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不努力啊,招魂幡里做兄弟》 第一章 我就算死,也不会吃软饭! “我,孟柯,奇点孤儿幼稚园优秀毕业生,gc事业接班人…… 曾经我相信自己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可惜,一场穿越毁了我的所有。” ……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薄薄轻烟飘荡在群山万壑之间,将山川河流笼罩,静静看天地万物沉寂。 大雪若鹅毛,漫天飘洒,纷纷而下,点缀草木,银装素裹。 遥远的天际,似乎有什么正在酝酿。 恍惚间,一前一后,一赤一紫,两道遁光从群山之巅极速飞驰而过。 划破天穹,穿透云层,消融冰雪。 “男人婆,别追了,我tm誓死不从。” 话音落下,一道身影踩着赤色长剑自遁光中脱出,背后是漫天飘雪, 身后就是妖族地盘。 前狼后虎,孟柯跑不掉,也不打算继续跑了。 他两世为人,面容并未发生改变,但随着修为愈发高深,洗髓伐骨脱离肉体凡胎,容貌自然更加昳丽。 在碧蓝天穹与纷扬飘雪映衬之下显得极为俊美,白衣胜雪,黑发披肩,眉如墨画,眸似星辰,孟柯就静静的站在那里,却好似能让异性看直了眼睛。 可这如墨色画卷般的场景,却被他脸上深恶痛绝的表情打破。 剑眉皱起,眉飞入鬓。 没办法,被人追杀两年半,能好声好气就怪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穿越者,孟柯一路破境走到如今,自然深谙苟道。 眼下身临险境,若能断尾求生,这宝物丢了也就丢了。 可对方劫的不是财,劫的是色啊!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赢。 他好想哭,却哭不出。 为什么每个修真界都有一个叫合欢宗的门派? 若是身后那个合欢妖女真像小说话本里写的那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孟柯也就‘壮(色)士(迷)断(心)腕(窍)’,从了她。 毕竟散修修仙这般艰难,当个软饭硬吃的小白脸也不是不可以。 可…… 瞧见孟柯放弃逃跑,紫色遁光猝然消散,一道身影手握一柄紫色幡旗踏空而来。 她身形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履稳健,身躯壮硕得好像一堵墙,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肩膀好似双开门冰箱,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嗯,没错,‘她’! 走炼体之道,修行三千载仍是处子身,合欢宗明面上战力最强的一位长老。 “哈哈哈…” 豪迈粗狂的笑声响彻群山,震得漫山遍野的积雪簌簌坍塌。 “跑不动了?你可真会跑,明明修为比本座低两个小境界,可遁速却奇快。一会儿伺候完本座,若是将你的遁法献上,本座也可以考虑放你自由……” 孟柯并不说话,冷眼瞧着她,从储物袋中抓出一把丹药就往嘴里塞。 “还想再搏一把?可以...” ‘魔鬼筋肉人’唇角勾起。 境界摆在那里,她对自己的实力有十足的信心: “难得看到能令本座心动的人儿,本座成全你!” 话音落下,她手中紫幡腾空,阴气冲天而起,遮蔽苍穹。 一道道没有自我意识的魂体自幡中冲出,仿佛无穷无尽,如海水般汹涌澎湃,似潮浪般披头盖了过来。 而她本体猝然拔高,足尖在云间轻点,身形悄然隐藏在这些魂魄当中,伺机近身搏杀,展现体修长处。 招魂幡和漫天阴气彻底掩盖住了她的气息,哪怕孟柯神识尽数放出,也难以察觉分毫。 “赤龙,剑出!” 孟柯面色渐冷,脚下龙吟声起,长剑出鞘。 一道赤色长龙的虚影自剑鞘中破空而出…… …… 许久后,天边被一剑破开的云层缓缓合拢,战场再无惊天动地的声响。 一道健硕身影狼狈不堪地遁走,划破天际,血洒长空,身后是一条模糊不清的赤龙几乎迫近。 尘埃落定,招魂幡自空中跌落,在雪地里滚了滚,爆发出最后光芒后,直接归于死寂。 其上的紫色幡布早已破得像块烂布,飘雪依旧,皑皑白雪覆上,不消片刻便再不能见其踪影。 ……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有无数新人自尘埃中崛起,踩着万千尸骨爬上仙道巅峰,争做那千古不朽,万世不灭。 亦有求道先辈大劫不断,仙君天人五衰被迫陨落,妖王血洒天地归于寂灭。 离了任何人,时间都会继续,天道都在运转。 …… 山中又是一年草木枯荣、冰雪飘零。 红尘又是一季张灯结彩,喜迎新春。 “娃子,叔只能送你到这,再往前...” 群山之外,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紧了紧身上脏兮兮的羊皮袄,为难地瞧了眼身侧少年。 再转过头看向山岭时,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恐惧。 少年穿着贴身劲装,身形较同龄人稍显健硕,可眉宇间的那一抹稚嫩却显露无疑。 看着前方,那被白雪覆盖、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群山,他目光依旧坚定,不曾改变。 “叔,多谢你带路,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他抱拳拱手,从袖口中摸出几枚铜钱递了上去。 这是说好的带路费。 中年汉子看着逐渐消失在山林中的那道背影,吐出一口浊气,为这少年觉得惋惜。 他就是吃这口饭的向导,见过了无数类似之人。 山中有仙迹,有仙药,每年都会有一群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狂人妄图找寻这些宝物,或是想着一夜暴富,或是想要踏上仙途。 可没有几个能回来的。 唯一几个幸存概率,还是被那些路痴刷出来的,这些人连万千群山最外层的屏障都不曾窥破。 真正深入群山深处的凡人,只有一条路——死。 在大城中坐镇的仙师说过:群山深处以及山的那头都是妖怪的国度,非修为高深的仙者不能踏足 “可惜了这么一条好儿郎,为母寻药……” 中年汉子坐回骡车上,收回怜悯的目光,挥动马鞭抽在骡子身上,催着骡车往回赶。 “叮铃铃——” “叮铃铃——” 骡铃声在雪中响起,声声清脆,盖住雪落下的声音,似乎在给离去的少年奏响悲歌。 第二章 软饭真香,就是掺了点沙 整日的风雪在入夜之后得到小憩。 群山万壑,玉树琼枝。 皎洁的残月被万千星辰围绕,拨开云层,微弱曦光辉映着山川草木,不知名的鸟雀啼叫,寒气漫天。 哪怕心中对沉睡的时间有所估量,但当孟柯再次见到这一幕时,恍惚间只觉得自己不过是打了个盹,从白天睡到了黑夜。 “嘶——” 前所未有的虚弱感浸透全身。 花费片刻时间,孟柯总算摸透出眼下的困境。 那场大战后期,双方底牌尽出。 他以肉身兵解换取战力上的短暂爆发,本欲一击毙敌,却未曾想到那‘魔鬼筋肉人’也有后手。 最终他的残魂被对方的本命灵宝‘招魂幡’收入,而对方也被他的本命灵剑‘赤龙’以不死不休地姿态追杀。 “既然我栖身的招魂幡还未回到那女人手里,这是不是代表……” 本命宝器可不同于寻常灵宝,这东西与修为性命息息相关,没人能允许本命宝器长年流落在外。 孟柯心念微动,扫过招魂幡,得到了两个答案。 一个是好消息,一个坏是消息。 好消息是招魂幡上独属于那个女人的烙印被彻底抹除。 坏消息相差无几,自己留在‘赤龙’上的本命烙印也没了。 这算是什么? 五五开、一换一吗? 孟柯收敛心神,没再去管这么多。 残魂撑不了多久,当务之急是尽快将这一缕残魂恢复成完整的魂魄,寻机重塑肉身,再踏仙道。 他运转起曾经获得的一部品阶不低的养魂功法,试图吸取天地灵气入魂体。 一道肉眼难见的微小波动从招魂幡中传出,可不消片刻,却又消散于无形。 “这是……?” 眼下的情况令他诧异。 没有任何灵气,响应他的呼唤。 ‘我一觉睡醒,外面难不成进入了末法时代?’ 脑中的想法还未脱口便被理智迅速否定。 死之前还是修仙界的黄金盛世,自己又不是什么震古烁今的仙道绝巅,怎么可能靠一缕残魂活这么久。 那是另有隐情? 招魂幡中,一道淡泊的身影摇摇晃晃,如墨的眉宇微微皱起。 他叹了口气,这就是散修的痛。 知识面和眼界相较于宗门修士来说太过狭隘,眼下这种情况他又是第一次见,所能做的只有慢慢摸索。 孟柯也不是没想过加入宗门,但稍微大一点的宗门招收弟子时都会有‘试心’、‘炼心’这一门槛。 一是为了更好的挑选优秀种子,排除心性不佳的弟子。 二则是可以揪出邪教、其他宗门派来的卧底。 孟柯作为一名‘域外天魔’,穿越一事就是他最大的秘密,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内心被窥视? 这也就彻底杜绝了他加入宗门的可能。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我这一生也算得上是波澜壮阔。” 孟柯双眸中那一抹因残魂苏醒而飞扬的神采逐渐黯淡,停止功法运转,转而将仅剩的一点心神全都投入到招魂幡的摸索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山中似乎又是一轮日升月落、风起雪歇。 功夫不负有心人,孟柯总算有了不小收获。 狡兔三窟的道理谁都知道,一些缺乏安全感的修士会将自己的身家分为两份,一份藏在洞府,另一份随身携带。 招魂幡因为要收纳亡魂,幡内自有一片小天地。 巧得很,那女人的身家就藏匿在这片小天地之中。 一方鼎鼎有名的修行大宗,其长老的身家自然不容小觑,仅仅是半数就远超孟柯多年积累。 典型‘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案例。 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灵宝、丹药、典籍、功法,孟柯那张刻意端着的假面彻底破裂,笑容一点点在脸上扩大。 “我的肉体都被她蹂躏到灰飞烟灭了,拿点报酬不为过吧? 这软饭……真香!” 他没有去动丹药灵宝,目标很明确,直奔典籍而去。 从海量典籍中,总算找到了一件类似的案例。 自己眼下的处境,其实算是咎由自取。 因招魂幡内的魂魄在大战中尽数涅灭、器灵被打散,后来本命烙印也被磨灭,而孟柯的残魂又恰巧在幡内沉眠,于是无主之物且又没有灵智的招魂幡就被动将孟柯的残魂当作器灵吸纳。 器灵?! “...不是吧?” “我后悔了,还我肉身,这软饭掺了石子,它磕牙!!!” …… 明月皎皎,星河迢迢。 寒风呼啸,万兽沉寂。 山巅长年累月处于零度以下,自那场大战以后,积雪便从未褪去,招魂幡上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冰雪。 可不知为何,今夜的雪层之下似乎有细微变化。 伴随着孟柯的折腾,招魂幡正在散发热量,冰雪一点点消融,一滴滴浑浊的水珠划过幡身,似乎是在为它洗涤晦暗,庆祝重获新生。 最后一层冰雪融化,招魂幡彻底暴露在风雪之中,而它身下就是厚重硌人的岩石。 幡中的孟柯长出一口气,身影更加淡薄,飘飘荡荡,口中也吐出久违的经典国粹: “妈的,被榨干了。” 原本还泛着微光的幡身此刻再度陷入沉寂。与此同时,孟柯也合上了疲惫的双目。 风雪中,只剩下不断升温的招魂幡与一点点消融的积雪。 …… 修行之人,吞日月精华,夺天地造化,行逆天改命之举,求长生不老、翻江倒海之伟力。 可若是人人皆能得此静极之仙果,人道又绝矣,天地其能容乎? 因此自踏上仙途起,便有三灾不断、五劫不消。 可正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道并不会赶尽杀绝。 为了避灾消劫,修士冥冥之中能够察觉到独属于自己的那份机缘。 孟柯之前便是感受到了那遁去的一,属于自己的机缘即将迫近,下意识觉得应该将覆盖在招魂幡上的积雪蒸发暴露己身,因此才愿意耗损魂体。 眼下…… “少年郎,林北是顶级灵宝,是魔教圣器,不是龙头拐,更不是登山杖啊!” 感受着幡身被人握在手中当拐杖,孟柯一时间无语凝噎,在招魂幡中送了对方两个大白眼。 很难想象,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傻小子就是自己死劫当中的那一线生机。 第三章 对照组:非酋与欧皇 雾凇沆砀,山舞银蛇。 雪虐风饕,蔽天遮日。 目光所及之处,天与云与山,上下一白。 早在定下主意之前,解立便知道山中峭寒远非尘世能比。 可他说到底也不过是冠岁之年,眼界浅陋,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如此境地。 在世人眼里,这是一个最差的进山时节,但没有办法,他的母亲重病,需要灵药。 这种药远比武林中所谓的天山雪莲、千年灵芝要罕见,寻常药铺、郎中更是闻所未闻,若不是父亲请来了博古通今的医家圣手…… 可知道又能如何? 万千群山凡人能进? 连父兄、外祖父母都放弃那千万分之一的渺茫希望,可解立不服,亦不愿。 少年郎,心比天高。 家中有长兄,有幼妹,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 于是在那一夜,他留书一封,毅然决然地离家西行。 其实冬季对于解立来说,是坏,也是好。 若没有天寒地柝的环境做掩护,群山中万千开启灵智的小妖们早已将这个羸弱的闯入者生吞活剥。 可成也风雪,败也风雪。 路了……” 解立腹中饥渴,内力耗尽,这已经是今日第五次绊倒在雪地。 双手握紧捡来的‘暖玉拐杖’,撑着积雪,勉强支撑住身体,不至于让人一头栽进雪里。 凛冽寒风迎面扑来好似冰刃,哪怕隔着棉布面罩,他也觉得脸上被划开了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要死了吗?” 他直起身子,觑着四周白茫茫一片,只觉得双目疼痛,畏惧阳光,连眼皮都睁不开。 进山以后,一直都有这种症状,但往日内力附上双目,很轻松就能将之消除。 可现在解立的内力早已枯竭。 一个饥渴的瞎子在这冰天雪地的结局似乎早已注定。 唯有手中那根‘暖玉拐杖’还散发着丝丝温流。 招魂幡的幡布早已随着时间流逝而消磨殆尽,留下的只不过是一根不知名材质的幡杆。 这幡杆被解立握在手中,作为器灵的孟柯心念一动就能通过肌肤接触将他身体状况了解得一清二楚。 “雪盲症?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第一位‘潜在幡主’实在是太过羸弱,孟柯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走到自己面前来的。 招魂幡掉落之地在人妖两方边界,绝不是一个凡人能来的地方,可事实又摆在他眼前,不认都不行。 是暗中有人相助? 还是所谓的天命气运? 结合这两天的观察,孟柯也有过思量。 其实相较于前者,他更相信后面那个看似无稽之谈的选项。 天命气运一说,在修仙界从来不是捕风捉影的传闻,很多典籍中都有明确记载。 比如: 逢凶化吉,大难不死。 掉下悬崖必有奇遇。 地摊、拍卖会必定捡漏。 父母遗物都是珍品。 …… 这些有大气运的人就是所谓的主角,令人羡慕嫉妒的存在。 “真他妈是好运气。” 看着闭眼走路,一不留神没站稳滚下山坡去的少年,孟柯揉了揉眉心,忍不住感叹一句。 一路滚下山坡,摔晕在雪堆里的解立并不知道,在自己手边,一株散发着清香的翠绿色灵药欺霜傲雪,顶着寒风屹然挺立,在冰天雪地中尤为显眼。 而在距离灵药不远,有一个被积雪掩埋的洞口。 洞穴深处,一只小蛇妖正在冬眠,丝毫未曾察觉自己守护许久的灵药即将易主。 “啧!啧!啧!”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孟柯发出了来自非酋的唾骂。 透过招魂幡,他能清楚的看见外界的一切。 仰望天穹,白茫茫一片,完全分不清天与山的界限。 “天道…… 所谓天命之子、大气运主角,究竟是逆天修行,还是顺应天时、承载天命,亦或者这类人本就是天道推出来用以开启下一个时代的白手套?” 孟柯的喃喃自语并没有得到解答。 事实上,哪怕是他全盛时期也没有资格窥探这种天机。 仙人之下皆蝼蚁,而对于天道来说,仙人也如同蝼蚁。 “罢了,且让我做一旁观者,看看大气运之人对于天道来说究竟算什么。” 孟柯收回望向苍天的目光,将视线转向身旁,放在那个摔晕过去的少年身上,眸光冷清理智,不复之前的玩世不恭: “你是我的机缘,我亦是你的奇遇,两两成全,踏仙路。” 话音落下,被解立紧紧握住的幡棍中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流,通过手掌向他身上涌去,最终汇聚在他的胸腔与四肢部分,将经脉牢牢护住。 这微不足道的举动,虽然不能令解立迅速苏醒,但起码能让他不至于冻毙、冻残于风雪之中。 做完这一切,孟柯松了口气,藏匿在招魂幡中的残魂变得更加虚弱透明。 “哈欠—— 困,又要睡了。 少年郎,剩下的就要靠你了。希望你真的有大气运在身吧...” 他眨巴眨巴眼睑,眼前再度陷入黑暗。 这柄招魂幡被妖女祭炼三千载,喋血万千,吞噬无数生灵,品阶不低,可以算得上是邪修中数一数二的灵宝。 孟柯此刻化作器灵,已然不必再担心残魂散去,更不需要担忧寿元,但骨子里的虚弱却是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恢复。 在不走捷径的情况下,还可以靠着灵宝自身温养器灵。 用短时间的沉睡换取走出万千群山并且观摩大气运者崛起的机会,这怎么看也是赚了。 错过这一人,说不准真要在山中待上个几千年,极有可能碰上人妖两族开战。 到那时候这片群山就会成为双方的战场,随便一道大能者的攻击就足以令半残状态的招魂幡化作齑粉。 所以…… ……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解·真欧皇·立将匕首上的最后一块生肉丝舔舐干净,丹田内力迅速充盈,五脏六腑逐渐升温,仿佛置身于火炉中炙烤。 在他脚边,一节被斩下的蛇头孤零零躺在那儿,点点血滴溅落在积雪上,恍若绽放的红梅,妖异且艳丽。 一只刚刚成妖,还未摆脱自然习性的小蛇就此殒命于冬眠之中。 解立将匕首和灵药收起,撑着‘暖玉拐杖’起身。 原本浓眉大眼的憨厚面容沾染上了鲜血并未觉得突兀,反倒摆脱了那一抹稚嫩,在霜雪的衬托下更显刚毅。 少年似乎有所成长,疲惫的游子也是时候该还乡了。 第四章 第一位幡(冤)主(种)) 眼前如墨般的黑暗逐渐晕开,光亮照进视野,四周环境由模糊到清晰。 “这小子命真大,还真活着回来了。 不过我这是睡了多久?” 没人能回答他。 孟柯或者说招魂幡此刻正被搁置在紧贴墙壁的剑架上,面前像是一间卧房的模样,桌椅床榻齐备,笔墨纸砚皆具。 “看起来这小子的生活环境不错。”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愿意用一根破棍子(招魂幡身)替换长剑放在卧房里,但这确实可以让孟柯省了点心。 接下来就是等,等那傻小子回房。 孟柯合上双眸,默默的让招魂幡蕴养自己的残魂。 日升日落,斗转星移。 夜幕落下后,解立总算应付完手头上的人,拖着疲惫身躯推开房门,连烛火都懒得点起,一头栽倒在床上。 不消片刻,卧房内便响起了微弱的鼾声。 此刻没有了棉布面罩的遮挡,借着窗口透进的月光,孟柯总算能好好打量打量这位自(天)己(道)选定的‘幡主’。 “啧啧啧,有我半分英姿,也不算辱没了这招魂幡。” 招魂幡内,孟柯摇摇头,似是想起来自己落难的缘由,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嘲。 话音落下,他伸手凌空一点。 一道灵光自指尖射出,穿透小天地的壁垒,径直投入床上少年的眉间。 这是入梦之法。 并不是他不愿现身,而是眼下的器灵之身还属于魂体,而解立并未开始修行,也没有特殊的灵眼天赋,根本看不见孟柯本体。 只能出此下策。 …… 大雪纷飞,寒风凛冽。 山林里,只听到呼啸的风声。 在一片白茫茫之地,有着一块空旷地。 那是一处演武场。 场上一名少年迎着北风,身穿一件黑色棉布劲装,正在演练拳脚,肆意洒汗水。 他身材高挑健硕,八尺出头,当他挥舞起双臂时,带着极其霸道而强劲的力量。 “簌、簌、簌……” 原本被呼啸拳风环绕的世界里,极其突兀的响起了脚步声。 是鞋底碾过积雪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压过了近在咫尺的拳风。 少年诧异回头,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翩然而至,恍若从诗文画卷中走出的谪仙,飘然出尘。 “敢问阁下何人?” 解立收起拳架子,跃下高台,冲着前方抱手一礼。 眼前这人一袭白衣胜雪,长发如墨披散在肩头,眉目若画,身材修长匀称,嘴角带着淡笑,给人一种温润如玉、君子如兰的感觉,可那飞入鬓角的眉型却又令他整体看起来并不不失英气。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凡尘之人。 正所谓礼多人不怪,哪怕解立不知道自己身处梦境,可还是下意识做足了礼数。 “我姓孟,活了两千来年,你可以唤我……” 孟柯背负双手,语气亲和,尽量不吓到对方: “孟老或是前辈。” “活了两...两千年?!” 解立瞪大双目,这不是妖怪就是仙家。 他立刻察觉到这是自己在做梦。 紊乱的情绪使得梦境微微颤抖,似是即将要崩塌。 孟柯瞥了眼天际,抬手打出一道流光,强行将梦境稳定下来。 看见这一幕,解立咽了口唾沫。 意识到了在做梦,却还能继续待在梦里与人交谈…… 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可转念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兴奋,面色微红,如推金倒玉般轰然俯下身子跪拜: “小子解立,拜见仙师大人!” 如此卖相,相较于妖魔鬼怪而言,解立更相信眼前这位孟前辈是为有道真修。 孟柯挑眉:“起来吧,无需跪我。” 解立直起身来也不知该说什么,浓眉大眼的面容此刻更显憨厚。 “你我...很有缘……” 孟柯看着对方感叹一句:“这是天定的缘分。” 天定的缘分? 解立有些惊讶,嘴唇微微颤抖,神情古怪。 哆嗦两下后,期期艾艾地来了一句:“孟前辈,小子性别男,爱好女,并无龙阳之好... 您是不是看错了月老的姻缘线?” 很好,很有骨气。 有当初孟柯怒斥合欢妖女时的半分风采。 就是…… 如果这句话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他就更满意。 混蛋! 谁要当搅屎棍? 孟柯挥手驱散寒风冰雪,这片天地转眼间便化作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两人所处之地便化作一处观景亭。 亭中有童子焚香煮茶、仙娥素手挥弦。 好一副遗世独立的仙家洞府景象,让一旁站着的解立都看呆了眼。 不过是些许障眼法,可对凡人来说却是改天换地的神通。 “还傻愣着干嘛? 坐!” 孟柯剐了那傻小子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错,障眼法已然大成,连这仙雾茶如绕指柔般悠扬的茶香都模仿出了个九成。 解立很憨厚。 让他坐下,他丝毫不打折扣。 “所谓天定的缘分并不是指姻缘……” 孟柯放下茶杯,思量片刻后,缓缓开口解释了一下。 他将自己包装成了陨落在人妖大战中的上一任招魂幡的主人,经过天道认可与层层考量后才决定将招魂幡托付给解立。 “……少年,我看你骨骼惊奇,天赋异禀,是万中无一的修仙奇才,维护修仙界的正义与和平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可千万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啊。” 说罢,孟柯淡笑着提起茶壶,亲自为解立斟了杯茶,言语间满是前辈对后辈的殷殷期盼。 解立听后面色涨得通红,双肩与腰板暗暗挺立。 你就拿这个考验热血少年? 哪个热血少年经得起这种考验? 孟柯脸上依旧挂着笑,默默的喝茶并不出言打搅。 片刻后上涌的热血终于缓缓退去,挺起的腰板塌了塌,像是勃发后的疲懒。 解立已经回过神来。 他面色讪讪:“孟前辈,可我现在还是一介凡人,就算在凡尘江湖里也不过只是一流好手罢了。 修仙…… 离我还太远了些。” 按他的想法,武林中的前辈们都是抵达先天境界后才有可能一窥仙路,而他自己想抵达先天起码还需要二三十年。 孟柯不知其所想,但还是实话实说: “不远,不远。 你有资质有根骨,想要修仙,随时可以。 待你从这场梦中走出后,割破双手中指,将血抹在招魂幡上……” 第五章 不对啊,这小子是爽文开局? 齐国,这是天下九州之一凉州北境的一个凡俗小国。 解立出生于齐国的武林世家,他父亲以先天境界实力被齐国武林共推为盟主,家世在一国之中都算显赫。 而他本身也不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弱冠之年便已是江湖中的后天中期好手,在完全消化小蛇妖的血肉后更是内力暴增,功法连升两境,将实力推至后天巅峰。 这种境界在凡俗武林已然有了开宗立派的资本。 “孟前辈,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天色尚未明亮,卧房内还很昏暗。 解立嘴唇微白,满手殷红,被紧紧握着的招魂幡上涂满了鲜血。 “无需出声,只要在心中默念想说的话,我即可响应。” 幡中小天地,孟柯双手掐诀,浮于表面的血液迅速浸透幡身,使其看起来更加妖异诡谲。 不愧是邪修灵宝,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东西。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解立并无修为在身,无法祭炼法宝,更别提让灵宝认主了。 只能靠血液建立起微弱的联系。 “成了!” 招魂幡表面的鲜血完全融进幡身,孟柯吐出一口气: “解立,屏气凝神,抱元守一。 我现在传你一册观想法和吐纳术。” 话音落下,一道修长白皙的剑指穿透小天地屏障从招魂幡中探出,径直点向解立眉心。 解立双目下意识闭合,只觉得脑海中似乎被挤进了什么东西,身子略微颤了颤,就直接站在原地不再动弹。 孟柯右手收回衣袍下,不再做声,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他所传授的观想法和吐纳术都是中正平和的基础修炼法门,踏上仙路之后无论转修什么功法都能平稳过渡,是很多修仙大派用来引领刚入门新弟子的首选。 …… 天已透亮,紫色云霞漫过山岗。 解府,庭院中。 一身紫衣的中年男子坐于石凳之上,右手握拳,在石案上轻轻叩敲。 他面容阳刚,鼻梁高挺,嘴唇削薄,端是一副俊朗成熟的男儿样貌。 可此刻看起来却有几分焦急与分神 “咯吱——” 就在男子发呆的片刻,身前的房门打开,一道人影从中走出。 他连忙起身上前:“赵神医!” 被唤作赵神医的人长相很符合人们对大夫的一贯刻板印象,是个身材佝偻,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诧,似乎没想到堂堂武林盟主一大早蹲在人家卧房门口: “解盟主,您着急也没用...” 赵神医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尊夫人身体亏空严重,短短十天时间是难以补足,再给老夫五天时间为尊夫人调养。 五天之后,方可将二公子采回的灵药入药。” 药力太猛是会死人的。 “五天……” 解深的右手食指有节奏的敲击着石案,威严的面孔下隐藏着焦虑与愁容“没有办法提前吗?” 赵神医想都没想,很果断的摇摇头,同时询问道“解盟主是在担忧尊夫人的病情吗?” “有神医在此,贱内定然无忧。我所虑之事,是灵药……” 不知是何人多嘴,将解家有仙药之事泄露出去了。 自解立归家,短短十天,齐国江湖就已经被搅成浑水。解深收到密报,好几个本已归隐山林的老不死又重新现身,正在往解家赶来。 解深清扫过一遍家中的奴仆、下人,并没有发现其他势力的探子,对于泄密之人也没有猜疑对象。 赵神医捋着胡须:“这……” 看出对方脸色为难,解深开口打断:“贱内的病,还请神医多费些心思,在下先行告辞。” “这是自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赵神医点头应下,目送解深离开。 看着那高大魁梧、威武不凡的紫袍背影,勾起的嘴角逐渐收敛,缓缓放下了摸着白须的手。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收回淡漠的目光,一言不发,转身走进自己的客房。 …… 习武之人体内的内力其实也是一种‘炁’,而对于后天巅峰的解立来说,修习吐纳术所需感悟的‘气感’其实并不难。 解立消化完脑海中的两册基本功法后,直接盘腿在床上坐下,摆出五心朝天姿势。 不过一炷香时间,他便已经能够正常吐纳灵气。 这般天赋不敢称‘冠绝当代’,却也算得上是‘上乘资质’。 看得孟柯啧啧称奇。 “剧情不对呀! 像这种大气运主角,不应该是根骨稀疏、资质极差吗?” “难不成... 天道给他的是爽文开局?” 这种话只在心底过了一圈,并没有说出口。 “哆哆哆——” 屋外轻盈的脚步声渐近,紧接着便有人敲响了房门,娇气稚嫩的声音随之响起: “哥,快起床了,爹喊咱们去堂屋用早膳!” 孟柯瞥了一眼房门,挥袖唤醒解立:“解小子,你爹喊你回家吃饭了。” 解立哪里懂这个梗? 他呼出一口浊气,结束吐纳后便想起身去开门。 孟柯喊住了他:“等会出门,你把我也带身上。” 眼下作为器灵的孟柯无法修炼,一个人待在房里太无聊,能出去看看凡尘俗世当然再好不过。 解立应了一声,并没有多嘴去问为什么,而是用裹剑布将棍子(幡身)和长剑一同包裹起来1,背在身后。 “哥,你不会睡迷糊了吧?怎么还不开门?!” 屋外,娇气的小女孩已经有些不耐烦。 “来了,催什么催?一大早不去练剑又跑去爹眼前转悠呢?” 打开门,解立眼前站着的是个扎着羊角辫、粉雕玉砌、软萌软萌的小女娃娃,看上去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 解莺儿很顽皮、很娇纵,阖府上下除了解深夫妇之外,也没人治得住她。 她才不怕二哥呢,直接伸手扒拉眼睑,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哥,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你连床都才刚起。” 解立见状笑得很开心,伸手揉了揉妹妹头顶的发旋“等你实力跟我一样的时候,你也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是现在...给我好好习武。” “嘁——” 解莺儿表达不屑,缩头想挣开解立的巴掌,随便想抬头就看见被一张包扎的严严实实的手掌。 “哥,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赶紧走,爹不是在等咱们吗?” 解立不留痕迹的收起手,拍拍她的背,催促道。 第六章 有兄有妹,有父有母 下人将早膳布置好后便退了下去,只留解家父子二人正襟危坐。 趁着等待的空隙,解深以一只木筷为剑,存了考效自家长子武学见解的意图。 两人没比划几下,就听见熙熙攘攘的打闹声渐近。 “哥,你等等我,我要你背我。” “想都别想!” 片刻后,解立踩着墙头从隔壁飞掠而来,而解莺儿却只能脚踏实地地(de)倒腾两条小短腿,又过了十来个呼吸才气喘吁吁的从院门跑进来。 “爹!大哥!二哥、二哥他欺负我不会轻功。” 两只羊角辫晃晃悠悠,粉粉嫩嫩的小脸涨得通红,见到自家老爹和大哥后直接喊着扑上去抱大腿,控诉二哥的斑斑劣迹。 娇娇软软的一团就这么挂在手臂上。 女儿这么可爱,为什么要欺负女儿? 解深当然是站在女儿这边,笑着开口,不轻不重地责备两句 “立儿,你还小吗?都要娶妻的年纪了,怎么还欺负妹妹?” 解家老大看着弟弟妹妹打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开口安慰解莺儿:“莺儿不哭,当年你二哥也是这么被我遛过来的。” 解立不说话,只是脸黑了两个度。 非常的兄友弟恭。 解家的家风非常好,兄弟姊妹和睦,眼下这点打闹也就打个哈哈过去了。 “自家吃饭,还背着个...剑干嘛?” 女儿奴解深这才注意到二子背后背着的东西,略微有些畸形,不太像剑。 “这就放下。”解立应了声,将裹剑布取下来,却并没有放远,而是就搁在桌子边上。 “你……” 解深眉头微皱,刚想开口。 好在这时解莺儿及时出言打断,软软糯糯地撒着娇“爹,别管这么多了,快开饭吧。莺儿饿了,饿了!” “好好好,开饭。” 桌上三个大男人,又是习武之人,饭量不是一般的大。 一桌子的馒头,稀粥,酱肉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被风卷残云地吃得一干二净。 直到桌子上再无人动筷,解深这才开口问道“都吃好了?” “吃饱了。” 三个子女异口同声,他唤来下人将席面撤走,而后又想把解莺儿支开“莺儿,你去陪陪你娘。我和你两个兄长还有事商量。” 解莺儿抬起头,嘟着嘴“什么事,我不能听吗?” “能有什么事?一大早的把我们留下来,当然是考量武学。怎么?你也想...” 解大哥悠哉悠哉地开腔打趣,正正巧巧捏住了她的七寸。 “听不见,听不见,我聋了!” 话音还没落下,两只小羊角辫就开始晃悠,等到他说完,小家伙早就跑没影了。 “爹,跑了,要不要我去关上门?” “不用,敞开门。” 关上门才更容易被偷听,要是遇到个轻功好的,被悄咪咪摸到门口都不知道。 解深压低嗓子“赵神医那里还需要五天,可江湖上的喧嚣越来越大,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有人闹上门来...” 父亲作为武林盟主,解立与大哥已经很久没看过他脸上浮现出的忧虑神色。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父亲已经是先天境的大宗师,而我也跻身后天巅峰,单论境界倒也算得上一派宗师的实力,再加上大兄也有后天后期……”解立虽然有自信,但不盲目自大,说出这话也只是为了宽慰父亲。 ‘咦——’ 正在解立说话时,一道不属于父亲与兄长的轻呼声传来,令他面色一僵,不得不分心在心底询问‘孟前辈,怎么了?’ 招魂幡内,孟柯看向东方,视线似乎穿透层层庭院,落在某个人身上。 听见询问,他这才收回目光。 ‘按你这么说,这个家的顶尖战力只有你们父子三人吗?’ ‘正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孟柯笑得有些玩味:‘有意思,有意思!那东面庭院住的是谁?’ 解立一边应付父兄,一边在心底回应他:‘东面?我父亲的书房、府中的客房都在那儿,除了值守的家丁、下人,那个方向就只有一位姓赵的神医居住。’ 姓赵的神医…… 刚刚解深也提到过。 ‘他没有修为在身吗?’ ‘未曾听过。’ 孟柯点点头,提醒了一句:‘小心点,这人实力不对劲,看起来不在你之下。’ 不过他也没说绝。 毕竟是不了解的外人,有可能只是人家单纯没暴露实力而已。 听了这个消息的解立险些没绷住脸皮,深吸一口气才强行稳定情绪。 宗师成大白菜了吗? 一个将主要精力放在钻研医术的医家圣手,也能练武练成后天巅峰? 至于这个消息的真伪,解立并没有怀疑过。 在他心目中,孟柯是仙人,没必要欺骗一个小小凡夫。 “父亲,您看得出赵神医的武学修为怎么样吗?” 看着被江湖纷扰打搅,不再意气风发的父亲,解立忍不住开腔试探。 “赵神医?你问他干什么?”解深皱起眉头,略感诧异。 解立随便找了个借口“儿只是好奇,江湖这么乱,赵神医怎么行走江湖的呢?” “他尚未入流,只会个健筋强骨的五禽戏罢了。” 解大盟主不以为然,随口便说出了行走江湖的至理“江湖再乱,又有谁敢得罪大夫呢?名声传出去,以后受了伤,就再无人敢给他医治。” “我看未必吧?说不准这赵神医暗自藏了功夫底子。”孟柯的存在不方便暴露,解立也只能打点擦边球,进行暗示。 “小儿之见。为父这双招子又不是瞎的,他有没有功底在身我一介先天还看不出来吗?” 眼瞅着对方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解立心里暗暗焦急“父亲,前些日子泄密之事,既然下人、家丁都已排查过,那您有没有想过咱们家还有什么外人?”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了。 解父与解大哥两人都是老江湖,闻言登时脸色微变。 “慎言!这种话万万不可传出去,你母亲的病……” 而那边解立还未曾止住,直接打断父亲的话“值此多事之秋,稍不注意便是满门尽墨,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既然这件事这几日便要尘埃落定,儿请命盯住赵神医。” 这似乎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解立跻身后天巅峰的消息仅仅父子三人知晓,眼下可以用担忧母亲的孝子身份缠住赵神医。 第七章 就是你在桀桀桀的笑? 屋内一股浓重的药味弥漫,令人喉间泛起一阵阵苦涩。 一位妇人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床上,眉头微皱,脸颊苍白,嘴唇干裂,呼吸时有气无力,胸口起伏几不可见。 病痛的折磨使她失去了往日的风华。 解立侧身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唇角抿着,眉宇间是散不开的愁,目光放在母亲惨白的脸上,哀伤且失神。 解莺儿坐在床头,神色也不复之前的娇憨。 屋内昏暗,光线朦胧 她伸出一只手放在妇人的额头上,轻轻抚摸整理着她那有些凌乱的发丝。 被遮住视线,解立眼中眸光闪了闪,转头望向窗外庭院。 一袭青衫出现在他视线中。 赵神医皓首苍髯,拿着蒲扇,端着小马扎坐在药炉前,不紧不慢地扇着风。 他察觉到了不加掩饰的视线,却并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在坐直身子后才往后瞥了一眼。 二人视线相撞,都回了彼此一个笑容,而后才收回目光。 ‘孟前辈,如果真是他将消息泄露出去,那他图什么?只要能治好我母亲的病,我家中的奇珍异宝、武学秘籍,还不随他挑吗?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劲暗中算计?’ ‘我怎知道?说不定是来寻仇的呢?’ 孟柯都懒得动用神魂,要真有什么奇珍异宝,招魂幡早就有动静了。 饥渴难耐的半残灵宝,你当是开玩笑的? 那可比狗鼻子还灵! ‘那您能不能帮我母亲瞧瞧,这病非他不可医吗?’解立还是放心不下,默默的心底询问。 ‘若是我全盛时期,一道灵气足以令你母亲痊愈,可我眼下的境遇你也知晓……’ 孟柯又不是医道修士,连显形都无法做到,还让他去救人? 招魂幡小天地中藏着的丹药也不是一介病弱凡人能服用的。 孟柯早就见惯了生死离别,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本着善心提醒了一句:‘你与其在这提心吊胆,倒不如好好修炼吐纳术和观想法,说不定能在灾祸临头时多点保命手段。’ ‘孟前辈教训的是,我竟犯了痴!’ 解立是孝子,是憨厚,但却不是愚笨之人,被孟柯这么一点,很快就醒悟过来。 眼下纠结赵神医的底细已经晚了,消息泄露出去,外界风起云涌,这五天里解家需要面对的可是半个齐国江湖。 哪能坐以待毙? 解立唯一的资本就是孟柯。 他冲着面前的妹妹叮嘱道“小妹,你在这儿好好照顾母亲,我去隔壁静室休息会,有事就大声喊我。” 仅仅一墙之隔,那姓赵的真有什么图谋不轨之心,他也能来得及反应。 “好,哥你去吧。” 解莺儿哪还有早晨那股顽皮劲? 她头也没回,一边用一块手帕细细擦拭着母亲额间的汗渍,一边点头应下。 解立起身,推门而出。 赵神医听见响动,停住手上的动作,抬起眸子,含着笑冲他微微颔首。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被孟柯提醒过后,往日看上去和蔼可亲的面容,此刻竟显得有些阴翳。 脑海中也莫名回荡起一阵‘桀桀桀’的笑声。 解立像往常一样问了声好,进到隔壁静室合上门后,他晃晃脑袋,试图将这种想法连着声音一同驱出脑海。 “呼——” 吐出一口浊气,盘腿坐下,五心朝天。 解立开始调整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潮起潮落般,平稳而有节奏。 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之间微妙的变化上,感受着气息在体内流动的轻柔和温暖。每一次吐纳都让他感觉到身体内部的杂念和烦忧慢慢消散,代之而来的是心灵的宁静和平静。 ‘好天赋,进入状态如此快!’ 孟柯通过招魂幡感受着外界微弱的灵气波动,口中啧啧称奇,盯着解立看的眸光略微暗了暗。 若不是这招魂幡束缚住了他,尝试着夺舍才是最佳选择。 可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头缓缓偏移。 直到听见门外的敲击声,他才收起架势,将体内的浊物顺着呼吸排出去。 解府不似黔首,不缺钱粮,阖府上下都能吃得上一日三餐。 ‘孟前辈,我现在算明白话本小说中为何仙人闭关必须要在辟谷之后了。就这隔三差五要出去一趟,哪能安心修炼?’ 被突然打搅,解立懵了一瞬才回过神来。 ‘你若想闭关修炼也成,我这儿有辟谷丹,只是还未恢复,打不开空间,取不出来。’ 本就是残魂,又做了半残灵宝的器灵,孟柯很虚弱,只能从招魂幡中取得出不沾灵气的凡物。 这么一提,解立忍不住开口问道‘孟前辈,您要如何才能恢复?我知道我实力还很弱小,但一定会竭尽全力帮您恢复巅峰……’ “或许是要时间来修复,又或许要炼器大师来锤打,具体...谁又知道呢?”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孟柯嗤笑一声,但解立并未感觉有嘲讽的意味。 