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嫡姐换亲之后》 1. 纪二姑娘 《被嫡姐换亲之后》全本免费阅读 朝日未升,清晨方启。 日晷上铜针轻飘飘的阴影还未指向卯初,大周朝京城,敕造安国公府厨房里的下人们已经热热闹闹地忙了小半个时辰。 小爷们和姑娘们惯例是卯正初刻给太太请安,卯正二刻,再由太太带着给老太太请安,辰初是各位主子们用早饭。 今日虽是休沐日,国公爷不上朝,请安却不能误,各位主子们都该起了。 大厨房总管李三两口子紧盯着人给各房送热水,生怕有哪一房的错漏了,叫捅到太太跟前儿,让他们吃挂落。 尤其是大姑娘和二姑娘—— “今儿可是小崔大人和温家大爷都来的日子,错不得呀,”蒸汽缭绕里,李三媳妇不放心地和丈夫说,“我得去老太太那伺候着,早饭你盯着些。” 家里四位姑娘,独有大姑娘是太太的嫡出女儿,又从小养在老太太身边,尊贵无人能比。余下三位姑娘都是姨娘所出。 老太太所住的安庆堂在国公府西侧,是个前后足有四进的大院落,里面自然设了茶房,寻常要茶要热水便宜得很。可近日天气暖了,未来姑爷小崔大人上门,大姑娘晨起说不定还要洗澡,院里茶房供应不上,误了大姑娘的事,厨房也逃不了挨一顿呲。 至于二姑娘……虽说从四岁就抱到太太身边养了,太太格外喜欢,这些年看得和亲女儿也差不多,可一来和大姑娘比,终究不如,二来……嗐,就算她做下人的背地议论主子,实是服侍了这些年,她看二姑娘就不是会为了见温家大爷晨起洗澡的性子。 这府里也没谁会为了奉承二姑娘不顾大姑娘。 李三家的领人从后边穿堂拐进了安庆堂,七八个婆子小丫头正扫洒青砖地,把昨夜的落花混着尘土都收到簸箕里。见了她们来,这些人便避到一边,只点头当问好。 还有一个老婆子凑上来,小声说:“今日可奇了,都这个时辰了,大姑娘还没起呢。” 李三家的心里也是一奇。 虽说这几日,她也隐约听人说过两句“大姑娘神色不好”的话,但毕竟不关厨房的事,她也不敢多议论。可现下—— 她比个手势,让旁人先等着,自己轻轻走进去,才走到连接正堂和后院的穿堂,忽见东厢房的门猛然一开,看装束身形,竟是大姑娘一手拿帕子捂着脸跑出来,一径就跑去了老太太屋里!后边四五个丫鬟嬷嬷忙追不迭。 李三家的别说见过了,就是听都未曾听说过大姑娘这般失态,不禁又一愣。 ——这大清早的,是出了什么大事? - “姑娘,二姑娘?” 大丫鬟碧月轻手轻脚拉开三层床帐,窗外清晨微光与房中的明亮烛光便都照在了账内如云般轻软厚密的锦被上。 锦被中睡着一个年轻姑娘。她背对床外,把脸也埋在被子里,只露给丫鬟们一弯比锦缎更亮的乌发,似乎正睡得香。 “二姑娘,该起了。”碧月轻声笑道,“我知道姑娘醒了。快起吧。今日温大爷来呢。” 哎,睡不成了。 “二姑娘”纪明遥叹了口气。 她用比乌龟快不了多少的速度翻身、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正是卯初!”碧月连忙同人把二姑娘扶下床,一面说着,“昨儿太太特特吩咐过的,叫姑娘今日好生装扮,不可怠惰。离请安就剩半个时辰了,姑娘可真不能再睡了。” “知道,知道……”纪明遥还闭着眼睛,享受最后一会轻飘的睡意。 一屋子丫鬟嬷嬷簇拥她坐到妆台前。擦牙洗脸过后,她终于有了七八分清醒,便看向光净明晰的铜镜。 碧月正同春涧和花影给她梳“朝云近香髻”。 这是一个生动、有趣而不失端方的闺中常见发髻,分股拧盘后交叠于发顶,梳起来虽然不算复杂,加上插戴簪钗花朵的时间,至少也要一刻钟余。