热乎的喂给郗意浓。 他掀起眼皮,薄唇微勾,似笑非笑。 “吃啊。” 郗意浓顿了两秒,张嘴吃了。 祈胥的笑意扩散,掺了几分享受的愉悦。 如此喂了数次,郗意浓摆手,“可以了。”不待祈胥说话,她又拿起身边的果子咬了口,接着道:“有点腻,我还是吃点野果吧。” 祈胥看破不说破,“行,阿浓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将剩余的解决。 两人相坐无言,后半夜,祈胥上了树,靠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仰头是漫天星辰,低头是熊熊篝火和坐在那支着额角小憩的郗意浓,在她身边又是一把重新打磨的长枪。 万籁俱寂,虫鸣声渐弱。 林子深处弥漫出浓郁的雾气,瞬间变得白茫一片。 郗意浓立马睁开双眼,握住长枪起身。 她仰头看了眼躺在树上的祈胥,后者已然清醒,正低头望着她。 郗意浓收回视线,只身闯入林中。 瘴妖没有察觉到那股恐怖的蛇息,又跑出来作乱。 林子里有打斗的动静,藏匿的鸟雀扑腾着翅膀飞入夜空。 祈胥照例放出妖识关注郗意浓的情况,他知道她想做什么,是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出手。 郗意浓曾是少年天才,两岁悟道,三岁开智,十三岁修至大乘巅峰,首次勾悟仙途。 卓越的修炼天赋注定她领悟神速、进步飞快。 郗意浓一边和瘴妖搏斗,一边总结调整自身。 祈胥看到她渐入佳境,估摸反复五六次,便能一举斩杀瘴妖。 待郗意□□疲力尽、逐渐不敌,祈胥暗自出手,正要大开杀戒的瘴妖被一团黑气缠住手脚,咻地拎至半空。 瘴妖懵了:“?” 怎么回事? 它被扔出数丈远。 瘴气退得稍慢,祈胥穿过朦胧白雾走到郗意浓面前,扶起她,弯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阿浓,如此程度,可还好?” “嗯,多谢。” 作为陪练的瘴妖断然不会想到这层,被突如其来的神秘力量扔出去后,它先在原地徘徊了一阵,等确定没有危险后便一鼓作气继续作乱。 郗意浓休整好后,再次提枪迎上瘴妖。 渺渺雾色骤然将她吞噬,郗意浓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瘴气中,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突然一阵劲风袭来,脚边枯叶旋转。 郗意浓眼神一凛,长枪一转,径直对上从斜后方偷袭的瘴妖。 一人一妖交手,这是第三次,郗意浓进步迅速,哪怕用凡兵也能与之一战。 不过,在力道方面,失去灵力的郗意浓逊色妖怪,瘴妖企图抓住她并将她重伤,不曾想利爪刚碰到郗意浓的腰,该女子避开,脚下一转,手中长枪顺势一划直逼瘴妖命门。 但那妖怪也非吃素,在问道山这一带作威作福已久,每年收拾了不少进山实战的万竹弟子,本领自是不容小觑,很快它便折断长枪的尖端,裹着浓雾的利爪一寸寸破开郗意浓的枪棍。 巨大的冲击力直面郗意浓,震得她疾速后掠。瘴妖步步紧逼,郗意浓反手以断裂的木棍杵地,定住的刹那,尘土飞扬,而后再次迎上那妖怪。 半个时辰后,祈胥见差不多了,如法炮制将那只瘴妖拎起扔飞。 挨了一棍,刚要反击的妖怪又懵了:“??” 什么情况? 郗意浓原地坐下休息,喝了点水,简单处理伤口。祈胥没有多言,把那把裂成筛子的长枪丢了,给郗意浓补上一把新的。 他刚刚亲手做的。 一盏茶后,不信邪的瘴妖第四次杀来,郗意浓提枪而上。 这次更久,足足打了一个时辰。郗意浓渐渐尝到一种难言的快感,那是不用灵力斗法后另类的博弈,极大地调动全身,骨骼颤栗、血肉撕裂翻涌。 瘴妖没想到这次的万竹新弟子这么难杀,正要出杀手锏,结果它又莫名其妙起飞了。 被扔远的妖怪:“???” 咋?搁这玩三顾茅庐啊? 郗意浓的血腥气很重,浑身脏兮兮,祈胥重新补了长枪,坐在她身边。 “阿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 郗意浓难得勾唇笑了,对修炼的痴醉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 19. 第 19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郗意浓看到祈胥眼底一闪而逝的欢喜和期待,与曾经别无二致。 她失笑,也不卖关子,掌心朝上,霎时,一枚裹着白雾似的妖珠浮现。 “这是瘴妖的妖丹,送给你。” 凡开智修炼的万物皆能成丹,妖有妖丹,鬼有鬼丹。其丹蕴藏修为,吸食炼化者,可助道行。 瘴妖是妖,蛇妖亦是妖,祈胥可以吞噬对方的妖丹增加修为,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郗意浓想着,这对他可能有用。 “送给我?”