因为孟柯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修复器灵,那本典籍上也仅仅是将前辈的故事当奇闻异事来记载,并未具体写明。 反正没有寿命束缚,孟柯在招魂幡里想待多久待多久,哪怕幡主换了十个八个,又跟他有何关系? 开心的时候提点一下,不开心了就缩在招魂幡里看着他们去送死。 只要招魂幡不彻底被打成废铁就行。 如此一想,似乎更加合乎‘苟道’法则,孟柯作为穿越者,感觉灵魂都升华了。 巴适的很! 不过外面那个傻小子,确实很得孟柯青睐,他觉得还可以再调教调教。 ‘小子,吐纳术提升修为境界,观想法提升斗战手段。 你想要通过吐纳术踏入炼气期,在短时间内是很难的,从下午开始最好先修行观想法。 二者搭着分配修行时间。’ ‘多谢前辈提醒!’ 解立推门出去时,庭院内早已没了赵神医的踪影,只剩一个熄了火的药炉和小马扎。 “走吧,我让你先跑三息。” 他摸了摸身边人的发髻,挤出一抹作为兄长的和善微笑。 解莺儿巴掌大的小脸上流露出一抹气愤,侧首躲开这只臭爪子,杏眼狠狠盯住这个不着调的兄长。 “说好三息,不许反悔!” 娇憨的话音落下,小丫头纵身跃出,虽然还不会轻功,但腿脚却是非常灵活,转眼间就已经跑去下一个院子。 第八章 仙会死,仙也不够强 年节刚过,尚是数九隆冬。 解府山庄位于城郊,虽不比山中寒意,但也算得上是天寒地冻。 解立用完餐回到庭院时,就瞧见一袭青袍再度端坐于小马扎上,很是显眼。 赵神医凑在药炉前搓手哈气,催火的蒲扇丢在一旁,似乎是手指冻僵,难敌寒冬。 ‘演得真像。’ 习武之人气血如烘炉般旺盛,到了后天巅峰已经堪称是凡人的肉体极限,哪怕光着膀子坐雪地里都能面不改色。 一袭青衫大袄、一身黑色劲装,两人视线再度撞在一起。 这是解立今日第二次见着赵神医的笑,依旧外表和煦,可依旧觉得像一副阴翳的假面。 关上门窗,点上火烛,静室内橘光微曦。 ‘观想法又称为内景法,也可以说是一种形象思维的修行方法。修炼到深处,观想出来的物体可以具象化,由虚化实,辅助战斗。’ 孟柯懒得理会姓赵的与解家的恩怨情仇,只是开口为解立讲解修行:‘你想要修行观想法,就首先要明确观想对象,一般宗门对于弟子都会给出一张普遍、大众化的观想图……’ 这也是为什么修仙界中双方交手一动手就能知道对方的背景、底细,毕竟每个宗门都有各自的招牌。 说是普遍、大众化,但也别小瞧这种观想图,对于还未踏足仙道的炼气士来说,这种图其实是最容易入门的。 若是一入手,便想着观想那道家三清、佛门佛陀,那简直是不要命的做法。除了不计一切代价提升实力的魔道邪修之外,很难见到这种疯子。 宗门对于能够修行到后期的修士都会继续给出能够转修的进阶版观想图,直到一步一步将观想出的东西化作修士自身法天象地的一部分。 好高骛远要不得。 越大的宗门越重视修行基础。 孟柯虽然想试验‘幡主’实力强弱与器灵的关系,但也不算急迫,眼皮子更不至于这么浅。 他会将一切摆明车马,通通告知解立。 ‘招魂幡里有观想图,可是取不出来。你自己好好想想要观想什么,描述给我,一会儿我会入梦施展障...法术,替你在心底勾勒出观想图。’ 差点嘴瓢,把障眼法三个字给说出来。 只能施展这种最低级的法术,真的很丢孟柯这位曾经的大修士的脸。 老脸都要红了。 ‘想要观想什么……’ 以解立的眼界来说这是个很难的问题。 孟柯也不急,给足了他想象的时间。 室内的气氛趋于宁静,仿佛时间在这里变得慢了下来。 烛火燃烧着,偶尔发出‘噼啪’脆响,声音很轻,并不会影响思考 渐渐的,油灯里的火焰终于燃尽,只剩下一小截燃着残余火苗的灯芯。 伴随着解立的呼吸,空气缓缓流动,吹灭了最后的火光。 静室内陷入了黑暗,而他默默地坐在那里,摩挲着手中仅剩幡身的招魂幡。 暗与光的转变。 在解立心中划过一道闪电。 ‘孟前辈,我想好了。 我要观想日月!’ 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强大的东西,莫过于太阳与太阴。 辉耀四海、光照九州。 这是哪怕真仙都无法做到的事。 ‘可!’ 孟柯没有否决,点头应下,‘且睡去,剩下的交与我。’ 周遭一片寂静,最适合睡觉。 不过片刻,静室内就已然响起轻微的鼾声。 ………… 解府书阁,藏书千册。 下至健筋强骨的内家体操,上至直指先天的绝世秘籍,书阁内皆有收录一二。 对于齐国武林人士来说,这里算得上是一处人人皆垂涎觊觎的宝地。 大门敞开,桌椅迎着寒风与曦光,正对门户。 解深捧着书端坐在桌案旁,默默翻阅着秘籍,阅至兴致高时,浓重的剑眉会微微挑起。 泛着墨香的书卷,身着紫袍的健硕身影。 二者并列时给予人的视觉冲击就像黑旋风李逵不拿板斧,改拿绣花针了。 “啾——” 一支冲天而起的响箭,打破了屋内格格不入的氛围。 “第一个。 我还当这些家伙能再忍忍,没想到这就坐不住了。”解深抬起头,嘴角勾起,目光中闪过一抹厉色。 行走江湖数十载,他又岂是善男信女? 这几日没有出手清理解府附近藏匿的江湖人士,那是因为头顶上挂着个武林盟主的称号,碍于面子。 可眼下被人欺压上门,他下手狠一点,杀鸡儆猴,总不会有人置喙吧? 紫袍掀起,解深足尖点地,化作一道惊鸿,朝着响箭射出的院落飘然而去。 ………… 一片宁静的山谷中,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仿佛一层柔和的金纱。 远方的翠绿山峦,静静地融入了远处的云雾,勾勒出一幅宏伟壮丽的画卷。 解立盘膝而坐,周围的自然景色也似乎为他的修行增添了一份神秘的力量。 微风轻拂脸颊,带着花草的芬芳和山谷的清新气息。 他能感受到大地的脉搏,听到树叶在微风中低语,仿佛天地在与他共鸣。 “金乌海底初飞来, 朱辉散射青霞开。 天地迢迢自长久, 白兔赤乌相趁走。” 孟柯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前,手中握着一支泛着霞光的神笔肆意挥墨,伴随着诗文的吟唱,笔墨徐徐勾勒出一幅瑰丽画卷。 一阴一阳,一白一赤。 两只象征着大日与月阴的异兽高悬九天,脚下踩的是滚滚碧海波涛。 闭上双目的解立也感受到了身前异动,忍不住开口询问“孟前辈,我可以睁眼了吗?” 孟柯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收起画笔,看着这副画卷满意地点了点头。 满意是满意,但现在的解立还没能力一窥全景。 孟柯拂袖,将画卷上的景象淡化,只留下一只浑身光芒收敛的三足乌与一只毛发洁白如雪的玉兔。 “睁眼吧……” 相传修仙界的太阳与月亮,正是由两只堪比仙道绝巅的异兽尸身所化。 解立听完典故,看着面前栩栩如生的画像,眉头如他父亲那样微挑,“仙道绝巅,也会陨落吗?” 没有人能长生不寿? 孟柯沉默了。 穿越两千载,他一直在拼死拼活,很少去考虑这种问题。 因为一旦去仔细思考,他怕迷失攀登的方向,生起心魔。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也许是他们实力还不够强。 说不定……等你踏上仙路尽头的时候,能为我解答这个问题。” 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他打散梦境,催促解立赶紧修炼。 而那幅图,则是深深刻在解立的脑海里。 第九章 你就像戏台上的老将军 红日西坠,玉兔东升。 夜深了,残月高悬于天穹,穹顶之上是星河迢迢。 解府门前,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微弱的烛光驱逐黑暗,为陷入夜色的城郊空出一片留白。 经过时间的发酵,事件愈演愈烈,不知多少双眼睛正藏匿在夜色当中,死死盯着解府。 “嘎吱——” 陡然响起的清脆声音在寂寥无人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解府大门旁的侧门开了。 两个家丁抬着一具重物摇摇晃晃走出。 “我家主人有言: 诸位皆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往日或许也与我解深有交情,如今悬崖勒马,犹未晚也! 若执迷不悟,有如此人,勿谓吾言之不预也。” 两人朝着四方黑暗抱拳拱手,洪亮的声音似乎震慑住了夜色中的魑魅魍魉。 丢下手中抬的重物,厚重木门才再度合拢。 不多时,数道裹着夜行衣的身影一前一后依次窜出,将布袋解开查看。 那是一个丹田被毁,手脚经脉尽断,仅剩一丝呼吸在苟延残喘的废人。 辛苦习武数十年,今落如此下场,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废人的眼睛了无生息地盯着夜空,早已丧失了生的动力。 “是大赤练掌金升……后天巅峰!” “罢了,老夫助你解脱。” 一名黑衣人叹口气,伸手摸住他的颈脖,稍一用力便听见一声脆响。 日月转轮,斗转星移。 除了一开始有几个人上前查看,后面漫长难熬的黑夜中便再无一丝动静。 “一群废物,畏手畏脚,瞻前顾后!如此优势,还不敢动手。”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句话在这群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熄了看戏心思的黑衣人悄然飘落,闪进一间卧房,把身上的夜行衣脱下,阴沉着脸将它塞进自己的箱子里,随后换上日常穿的青衫。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微曦白虹仿佛轻纱落下,蒙在这人的脸上。 那一撇非常符合职业特性的山羊胡子在月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 ………… 接下来的几天里,再无一人闯府。 仿佛那一晚上震慑住了所有人,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风平浪静。 解立现在连自己的卧房都不回,一天天就是两点一线,吃了饭就把自己关在静室里修炼。 对于这半个弟子如此勤学,孟柯也是喜闻乐见,随着心意指点一下。 “炼气一层,孟前辈,我就算是成为了修仙者吗?” 解立感受着体内经脉中不同于内力的气流,惊喜莫名,脸色兴奋得胀红。 招魂幡内,孟柯翻阅着合欢宗的某些功法,脸上神色有一丝古怪。 听到这话他才注意到外界动静,不自然的咳嗽一声,将记载着功法的玉珏搁置在一边。 “还早着呢,炼气期不增寿数,哪算得上是修仙者?要等筑基成功后,方能算是真正的攀登仙路。” 御剑飞行,朝游北海暮苍梧,何等的快活? 这是凡人的臆想,也是修仙者的标志。 “你现在勉勉强强可以施展法术了,我这儿有一本《基础法术大全》传授于你,但我有一句话你要记清楚。 量力而行,别好高骛远。” 这本书不知道是那个女人从哪儿抢来的,但其中记载的基础法术确实挺全面,连威力颇大、有损天和的邪道法术都有不少。 孟柯一直认为法术、功法没有正邪之分,真正将正邪二字区分开的是人心。 解立憨厚有孝道,本性良善,且又是已经是束发之年的人了,所以他不打算限制解立,放开手让他自己去学。 “孟前辈……” 令人肉麻的声音响起。 老老实实待在招魂幡里面的孟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将目光向外看去,就看见那傻小子眼眶微微泛红,一副感动的就快哭出来的表情。 “孟前辈,要不...我拜您为师吧?” 这个世界是以在封建社会制度为基础,将天地君亲师的价值观念取向看得很重。 这种思想深入人心,解立作为土著也不能免俗,眼下想到的第一个报答方式,自然就是拜师了。 拜师? 孟柯脸上的笑意凝固,登时变得面无表情。 你这是报答我,还是报复我? 得了吧,我可懒得收徒。 拜了师,那就有了因果。弟子有难,师父要去给他擦屁股。 如解立这般大气运之人,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端。 强如药尊者,不也因为徒弟太能惹是生非,而暴露在魂殿眼皮底下吗? 孟柯深谙苟道,打了个哈哈,随口拒绝了。 反正留了一段香火情,依解立的性子,若是他真的能成仙,孟柯当然得到不少好处。 如果他半路夭折,没有因果牵挂,孟柯也有保命手段,不至于被拖下水。 “好吧。”解立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就强打起精神来。 因为……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明日就能将仙草入药,到时候风波就能平息。” 孟柯躲在招魂幡里啧了一声,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这傻小子就像戏台上的老将军——插满了flag。 “咳咳,解小子,我劝你别放松得这么早,今晚一定是个不宁之夜,小心点吧。” 提醒了一句,孟柯也懒得管。 以炼气一层的实力,随便琢磨两个攻击型法术,就能震慑住凡俗中的先天。 “放心吧,孟前辈,我要好好修炼,然后惊艳所有人。” ………… “我要好好藏匿,然后惊艳所有人。” 月光淡淡,暮霭沉沉。 一袭青衫迎风盘坐于屋顶。 赵神医不再掩饰,直接将明日仙草要入药的消息散布出去。 他是祸乱之源,是幕后的布局人,也是苦心经营的复仇者。 今夜,旗子落定,绝杀大龙! …… “今夜,就是最后的机会。 诸位别再藏着掖着了,大家并肩子上,先把仙草抢出来,到时候再确定归属。 如何?” 夜幕笼罩下,有人开口提议。 洪亮的声音如滚滚雷霆,不加掩饰的彰显实力。 是一个先天。 “好,老夫没有几年好活的了,拼一把就拼一把!” 又是一个先天在开口。 随后一道道声音出言附和。 一些藏匿起来的后天在瑟瑟发抖,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一株不知真伪的仙草,居然炸出了这么多老不死的玩意。 第十章 一V七,又是宰我! 仙草可以用来入药、炼丹,也可以直接生吃。 可它们每一种都有不同的功效,未必都像凡人所想的那样,服之延年益寿,食之功力倍增。 不过,人是一种贪婪的动物。 来到此地且窥视解家手中仙草的人,或是寿命将近的老先天,或是功力卡在瓶颈处的后天武夫。 他们见到了希望,红了眼,自然就会想着搏一把。 甚至不知道这株仙草的效用,更不会管它有没有毒,能不能直接服用。 “诸位,一同杀进去!” 一道清朗呼声打碎了夜色下的紧张氛围,十来道身影化作惊鸿从黑暗中蹿出,目标直指解府。 轻功干脆利落。 府墙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摆设。 兔起鹊落间,已然立于墙头之上。 “好胆!既然不把老子的警告放在眼里,那就做过一场!” 跃上墙头的那群人脚跟还没站稳,便听见一声摄人心魄的暴喝。 紧接着,两道沉闷的打击声几乎同时响起,众人眼睁睁看着两个站在一起抱团取暖的后天武夫如遭重创,登时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回去的速度比来时的速度更快上一筹。 劲力摧折使得他们胸口夜行衣竟直接炸开,那一道印在心口的掌印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心脉尽数断裂,眼瞅就活不成了。 一出场就折损两人。 虽说是有心算无心,但这也足以彰显解深的强大。 后天在先天面前基本没有还手之力。 “现在面罩未摘,吾不知尔等身份,若是即刻退去,既往不咎!” 解深跃至与门墙相对的屋檐。 在残月辉映下,紫袍迎着东风烈烈作响,他双手背负在身后,一副无敌气势勃然迸发。 一时间,众人竟真被那副架势所摄住。 “诸君莫要异想天开! 既上贼船,又岂能退却? 待此间事了,解深必然会计较今日之事!” 有苍老的声音响起,那一头白发长须迎风而动,连夜行衣和面罩都没能遮住。 “我解深为人如何,诸位皆心中有数。今日一诺千金,必不悔改!” 解深面沉如水,目光瞥向之前开口的白发老者,眼神中带着讥讽“徐老怪,你自己命不久已,却想鼓动他人送死?” 徐老怪被叫破身份,神色一滞,不再开口怂恿。 反观其余的人,有几位后天武夫已经摇摆不定。 他们实力不出众,就算仙草摆在面前,也抢不过面前一群老怪,又何苦冒着生命危险去替他人趟雷? “还望解盟主遵守诺言,吾愿离去!”不过几个呼吸间就有人定下主意,当即抱拳一礼,转身运起轻功就朝远处跃去。 有一便有二,有二就有三。 短短片刻,后天武夫就已走得一干二净,只余下七个寿命将尽的老先天。 解深环顾四周,视线从每个人身上划过。 能达到先天,就代表大家都是齐国武林响当当的人物,彼此之间或见过面或听说过名号。 所谓面罩,不过是一块可有可无的遮羞布。 “好好好,有正有邪!望尔等自诩正道,却如此行径,真是可耻!” 解深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两位昔日指点过自己的前辈,当即冷笑一声,冲着他们招招手“一起上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多少气血可消耗?” …… 先天交手,随意一击便可穿石裂甲,寻常人围上去不过是送死。 这些逃窜的后天武夫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在撒开脚丫子全力施展轻功的情况下,速度能够在短时间内不弱于一匹奔腾的骏马,甚至更胜一筹。 他们彼此之间互相防备。 不过转瞬间,远方的夜色便将这些身影尽数吞没。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竟然选择了同一条路。 寒风烈烈,百叶凋零,唯有松树碧绿长青,迎着冬风舒展枝叶。 一马当先的那道身影悄然落在枝头,双手抱胸倚靠在松树上,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片刻后,第二道身影出现。 “胡龙,你跟着我作甚?” 树枝上的人昂了昂首,丝毫不避讳地开了口。 第二道身影抬头望去,看见了人,却并不惊讶,很显然两人是老相识,“姓王的,有没有兴趣杀个回马枪?听闻解府除了解深之外,唯有长子是后天后期,勉强能与我二人之一抗衡。” 令人心动的提议,只是…… “仙草怎么分?” “一人一半,如何?” “成交!” ………… “终于来了。” “还是来了。” 不同庭院的两间屋子内,兴奋的话语与低沉的话语响起,两个心思各不相同的人在此刻却同时抬起头,做出了相同的举动。 他们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同时施展轻功跃上墙头。 解府庄园不大,两处庭院离得近,天上皎皎残月也还算明亮。 两人不出意外的在屋檐上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彼此心中都已了然。 解立:还真他娘的是这姓赵的! 赵神医:难怪解小二这几天一直在我面前兜兜转转,原来是早有怀疑。 情况已经很明了。 大战已开,解府却如一潭死水。 因为家丁护院都已暗中接到消息,被聚集在后院负责拱卫妇孺。 可就连后天后期的解大少都不敢探头查看情形,这仅仅是后天中期的解二少又是哪来的勇气直面自己? 赵神医心中诧异,觉得受到了轻视,却见不远处的那人腾空跃起,运起轻功朝自己飘来。 他登时怒极反笑,轻声喃喃“把老夫当软柿子捏?也不怕硌坏骨头?” 在武学上的天赋,一直以来都是他隐藏的骄傲。 若不是为了报仇,他本应该闯出医武双绝的赫赫威名。 没想到今生第一次动武对敌,居然是面对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真是奇耻大辱。 两人越来越近。 赵神医已经能看清楚解立目光中波澜不惊的平淡。 很好,他想亲手这么平淡变成惊恐与痛苦。 抬手,一捧紫色药粉混在掌中劲力里,化作薄薄轻雾打向解立。 噬骨粉,在接触的那一刹那就能将人的皮肤消解融化。 可当两人掌力凌空碰撞,瞬间爆发时,赵神医脸上轻慢的神色陡然僵住,旋即变得惊恐万分。 第十一章 来骗,来偷袭,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 “你的内力也到了后天巅峰?!” 嫉妒,无比的嫉妒! 这小子才多大啊? 赵神医自觉吃过的盐比对方走过的路还多,可内力却堪堪与对方打成平手。 六七十载春秋,仿佛活到了狗的肚子里去。 他目眦欲裂,嫉妒得心口发慌。 面对厉声质问,解立懒得开口。 紫色毒雾在两人交手那一刹那,便已经被爆发的劲气所挥散,迎着冬风洒满院子。 解立没有给对方回神的余地,在那句质问说出的那一刻,他的拳风便已经迎面而来。 常言道老不以筋骨为能。 这姓赵的一把年纪了,又一直未曾与人交过手,长年累月都在闭门造车,真正厮杀起来又岂是解立的对手? 内力肆意挥洒,解立的一拳一脚。都带有莫大威能,赵神医哪怕在拳脚劲风中夹杂着毒粉,却依旧轰得节节败退。 武夫之间的厮杀情况远不如仙道争锋激烈,可孟柯在招魂幡里无聊了那么久,难得看到一场大戏,此刻自然是津津有味。 “啧啧啧!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正是当打之年的健硕小伙挥舞拳脚,当街痛殴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家。 