纪明遥向来不在穿戴上废心思,从十岁开始都是碧月一手包办。她帮不上手,无事可做,便看着镜子里发呆。 重活一世,还没“及笄”,竟然这就到了正式“相看”,准备成婚的时候了。 还真快…… 上辈子这个年龄、这个时间,她还在上……高一。 寒窗苦读十几年,三年后,才上完大一第一个学期,魔鬼一样的期末考试结束,她熬夜打完游戏,一闭眼再一睁,就到了这里,成了安国公府才出生的二姑娘,名字也在“明遥”上多了一个姓,变成了“纪明遥”。 才穿越的时候还觉得是做梦,但现在,想起来上辈子才像做梦一样。 碧月向二姑娘发间簪好最后一根镶珍珠点翠蝴蝶赤金簪,春涧在院中采了两盘时令花朵进来,玉兰、牡丹、玫瑰、月季桃花海棠……朵朵开得正盛,花瓣花蕊上还带着点点晨露。 碧月拈起一朵粉白牡丹,在二姑娘发髻上比了比,心里犯起了难。 “去年春天,表哥夸过我戴海棠好看,”纪明遥在镜中和碧月对视,微微一笑,说,“就海棠吧。” “……哎!”碧月低头捡花,不敢再看二姑娘坦荡荡的目光。 虽然她自觉是为了二姑娘好——二姑娘容光照月、这两年越发显出倾城之姿,既已精心装扮,若再加繁丽牡丹相映,难免会将大姑娘全然掩住……太太还罢,只恐老太太又不喜欢,又要看二姑娘不顺眼……可,这毕竟是关乎到女子一生的婚姻大事……怎能尽让着旁人呢? “我与表哥自幼相识,今日认真相待便好,倒也不需太过郑重了,没得累赘。”纪明遥向后握了握碧月的手。 再说,嫡母温夫人会嫁一个女儿回娘家,已是纪、温两家早便心照不宣的事,嫡母更是从去年春日开始,便暗示会是她和表哥温从阳结亲,而从温从阳的态度来看…… 他也对这门婚事心知肚明。 所以,今日与其说是“相看”,不如说只是走个过场。 或者说,是两边长辈在给他们创造相处机会。 婚事结两姓之好,尤其两家已是姻亲,自然更加希望他们和美……恩爱,再续两家多年情谊。 纪明遥站起身,由丫鬟们整了整衣襟,笑道:“走吧。” 正值三月晚春,天气和暖,清晨的风却还带着些微凉意。 时间还来得及,纪明遥便想赏花慢行,偏才出院门没几步,便听得身后有人唤:“二姐姐稍待,等我一等!” 纪明遥只好停下脚步,回身看见安国公府的三姑娘纪明德捏着帕子小步跑过来,到她身边时微微喘着气,又笑盈盈唤一声:“二姐姐。” “三妹妹。”纪明遥还礼,同纪明德一起向正院走。 她和纪明德一向关系淡,更懒得多纠结,便直接问了:“你往日不都是最早 2. 未来姐夫 《被嫡姐换亲之后》全本免费阅读 既是老太太有要事传唤,温夫人嘱咐了明遥一句,便忙与安国公赶过去。 心中挂念着女儿,温夫人一路没与丈夫说几句话。步履匆匆到了老太太院里,丫头早在正房门口打起帘子,她也不等安国公,自己先迈步进去,一眼就扫到了缩在婆母怀里的亲女儿! “明达!” 温夫人忍不住叫出这一声,先打量着女儿似乎没伤也没病,只是眼圈红肿得很,神色也有些呆滞,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给婆母问安:“老太太。” 她身后,安国公也忙问:“母亲,明达这是怎么了?” “哎……”徐老夫人摸着孙女的脸一叹,指了指旁边椅子,“你们先坐。”又命屋里服侍的人,“你们都出去。” 两个大丫鬟给老爷太太上了茶,便随众人静悄悄退了出去,阖上房门。 纪明达一直躲在祖母怀里,没起身给父亲母亲问安,可安国公和温夫人谁也顾不上挑女儿的礼。 