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蝉鸣》 1. 飞鸟 《今夜蝉鸣》全本免费阅读 倒春寒来得陡然。 孟栎亭倚在窗边望了眼楼下,一股湿冷的风直钻领口。孟栎亭被冻得瑟缩,哗啦一声关上窗,还没忘了留条缝通风。 客厅里的声音肆无忌惮地从门缝挤进来。孟栎亭看了眼摊在桌上的书,走过去折上页码再阖上,然后转头走到床边拉开衣柜。 脱下身上的家居服外套,孟栎亭抬手摩挲了下手肘上的毛衣厚薄,又在衣柜里拨弄翻找一番后,取下一件棕色短款羽绒服穿上。 回头看了眼衣柜门内的镜子,窗外透进来的光打在女生侧脸,偏白的肌肤更少了几分血色,鼻尖微红,唇珠轻点,本身温和的气质,却遮挡不住此时眼底的沉郁。 又换了条裤子,孟栎亭准备出门。 手摸上卧室门把时,孟栎亭掏兜一摸,然后又回到衣柜前,从上次换下的外套兜里拿出了零钱和钥匙。 孟栎亭经过客厅时,孟兆成和杨婕两人的争吵暂时中断,但也只是一瞬,两人甚至不曾打算过问一句她的动向。 关上门后孟栎亭轻吐出一口气,还期待过两人能问一句,她甚至还准备了措辞。 / 小区门口超市前,几个老人手揣兜坐在条凳上聊天,看到孟栎亭走来,住在她家邻栋的张婆婆侧过身笑着打招呼:“亭亭,来买东西啊?” 孟栎亭礼貌点头:“嗯,来买点吃的。” 走到门口推开防风门帘,坐在柜台后面的老板跟孟栎亭点头示意后继续埋头看手机。孟栎亭自顾在货架间走来走去,像是在认真挑选。 逛完一圈,孟栎亭又从头开始。 许是孟栎亭游荡时间太久,老板好心问了句:“在找什么?还没找到吗?我看看店里有没有。” 孟栎亭出声:“没事,就是在挑零食。” “噢好,那你随便挑,我们家零食进得多,种类也多。” “好。” 孟栎亭走到零食区,随便拿了几样平时常买的,看一眼日期,然后到柜台结账。 出了超市,迎面凉风扫过,孟栎亭低头把吹乱的额前碎发拨至耳后。 身旁张婆婆再次热情询问:“买完啦?” 孟栎亭转头微笑:“嗯,现在回去,街上冷,婆婆你们也早点回家。” 几个老人笑呵应好,张婆婆转头跟身旁人说:“真懂事哈。” / 到了二楼,孟栎亭在家门口站定。不用凑近贴耳听,里面的吵嚷声在楼道已近乎清晰。 家里的门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贴了几张卡通贴纸。这是五楼小孩儿惯用的留下痕迹的方式。 多亏这些贴纸,孟栎亭能紧跟时尚潮流,迅速了解当下小学生间的流行趋势。 孟栎亭把塑料袋换到左手拎着,然后伸出右手沿着贴纸边沿去抠,一点一点,尽量完整。 刮蹭残胶时,孟栎亭被里面突如其来的一声震天拍桌响吓得一抖。 有那么一瞬,孟栎亭很想猛砸一阵门,但到底忍住了。然后她将抠下来的贴纸丢进了手边的零食塑料袋。 现在不是进去的好时机,孟栎亭于是转身抬脚上楼。 到了六楼,光线从洞开的天窗投进来,被拉长的影子一路延伸到了身后墙角。 孟栎亭低头在塑料袋里挑了挑,拿出一袋芒果干,然后躬身把塑料袋搁在脚边。 撕开包装,拿出一片果干咬一口,从舌尖弥漫开的甜津津味道让孟栎亭略感满足。 刚解决完一片,孟栎亭听到身后有人不紧不慢,“噔噔”上楼的声音,偏头看去。 男生的面庞在阳光下显得棱角分明,额前碎发投下的阴影衬得眼眸深邃。 孟栎亭目光落在男生嘴角,那里有一道因唇线微扬而勾出的弧线,几分散漫笑意。 江延几步迈上来走到孟栎亭身旁。 “就猜到你在这。” 像云间划过一道痕迹,低沉入耳。孟栎亭忽然觉得坠在胸口的沉郁消散了几分。 孟栎亭从超市出来时,江延刚走到街口,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熟悉的身影。 隔得太远所以没想着打招呼,江延顺路就进了超市买了瓶可乐。 回来经过二楼时隐约听见门里声音,等江延到了四楼家门口,想了想又转身继续上楼,果然在楼顶看到了孟栎亭。 / 孟栎亭已经不记得自己确切是从哪一天发现了楼顶这片区域。 六楼的住户似乎不常在家,亦或者根本就没有入住。反正从孟栎亭私自将这片空间占为己有开始,她就没见过有人踏上这一层。 除了她读三年级时的那一天,这个独属于她的空间,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有了第一个闯入者。 那天孟兆成和杨婕不知道为什么吵得不可开交。孟栎亭在卧室写作业,应用题上的条件读了好几遍依然理不清,无法理解的言语没有任何阻碍地钻进耳内。 孟栎亭是在读小学以后被接来和孟兆成还有杨婕一起住,因为小学离得近,两人接送或是她以后自己上下学也方便。之前读幼儿园时,孟栎亭是和爷爷奶奶住一块儿。 到家里没过多久,孟栎亭就发现爸爸妈妈似乎经常会吵架,她不能理解每天都住在一起的人,为什么会互相有这么多的怨念。 一件事情还没辩出分明,另外的事情又被挑起,无休无止。 孟栎亭从小就很容易理解并接受他人的想法,所以在有一次走亲戚时,对方随口的一句“父母吵架大都是因为孩子”,被她牢记心底。 那天孟栎亭亲眼看见孟兆成冲进卧室,出来时手上攥着一个红本子,然后在杨婕面前撕成两半,摔在地上。 孟栎亭记得杨婕那双瞪大的眼,以及孟兆成血气上涌的脸,红得如同那个本子。 三年级的识字水平,足够让孟栎亭认出那三个字,但三年级的认知还无法让她知道该怎么应对和处理这种局面。 她不知道怎么劝架,哭了会被迁怒,于是只能躲。 到楼顶时果然没有一个人,孟栎亭趴在圆形的天窗边往外看。 那个时候她个子不高,看不到楼下行人,只能看到外面的天空,以及偶尔掠过的白云飞鸟。 就是在那天,孟栎亭第一次见到江延。 男孩穿着件军绿色外套,下身配一条黑色灯笼裤,脚上一双黑白夹杂一线红色的运动鞋,手捧着一本卡通封面的漫画书,书页上却只有黑白两色。 随着他一步步上楼,头顶的一缕呆毛不安分地跳动。 快到最后一阶时,江延终于反应过来,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孟栎亭的视线。 江延环顾四周,看到旁边开发商提供的原装绿色铁门上的门牌号时,才终于确定自己走过了自家楼层。 见孟栎亭乌溜溜的眼珠看着自己,江延问:“你,住这层楼吗?” 孟栎亭转过身来摇着头说:“我住在下面,二楼。” 仿佛怕自己说得不清楚,孟栎亭还抬手比了个数字二。 江延关上漫画书走到孟栎亭面前问:“你是四小的吗?” 光影照在孟栎亭脸上,鸦色一般的睫毛在眼处投下阴翳,江延才发现面前的女生眼睫毛好长,让人忍不住想碰一碰。 睫毛扑闪,江延听到孟栎亭说:“嗯,你也是四小的?” 江延点头:“嗯,我在三(4)班,你呢,你应该不比我大吧?” 江延从上到下打量孟栎亭,然后抬高下巴,看起来像是在丈量彼此身高。 孟栎亭:“我在三(1)班。” “那就对了,我就说我好像在走廊上看到过你。” 江延忘了眼天窗外,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在等人么?” 孟栎亭看到江延视线越过她看向身后的门,或许是以为她等的人住在身后这户人家。 低头扫过江延手上的漫画书,孟栎亭认出是七龙珠,她听班里的男生聊过。 静默间,心里积攒已久的憋闷逐渐膨胀漫溢,像是急于找到出口倾泻而出。 孟栎亭忽然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爸妈在家里吵架了,我不想再待在家里,就出来了。” 眼角突然滚出一滴泪水,孟栎亭愣住,然后慌忙用袖子抹掉,抬头时正好看到江延呆愣的模样。 孟栎亭忽然觉得好笑,却忍不住撇嘴,压抑的泪水决堤一般沿着原先未干的痕迹流下。 到后来孟栎亭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强撑着用两个袖口捂住眼睛小声抽泣。 江延在一旁着实有些手足无措,漫画书左右手来回捯,掏了几个口袋才终于摸出一包卫生纸,递到孟栎亭面前。 发现对方根本看不见后,又轻轻碰了下孟栎亭的衣袖说:“别哭了,我这有卫生纸,你拿去用。” 情绪来得快,但经过发泄,又被江延这么一打岔,孟栎亭勉强平复了一会儿,接过卫生纸说了声“谢谢。” 孟栎亭擦干眼泪又撸了鼻涕,用过的纸没地方放,只好暂时揣进兜里。 江延把漫画书递过来问:“要看漫画吗,很好看的。”男孩的眼里有些许无措和隐隐的期待。 孟栎亭看了眼漫画 2. 天窗 《今夜蝉鸣》全本免费阅读 孟栎亭接过包装袋,从里面又拿出一片含进嘴里,细细地抿,直到面上糖霜都化在嘴里后,才开始慢慢嚼出酸味。 江延不喜欢吃甜,孟栎亭认识他没多久就知道这一点。 还在小学的时候,中午一放学,从校门挤出来的学生就会蜂拥而至对街的小卖部。 老板们已经见惯这场面,早早地就等在铺面门口,看这帮如同未驯化的猴儿一般的小孩乍乍呼呼进,又鱼贯而出。 老板就站在铺面唯一的小道出口旁,目光精明地划过每个从面前经过的小孩手上的零食。然后一阵心算,交钱再放人,一切行云流水。 孟栎亭有时候也会光顾这些小卖部,要是在回家的路上碰到江延的话,两人就会分享零食。 她发现江延几乎一直都买咸辣口味,如果自己刚好也卖的是辣条,江延就会多往她这儿伸几次手,但如果是甜口,江延一般在尝过一口后就敬谢不敏。 “你想好选文科理科了吗?”身旁的声音将孟栎亭从回忆里拉出来。 江延:“开学就要分科考试,其实大家要选什么心里应该都想得差不多了,学校非得弄个考试,搞得开学前还要紧张一下。” 孟栎亭和江延目前就读承明一中,算是承明市的领头中学。承明一中的惯例是在高一下学期的第二周进行分科考试,考完以后紧接着的就是文理分班。 孟栎亭他们这一届的高一年级总共有二十二个班,一至四班为理科实验班,五、六班为文科实验班,然后七至十八班是理科平行班,十九至二十二班是文科平行班。 按以往来看,进入高中后被分到一至四班的学生,在分科考试后大多都会选择理科,每个班最多有一两个会选择转到文科班。 因此也曾经有家长提建议,让一至四班在高一上学期直接不安排政史地的课程,留出来的时间全部上理科。 但是这个想法被校长劝阻下来,说是要给孩子一点时间,多些选择。况且承明一中历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也依然保持全市第一,乃至全省也是跻身前列的排名,家长于是才作罢。 “学校这个考试估计也是想让我们跟家长心里更有底,我是打算选理科,班上氛围不错,老师也很好,我可能也更适应理科的节奏。”孟栎亭说道。 吃完两片果干,觉得差不多了,孟栎亭一点点捏紧包装袋的塑封条,然后低头放进塑料袋,又从兜里拿出卫生纸撕成两半,一半递给江延,后者接过擦掉了手上附着的糖霜。 “那我们以后就还是在一班,挺好。”江延无所谓道,脸上隐约笑着。 孟栎亭偏头看,不自觉被少年脸上的笑容感染。 “说到考试,你复习得怎么样?”孟栎亭问道。 江延挑眉:“翻书看了几页,没看进去。” 抬手捏了捏后颈,江延接着道:“反正这次考试成绩又不重要,我又铁定选理科,等开学再说吧,第一周也还有时间整理刷题找感觉。” 江延会这么说自然也有他的底气,他数学从来优异,总科成绩在刚入学第二个月开始就没掉过年级前五。孟栎亭自己倒是不上不下维持在前五十,语文偶尔能拿个单科第一。 “下楼去我家坐会儿吗?还是说回家?”江延转头问孟栎亭。 孟栎亭目光撞进江延视线,少年眼底清澈,似乎一切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 不动声色将目光移向窗外楼下,孟栎亭轻提一口气说道:“回家吧。” 孟栎亭弯身从脚边提起塑料袋,顺手从里面拿出一袋麻辣鸭脖给江延,说道:“吃这个吧。” 还没回答,江延先皱了皱眉,抬手捂嘴清了下嗓。 “怎么了?” “嗓子不舒服,没事。”江延声音微哑。 “那鸭脖……”孟栎亭手上顿住。 “打住。”江延伸手拿过麻辣鸭脖,“只是嗓子干了不舒服,多喝点水润润就行了。”语气里满是不在意。 “……又没说不给,只是让你以后再吃。”孟栎亭无奈道。 “是,孟栎亭最大方了。”江延随口夸赞了句。 孟栎亭睨一眼,不搭话先下了楼。 阳光从天窗照进来,墙上两个影子一前一后渐渐消失在角落。 / 开学当天是周二,孟栎亭头天晚上定好了闹钟,早上手机振动时,她眨巴眨巴眼清醒过来。 外面的天黢黑,窗帘边缘漏不出一丝光。 洗漱完,孟栎亭到厨房,从锅里拿出刚起床就烧水烫上的纯牛奶。 用洗碗巾擦干外盒上的水珠,然后把用过的锅和厨面都清理干净。 拉开门时孟栎亭听到一阵窸窣作响,低头一看,门外把手上挂了一个塑料袋并贴了一张便签。 “亭亭,江延早上出门忘拿药了,你给他带一下,谢谢啦。”末尾附赠一个招牌笑脸。 是江延的妈妈祝媛放的。看来上次不光是嗓子不舒服。孟栎亭想着。 江延平日里生病基本不会吃药,一般抗几天就好,为此江延没少开孟栎亭玩笑,说她是街口那家诊所的常驻客户。 孟栎亭卸下一边书包带,拉开拉链把药装进去,然后带上门下楼。 / 出小区转过街角,路上车流行驶,行人匆匆。 灰蒙蒙的天,阳光一丝缝都没挤进来,倒是呼呼作响的凉风打在脸上,在耳边鼓噪。 孟栎亭在包子铺面前停下,买了个鸡蛋和馒头放进书包。蒸腾的热气和冰凉的手指一触,连带着身上都滚烫了一瞬。 周围陆续有学生来买早点,蓝白校服映衬下,倒是感觉周围光线都明亮许多。 把早餐放进书包里后,孟栎亭退到自行车旁,一脚踢开自行车刹,推到路肩下骑走。 临近校门口街道开始拥堵,孟栎亭抬脚下了自行车,推上路肩,随着人流缓慢移动。 江延就站在靠近门卫室一侧,略宽松的校服套在身上也没压挺拔的身形。 有认识的男生经过时,微昂了昂头,算是和江延打过招呼,女生则似不注意一般目光拘谨地从其身上划过。 江延并不在意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毕竟每天早上他都要站在校门口接受他人的眼神洗礼。 上学期刚开学那会儿江延经常迟到,后面班主任老周直接给他报名到校门口站岗,每天早上协助年级主任检查学生校牌和出入证明,俗称“守大门”。 其实这事归属于保安大叔负责范围,奈何承明一中学子大多都是本地人,走读生多,早上校门口人流涌动,保安实在无法一一检查,所以门口就多了这么几个协助人员。 喉咙肿痛,江延吞咽间忍不住皱眉。视线里出现熟悉面孔,对上眼神,江延微微偏头,也算是和孟栎亭打过招呼。 孟栎亭推着自行车从江延身旁经过:“早。” “早。”江延回一句,嗓音略嘶哑,低头握拳清了清嗓。 孟栎亭到车库停好自行车,出来去门卫室,伸手从打开的窗口提起放在木桌上的黑色书包。 那是江延的书包,江延每天早上到校直接把书包放门口,等到孟栎亭来以后再顺路给他拿回教室,这样他就不用专门跑一趟回教室搁书包,再回来站岗。 孟栎亭转身要走,江延叫住她,孟栎亭拿着书包走近。 两人相距大约一米时,江延抬手拦住,然后一手捂了半张脸说:“你帮我在这儿守一会儿,我去买个口罩。” 