祈胥勾唇,瞧着她掌心的丹珠,又瞥了眼脚边蜿蜒的血迹。 原来,曾被众修士敬仰的女君,也会亲手剖开妖怪的胸膛,剜出血淋淋点内丹。 祈胥不知那副画面是怎样的美妙,却甚是喜欢。 他没有扭捏,拿走那颗对他而言没什么用处的妖丹,修长的指节屈起,微冷的指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剐蹭过郗意浓的掌心。 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直勾勾地盯着她。 郗意浓手指微动,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收回手,低头整理万竹发放的藏物袋,清点里面的宝贝。 祈胥玩着瘴妖的妖丹,“阿浓,接下来打算去哪?” “我先洗洗吧,确实太脏了。”郗意浓主要是嫌弃身上那股黏糊糊的血腥味。 知道她现在不喜明媚华丽的服饰,祈胥准备了素净的黑裳。 “多谢。”她拿着转身去了河边。 郗意浓洗了头发,简单擦拭身体,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祈胥等她换好才转身,远远瞧着站在河边一身干练劲扎的女郎,有些晃神。 其实,郗意浓已经变了。 … 离开瘴林,两人沿着山路前行。 此次练体的新弟子众多,哪怕每人投放到问道山不同的地方,不出数十丈总能与自己的同门相遇。 这不,郗意浓遇到另外四个结伴的同门。 对方倒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而是在见到郗意浓后,彼此默契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郗意浓到底比他们多活几百岁,心底多了几分了然。 她往前跨了一步,抬手,双指交叠,弯腰施礼,自报家门,笑道:“在下郗九,来自黄九辛壬癸院,师从李今纾,在此偶遇诸位,实乃幸事。” 历任弟子皆按天地玄黄和一至九以及十大天干分配。 四人装模作样回礼。 其中一人年纪轻轻长着八字胡,瞧着就是滑头,翘起手指捻着胡子,率先开口:“我等皆来自玄八戊己庚院,师从赵文石,今日能与郗师妹相遇,是我们的福气,你们说是吧?” 他左右看了看身边的三人。 几人笑着应和。 “是啊,郗师妹。对了,你身边这位也是路上遇到的?” 这是在打听祈胥的实力,若是同门则不好起冲突,若不是…… “不是,他……” 祈胥抢先道:“奴是小姐的伴读。” 语气谦卑又温顺,全然不像大名鼎鼎的九危蛇君。 郗意浓不解地看着他。 四人异口同声,似乎懂了:“噢——” 仙校是可以带伴读的,当然这是好听的说辞,俗一点就是解欲的小白脸。 郗意浓又疑惑地看向他们。 既是小白脸就没什么好怕的,他们四人还怕斗不过一个女子?待拿下她抢走奇珍异宝瓜分便是! 于是,八字胡左手边的一个男子开始傲气了:“郗师妹,你那口袋里可是找的宝贝?” 郗意浓淡笑:“诸位口袋鼓鼓,也是宝贝?” “当然!” 她笑着祭出磨制的长枪,手腕一转,斜亘于身后,一手做请,颇有先礼后兵的架势:“既如此,诸位拔剑吧。” 明明是存了掠夺的心思,却一身清正,一时间把那四人搞懵了。 “???” 到底是谁打算抢谁啊? “傻杵着干哈呢?瓜呢,动手!” 身高最高的男子从腰后拔出一把木头做的匕首,一面磨得锋利,使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攻击郗意浓。 其余人见势,即刻相助。 霎时,五人交手。 祈胥站在旁边观战,偶遇的这四人与瘴妖比起来,攻击方面稍弱,但人数多,可考察四面八方的应对能力。 是一次不错的陪练。 郗意浓也是这样想的。 一开始见到他们,她就有两个目的。 其一:让这四人做陪练。 其二:抢走他们的奇珍异宝。 实战总归是残酷的。 一柱香后,四人被郗意浓揍趴,纷纷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哀嚎。 郗意浓未伤性命,收了长枪,又拿走他们挂在腰间的藏物袋,清点完宝贝后通通装进自己的口袋,然后将空的还回去,弯腰施礼,笑道:“多谢诸位同门的赐教和……” 她顿了顿,恬不知耻道:“慷慨解囊。” 四人:“……” 无耻,土匪! “祈胥,走吧。”郗意浓离开时还对左右地上的人颔首。 祈胥应了声好,跟在后头,路过他们时,八字胡男子突然拽住他的袍摆。 祈胥淡淡地看向他。 对方却看不见,颇为感慨:“此……此女凶悍,我观兄台相貌仪态不俗,想来定是被郗师妹强迫,嘶——” 其余三人各自摸着鼻青脸肿的地方,很是赞同。 被揍被抢、技不如人后没有心生怨怼,心性倒是不错。 祈胥看向不远处的倩影,回答他们:“乐在其中,别有一番滋味。” 四人:“……” 祈胥和郗意浓走后,又过了半盏茶功夫,八字胡从地上爬起来,顺带搀起同门,鼓舞士气道:“今日,是你我不敌郗九,走,继续练体实战!” “好!” 