明达是家中长姐,自幼养在老太太膝下,从五六岁起便收敛了小女儿脾气,十多年来都是京中大家闺秀端庄贤淑、八风不动的典范,连高烧烧得起不来身、人都糊涂了的时候,还不忘让丫鬟去给长辈问安……今日却这般反常,不知究竟是出了什么样的大事? 温夫人坐不下,更没心思喝茶,只站在女儿旁侧,伸手探她的额头。 “明达没病,”徐老夫人心里也不大拿得准,说出的话却不带一丝犹豫,“我看,她和崔珏的亲事,不如就算了罢!” 这话一落地,温夫人还没开口,安国公先变了脸色。 …… 正院。 既不必去给老太太请安了,纪明遥与四个妹妹弟弟便都遵从温夫人的话,留在正院用早饭。 一家子亲姐弟,不需太过避讳,五人在堂屋正中花梨木八仙桌依长幼围坐。 纪明达不在,便是纪明遥居首位,纪明德为次,温夫人的嫡出长子纪明远第三,张姨娘的一双孩子:四姑娘纪明宜与二爷纪明丰分别居第四、第五。 五人的分例菜都摆上来,一桌几乎放不下,但用饭时,席间安静得只有杯盘碗筷轻微碰撞的声音。 纪明德满腹心事,小半刻钟过去,碗里的燕窝粥还没下去两口,身旁丫鬟想布菜都不知道怎么布。 父亲和嫡母都不在这。她轻轻放下羹匙,有心和人说一说:不知老太太那边怎么样了?或是:大姐姐二姐姐今日大喜…… 可向左一看,纪明遥正就着小菜专心吃第五个小笼包子,她今早又才被纪明遥不留情面揭穿过…… 向右是四妹妹纪明宜,一向和纪明遥最好,虽才十岁,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还是算了。 对面的纪明远和大姐姐一母同胞,性情比大姐姐还刻板严肃,她虽然是姐姐,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多说什么。 至于纪明丰,才五岁,又是纪明宜的亲弟弟…… 她的话和谁说,只怕都是自讨没趣。 纪明德把燕窝粥搅成了一碗糊涂,到底没吃几口。 纪明遥得以清清静静吃完早饭,清清静静回房暂歇,非常满意自己今早不体面、不大度,直接戳穿了纪明德的决定。 再加上不用去安庆堂请安,没被徐老太太挑剔打量、没事找茬,这个早晨简直完美! 从今年开始,她和纪明德便不必上学了。嫡母的意思是,等大姐纪明达出阁,便让她和纪明德也管一两年家事练练手,省得以后成婚,到了别人家万事不懂,被人哄骗了去。 纪明达和崔珏的亲事从去年秋天便在议,到本月月初殿试传胪,崔珏被钦点探花后正式定下。崔珏年已十八,纪明达十七,婚期暂定秋日,也就是说,纪明遥还有不到半年的清闲…… 半年啊。 纪明遥托着托盘,把清晨梳妆时剩下的花朵往丫鬟们头上簪。碧月适合月季、春涧适合桃花、花影适合玫瑰,青霜今天穿的白绫儿裙子上锈了粉牡丹,盘子里正好有一朵给她戴—— “姑娘都没戴这个,我也不戴。”青霜躲着不要。 “这么好的花儿,没人戴可惜了,你不替我戴,不就是我糟践东西了吗?”纪明遥让碧月等按住她,把一朵彩霞牡丹稳稳簪在她发髻上,端详片刻,笑道,“好看的很!戴着罢!” 花影适时递过去镜子给她照,笑说:“你今儿别出门了,在屋里躲一日懒,今日我替你,明日你替我,如何?” 青霜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到底舍不得把花摘下来,咬牙说:“行!” “二姑娘,温大爷到了!”一个婆子站在廊下,满面堆笑向里回说,“人已在太太屋里,姑娘请过去吧。” “嗯,知道了。”纪明遥缓慢放下托盘,也照了照镜子。 头发没乱。 她再看看身上,衣服也很整齐,几乎没什么褶皱。 挺好! 