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孟前辈,你在说什么?’解立当然听不懂这种梗,但他还能抽出空隙在心中询问。 “咳咳,没什么... 不过你最好速战速决。你爹那边要一人打七个,看起来情况不太妙。” 孟柯很虚弱,神识不会时刻放出,眼下勉强帮他探视一下情况便收拢回来,借着这个机会岔开了话题。 ‘好!’ 解立心中一紧,当即应下,不再留手,同时用言语激怒对方,寻求破绽。 “姓赵的,用毒就好好用毒,练武就好好练武,你却将它们混为一谈,简直不伦不类!” 赵神医自认医武双绝,此刻却被评价为不伦不类,偏偏交手情况也表明了确实如此,心中那股傲气登时散得差不多了。 拳脚相加,状若疯魔。 可越是如此,越是破绽百出。 解立瞅准机会,一记重掌按在他的胸口,气力贯穿之下,直接令那一袭青衫倒飞出去。 一口老血喷出,赵神医无力再战。 “等等,你不能杀我!” 看着朝自己喉咙奔袭而来的那一道气劲,他怂了。 复仇? 哪有自己的命重要? 如果他真能豁出去,早在入府的第一天就已经能够毒死除了解深外的所有人。 正是因为他无法将生死置之度外,怕解深仗着深厚内力抗住毒药先宰了自己,才会假托‘仙药’之名制造这么一个局,争取将解家人一网打尽。 只是没想到解立不仅真的将仙药带了回来,而且还成为了解家最大的变数。 “你母亲醒不过来不是因为病,那是我下的毒,你如果杀了我,她也会给我陪葬。” 此话一出,解立果然停手,但脸上憨厚的面容扭曲,眼神中充斥着怒火。 “解药给我,放你一命!” “这是解药!”赵神医从袖口中取出一个指头大小的葫芦玉瓶,同时身子慢慢后退,退到一定距离后正想将瓶子抛出去。 “我信不过你!” 解立足尖轻点,像苍鹰一般扑上去,瞬间便将人点住穴道。 在赵神医惊恐的眼神中,他将人夹在腋下,直接带往后院。 后院有家丁护院拱卫。 解大郎坐在庭院,用绢布仔仔细细擦拭着长剑,月光下寒芒反照,看起来格外锋锐。 解立将人放下,三言两语将情况说清,又嘱咐两句“若是毒解了,便放他一条生路。若是毒没解……” “二弟放心,交给我!”解大郎冷冷地看了赵神医一眼。 解莺儿似乎被今晚的阵仗吓到了,此刻正瑟缩着揪住解立的衣角,讷讷不敢言。 “好,那我去帮爹了,你们俩小心点。” 解立揉了揉妹妹的头,动作轻柔。 解莺儿抬起头,泪汪汪的眼睛像是受惊的小鹿,眨眨睫毛,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酒窝深深凹下去,让人有点想戳一戳的冲动: “二哥,你也是,要小心! 我和大哥等你带爹回来!” ………… 一打七,完全是高看解深了。 大家都是同一个水平线的人,他哪怕仗着气血深厚,也最多只能欺负两到三个老人家。 七个? 南村群老欺我少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 那一身非常骚包的紫袍大衣早已经在战斗中被人打成碎布,连拼都拼不回来了。 赤膊的上身布满血迹。 谁也不知道这个铁打的汉子究竟吐了多少血。 可他愣是没退过一步。 为了身后的妻儿,他一次又一次的爬起。 “这家伙确实命硬!” 七个老家伙的身份早已暴露,还被打死了一个,剩下六个也都狼狈不堪,身上伤痕累累。 看着面前摇摇晃晃再度爬起来的那个壮硕汉子,哪怕作为对手,他们也心甘情愿称赞一句。 “罢了,解小子,老夫佩服你。这场争斗老夫不再掺和。” 有人松了口,这正是那两个指点过解深的前辈之一。 陶前辈!” 沙哑的嗓音从解深喉咙中响起。 “你这又是何苦呢?注定失败的结局,交出仙药,大家也不会跟你死磕。” 有人不忍,开口劝解。 却只得到对方一个淡漠的眼神。 “不要跟他多废话,杀了他,诸位一起分药。”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开口,话语中杀机毕露,与他的相貌天差地别。 这是一个名门正派的太上长老,为了不让消息走露败坏名声,解深以及解家必须死。 “急什么?死路一条了,他难不成还有援兵?呵——” 有人似乎被自己的话逗得嗤笑。 可是下一秒,异变陡生。 一道散发着橘色橙光的东西钻他的口中,笑声瞬间停滞。 那人掐着自己的喉咙,神色惊恐万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下一刻,冲天火焰便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整个人由内自外都在燃烧。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一动也不敢动。 不过数息时间,那个人就化作一团火球瘫倒在地,不再动弹。 火焰熊熊燃烧,明明周身缭绕的是炽热高温,可众人心头愣是莫名生起一丝寒冷。 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恐惧的。 有人声色厉茬,强行壮着胆子环顾四周,喝问“玩这些小把戏暗箭伤人,枉称英雄,有本事滚出来!” “呵,你们为了一己私欲,打上人家家门,意图劫掠,你们就是英雄? 呸!一群老狗!” 清朗的声音滚滚惊雷传来,足以看出对方雄浑的内力。 “好胆!” “尔何人?” “小子猖狂!” 众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正巧见到一个少年站在屋檐上,只是面容隐藏在夜色当中,看不清楚五官。 只是,那少年似乎在冷笑 “你们在我家砸场子,还问我是谁?” 第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苟作者真烦人 清冷的月华洒满庭院,院中古槐挺拔而立,静静地投下参差的树影。月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将地面映照得银白一片。 解大郎盘坐在古树下,长剑搁置在膝头,静静望着夜空。 那双眼眸清澈明亮,却在无意间流露着一丝沉重与担忧。 不多时,卧房的木门被推开。 解莺儿快步朝他小跑过来,粉嫩的脸颊因兴奋而微红,杏眸格外明亮,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大兄,解药有用,母亲体内淤滞的内力已然流通,用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 “那就好!”解大郎成熟稳重,即使兴奋也不会表露,只是淡淡点头,心中松了口气。 解莺儿站在他身旁,似乎看透了他心中的担忧,笑容也逐渐敛去。 她眯起了一双明亮的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突然,她轻轻地蹭了蹭兄长的肩膀,似乎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解大郎感受到了妹妹的动作,侧过身子,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 因常年习武而布满老茧的手指此刻却轻柔而细腻,仿佛触摸着一朵绽放的花瓣。 作为家中最受宠的幼妹,解莺儿闭上了眼睛,享受着长兄的宠爱。 宁静的时间总是短暂的。 停留在她额头上的手掌突然僵住,就在她诧异地抬头看去时,兄长却猛然推开她,一把拔出膝头平放的长剑。 下一刻,金铁交击声打破了夜幕下的沉寂,兵刃碰撞之处,火光迸溅。 解莺儿傻愣愣地看着刺在古槐上的袖箭,旋即神色惊恐,小脸变得煞白。 再晚一瞬,那只袖箭就扎在自己脑门上了。 “解家好底蕴,还没到30岁就有如此深厚内力,距离我如今也仅仅只是一步之遥。” 黑暗中闪出一道人影,面罩护着五官,解大郎也不知道他是谁。 “敌袭!” 解大郎长啸一声,院落外听到动静的家丁护院迅速涌入,将来人团团围住。 那人也不急躁,如同闲庭信步般游走在人堆中,与人交手亦是轻描淡写。 解家两兄妹都是识货之人,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然一缩,解大郎连忙低声嘱咐 “你快进去!盯着那姓赵的,护住母亲,我要留下主持大局。” 这些家丁护院皆是有武艺在身,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与后天巅峰武者争锋。 解大郎必须站出来配合家丁护院,否则这些人一死,单凭他自己就更挡不住对方了。 好在妹妹虽然娇憨,但也是懂事,不会在此刻上演什么兄妹情深,听着话就直接转身朝屋内跑去。 见状,他这才收起视线,跃进战场,全心全意对敌。 刚险些命丧黄泉,解莺儿四肢发软,脚步踉跄,脸色被吓得煞白,却不愿在关键时刻拖后腿。 她跌跌撞撞,眼瞅着就快进了屋,心中暗暗松口气,可鼻尖却嗅到一股夹杂在过堂风中的淡淡铁锈味。 情况紧急,容不得她多想。 进了屋,立马回身将门栓扣上。 此刻她才有功夫辨别空气中那股铁锈味来自何方。 堂屋内,一扇窗户大开。 过堂风正是从此处流过。 而那股铁锈味…… 一具无头的青衫尸体躺倒在地。 桌案上,两具头颅并排摆放,四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门口,盯着进来的每一个人。 看着熟悉的面容,解莺儿怔住了,一时间竟不知害怕,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双唇微微蠕动开阖,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下一刻,一只蒲扇大手落下。 拽住了那两支羊角辫,血光在屋内溅洒。 ………… 前院,双方对峙形势依旧。 只是地上又多了一团还在燃烧着余焰的尸体。 这人想偷袭,却没想到解立早有准备。 他警惕地盯住面前,一手搀扶着父亲,一手并作剑指竖于面前,指尖一簇橘红火光驱散黑夜,像顽皮的小精灵那样跃动。 七个先天武夫,解深打死一个、自愿退走一个、解立以御火之法烧死两个,现在场上仅剩的三人早已不敢轻举妄动。 “诸位若是退去,我解深之前所言依旧算数,绝不食言!” 解深推开儿子,踉跄着强行挺直腰板,一双布满血丝的虎目中带着真诚。 “大家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怕甚?这小子就算是修仙者,小小年纪,功力也未必有多深厚,恐怕已经使不出那诡异的火球了。” 那一副仙风道骨的老头再度开口怂恿,只是这会儿脸色却比之前难看得多,想必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解立看向他,神色平静,淡淡地开口挑衅“我功力有多深厚,你可以来试试。” ‘对,就这样,面瘫脸。 把牛皮撑住,把逼装起来!’ 目睹了全程的孟柯待在招魂幡里为其助威。 孟柯(指指点点,jpg)。 ‘孟前辈,这样真的可以吗?我的法力已经枯竭,指尖的火苗都快熄灭了。’解立有些担忧。 ‘把心放肚子里。’ 既然这憨厚的面相演不了坏人,那就当面瘫,冷着脸足以震慑住对方。 这是一场心理博弈。 正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这仨老头不敢赌。 “希望解盟主能遵守诺言。” 他们丢下狠话,运起轻功,踩着墙头快速朝远方逃去。 ‘走了,终于走了!’ 父子两个同时松了口气。 解深更是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瘫着,都没力气爬起来。 “父亲,地上凉,儿扶您起来。” “不急,后院怎么样?那姓赵的……” 两人的交谈还未说完,远处那三人逃窜的方向便响起一声痛呼。 回声还未落下,一道狼狈的身影便飞速朝这儿飘来,几乎比离开时还快了一倍,轻功被催到极致。 当父子二人与对方目光相对时,他们的对方眼中看到了莫名的惊恐与哀求。 “救……” 求救的话语还未说出口,那人口中便爆出鲜血,直接跌落在地,眼神中的生机迅速流失。 解深没能看清重伤对方的暗器究竟是什么,可解立目光中的神采却瞬间变了。 在成为炼气期后,他的视觉前所未有的好,好的连黑夜中的一滴水珠也能看见。 恰恰因为看清楚了,解立心中才更加不安。 ‘孟前辈,来的是修仙者。’ 第十三章 全家祭天,主角标配 ‘炼气八层...’ 孟柯啧了一声,感觉一阵牙酸。 这种小卡拉米放在曾经,自己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杀他都觉得浪费灵力。 可现如今,恰恰是一个炼气八层的修士,令他进退两难,连选定的‘幡主’都难以庇护。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 暗夜中静谧无声,只有微风轻拂着树叶的沙沙声。 月光洒在解家父子身上,看似如银色的轻纱般柔和而温暖,实际上却是像雪一般让人生起凌冽寒意。 一道人影踏着月光飘然而来,一袭素雅的淡青色衣袍,袍裾随风飘动,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 ‘解小子,你以后可别学他。装逼遭雷劈,一个炼气期的小伙,装的像谪仙人一样。 我跟你说,装扮要配得上自己的实力。 否则越是出彩,越是死得快。” 对于这一点,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且因打扮仙气而被人追杀两年半的器灵表示很淦。 解立看着对方的华丽出场,本在发愣,被孟柯这么一插秧打诨,立刻醒悟过来,目光逐渐警惕起来。 “仙药交出来,那不是尔等凡夫俗子能够拥有的。” 那人站在枝头居高临下,眼眸都懒得放低,看似淡漠清冷的声音与目光实际上却是不把凡人放在眼中的倨傲。 “林仙师?” 借着月光,解深看清了那人的模样,熟悉又陌生,他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贵仙宗不是自诩名门正派吗?为何也要强取豪夺?” 几年前他曾见过这位‘林仙师’,是在京都一位老友被仙宗选入宗门后的升仙宴上,一模一样的倨傲与寡淡。 “你识得我?” 解家父子并没发现,这位林仙师的语气逐渐低沉,目光中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我……” “罢了罢了,本想妥善解决,可为了宗门的名誉,我也只好破戒杀戮一番了。” 林仙师并不打算听他解释,摇摇头,神色间似有一些无奈与淡漠。 语言的艺术魅力在此刻显露无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解深逼迫他大开杀戒呢。 此话一出,别说解家父子,就连活了两千岁、脸皮贼厚的孟柯都忍不住气笑了。 ‘与这伪君子比起来,我这个杀人还要扬灰灭魂的真小人还是相形见拙啊!’ 解立还没来得及回复孟柯,林仙师就已经失去了耐心“杀了你们,我再把魂魂抽出来拷问,总能找到补灵草的。” 赵神医在泄露消息的时候把灵药的外形、气味都描述得很具体,恰巧这个姓林的炼气士在寻找这味偏门药材,听说了消息就立刻赶过来。 他受宗门之命,长驻凡人国度替宗门选拔新弟子,从当年初踏仙路的热血愣头青,到现在被达官贵人一口一个仙人、仙师吹捧成眼下这副倨傲模样。 不将凡人的命当命。 ‘他实力高过你太多,你不是对手。我魂体受损太严重,无法使用杀伤性法术,只能暂时拖住他。’ 孟柯也不开玩笑了,神色一肃,一边催促解立,一边伸手并作剑指点出。 外界,所有人都无法看见,一只白皙且修长的手自解立身后的裹剑布中探出,径直点在林姓炼气士的眉心。 林仙师的动作停滞了一刹那,大喝一声“好大胆子”,下一刻便像入了魔一样,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法剑朝着四周劈砍,肆意宣泄法力。 “这、这……” 解深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就被儿子扛起朝后院。 “爹,别问了,这是我结识的一位前辈在暗中帮忙。” 对于这个解释,解深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自己儿子若是没有认识贵人,又如何能成为丢火球的修仙者呢? 招魂幡里,孟柯已经脱力。 这是自苏醒之后,他第一次将法术用在修士身上,所消耗的法力自然与之前入梦解立不可同日而语。 “受不了,又被榨干了。这比吃软饭还难受。” 他瘫在招魂幡里缓缓闭上眼睛,一动也不想动,自然错过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后院,一切尘埃落定。 断臂残躯遍地都是,血液浸透泥土,惨不忍睹。 那两个后天巅峰杀穿后院之后,从一个家丁俘虏口中得知灵药已经被解夫人服下后,直接暴走了。 把解家得罪死了,如果解深不死,他们两个人会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正当他们打算去前院看看有没有机会落井下石时,撞见了扛着老父亲来带家人逃跑的解立。 这一身血迹斑斑的夜行衣,以及后院冲天而起的血气,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 “解深?”“他居然活着回来了?” “你们干了什么?!”“彼其娘之!老子好心放你们走,你们居然……”解家父子一个人重伤,一个人内力灵气都已耗尽,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满腔愤怒无处发泄。 “他们状态不好,快动手,杀了他们!” 眼睛没问题,两个后天巅峰都能看出来此刻就是动手最好的时机。 两人都很果断,没有半句废话。 如同捕猎的猛兽,眼中露出嗜血与杀意,直接朝着父子两人扑杀而来。 不仅如此,为了十足把握,一人还在口中不断挑衅,诉说着解莺儿三人的死状。 “找死!” 父子二人红了眼。 解立想再用一次御火之法,枯竭的经脉却传来阵阵剧痛,这一回连手指上的火苗都点不起来。 可解深不一样,他直接用生命力换取短暂的爆发,披散的青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雪白银发。 “我要用你们二人的项上人头,祭奠我妻儿!” 三人迅速战作一团,那两个后天巅峰又岂能抵挡全面爆发的解深? 短短片刻便被打的节节后退。 ‘孟前辈,帮我!我求您再帮我一次!’ 解立眼睁睁的看着父亲一头青丝变银发,银发又逐渐干枯,心如刀绞,气血逆乱,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解立心中一凉,知道孟柯这又是陷入沉睡了。 “立儿,你走!别废话,我取了这两贼子的首级就去找你……” 解深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他怕这状若疯魔的模样被向来崇拜自己的儿子看见。 “父亲……” “休要婆婆妈妈,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顶天立地! 记住,这句话,不要辜负我与你母亲为你取的名字。” 伴随着内力碰撞的轰鸣声,解立擦干了脸上泪珠,咬紧牙关冲向马棚,骑上最好的那匹马冲出府门。 他不敢回头看,只能在心中喃喃着明知不可能的冀望“父亲,一定要来找我!” 第十四章 雏鹰终究要翱翔九天 对于孟柯来说,这次的消耗不大。 沉睡的时间不会太久。 眼前朦胧的黑暗逐渐褪去,宛如被一缕微光轻轻点亮。 当他看清楚外界情况时,心中不由的一愣。 ‘解小子,怎么就你一人在逃?’ 这个傻小子平日里的性格早已被孟柯摸得一清二楚,绝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为了苟活抛弃父母兄妹的人。 再看那马背上,那人攥着缰绳夹紧马腹,双目猩红紧咬牙关,一副将恨字刻在脸上的模样。 这是.……? 障眼法没能困住那炼气八层修士? 在我沉睡之后又出了什么变故? 孟柯其实大可不用在心里揣测,因为解立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当这傻小子听见心头那一道熟悉的声音时,顿时浑身一颤。 嘴里死死咬住的那一口气终于泄了,浑身精气神仿佛在那一刹那尽数抽干。 竟然直接从飞驰的骏马背上一头栽倒下来。 ‘我c!你别摔死了!’ 孟柯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腾出手去将人平稳接住,放在还算平整的官道上。 那马儿也通灵性。 见到主人跌落下来,直接小跑着刹住脚步,回转身慢慢的跑回到解立身旁。 可解立的状态却有些不对劲。 哪怕头着地差点摔死,却依旧不为所动。 整个人呆呆愣愣的躺在地上,猩红的双目直勾勾盯着苍穹,嘴唇不停颤抖。 ‘解小子,是出了什么变故?’ 见到这一幕,孟柯哪还不明白? 心底再度响起熟悉的声音,解立终究没能绷住。 眼眶泛起泪花,不需要片刻豆大的泪珠变成两颊滑过,流经耳垂落在沙土中,只留下一小片湿润的痕迹。 “孟前辈,我娘、我兄长、我妹妹,她们都死了,头颅都被人割了下来……” 在那一声声嘶哑哀恸地哭腔中,孟柯脑海中出现画面,逐渐将混乱的语句拼凑成一条完整的时间线。 “我没家了,孟前辈,我没有家了!” 最后,解立闭上双目,低声喃喃。 孟柯也随之陷入默然。 他想开口安慰,却有些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带入共情,除了最开始的惊讶之外,再无其他感情。 这是什么情况? 明明穿越之初,自己还会时不时回忆起前世的家庭。 为什么现在却如此淡然? 是修炼两千载,见惯了生离死别? 还是成为招魂幡器灵之后,逐渐丧失了属于人类的共情能力?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安慰的话。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孟柯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疏导对方的情绪。 解立不是穿越者,不是重生者,只是一个堪堪束发及冠的少年,灭门之痛又岂能轻易放下? 这么一想,也只能放任他肆意哭泣宣泄。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解立的这一场泪,却从天昏哭到了地暗。 偶尔有路过的商旅,看到这一幕也只把他当成疯子,下意识离得远远的。 黄昏的时光悄然降临,天边的残阳逐渐落下,宛如一轮红色的火球慢慢沉入地平线。 夜幕降临,万里无云。 闪烁着微光的浩瀚星海环绕皎洁明月,清晰可见。 又是一个夜晚。 ‘先走吧,找个地方落脚。’ 看着那已经无泪可流的傻小子,孟柯叹口气,压下心底的淡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温和。 解立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摇摇晃晃站起身,踉跄着翻身上马。 这是官道,前方应该有驿站、旅店。 马儿很通灵性,察觉到主人坐稳身子才开始逐渐加速,两侧景物逐渐倒退。 解立忍不住垂眸。 他离家又远了几分。 一路走来并没有看见驿站,想必是还处于荒郊野岭,官府未将驿站修在此处。 好在还是先到了一处落脚之地。 山神庙距离官道不远,位于山岭之间,解立打马而过时,正巧看见有火光点点。 庙里,薪火燃烧。 橘黄火光跃动,驱散严寒。 解立牵着马走进来,却是惊到了此刻在山神庙中落脚的商旅。 有人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抬头看了一眼便直接无视他。 亦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不是那个躺在路上哭的娘娘腔吗?” “什么娘娘腔?怕是个疯子吧?” 就在这些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时,一道平淡却含着警告意味的呵斥声在破庙中响起 “咳,噤声!” 两个字落下,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出声的那个人。 那人锦帽貂裘,虽是一副富商打扮,可身形健硕双手布满老茧,绝对是个练家子。 看着一言九鼎的架势,应该是这支商队的主事。 解立坐在角落,让马伏在他身旁,粗粗看了一眼,却正好与那人的视线相对。 “这位小兄弟,老夫御下不严,还请恕罪。” 对方礼数十足,解立情绪又正巧寡淡,懒得计较这么多,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这一茬揭过去。 很快,破庙里的氛围又恢复如常。 除了角落里隐藏在阴影中的一人一马,火光照耀到的那半边皆是热热闹闹。 给人一种破碎的空间割离感。 ‘孟前辈,我想复仇。’ 解立面无表情。 他在心头呼唤的语调很平淡,却透露出一股坚定不移、绝不动摇的信念。 ‘你可真能忍啊。’ 孟柯早就猜到有这句话,只是没想到这么久才会从他口中说出来。 解立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复仇…… 那两个屠戮妇孺的后天巅峰随时可杀,找到踪迹就可以杀过去。’ ‘不止他们,还有那个修士’ 解立喃喃低语。 他梦见他的父亲击退了两个后天武者,埋葬了家人,却被看破障眼法的炼气修士所杀。 不管这梦是真是假,他都不想放过这些人。 ‘他炼气八层,你炼气一层。 修行很难,炼气期更是水磨功夫,想要弯道超车比的就是资源和天赋。’ 孟柯在解释。 炼气期没有什么瓶颈,不需要什么感悟,唯一的关隘就是突破筑基的那一刹那。 而前面从一层到九层,修士需要做的只是累积法力,这是一个由量变引起质变的过程。 第十五章 佛祖不会扣我功德吧 ‘红尘浊气重,清灵之气稀薄,是以修行之人皆不愿长久寓居于凡尘。 你与那人同处于凡世中修行,这一点是相同的。 以你的资质,应当不逊于他,十五年之内必能叩响筑基之门。 可在这段时间当中,那人的修行境界也必定有所提升,慢则抵近炼气九层卡在筑基门前不得寸进,快则迈入筑基一发不可收拾。’ 话尽于此,孟柯顿了顿,摇摇头。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差距,他没有说出口。 那就是修行资源问题。 对方背靠仙门,就算只是拿死工资,十年累计下来也会有一笔可观的资源。更别说他还这般四处搜寻灵药,想必是结识了炼丹师,寻药炼丹。 在老天爷不帮忙、解立不碰见奇遇的情况下,想要抹平这种差距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加入一个门派,凭借资质博得宗门上层关注,收为弟子,获取资源。 二是靠孟柯。别忘了,招魂幡里的资源可不少,甚至堪比一些小宗门的千年传承。 几乎没有考虑,孟柯就直接将第二个选项划掉。 且不说合欢妖女是堂堂翻江倒海的大修士,留下的资源里面基本没有低阶修士能用的丹药。 就算有,孟柯也不打算拿出来。 那可是他出卖了自己身体才换来的‘包养费’,怎么可能交出去? 当然,这只是个玩笑话。 他真实的想法是觉得这些幡主对于自己来说只是过客。 不说是萍水相逢,但也是利用大于感情。 “嘶——感情愈发淡薄,越来越不像个活人了。” 孟柯嗤笑一声,似是在自嘲。 ‘孟前辈,那我应当怎么办?’ 少年不想说话,少年很迷茫。 孟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加入一个修仙门派吧,别浪费了自己的资质。 虽说年龄大了点,但修仙讲究的是细水长流,对于修仙者动辄数百上千载漫长的人生来说,前面几年只不过是弹指一挥,就算晚一步也影响不到后续修行。’ 非常中肯。 他既然不打算全力帮助解立,那也不会刻意耽搁他的前途。 ‘我若是加入修仙门派,那您怎么办?岂不是就被人看出底细了?’解立伸手摸了摸背上与长剑放在一起的幡身,心中有些担忧。 孟柯忍俊不禁,调笑道‘他们若是能发现这根棍子的端倪,那就白瞎了合偌大的名声。’ 差点说漏嘴了。 不过这也是实话。 这片区域抵近人妖两族边界,附近是没有大型仙宗存在,因为一旦妖族入侵建立在此处的大型仙宗便是众矢之地。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大型仙宗愿意无私奉献,只能拖着大家一起来分担风险。 为了抵御妖族,九州各大仙宗在万千群山当中修建了一座关隘,不论仙宗还是圣地,都需要派大修士前来关隘驻守。 如此一来,齐国包括周边其他几个凡俗国度就只会余下零星几个在低阶灵脉立教的小仙门存世。 附近那几个小仙门里,又哪有人能有这么好的眼力呢? 不过孟柯并未解释,依旧维持着高深莫测的人设。 ‘好!既然您有把握,那小子岂能没有一颗攀登仙路的心?’ 解立应了下来,脸色兴奋了一瞬,但随即便将五官绷紧,抿着唇,眼中燃起的是复仇的炽焰。 ‘为人亲者,不可使父母兄妹曝尸荒野。 等上几天,风头过去,我回家收敛尸骸,再寻那两个后天巅峰报了家仇,就去找一仙门投靠。’ 后天巅峰武者在江湖上被称作宗师,而齐国于天下、于青州来说,不过是弹丸之地,宗师更是屈指可数。 当夜动手之时,解立已然看清楚了对方的底细。 寻仇上门不过是早晚的事。 此方世界向来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秩序纲常不过去他们的遮羞布,更遑论解立遭受的还是满门尽墨之痛。 复仇时若是牵连到什么人,孟柯不会劝解立大度。 当然,作为新世纪的三好学生,他也不会冷眼旁观。 孟柯会闭着眼。 这样佛祖就不能扣他功德了。 似乎被自己的想法整笑了,他不置可否,只是答了一句‘此事随你。’ …… “瞧,咱就说他是个疯子吧? 哪有寻常人会对着无人的墙角一会儿笑,一会儿沉着脸,一会儿又凶神恶煞得像是谁杀了他爹一样。 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好不容易被行商首领压下去的议论声此刻又响起。 是个穿着粗布长褂的中年汉子。 他缩了缩脖子,瞧见这一幕只觉得心里打了个冷颤,身子尽力往火堆那靠。 众人顺着中年汉子的视线望去。 篝火熊熊燃烧,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低垂着头,容颜被火光照亮,却又在阴影中隐匿了一半。 阴翳的神色看上去确实莫名有些诡异。 “莫不是中了邪,着了山精野怪的道?” 有人无心问了句,却未曾想到霎时间四下皆是一片沉寂。 一众脚夫就像被掐住喉咙的大鹅,硬生生将议论的话憋回到肚子里去。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破庙、隆冬、夜晚、古怪的旅人,这可不就是话本中妖魔精怪出现的场景吗? 众人打了个冷颤,面前的篝火也不能驱散心里的寒意。 “莫要瞎说,咱们十来条昂藏大汉在此,气血如烘炉,便是女鬼来了也得扶着墙出去。” 商队首领用眼神瞪着他们,低声呵斥。 他伸手从面前拿过两张烙好的馍饼,夹起几片肉干,这才站起身朝角落走去。 “小兄弟,我看你情绪低落,又一直不曾拿出食物,应当是遇见什么难事了吧? 给,吃饱喝足,才能有心思去想别的。” 孟柯察觉到外界有人靠近,主动切断了与解立之间的对话。 解立心神退出招魂幡,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点缀着芝麻、葱干的馍饼,诱人香气扑面而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腹中发出一声嗡鸣。 炼气期还未辟谷,尚不能餐风饮露,肌肉属于正常生理反应。 听见商队首领的话,他将目光从馍饼移至那张经历了风霜摩挲的脸上,眼中浮现一抹感激。 第十六章 上错花轿找错郎 “花轿起—— 三声炮,啊咚了个、咚了个、咚了个锵—— ……”(豫剧《抬花轿》) 解立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去,只是在朦胧间听到耳畔传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还有一阵掐着嗓子唱出来的戏曲。 娶亲? 当真是好喜庆! 可他打不起精神,只觉得还是很困顿,眼皮像是被浆糊粘得严严实实,伸手想要揉眼睛,可浑身上下没一点感觉,就好似只剩一个朦胧混沌的大脑。 他眉头微微皱起,口中喃喃“吵死了。” “吉时到,起轿!” 又是一道掐着嗓子的呼喊,锣鼓声愈发响亮,彻底打消了解立最后一丁点睡意。 “荒郊野岭,哪来的娶亲?” 他此刻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哪怕眼皮肿的像座山也依旧强行睁开眼。 在光亮驱散眼前黑暗的那一刹那,四肢躯干的所有感官仿佛都归于本体。 解立瞬间意识到自己正在行走,手中还捧着一件沉甸甸的重物。 似乎是丝绸、布匹之类的软物。 没有时间管这些旁枝末节,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在第一时间转动眼珠打量着四周。 “嘶——” 将四周场景收归于眼底后,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的一切是他二十年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谁家好人大半夜穿着白衣跑荒郊野岭来娶亲啊? 最诡异的还不是这点,而是周围一个个和他一样捧着‘嫁妆’跟随花轿前进的‘人’。 用白纸扎成、以朱砂点睛的纸人。 ‘孟前辈,孟前辈,这是什么情况?我该怎么办?’ 遇事不决,先摇人。 解立不动声色地跟着队伍前进,暗地里却的心中呼唤孟柯。 谁曾想背后的招魂幡却是古井无波,孟柯没有给出一点反应。 他心头咯噔一下,有些慌乱,下意识觉得这场娶亲大戏的主人可能无比强大,竟然能隔绝孟柯与自己的交谈。 该怎么办? 解立稳住心神,目光四处打量,试图找到一线生机。 夜风喧嚣,寒意凛冽。 花轿小窗上挂的白布在拂面寒风中抖动,就在他目光落在其上时,白布飘起一角,轿中跃动的烛光照在新娘脸上。 解立将新娘的模样收入眼底,瞳孔缩成针状。 又是一个纸人。 不过却比外面那些捧着嫁妆、敲锣打鼓、捏嗓唱戏的纸人要精致许多,至少是个人的模样。 他的目光垂下,神色逐渐平缓,不知在思索什么。 ………… “真笨! 有风有火,风助火势。 对面还都是只有一丝法力的纸人,这明显是一九开的局。” 我一道御火术,他下九幽地狱。 真正的招魂幡内,孟柯翘起二郎腿,看着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解立。 目光却是透过解立的肉身,直接盯住了正在经历‘纸人娶亲’噩梦的解立灵魂。 在孟柯身侧,一只垂手而立、目光呆滞的鬼魂飘荡,这就是趁着所有人都在休息,暗中动手的那只鬼。 能将解立困在梦境中,这只鬼魂肯定不会这么僵硬死板。 落到如今神智抹除的下场,很显然是招魂幡的功劳。 孟柯今日兴致盎然。 这只鬼魂的到来,意外给他打开了一条直通仙路尽头的康庄大道。 他抬头看了一眼幡内小世界的天穹,那片混沌未开之地有一道贯穿天地的剑痕。 是孟柯手持‘赤龙’,亲手砍上去的。 正是这一剑,令招魂幡险些报废。 不过现如今,伴随着这一只鬼魂被吸进招魂幡,天穹上的剑痕竟然有一丝丝修复之势。 虽然超乎寻常的微弱,但因为孟柯身份的特殊性,哪怕被修复的伤势相当于全部伤势的亿万分之一,他也能非常清晰的感知到。 这意味着只要吸纳的足够多,或者足够强大的魂魄,招魂幡就能完全修复。 而作为它的器灵,孟柯也能将实力恢复至巅峰,甚至渡劫成仙……器灵。 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另类成仙也是成仙。 有了希望才有动力。 孟柯这次是真打算好好培养解立。 他没有破去那只鬼留下的梦魇,而是将其留下,磨砺解立的身心与灵机应变能力。 现在看来…… 难免有些差强人意。 孟柯摇摇头,正打算出手引导,伸出的手却突然一顿,口中发出一声轻咦,转过头看向旁侧。 目光穿透小天地与世界之间的壁垒,落在一众围着篝火打盹的商队身上。 那只鬼被吸入招魂幡的那一刹那,他们就已经从梦魇中脱出身来,陷入了更深层次的睡眠。 可是如今又有一道灵力波动从破庙外延伸进来,将这伙人再度拖入梦魇。 如出一辙的手段,极其相似的气息。 又是一只鬼,而且两只鬼同出一源。 “怪哉,今日撞了邪? 难不成山上还有个鬼修宗门?” 孟柯并未轻举妄动,反而收敛气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想要捉条大鱼。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会眼睁睁看着这些凡人出现伤亡。 孟柯自己不方便出手,但这不还有个用来打窝的解立吗? 他动了动自己万能的小手,将所有人的梦境悄然牵连在一块儿,随后默默看着事情的演变。 ………… 路阻且长,一眼望不到尽头。 耳畔的锣鼓喧天从未停歇。 少年很郁闷,少年一肚子火。 短短两三天,几生异变。 不仅被人灭了满门,还被强行扯到这不知名的地方当个陪嫁倌儿。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更别说解立是堂堂热血男儿。 若是一直被困在此地,谈何报仇雪恨呢? 他不想忍了,打定主意要拼一把。 体内微弱灵气涌动,汇聚在指尖,一缕橘黄火苗跃然其上,赤热高温令手指周围视线扭曲。 就在焰火要离手的那一刻,周围各种各样的声音瞬间停歇,空气中只剩一片死寂。 解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还以为是自己的小动作已经被幕后之人发现。 谁曾想不过一刹那,所有声音再度响起,刚刚那一瞬的死寂似乎只是他的幻觉。 不过很快就有人帮他证明,刚刚那一刹不是幻觉。 “娘希匹,哪来的蠢才跑破庙娶亲? 打搅老子的美觉!” 第十七章 伥鬼为祸 不是所有人都像解立一样谨慎。 总有一些蠢货说话不经过大脑。 习武之人嗓门大。 刚刚那一声怒喝夹杂在喧嚣的锣鼓声中显得格外引人侧目,顺带将一众被卷入梦魇的商队汉子彻底惊醒。 他们取代了那些跟随在花轿后面的‘纸家丁’。 “这是哪?” “咱们怎么会在这儿?” “莫不是遭人暗算了?” “情况不太对,大家伙都小点声。”商队首领一边叮嘱一边环顾四周,面色无比凝重。 “老大,太诡异了。这都是纸人,咱们是不是中了山精鬼怪道?”有人胆战心惊,吞了口唾沫,小声提醒。 “山精鬼怪?莫不是那个疯子?” “快看那个疯子在、就在咱们前面。” “不会真是他下的手吧?” 听着耳畔伙计们的议论声,首领面沉如水,盯住前方那个背着长剑的挺拔身影,心里也在怀疑着自己的判断是否真的错了。 他们自以为彼此交流的声音很小,隐藏在喧嚣杂闹的诡异喜庆声中,不会太引人注意。 却没想到解立作为武者和炼气士,耳聪目明超乎常人,这些质疑声分毫不差地落入他耳中。 解立面不改色,神色平淡,只是捧着布绢绸缎的手不断的摩挲着华顺柔和的丝绸。 “莫要胡言乱语,那少年郎说不准是和我等一同被山精野怪掳掠来的无辜……” 商队首领摇摇头,压下众多质疑。 他是老江湖,哪怕心中有所猜忌,也不会将怀疑摆在明面上。 可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感觉如芒在背,脊柱一阵森冷直通脑后,仿佛被某种猎食者盯上一样。 这是来自武者的直觉。 正如解立的猜测,商队首领确确实实是一个实力不弱的武者,起码不逊色于解立曾经的境界。 他反应很快,强忍着恐惧微微侧目。 在侧前方,一个阴森的纸人,在寂静的月光下缓缓回转。 寒风凄凉地吹拂着它那褪色的面孔,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 朱砂点出的眼睛与那一撇缓缓勾起的猩红唇角,看起来就像厉鬼降临人间。 摄人心魄! 仅仅一眼,商队首领便面色大变,毛发悚立,竟然呆愣在原地,让身后跟随着前进的商队汉子撞了个满怀。 “老大,你怎么……” 问询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直接哑然。 因为众人顺着他的目光,也直接与那纸人对上,无一不骇然。 紧接着,整条送亲的队伍全都站立不动,锣鼓鞭炮、戏腔喝彩都在那一刹那停顿,荒林中再度陷入死寂。 纸人们僵硬的扭动着脖颈,一道道视线如锋利刺骨地匕首,纷纷向队伍中的商队汉子们看去。 “唉……” 前方四平八稳的解立低垂着头,轻叹一口气,热气在寒风中化作氤氲水汽随风消散。 反正都打算拼一把,能救下这些人当然最好。 “结阵!” 商队首领哪还不知道自己这些人已经被盯上了? 他长啸一声,拔出佩刀。 一众汉子都是跟随他走南闯北多年的过命交情,配合相当默契,纷纷抽出自己的武器,组成阵型,将背后交给同伴。 纸人这种阴秽之物的实力并不强,多是一些江湖术士用来装神弄鬼吓唬人的玩意。 可这是鬼怪引动的梦魇,并非现实。 这些武夫哪里是对手? 几个照面便有人受伤。 与此同时,破庙中的真人身上也出现道道伤痕,神色逐渐痛苦难耐。 “火来!” 就在阵法险象环生,只能靠着商队首领老练的搏杀经验勉力维持时,解立出手了。 他挑在夜风最猛烈、纸人注意力全在商队身上的绝佳时刻动手,并且一出手就是倾尽体内所有灵力的杀招。 一条约摸寸许长的火蛇自他手中飞出,径直朝着花轿扑杀过去。 此火非凡火。 沿途的纸人仅仅是靠近火焰,就已经被点燃,不过片刻便化作灰飞,随风而逝。 花轿被点燃的那一刻,轿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一团黑气似乎要冲破火光融于黑夜,不过却被熊熊燃烧的火焰瞬间蒸腾。 风助火势,纸人又是助燃物,外界更有孟柯帮忙压制纸人的实力。 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使得好好一条迎亲队伍,竟然就活生生化作百米长的火焰长龙。 冲天火光下,一切邪祟尽数伏诛。 ………… 山神庙外,同样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凄嚎。 