每年都有师兄师姐下山抓危害人间的妖魔鬼怪,不杀,通通重伤带回万竹,投进问道山供下届新弟子练体实战。 遇妖杀妖,若没有,则同门比划。 彼此仁慈的,只讨教,不伤人性命,胜者理所当然拿走宝贝;若遇着狠毒的,那就是往死里血拼。 所幸,郗意浓遇到的同门里暂且还没有第二种,但另一边的沼泽地,却上演了一场血腥的大乱斗拼杀。 鹿怜月遇到宿友云不奚后,两人便结伴而行,途径沼泽一带时听见打斗声,她俩一合计想了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谋,于是乎一人苟上树,一人躲进草丛,准备等结束后上下伏击坐收渔翁之利,不曾想—— 她们看到同舍的姜且,手持别在腰间的双刀,一人战八方,落得浑身是伤也要护住怀里的奇珍异宝,欲抢夺她的一行人有男有女,个个高傲不可一世,被激怒后起了杀人越货的心思,把姜且围剿得步步后退。 鹿怜月和云不奚这一看立马藏不住了,上下对视后,即刻跳出来加入战局。 于是,十一人的大乱斗拉开序幕。 郗意浓沿途碰到不少同门,大家都打着先礼后兵的幌子行“不轨”之事。 好在这一路没有败绩,收获颇丰。 又是一茬结束,郗意浓收走对方的奇珍异宝,弯腰施礼,颔首道:“多谢赐教。” “是我等技不如人,日后有机会再切磋!” 双方拜别后,郗意浓叫上祈胥,两人继续前行。原先的藏物袋已经装满,后面祈胥充当了看护的角色。 “阿浓。” “嗯?” 拼武力耗体力,郗意浓吃了几个果子裹腹,闻言,看向祈胥。 “前方一里地就是沼泽入口,里面有十八人在比试,要去吗?” “十八人?这么多!” “要去吗?” “去,试试看!” 除去她自己碰到的三只妖怪落下的一地宝贝,还有七十九个同门的奇珍异宝已尽数落入她的袋中,如果再拿下这十八人的,那她此处练体夺得魁首的机会将大大增加。 郗意浓拿着长枪,直奔沼泽地。 此时,里面局势紧张—— “天地玄黄,以黄为末,尔等又是修为低微的癸等,竟也配与我们负隅顽抗,不自量力!” “交出宝物,饶你们一命,否则就等着永沉沼泽!” “少废话,交不交左右都是同门相残,谁死还不一定!” 接着,又是一通大乱斗。 郗意浓没想到十八人里居然还有自己的宿友,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她自然不会想着掠夺,是以便把主意打到其余十五人身上。 她加入战局,正在交手的双方看到凭空冒出来的外人顿时不爽。 “你是何人?!” “在下郗九,前来讨教。” 两人皆是面色一沉,却在这时默契对视,而后联合起来对付郗意浓。 鹿怜月使的重剑,需要强悍的臂力才能抡动,剑落地之时,亦要脚踢剑身借力而起。 她一剑抡飞一个同门后,重剑落下,正好看到腰背转枪,挑伤同门的郗意浓。 鹿怜月一惊,大喊问:“九九,你怎么也来了?!” 郗意浓一枪直指一女子的咽喉,脚踹另一个男人,闻言,回头看去,笑道:“想着过来讨教一二,顺便拿点宝贝。” 这时,一道蹁跹倩影从远处疾速后掠,误入两人的视线,云不奚的武器是浮尘,她以长柄杵之,固定后立马飞身杀回去,柔软纤细的白丝缠上一个男子的脖颈,收紧后以人为桩,腾跃而起踹飞另外两个男子。 那边,鹿怜月已经和郗意浓对上信号,扯着嗓子对离她较近的云不奚喊道:“奚奚!咱们宿舍齐啦,打败他们,拿下宝物!” “好。” 郗意浓本来有武器,当初典当珠宝美玉后买了一把长剑,不过财运欠佳,储物戒里的长剑扭头又被那些可恶的劫匪卖了。 现在,十九人里就她用树棍做的长枪,震慑力欠佳。 于是,郗意浓打伤一人后,借用了他的长剑。 日头渐暗,天色已晚,沼泽地里湿度大,视野并不开阔。 有些被击败的弟子躺在地上扭曲,实在伤得太重无法再战,便起了偷偷逃走之心,虽然丢人,但知道的人少,辛苦杀妖得来的奇珍异宝也不会丢。 祈胥没有过去,一直站在入口处,见有人抚着 20. 第 20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郗意浓看到祈胥勾唇,知道他是故意的。 她抬手拂开,“别闹了。” 殊不知这话落到后面三人耳里,又是另一番意思。 鹿怜月率先打破,举手发问:“九九,这位是你的?” 一脸好奇。 郗意浓张嘴:“他是……” 祈胥温驯道:“奴是小姐的伴读。” 又来。 郗意浓回头看他。 姜且面无表情闷葫芦,云不奚风轻云淡如仙子,唯有鹿怜月反应极大。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双眼瞪得像铜铃,结结巴巴道:“那那那不就是专属的——” ‘泄欲小白脸’五个字还没说出口,旁边的云不奚忽地伸手拉了拉她。 她们都懂,但说出来挺不好的。 鹿怜月立马闭嘴。 只是看不出来,同宿四人,郗九居然是最重欲的人。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郗意浓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都要被祈胥糟蹋得一干二净,她叹气,欲解释:“别误会,我们……” 鹿怜月抬手制止,“我懂,我们都懂。” 