既来之、则安之,是纪明遥重生在古代这十五年来的第二条人生准则(第一条是什么都没有命重要)。十五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在大周朝,作为女子成婚的年龄都不算很早了,何况她只是“相看”,还没定亲,“相看”的对象又是大富大贵之家知根知底年轻俊俏的表哥……她已经很幸运了!既然是决定“终生”的大事,当然应该认真对待。 就像她猝死之后,再也不敢熬夜,每天都遵从身体的需要,至少睡四……五个时辰,不但请安最晚到,上学时功课完不成也绝不牺牲睡眠时间,宁愿被先生教训几句甚至打手板,平日不留心维护姐妹兄弟之间的感情,不注重穿着打扮,也不着意发展琴棋书画等兴趣爱好……可那些都是在嫡母的“宠爱”默许下的。在真正关乎到性命安全的事上,她更是从来没有懈怠过。 比如,“大家闺秀”应当懂得的礼节、规矩和“潜规则”。 比如,日日留心徐老夫人对她的态度。 比如,用心、尽力完成每一件嫡母期许她能做到的事。 纪明遥端正心态返回正院,行到半路,迎面两个安庆堂有体面的嬷嬷过来,见了她忙说:“二姑娘,老太太有话吩咐。” “是什么话?”纪明遥含笑问。 她身旁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早互相换起眼神,心里埋怨老太太今日还不让姑娘安生,听那两个嬷嬷说道:“大姑娘今天身上不爽快,不能与小崔大人相见了。小崔大人也正等在太太房里呢。我们人微言轻,怕慢待了小崔大人,只好请二姑娘替大姑娘赔个礼——” 纪明遥早已养成习惯:凡是与徐老夫人相关的事,至少要在脑子里多过三遍,何况这话一听便不对劲。 从纪明达和崔珏去年议亲开始,徐老夫人便防着她。到现在半年了,她和未来姐夫崔珏互相连影子都没见过一个,怎么今天倒要她替纪明达赔礼?这可不但会见面,还会说好几句话呢! 未成婚的姐夫与小姨子……之间,也的确不适合有过多交谈往来。 当着安庆堂的嬷嬷,纪明遥只装着自己什么都没想,笑道:“知道了,辛苦嬷嬷们走一趟,我这便过去。” 看那两个嬷嬷不动弹,她还故作不解,问一句:“嬷嬷们不用回去复命吗?还是要看着我去说?” 纪明遥自认对徐老夫人也算有几分了解。她看不起庶出的孩子,也会算计庶子庶女,但她也要“体面”。让人看着庶出孙女做事不算不体面,可被明说出来,就太不体面了。 安庆堂的人自然也了解她们的主子。 果然,两个嬷嬷脸色微变,犹豫一时,说声:“有劳二姑娘。”便折返回去了。 她们一走,碧月等便忙簇拥上来,都要劝二姑娘:可不能替大姑娘赔这个礼! 纪明遥忙安抚她们,笑道:“碧月,你快带两个人去学里找明远,说大姐姐身上不好 3. 宁死不嫁! 《被嫡姐换亲之后》全本免费阅读 温从阳就等着表妹问这一句,越发喜笑颜开,挺胸说道:“我应过妹妹的事,哪件没做成?妹妹等着看就是了!” 纪明遥看向他,抿唇一笑,满眼都是信任和钦佩:“这才不到一个月,表哥竟就练成了。” 温从阳满心想再说几句大话让表妹更加佩服,可他并非一个月练成,而是先在家里苦练了半年,才在上月和表妹说起…… 到底不好意思多对表妹说谎,他只挠了挠头,看纪明遥发间晃动的珍珠和花蕊,说:“妹妹戴海棠……可真好看。” 纪明遥“扑哧”笑出了声。 温从阳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耳根。 