孟柯察觉到对方想逃。 可招魂幡在侧,岂能如他愿? 熟睡中的解立并不知晓,背上幡身轻轻摇动,那只为难他许久的鬼魂便已落入瓮中。 魂魄进入招魂幡时,都会被洗涤一遍,或封禁或冲刷掉魂魄的灵智。 孟柯亲自出手,赶在招魂幡之前对这只鬼施展了搜魂术,总算是知道两只鬼怪为何同出一源。 “伥鬼?为虎作伥?” 没想到山中竟然还有一只一境虎妖。 可惜了。 一境相当于人类炼气修士,解立才刚刚踏足修行,若是贸然莽上去,连给人家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 还以为找到了可持续发展的长期饭票,没想到却是一只吃人的老虎。 孟柯抬头看了一眼横贯天地的剑痕,长叹口气,默默盘算起了工程量浩大的修复计划。 没了鬼怪的拖连,梦魇破裂,解立和商队众人很快就悠悠转醒。 之前那道两三寸长的火蛇,在夜色中格外显眼,简直就像黑暗中的灯塔,商队那些人想不注意都难。 解立可以偷奸耍滑,可以装疯卖傻,也可以脾气暴虐,但唯独不能没实力。 正所谓笑贫不笑女昌。 现在再看这些人还会觉得解立是疯子吗? 他们望着解立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恐惧,刚刚露的那一手,已然超脱凡人的理解。 修仙者! 解立却没心情想这些。 看着周围一成不变的环境,他心中略感不安,悄悄呼唤着孟柯。 而孟柯也不藏着掖着,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点明了这是自己刻意而为,是对他的考验。 “……不过,那两只鬼怪背后却是有一只相当于人类炼气期的虎妖,你不是对手,最好赶紧跑。” 解立刚刚放下心,再度七上八下。 第十八章 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我会闭着眼睛!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这首古诗非常符合眼下解立的情况。 只不过他不是追逐敌酋的轻骑,而是趁着夜色拼命遁逃的单于。 马蹄声打破了深夜的沉寂氛围,从树下疾驰而过,惊起昼伏夜出的夜枭扑闪啼鸣。夜幕下的山野,分外骇人。 寂寥的小道上,只有一人一马。 时间回到一刻钟之前。 山神庙内,解立抱着一丝善意,将虎妖的存在公之于众,可谁知出了山神庙,商队众人却立马要与他分道扬镳。 “那只鬼是他杀的,鬼怪背后的虎妖肯定会盯上他,咱们不能跟他一起走。” “是啊是啊,咱们只是路过,虎妖真的要报复的话肯定会去找他。” “老大,拿主意吧。” “老大,别优柔寡断啊!” 一句句戳人肺管子的话犹在耳边,马背上俯身疾驰的解立唇角微微抽动,挤出一道涵盖着自嘲意味的冷笑。 解立之父从小教育他们兄妹三人‘习武之人,需常怀一颗侠义之心’,他自小又被父兄庇护着长大,何曾见过江湖上的人心险恶?本就因满门被灭而怒火中烧的他,此刻能忍住不送这些卸磨杀驴还不加掩饰的江湖汉子去见阎王爷,已经是很对得起父亲往日的侠义教育了。 魂幡里,孟柯将一切收入眼底。 轻笑声回荡在解立心中 “小子,我教你一个道理,这是我家乡的一位长者所言。仙路渺渺,前路茫茫,所遇者并非皆善类,望你能够谨记我接下来这句话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人心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凶残到这地步。” 解立闻言一愣,似在心中默默念诵这句话,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眼神黯淡地垂首答道“孟前辈,我记住了……人心险恶!” “记住了就好,仙路之上,任何人都不能完全信任。真正能够做到生死相托的道侣,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机缘。” 另一处小天地内。 孟柯盘膝而坐,面前一片朦朦胧胧的光幕里映照着远方一场血腥凄惨的杀戮盛宴,他神色淡然,拂袖打散光幕。 不过十余武夫罢了,放在凡尘中或许是山匪惊惧的一伍彪军,可即便是初成妖孽的虎妖也能将他们视作玩物。 解立若是没被他以障眼法掩盖住行踪,恐怕用不了多久也会被虎妖逮住。 届时会是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孟柯也并非不愿救凡人,只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他虽曾是修为通天彻地的大修士,可毕竟眼下身处窘境,法力甚至连凡人都难以控制,跟别说降服一只虎妖了。 若是这些凡人愿意跟随解立一同离开,他费点心力也就顺带掩盖住他们的行迹,可是这些凡人非要与解立的方向背道而驰,相距十余里,如之奈何? 良言难劝该死鬼罢了! 只是……这种事就没必要让解立知晓了,否则这位尚未泯灭侠义心肠的‘少侠’恐怕心中又得难过不少时日罢了。 孟·千年老妖·柯摇头轻叹。 穿越数千载,他早已经不是当初的热血少年,深谙苟道的老阴比为了自保都不知道见过了多少次类似的场景。 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 那就干脆不看呗! …… 西风斜阳,古道瘦马。 落日余晖洒入人间,天际吐露金云一片,凡尘忙忙碌碌,实在没有几个人有心思停下来欣赏这片刻的风华绝色。 道旁酒家的旗在余晖中迎风猎猎。 三三两两的旅者在此落脚住店,吹嘘声此起彼伏,掺杂在掌柜拨动算珠的脆响中,显得狭小的客栈内愈发嘈杂。 一道人影踩着金霞迈步而进。 “掌柜,来壶好酒,切些酱肉!” 沙哑声音伴随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笼罩垂头一心拨算盘的掌柜身上,他微微抬头,是一个披着斗篷大袄的人。 来人一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下,垂着头,只能看见一个冒着青茬的下颔。 这副打扮与嘈杂热闹的酒家格格不入,倒是引来周遭旅人不少关注,想必与此人想要隐藏身份的打算背道而驰。 这人要么是初出茅庐的雏鸟,要么就是我行我素的癫狂疯子,掌柜感觉着此人周身的煞气,心中只当是后者。 不是善茬! 不过,那又如何? 荒郊野岭的酒家可不同于城里的客栈。 开门迎客,迎的是八方来客! 再凶恶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 “婆家,上酒,上肉!” 掌柜朝后厨喊了一句,提起茶壶,笑着将来人引向一张空桌子“小店简陋,只有在下与贱内两人经营,照顾不周之处,还望阁下海涵、见谅见谅!” 礼多人不怪,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掌柜不怕事,但也不想惹事。 好在来人只是端起茶杯放在面前,似乎嗅了嗅,而后便一屁股坐下,自顾自地从腰间取下一个布袋,不再言语。 可随着这个布袋落下,周遭反应敏锐的游商、旅人不约而同瞳孔骤缩,游侠们却是见怪不怪,依旧在高谈阔论。 掌柜瞥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江湖……果然是卧虎藏龙啊!一个荒野酒家的掌柜,竟是后天中期的二流好手,什么时候后天中期这么不值钱?’ 黑袍人在心底轻叹,转而将茶壶里温热的茶水洗去掌中干涸的暗红痕迹。 ‘或许是厌倦杀戮的老江湖吧,卧虎藏龙的不仅仅是江湖,修仙界也如此。’ 魂幡里,孟柯回应着他的话。 这黑袍人当然是已经报了一半血仇的解立,而布袋里装的则是两颗须发凌乱、死不瞑目的人头,堂堂后天巅峰,在江湖上足以开宗立派的邪教宗师,此刻就这么狼狈不堪的身首异处。 一如死在两人手中的解家母女。 解立葬下曝尸荒野的解家众人,而后不眠不休千里走单骑,在野外伏击了正在归途的两人,凭借神出鬼没的基础控火术袭杀了一个后天巅峰,又依仗一腔血勇正面以武道搏杀了另一个仇人。 他要将此二人的头颅,带去墓地。 以此祭奠家人和护院的在天之灵。 第十九章 野史不一定真,但一定够野 酒楼、客栈、茶室、秦楼楚馆。 这四处场所的人流量大、南来北往之人在此汇聚,是武侠乃至古代位面之中公认的消息最灵通之地。 解立往这一坐,在法力与武道修为的加持下,片刻之间便听了不少足以惊掉人下巴的江湖大瓜,其中的人物上至一方老祖,下至三教九流皆有所涉及。 “听说韩家搅动风云的那位少年天骄每每探查前人墓冢、遗迹,都要带上三俩好友,结果好友次次都殒命当场,而且他自己却都能化险为夷,好生诡异啊!莫不是寻见秘籍灵药便下黑手?” “我听说是他每次遇险都能够提前躲在众人身后,这才能化险为夷啊!” “这你都知道?” “这算什么?轩辕家那位道释双修的老宗师被人爆出与儿媳妇扒灰啊!” “噗——咳咳……” 解立差点没被口中的茶水呛死,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却听见之前那伙人已经在谈论其他话题,只能在心中吐槽 “孟前辈,这些人当真是不怕祸从口出吗? 韩家那个天骄与我年岁相仿,可实力已经不弱于我兄长,放入江湖大派之中也是中流砥柱般的存在,自有一番气度,怎会遇见危险便躲在旁人身后? 再说轩辕家的老宗师,其人与我父交好,也是德高望重之人,于道、释两家之中地位超然,哪里会做出此事?” 先别管这些消息准不准确,你就说够不够野吧!解立并非打抱不平,只是有些担忧自己解家是不是也会被江湖人以讹传讹,败坏父亲偌大的名声?! ‘江湖传言虽多是捕风捉影,可…… 咳咳,听到这两人的姓氏,本座又莫名觉得这些也可能不是空穴来风呢?’ 孟柯干咳一声,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幽幽地提醒了一句“解小子,你需知‘人心险恶,不可不防’之理啊!” 解立颔首,刚想回应,却敏锐听见身后有人在谈论解家的那场灭门惨案。 “真是想不到,一株药草,竟然能引得正邪两道合伙共谋,堂堂武林盟主满门尽墨,也不知道最后这株药是花落了谁家?长青观?白龙寺?天魔教?要知道解府里可是埋了不少宗师人物。” “莫说宗师了,大宗师也有几个,你信不信?听说有逃出来的宗师说,光是来的大宗师就有足足双掌之数……” “可齐国江湖明面上只有武林盟和天魔教两家各有一位大宗师,双掌之数啊……难以想象,难以想象!解盟主真是个硬汉子、真豪杰,为了妻子的病,竟然硬抗齐国整个江湖的绝顶人物。” “豪杰又如何?满门尽墨啊……” 酒馆之中,有人叹惋,有人唏嘘。 赤日西落,晚霞满天,仿若英雄末路。 “未必是满门尽墨……听说这些日子有人上门寻宝,却发现解府上下百十口人的尸首都已被打扫干净,说不准是有人在外逃过一劫呢?”说话之人的消息明显更灵通,引得众人一阵侧目。 背对着众人而坐的解立眸光微暗,抬头看了眼夕阳,而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心中的担忧说给孟柯“前辈,消息传太快,若是那个练气期的国师有心留意,想必我的行踪藏不了多久。” 孟柯嗤笑“你什么段位?他又是什么段位?仙凡有别,犹如天堑之搁,他哪里会注意到你呢?你何时见过人在一脚没踩死一只蚂蚁之后还会追杀?” 解立哑然。 他太将自己当一回事了。 藏在斗篷下的脸上一阵讪然,不过很快便敛下情绪“孟前辈,凡尘事已了,我又该如何才能加入仙门呢?” 复仇的火焰无时无刻不在侵吞着他的内心,虽说这练气八层不仅没杀伤解府一人,反而帮解立剪除了三个逃跑的大宗师,但若不是练气八层在身后紧紧逼迫,他父亲又何至于要与那两个邪教宗师拼命?堂堂大宗师,岂会逃不了? “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离开齐国,找个与齐国背后宗门敌对的仙门加入。不过这个难度很大,仙门收徒虽说不算严苛,但也会将你的背景查个一清二楚,你瞒不过你自己齐国的出身,能否取信于对方……这点谁都没把握!” 孟柯作为从散修过来的前辈,最懂其中的痛处,可又没办法以此仇视这些宗门,因为他们也怕收徒收来的身份不明者会是敌对宗门派来的探子。 你说满门尽墨的解家? 苦肉计谁没见过啊?! 解立很显然也想明白了这点。 他面色微苦,在最后一缕斜阳的印照下显得分外悲凉“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嘛……” ………… 群山环绕,峰峦叠嶂。 云雾在山峦间缭绕,山风从天际而来,掀起阵阵云浪翻腾涌动,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寻那云雾背后隐藏的秘密。 朝霞初升,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山巅之上,金光闪闪,犹如神迹降临。 山间鸟雀啼鸣,谷底溪流潺潺。 人间仙境,莫过于此吧? 只可惜,这样的美景却只有孟柯有心情欣赏,至于解立? “孟前辈,您确定是这里?这虽然灵气格外浓郁,可我怎么看都不觉得这里像是有仙门开宗立教的痕迹啊!” 他将手中已经磨钝的开山斧丢弃在一旁,气喘吁吁地抹去额间汗渍,盘腿而坐,缓缓吐纳着天地间弥漫的灵气。 孟前辈说修仙者所居之地,必定灵气浓郁,因此他从凡尘追寻灵气,行上千里路,足足三两月,方才锁定此地。 若说是有隐士高人避开红尘修炼,他信!可宗门……能掌控整个齐国甚至更广阔疆域的宗门,规模肯定不小,这里已经接近山巅却没有半分痕迹留下。 “错不了,就是这!” 孟柯身处魂幡之中,无法感知到外界的灵气,这一路都是解立自己寻的方向,但他这双眼睛却不是瞎的,抬眼望去便能看见山间笼罩着的层层阵法。 聚灵、引气、避雷,还有一个j兼具攻击和防御的不知名大阵,想必就是这处仙宗立教的护宗大阵。 第二十章 仙人之下为蝼蚁,吾视仙人亦蝼蚁 “屏息凝神,心无旁骛!” 孟柯的声音通过招魂幡与幡主之间建立起的微妙联系在解立心中回荡“一步行将踏错,你转眼便会化作齑粉,怎能如此分神?!” 被喊住的解立及时收回迈出去的第三步,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回,他额头霎时间冷汗直流,却连头都不敢低下,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对岸云雾缭绕的山巅。 纵使自小习武、一腔血勇,眼下更是宗师境界的武夫,可他也还是人啊! 怎能架得住脚下凭虚御风、踏空而行? 他的余光瞥见脚下,那里空荡荡的,甚至能看见下方空谷中随风翻腾的云雾、展翅腾飞于山间的鸟雀鹰隼。 初见此情景,他还有些新奇,可久了之后,剩下的就只是惶恐与煎熬。 毕竟不是真的踏空而行,据孟前辈说,自己脚下踩的其实是一块块石砖,只不过被修为高深的仙者以神通辅以阵法施加了障眼法,而自己周遭其实被阵法笼罩,一旦走错一步便会激发阵法。 “小术尔!何足道哉?”魂幡内,孟柯能聆听他的心神,不以为意,免费帮这个便宜幡(苦)主(力)开拓眼界 “真正不履凡尘的仙门、圣地,大多都是遗世独立。 我曾见过有仙宗驻地是被前辈祖师以大神通之术于天地之外的混沌中拉回来的一片小天地,宗门便安置在小天地之中,名曰洞天,取洞天福地之意。 大者,比此处山脉还大,即便小的,也能容纳十余万之众。与此种独立于我们这处世界之外的小天地而言,眼前这区区阵法幻象算得了什么?” 解立满目艳羡,他哪能想得出这种画面?手握日月摘星辰,不过如此吧? 仙凡之别犹如天堑。 他本来对眼前的仙宗还心存敬畏,可眼下了听孟柯的描绘,却又觉得这宗门也不过是修真界里最底层的存在。 “待到未来,我若侥幸成了仙,会不会又出现能够视仙人为蝼蚁的强者呢?” 孟柯闻言一愣,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若有所思。他抬头看了眼天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故作轻松地打趣道 “那你先成一个仙给我看看!届时若真出现了能够视仙人为蝼蚁的强者……本座自当替你一并挡下!” 他心里却已经给出了答案。 此界光是有史料记载的便有数个纪元,末法时代都经历了三四次,千百万年里能够飞升的前辈,哪个不是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他们这些人到了仙界又岂会停滞不前?最早的先驱者怕是已经修炼到这一代后辈难以企及的地步了,俯瞰诸天……这应该早已不再是传说。 傻幡主哪知道这些,他还沉浸在孟柯之前的话里,感动得一塌糊涂“前辈……” “别肉麻,最后一段路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可别分心!” 孟柯打了个哆嗦,忍住恶心,催促道。 解立悻悻加快了步伐,在孟柯的指点下,好歹是走过了这处‘空中走廊’。 当他迈出最后一步时,眼前一花,当视线再次聚焦时,眼前已经是另一幅天地。 仙山凌云,霞光灿烂。 建筑傍山而建,流光溢彩,一派堂皇大气。 青山绿水之间,白鹤展翅翱翔。 一道道流光划破天际。 “是哪一派的道友?为何在我宗后山禁忌之地藏匿?当真好不懂礼数!” 天空中,一道流光微顿,察觉到解立突然出现的身影,当即调转头来,转眼便穿过上千步的距离,脚踩着一柄泛着寒芒的仙剑出现在解立三丈开外。 可不过一眼,这位御剑的筑基修士便面色骤变,厉声呵斥道“你一介凡俗,是如何到此?谁带你上山的?当真是好大胆子,仙家福地,岂容乱闯?” 筑基修士也没多想,毕竟这人身上还有一丝灵气存于体内,要么是前山的杂役,要么是谁家的后辈。 他当然更倾向于后者,前山离这里可不近,杂役肉体凡胎,怎么可能穿过层层守备和阵法溜到后山?此刻他只当眼前少年是谁家的后辈,带上山来见见世面,因此也没面上表现的这么愤怒,大家同僚一场,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不是有仇,也不好揪着不放。 修仙界是一个更大的江湖,除了打打杀杀,更多的还是人情世故, 解立虽被这一手突如其来的剑遁之术吓了一跳,但到底被孟柯早早打好了预防针,只是片刻失神,便装作欣喜若狂地恭敬折腰行礼 “仙长恕罪,小子原是下界武夫,因武道修为难以存进,前路断绝,因此寻访众多名山大川,想要拜师求道,一路行至岁寒山,见山中云雾似有古怪,便沿山而上来到此地,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小子遇见了真仙,还请仙人能收小子为徒!” 喜极而泣! 解立虽说有三分是装模做样,但只要一想到复仇有望,倒是情不自禁真情流露。 眼前的筑基修士已是中年面貌,自踏入筑基开始驻颜已有数十载,虽没有冷情冷心,但也是见惯世事,丝毫没被解立这个陌生人的情绪所影响。 在他耳中,解立这段话被自动翻译成了下界武夫……啊吧啊吧……沿山而上……啊吧啊吧……来到此地。 他面色微怒,心中浪涛翻腾。 开什么玩笑? 护宗大阵乃是祖师爷留下的五品大阵,在几位元婴期太上长老的主持下就算化神亲至一时半会也难以破开防御。 这种等级的攻防大阵,即便日常灵脉逸散出的灵气自主运转、无人坐镇阵眼,也能够将金丹期修士拦在外面。 现在一个下届武夫从后山摸上来,告诉自己这阵法没拦住他…… 你是武夫,不是真武! “到了本执事面前还敢耍花样?好大的胆子!还不从实招来?!” 中年筑基只觉得自己的智商收到了侮辱,当即含怒出手,想将人擒下细细盘问。 ‘退一步!’ 就在此刻,一直在魂幡里当看客的孟柯总算出shou……嘴了。 这一声恰到好处的提醒,如黄钟大吕、醍醐灌顶,将被摄住心魄的解立唤醒。 解立看不清对方的手段,但没有关系,他对孟前辈足够信赖。 想也没想,一脚踏出,身形直接消失在中年筑基眼前。 第二十一章 手握日月摘星辰,金丹无我这般人! “……掌门、三位峰主,事情就是这样,我已检查过周围阵法,并没有其他漏洞,可他却碰巧撞见了那个破绽,并且还能进进出出、如鱼得水,仿佛、仿佛他真能窥破大阵的缺漏。” 中年筑基回头看了眼殿外恭敬站立的解立,心里直呼诡异,这阵法的破绽若是如此容易找见,又怎会被岁寒宗当作立宗之基呢? 再抬眼看掌门与众峰主,他们的神情也各不相同。 上首处,身宽体胖、眉目威严的掌门屈指敲了敲身下寒玉椅的扶手,双眸微眯 “要么是举世罕见的阵法天才,要么就是身负能窥破阵法的特殊双眸。” “不管是哪一样,如此璞玉若是能够培养起来,倒也不失为一大杀器!” “可他身上有一丝灵气,应当是修炼过功法!至于品阶如何,暂时看不出来。” “正因如此,他必不可能是其他宗门安插进来的探子…宗门不同于学宫,带艺投师不仅不会受到重视,反而会被追查跟脚,他们不至于傻成这样!” “召这小子进来考校一番不就能摸清楚他的底细了吗?在吾等面前,他纵使身后是化神大能在暗中相助,也不可能不露出一丝破绽。” 三位峰主议论纷纭,不过态度却是分外统一只要对方身后没有敌对宗门的影子、并且己身天赋真实,纵使是其他宗门安插的探子,也照收不误! 有便宜不赚王八蛋!入了自家口袋的人还想再出去?做梦呢? 宗主一挥袖袍,殿门口的结界顿时破裂 门外,解立眼前原本朦胧一片的视野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进来吧!” 