说完男生转身迈步离开,几下没入了人群。 孟栎亭视线落在江延头顶那一缕不服帖的呆毛上,一晃一晃。 屈苗苗到学校时,就看到孟栎亭手上挎着一个书包,背上还背着一个,安安静静站在门口,双眼放空。 “栎栎!” 孟栎亭听到这称谓,几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谁。 这是屈苗苗的癖好,或许是因为她自己名字里有叠字,所以凡是亲近的同龄人,她一律用叠字称呼。配合上屈苗苗略清越的嗓音,倒是并不让人反感。 屈苗苗几步小跑推着自行车到孟栎亭面前,头顶上的丸子迎风晃了几下,额前几缕刘海随之拂开,露出一双清亮杏眸。 “你怎么站在这儿?江延呢?”屈苗苗一眼瞧见周围没有江延的身影。 “他去对面买口罩,感冒了。我帮他站一会儿。” “哦,那我先去停车。出来等你。” 屈苗苗从车库出来时,江延刚好回来。下半张脸被口罩遮住,倒更显眉眼深邃。 几人打过招呼,孟栎亭和屈苗苗先回教室。 路上孟栎亭挎着江延的书包带,隐约闻到薰衣草的味道。之所以知道是薰衣草,主要是因为家里洗衣液的包装上标了味道。 孟栎亭下意识凑近书包带闻了闻,确实是洗衣液的气味。 “臭吗?”屈苗苗看到孟栎亭动作问道。 “啊?”孟栎亭看到屈苗苗视线,反应过来后摇头,“不臭,应该是洗衣液。” “那还好,上次我帮班上一个男生拿书包,他要去打球,我拿了一路总觉得有一股怪味,闻了一下,天嘞。”屈苗苗面上嫌弃,“全是汗味儿。” 说到这儿,手上似乎还存有当时的粘腻感,屈苗苗作势胡乱拍了拍手,像是真能拍掉什么一样。 身旁经过一个男生,背着书包低着头,手上拿着一本宝典类包装的学习书,嘴里念念有词。 屈苗苗看一眼转头问孟栎亭:“下周分科考试你复习了吗?” “在家看了书,做了几套题,还行。” “那你想好选什么了吗?我爸妈让我选理科,但是我怕数学拖后腿。”屈苗苗顿了顿,“不过政史地好像也没见 3. 半温 《今夜蝉鸣》全本免费阅读 梁桉从陈秉欢一进来目光就跟着他,此刻歪着脖子看到最后,忍不住问:“什么情况?” 舒爱本来在拆新买的橡皮的塑封包装,闻声看过来。 陈秉欢放下东西后就走过来,拉开梁桉旁边的椅子坐下,众人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有一个信封。 “那一封写给江延的,说是帮朋友送的。”陈秉欢解释道。 众人闻言只觉魔幻。 舒爱伸了伸下巴,示意陈秉欢手上那封信问道:“那这个呢?给你的?” 陈秉欢不置可否:“嗯。” 梁桉惊:“这还能买一送一?” 屈苗苗:“这也没花钱买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屈苗苗已经坐到几人旁边。 梁桉伸手从陈秉欢手里捞过信封,翻过来一看,封口上面用娟秀字体写着“陈秉欢收”,下面贴了张印花样式的贴纸。 梁桉没拆,转头好奇问陈秉欢:“哥你答应了吗?” 下一秒,后脑勺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梁桉转头正好看到舒爱还保持着投掷姿势,眼神里透着股嫌弃。 “帮我捡一下。”始作俑者没有半分心虚,脸上分外平静。 “干嘛突然扔我?”梁桉边问边随手摸了把被砸中的地方,躬身从地上捡起橡皮擦,还不忘拍了拍上面滚了一圈的灰,然后递给舒爱。 舒爱接过橡皮,随口说道:“帮你开个窍。” 屈苗苗在一旁嘲笑梁桉:“你又不是不知道陈秉欢从来都只会说谢谢。噢,还有江延也是。” 梁桉不忿道:“那也应该砸他俩啊,让他们开个窍。砸我干什么?” 舒爱翻个白眼,实在不想浪费半句,转头整理自己东西去了。 班上人渐渐到齐,梁桉等人回到各自座位。 孟栎亭翻了一页英语书,抬头正好看到江延戴着口罩从教室前门走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又早起站大门,江延此刻多了几分颓丧气息。 孟栎亭看到江延坐回座位后,先是拎起桌上的药看了眼,然后拆开从里面拿出一袋放到桌面。 那袋药挨着信封,江延顺手拿起信封来前后翻看了下,然后放进桌斗,又在里面捞了一圈,像是想起什么,然后才侧身拉开身后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水杯出了教室。 猜到江延应该是去洗杯子,孟栎亭转头看了眼教室后面的饮水机,红黄两色的灯都没亮,显然还没人烧热水。 孟栎亭起身走过去到饮水机前,探头伸手摸到红色按钮摁下,代表运作的红灯亮起。 饮水机上桶里的水估计都是上学期期末剩下的,这也是为什么教室里已经坐了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来这烧热接水的原因。 不过现在也没其他水可喝,只能将就了。 江延回来后径直走到饮水机前,摁下红色水龙头接了点水,取下口罩拿起水杯缓缓仰头,沾唇试了试水温,半温的,还行。 摁下续了半杯热水,江延转身回到座位吃药。 吃完药,随手把装药的纸袋揉团扔进桌斗里,江延戴上口罩,呼吸间热气扑面有些难受。江延皱眉抬头看了眼墙上挂钟,然后趴在桌上子闭眼休息。 / 上午第一节英语课结束,孟栎亭收拾好桌面,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东西后,起身出发去教学楼对面语文老师薛筠的办公室。 孟栎亭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上学期刚入学的时候,薛筠并没有在班上随机选一个学生作为临时助手,而是在一个月以后,直接点名孟栎亭当课代表。 到办公室门口时,里面刚好有人要出来,孟栎亭侧身到门旁避让。进去后孟栎亭走到薛筠办公桌面前,后者此时正在跟邻座老师交谈。余光瞥到桌前身影,薛筠抬头看去。 “薛老师,今天有什么需要抱到班上吗?”孟栎亭嘴上问着,手已经放到桌边一个显眼的白色收纳篮上。 薛筠把手里的咖啡放在桌上,理了理围巾,原先被围拢在脖间的长发不安分地往外耸动些许。 “今天没什么要发的,你就先把这个抱过去吧。”薛筠拿过桌上一个小巧保温杯放进收纳篮,继续说道:“还有假期写的征文该收上来了,你今明两天课间的时候就帮我收一下吧,辛苦啦。” 女人秀气的面容被乌发衬托地更加精致,略带撒娇意味的语气让孟栎亭不自觉嘴角微扬。 “不辛苦,应该的。” 薛筠闻言皱眉道:“哪里学来的,搞得我像是领导一样。” 孟栎亭好笑。 收纳篮里又被放进两条咖啡粉,孟栎亭听到薛筠说:“这个挺好喝,你拿去尝尝,喜欢就跟我说,我这里刚买了两大盒。” 说着,薛筠像是炫耀一般侧身露出旁边柜子下两盒咖啡。 孟栎亭笑:“谢谢薛老师,那我先回教室了。” “去吧去吧。” 回到教室时,值日生正在讲台上擦黑板。课间休息时间已经过去一半,班上早已嘈杂起来。 孟栎亭没站上讲台,就在讲桌边拍了拍手,趁着安静下来的空隙通知了交征文的事情。 放寒假前就宣布了征文比赛,不规定文体,但要求写作主题和承明一中相关。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回到座位找出征文,然后一个个放到每列第一排桌子上。 孟栎亭视线一扫,看到江延趴在桌子上还没动,走过去轻拍了拍他手臂。 抬头间视线对上,孟栎亭看到江延微拧的眉头松开,眼底不似以往澄澈,却奇异地让她移不开目光。 “怎么了?”微哑的嗓音让人愧疚于这份打扰。 “寒假……”孟栎亭视线落在江延露在口罩上方的脸颊皮肤上,换了个问题,“你发烧了吗?要不要请假?” 虽然口罩遮挡了大半张脸,但依然能看到泛红的肤色。 “不用,没烧。”江延坐直身深呼吸一口,勉强清醒一般道,“戴着口罩有点闷,而且捂着犯困,昨天就拿了药了,现在只是喉咙痛,到下午就好了。” 孟栎亭闻言没说什么,只交代了交征文的事,江延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回到座位,孟栎亭从书包里找出征文,偏头看到一旁舒爱正倚着墙两眼入定。 抬手戳了戳对方手臂,等舒爱看过来后,孟栎亭晃了晃手上的征文示意。 舒爱抬手取下耳机看过来问:“这什么?” “征文呀,你不会忘了 4. 鼓噪 《今夜蝉鸣》全本免费阅读 一班和二班的物理老师都是老周,同时老周还是一班的班主任,谢安饶和江延分别是老周两个班的物理课代表。除此之外谢安饶还是二班的班长。 从上学期选出课代表开始,老周每次要布置什么作业或者任务时,都会把两人叫上。 同为年级上优秀的学生,再加以赏心悦目的外貌,久而久之,在青春鼓噪的情绪推动下,渐渐的就开始有人起哄两人。 但两位当事人一直都不怎么理会,其他人见惊不起什么波澜,慢慢地也就作罢。 高中生活汪汪苦水,自有其他事情更让人暗自烦忧,扰人心绪。 但今天却不一样,因为谢安饶是主动且专门来问江延借书。 一班二班本身一墙之隔,两边的学生在课间休息、走廊往来时,早就彼此熟悉。谢安饶要借书,随便问一个同学都可以,但她偏让人问了一声江延。 或许是因为两人同为物理课代表,走得更近吧。这似乎是唯一的合理解释,但不代表其他人就会这样合理地想。 舒爱凑近孟栎亭问道:“她这什么意思?” 孟栎亭闻言拿保温杯的动作顿了顿,看了眼窗外,谢安饶已经离开。 “不知道。”杯身冰凉触感从指尖传来,孟栎亭用力握了握,似乎想把什么抓得更牢。 起身去接水,红灯亮着,孟栎亭摁下水龙头接了三分之一开水,剩下的接满冷水。 听长辈们说这是阴阳水,喝了不健康,在家里偶尔杨婕看到也会说孟栎亭两句。 但天气冷喝不了冰的,满杯的开水又要等半天放凉,真想喝水的话,哪还会费神去遵循这所谓的阴阳生养之道。 水接到杯口后孟栎亭松开水龙头,递到嘴边一沾唇才发现冰凉,原来烧的热水早就被接完了。 倒掉属实浪费,孟栎亭只好含了一口冷水在嘴里慢慢温着,拧上杯盖坐回了座位。 /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孟栎亭从桌斗里拿出出入证挂在脖子上,亮蓝色的系带下坠着一张卡牌,上面印着姓名班级并附了一张本人照片。 孟栎亭和舒爱走到教室后叫了一声屈苗苗,后者还在收拾东西,闻声应了句,两人于是慢悠悠出了教室往楼下走。到了楼道出口廊下立柱处,驻足站定等人。 中午在食堂吃过饭后,梁桉就提议说晚上出去吃。屈苗苗也附和。 或许是因为开学第一天,食堂阿姨想好好抚慰一下因开学而神形憔悴的承明学子,于是准备的菜色分外隆重。 香煎龙利鱼,干锅鸡,回锅肉里还加了油煎馒头片……唯一的清爽只有一份豆腐青菜汤。 孟栎亭勉强解决完午餐,端起餐盘去倒掉时,厨余垃圾桶里的剩饭菜明显比以往多了一倍有余。 等到几人都下楼后,六人随人流往校外走去。孟栎亭注意到江延虽然还戴着口罩,但似乎比上午那会儿精神了一些。 屈苗苗一手挽进孟栎亭臂弯,一边问道:“栎栎,想吃什么?” 孟栎亭思考后回答:“想喝粥,中午那道回锅肉里的油炸馒头太腻了。” “哇真的,我也觉得。一口咬下去感觉都能滋出油来。阿姨今天是把上学期剩的油全都拿来用了吗?”屈苗苗探头又问舒爱,“舒舒,你呢?也想喝粥吗?” 舒爱:“嗯,吃点清淡的吧,感觉也没怎么饿。” 屈苗苗皱眉:“但我又想吃煎饼欸。” 出学校转过一个街角,路边就有好几家卖煎饼的推车小贩,味道差不离,屈苗苗一直喜欢煎饼里抹的那层酱的咸甜味儿。 屈苗苗扭头问身后三人:“你们吃什么?要吃煎饼吗?” “吃啊,好久没吃了,整个全家福。”梁桉闻言答道,然后偏头问陈秉欢,“哥你呢?” “一样。”言简意赅。 还剩江延没说,孟栎亭转过头看去,正好对方望过来,江延问道:“你也吃煎饼?” 孟栎亭摇头:“我跟舒爱想喝粥。” “那我跟你们一起。” 于是六人在过马路后分开,屈苗苗三人过街后往左,孟栎亭三人则是直走。 路上拥挤着身着蓝白校服的承明一中的学生,孟栎亭和舒爱走在前面,江延跟在两人身后。 又到街口时两人停下,孟栎亭转身去看江延是否跟上,后者刚好往前一步站在她斜侧,于是她一头撞上江延胸口。 江延下意识抬手扶住孟栎亭肩膀,头微垂刚要张口问,喉间生出一股痒意,侧头咳了一声。 转过头来两人对视,江延问道:“搞偷袭呢?” 隔了层口罩,江延本就低沉的嗓音如雾般颓靡,侵袭入耳。 孟栎亭呼吸微滞,状若自然地伸手揉了揉撞到的额头,随口应了句:“怕你病傻了走丢。” 说完没再看江延,转过身刚好绿灯亮,孟栎亭和舒爱一同过街,身后江延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 街对面就是几人之前来过几次的粥店。进去后发现点餐区只有三两人,还没有排队。 孟栎亭要了鱼片粥,舒爱点了份皮蛋瘦肉粥,江延只要了白粥,外加一份白灼青菜并一份蒸饺。 拉开拉链从兜里拿出零钱,孟栎亭心算后抽出几张纸币递给坐在柜台后的店员。 倒不算孟栎亭请客,他们在外面吃饭向来轮流付钱。 江延已经找位子坐下,舒爱去了卫生间,孟栎亭付完钱后就到江延对面坐下。 移了移条凳调整距离,孟栎亭看了眼江延,后者垂着头,一手揉着后颈皮肤似在舒缓生病带来的不适。 孟栎亭:“你什么时候感冒的?” “前两天。”头也没抬,声音闷闷传来。 算了下时间,孟栎亭想起什么问道:“麻辣鸭脖好吃吗?” 江延闻声抬头睨她一眼道:“没吃上,晚上嗓子就开始痛,估计我妈已经把那一袋儿解决得差不多了。” 舒爱上完卫生间回来,刚好服务员端着盘子来上菜。 江延伸手从旁边筷筒里抽出三双一次性筷子,分两双递给对面两人。 舒爱和孟栎亭基本就着泡菜吃完一份粥就算饱,白灼青菜和蒸饺几乎全由江延解决。不到二十分钟结束晚餐,三人于是起身回学校。 / 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铃响时,孟栎亭已经收拾好东西坐在座位上等江延。 由于吃了药,江延一直犯困,最后一节自习干脆直接趴在桌上睡觉休息。等到下课铃响,周围躁动声起,江延被这动静吵醒后才开始收拾。 开学第一周的晚自习, 5. 揣摩 《今夜蝉鸣》全本免费阅读 承明一中的高一分科考试时间定在开学第二周,从周二开始,为期三天。 这天早上班里的人来得比以往早些,孟栎亭坐在座位上啃着手里的白馒头,还剩一小半儿。 周围陆续坐人开始复习,孟栎亭加快速度三两口把馒头包进嘴里,喝了口牛奶咽下,差点呛到。 孟栎亭起身要去洗手,鼻子有些发痒,折回身从桌斗里多拿两张卫生纸放包里再出去。 走廊上全是步伐匆忙朝各自教室奔走的同学。 孟栎亭刚拐过转角,迎面差点撞上人。 脚下一顿,惯性后退一步然后抬头,正好望进谢安饶因受惊睁大的眼。 谢安饶的眼尾天生带了点下垂,眼头圆圆的,瞳仁乌亮,很干净的一双眼。 “不好意思。”谢安饶先开口道歉。 “没事,我走太快了。”孟栎亭弯唇笑了笑,然后侧身让开继续前行。 再回到教室时,班里只剩下十几个空位。孟栎亭翻开书复习。 