他愣了一会,几步追上缓步向前走着的表妹,低声问:“是、是我说错什么了,让妹妹发笑?” “我笑表哥记性不好——”纪明遥拿团扇虚点着他,抬眼笑说,“‘海棠好看’这话,去年……不是也说过?” 晚春的暖风吹过温从阳眉间,吹得他心里发痒,恍惚间混沌起来—— 遥妹妹,是为他……才戴的海棠吗? 还有、还有—— 他竟忘了自己说过这话,妹妹会不会觉得他心不诚……说话都是糊弄她的? 温从阳愣怔间,纪明遥又向前走了几步,他连忙赶上跟在一旁。他不断觑看着遥妹妹的神色,想窥明她心里是埋怨他还是……也欢喜他……可遥妹妹只是一如往常明媚笑着,她看树影,看流云,看枝头的绿叶和停留的飞燕,她扶膝弯腰,捡起一朵桃花放在手心,又鼓嘴吹起来—— 校场到了。 温从阳当然还是没能看懂遥妹妹的心。 纪明遥扶着丫鬟的手,悠闲坐在校场边缘的观看席上,在大遮阳伞下捧起了一杯玫瑰枸杞温茶。 虽然她很想喝点冷饮,但天气还不算太热,喝太多冷饮也对肠胃不好……这茶养生! 不远处,温从阳在小厮手里牵过马。 他拍了拍爱马毛色光滑的头颈,一面偷眼看表妹,一面和爱马小声絮叨:“一会咱们可得争气,千万不能出丑,就和在家里练的一样就行了……” 下人们立好箭靶,温从阳便翻身上马。 他深吸一口气,抖开缰绳。 …… “二姑娘和温大爷玩得正好,方才又去花园里投壶了。”安庆堂正房,大丫鬟素月掀帘子进来,立刻到温夫人跟前回话,“还是和以前一样,有说有笑的,温大爷满眼只有二姑娘——” 想起在花园里看到的景象,素月不禁一笑。 但顾着是在老太太房里,老太太还看着呢,她又忙肃了脸,说:“老太太、老爷太太只管放心就是了。” 徐老夫人手里抚着玉如意,面色说不上好。安国公也神色略有凝重。 只有温夫人,是真真切切松了口气。 明达和崔珏那孩子的亲事,是她日夜悬心,一力促成,明遥和从阳的亲事,又如何不是她费心作成的。 明达年轻不经事,为几个梦就吓坏了,不肯再嫁崔珏,老太太怎么也顺着她、纵着她?这……倒也还罢了,可老太太竟然起了让明遥引诱崔珏移心,好让崔家主动退亲的心思! 这是把崔珏、把崔家当什么?把明遥和从阳当什么?又是把温家,把她温慧当成什么!! 她是媳妇,老爷不开口,她不好直接驳回老太太,何况老太太并没明着说出那些心思,只说让明遥替明达赔礼。 幸好她一向没错看了明遥,明遥把一切都处置得很好。 崔珏也并非见色忘义的孩子。 温夫人攥着手帕,站起身,欠身对徐老夫人说:“我去看看明达。” 徐老夫人略略阖眼:“去吧。” 纪明达一早哭得头脑发昏,早已回到自己房中歇息。温夫人轻手轻脚进来时,她其实醒着,可她不敢……也不愿意在此时单独面对母亲……便只装着还在睡。 温夫人歪身坐在女儿床边,看着女儿格外苍白、眉间郁郁不安的脸。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唯一的亲女儿。她十八岁有了她,即便她不是婆母和丈夫一心期盼的儿子,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亲自带着她睡,没用乳母,亲自喂奶,看她会翻身、会坐、会爬、会站、会走……教她认字、读书,看她生得和她越来越像……给她起名“明达”,盼望她今生一世通达顺遂。 即便后来婆母说膝下寂寞,把明达要走了养,其实是让她快和老爷再要个孩子,她也果然有了明远,明达在她心里的分量也没有减轻半点。 明远是男子,又是嫡长,将来即便一事无成,整个安国公府也全是他一人的。不但老太太和老爷,这整个世间都会替她多疼儿子,她自然要多疼一疼不能承继家业的女儿。 