郗意浓:“……” 祈胥勾唇。 “我都替你整理好了。”他贴心地把藏物袋递过去。 郗意浓看着明显多出的一堆东西,“怎么会这么多?” “先前溜走的人落下的,我都替你收起来了。” “嗯,多谢。” 同宿会面是莫大的缘分,接下来怎么着都会结伴而行,以免辛苦得来的奇珍异宝被其他团体抢走。 深夜,五人选了方圆数里的最高地,占据视野优势后这才坐下休息。 熊熊篝火点燃,柴火丢进去,噼里啪啦。 郗意浓四人各占一方,祈胥挨着她,专心烤兔肉。 鹿怜月举起竹筒盛的泉水,高声笑道:“来来来,我们以水代酒喝一杯,经过沼泽地一事,咱们也是过命的交情了!” 郗意浓和她们碰了杯,喝了点。 “尝尝看,我烤的兔肉嫩不嫩?”祈胥用匕首割了腿部的一块肉放进玉盘,又蘸了蘸调料喂到郗意浓嘴边。 姜且低着头大快朵颐,一条鱼很快见底。 云不奚拿着山鸡,吃得优雅。 鹿怜月坐在郗意浓的对面,一边吃鸭肉,一边眼睛锁定他俩。 没错,她觉得养小白脸是一件很酷又新鲜的事,奈何家风甚严,不允许她胡来,眼下看到宿友养了一个,感觉还不错。 郗意浓都想把祈胥赶走了。 吃完烤的食物后,她想着该怎么委婉地把人请走,结果,祈胥就像会读心一样,又开口了。 “想必各位近来都辛苦了,今晚守夜就交给我吧。” 祈胥对郗意浓笑道:“好好休息,奴守着你。” 郗意浓:“……” 姜且和云不奚被‘掳获’没不知道,鹿怜月身为宿友已经极度认可祈胥了。 她很认真道:“九九,你的伴读真好。” 末了,竖起大拇指。 祈胥却有些多愁善感:“承蒙小姐厚爱与不弃,早年将我带回家,我才得以过着今天吃饱穿暖的安生日子。” 他深情地望着郗意浓,装得愈发低微和蛊惑人心博取好感,“奴愿常伴小姐左右,只求能得小姐一丝真情,莫要赶走奴。” 郗意浓:“……” 越听越离谱! 她有口难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祈胥才好。 若记得没错,祈胥是一条毒蛇啊,怎么会—— 鹿怜月的泪点很低,就这几句话已经听哭了,她煞有其事地对郗意浓说:“九九,你的这位伴读待你情真意切,好好对人家。” 祈胥笑了。 郗意浓觉得脑袋疼。 后半夜,祈胥没被劝走,反而守起夜。他等人睡着后放出妖识覆盖整座问道山,叫山中的妖魔鬼怪都不敢兴风作浪,纷纷匍匐于地战战兢兢,等着这恐怖的威压消失。 一夜好眠。 清晨,草叶上的露珠滚动,最后啪嗒一声掉进泥土,氤氲不见。 鹿怜月咆叫道:“九九、奚奚,你们看见且且了吗?她好像不见了!” 另一边,祈胥弄来泉水供郗意浓使用,顺便说了天不亮时发生的事。 郗意浓刚对祈胥说完‘走了’,就听见鹿怜月在叫她。 “别急,祈胥告诉我,说姜且寅时便走了,打了招呼的。” “啊?她咋先走啦?独自一人这多危险啊。” “好像是想多找点奇珍异宝。” 吃着野果裹腹上路时,鹿怜月把昨天在沼泽地发生的前半段事告诉郗意浓:“当时我和奚奚躲起来埋伏时,看到且且宁可冒着被杀死的风险,也不愿意服输并交出自己得来的宝贝,想来她应该是很在意这次的练体。唉,怎么就先行了呢?多不安全啊,也没个照应,希望她平安无事吧。” 实战前期主要对付的是问道山的妖魔鬼怪,可一旦被陆续剿灭,后面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较量。 讨教与掠夺,相依相伴。 接下来几日,郗意浓三人联手,既是单打独斗又是团体为战,至于祈胥就跟在后方捡藏物袋,遇到识趣的,放一马,不识趣的,杀了便是。 祈胥是冷血的,没什么同理心。 十五日很快过去,朝阳升起的那刻格外刺眼,姜且浑身血污,将夺来的藏物袋放进自己的口袋,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她的腰侧别着双刀,眼皮沉重得像一座山,姜且颤着手指放在眼前,两指之间是一轮红艳艳的太阳。 练体时间一到,李今纾便施法将十二位新弟子招回。 然,凭空出现的那刻,眼前只出现四人。 三人站着,一人晕躺在地。 其余八人,皆死在问道山。 哪怕结果注定,李今纾的眼神仍有顷刻变化。 鹿怜月尚且不懂这些,问:“师父,还有八个人没召回呢。” 李今纾已经恢复平静,面上没什么表情,拢着袖,语调没有生机:“他们已死,不会回来了,而这便是你们求仙问道的第一课。” “大道艰难,往后更是诸多磨难,你们的生死在踏进万竹仙校那刻起,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郗意浓和云不奚没什么反应。 倒是鹿怜月沉默了。 李今纾扫了眼晕倒在地的姜且,对三人说:“这是你们的宿友,她并无大碍,带回去吧。” 郗意浓三人弯腰施礼,“是。” 此次练体‘圆满’结束,每位仙师手底下都有弟子身亡,或死于妖魔鬼怪,或死于同门之手。 有些仙师甚至全员无人生还。 