看了有小半小时,老周的声音从前门传来,中气十足又漫不经心:“可以收拾东西去考场了,要用的东西都带好啊。” 孟栎亭抬头看去,只来得及瞟到老周那只指节粗大的手在门口一闪而过。 清空桌面拿上文具,孟栎亭下意识揉了揉鼻尖,感觉鼻子还有些发痒,以防万一又多抽了几张卫生纸放进兜里。 昨晚上自习的时候老周已经在班上念过每个人的考场和考号,孟栎亭和舒爱、屈苗苗都不在一个考场,所以也就没有结伴同行的必要。 孟栎亭出了教室直接爬上四楼,凭着教室门头上横立的铁漆班牌号找到自己考场,进去后逡巡几列在自己座位上坐下。 无聊等待间,孟栎亭漫无目的视线游移,然后就落到了坐在她斜前方的女生挽起的校裤裤脚上。 眨眼间视线划过,教室里好几个男生也同样挽了裤脚。 宽松的校裤裤腿,末尾被这么挽着束紧一圈,就是萝卜裤的款式。 现下刚入春,料峭寒意还没有尽数褪却,露脚踝似乎还有些过早。 正想着,一直隐在鼻尖的痒意忽然发作,孟栎亭飞快抬手捂嘴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身旁传来一道声音。 不用睁眼孟栎亭也能听出是江延。 孟栎亭刚想摇头,察觉到鼻子里似乎有液体流动,下意识仰头捂住口鼻。 江延本来正要往后走,看到孟栎亭动作后脚下一停,问道:“怎么了?” 孟栎亭视线上仰正好和俯身看下来的江延对上,靠得近,她能清楚看到面前人微拧的眉头和略带疑惑的眼神。 脸上没了口罩遮挡,高挺的鼻梁以及光影描摹下分明的下颌线条,无一不昭彰着男生清俊的长相。 但现下的姿势实在有些尴尬,孟栎亭掩饰般眨眨眼,移开视线后说道:“应该是流鼻血了。” 孟栎亭伸手从衣兜里摸出卫生纸摁住鼻子,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多带了几张。 刚一低头,鼻中热流涌出,孟栎亭又慌忙仰头,手上加重力度往里按了按。 “我去一趟厕所,要是回来迟到了,你帮我跟老师说下。”孟栎亭一边起身一边飞快跟身旁江延交代着。 教室外面走廊上已全是寻找考场的考生。大家的目光都只在各教室门头上的班牌停留片刻,只用余光注意着和周围人的距离。 孟栎亭又是捂鼻,又是仰头,视线难免受阻挡,只能见缝插针地逆着人流往厕所方向前进。 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拢住,孟栎亭侧头看,身旁江延已经将她护在身前,由于江延个子高些,周围人下意识往旁边避让,两人行走间比之前要轻松了些。 “你怎么出来了?”孟栎亭隔着纸巾问道。 “怕你纸不够,给你拿包纸。”江延搭在孟栎亭右肩上的手里压着一包卫生纸,是他刚在教室里问同在一个考场的班长贺纬鸣要的。 身边有江延帮忙隔开来往的人,孟栎亭于是放心仰了仰头。 “别动,仰起来容易呛喉咙里。”江延一手扶住孟栎亭后脑勺,往前按了按摆正。 来往投注到身上的视线让孟栎亭有些局促,但脑后扣着的大手力度却不容质疑。 到了过道尽头,江延把卫生纸放孟栎亭手里,后者进去,他则站在外面靠着墙头等待。 身前有人经过,时不时有认识的人打招呼。江延平时待人随和,又经常和外班男生一起打篮球,社交面广,人缘不错。 “江延?在这儿干什么?分不清男女厕所了?”一男生语气欠嗖嗖地问道。 江延看过去,是九班的人,剃着栗子头,戴了副无框眼镜,之前一起打过几次篮球。 “等人,以为我是你呢?戴了眼镜都看不准篮筐。”江延随口回道。 “我什么时候没看准篮筐了?”男生不服气,“今中午约不?” “不约,下午还做题,别睡考场上。” “我无所谓啊,反正睡不睡都一样。” “……” 洗手台前,孟栎亭把用过的纸巾放在一边,从江延给她的那包里抽出一张,掬了些凉水浸湿,然后伸手在后颈拍打着。 水渍冰凉浸进皮肤,孟栎亭拍了好几下却不见鼻尖再流出猩红。看来破裂的毛细血管已经懂事地堵住。 孟栎亭把沾湿的纸扔到旁边,拧开水龙头捧着自来水清洗脸和手,然后一一清理水池里痕迹,再扔掉台面上用过的纸巾。 期间偶尔能听到外面江延的声音,似乎在跟人打招呼,男女声都有。孟栎亭知道江延向来人缘好,吸引力法则在他身上能得到完美的诠释。 絮絮人声传来,江延似乎在跟人交谈。 最后捧了把水洗脸清醒,揩去脸上水珠时,孟栎亭听到身旁女声问道:“需要帮忙吗?” 转头看,又是那双眼睛,孟栎亭忍不住在心里叹一句好巧。 “谢谢,不用,已经没事了。”孟栎亭又抽出一张纸巾擦干脸上水渍。 谢安饶视线在孟栎亭脸上停留几秒,像是在确定她是否真的没事,然后刚要开口,考前预备铃忽然在两人耳边响起。 孟栎亭:“走吧。” 走廊上已经没几个人,江延靠站在墙头等着,看到人出来时,站直身朝两人走来。 江延侧着头,目光在孟栎亭脸上观察片刻,问道:“好了?” “嗯,走吧,回去考试。”孟栎亭没问江延为什么不先回教室,后者对她的照顾从来如此,彼此都熟稔默契。 但有时,她却克制又贪婪地觊觎这份习以为常以外的东西。 三人一起往回走,到一个教室门口时,谢安饶忽然往前一步转身笑着跟两人说:“我先进去了,祝你们考得好成绩。” 孟栎亭看向女生时,后者目光刚好移向江延。 “谢谢,你也加油。”身旁声音说道,语气无波无澜。 孟栎亭冲谢安饶笑了笑,点头道:“加油。 两人到教室门口时,监考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两手捧着水杯小口嘬着。 喊完报告,老师看过来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坐在唯二的两个空位上。 铃声打响,试卷发下来,孟栎亭旋开笔帽落笔写上班级姓名考号。扫视完卷面,深呼吸一口气,进入状态开始答题。 / 到周四下午最后一堂考结束,几乎所有考场内一片长吁短叹。 众人各自回到教室,下午还剩下两节课时间,不出意外会留给他们上自习。 孟栎亭接完水回到座位,看到老周从前门跨进教室。 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厚厚的玻璃片后是老周平和无波的眼神。眼皮微耷,标志性的一字胡起了些弧度,老周开口说道:“差不多都回来了啊,都坐回座位上。” 教室里安静下来。老周把保温杯往讲台上一放,抬起右肘撑着讲桌边,倾身倚站,双手十指交错横在胸前。 “现在所有科目就全都考完了啊,这也是你们高中最后一次参加这么多科考试,明天开……” “老周,还有会考呢!” 老周斜眼瞟去,梁桉缩回脖子,举着的手缓缓放下,嘴里还在说:“会考,应该才是最后一次……吧?” 老周懒得理他,目光收回来继续说道:“明天开始,啊不对,下周分科分班以后,上课进度就会加快……” 不到十分钟,老周交代完事情后就让班长贺纬鸣组织好班上纪律,自己拿着保温杯款款离开。 孟栎亭正在翻书做预习,前桌忽然转身,桌上多了张纸条,最上面写着“给孟栎亭”。 认出是屈苗苗的字迹,孟栎亭拈起展开来看,里面问晚上出去吃饭庆祝考试终于结束。末尾还附了屈苗苗的名字缩写。 孟栎亭抬头看了眼,屈苗苗坐在第一排,这纸条一路传到她这里着实有点费同学。 上周五本来该换座位,但是因为紧接着要分科考试,老周 6. 昏黄灯光 《今夜蝉鸣》全本免费阅读 孟栎亭三人站在篮球场边看着场上比赛。 说是比赛,其实就是几个班的男生组在一起,临时分了两队,打打球,过过瘾。 周围不时能听到女生的欢呼和男生的叫好声。 孟栎亭虽然目光投向场内,但思绪却在神游天外。 刚才小卖部的插曲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按钮,让孟栎亭整个人开始陷入一种怪异的情绪状态。 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这样,像是身体的某种运行机制,到了一个节点,一些潜藏已久的情绪就会发酵生成,让人有想要溺毙其中的错觉。 站了会儿,舒爱兴趣寥寥:“不想看了,走吧,逛会儿操场。” 屈苗苗疑惑:“不是还没结束吗?” “嗯啊,但是不好看,不想看了。”舒爱本身就对篮球不感兴趣,只是许嘉裕早前发了消息让她来看打球,于是来看看,但是站久了越来越觉得无聊,索性想走。 屈苗苗:? 孟栎亭倒没什么异议,三人于是退出观众席,转身往操场溜达。 舒爱和屈苗苗聊了什么,孟栎亭事后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但她出色的演员素养让她成功地扮演好了听众这一角色。 明明半句没听进去,却总能适时捧场。至少没有被身旁两人发现她的混乱状态。 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不断砰砰入耳。思绪紊乱中,一阵脚步声临近,一双熟悉的黑白间色球鞋出现在孟栎亭视线里。 江延打完球本来要回教室,抬眼看到许嘉裕冲一边挥手,往那边一望,是舒爱,以及在她一左一右站着的屈苗苗和孟栎亭。 江延于是跟着许嘉裕往这边走,然后就看见了孟栎亭皱着眉头盯着地面发呆。 恍然间他想起了小学刚认识孟栎亭那会儿,她也是这么喜欢静静地发呆。 每次这种时候,江延就会伸手去戳孟栎亭的眼睫毛。 一是因为他一直觉得孟栎亭的睫毛很长,总想去戳一戳,二是想看后者被吓到后惊慌又茫然的表情,由此带来的满足感就像戳中了彩虹泡泡。 反正她又不会生气,孟栎亭像是有着无比宽容的好脾气。 伸手在孟栎亭面前一晃,江延问道:“在想什么?” 孟栎亭抬头对上江延目光,回过神后并不打算回答。她把手上买的面包和辣肠递过去说:“给你买的晚饭,食堂估计已经没吃的了。” “谢了。”江延伸手接过。 / 晚上回家路上,两人骑着自行车。孟栎亭在靠里一侧,江延隔着一段距离骑在外边。 过了几个街口,放学的人流逐渐稀疏。 江延偏头看了眼身旁认真看路骑车的人,问道:“下午打篮球那会儿你在想什么?考试没考好吗?” 孟栎亭没想到江延还会提起这个问题,在听到前半句时,她脑中已在飞快思索措辞,幸而江延的后半句为她提供了说辞。 “历史有一道题讲义上写过,但是复习的时候过得太快,我没记住。”孟栎亭接过话头往下说道。 江延挑眉,有些意外地说:“还以为你语文作文偏题了,那么挂脸。历史有什么好操心的,反正要读理科。” 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语气,混着夜晚微凉的风,似扰动着什么。 孟栎亭眨眼后问道:“挂脸?现在么?” 身侧忽然有单车飞速驶过,孟栎亭握着手下车头微偏,险险避让。 方向一偏,靠得离江延近了些,视线里男生掌着车把的右手和自己半握的左手形成对比,孟栎亭忽然想起那天这手就扶在自己脑后。 “不是,打球那会儿,你站在那儿就像,”江延顿住,找了半天形容词,然后说道:“像黑云压城。” “……”难为他想出这么个词。 到了路口,两人停下等红绿灯。 耳边隐约听到有人在讨论“社团”什么的,孟栎亭侧头看了看,隔着一小段距离,两个穿着承明一中校服的学生在聊天。 孟栎亭转头问江延:“你明天要报社团吗?” 听到那边两人谈论,她才想起来学校明天下午会开展社团招新活动。 学校虽然强调学业为重,但是对文体娱乐并没有采取狠狠打压的政策。承明一中的社团活动据说是好几届以前的学生会长提出的,然后就一直延续到现在。 按理说社团招新应该还要过段时间,但今天晚自习时,老周进教室通知说,学校为了让大家大考完放松放松,临时决定明天下午开展社团招新活动。 这个决定不出意外得到一中学子的热烈响应。 江延踩了踩脚蹬说:“不报,没什么意思,明天去看看热闹就行。” 刚进学校那会儿,江延和班上几个男生听说有篮球社还满怀期待过。后面打听到社团组织活动打篮球也去看过,结果大失所望。 了解后才知道,活动只是个名头,重点都是最后一帮人约着去吃饭,或者是网吧打游戏。 所以除了一开始的申请入社略显正式,后面交了报名费就基本没有下文了。 绿灯亮起,江延招呼道:“走。” 等孟栎亭骑上稳稳向前后,江延曲着的长腿一踩脚蹬,几下跟上前面的身影。 / 到家开门,客厅灯光昏黄。孟栎亭看到脚下门垫前,自己的棉拖整齐摆放,旁边还有一双男士拖鞋空着。 孟兆成还没回来。 换好鞋转过玄关,客厅里果然只有杨婕一人窝在沙发角看电视。 应是晚上洗过头,女人发尾的波浪卷不似以往弧度,沉沉搭在胸前。 略有些黯淡的灯光下,杨婕一手拿着一瓣儿橘子,一手摁着遥控器按钮转换电视频道。 听见动静扭头看过来问了句:“回来啦。” “嗯。” 孟兆成在家时,喜欢把客厅里的灯开满,整个空间亮堂如白昼。但是杨婕却会挨个挨个摁灭,待留下的余亮只能将将照明时,她才觉得合适。 两人有时候因为这种分歧也会争上两句。而这种争执最后会演化到什么激烈程度,只看两人当时的心情。 “这儿切了橘子,你先吃了再去卧室,不然弄得手上书上都是汁。”杨婕指了指茶几上搁着的一盘橘子,已经洗净切牙。 “好。”孟栎亭卸下书包往沙发上一放,然后去厨房洗过手,出来到茶几旁小凳坐下。 杨婕身上穿着家居服,里面的黑色内衬领口有一圈镂花蕾丝,孟栎亭之前没见她穿过,估计是店里刚拿到的新款。 杨婕以前跟孟兆成在一个厂里上班,后来孟栎亭被接来这边读一年级,杨婕就辞了工作在家照顾。 孟栎亭读五年级时,杨婕和朋友集资在市中心的步行街开了家女装店,由于铺面选址位置好,生意一直不错,江延的妈妈祝媛也常去。 也是因为这,两家大人才逐渐多了些往来,节假日还会约着一起凑桌打牌。 “今天考完试了?” “嗯,估计明天下午就会出分。” 其实前两天考的科目已经陆续被批改出来,老师那边大概也拿到了分数,只不过考虑到学生还没考完,怕说了成绩影响后面发挥。 “那下周应该就有排名了吧?影响分班吗?你觉得考得怎么样?” 最大的影响当然是文理分科,但杨婕关心的显然不是这个,她只是怕孟栎亭没考好掉出一班。 尽管学校老师一再解释不搞末位淘汰,并且一到四班都是平均分配,但杨婕对于“一”这个数字总有些莫名的坚持。 不合逻辑,但却是杨婕的风格。 “跟平常做题感觉差不多,这次学校不会排名,只是下周就文理分科排班上课,我还是在一班。”孟栎亭一一答道,两手掐着橘皮边角一用力,果肉剥离,低头送进嘴里。 杨婕闻言皱眉没再说什么,抬手关了电视, 7. 滋啦 《今夜蝉鸣》全本免费阅读 上午大课间结束后,乌泱泱一群人往小卖部涌去。 屈苗苗挽着孟栎亭和舒爱往教学楼方向走。 厚厚的云层连着几天罩在上空,不见一丝霞光,今天终于破开一个口子,落下半边日照。 然而天气好,却不代表心情也好。 屈苗苗:“原本还以为上午就这么一节课,老周就算再变态也上不了多少,哪知道他居然能一节课拉完三节内容,还说什么预习呢,现在光是作业都赶不上了。” 昨天老周在班上友情提示了句“抓紧时间预习”,众人也乖觉地早做准备。 但也万万没想到,这才刚恢复上课第一天,一堂课四十分钟就连轴转,把所有人都带进了沟里。 “老周这是想高一就把三年内容全部干完吗?