母亲也是这样,疼她多过疼爱兄长。 所以,即便崔珏不想与勋贵之家结亲,想似他兄长一般,娶一位书香清流之家的妻子,她也费尽苦心,仗着远亲姨母身份,以情以利劝导,又通过舅舅家里请到当世大儒松句松先生做媒保亲,才终于成了这门婚事。 她的女儿,就该配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崔家家风清正,从崔珏曾祖起,四代男子无人娶妾纳姬。崔珏虽还年轻,为人却有清风峻节,明达与他成婚,即便做不成一对恩爱夫妻,只怕也难成怨偶,至少也能相敬如宾,安稳一世。 轻轻拂起女儿额上微湿的发,温夫人释然地笑了。 只要安国公府不倒,再退一步……只要温家还在,明达是必会平安顺遂的。 明达被唬成这样,她若坚决不愿,还硬要她嫁崔珏,先有了心结在,夫妻之间也难相处得好。 虽然老太太的法子决计不成,但和明达的一生相比,她做娘的丢些颜面,多得罪几位……能算什么呢? 说服了自己,温夫人又悄声走出女儿卧房,叫了女儿的贴身丫鬟和奶嬷嬷细问:“大姑娘既从前几日就梦魇不断,你们怎么不早报上来?” …… 卧房内,纪明达睁开了眼睛。 母亲还在外间,她不敢弄出动静,先忙示意屋内丫鬟都不许出声,才动作缓慢地翻了个身,眼前正看见百蝶穿花的茜红锦帐。 有一朵魏紫牡丹开到极艳,花瓣光泽流转,重重叠叠似在转圈,让她眼前又觉晕眩。 但她也不敢再闭上眼睛了。 她怕再看到梦里的景象,看到二十几岁的她体面全无,红着眼睛向崔珏怒吼,说她再也不能忍受与他同处一室……她一定 4. 折梨花 《被嫡姐换亲之后》全本免费阅读 几乎是下意识地,纪明达没有将心中所想说与母亲。 她只是藏起脸,忍住发自心底的害怕与厌恶,细细回忆这几日梦中所看到的,温从阳对纪明遥……对他妻子的无限体贴,百依百顺,又想到纪明遥得封一品诰命的风光,便越发肯定,温从阳做丈夫,至少胜过崔珏许多! 女子活一世,己身不能建立功业,一切尊荣体面,自是全系于父、兄、夫、子身上。她既为安国公府的长女,身为家中长姐,十七年来的一切:才学、德行、名声……几乎全胜过妹妹们许多。若婚后反而不及她们,那便不但惹人笑话,她自己也要羞于见人了! 现在看来,崔珏自是天下少有的英才,前途不可限量。从她梦中看,年仅二十过半的他已官居四品,也没辜负他少年探花之名。可与温从阳的一品骠骑大将军比起来,四品又算什么! 何况他还会与她毫无情意,铁了心要和离! 只是,她想嫁温从阳……不能先与母亲说。 不似祖母,在姊妹里只爱她一个。母亲疼她,也疼明遥,也看重温家。 她得求祖母做主才好。 …… 安国公府花园里,海棠树阴下,月季花丛中,纪明遥正专心致志地投壶。 养生惜命应动静结合,一味懒惰不动并非长寿之道。 投壶不需太大场地,在自己房内院中便可以进行,也不需剧烈跑跳便能活动到全身,还几乎没有任何受伤的风险,又能交替锻炼左右,且是“古礼”,说来颇为雅致,在宴饮交际时也能算她的长处……所以,在所有闺中女子能接触到的才华技艺里,她最精于此。 她左手投得和右手一样好。 又是连投十箭皆中,纪明遥满意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可能不存在的灰。 她才从碧月手中拿起棉帕,温从阳便从一旁凑了过来。 他还不敢离她太近,只是眼神不自觉便聚在了她白里透红的面颊和嫩如花瓣的嘴唇上……他看着她微微气喘……空气里都是花朵的香气,他耳中自己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响…… 温从阳尽力把目光移向碧瓷矢壶,赞叹道:“竟没见过比妹妹投壶更好的人,我也不如妹妹多了。” “熟能生巧嘛。”