然,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郗意浓三人把姜且抬回黄九癸号房,又给她施了清洁术,换了身干净衣裳。 在问道山呆了一个月,没有灵力用不了法术,洗澡都成问题,这会回到黄峰,不少弟子带着铜盆和干帕跑去公共浴房沐浴。 郗意浓也想泡一泡。 鹿怜月提议一起去,顺便把云不奚也拉上。 “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一起泡个澡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九九奚奚你们说是吧?” 鹿怜月的脖子上挂着干帕,铜盆已经被她放进储物戒,这会一手挽一个。 郗意浓想到自己脖子上的疤痕,不便示人,故作扭捏道:“……其实我有点害羞。” “我不信,九九你都带了伴读!” “……” 这件事已经过不去了。 云不奚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也有点害羞。” 她看向郗意浓,郗意浓用眼神回谢。 “啊?你们一个两个的看不出来啊,居然都这么害羞。”鹿怜月只好就此作罢,“好啦好啦,各泡各的,那待会洗完一起去膳堂吃饭,这总没问题吧?” 郗意浓笑道:“我可以。” 21. 第 21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练体结束当晚,会在泉知堂公布新弟子考核排名。 当天下午,黄九癸号房的四人各自有事。郗意浓要去泉谷那边修炼,姜且要向师兄师姐们打听一些事,鹿怜月玩去了,至于云不奚则带上笔墨纸砚去寄情山水花卉。 酉时三刻,众弟子齐聚泉知堂,其中不乏得空跟过来看热闹的师兄师姐。 万竹的衡仁掌门在高台上发言,迟来的郗意浓弓腰含背,一面低声说‘麻烦让一让谢谢’,一面穿过人群来到李今纾所属的队伍。 鹿怜月连忙抓住她,压声问:“九九,你怎么现在才来?” “有事耽搁了。” “是不是因为你那个伴读呀?”鹿怜月挑眉打趣。 郗意浓:“……” 还真是。 台上,衡仁掌门说道:“诸位小友远赴我万竹求仙问道,然,不幸之事亦有。” “此次练体共计一千四百四十名新弟子,其中亡者三百二十七名,幸存一千一百一十三名。” 衡仁掌门抬手一抹,凌空浮现淡金色字体,密密麻麻的姓名排列,有些亮着,有些已经灰白。 “按照历年惯例,凡练体实战中位居前三者,皆可入藏宝阁随意挑选一件宝贝,另外经决定,我们还会将此次的成绩记录在册,以供日后仙宗选拔新弟子做参考。”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新弟子尚且不知其中的利害,但那些师兄师姐,尤其是准备仙宗选拔的老弟子们而言,这是一次绝好的革新。 众所皆知,仙宗与三大仙校对接后,每年挑选弟子的要求很是苛刻,撇开根骨、心性、修为,还要考验综合能力,包括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六艺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项。 ——凡仙校弟子皆要入世伏妖除魔,救世人于水火,若得百姓爱戴,修建观宇、香火供奉,那便是功德无量的事。 而这,也是仙宗最看重的一条要求。 可一旦有机会进入仙宗,等同鲤鱼跃龙门,悟得仙道,飞升仙界,指日可待! 然,仙宗不易进啊。 “诸位小友都静一静,与往年不同,今年的前三者倒是让老夫为之震惊,共计五人。” 台下,鹿怜月摸出松子开嗑,感慨道:“果然,求仙问道一途都是累累白骨,不过我倒是很好奇,究竟是哪些人从上千同门中脱颖而出!” 衡仁掌门笑道:“现在有请这几位小友出列,随藏宝阁的仙童去挑选你们心仪的宝物吧!” “第三名并列两人,分别是来自地二甲号房的赵思淼、黄九癸号房的云不奚!” “我靠!”鹿怜月嗑松子的动作一顿,咻地瞪大双眼,她猛地转身,握住云不奚的胳膊,为她高兴:“啊啊啊啊奚奚你太棒啦,前三甲前三甲我的天好厉害!” 她疯狂地摇,云不奚眼冒金星,郗意浓就搁旁边站着,忍俊不禁地将人分开,“月月别摇了,奚奚都快被你摇散架了。” 姜且扭头看了云不奚一眼,抿着唇,默默收回视线。 “黄字开头,我入万竹以来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届新弟子虽然死亡众多,但藏龙卧虎啊。” 这会仙童已经过来,云不奚挽着法器浮尘,抚了抚额角,淡笑道:“那我先过去了。” “去吧。” “快去快去,好好挑!” “第二名亦是并列两人,她们分别是来自天一甲号房的郑道荣、黄九癸号房的姜且!” “我靠靠!”鹿怜月立马转身,开始疯狂晃动姜且的肩膀,“且且你做到啦!好棒好棒!” “又来一个!我的爹我的娘,我的褂子我的袄,这届的黄字弟子杀疯了!” “淦!不是说天地玄黄四阶相差甚远吗?谁说的?我就问是谁说的?!” 