照这样的话,干脆把物理书装输液瓶里打吊针算了。”身后传来梁桉的声音。 孟栎亭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眼,陈秉欢和梁桉就在三人身后,但没有江延的身影。 梁桉吐槽完又问旁边的陈秉欢:“哥,你说我要是现在转去文科班,是不是就不用写物理作业了?” 屈苗苗立刻回头嫌弃道:“幼稚,弱者才只会逃避,欢欢才不会理你呢。” 众人:…… 这一瞬间,空气似乎也静默了。 片刻后,只有梁桉突兀大笑起来,周遭经过的人往这边投来目光。视线落到陈秉欢身上后,无视其生人勿近的气场,并趁机再多看几眼。 孟栎亭和舒爱在心里为屈苗苗默哀。 陈秉欢凉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欢欢……谁?” 屈苗苗后背发毛,脖子一紧,生硬地岔开话题道:“啊我突然想起老周大课间前就说了要找我喝茶,我先走了哈。” 话还没说完,已经见缝插针地穿进人群逃走。 “别跑!”梁桉叫嚷一声,然后转头朝陈秉欢说,“哥,交给我,保证给你抓回来。” 下一秒就灵活地越过周围三两并行的学生,没如人群。 孟栎亭也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识到什么叫“滑不溜秋地像条泥鳅”。 屈苗苗叫陈秉欢为欢欢,孟栎亭和舒爱是知道的。 但是向来碍于陈秉欢无差别冷漠的气场,屈苗苗也只敢偶尔在她俩面前叫,今天估计大意说漏嘴了。 孟栎亭和舒爱回头看了眼陈秉欢,后者居高临下一个眼风扫来。 嘶,“欢欢”好凶哦…… / 回到教室后,座位上并没有看到屈苗苗。 看来真躲到老周办公室去了,估计要到上课才敢溜回来。梁桉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孟栎亭弯身从桌斗里翻找下节课要用的书,桌上突然响了一声,她抬头看去,是一瓶橙子味的芬达汽水。 偏头看,身旁江延姿态随意地靠着身后桌子,一脚踩着孟栎亭的桌脚作为支撑,手上拿着瓶冰镇可乐正在拧瓶盖。 “滋啦”一声气体逸出,江延喝之前说道:“之前小卖部一直没进货,今天看货架上有了,就给你拿了一瓶。” 说完仰头灌了一口,喟叹一声。 低头看孟栎亭还没喝,顿了顿,江延疑惑挑眉问道:“不能喝?” “没有。”孟栎亭伸手拿过芬达,说道,“谢谢。” 拧开喝了一口,刺激的口感瞬间侵袭口腔,随之而来的是果味儿的清爽。 江延给她拿的是常温,现下的天气,这个温度入口并不会感觉太凉。 孟栎亭旋紧瓶盖,身旁江延已经离开回到座位。 舒爱从江延过来时,目光就一直注意到这边,撑着头看着两人互动。 江延走后,许是自己的视线太过直接,孟栎亭朝她这边看过来问道:“怎么了?” 舒爱无所谓笑了笑说:“没事。” 把桌面上翻开的书阖上,思索几秒无果后,舒爱转头问道:“下节什么课?” “英语。” “嗯哼。”舒爱从鼻子里应一声,然后把书放回桌斗,再从中抽出英语书。 两手伸进衣兜里摸了摸,反应过来后她又回身从书包里找出耳机,取出来塞进耳朵。 侧边发丝垂落,完美遮挡。 / 下午第一节下课铃打响,全校鼓噪。 大部分人桌面上东西还没清理,人就已经闪身出了教室。 高中生活每天重复两点一线,难得生出一点水花。 对于整日浸润学海的众人来说,恨不得能用这一点水花掀起个惊涛骇浪。 几分钟内,人流已尽数涌向教学楼间的空地以及操场。 中午的时候,学校领导已经让后勤把放在图书馆后面空地吃灰的长桌简单清理了一番,然后又通知了各个社团的学生以及学生会成员去搬出来,摆放到了指定位置。 社团老成员已经在第一节课把现场布置好。 每个社团摊位前都摆了团招,有斥巨资做成广告牌的,也有稍显简单拉个横幅的,更有朴素无华、直接用粗头马克笔在卡纸上写了团名贴在长桌前的。 虽然整体铺陈没有张灯结彩那么浮夸,但对枯燥单调的高中生活来说也算放肆一回。 到了现场,孟栎亭三人跟七八个同学一起围在魔术社前看了会儿魔术表演。 常见的纸牌魔术,表演的是一个挺斯文的高二男生。 男生似乎有些紧张,与周围人互动时,说话间偶尔会磕巴重复。 众人都想近距离拆穿变化的技巧,因此目光格外集中在他的手上,看得细致的,还能发现男生动作间手指微微颤抖。 到底是被这么多人围观太过紧张,男生手上翻转间动作慢了一步,被人大声指出了破绽,这下方寸大乱,嘴上半天都圆不清楚。还是另一个魔术社成员出来救场才罢。 看完表演,孟栎亭三人移步到其他社团。 旁边有一个社团摊位前围了很多女生,屈苗苗踮脚往里看了眼说道:“是陶艺社,桌上摆了好多陶艺,该不会都是他们自己做的吧?” 刚好有人出来,三人上前补上空缺。 桌子上铺了一张棉麻质地的姜黄色桌布,上面放着二十来个陶艺作品。 大部分都是或大或小的杯子,色彩不一,样式各有些微差别。只有几个是动物和花卉造型的成品。 屈苗苗有些心动想加入,咨询了几句后发现社费有些高,无奈放弃。 对此陶艺社成员也作了解释。 陶艺社的活动相比其他社团频率要高些,并且都是在校外,因为学校内并没有购置制陶设备。 如此看来,相较于学校其他社团而言,陶艺社确实稍显精致。 没什么再看 8. 旁观者 《今夜蝉鸣》全本免费阅读 孟栎亭和江延在小升初时,都考入了本市的承明实验中学,并且分到了同一个班。 对此,两家大人也很满意,孩子以后上学放学能有人作伴。 孟栎亭性格偏静,平时在班上能交流的人也不多,几乎就座位周围那几个。 再远一点的,也就是和组长或是班干偶尔因为一些事情说上一两句。 于老师们而言,若不是成绩这一块略显亮眼,孟栎亭就是实打实的班级小透明。毕竟她连班干也从不竞选。 而江延则是一如既往的四处逢源。 开学没多久就被选作体育委员,再加上成绩拔尖,性格随和,开得起玩笑,他在男生群体备受欢迎,在班上女同学的眼里则更不用说。 这也导致孟栎亭本身因成绩优异,自带吸引力法则的前提下,在最开始时,却依然无法被班上的部分女生群体所接纳。 因为在班上,江延几乎只跟她一个女生来往。 而平时她最常相处的,也只有班上同为透明存在的人。 人类的社交群居性,早在学校这一象牙塔中就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从小学开始,一个四五十人的班级,就会产生不同的“交际圈”。 最明显的是男生与女生的群体区分,然后则是依据学生时代几乎被奉为唯一准则的成绩,来将两边群体进行“势利”的划分。 周围的环境、大人的交流、彼此的度量……无一不渗透着这一点,只不过大家都默然地遵守着这一规则,却还以为是自己在选择自己的世界。 幸而到了初三或是高中时期,像是忽然觉醒一般,这帮具有可怕爆发力的“叛逆”群体有了自己的评判标准。 他们清醒又对抗地凝视这些存在已久的条条框框,企图删写重来。 直到最后进入社会,见识到新的标准,新的框架。 是继续对抗吗?抑或是随波逐流? 当然这都是后来的后来,他们才需要面对的问题。 彼时的孟栎亭只是一如既往地在初中这个新环境里学习生活。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女生,施娴。 施娴可以算作班上部分女生群体的中心人物。 刚升入初中时,施娴很快就在班里建立起了自己的圈子,除此之外,和江延一样,施娴在班上的人缘也极好。 孟栎亭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施娴看中,并选择纳入其交友范围的。 是的,“看中”,对于如施娴这类在班上有影响力的人物,这种词是符合她的。 得益于此,孟栎亭逐渐被这部分女生群体接纳,两人的关系也渐渐熟稔起来。 到后来,因为孟栎亭的缘故,江延也和施娴熟悉起来。 由于回家路上,施娴有一段路程和他们同行,放学后的两人行也慢慢变成了三人行。 再后来就是施娴跟江延告白。 孟栎亭是第二天才从施娴口中得知这件事。 她已经不记得在听到施娴说的话后,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孟栎亭只记得当时面前女生明媚的笑容,脸上似乎因为兴奋,还有些泛红。 在学生时代,“早恋”是个令学生面红心跳、让大人闻之色变的词。 尽管老师校长三令五申、家长们耳提面命,但从心里生发的情绪,如何能轻易地止住。 初中的时候,孟栎亭也曾被高年级的学长“围堵”过几次。 后者往往等在她抱着作业去老师办公室必经的那条过道转角处。 有时候是他一个人,有时候还有几个玩得好的男生。 那时候孟栎亭被点为组长,算是作为优秀学生,为班上做点事尽一份责。 她已想不起那个男生的面容,只记得他的校服似乎格外宽松,袖口也总是高高挽起露出手肘。 每当孟栎亭从他身前经过时,那个男生总会笑着叫她:“诶,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或者是“要帮忙么?我帮你抱过去”亦或简单的一句“哟,来啦,孟栎亭”。 孟栎亭起初会抬头看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经过,到了后面已经学会直接无视,当作没听见。 那天男生只有一个人,似乎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他往前一步挡住了孟栎亭的去路。 “孟栎亭,我都在这儿站这么多天了,你一句话都不说,什么意思啊?看不出来我在追你?” 或许是因为男生除了在这等着以外,并没有其他过分行为,孟栎亭并不觉得害怕。 静默一阵后她开口问道:“你作业写完了么?” 男生:? “你都初三了,按理来说作业应该挺多的,没必要在这等着浪费时间。”孟栎亭“苦口婆心”道。 男生愣怔后问道:“没了?” 面前女生乖乖点头。 男生:我这么多天风雨无阻蹲点守候,就等来了这?居然还关心我作业写完了没,我是不是应该感动一下? 自那以后,孟栎亭再没见到过那个男生。 当然也就没有机会知道他课间有没有抓紧时间写作业。 关于施娴的告白,孟栎亭起初并不知道江延作何回应。 并且在某种心绪扰乱下,她甚至没有向江延提起这件事。 只是从施娴和江延两人后来的相处中,她渐渐生出几分猜测。 课间时,施娴依然会在江延的座位旁逗留;体育课上,施娴能大大方方地给江延呐喊助威;放学路上,施娴会笑意盈盈地同江延开着玩笑…… 于是渐渐的,孟栎亭开始有意识地避开施娴和江延。 除了放学路上无法避免以外,其余时刻,孟栎亭要不然就是坐在座位上看书学习,亦或者主动去找其他人聊天。 这于孟栎亭而言是挺难做到的事,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被动。 哪怕之前跟江延一起,也更多都是后者主动来找她。 不过在孟栎亭看来,施娴和江延两人,似乎开始得莫名,结束得也突然。 那天孟栎亭和以往一样去教室后面拿扫除工具,独自前往公共卫生区。 班上的公区是孟栎亭、江延,还有班上另外一个男生负责,区域刚好可以划成三块,三人各打扫一部分。 施娴后来主动去找那个男生换掉了打扫任务。 原本施娴是负责打扫教室外连接走廊那一块儿区域的,相对来说轻松一些,那个男生当然一口答应。 那天孟栎亭没看到施娴下来,而之前一起打扫公区的男生却再次提着扫把走过来。 孟栎亭转头问江延:“施娴呢?她今天怎么没来?” 江延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嘴上道:“她不会来了。” 只说了结果,却没有说原因和过程,孟栎亭也没有再问。 但后来,她又是猜到了一部分。 那次体育课跑完步,女生们坐在篮球架下喘着气休息,手上扇出寥寥无几的风。 孟栎亭伸手揩去额角流下的汗珠,脸上热气蒸腾,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该是通红一片。 身旁有动静,似乎有人挪动,又有人坐下。然后一道声音传来。 “孟栎亭,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找我?你都不关心我一下吗?” 孟栎亭放下手转头看去,施娴的脸泛着红,阳光照射下,鬓角的汗珠闪着光。 见孟栎亭似愣住了一般半晌没有回应,施娴烦躁地抿唇,继续说道:“你不知道我多委屈,江延身边一直有人递情书,没有人觉得他不对。但是我跟其他男生玩得好,就会被人背地里议论,凭什么?” 说完,似发泄一般,施娴一脚踢开旁边一粒碎石。 石子磕磕嗒嗒一路弹走,几步远后终于停下。 “蒋奕行他凭什么冲我发火?” 略有些熟悉的名字传入耳中,孟栎亭收回视线看向身旁女生。 蒋奕行是六班的,会打篮球,平时和江延玩得也很好。这是孟栎亭对这个人仅有的认知。 施娴突然凑近,孟栎亭下意识要往后,却忍住没动。 女生压低声音问道:“江延之前真的没跟蒋奕行说过我俩的事吗?” “什么?”孟栎亭一时间没理解施娴的话。 看到面前人明显有些不耐烦的神情,她又接了句“我不知道”。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施娴本来想舒缓一番的心情更加不怎么样。 她索性转身叫上身旁的同学,一起去了厕所洗脸冲凉。 关于施娴说的有人在背后议论她,孟栎亭并没有印象。 或许也因为她交际范围本来就窄,施娴不和她来往以后,她又回到了以前安静无闻的状态。 但蒋奕行后来依然经常和江延约着打篮球,这一点孟栎亭还是知道的。 / 思绪回转,施娴的歌声伴着音乐入耳。 她唱歌很好听,还在初中的时候孟栎亭就知道。 学校劣质音响传出来的歌声难免失真,但依然盖不住施娴那一把好嗓音。 快到副歌部分时,主席台后方有几个人合力搬上来一个大纸箱,然后打开从里面抓了好几袋零食,转身朝观众方向扔过来。 人群随之沸腾,几乎要盖过音响声音。 副歌间歇部分,施娴走过去拿了几包朝下扔。 雨露均沾,从左往右。手上剩下最后一包时,她朝着孟栎亭这个方向看来。 或者说,江延的方向。 9. 拂叶梢 《今夜蝉鸣》全本免费阅读 周日下午的承明一中较以往宁静了许多。 四下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教学楼前树荫里隐约扑扇着的振翅声,倒更显得空间静谧。 学校里大部分教室里只坐了三两个学生,有的甚至空无一人。 临近六点,铃声打响,孟栎亭抬眸看了眼墙上挂钟,然后阖上面前练习册,盖上笔帽放在书封上,准备出去吃饭。 嘴里还残留有菠萝的清甜余味。 有些口渴,孟栎亭拿过水杯,旋开杯盖喝一口润润喉。 平时周末还有节假日,学校的铃声不会关,到了点照常会回响在校园上空。 只有寒暑假才会让这位勤恳忠实的“打更人”歇上几天。 刚才是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说明该吃饭了。 