身宽体胖的岁寒宗宗主轻声笑道,原本威严的面容现在已然成了一团和气“你,叫解立?” 解立快步进殿,面上残留着之前的欣喜,躬身作揖道“小子解立,见过仙人、见过各位仙人!” 众人没有反驳这个称呼,皆是笑着点点头。 对于解立这样的凡俗武夫而言,自己这些能够摧山覆海、一剑截江的金丹大修,岂不是与仙人一般无二? “你一介凡人,是如何看出这阵法的漏洞之处?” “感觉,就……凭借感觉而已。” 解立一脸难为情,讪笑着答道。 他觉得这话太假了,一时间连头都不敢抬,之所以没有当场露怯,完全是身后那根招魂幡给的勇气。 可此言一出,殿内都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寂静。 他又不免提心吊胆起来‘孟前辈,这样的说……真的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孟柯嗤笑一声,轻描淡写。 解立不敢抬头看,可他在魂幡内却是无所顾忌,早就将这四个金丹和一个筑基的脸色收入眼底。 这些人在解立说完后,都齐刷刷望向一人,见那人沉思片刻后微微颔首,他们这才故作深沉的露出思索模样。 如果没猜错的话,被他们注视的人,应该就是这些人之中阵法造诣最深的人了。 至于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对阵法只通了六窍的法修或丹修。 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孟柯一样阵、法、丹、符四道同修。 当然,若是孟柯没有分心至四道同修,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但凡只修两道,以孟柯的天赋,修仙两千载便已然足够与合欢宗那位最强战力不相上下…… 不过这都是过去式了,后悔也没用。 孟柯收回自己发散的思维,不(大)辞(发)辛(慈)劳(悲)地为解立解释 ‘你是个凡人,连体内灵气都只有一丝,又没有师者传道授业,能懂什么阵法?不过是让你展现出……’ …… “此子若是所言不虚,应当是天生对于阵法有极强的亲和力,这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这位精研阵法之道的峰主满眼放光,哪怕数百年的养气功夫都没能压住他的情绪,传音入密时更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 “师弟,不可妄下断语!” “是否是妄语,一试便知!” …… 传音入密之术,解立自然不知,他只知道在孟前辈解释之后,有人叫他抬起头来。 “既然你说你是凭借感觉窥见阵法漏洞,那本座若是再布下一个阵法,你能否从中找出破绽?” 解立自然不会推辞“小子愿意一试,还请仙长赐教!” “好!” 开口的那位峰主笑道“本宗护宗大阵乃是五品大阵,你一介凡夫俗子,本座也不为难你,便布下一个三品阵法考校你吧!” 话音落下,他轻轻一拍腰间绣着飞禽走兽的布袋,一柄柄被祭炼得威势不凡的阵旗自袋中腾空而起,四散至大殿四角,灵气涌动,刹那间,阵旗光芒绽放,华光闪过,将众人环绕包裹“此地太过狭小,请诸位师兄与我移步后山演武塔!” 解立都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眼前便再度换了一片天地。 众人头顶日月,足踏银河,周围是无限莽荒,人立在此处仿佛置身于这片天地之外的浑沌。 “好、好厉害的手段……” 解立看着这一幕,只觉头皮发麻,以为这处演武塔便类似孟柯口中的‘洞天’。 他这幅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倒是取悦了几位岁寒宗的金丹,那位专擅阵法的峰主朗笑道“此地便是我宗演武塔的最高一层,乃是开宗立派的三位祖师撕扯下天地外的一片混沌虚空联手炼化,即便是元婴强者其中大打出手,也难以使这地方有分毫损害。哪怕境界到了本座这般,身临此地,亦会有不小感悟。” 说话间,布阵已经开始,这位峰主挥手间便是道道灵力席卷,一柄柄阵旗破空而出,化作流光落向四面八方,整片星空仿佛都被点亮。 解立讷讷无言,是当真被这片景象和这句话给震惊到了 ‘孟前辈,这岁寒宗……’ 孟柯接上了话茬,带着几分戏谑‘很厉害,是不是?很有底蕴,对不对?’ ‘难道这还不算厉害吗?’ 第二十二章 解立三分泪,演到你陶醉 ‘厉不厉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jia……” 解立差点说漏了嘴,见那几位金丹望过来连忙拱手赔罪,好在几位都不至于跟小辈计较,只是浅浅一笑而过。 ‘假的?孟前辈,您是说什么是假的?’ 孟柯抬眸环顾四方‘全是假的,这片天地不是浑沌之地的空间所炼制!’ 解立茫然‘您怎么知晓?’ ‘因为我去过。’孟柯毫不在意地解开自己短处和伤疤‘那里都成我避祸的首选了。陨落之前,我本想借助浑沌之地的特殊性摆脱追杀,可惜棋差一招,到底没料到对方感知会如此敏感,只是隔着万里用法术窥视了一眼,便又被盯上了。’ 解立‘……’ ‘中低阶修士总是将浑沌幻想成星空,实则不然,浑沌是浑沌,星空是星空。浑沌里是荒芜的、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归途甚至身死道消,一切定位、寻踪的手段,在那里都是无用。只能依靠实力,因此在没到一定境界前,长辈是决计不会允许自家后辈进入浑沌之地。更有传言称,浑沌彼岸就是仙界,而所谓飞升其实就是大乘修士被仙界的接引之光庇护着穿过浑沌罢了。’ 孟柯没有具体解释二者之间的区别,解立距离那个层次还太过遥远,好高骛远可不是好事。 解立若有所思‘前辈,那您觉得,浑沌的彼岸是不是仙界?’ ‘不是!’孟柯想都没想。 ‘为什么?难道……您也去到达过浑沌彼岸?!’解立垂着头,双目放光。 ‘用你脑袋想想,人间界的强者都能够深入浑沌之地,那些仙人呢?他们岂不是可以随意下界?可从有史料记载以来,却没有一家飞升的老祖回来过人间,甚至连只言片语也没能传回来,是他们没有手段穿过浑沌吗?’ 解立看了眼还在布置阵法的那位金丹,暗暗提了口气‘会不会是仙界不允许仙人随意干扰人间?又或者是浑沌之地太过庞大,纵使仙人也难以穿行而过?’ 提起仙,谁会不激动?更被说好奇心爆棚的少年了。 ‘人间有好人也有坏人,仙界必然也有好有坏。难道在齐国,被律法所禁止的事情,就没有人去做吗?侠以武犯禁,儒以文犯法,这可不是一句空谈。至于浑沌之地太过庞大……’孟柯笑着摇摇头‘解小子,浑沌之地再大,那也有个极限,可修炼之途却是永无止境的。记住我的话,永远不要固步自封!’ 他怕日后解立天下无敌的时候,沉湎于安逸,哪一天突然蹦出个‘天上来敌’,那救世的重担岂不是要落在自己身上? ‘其次,这里最开始并不是修炼之地,而是一件镇敌的法宝,品阶还不低,应当也在五品之上。’ 解立大为震惊;‘这您又是如何知晓的?’ ‘招魂幡告诉我的……’ 孟柯盘坐在蒲团上,伸手摩梭着地面,好似在安抚着招魂幡一般‘它说它饿了,想把这座塔吃掉!’ 解立先是一惊,旋即大喜过望‘若是吞了这座塔,您能恢复多少? 孟柯没他这么乐观,他压抑住从魂幡内部传来的渴望‘大概百分之一吧。’ 这招魂幡是九阶灵器,若不是合欢宗这类邪魔外道一直被正道宗门所限制,以至于不能屠戮凡俗进行大规模血祭,恐怕这招魂幡已经成了准仙器了。 五品到九品可不是简单的算术题,中间相隔的是海量资源和威能。 百分之一可能已经略有夸大了。 解立听后叹息一声,可还没来得及失望,便听见孟柯提醒‘这家伙的阵法成了,是个三阶黄沙阵,品阶还成,看样子应该是他改良过的,但矢再怎么变也还是矢,烂大街的大路货色罢了,也好意思在布阵的时候弄出这么动静?!’ 听着这一番毫不留情的毒舌数落,解立觉得自己隐约猜到为什么孟前辈经常会被追杀了。 这小嘴,像抹了蜜一样。 “解立,入阵!” 果然,孟柯的话音刚落,便听见上方那位金丹峰主雄浑的朗笑声。 紧接着,一阵大风凭空而起,刹那间席卷过来,径直将解立卷入阵中。 解立眼前只剩黄沙漫天,莫说凭借肉眼,便是靠灵力都无法辨明方向…… …… 外界,四大金丹与那名筑基后期的执事凌空而立。 布阵之人一招手,众人面前便出现了一面水光洌艳的水幕,其中之人正是身处阵法里的解立。 “黄沙阵,师弟是想给这小子一个下马威吗?一上来便是自己平生最得意之作!” 宗主双眸微动,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三分打趣。 那峰主摇头苦笑“掌门师兄可别那我寻开心了,此子连护宗大阵都视若无睹,我若是不拿出看家本领,岂不是要被你们看笑话了?” 一位金丹峰主双目看着水幕中的身影,面色淡淡,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笑意“此子究竟有没有天赋,还是两说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解立已经被风沙吹得晕头转向。 若不是布阵之人刻意敛去了杀伤手段和威能,只怕解立此刻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 ‘前辈,还要演吗?’ 阵法内,解立双目已经进了风沙,通红一片,涕泗横流。 ‘没事,不用了!闭着眼睛,接下来按我说的落步。’ 孟柯轻笑,直接开始报点‘右行三步……’ 他是故意让解立如此为之,还是那句话他毕竟只是个凡人。不突出他的孱弱实力,又如何体现他天赋之强呢? …… 半炷香后,一个狼狈的凡俗武夫笔直站在五位修士面前。 五位修士全体默然,心中皆如翻江倒海。 是真的,世间竟然真有这般天赋之人! 齐国毕竟只是偏远之地的弹丸小国,放在青州甚至连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岁寒宗在此处立足,他们这些宗主、峰主的眼界又能有多宽广? 这样的天才,在开派祖师留下的典籍中都难得一见,更别说活生生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第二十三章 岁寒三友,松、竹、梅! “本座燕云青,竹峰峰主,专精丹、阵之道。” 燕云青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解立虽表现不凡,但他也不至于太惊愕, 抬手间,一阵清风拂过,那满身狼狈如被黄沙砌成的人就又清清爽爽出现在众人眼前。 “多谢仙长!”解立像是没看懂对方的暗示,并未顺杆子往上爬,只是恭恭敬敬一礼。 “还叫什么仙长?你以后就是他竹峰的人了,不如喊师尊?” 有峰主笑着出言打趣。 燕云青斜睥他一眼“这位是梅峰峰主李长歌,本座的师弟,将来会是你师叔!另外两位分别是松峰峰主司马青风,本座的师兄;吾三人的大师兄,本宗宗主齐不思。” 这一句话算是默认了自己会亲自收解立为徒之事。 ‘应下他吧。虽然用辟股想想都知道,这家伙的丹道应该会想他的阵道一样烂,但至少你短期之内是不会缺少资源了。’ 孟柯不收徒,自然也不会阻止解立拜别人为师。 ‘孟前辈,修仙者应该怎么拜师?和凡间一样吗?’ 孟柯一愣,这他还真没见过‘应该一样的吧?你纳头便拜就是了。’ 解立很听话,可当他刚想跪下喊师父师叔时,那位胖乎乎的宗主便挥袖拦住了他。 解立只觉膝下被一股气流稳稳托着,再也难动分毫。 “先不忙着拜师……”齐不思笑呵呵,面相富态圆润,像极了凡尘百姓家中供奉的弥勒佛像“解立,你是何方人士?家中还有什么亲人?习练了什么武学?你身上的练气功法又是从何而来?为何会来到我岁寒山?” 不知为何,看着那张和善的笑脸,解立只觉得分外亲近,恨不得把一切都吐露出来“我是齐国南郡人,家中…” ‘迷魂问心之术……’魂幡内,孟柯轻咦一声,却并没有着急把人唤醒。 除了最后那两个问题之外,前面几个都没什么不能说的。心神被蒙上一层尘埃的解立迷迷糊糊把一切都交代了出来,就连家中死了几只狗都没漏掉。 “我身上的功法……” ‘解小子,还不醒来?速速醒来?!’ 一声暴喝直接回荡在解立大脑中,他打了个哆嗦,眼神深处的清明之色迅速回归,立马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的可能就是孟前辈曾经说过的‘问心之术’。 没等他说话,孟柯的声音便再度回荡在他脑海中;‘按之前说的来,不要露出破绽!’ 同时,魂幡上仅存的那点残破布巾迅速翻动,一丝法力在谁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从中传出,覆盖在解立双眸上,替他遮盖住眸中那一丝的清明。 孟柯咬牙催促道‘速度快点,我撑不了多久!’ 解立连忙按照此打好的腹稿低声复述“我身上的功法是家父为了突破先天、踏足仙道曾花费万金,从江湖中搜罗到的一本炼气之术,家父修炼无果便被弃置,阖家灭门之后,为了报仇,我便试着修炼,怎料进展迅速,片刻间便已能够感知到天地间的‘气’……” 几位金丹面露喜色,很好,果然是个天才! 唯独齐不思面上那层笑脸下却逐渐藏了些许心思。 “还有什么要问问的?” 他环顾几位师弟,见几人皆摇头,于是眸中神光敛去,转头看向矗立在一方毫无存在感的那名中年筑基“今日之事除了此间六人之外,再不允许有他人知晓……陶淳,你可明白了?” “是,弟子明白!” 陶淳不敢有丝毫怠慢,直接当着三位峰主和掌门的面立下誓言请天道见证。 “好,你将解立带下去好生照料,过两天你燕师叔会秘密收他为徒,不过日常还是需要你来为他答疑解惑。” 齐不思摆摆手,宽大的袖袍如蒲扇一般掀起狂风,陶淳堂堂筑基后期的执事竟然也如同小鸡一样被吹出演武塔。 这下本来打算装作悠悠转醒的解立彻底昏了头,等再回过神来时,已经出现在最开始那间宗门议事大殿之上。 “这位……” 他看向身旁勉强维持住高人风范的陶淳。 “在下陶淳,松峰执事,同时也是峰主的记名弟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算是你的师兄。” 陶淳整了整衣冠,冲解立招手 “宗主让你先跟着我,过几天燕师叔会来找你,不过今天之事万不可告知他人,特别是你这一身阵法天赋……” 话说到这,他的语气格外严厉。 真要出现了消息外泄,解立天赋异禀,宗主想必是舍不得责罚,但自己区区一个筑基执事,可就要遭老罪了! 齐不思当时说这话的时候,解立并不是真的被摄住了心魄,自然知道陶淳的担忧“这个我醒得,请师兄放心!” “醒得就好,上来吧!” 两人走出议事大殿,陶淳一拍腰间储物袋,唤出一柄灵剑,拉上解立直接踩了上去“站稳,扶住我,走了!” 长剑破空。 飞鸿划破山间云雾,留下一道长长的绚丽拖尾,以及……解立那破锣嗓子撕心裂肺的嚎叫。 “别怕,提前熟悉一下也好!” 陶淳不以为意“待你跻身筑基,便同样能够御剑飞行了,朝游北海暮苍梧,千里之间,旦夕可至……师弟,怎样?是不是很期待?哈哈,这就是修仙!” 他于飞剑之上张开双臂,拥抱迎面而来的狂风,表情张狂又惬意,丝毫没有身为中年修士的颓唐疲惫。 解立在他身上看见了年轻人才有的朝气与一往无前的锐不可当,一时间竟然愣了神,不再惧怕脚下万丈高空。 ‘他是剑修!’ 魂幡里,孟柯语气笃定。 解立跟着喃喃复述了一遍 ‘剑修?’ ‘就是一群耍剑的疯子。’ 孟柯语气不善,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妙的过往。 解立识得好歹,也不好多问,正巧此刻身前的陶淳喝饱了西北风,终于想起自己的责任“师弟,我为你介绍一下本宗吧,我岁寒宗由三位志同道合的开宗祖师所创,取岁寒三友之意……” 第二十四章 报仇的最快方法,一步到位! “岁寒三友松、竹、梅。 因此我岁寒宗又分作松、竹、梅三峰,每峰有一位峰主坐镇,实力或高或低,但皆为金丹期的大修士……” 言及此处,陶淳回首歉意笑了笑 “解师弟,你未曾踏入修仙界,想必这金丹期……你还不知晓是何种境界吧?金丹期的大修士在齐国、乃至周围十余国之内,都是顶尖战力、各宗之内中流砥柱的存在,而三位峰主之下又有五位金丹长老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亦是取三才、五行之意……” 他的眼中有神往,也有些许落寞。 到了筑基后期,他距离金丹也算是一步之遥,可这一步却往往如同天堑,咫尺之间亦是天涯之隔。 别的不说,就只看岁寒宗内部便有筑基后期的执事、亲传百余众,可每一代能迈过那一步的却寥寥无几,能有百分之一的几率都算是祖师爷愿意赏脸。 这一代的弟子更加不堪,五位象征五行的金丹长老已经熬走了一代筑基弟子,却只等来了一位接班的后辈…… 岁寒宗越来越落寞了。 若是再后继无人,恐怕要不了多久便会被周围的‘群狼’分而食之了。 这也是三位峰主和宗主为何这么看重解立的缘故,一个阵法天才如果能够成长起来,配合宗门的五阶大阵开启封山,虽进取不足,但却是守成有余。 只要能守住,岁寒宗就有希望。 陶淳虽然不知道几位金丹修士是如何考虑,但他也明白解立的重要性 “你此前从护宗大阵中走出之地便是松峰,又被称作后山,在宗门最内部,被竹峰与梅峰拱卫在身后……” 他絮絮叨叨,从宗门讲到修仙界,从修仙境界说到仙界传说,为解立灌输了很多他在凡俗江湖从没有过的见闻。 这些孟柯是不会跟他讲的。 别问,问就是别好高骛远。 以至于一直到夜里在松峰山腰的弟子静室里睡下时,还是一直在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所见所闻不亚于一场风暴。 “啊啊啊……”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没忍住。 ‘怎么?被灌满了?’ 孟柯笑着打趣道。 可惜,解立憨厚,一向听不懂。 ‘孟前辈,我睡不着!’ 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 ‘那就看我写给你的‘阵法真解’,别忘了,你现在可是阵法天才,若是连最基础的东西都做不到‘触类旁通’……’ 孟柯的话留有余地,意犹未尽。 让解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到被金丹大修士戳破谎言之后千里追杀的下场,他就头皮一阵发麻。 毕竟在陶师兄口中,金丹修士可以搬山填海、翻云覆雨,也可以一指截江、千里斩敌,是名副其实的大修士。 是的,大修士。 魂幡里的孟柯当时差点没笑出声。 仙人之下有九境,一个下三境的金丹期也能被称作大修士,天道难道真打算让‘解立’这位大气运者来开地图吗? 真就是‘金丹之前,金丹强者恐怖如斯’,‘金丹之后,金丹不如狗,元婴满地走’? 不过孟柯并不打算拆穿。 倒不是像他口中说的那样‘不想让解立好高骛远’,而是这种大气运者太会搞事,他可不想被牵连进去成为垫脚石。 招魂幡虽因他的存在,不再是与幡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灵器,但他有时候也难免感情用事,又或是在冥冥之中被某些天机蒙蔽了趋利避害的本能。 当然还是让解立有些敬畏之心,少招惹麻烦,孟柯也能省点事就省点事。 …… “林子远会去图谋凡俗之人的灵药?峰主,您莫要与弟子开玩笑了……这人一向清高,不屑于与同期弟子虚与委蛇,要不然一个有望筑基的人也不至于被排挤到凡俗。虽说是国师,可谁都知道那相当于给他的前路判了死刑。” 负责掌管宗门附庸的执事长老摇了摇头,花白的胡须轻颤,心中微叹,只以为这林子远是又得罪哪位执事了,竟还被人把莫须有之事捅到了峰主面前。 燕云青眉头微抬,眸光斜睥“宗主亲自查证,还能有假?莫说来告者只不过是一介凡俗,便是筑基又如何?绝对的实力面前,谁会不心怀敬畏?我们四位金丹修士当面,又有谁敢欺瞒?” 这话一出,就相当于他亲自出来站台,而执事长老能被称为长老,不过是在一众筑基中年纪大点,区区一个筑基后期实力的晚辈,又哪里敢反驳呢? 只好换过一种说辞 “宗主,便是夺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区区凡人,既然您说林子远在筹谋筑基丹事宜,想必是有望筑基,为了这点小事降罪于一位弟子,是否太过了?弟子担忧……这会寒了弟子们的心。” 说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对得起这些年里从林子远那里收的灵石,他已经打定主意不论如何都不会再帮腔了。 燕云青冷冷看了他一眼。 是,若是换做旁人,他最多不过责备两句,而林子远也只会被罚些灵石。 他燕云青也不是善男信女,远没有在解立面前表现的那样和善,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眼睫毛都是空的了。 哪里会管这些? 可…… 解立是旁人吗? 这是‘阵法天才’! 自己将来的衣钵传人! 林子远这哪里是打解立的脸?他分明是在打自己这个松峰峰主的屁股啊! “无规矩不成方圆! 若是人人效仿,凡俗岂不是大乱? 着你即刻将林子远秘密压回来!” 燕云青语气严厉,没留一丝回旋的余地。 “谨遵峰主令!” 执事长老一改之前的磨叽态度。 当天夜里,他便亲自带着两名执事御剑下山。三位筑基,一后期两初期,出动却仅仅是为了抓一个练气八层的弟子,说出去都会成为旁人的笑料…… 可执事长老却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清除之前在峰主面前‘口不择言’留下的坏印象。