姜且对上郗意浓和鹿怜月祝贺的视线,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笑容。 她随仙童走后,台上的衡仁掌门摸着白胡须,“诸位小友勿急勿躁,接下来就是万众瞩目的第一名。今年呢,这个黄九癸号房的小友甚是厉害,一次性出了三位前三甲!她就是来自黄九癸号房的郗九!” 鹿怜月手中的松子彻底掉了,巨大的喜悦淹没她,只见小小一只的姑娘直接跳起来抱住郗意浓,嚎叫道:“啊啊啊九九你是第一欸,第一我的天,太了不起了!!!” “等会,只有我注意到今年前三甲里,居然有三个都是来自黄九癸号房!” “能睡到黄九癸号房的不应该是本次招新里的倒数吗?难不成今年是倒着来的?” “这黄九癸号房指定是有点玄学在身上,待我掐指一算看看是何方妖孽。” “掐你爹啊呆子!你又不是没参加过,这一看就是扮猪吃虎!” “我不信她们修为垫底,肯定藏拙了。” “这些都是虚的,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年前三甲全是女子!” 台下议论纷纷,台上,衡仁掌门乐呵呵道:“诸位小友肃静,练体实战没有出现任何纰漏,所有成绩和排名均属实,若有异议,事后请联系自己的仙师进行核实,现在——” 最后两个字拔高音量,听着更肃穆,更沉稳,苍音遍布整个泉知阁:“修炼一途,任重道远,需摒除妄念、沉心静气,知己身不足、明他人之长。诸位小友,请祝她们铮铮昂扬,仙途通明!” 随着最后一声话落,凌空浮现的字迹全部消失,取而代之是五幅画像,映射出此次夺得前三甲的五位女子。 郗意浓好不容易把挂在身上的鹿怜月扒下来,随即听见这番话。 她扭头望向虚空的画卷,耳畔响彻数千名弟子意气风发的声音:“弟子谨记掌门教诲!” … 成绩和排名公布完,泉知阁的弟子陆续散去。仙童们领着前三甲到藏宝阁,守门的老者衣衫褴褛,长着红色的酒糟鼻,腰间挂着酒葫芦,手里还拿着一只,在这喝得酩酊大醉,醉眼惺忪。 “来来来,你们五个女娃娃先到这登记,才能进去挑选宝贝。” 郗意浓在最后面,待前面的写完,她才提笔,刚落下一字,老酒鬼就眯着眼睛瞅她,醉醺醺道:“郗姓?” 她不疾不徐又写下一个九字,放笔,淡定问:“您识得我?” 老酒鬼仰头咕噜噜灌了一口酒,脚踩身下凳子,后背懒洋洋靠柱,“郗九?不认识。” 他摇摇头,打了个酒嗝,“老夫只认识一个人,她也姓郗,唔,你长得很像她,但你不是她。” 说完,闭着眼,头一歪,打着呼睡觉了。 郗意浓转身进去。 万竹的藏宝阁,其外形像一座玲珑塔,共十八层,参天耸立,巍峨磅礴。 第一层陈列书架,放着各种功法。 用处不大,郗意浓逛了会就上去了。 法器、符篆、丹药等,她不感兴趣,更别提祈胥,直至来到第十六层。 这一层放着很多搜罗而来的珍稀玩意儿,妖骨、魔角、鬼丹等,郗意浓想借花献佛,从藏宝阁里挑件宝贝送给祈胥,权当还了前段时间的承诺。 她转了一圈,倒是钟意了两件,直到—— 郗意浓脚步一顿,停在一个柜架前,拿起桃木盒里的银镯。 两只银镯呈环扣状,红色的符篆纹络像两缕交错的丝线,顺着镯身缠了一圈,看起来诡异森寒。 乾坤镯。 郗意浓曾在仙宗的藏书楼里看过一本古书,里面就记载了这个镯子。< 22. 第 22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袖袍顺着冷白修韧的小臂滑落,露出青筋蜿蜒的掌心。 郗意浓取出桃木盒里的环镯,镯身没有可以解开的卡扣,只能从头戴到尾。 若要戴在手上,需拢着他的五指。 祈胥盯着她,也不催促。 郗意浓垂眸,将他摊开的掌心合拢,连带着指尖并在一块。 “能戴进去吗?” 他看了眼他们肌肤相亲的手指,三百年来她的尸身总是冰冷的,不似现在这般温热。 他曾无数次躺在冰棺里拥着她,刺骨森冽的寒气透过皮肤,游走在血液心脏的深处,冻得他神智涣散,昏昏欲睡。 蛇类畏寒喜冬眠,他也不例外,抱着一具不知何时会苏醒的尸首,祈胥时常悲观地想,他的阿浓还会有和他相逢吗?他们会不会永远都像这样? 祈胥的视线落到郗意浓的脸上,听见她说:“可以。” 话落,交错的环镯顺利穿过指骨,滑到他的手腕上。 祈胥没有心脏,却也在这刻颤了颤。 郗意浓适时松了手,温热散去,惹得他忍不住追逐,修长的手指微不可见往前一抓,却落了空。 郗意浓弯腰捡起地上的灯笼,“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阿浓。” “怎么了?”她侧身,莹莹灯火映在柔和的轮廓上。 祈胥的手指摩挲着冰冰凉凉的镯身,古老的纹路刻在指腹下,他说:“我很喜欢。” “喜欢便好。” 郗意浓回去的时候,其余三人睡得正香,她熄了灯笼,褪掉外衣,重新入睡。 翌日天不亮,黄峰饲养的灵鸡开始打鸣,尖锐的声音穿破深蓝的夜空,响彻整座山峰,震得所有人心脏砰砰加速,被迫拖着疲惫的身躯起床洗漱。 万竹的规矩,每日进学,卯时初刻起床,有半个时辰整理内务和用膳,于卯正开始进学,亥时初刻结束一天的课业。 