一班教室里此时只剩下几人。 下午四点以后班上就会陆陆续续来人,过了五点,就会有人提早出去吃饭觅食,又顺便在学校附近的商铺里晃荡一会儿,再慢悠悠地回学校。 孟栎亭是在教室里边做题,边等江延。后者四点多那会儿跟班上的男生去操场打篮球了。 窗外晃过一道身影,孟栎亭余光瞥见侧头去看。 舒爱微扬头与其对视,算是打过招呼,进来后她走到教室后门的座位坐下。 上周最后一节课,老周拿出了新的座位表用投影打在屏幕上。 换座后,孟栎亭隔了一个座位坐在舒爱前面,江延则坐在孟栎亭的旁边。 孟栎亭侧过身问道:“怎么这周来这么早,吃过饭了么?” “吃过了。”舒爱边说边把东西放进桌斗,“今天家里司机有事,我就坐的李怿他们家的车,他晚上还有事要出去,我们就先去外面吃了饭,然后他们把我送来再走。” 江延从后门进来,手上拿着校服外套搭在肩膀上。 他看到孟栎亭后说:“走吧。” 孟栎亭转身从桌斗里抽出了几张卫生纸递给江延。 后者走过来后伸手接过擦汗。 江延随手把外套放桌上,然后把用过的纸揉成一团,转身又去教室后面扔垃圾桶。 回过头看孟栎亭还没动作,江延问道:“不是要吃饭了吗?” 孟栎亭起身,探手拿上江延桌上的外套,然后走过去。 “把外套拿上吧,待会儿凉快了容易着凉。” 江延不置可否,抬头接过。 衣服下,两人指尖触碰,孟栎亭呼吸微顿。 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将手平静收回,缓缓放回身侧。 像是微风轻拂叶梢,叶尖微微颤栗,几息间已没入宁静。 / 等到两人吃完饭回来,孟栎亭刚转过墙角,就看到教室门口跑出一个女生。 看样子不像班上的人。走廊上还站着一个女生,像是在等人。 两女生汇合后,步伐微快地从前面楼梯离开。 孟栎亭脚下步子一顿,江延在身后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孟栎亭没回头答道。 进教室以后,孟栎亭隔老远就能看见江延的桌面上多了一张白纸,上面似乎写了什么。 走近一看,是江延的名字。 应该是用黑色粗头马克笔写的,纸张的四角用透明胶贴在桌面上。 抬眼看周围,陈秉欢的桌上也贴了一张。 刚好此时陈秉欢和梁桉他们也从后门进来,同样瞬间看到了桌上的白纸。 梁桉几步过去到了陈秉欢桌前,看清楚后睁大眼惊讶。 “哥,你这记性不至于吧?前两天才换的座位,这就记不住要贴名牌了?” 陈秉欢没理,只走过去看了一眼,伸手就开始撕边上的透明胶。 梁桉回头看到江延这边,挑眉问道:“怎么你也有?” “我弄的。” 众人回头,后门处舒爱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一边说着。 看样子刚去上了厕所回来。 “就你们吃饭的这么一会儿时间,教室外面来了一趟又一趟。我又刚好坐窗边,还是女生,一个个都来问我你俩座位在哪儿。我嫌烦,直接写了两张贴桌子上,那么明晃晃几个大字,除非眼瞎才看不到。” 孟栎亭低头看了眼江延桌斗,确实已经放了好些信封和巧克力。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孟栎亭疑惑。 梁桉笃定道:“情人节!” “那是二月。”陈秉欢凉凉拆台。 “对哦。”梁桉反应过来,“哥你真聪明。” 陈秉欢:……你这么一夸,感觉我并不是很聪明。 舒爱:“是情人节。” 梁桉:“啊?” “我刚搜了下,白色情人节,挺小众的。”舒爱坐在座位上一手撑头,眼微眯笑道,“这要真是碰上二月十四,你俩桌子都已经塞满了吧?” 孟栎亭算了下时间,嘴上讷讷道:“二月十四的话……我们那会儿好像还没开学。” 抬头刚好撞进江延视线,后者眼底似噙着笑意,带了些无奈。 “进去?”江延一手撑着桌面看她,一手把椅子推进去问道。 孟栎亭于是抬脚跨过过道上的收纳箱,迈进自己的座位坐下。 班上部分同学买了收纳箱放在每两列的过道间。 孟栎亭的座位靠窗,她这边的过道是默认拿来放箱子的。 因此即便他们是单人单座,进出也需要旁边的同学让位。 今天晚上是生物晚自习,孟栎亭低头从桌斗里找生物书。 手上动作一顿,然后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盒子。 盒盖上昭彰地印着某巧克力品牌的标识,里面装着八粒白色包装的巧克力,整个盒子是一个心形造型。 思考后孟栎亭转身叫舒爱,手上示意问道:“你送我的么?” 舒爱摇头否认。 孟栎亭又转头在教室里找屈苗苗的身影。 舒爱见状问道:“找苗苗呢?应该不是她送的。这是一整盒,又不是你生日之类的特殊日子,我跟苗苗怎么会无缘无故送……” 说话间停住,舒爱忽然想到了什么,孟栎亭也回头对上其目光。 “今天的确是个特殊的日子。”舒爱点头煞有其是地说道。 “……应该不是。”孟栎亭表示怀疑。 忽然,屈苗苗不知道从什么方向扑过来嚷道:“哇栎栎!心形巧克力诶!是谁跟你表白?” 说着屈苗苗已经伸手拿过那盒巧克力,上下翻看有没有其他东西。 孟栎亭条件反射般看向教室前后门,以及身旁窗户,确定没有看到老周的身影。 “他不在。” 孟栎亭回头,看到江延正在把桌斗里的东西一个个放进书包里。 由于他低着头,孟栎亭只能看见男生发顶,瞧不见神情。 “今晚不是他晚自习,老周不会来这么早。” 说着,江延装好所有东西,把微鼓的书包放在旁边的收纳箱上。 桌面上白纸黑字越看越碍眼,江延抿唇,抬手撕着边角的透明胶。 一旁孟栎亭看到江延动作,忽然想到后说:“有没有可能,送东西的人以为这是江延的座位,然后放错了?” 江延闻言手上动作微顿。 “不可能。”舒爱否认道,“我之前一直在教室,而且后面还贴了名牌,就算中途去上了个厕所,江延桌上那么大字能看不见?” 屈苗苗伸手指了指孟栎亭桌上的练习册说:“而且你书就放在这,翻一下就能看到名字啊。” 江延目光移到孟栎亭练习册上。 封面被细心包了书皮,上面贴了一张姓名贴,工整地写着“高一一班孟栎亭”几个字。 忽然没来由的一股烦躁,江延微皱眉。 旁边屈苗苗来回几次翻看盒子,依然找寻无果,只好放弃递给孟栎亭。 “都没看到贺卡,甚至连个小纸条都没有,那怎么知道是谁送的?” 孟栎亭接过后看了两眼,依然怀疑是被人送错了。 舒爱看出孟栎亭想法,叹了句:“我们亭子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又不是没被人告白过。” 孟栎亭闻言微窘。 舒爱说的是上学期国庆文艺汇演那天晚上的事。 当晚她坐在一班的观众区看表演,身后同学拍了拍她肩膀,传话说有人找她。 孟栎亭出去后,看到看台转角处站着挺干净阳光的一个男生,但她并不认识。 对方介绍了自己名字,程煦。 人如其名。 接下来就是男生青涩腼腆的告白。 孟栎亭在惊讶过后礼貌表示了拒绝。 程煦却是笑着说:“虽然大概猜到会是这样,但是没关系,我不会打扰你,也请你不要感到困扰。” 孟栎亭:“嗯,那我们也算是认识了,路上碰见也可以点点头打招呼。” 程煦闻言脸上笑意更甚。 等回到观众区,舒爱了解情况后还调侃她。 “我们亭子可以噢,这才开学还不到两个月。” 一班和七班的体育课是同一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认识了的缘故,后来孟栎亭上体育课,常在羽毛球场看到程煦。 / 舒爱起身问孟栎亭要那盒巧克力,接过来后看了看说:“又不是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今天这日子,送巧克力不署名,该不会是笃定你知道他是谁吧?” 伸手递回,舒爱微眯眼揶揄道:“啧,如果真是这样,有点会哦。” 孟栎亭无奈:“别乱 10. 昭彰 《今夜蝉鸣》全本免费阅读 睁开眼盯着天花板,意识逐渐回笼. 迷蒙间,孟栎亭想起今天是周六,不用早起。 虽然昨晚睡前已经关了闹钟,但是长期养成的生理时钟,以及开学以后逐渐紧绷起来的神经,让人轻易不敢放松。 因此即便没有枕边振动频率的催促,孟栎亭依然在六点多醒来。 眼皮阖上,侧过身又拢了拢被窝,再次陷入黑暗睡去。 窗帘缝隙已漏出外面泛白的天光,已至三月中旬,天色亮得比以往早了些。 但这并不妨碍床上的人睡个回笼觉。 似乎才刚睡过去没多久,“砰”的一声卧室门被重重打开。 孟栎亭挣扎着掀开眼皮,杨婕此时刚好走到窗边。 “唰”地一声拉开窗帘,藏匿其后的天光瞬间洒满一室。 眼睛被刺得再次闭上,耳边听到杨婕推开玻璃窗,以及关上纱窗的声音。 从进门到拉窗帘、开窗、关上纱窗,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此前当然已经做过无数次。 杨婕进孟栎亭的房间从来不需要打招呼,随时随地,推门而进。 孟栎亭甚至怀疑自己房间里的一应物件,哪个抽屉放了什么东西,哪件衣服放在哪个衣柜里,杨婕都一清二楚。 这也是为什么初中时期有段时间,班上女生流行写日记,孟栎亭却从不加入这股潮流的原因。 这种私密的东西放在教室是不可能的,但放在家里似乎也无异于公之于众。 杨婕回过头,看到孟栎亭还躺在床上没动静,皱眉说道:“都八点多了,你爸已经在吃早饭了,赶紧起床,待会儿全冷了。” 孟栎亭“唔”了声表示听到。 早晨那段梦里的内容早在杨婕说话间全然忘干净。 但是那份郁郁的情绪却从梦里带了出来,萦绕未消。 套上毛衣和家居服,孟栎亭带着刚醒的惺忪慢吞吞地收拾好卧室,走出房间。 餐桌上,孟兆成已经吃完早饭,正在收拾自己的碗筷。 盘子里盛着几个白面馒头还有一个白煮蛋。 孟栎亭跟着孟兆成走进厨房,后者去洗碗槽清洗碗筷。 她则伸手打开锅盖,从蒸腾热气里捞出那盒牛奶,用洗碗布擦了擦水,然后出了厨房坐在餐桌边吃早饭。 一边吃一边回想梦里面的内容,嘴里馒头被嚼得难以下咽,她只好喝口奶,囫囵几下吞了下去。 / 上午临近十点,孟栎亭正在卧室写作业,听到客厅里传来杨婕的声音。 “我今天要去铺子上,你们俩今天午饭自己解决。” 孟兆成似是应了一声。 孟栎亭没出声,继续写面前的物理卷。 压轴题受力分析有些难度,她拆解了半天终于算出。 坐直身想要伸个懒腰,刚抬手就看到旁边飘窗上坐着一个人,是孟兆成。 孟兆成穿着一件深蓝色轻薄羽绒外套,腿上是一条深灰运动裤,俨然是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的状态。 孟栎亭:“爸您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进来一会儿。” 孟兆成脸上似挤出一丝笑,眼角被岁月带出的痕迹更加明显。 “看你做题这么认真就没叫你。” 接着她看到孟兆成拉开外套拉链,从内兜里拿出了两张一百面值的纸钞放到书桌上。 “亭亭,今天中午你自己出去吃,我就不和你一起了。”孟兆成说道。 孟栎亭:“是有什么事要忙吗?” “有饭局,推不开。一天天的全是应酬。”孟兆成皱着眉,似抱怨般说了两句。 “好。”孟栎亭说道。 还可以再说些什么呢?孟栎亭不知道。 她在孟兆成面前似乎并没有其他可说和能说的话。 一时之间,两人皆是静默。 或许是察觉到气氛尴尬,孟兆成突兀地主动挑起话头,感慨起来。 “你确实是从小就懂事,学习也没让人操过心,出去跟朋友玩儿也不打架闹矛盾,到现在都读高中了,等再过几年,就真的长大了……我跟你妈也该老了。” 孟栎亭顺着接了句:“爸您想太多了,哪有那么快就老了。” 干巴巴的,像是应付。 她也确实是应付。 或许其他家庭谈到这个话题时,儿女会撒娇,父母也笑得开怀,和乐融融。 但孟栎亭在孟兆成和杨婕面前并没有点亮这个技能。 他们之间不知从何时开始,横亘着一条沉默的河流。 不远的距离,却搭不起一座桥梁,只能隔岸遥遥相望。 孟兆成临出门前嘱咐了句:“曹叔叔送了些樱桃来,你待会儿拿点,给江叔叔他们家送过去。” 孟栎亭应了。然后就是孟兆成关门的声音。 曹叔叔是孟兆成的同事,两人同在厂里工作。 以前孟兆成有时候应酬喝大了,曹叔叔还会开车把人送回来。 后来由于孟兆成若是晚上有应酬就不会再回来,孟栎亭也就没怎么见过曹叔叔了。 孟兆成出门没多久,孟栎亭就停笔收拾桌面出门吃饭。 换好衣服后,伸手把桌上的两张红钞对折塞进兜里。 经过厨房时看到摆在门口的一个红箱子,想起来孟兆成的叮嘱,孟栎亭于是转身进厨房。 从储物柜里拿出保鲜袋,然后打开箱子从里面捞了一半樱桃装进去。 关上门后上楼,到了四楼,孟栎亭抬手叩响4-2的门。 等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露出祝媛亲切的笑容。 “亭亭,来我们家玩啊?” “祝阿姨。”孟栎亭笑着打招呼,然后伸手递上樱桃道,“家里有些樱桃,装了些给你们尝尝,看着很红,应该挺甜的。” 祝媛笑着道谢,伸手接过:“进来坐会儿?” “不了祝阿姨,我待会儿还要出去。”孟栎亭婉拒。 “那你先等会儿,我去给你拿两个花椒。”祝媛边说边进去,拐进厨房,声音传来,“本来说等下午江延回来给你们拿去的,现在正好给你。” 孟栎亭等在门口,心里疑惑为什么要拿“两个”花椒。 在看到祝媛手上拿着的两罐东西时,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花胶。 祝媛伸手递过来:“甜味儿的,你跟你妈平时当零食就吃掉了,这个不用放冰箱,开盖加热就可以吃。” 孟栎亭谢过,正要道别,祝媛又伸手拉住她问道:“诶,你妈今天不是在铺子上吗?你今天中午吃什么?噢还有你爸,要不然干脆来我们家一起吃吧。” “不用了祝阿姨,我爸说要带我出去吃,我上来给您送了樱桃就出门了。” “哎哟可以啊,难得你爸带你出去吃好吃的,那我就不留你了,去吧去吧。”祝媛笑着摆手道。 作为邻里邻居,并且两家来往也算密切,祝媛当然知道孟兆成和杨婕平时相处是什么样。 连带着孟栎亭在其中又是什么感受,她大概也能猜到。 因此听到孟兆成要带孟栎亭出去吃饭,她当然也高兴。 两父女关系和和乐乐的,总要好一些。 孟栎亭和祝媛道别后,下楼再次回屋放好花胶,然后出了门。 明明孟兆成是出去应酬,她却依然用他作了借口拒绝祝媛的邀请。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因素,只是面对他人的亲切热情,孟栎亭往往觉得有些疲于应对。 / 漫步到了市中心,孟栎亭到书店附近的商厦里找了家快餐店随便解决掉午饭。这样吃完饭就能逛书店。 周六书店里人很多,孟栎亭进门以后先穿过了儿童读物区。 那里基本挤满了小孩,以及照看他们的老人。 接着就是青春读物区,这边能看到好些十几岁年纪的男女生,手上各捧一本书,或靠或坐地围在书架旁。 孟栎亭几步挪移到悬疑读物区。 书架过道口坐了一个男生,膝盖上摊着一本书正读得入神。 孟栎亭不打算打扰他,往里看了一眼,朝里还坐了一个女生,两人之间留了些空间。 