纪明遥不谦虚也不自满,话一转又夸起温从阳,“且我只这一项长处,不似表哥,学什么便会什么。” 她也的确真心这般认为。 起码不惧辛苦伤痛,坚持苦练成马上十环,现在的她做不到。 即便有再好的师资力量和学习环境,想要学成、学精骑射,也难免摔马。摔马可轻可重,运气不好或许还会有生命危险。 纪明达学骑射时便摔过几次,虽没伤筋动骨,最严重的一次,擦伤和扭伤也养足了大半个月才好。 虽然上辈子她非常期待过有时间也有钱后去学骑马,想体会到在骏马上乘风自由的感觉,但这辈子,纪明遥很珍惜自己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条小命,不会拿自己冒任何险。 温从阳早已忍不住将目光移回了遥妹妹身上。 她声音轻柔,望着他的眼睛专注又真诚,一如以往,仿佛她所说皆是发自肺腑的真言…… 温从阳攥了攥手。 除了遥妹妹,从来没有人这般认真、真诚地夸赞过他。连母亲也没有。 母亲和祖父祖母自是疼他的,从小到大,不论他做什么都说好,哪怕他已经十七岁了,晨起看到院中蔷薇盛放,采了几瓶送去孝敬,母亲和祖母也把他的这点孝心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但他知道,这只是长辈们惯常对他的溺爱……并非他们真正觉得他做得有多好。 父亲只会训诫说教他,不许他忘记自己比别家子侄究竟差了多少。 至于兄弟朋友们,谁不清楚谁。家里下人和外面那些人奉承的话,他更不会听。 还有……如蕙姐姐,和母亲祖母一样,都是习惯了称赞他的一切。 遥妹妹不一样。 她说“好”,就是真心觉得好。 在袍子上抹了抹手心的汗,温从阳还是没敢将“妹妹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说出口。 他只是又凑近一步,笑问道:“那、那一枝梨花最好,我给妹妹折下来插瓶,好不好?” 纪明遥顺着他的手一看,大为赞同他的审美:“好啊!” “那妹妹先稍坐!”温从阳立时卷起袖子,兴冲冲跑过去。 纪明遥便寻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在摇椅上,抬头看着如碧晴空下,她礼法上的表哥、理国公府温家的少年公子三两下窜上了树,将那一枝开得最繁盛的梨花亲手折下。 他跳下来,稳稳站定,小心捧好花枝,笑着向她奔来。 碧月她们都在偷笑。 纪明遥嗔看她们一眼,耳根竟然微微有些发烫。 …… 温从阳只觉得还没与遥妹妹相处多久,竟已到了午饭的时辰。 他被明远表弟请去前院用饭。见席上只有他们两人,他便随口问道:“小崔翰林怎么不在?” 这位新科探花可是他未来连襟,虽非一路人,将来难免有所往来,趁早熟识起来也好。 纪明远略一思忖,笑道:“因大姐姐今日未能与崔兄相见,父亲便请了崔兄去谈论文章了,只恐还没尽兴,在席上还要说,没得唠叨。不如我与表哥清清静静吃顿饭的好。” 温从阳稍一愣,忙笑道:“你说的很是,我最听不得人讲学问。” 纪明远便忙举杯敬他。温从阳回敬,两人就把这话掀了过去。 但酒过三杯,饭也用了一碗,温从阳却仍在想未来连襟与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