整整七个半时辰。 楼阁里大家拿着铜盆巾帕,于屋舍和洗漱的地方来回奔波,吵闹得厉害。 “九九,帮我打一盆水,谢谢啦!” “给,有点重,拿稳。” “爱死你了,咦,你怎么没戴昨天拿的镯子呀?” “……戴着不太方便。” “噢噢。” 整理完内务,众人又忙不迭施法御剑飞行去膳堂用早食,有来不及的甚至是边飞边吃。 黄九癸号房的人便是如此。 郗意浓四人赶往学堂时,李今纾已经到了。 她盘腿坐在上首,面前安置着一张矮桌,左边的桌角点着熏香,烟丝袅袅,在炉顶盘旋。 “拜见师父。”四人一排站立,拱手施礼。 “入座吧。”依旧是要死不活的语调。 “是。” 入座后,李今纾道:“即日起,我便是你们四位的师父,在入读万竹仙校期间,我主要负责教你们修炼,至于其余课业,像四书五经六艺琴棋书画等则另有仙师授业,你们可明白?” “明白。” “我知道你们会疑惑,为何都求仙问道了还要学这些凡尘俗世的东西,那是因为待你们入世伏妖除魔后会面临诸多磨难,不仅关乎道行高深,更与你们遇见的情形相关,多学总是没错的,而这便是尽善尽美,日后你们就会懂了。”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今日首课,剑之一道。三百年前,仙宗宗主温知行悟得仙道飞升成神,此后,世人尊称之为宸极帝君。” “众所周知,帝君擅剑,其剑法精妙,造福于后世,是以现今多以剑修为主,三大仙校亦是如此。” “我了解过你们,除郗九主修剑道以外,姜且修的是双刀,云不奚是浮尘,鹿怜月则是重剑,其中重剑需借力打力,与剑之一道又有区别。” 哪怕是授业解惑,李今纾的调子依旧不变,让人昏昏欲睡。 姜且听得最认真,鹿怜月则眼皮打架,郗意浓坐在她俩中间没什么表情。 郗九擅剑,作为顶替她的人,郗意浓也必须擅剑。 然,纵使她编纂出诸多绝世剑法,她最擅长使的却是三尖两刃刀。 这时,李今纾接着说:“不过,我不打算让你们修炼宸极帝君的那些剑谱。” “啊?”睡得迷迷糊糊的鹿怜月顿时清醒了,作为温知行的拥护者,她很不解:“师父,帝君的剑术不是举世无双吗?” “世人只知帝君剑术一绝,却鲜少有人记得妙音女君与之不遑多让。为师有私心,希望尔等能将她的诸多剑法流传于世。纵使百年、千年、万年,亦有人能记得曾经有位与帝君齐名的妙音女君。” “而她,便是三百年前的仙宗郗意浓。” 提及这位大能,原本端坐于圆蒲的李今纾站起身,拱手,对着虚空郑重一拜。 郗意浓,封号妙音,世人称其妙音女君,亦是仙宗的宗主夫人。 她的名号,在人还活着时就已经被淡忘,大家记得最多的就是仙宗夫人、帝君的亡妻。 “今日,我们便学妙音女君的剑诀第一式。” “名曰:万剑归一。” 进学的山峰时而迸出刺眼的剑光,新弟子学着剑诀,迎着日出拼命挥剑修炼。 郗意浓属实没想到终有一天她要学自创的初级剑诀,并麻木地挥剑数万次。 一旁的鹿怜月用惯了重剑,挥着挥着就一脚踢上剑身,剑柄脱手,剑尖直接飞向郗意浓的后脑勺,吓得鹿怜月瞪大眼,忙不迭喊出声。 “九——” 另一个九字还没出口,郗意浓似有察觉,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旋身,手腕一转一扬,竟一剑劈断鹿怜月那把横空飞来的利剑。 “——铿锵” 火花迸溅,在郗意浓眼前炸开,断开的两截刃一半插进地里,一半没入木桩。 李今纾端坐上方注视着下边的一举一动,忽地蹙眉。 这一剑很不简单,绝对不是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新弟子可以使出来的。 她看向郗意浓,下一秒,只见穿着万竹服饰的女郎拿剑的手一抖,哐当一声,佩剑落地,而人已经在甩手了。 “我的天,好麻,要死了,呼呼呼!” 李今纾:“……” 郗意浓一边甩手,一边弯腰捡起长剑,末了,还对她嘿嘿一笑。 很不正经,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错觉。 郗意浓背过身,安抚好鹿怜月后,收起笑,开始谨慎地挥剑。 刚才那一剑是她习惯使然。 早晨学修炼相关的东西,午膳后,小憩一会又是别的课业。 学了一天,大家都很疲惫,回到黄九癸号房,鹿怜月懒骨头似地靠着郗意浓,抱着被打红的手心鬼哭狼嚎。 “呜!我打小不爱念书,就是 23. 第 23 章 《修真界禁止畸形恋爱》全本免费阅读 耳边是叽叽喳喳的恭维讨好,郗意浓推开他们,一本正经说了句“自重”,然后充耳未闻,站如松,等着掌柜查验这些宝物的价值。 “姑娘,你这些就值五十枚下等灵石,卖不卖?” “卖。”跟她预想的差不多。 掌柜点头,取出账簿,记录在册后又交付灵石,杵在郗意浓身边的两个男人一见,立马更活络了,挽着她的手臂一口一个仙子姐姐,粘腻得让人如坠销金窟。 “姐姐,你这么多灵石,只需花区区一块就能肆意玩弄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就是,姐姐想对奴做什么都可以。” “麻烦让让。” 