迈出脚小心跨进去,踩在那方空地,孟栎亭目光投到面前书架上。 视线逡巡,认真看着书脊上的书名。 一圈下来,孟栎亭从中挑出一本。 她细读了腰封和背面介绍,然后再在书架上找到同本书已经拆封的拿了出来。 拿着书走出这逼仄的空间,孟栎亭转过几排到了教辅资料区,找了块角落空地坐下。 这边虽然也有人逛,但整体而言比其他地方清净很多,坐在角落看书的也只她一人。 到傍晚时,书店里原先的絮絮嘈杂说话声已消散许多。 孟栎亭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五点。 看了眼书角的页码,记住二一七,打算等下次有空再来看,然后她起身去还书。 原先左 11. 悬坠 《今夜蝉鸣》全本免费阅读 孟栎亭很少经过梨林街,因为这条路和她平时的行动轨迹并不重合。 不管是到学校、回家,亦或者是去书店,孟栎亭都不会从这里路过。 就连经常光顾的小吃街,以及杨婕的店面,也和这条路是两个方向。 她唯一一次来这里,是初中寒假那次杨婕带着她出门买新鞋。 买到以后,杨婕忽然想给自己也买一双,于是两人就一路逛到了这里。 杨婕告诉她,本来自己早先看中的是这条街,因为这一路两边都是精致的女装店。 店面开在这里的话,反过来也能代表自身的品质。 只不过正因如此,这条路上的铺面很少转让。 所以孟兆成为什么会和一个女人出现在这里呢? 孟栎亭看见自己的父亲和那个陌生女人并排走在路肩上。 虽然两个人看上去在交谈着什么,但彼此间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人走到孟兆成的那辆银灰色大众车前。 男人姿态略恭敬地将女人请进后座,关上车门后,自己绕到了另一边坐进驾驶座。 汽车启动驶离视线。定定地望了几秒,孟栎亭缓缓松一口气,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绿灯亮起,身旁江延提醒走了,孟栎亭回神迈步跟上。 / 银灰色大众逐渐汇入车流。车内孟兆成抬眼看了下后视镜。 孟栎亭和江延两人已经过马路离开。 坐在后座的女人转过头从后面车窗往外看了几眼,然后又转过来倾身贴在驾驶座椅上。 “成哥,她没看到吧?” 女人烫卷的头发顺着肩头滑落,抬手拂至耳后,动作间有淡淡香水气息漾出。 孟兆成深呼吸一口,偏头回道:“放心,他俩一出街口我就看见了,路上我们还保持距离,我又让你坐后座,就算看见了也没什么,我之前也说过今天要应酬,她只会觉得你是我客户。” 一长串话语出口,或许是自觉分析得很有道理,孟兆成因心虚而略快的心跳也受到安慰一般渐渐平复。 女人闻言轻吁一口气,往后靠回椅背,红唇轻启说道:“那就好,我刚才一出店门,你就一脸严肃让我跟你保持距离,吓我一跳。” 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似在专心开车的孟兆成,女人问道:“那你今晚要回去吗?” 孟兆成听出女人语气里含带的撒娇意味,心里舒畅许多。 “回去干什么?都说了出来应酬。更何况今天还是你生日,我不陪你陪谁?” 女人娇矜:“这还差不多。” 孟兆成隔着后视镜看了眼倚靠在后座的女人,眼尾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笑意还未达眼底,又想起自己每次应酬晚了,回家连门都进不了,以及杨婕那张时刻不停摆脸色的面容。 嘴角耷下,孟兆成皱眉不再去想。 / 晚上孟栎亭刚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看到杨婕在玄关处将门反锁。 孟栎亭看了眼墙上挂钟,十点四十三。 杨婕落了锁后转过身,看到孟栎亭头发上还冒着湿气,嘴上叮嘱了句。 “把头发吹干了再睡,不然明天头疼。之前还报过新闻说会面瘫。” “嗯,我出来穿件衣服,马上就吹。”孟栎亭应了声。 看着杨婕头也不回走进卧室,虽然觉得对方大概率不会在意,但孟栎亭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爸说他今天出去有应酬。” 正要关上的卧室门停住一瞬,里面似乎“嗯”了一声,然后房门咔哒阖上。 客厅里一片静谧,连空气似乎都沉默几分。 孟栎亭站了一会儿恍然觉得有些冷。 她抬手摩挲双臂,进了卧室穿上外套,然后再返回卫生间吹头发。 墙上的挂钟显示时间已临近十二点,室内每个房间都昏暗无光。 卧室里孟栎亭身上裹得厚厚实实坐在飘窗上。 窗帘半开,窗外树影深深,只有零星路灯微弱地亮着。 这是孟栎亭消化情绪的方法之一,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会打扰。 幽紫的夜空由于灯光污染看不清几颗星星,只有一弯月亮悬坠其上,照着晚归的人。 孟栎亭脑海里想着白天那会儿看到的情景。 从种种表现看来,那个女人应该是孟兆成的客户,但她心里却莫名惴惴。 自从上高中以后,孟栎亭中午就不再回家吃饭,因此大大减少了撞见孟兆成和杨婕吵架的几率,只有周末她待在家里时才难以避免。 有时候过了一周,家里似乎风平浪静,孟栎亭误以为两人关系有所和缓,结果到了周末就发现还是一样。 为什么两个人总要争吵呢?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吗? 孟栎亭每次都会愧疚无措,然后被两人斥责只会哭。 哭的确是没有用的,于是后来再难受也忍着。 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孟兆成和杨婕似乎也不期望她能做什么,于是她渐渐地学会了逃避。 后来长大一些,孟栎亭才懂得了。 大部分时间里,自己只是两人吵架的导火索,真正埋下火药的其实是他们自己。 发呆许久,各家灯火渐熄,孟兆成依然没有回来。 孟栎亭忽然想打个喷嚏。怕杨婕听到发现她还没睡,生生捂住把声音咽了回去。 跻着拖鞋踩到地面,孟栎亭站直后伸手揉了揉坐得僵硬发冷的屁墩儿,然后脱了外衣上床睡觉。 / 第二天果然鼻塞感冒。 下午去学校路上时,孟栎亭跟江延说要先去趟诊所拿药。 孟栎亭从初中开始,感冒咳嗽这类不痛不痒的小病,一旦发作,都是她自己到诊所来拿药解决。 从来不敢拖或着依靠免疫力作抵抗,因为战线太长,不利于她在杨婕面前隐瞒病情。 这是因为从小孟栎亭一生病,杨婕就会发火。 对孟栎亭的担心和心里的急躁全部由斥责发泄出来。 每每此时,和孟兆成起争执是在所难免的。 本身两人就够多吵架的素材,孟栎亭不想因为自己再添上任何火药。 诊所里已经排了几个看病的人,孟栎亭和江延在旁边等候。 江延垂头问身旁的人:“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感冒,你该不会昨晚踢被子了吧?” 孟栎亭抿唇不服道:“我睡觉可老实了,你以为谁都像你。” 江延轻笑出声,刚想说什么,忽然止住。 还在读一年级的时候, 12. 烫灼 《今夜蝉鸣》全本免费阅读 教室里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二十,接着一道下课铃响彻校园天际。 老师说完下课,刚走出教室,孟栎亭的桌子上突然扑来一道身影,是屈苗苗。 “好~饿~啊~栎栎你有没有吃的?”头上的那撮丸子晃荡了一下,一双眼睛期待地望着她。 “早上还剩了些小面包。”孟栎亭边说边从桌斗里拿出来一袋在面包店里买的奶香小面包,拆开系绳后递给屈苗苗。 孟栎亭转头看向身后问道:“舒爱,吃面包么?” “吃。”舒爱刚好取下耳机装好,几步坐过来,伸手拿了个面包咬上。 吃完后孟栎亭抽出几张卫生纸递给两人,擦完手扔了垃圾,三人出发去上体育课。 / 踏上塑胶跑道的那一瞬,上课铃刚刚打响。 体育老师吹了声口哨,一班的同学陆陆续续围拢过来集合。 看到人都到齐后,体育老师中气十足地开口道:“今天这堂课我们做点不一样的,你们也不用跑步……” 话还没说完,面前队列里一阵欢呼。 体育老师面带微笑,大手一挥道:“来,都跟我走,体育委员先去器材室拿东西,门口用麻袋装着的就是。” 麻袋?装的什么?感觉不是很妙。 众人跟随体育老师来到食堂前,心里疑惑。 虽然这节刚好是上午的最后一堂课,但也不至于现在就放他们去吃饭吧? 果然,体育老师双手一背说道:“今天这节课你们要给学校的菜园除草。区域已经划分好了,你们负责的范围不大,就食堂靠门这边,等体育委员把工具拿来你们就各自分工吧。” 原来是要给学校菜园除草。 承明一中之前大搞特搞过一段时间的劳动教育,当时给每个班都划分了一块菜园,基本都在食堂周围原先的绿植区。 后来还请人来翻了土,但至今也没见种菜,没想到现在忽然让他们来除草。 等到体育委员提来那一麻袋除草工具,老师又通知了一声四月份的球类运动会,让体育委员组织好各项球类运动的报名。 说完老师事了拂身去,放心地留下一班众人自觉安排。 麻袋前围了一群人,孟栎亭看前面人太多,索性不打算用工具,直接朝食堂门口那方菜地走去,准备徒手拔草。 菜园果然荒废已久,菜没见到一棵,杂草倒是长得茂盛得找不到一点空处。 孟栎亭在边上蹲下身,把袖子往上一撸,伸手拽住一株杂草就要往外扯。 手腕忽然被有力地握住,是江延。 掌心温热透过肌肤传递,孟栎亭却像被烫灼一般微微一颤。 幸好对方只是止住她动作,见她停滞后便松开了手。 “上面有勾刺,直接用手容易划伤,你先戴个手套。” 身旁略显低沉的嗓音传来,江延边说边把手中的一只手套递过去。 刚才让拿工具时,江延仗着身高腿长,几步抢先拿到一双手套。 他转头张望一圈没看到预想中的身影,却在不远处看到孟栎亭正往菜地那边走,手上没拿任何东西。 大概猜到孟栎亭的想法,江延只好跟着过去,及时拦住她的鲁莽行为。 孟栎亭接过手套,侧头看一眼江延手里,还剩一只左手手套,问道:“右手的给了我,你怎么办?” 鼻尖似乎闻到一股奶香味,像是烘焙坊的味道,江延无所谓地说:“不影响啊,这个正反面都能用,能把手罩住就行。” 侧头看着身旁孟栎亭一脸认真地戴上手套,视线不由落在对方手腕上。 白皙皮肤上突兀地印着一个绕着玫瑰的骷髅头,边缘已经有些模糊,看起来很是没有质感。 江延忍俊不禁,嘴角括弧浮现。 孟栎亭抬头就对上那双微弯的眼睛,心下悸动,问道:“笑什么?” 后者伸手指了指孟栎亭手腕道:“挺帅的。” “……” 喉间忽然有些发痒,孟栎亭左手捂嘴咳了两声。 两人身后,舒爱拿着两双手套安静站着,心里默默腹诽了一番眼前这场景。 都在起哄江延和谢安饶,怎么就没人注意到江延和孟栎亭呢? / 小半节课过去后,在一班同学齐力合作之下,这方菜地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等到这周其他班的体育课上完,估计这一整片区域一根杂草都看不见。 孟栎亭把手套放进麻袋里,然后到食堂后面的那排水龙头前洗手。 舒爱也在,看孟栎亭过来问了句:“去看许嘉裕打球么?” 许嘉裕他们班这节课也上体育。 孟栎亭拧上水龙头,甩甩手上的水珠,转过头问:“不是还有球类运动会报名么?你不去?” 舒爱摇头:“四体不勤,报了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你要报?” “我没什么运动细胞。上学期跑八百你也看到了,我肺活量太差了。” 上学期体育课期末有八百米跑测评,孟栎亭和舒爱两人是全班女生的倒数一二。 舒爱当时跑完以后还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结果看到屈苗苗还在不停往身后招手加油。 回头一看,孟栎亭还隔了一段距离落在她后面。 等终于跑过终点线时,孟栎亭脚下一软差点倒地,屈苗苗连忙上前扶住她才勉强站住。 当时孟栎亭喘得,吓得体育老师差点以为她上不来气。 舒爱想到当时情景依然觉得好笑,扬着嘴角道:“也是,你要是去了,比赛打一半能直接厥过去。” “……” 孟栎亭:“不是要去看许嘉裕打球么?叫上苗苗一起。” “不用。”舒爱摆了摆手,“她说要报名排球,估计现在已经组队去练习了。” 两人到了篮球场发现许嘉裕不在,环视一圈似乎也没看到十五班其他人。 舒爱拿出手机侧了侧身,孟栎亭配合挡住操场边老师的视线。 消息刚发过去,那边秒回:换课了。 舒爱于是把手机揣回兜里,拉上孟栎亭。 “走吧,他们换课了,我们去羽毛球馆找个地方坐会儿。” 羽毛球馆里置了不少条凳,一般体育课打羽毛球的人很多,场地会被迅速占满。 但这并不妨碍观众区的条凳留有空位。 场馆靠里的两个羽毛球场旁边,有一个条凳空着,孟栎亭和舒爱两人往那边走。 忽然空中一个羽毛球划下,轻轻弹落在两人面前。 一个男生几步跑过来,说了句“不好意思”。 孟栎亭认出来人,是程煦。 “哟,好巧。”舒爱微笑打招呼。 早在知道孟栎亭被人告白以后,舒爱上体育课时就专门认了认程煦,所以这会一照面就知道他是谁。 程煦看向舒爱,礼貌回了句“你好”。然后看向孟栎亭微微点头,后者也点头回应。 弯腰捡了球,程煦转身小跑回去。 舒爱侧头调侃:“让我来给你翻译一下,他跟你点点头,其实在问你‘上次那个巧克力好吃吗’,你点点头,回答他‘谢谢,我吃了,味道很好’。” 孟栎亭:“……不要说些奇怪的东西。” 身旁一道身影经过,孟栎亭看到江延手上提着那一麻袋工具往储物间走。 / 晚自习前,数学课代表通知晚上要数学小测。 趁离上课还有段时间,孟栎亭拿出练习册打算重刷一遍之前的错题。 班长贺纬鸣到孟栎亭桌前叫她:“薛老师让你去一下她办公室。“ “有说什么事吗?”薛筠还是第一次找她,平时都是她去办公室拿东西时,前者顺道就会交代事情。 “我也不知道,是老周说的。” 孟栎亭阖上练习册,盖上笔帽,起身出了教 13. 肆无忌惮 《今夜蝉鸣》全本免费阅读 转眼迎来四月,树梢间枝叶愈发茂盛,行走其下时,阳光斑驳落下,映在脸上。 孟栎亭被日光一晃,眼睛微眯。 再睁开时,刚好看见前方江延的背影。 树叶缝隙间漏出的阳光从他身上流过,偶有些光斑在脸上停留片刻,转瞬即逝。 孟栎亭忽然有些羡慕,随即察觉到自己荒诞的想法,自嘲般轻扯嘴角。 此时刚做完大课间,蓝白色的人流从操场汇集而出,然后再逐渐分支进入不同的教室。 孟栎亭刚踏进教室,就看到江延的桌面上放了两个礼品盒。 在一排排灰绿色桌椅间,这两个精致包装的东西着实突兀。 孟栎亭还眼尖地看到上面系着的蝴蝶结下各压了张卡片。 回到座位坐下,她环顾一圈并没有看到那位当事人。 明明刚才还走在她前面,估计是去上厕所了。 等江延迈进教室往自己的座位方向走时,视线落下,步子微顿。 下一秒转头朝孟栎亭的方向看去,他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疑问。 