这时,一条修长的手臂越过他们伸进来,打断那俩炉鼎的声音。 郗意浓只觉这声音耳熟,视线下移,须臾,被定住。 只见滑落的袖口,露出手臂上血色妖艳的曼珠沙华,花瓣上纤细的红丝诡异邪祟,顺着手臂攀爬,像绞在身体里的藤蔓,企图攀附这棵“大树”。 两个炉鼎虽然心里气恼有人打搅,但还是乖乖让道。 陆责序靠近柜台,语调如初,有气无力:“全部换成银钱。” 郗意浓认出他,诧异道:“陆兄?” 陆责序扭头看去,颔首:“郗姑娘。” “你怎么还在汴徽,没回去吗?” “家中已无亲眷,不回了。” 他接过掌柜递来的银钱,打开,取出一部分还给郗意浓:“当日多谢姑娘赠的盘缠。” 郗意浓缺钱,自是不会推辞,便收下了。 “我还有事,就告辞了。” “嗯。” 分别后,郗意浓路过一家招牌名叫靓坊的店铺,挂着的成品衣有男有女,她想了片刻,抬脚进去。 上次去泉谷给祈胥送环镯,见他还穿着旧时那身衣裳,郗意浓便决定给他再置办几身。 权当寻机会弥补。 “客官,您看您需要点什么?我们这里有整个黑市最精美华丽的衣裳,衬您这仙气飘飘的身姿正好。” 引货的女郎穿得美艳,梳着发,手里拿着一个扇团,掩嘴浅笑。 “我想买几身男子的衣裳。” “可以的,您是想女扮男装?还是给家里人添置?亦或者是自己的夫君?” 郗意浓想了想,“徒弟。” “好的,请随我来。” 女郎引着郗意浓往男子的服饰区走,珠帘撩起落下,清脆悦耳。 “您看是想定做呢?还是成衣?” “定做。” “这是喜好册,您填一下,待会有做衣裳的师傅过来跟你细聊。” 填完颜色等喜好,郗意浓抽空拨了十二块灵石还债,剩下的加陆责序还的,共计四十九枚下等灵石和三两银钱。 少顷,做衣服的师傅来了,一通问尺寸,郗意浓只记得三百年前那个捡回来的祈胥,清瘦、坚毅、羸弱的身躯像压不垮的傲竹。 曾经的身形倒是记得…… “在这个尺寸的基础上再做大些。” “具体大多少呢?” “你们这有法器类的衣裳吗?” 往往这一类不受身形的限制,可随意变幻尺寸,要不然祈胥也不会一直留着郗意浓当初送给他的衣裳。 “客官说笑了,随随便便一件法袍已是价值连城,能用得上的人少之又少。不过您真的要,小店也可以给您想办法,只不过价钱方面嘛……” 郗意浓问了价,立马打消念头。 她现在穷,买不起法器类的衣裳,凡物挺好的,大不了料子用好些,不过尺寸实在拿不准,郗意浓只好先交定金,过段时间把人带过来量身。 离开靓坊,郗意浓御剑回了万竹仙校,嘈杂喧嚣的不夜城,绮丽繁华的黑市,灯火连绵,璀璨奢靡,两个刚服侍完买主的炉鼎领着赏钱结伴回去,在路过一处暗色角落时忽地顿住,下一秒两具温热的尸体直挺挺倒下。 俊俏的面皮上留着横七竖八的尖锐划痕,鲜血淋漓,恐怖狰狞。 殷红的血液肆意弥漫。 铜盆里洗漱的清水已经溢出槽子,一方巾帕落入,浸湿,捞起,拧干。 又是一天满满当当的课业。 郗意浓擦着脸,姗姗来迟的鹿怜月打着哈欠,揉眼睛说:“我刚刚过来听到一件事,还记得咱上次吃饭听见的八卦吗?就那个脚踏八十条船、男女通杀的师姐,昨晚,她的鱼塘炸了,据说是师姐新勾搭了我们这届的师弟,被她塘里一个非常善妒的师兄知晓,这下好了,师兄直接出剑把对方的脸毁了。” 这件八卦成了今天的谈资,万竹内的讨论度极高,郗意浓修炼完手头的课业,闲暇时只要看一眼通讯仪,立马就能被里面乱七八糟的消息淹没。 午膳结束,下午的课业是治国论、对弈以及音律。 前两个都还好,等到了乐理,魔音贯耳,用一句呕哑嘲哳难为听都不为过,气得仙师翻白眼,甩袖留下一句:“尔等莫再碰音律,难听!” 郗意浓四人:“……” 一个屋子,竟无一人通晓。 今日的课业,除了音律一塌糊涂,其他的都还好,晚膳后四人被李今纾叫去。 “今晚授业的仙师外出办事,暂取消,待日后补上。另外经掌门和长老们商议,从本届起再添数十门术,但考虑到如今课业已满,故大家可从中任选一门术即可。” 李今纾抬手一挥,选术册落到四人手中。 郗意浓几人拿着翠青的竹简,面面相觑,展开。 一卷厚重的册子共记载十七门新增术,排头为序,随后是术名,底下是每一门术的简要介绍。 古学者,又名探墓人,掌四海八荒六界墓穴,知逝者生平。 捞尸者,打捞河中死尸,送其入土为安。 …… 阴阳者,掌风水堪舆,五行八卦。 红白喜事者,知红白喜事要理,予喜乐、敛亡魂。 “怎么感觉每一个都好有意思,真难选。” 鹿怜月感慨完,发现左右的宿友都选了,她探头一望,发现大家选的还都不一样。 郗意浓最终决定给自己挑一个红白喜事。 李今纾收回竹简,也没看,“放心,你们选的课业若不适应,后面还有一次申请更换的机会。” 从李今纾那里离开尚早,郗意浓打算去泉谷修炼,顺便找祈胥说说定做衣裳的事。 她一到那,就察觉到他的气息。 地上无人也无蛇的踪迹,氤氲薄雾的潭水底下隐隐闪烁着银色光芒。 郗意浓不急着找他说事,寻了块巨石,盘腿入定,开始打坐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