孟栎亭耸了耸肩,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今天是周四,也是四月一日,江延的生日。 关于生日,江延从入学到现在没给任何人说过,甚至还特意叮嘱过孟栎亭。 因为从初中开始,他才意识到这日子对他来说就相当于拆盲盒——他永远不知道别人递来的东西有没有加料。 上小学时,愚人节在他们的同龄人间并没有流行开来。 直到初中以后,江延在生日这天就经常被整蛊。 偏偏他也算好脾气,开得起玩笑,周围朋友因此更是玩得起劲。 譬如初二那次,班上同学拆了一袋饼干看似热情地分享给江延。 他拿了一块放嘴里,一股牙膏味直冲天灵盖,偏对方还嘿嘿直笑祝他生日快乐。 江延直奔厕所,拧开水龙头漱口弄了好半天,回来上课时嘴里都还是一阵清爽。 虽然并不生气,但谁也不会喜欢被人恶作剧,所以来了承明一中后,江延绝口不提自己生日。 但现在看来似乎依然没能躲过。 梁桉也看到了礼品盒,连蹦带跃地到了江延桌前,伸手拿起一个边打量边问。 “情人节也就算了,愚人节也送?” 说完梁桉把盒子放回桌面,低头往桌斗一看,然后伸手往里一掏,又拿出好几个。 手上捏着张卡片,梁桉作势张口要念,身旁江延眼疾手快地从梁桉手里抢过来。 奈何几乎每个礼物都附了一张贺卡,这张被抽走,梁桉迅速拿起另一张闪到了一边。 “祝江延同学生日快乐……”梁桉抑扬顿挫地刚念完前半部分,一时惊讶转头问,“江延,今天是你生日?不对,今天是愚人节,这恶作剧吧?” 江延上前一步拿过卡片,回答梁桉的疑问。 “是我生日,但没跟人说过。” 把卡片放回原来位置,江延把所有礼物装进书包。 书包再放椅子上是坐不下人了,江延于是拎起书包带将其放到旁边收纳箱上。 即便收到生日礼物,男生的脸上也没见因此舒展几分。 “噢,原来你之前不告诉我们生日,是因为这天刚好是愚人节。”屈苗苗恍然大悟,想到什么又说,“那今天就是你的节日诶。” 江延:…… 身边人无情嘲笑。 谢谢,这么一说更开心了呢。 / 下午第二节是体育课。 去操场的路上,屈苗苗软磨硬泡地让孟栎亭答应给她做排球陪练,舒爱则是敬谢不敏地冰冷拒绝,并表示要去看许嘉裕打篮球。 屈苗苗忿忿道:“见色忘友。” 得到的回应是舒爱挥挥手潇洒告别。 屈苗苗“哼”一声拉着孟栎亭往排球场地走,那边已经有同学去器材室借来了排球。 孟栎亭并不会打排球,她对于这项运动的了解,仅限于中央五台偶尔会转播的排球比赛,但她往往停留不到几分钟就会换台。 屈苗苗无所谓道:“没关系,大家都不怎么会,只要懂基本规则和接球发球手势就行。” 到了场地两人才发现,由于来得晚了些,两个排球场地已经被其他班先行占据。 一班刚才拿着排球的同学原来只是在这边等人来齐,然后好商量怎么练习。 没办法,大家讨论一番后决定这节课先两两一组练习接发球。后面午休或者晚自习前再来占场地训练。 屈苗苗花了五分钟的时间给孟栎亭讲解规则,并且演示接球和发球的动作。 带着孟栎亭练了几遍,屈苗苗觉得差不多了,然后跑去器材室又借来一个排球。 幸好学校虽然场地不多,但排球数量还是管够的。 孟栎亭自认为看懂了屈苗苗教的姿势,但是两人来回接球发球十几分钟后,拇指关节传来的胀痛感愈发明显。 又坚持了一会儿,孟栎亭忍不住抬手叫了暂停。 两人就势坐在地上休息,她伸手作出接球姿势让屈苗苗看一眼是否正确。 屈苗苗侧头一瞥,然后惊讶睁大眼说道:“手势没有问题,但是你手怎么肿了?” 孟栎亭看屈苗苗两手捧着自己的手,后者也是指节连着手背红肿一片。 她抽出手来戳了戳,不出意外听到屈苗苗“嘶”一声。 孟栎亭好笑道:“你也差不多。” 身旁一起练习的同学也陆陆续续坐下休息。两人索性就这么坐到下课。 等铃声响起,周围有同学去还排球,路过孟栎亭两人时要顺手拿上排球一道去还。 屈苗苗毫不客气地将球递过去并道谢。 来到操场外的洗手池旁,拧开水龙头后,孟栎亭把双手放到自来水下冲凉。 冰冷的浸润带来的舒缓感受让手上的肿胀感消散不少。 旁边屈苗苗洗手前,将左手腕上的一条红色编制手绳褪下来,下意识要放进外套衣兜。 摸了个空才想起刚才因为嫌热,衣服被她脱下来放在了排球场地旁边的单杠上。 孟栎亭看到屈苗苗动作说:“放我包里吧。” 屈苗苗于是伸手装进孟栎亭校服衣兜里。 孟栎亭知道这个手绳。苗苗之前跟她们说过,是周淮屿的,也就是老周的儿子的。 周淮屿之前高考时,屈苗苗的妈妈去庙里的时候顺道求了这个手绳,回来就送给了周淮屿,后者高考时也戴上了。 等到高考结束出了成绩,屈苗苗又把这个手绳要了回来。 说是沾沾福气,戴上以后会变得和周淮屿一样优秀。 即便被屈母斥责不懂事,屈苗苗也依然没有还回去,周淮屿倒是没说什么。 屈苗苗洗完手让孟栎亭等一下,然后一路小跑去单杠那边拿外套。 孟栎亭手上的肿痛感再次慢慢袭来,虽然浪费水源着实可耻,但她还是忍着愧疚再次拧开水龙头。 只不过这次旋开的角度小一些,水流对准拇指关节和虎口处,毕竟那里似乎是重灾区。 一阵凉风袭来,头顶树叶窸窣摩挲,脸上的燥热似乎也缓解两分。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手怎么了?” 身影靠近,旁边水龙头哗啦一声倾泻而出,男生的双手在水下来回清洗,手背上青筋微鼓,一路延伸没入有力的小臂。 孟栎亭收回视线,关上水龙头答道:“给苗苗做排球陪练,练球砸的。” 江延手背上也是红了一片,但比自己的好些。 孟栎亭问:“你手也被砸了么?” “跟你一样,也是练排球。”江延说着转头看一眼孟栎亭,“不过不是陪练,要打比赛。” 孟栎亭闻言有些疑惑:“你不应该报篮球么?” 江延洗完手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水。 “班上那么多人都去报了篮球,反倒是排球没几个人会打,我就去凑了个人数。” 语气随意且漫不经心,似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江延低头看孟栎亭已经洗完,刚要张口说回教室,学校的广播突然响起。 “今天是高一一班江延同学的生日,下面这首something just like this送给他,江延同学,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所得皆所愿,所遇皆所求。” 前奏音乐回响于承明一中上空,在这一方静默中显得格外突兀。 孟栎亭看着眼前江延难得呆滞的表情,到底是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 女生额前 14. 藏匿 《今夜蝉鸣》全本免费阅读 孟栎亭走进教室时,还有几分钟上课。 教室外走廊上已无人逗留,教室里也是一排排埋头做事。 偶尔响起的低声交谈,也在各种翻页、摁笔帽的声音中模糊。 孟栎亭把薛筠的东西放上讲桌,然后拿上里面的礼物走到江延桌前。 后者正一手撑头,一手转笔思考题目。 视线里多了一道身影,江延一抬头就看到了孟栎亭手里的东西。 指尖转动的笔停下,江延眉间微扬,低声问:“给我的?” 孟栎亭低头,压着声音解释清楚后,把东西放在了江延桌面上,然后回到自己座位。 江延于是放下笔,伸手把礼物放进了桌斗。 他的书包已经撑得装不下了。 薛筠从教室前门走进来,面上带着笑问道:“听说今天咱们班有人过生日啊?” 台下众人还没从做题的思绪中反应过来,梁桉已经扬声嚷着。 “薛老师这你都知道?今天可是我们可亲可爱的江延同学的节日啊!” 江延:…… 男生手下停笔,往后一仰靠着椅背,面上看着一派波澜不惊。 薛筠看了眼江延,忍住笑意说:“过生日嘛,就该唱生日歌,来,大家一起唱首生日快乐送给江延同学。” 众人自然响应。 “预备,起!祝你……”有人开了个头,教室里的大家唱和着跟着拍手作伴奏。 孟栎亭的声音淹没在齐唱中,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给江延唱生日歌。 以往总是准备一份礼物,她送,他道谢,并没有机会进行到唱歌的环节。 轮到孟栎亭过生日时亦然。 一曲唱完,江延站起身,装模作样又姿态随意地起了个抱拳手势。 “谢各位了。” 语调懒散,却压不住挺拔身姿。 孟栎亭忽然觉得,若是江延扮作个古代的文人墨客,也是有几分神韵的。 下一秒,梁桉一个箭步冲上来,手上的保温杯往前一递,出口铿锵。 “大哥!请满饮此杯!” 江延:…… “噗哈哈哈……”周围笑倒一片。 薛筠扶额,好气又好笑。 / 晚上孟栎亭和江延回到小区。 到了单元楼下,两人把自行车推进楼梯的角落锁好。 踏上二楼时,孟栎亭让江延在门口等下,然后转身拿出钥匙开门进屋。 孟栎亭换上拖鞋快步走进卧室。 客厅里杨婕抬头望了眼,还没提醒孟栎亭关门,就看见后者抱着一个大盒子从卧室里出来,匆匆地走到门口。 听动静,像是又换上鞋出去了。 孟栎亭出来后转身掩上门,然后把手上的大盒子往江延面前一递。 “生日快乐。” 江延双手接过问:“什么东西这么大一盒?” 楼道偏暗的灯光下,男生低着头看手上的礼物,额前碎发落下阴影,眼底有几分疑惑。 忽然间心绪微动,她像是摸到了棉花,莫名软软的。 “回去拆了就知道了。”孟栎亭回答。 “行。”江延抬眼望来,笑道,“到家马上拆,谢了。” “不客气,生日快乐。”她再次说道。 孟栎亭进屋后关上房门,再次换回拖鞋。 客厅里杨婕声音传来。 “今天是江延的生日啊?” “嗯。”孟栎亭换好鞋走进来。 杨婕:“你送的什么?” “拼装的地球仪。” 杨婕摁着遥控器的手微顿,问了句:“你拼好以后送给他的?” 这话问得奇怪,但孟栎亭依然回答。 “没有,这个要自己拼才有意义,我只是买回来后弄了一个包装。” 杨婕于是没再说什么。 / 江延到了4-2门前,一手抱着盒子,一手从兜里掏出钥匙。 开门进屋后,坐在客厅里的祝媛听到声音起身,边往厨房方向走边说着。 “回来啦?给你煮碗面,不煮多了,弄一碗意思一下就行。” “好,谢谢妈。” 江延把盒子放在玄关柜子上,换了鞋后拿上盒子进来。 他过生日向来不吃蛋糕,因此祝媛每年都是给他煮碗长寿面。 若是遇到周末,就当作晚饭,像今天这样下了晚自习回来的话,就简单做一点吃个寓意。 祝媛看到江延手里拿着东西,问了句:“这是什么?别人送的礼物吗?” “孟栎亭送的。” 祝媛惊讶:“这么大一盒?是什么?” “不知道,正要拆。” 江延几步迈到客厅,往边上沙发一坐,卸下背上的书包,然后开始拆包装纸。 深蓝色的纸张,纸面上似乎带有纹理,面上系了一条银灰色的丝带。 江延的父亲江启道就坐在沙发正中央看电视。 看到江延过来,嘴上说道:“给你买了双球鞋放你卧室了,你……” 江启道视线落在茶几上已经拆开包装的盒子,一时顿住,又问:“这是什么?” “地球仪吧。好像是拼装的。” 江延看着封面图案,盒子上印着拼装地球仪,眼底有几分笑意。 江启道凑过来看了眼,笑着说:“哟,亭亭觉得你脑子不太好用,给你买了益智玩具?” 江延:“……您还是继续看电视吧。” 祝媛走过来,看到江延身后鼓胀的书包,伸手拍了拍,满满当当全是东西。 “你这装的都是什么?不是作业吧?” “不是。”江延拎起书包放到侧面,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礼物,有些无奈,“都是别人送的,本来以为没人知道的。” 伸手把东西一个个拿出来放到茶几上,江延对祝媛说:“要是有吃的您就拿出来,其他的放在这儿,我再一起收好。” 江延挎上书包,一手抱着拼装地球仪进了卧室。 支着手肘摁开了卧室灯,暖白光亮洒满一室。 床头柜上多了一个鞋盒。 江延余光瞥见后侧头看了眼,应该就是刚才江启道说的那双鞋。 江延坐在书桌前,借着灯光把拼装地球仪盒子上的塑封撕开,打开以后拿出一袋袋零件,然后开始翻看说明书。 祝媛煮好面,端出来放到客厅,冲卧室喊了一声。 江延于是放下手上已经开始拼装的零件,椅子往后一退,起身出去。 关上灯的一瞬间,书架上由低到高摆放的三个材质和设计不同的地球仪再次黯淡。 / 第二天上午第二节课是语文。孟栎亭端着收纳箱跟薛筠一块儿从办公楼下来。 去教室路上薛筠想起什么,转头对孟栎亭说:“对了,下周二大课间的时候会颁发征文的奖状。” 薛筠伸手在孟栎亭手上的收纳筐里翻找一阵,然后拿出一张名单放在面上,伸手指了指接着道:“你到时候就带班上这些同学到主席台后面候场。” “好。”孟栎亭点头应下。 语文课上,薛筠开始讲评上周收上来的随笔。 高一刚入学时,薛筠就在班上说过这个事情。 每人每周交一篇随笔,主题可以自定,字数也不限,而且不硬性检查,全靠个人自觉。 虽然看起来是自愿参与,但是在班上的氛围之下,大部分人都是每周坚持一篇,剩下的人在隐形压力之下,至少也能隔周上交。 薛筠正在念班上一名同学交上来的随笔。 念完以后薛筠说:“其实他这里是可以引用一句古诗来表达他对太阳的感受的。” 视线逡巡一圈,薛筠问道:“你们现在能想起来哪些跟太阳有关的诗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有人当下便嚷道。 有人开头,接着自然四面开始响应。 “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薛筠不时点头表示认可。 孟栎亭忽然联想到了什么,微微抬头。 下一秒果然听到有人念道:“日照香炉生紫烟。” 班里紧接着就是一阵笑声。 班上一个男生的名字叫袁子琰。 从上学期开学没多久,也不知道最 15. 有妄念 《今夜蝉鸣》全本免费阅读 不知道什么时候,垂挂天边的太阳已经隐于游云之后,不甘心一般在云层堆叠间留下余晖,勾勒着丝丝缕缕的金边。 残余的日光投在走廊上,将四人的影子拉长纠缠。 江延背对着孟栎亭,她看不见前者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男生抬手接过信封. 从她们这个角度,孟栎亭能看到谢安饶似乎又说了些什么,眉眼里都是盈盈笑意。 谢安饶面前,江延低着头,似乎在打开信封。 指尖传来的僵硬感让孟栎亭意识到自己的异常,松开刚才下意识攥紧的手指。 和其他人不一样,谢安饶的存在总是让孟栎亭要在意一些。原因无非只有两个。 一是因为两人都是物理课代表,谢安饶总归是和江延接触得多一些。 二是,谢安饶开朗明媚,在哪儿都会成为目光的焦点。 如同施娴一样,亦或更甚。 即便时刻耳提面命一般地告诫自己,到底还是心有妄念。孟栎亭默默叹道。 有妄念,生贪婪,心埋怨。 她不希望自己变成这样。 谢安饶似乎瞥见了拐角处站着的孟栎亭两人,脸上笑容扬起,扬手跟两人打招呼。 孟栎亭自然地招手,脸上的微笑看不出真假。 身旁的舒爱并没有一起回应。 江延看到谢安饶动作后转过身来。 孟栎亭这才看到他手上拿着一张卡片,应该就是信封里装着的东西。 但是隔得太远,看不清内容。 背面似有图案,看着倒像是明信片。 江延又转过头和谢安饶说了两句,后者转身回了教室,江延朝着一班这边走来。 孟栎亭垂眼转身走进教室,身后舒爱跟上。 教室里一片寂静,一排排桌面干净无余,椅子上的书包也大都跟着主人回了家。 唯有孟栎亭和舒爱的书包还在,包括那几个还在操场打篮球的人的。 舒爱:“江延,谢安饶刚给你拿的什么东西啊?” 窗外似起了一阵风,无声经过,却将教室外的那棵梧桐吹得窸窣声起。 孟栎亭手上在收拾书包,似乎并没有关心舒爱的问话。 “一张明信片,她说昨天才知道我过生日,今天补上。” 江延走到自己座位旁,拿上书包开始装东西,心里却被谢安饶的这份“郑重”对待搞得有些莫名。 那张明信片的背后还画了一幅他的卡通像。 谢安饶也说了是她随便画的,但好歹还是花了时间和精力。 江延自以为按两人同学的关系,即便知道了生日,彼此说一声祝福即可。 所以谢安饶的这一举动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我看看。”舒爱走到江延身旁,伸手将桌子上的明信片拿起。 正面印着一张风景照片,舒爱翻到背面,嘴角微扬,笑容里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舒爱拿着明信片走到孟栎亭这边来,问道:“上学期是不是就有人在说谢安饶‘琴棋书画样样通’啊?” 孟栎亭视线落在舒爱手上的明信片上,那个卡通画像看起来仅仅是简单勾勒的笔画,却是恰到好处地把江延的神韵画了出来。 谢安饶会画画孟栎亭是知道的。 并且早在上学期的国庆文艺汇演上,谢安饶上台表演了一曲古筝之后,“高一二班谢安饶,琴棋书画样样通”的评价就传了开来。 孟栎亭没看过谢安饶写的字,也不知道她是否会下棋。 或许这种人传人的称赞有些夸张,但却是对谢安饶才华的认可。 孟栎亭:“是听到这么说过。她真的好厉害。” 与谢安饶不同,孟栎亭从小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硬要说一个的话,就是喜欢逛书店、泡图书馆。 这样的活动更为内敛和静谧,或许这也是她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孟栎亭听到身旁舒爱沉吟了句:“唔,昨天那么多人她不送,今天独她一份,挺聪明。” 下意识抬头看江延方向,后者并没有听到。 孟栎亭微松口气,但心里愈发疑惑:舒爱似乎从一开始就对谢安饶有种莫名的抵触。 孟栎亭低声问道:“舒爱,你……是不是跟谢安饶之间发生过什么?” 舒爱瞥来一眼,随口道:“看出来我不喜欢她了?也没什么,可能就是我跟她磁场不合吧,反正是做不成朋友的。” 手上的明信片除了一张画再无其他,舒爱走过去把明信片还给江延。 后者接过装进书包里,转头问孟栎亭:“回家么?” 孟栎亭看江延手上书包已经收拾好,点头道:“嗯,走吧。” 三人遂一道从教室离开。 / 早上起床拉开窗帘,外面灰蒙蒙的气息几乎瞬间侵袭进屋内。 孟栎亭对于清明节的印象,来自于一句诗的两种不同方式的断句。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 她已不大记得当时抄录在课本上的文意赏析写的什么,只是这两句诗一直伴随着每年清明,在她脑海里一遍遍盘旋。 这天孟栎亭是要跟着孟兆成回老家上坟的。 意思就是,杨婕不会一起回去。 从孟栎亭被接回来读小学以后,爷爷奶奶就被接到孟兆成他们原来住着的搬迁安置小区里。 孟栎亭则跟着孟兆成和杨婕搬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七年后爷爷去世,葬在老家的地里。每年过年和清明的时候,孟兆成就会带着孟栎亭和奶奶回去上坟。 但是这些,杨婕一律不参与。 似乎从有记忆以来,孟栎亭就没见杨婕跟着去过孟兆成的老家。 甚至平常,杨婕也从来不会到安置小区那边去看一看爷爷奶奶。 孟兆成起初倒是会跟着杨婕到她家里,但后来似乎总是说忙,最终只有杨婕和孟栎亭两人回去。 于是孟家人和杨家人,在孟栎亭看来,仿若泾渭分明。 徒留一个她在中间,似乎是仅有的维系。 但也只是聊胜于无。 孟栎亭打开卧室门,客厅里不见杨婕的身影。 这种日子她通常都是早早出门,权当是事不关己一般。 家里并没听到其他动静,似乎孟兆成也不在家。 孟栎亭往玄关处门垫前看了一眼,孟兆成的拖鞋就在那儿。 看来是出门了。 隐约听到振动声音,孟栎亭反应过来后回身进了卧室,从书桌上拿起手机,是孟兆成。 接通后那边声音传来:“亭亭,今天中午要去舅爷家吃饭,我买了些水果还有补品,现在去买香蜡纸钱。等会儿就回来接你,然后再去接上奶奶。大概还有半小时就到家,你先收拾好准备出门。” “好。” 挂了电话,孟栎亭利落地开始洗漱,热完早餐吃过后,又简单漱了漱口。 换好衣服,孟栎亭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可以到小区门口等着了。 拿上手机准备出门,脚刚伸进鞋里,忽然想起什么,孟栎亭又跻上拖鞋进了卧室。 她从床头柜里拿上耳机揣进兜里,然后出了门。 到小区门口时,还没看到孟兆成的银灰色大众。孟栎亭暗暗松口气。 等人是一件很烦躁的事情,对于孟兆成而言似乎尤甚。 小时候,在几次被孟兆成严肃说教之后,孟栎亭尽量做到让自己等后者。 这个习惯也被孟栎亭延伸到了对待其他人,她几乎都是早到的那一个。 不得不说,在一定程度上,这确实是一个好习惯。 几分钟后,孟栎亭坐上了车。 关上车门,汽车启动,缓慢行驶一段后汇入车流。 / 车子转过街角,一眼就能看见前方安置小区的大门。 孟栎亭侧头看了眼车载显示屏上的时间,已是接近十点。 孟兆成踩着刹车,将车缓缓停在小区门口对面的超市前。孟栎亭转头就能看见奶奶正坐在超市前的椅子上跟人聊天。 满头的银丝整齐地梳在脑后,低低盘了一个髻,身上是一件绛紫色的棉服外套。 老人一直注意着街上来往行车。 远远看到熟悉的车型和颜色后,老人就止住话头,跟坐着一起聊天的人道别。 孟栎亭开门下车,叫了一声“奶奶”,后者笑着应下。 伸手拉开后座车门,等奶奶躬身上车坐好以后,孟栎亭稳稳关上车门,然后回到副驾。 车子启动以后,空间里一阵静默,只有导航的语音平静无波地指引路线,奶奶也没开口问儿媳怎么没来。 过了会儿,奶奶 16. 逃逸 《今夜蝉鸣》全本免费阅读 今天是周二。 大课间音乐声响起后,化学老师抬手扶了扶眼镜框,混着喧嚣的行进曲执着地把黑板上的等式讲完。 布置完任务后,化学老师将手上习册往讲桌上一放。 台下众人瞬间意会,开始收拾起身,从前后门鱼贯而出。 走廊和楼梯里熙熙攘攘,到了楼下,一班的人排列好,在班长贺纬鸣和体育委员一前一后的组织下,往操场方向小跑前进。 刚过操场入口,孟栎亭回忆着薛筠给她的那份名单,张望间把那几位同学叫上。 几人从班级队伍中脱离,去了主席台后方。 等到全校师生到齐后,校级领导以及一名颇有资历的语文老师先后在台上做了讲话。 然后便是公布本次学校征文的获奖名单,以及颁发奖品,并合影留念。 依次从三等奖念到一等奖。 等到孟栎亭上台时,之前一起在台下等候的一班同学都已回班。 校长手上拿着奖品和奖状,一路颁发至孟栎亭身前。 孟栎亭双手接过,微鞠躬说道:“谢谢老师。” 在承明一中,无论是一线教师,抑或是校长主任,学生都统一称呼其为老师。这是学校历来的惯例。 低头看了眼奖品,是不会出错的文学用品三件套。 包装盒很是精致,不像是在学校周围文具店买的。 台下负责摄影的老师出声提醒,孟栎亭抬头看去,手上调整奖状和奖品位置,嘴角牵起弧度,是不出错的大方得体。 “来,看这里。三,二,一。” 脑海中似乎咔嚓一声,笑容被定格在了画面里。 跟随前面的同学走下主席台时,孟栎亭忽然感觉胃里隐隐作痛,一阵酸绞。 大概是因为没吃早饭。孟栎亭想道。 今早手机闹钟按时响起,孟栎亭被振醒后伸手关上。 原本该直接起身换衣服,但眼睛酸涩疲倦,于是她阖上眼,继续休息舒缓一会儿。 到底是意识里残留的谨慎,让孟栎亭在睡过去十几分钟后忽然惊醒。 虽不至于迟到,不过早饭是来不及吃了,只喝了盒牛奶撑着。 由于大课间时间用来颁了奖,当天的早操自然取消。 主席台上宣布各回教室,下面的班级便各自带队退场。 一出操场,众人乌啦啦一片作鸟兽散。 大课间的退场不如入场时要求严格,到了操场口就能自由解散。 孟栎亭手上抱着奖品奖状走在人群中。 旁边有人靠近,身高腿长一来就挡住了几分光线。 江延:“发的什么奖品?” 孟栎亭没出声回答,只是将怀里的奖品递给他。 后者伸手接过,前后翻看后说道:“挺好看的,像是你会喜欢的东西。” 身旁依然没有回应。江延遂低头盯着孟栎亭认真观察一番。 眉头微皱,双唇抿着淡了几分红润,两手看似抱着奖状,实则却有些内扣压着腹部。 “你不舒服。”本该是疑问的话语听起来却像是笃定。 低沉嗓音传入耳内,因带了几分严肃而与往常上扬的声调略显不同。 孟栎亭抬头看了眼江延,逆着光也能瞥见其眉头微蹙,深邃的眼里似是映着她的身影轮廓。 “早上起晚了没吃东西,饿的。”孟栎亭解释道。 江延闻言没再说什么。 / 到了教室孟栎亭坐到座位,把奖状和奖品装进了书包。 而后她从桌斗里拿出水杯,准备去接点热水,灌两口算是抵饱。 也不知道自己的胃好不好“骗”。孟栎亭想着。 侧过身正要站起来,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往她桌面上放了一个巧克力奶油面包。 这面包孟栎亭见过,出学校往左拐不到二十米那家面包店里就有卖。 她有时每周,有时隔周会买一次来当早餐。 抬头看去,正好对上江延视线,后者微微扬头说道:“吃吧,今天的日期。” “你买的?”话一出口,孟栎亭就反应过来不可能,江延是不吃这些甜食的。 “不是。其他人送的。” 孟栎亭了然,其他女生送的。 “谢谢。”孟栎亭放下水杯,撕开面包包装,递到嘴边咬一口。 虽然食物还没抵达胃部,但瞬间弥漫的香甜让身心都愉悦不少。 梁桉从后门进教室,一边拉开校服拉链敞了敞,一边大声问道:“江延,今天有吃的吗?”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几步跃到江延座位,低头朝桌斗里一看,嘴上疑惑:“今天没有?” 梁桉看向江延这边,脸上因为热意而有些泛红。 偏白的肤色,加上微卷的睫毛,倒是有些像橱窗里的精致娃娃。 孟栎亭边嚼边想着,抬手朝梁桉挥了挥手上的面包。 后者视线落到她手里,哀嚎一声,破坏了孟栎亭脑中这一短暂的精致画面。 梁桉坐到陈秉欢跟前座位问:“哥,你有吃的么?” 陈秉欢抬眸看了眼面前来“乞食”的人,撑着脖子的手放下,不经意揉了揉耳垂,然后往桌斗里一伸,丢出来一根玉米肠。 梁桉反应迅速伸手半空接住,看清楚后问:“这不是你早上小卖部买的吗?我以为你没吃饱拿来当早饭呢。” “饿了就吃。” “好嘞。谢了哥。” 隔了两列,屈苗苗看着梁桉吃得开心,以及陈秉欢落在对方身上的视线,脑子里忽然有些跑马。 她凑近坐在后桌的舒爱问道:“舒舒,是我的错觉么?我怎么觉得欢欢对梁桉有点……宠?” 这字一说出来,屈苗苗就觉得有些怪异,但又莫名地贴切是怎么回事? 舒爱闻言,戴耳机的动作一顿,转头往那边看了眼,笑道:“没事儿多想想,动动脑。” 屈苗苗:? 你这这意味深长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 中午吃完饭,孟栎亭和舒爱回了教学楼。 她们两人不住校,只是在学校办了饭卡,因此在宿舍里没有床位,中午就只能在教室里休息。 经过操场时,两人看到屈苗苗和江延在跟着班上的男女排球队练习,陈秉欢和梁桉则是在篮球场那边打球,他俩报了篮球比赛。 由于班上要参加球类运动会,老周也破例允许报了名的人中午可以到操场练习。 不过口头上还是告诫了一番不准耽误下午的学习效率。 到教室以后,舒爱戴上耳机趴在桌子上午睡。 刚吃完饭,还有些犯困,孟栎亭暂时不想写作业,于是从包里拿出手机翻一翻新闻。 屏幕上提示有江延发来的消息,她有些惊讶。 点开看是早上那会儿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是孟栎亭在主席台上与众人合照,画面有些模糊失真。 因为是从合照中单独截出了她一人。 大课间期间,周围全是一众老师和领导,江延却还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真是顶风作案。 又看一眼照片,孟栎亭叹一口气,被自己丑到无语。 点开收藏表情栏,孟栎亭从里面选了张“□□毒打”发过去。 这张是从江延那里“偷”来的,孟栎亭的沙雕斗图基本都来自于前者。 / 墙上挂钟指向一点整,教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 有的趴着在睡觉,有的在写作业。孟栎亭正在埋头攻克今天的化学练习册。 预习部分快写完时,她听到楼下隐隐传来一阵吵嚷声。 距离越来越近,听声音应该是江延他们。 刚辨认出来人,孟栎亭就听到了梁桉的声音。 “这个高度我肯定投得上去。信不信?”中二的语气,昭彰又肆意。 “可别。你这一个球扔上去,教室窗户得碎一地。”是江延,散漫声线里带了几分运动后的倦意。 “不会,我的准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往走廊里面投,怎么会砸到窗户?” 坐在教室里的孟栎亭听到这忽然心生预感,果然下一秒窗边突兀地现出一个黑影。 她还未完全转头看清袭来的物件,动作间已经下意识躲开,黑影险险顺着耳边擦过。 微松口气,刚感慨自己侥幸躲过,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和痛苦的吸气声——以及楼下梁桉一连串的国粹惊叹。 孟栎亭侧过身看去时,那东西已经弹到了一边,她看清楚后才发现是一个排球。 还好,要真是个篮球,估计被砸的人能当场不省人事。 不过,谁被砸了? 下一秒舒爱捂着后脑勺抬起头,皱眉对上孟栎亭的视线。 舒爱刚刚被砸醒,眼神还有些发懵。 难得看到舒爱这个表情,虽然惨了点,但孟栎亭仍是想笑。 “砰”的一声,梁桉一掌拍门出现在教室门口,探头四下环顾,问道:“球呢?” 舒爱回过神来,看向梁桉,眼神微眯:“你扔的?” “嗯……”梁桉下意识点头,语音还未落下,看到舒爱抬手捂着后脑勺,反应过来后又一口气接上,“……嗯?” 舒爱直接耳机往桌上一放,霍地起身跨出座位。 “梁桉你可以啊,操场都不够你野的,还敢往教室里扔球?” 说着人已经追了出去,梁桉则是见势不妙早就转头溜了。 看舒爱这样子,脑子应该问题不大。孟栎亭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