只可惜,对手太垃圾,自己不能装出个因公负伤,唉…… 第二十五章 究竟是自己这样认为,还是天道想让我这样认为?这是个问题! 仙与凡,一字之差,咫尺天涯。 江湖之中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这一个字的变化,但倾尽毕生也难得机缘。 可如今不过旬月之间…… “我……成了?孟前辈,我这是成了吗?!”感受着身体内部那一丝盘踞在下丹田不再逸散的轻灵之气,解立猛然睁开双眸,目露欣喜,激动出声。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开始了第一次洗经伐髓,一股暖流自经脉涌动,解立不敢分心,赶忙又合上双眸,用心神驭驶这道暖流冲刷着身体的每一处细枝末节。 “是啊,成了。” 孟柯瞥了这小子一眼,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在暗骂老天爷实在偏心。 练气一层的修为在自己这个曾经的大修士面前自然算不得什么,同蝼蚁没什么区别,但这小子修炼才几天时间? 不过月余罢了,中间大半还是在追杀仇寇,真正的修炼时间不过寥寥几天,且都是在凡尘灵气稀薄之地度过。 孟柯知道,这家伙确实是个天才。 当然,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可架不住这家伙还有大气运啊! “也不知道于我而言是福是祸……” 魂幡里,孟柯仰起头幽幽叹了一声,眸光似乎穿透了层层阻隔,落在这岁寒山头顶的碧蓝青天之间。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自己想要跟在解立身旁验证虚无缥缈的气运之说,以此来窥探天道,可谁又知道自己于冥冥之中产生出的这个念头,是不是因为天道的气运影响呢? ‘难难难,不曾踏雷劫而飞升,终究是一只蝼蚁,凡俗想要窥视天机,可焉能知晓自己会不会是这环环相扣中的一环呢?’孟柯轻笑一声,似是在若有若无的自嘲。 …… 三日之后,松峰大殿。 解立俯首,拜师礼成。 没什么大场面,为了让解立有充足的成长时间,三位峰主和宗主将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这里仅有他们四位在场。 “弟子解立,拜见师尊!” 燕云青接过少年递上的茶盏,一饮而尽“好,哈哈,本座后继有人矣!” 他拍了拍腰间的锦绣布袋,刹那间一个带着些许血腥的盒子便出现在他手中“来,且看为师赠与你的见面礼!” 到了这一步,解立已然猜到盒子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一颗练气八层修士的人头,想必是怒目圆睁惊恐不已吧? 他假装欣喜,一边接过盒子,一边在口中言道“多谢师尊”,而后当着众人的面将盒子打开,开始自己的表演。 三分靠演技,七分靠真情。 那咬牙切齿的恨意,绝不是装出来的,解立平等的憎恨那一夜每一个登上解府的江湖人士和修士,深入骨髓! “解立,你初踏修仙界可能尚不清楚,这凡俗之地的齐国乃是吾宗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到国师、下到坐镇各郡的修士,明面上都必须是吾宗弟子。 林子远有违门规,坏了宗门名声,这等败类伙同宗门内的执事长老欺上瞒下,于凡尘之中作威作福,罪不容赦,幸好有你,不然我和几位师叔尚且蒙在鼓里……因此在查证属实后,此人便已然被本座派人捉拿回宗,枭首示众!” 燕云青似怕吓到解立,看似铁血的话语,却是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 孰不知,解立此刻早已神飞天外。 ‘每一步都如孟前辈预料的那样…… 分毫不差!借刀杀人啊!’ …… 竹峰,摩天万仞之山。 峰顶高耸入云,峰主与一众执事、长老的府邸坐落其上,接通天地,灵气浓郁,仿佛真的能够接通青冥一般。 山间竹柏累累,如它的名字一样。 山中竹林沿着行走势攀援而上,于峰仞之上仿佛能够与天际相接,云雾缭绕,一抹夺目的翠色在其中若隐若现。 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好似无数剑客在低声细语,竹海听涛,静看云起雾涌,这于低阶修士的心境有莫大。 山腰,亲传弟子授课之处。 “听说了吗?师尊收了个小师弟!” “是哪一峰的弟子?这么好的运气?竟然不用经过内门大比便能够跻身亲传?当年我那一届内门大比,竞争之激烈,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啊!” “哈,师兄,你那一届不是你一人一阵横压内门万余师兄师姐吗?单打独斗甚至没有一位师兄师姐能破了你的大阵,师弟来的晚,可光听的这事,便觉得热血飞扬,当真是好不畅快啊!” “都是旁人谬赞,当不得真,当不得真!这次来的小师弟想必是天赋异禀,才会引来师尊青睐,吾等可不能松散懈怠,若是被后来者轻易赶超,你我又哪还有脸被唤作师兄、师姐呢?” “夏侯师姐不是向来消息灵通吗?说不定她知道这位小师弟的底细呢?” “大师姐啊?她不是在准备结丹了吗?哪有心思管这些?想必今日的早课也不会来了吧?” “结丹啊……” 有人喃喃着这两个字,一阵怅然。 授课的长老还没来,堂上众弟子皆是往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面孔,虽算不上真正亲如兄弟,但关系倒是融洽。 能在这里嘻嘻哈哈、互相吹捧的弟子,能有几个是简单的货色?皆是宗门数万外门弟子、万余内门弟子中万里挑一的佼佼者,亲传弟子甚至要比一些外门执事长老的地位还要高出几分。 “‘火’长老要到了,都安静!” 正当堂内弟子三三两两交流心得感悟时,一道剑光遁影伴随着清脆平淡的悦耳嗓音一同划破长空。 剑影从窗口精准扎进屋内,好悬没将倚在窗台旁的弟子捅个透心凉,断裂的发髻飘下 “是谁!tmd是谁! 别说火长老,就算峰主来了,也救不了……” 这名弟子探手一抓,将发髻握在手中,脸上是后怕与愤怒,可当遁光猝然散去,他却又像被掐住喉咙的鸭子。 骂街的声音戛然而止。 阳光烈烈,如泼洒的油墨,洒落在银白色的长剑上,反射出耀眼光芒,高挑身影显现而出,一袭青衣随风飘动。 第二十六章 青衣,长剑,夏侯青衣! 青衣,长剑! 这副打扮在一众走丹、阵之道的弟子之中仿佛一个异类。 “大、大师姐……” 那人讪笑着咳嗽了一声。 竹峰大师姐,夏侯青衣。 堂内一时间安静下来,目光皆落在那道清丽绝伦的身影上,却没有几人站出来帮腔,毕竟众人皆知晓她的为人。 “李师弟,多有得罪,这是峰主赐下的蕴灵丹,正好也快对我没多大作用了,便给你一些以当赔罪吧!” 夏侯青衣歉意笑了笑,如画的飒爽眉眼弯弯,当即从典雅的储物袋中取出五罐以灵力封住瓶塞的丹药递了上去。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快速恢复体内灵力的丹药罢了,事实上蕴灵丹这种二品初期的丹药对于筑基中后期的近战修士而言就已经作用不大。 他们这种层次不上不下,杀伐手段单一,皮薄肉少扛不住伤,又没有‘金丹重生’、‘元婴夺舍’的手段,修行至今殊为不易,眼瞅金丹在望,怎愿意冒险? 生死搏杀往往都是一瞬之间,除非生死仇敌,否则谁会冒险与人僵持久战?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他们这些百岁高龄的老家伙可没兴趣玩热血番。 也只有竹峰上这群玩阵法的在布阵时需要源源不断的灵力补给,因此对于能够迅速回复灵力的丹药看得格外重。 “嘿嘿,哪有什么罪不罪的?师姐折煞我了!”李姓师弟咧嘴笑得欢的同时还不忘瞥一眼门外那道正疾驰而来的遁光“夏侯长老来了,师姐先入席!” 夏侯青衣颔首,朝四方盘坐的师弟师妹们抬手一礼,而后迅速找了个空着的蒲团盘腿坐了下来。 不过几息之间,远在天边的那道遁光便已然落下云头,一名背着长剑、手持阵旗的长须中年出现在了门外。 “夏侯长老!” 众弟子见状连忙起身,齐声行礼。 这不仅仅是尊师重道,更是对实力的敬畏。 夏侯绪川是五位金丹长老之一,虽然不是专精御火之术的修士,但在宗门内却正好对应着五行之说里的‘火’,因此之前夏侯青衣才会称他为火长老。 并且,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夏侯绪川面色和煦,抬手压了压,示意众弟子坐下,可转而将目光投向角落里那个努力不引人注目的女孩时 “夏侯青衣,今日若不是我亲自讲学,你是不是又不打算来听阵法课?” 很显然,筑基修士就算跑得飞起,也难逃金丹修士的法眼,刚刚夏侯青衣火急火燎的那道遁光早已落在他眼中。 “祖父……”夏侯青衣干咳一声,眨巴眨巴眼睛,努力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试图唤起对方为数不多的亲情。 “诶,打住!别喊我祖父,你是我祖父!你跟你爹一个德性,是要活活气死老头子我,你俩才甘心!”夏侯绪川丝毫没有身为长老的风范,当着一众弟子的面,连自己的老脸都不在乎了。 众弟子看着这俩欢喜冤家一样的爷孙,努力憋笑。 没办法,夏侯家祖上跟随三位开宗祖师中的那名阵法大师,一向以阵法之道传家,就连如今的竹峰峰主燕云青曾经都是拜在夏侯绪川之父的门下学阵。 而夏侯青衣的父亲却非要拜入松峰峰主司马青风门下当个剑修,至于夏侯青衣这女娃娃就更不用说,直接成为了竹峰最为特立独行的大师姐…… 家族传承,眼瞅到了夏侯老爷子这里就要彻底断绝,叫他怎能不恼火呢? 若不是宗规在上,又有几位峰主和宗主在其中为这对父子调和,他早就把作为叛逆源头的儿子抓回来打断腿了! 好在之前收了蕴灵丹的那位李师弟收了钱会办事,瞅准机会立马站出来将话题叉开“夏侯长老,听说师尊新收了一名亲传弟子,今日怎不见人影?” 夏侯绪川顿住,伸手指了指山下“尔等是指望一个练气一层的弟子来听二阶阵法的授课?他现在当然是在和外门弟子一道修行,怎会来此?” “练气一层?!” 众弟子哑然。 …… 山下,逐渐出现烟火气息。 这里虽然依旧处于群山环绕之间,但外门弟子毕竟修为低下,不能御剑飞行、不能驯化飞禽,一切只能靠腿。 因此山与山之间,亭台楼阁林立,栈道栏杆勾连,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人声鼎沸,颇有几分人间红尘的景象。 解立盘膝而坐,蒲团上被阵法师铭刻了一个小型聚灵阵,此阵刻在蒲团之上如同无根浮萍,对于修为高深的修士而言自然无用,可若使用者是练气期的小家伙们,却能使他们修炼事半功倍。 外门弟子还处于练气初期,没能脱离基本的生物本能,夜里尚且需要睡眠来补充精力,因此早课时间相较于内门和亲传弟子要晚上一个时辰的时间。 并且外门还有要求,只要未出任务、身处门中的弟子,皆务必参加每日早课,早课之后的时间方可自由安排。 大仇得报,解立仿佛整个人松了口气,愈发不急不躁,按部就班地过完了这个上午,没掀起一丝波澜,更不知道在数百米之上的半山腰,自己这个练气一层的亲传弟子身份会掀起多大波澜。 外门弟子人流量大,每座山头好歹也有近万人,根本不会有谁注意他这个突如其来的新面孔,最多只是嘀咕这人修为太差,入门大会都已经过去将近一年,才堪堪初入练气一层的境界。 午间,回到宗门分配的小洞府。 解立这才算长长舒了口气,从床底下翻出一根如同短棍一样的包裹,讪笑着问道“孟前辈,您还好吗?” 魂幡里,孟柯翻了个白眼,视线透过床板落在床下一只长尾灰毛的小家伙身上,梗了梗,语气不佳道“尚可!” 也只不过是和老鼠做了个伴罢了? 解立追问道“那您感觉出了什么吗?” 孟柯颔首“这处灵脉的主脉在北方,应当是位于三座山峰形成的山脉之间,具体在何处尚需你抽空去摸索,毕竟我无法感觉出灵气的浓郁程度……” 第二十七章 这么会招祸,你练的是什么剑?下剑? ‘以灵气蕴养灵器’,这是孟柯提出的想法。 既然在短时间内没办法吞噬灵器,那就只能尝试走‘先天灵宝’的路子,将招魂幡放置在灵气浓郁之处,让魂幡自己缓慢吸收灵气,尝试将裂痕修复。 只不过先天生成的灵宝、灵器都是以千百万年为成长单位,并且还对灵脉有严格的要求,仅仅凭借岁寒宗的这座低阶灵脉,招魂幡想要恢复到巅峰? 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蚊子再小也是肉,对孟柯而言,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若是真能凭借灵器的特性活个千百万年,他求之不得! 被誉为陆地神仙之境的大乘期绝顶修士尚且有寿尽之时,恐怕唯有踏雷飞升的仙者才能够存活千百万年吧? 若是传扬出去,能够凭此机会长生久视,恐怕会有无数渡劫无望的大乘修士趋之若鹜! 因此他倾尽魂幡内的所有力量,施展了一次风水堪舆之术,确定了灵脉主脉的所在地,剩下的事就交给解立了。 ‘只盼能不负所望……’ 孟柯轻叹一声,心里虽然七上八下的,但却是有接近大半把握能够寻到。 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修仙看的是缘法和气运,他相信解立有这个运道,只是区别在于解立寻到灵脉主脉的时间快慢早晚罢了。 “孟前辈,我听说外门弟子是可以接一些宗门任务,虽然没到练气三层之前不能走出本峰,但任务中不乏有‘在山间耕种灵米’、‘种植松柏梅’之流。” 今日上早课,他已经趁机问过授课的执事长老,若是接了任务,届时会有宗门统一派遣白鹤护送这些低阶弟子。 否则这成品字形并列的三座山峰组成占地堪称一郡大小的山脉,练气一层的弟子光是一来一回便需要十天半月。 太费时,宗门也不至于如此小气。 ‘你心里有数就行,不急,不急!’ 大不了就是等下一个幡主来修复,反正孟柯的时间多得是‘有机会你去旁敲侧击地问问,眼下已是仙历多少年。’ 他也好根据时间来判断自己从招魂幡里脱身而出后,能去哪些仇家坟头烧点纸,又能去谁墓里里顺点修炼资源。 “好,我记下了!”解立应下,刚想问问仙历是以什么事件为开元第一年,便听见洞府外阵阵清脆的铃铛声回响。 有人上门了! 他一愣,脚步顿住。 眼下在宗门内他所熟悉的人除了三位峰主与宗主外,就只有松峰的执事长老陶淳陶师兄,可陶师兄前几日都是直接隔着阵法传音入密,喊他出去相见。 所以门外是谁? ‘是个筑基,看上去并无恶意。’ 孟柯淡淡收回目光。 他当然知道解立在担忧什么,无非是怕岁寒宗的死敌知晓了他这个‘阵法天才’的存在,说不定特意派人前来暗杀。 倒也不枉他平日里为这小子灌输‘苟’的理念。 ‘孟前辈,那我去……看看?’ 他从袖中摸出了一枚扣着的令牌。 ‘相信你自己的感觉!’ 孟柯没有多嘴,一切交给解立自己决定。 事实上他并不认为门外的人会有恶意,谁会大白天光明正大敲门来暗杀? 更何况解立也不是没有保命手段。 那枚令牌便是‘爱徒心切’的燕云青送给解立的保命杀器,里面被封了一座二阶巅峰杀阵,便是初入金丹的强者一时不查之下入了阵中,也得手忙脚乱。 解立双手掐诀,打开阵法。 面前一道青光从天空中落下,光芒消散,里面的人一袭白衫,双袖如流云,剑眉星目,眉飞入鬓,好不潇洒。 ‘果然,修士就没有一个丑的!’ 相比之下解立这个浓眉大眼的硬朗少年就稍逊一筹,不禁有些相形自秽。 魂幡里,孟柯听见了他的心声。 千年的养气功夫功亏一篑,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去tmd没有丑的!” 合欢宗那位‘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至今还深深影响了他脆弱的心灵。 现在想想还有点窝火,如果是对方的长相是‘十冷’里的小哪吒的类型,他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可这太岁神…… 哪怕到现在自己肉身崩溃,只能寄生于招魂幡里,他也没有一丝后悔的意思!钢丝球虽好,可不要贪杯哦! 孟柯主动隔绝了与解立的联系,这小子自然不知道被他当做仙风道骨的前辈正在魂幡里一本正经的跳脚骂娘。 外界,惠风和煦。 “解师弟,鄙人赵修,峰主亲传,于竹峰亲传弟子之中排名十六,师兄弟们抬爱,也直接唤我为‘修十六’!” 来人拱了拱手,笑容和善,让人分外亲近,不过解立却是暗暗提起戒心,觉得他不应该是竹峰亲传,这副笑容倒有些像宗主那笑弥勒。 虽说如此,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解立也赶忙拱手回礼应声道“赵师兄!” “以前我是师兄弟中最小的一个,现在你来了,你便是老幺了,咱们是一家人,师尊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 赵修笑得真挚,那眼神确确实实就像是在看自家亲兄弟一样,搞得解立怪不好意思,还以为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忙笑着答道“并无,许是师尊事物繁忙,将这小事抛于脑后。” “没有啊?好,好……”赵修笑容敛了敛,心中更加确信自己从某位执事长老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当即把话题引向自己的目标“那陶淳师兄也没跟你提过我们竹峰的这几位亲传弟子吗?” 解立依旧没察觉出不对劲,憨厚地摇摇头“许是陶师兄贵人多忘事吧。” “哦~,贵人多忘事!” 赵修一脸恍然,接上了解立的话。 ‘解小子,这家伙在嘲讽你啊,看起来那个陶淳和这家伙有怨?又或者……’ 孟柯骂完合欢宗,注意力总算落在解立面前这个赵修身上,千年的眼力又岂是解立这个愣头青能比得了的? 被点了一句,傻小子总算反应过来,人都傻了‘陶淳师兄跟整个竹峰的亲传都不对付?!’ 第二十八章 剑修就是一群疯子 长风逐日,剑破云海。 青山翠竹之间,遁光极速闪过。 两道人影稳稳立在剑上,解立身前正是那位赵修师兄 “咱们好歹也是筑基修士,倒不至于那么没品,大老远跑来欺负你一个炼气一层的小师弟……只是听说你是陶淳那家伙的晚辈,想请你将他约出来,与我们大师姐好好切磋一场,如何?” “师兄,我……” 解立哑然。 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燕云青为了掩盖解立的身份,于是假托陶淳,对外放出消息称是陶淳用以往对宗门的功勋换来这次收徒的机会。 可谁知道陶淳在宗门还有仇家呀? 他现在相信孟前辈当初说的话了 剑修,就是一群耍剑的疯子。 解立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挣扎,问道“师兄,陶师兄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惹得你们如此恼怒?” 赵修闻言,脸皮抽了抽,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我宗有五位金丹长老,这个你知晓吧?其中对应五行之中‘火’的是夏侯绪川长老,他的阵法之道在整个宗门之中也仅次于一位太上长老和峰主,因此竹峰之上所有阵法弟子都曾受其教导,与其有半个师徒之谊……” 解立云里雾里的望着他,直到最后那句话出现“夏侯长老的独子拜入松峰司马峰主门下,已是筑基后期,半年前与陶淳切磋,这小子却下狠手……” “切磋拼斗,出现伤情实属正常,师兄,你们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难道夏侯长老也想仗着权势欺人吗?” 赵修目光变了变,嘴角抽搐,忍不住骂道“老十八,你在说什么胡话?” “若是陶淳能把夏侯师兄打醒,让他回来好好继承家族传承,恐怕夏侯长老会敲锣打鼓、抬着重礼上门感谢!” “便是我们亲传弟子,又岂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夏侯师兄只要没被废、没死、没耽搁修行,又与吾等何关?” 解立茫然“那……” 至于这么睚眦必报吗? 还不惜落得个以大欺小的名声,想通过自己这个练气一层,把陶淳找来。 赵修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是夏侯师姐,她是咱们的大师姐,又是夏侯师兄的独女……女为父报仇,这我们、我们这些做师弟的,也不好多说啊!” “等等……夏侯师姐?夏侯师兄?独女?!师弟?”解立瞪大双目“赵师兄,你确定你刚刚……没有说错吗?” 赵修耸耸肩“习惯就好,修仙者长生久视,除非年纪相差很大,否则辈分其实并不太重要,在宗门内囊括着许多修仙家族,其中不乏像夏侯师兄他们家这样辈分略显凌乱的前后辈……” 以后咱们各论各的,你管我叫爸,我管你叫妹! “走吧,夏侯师姐的洞府到了,我先带你去见见她,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吧……咳,私下寻仇,若是被夏侯长老知道,估计又要追着她满宗门跑了。” 赵修轻咳一声,瞥了一眼解立,似乎在暗示什么,可惜解立没反应过来。 剑光落下云头,面前沿山壁而筑的洞府虽然打扮典雅,并不华丽,但看上去却比解立那个寒颤的小家气派得多。 赵修理了理衣裳,轻咳一声,在门外唤道“师姐,师弟我给你带来了。” “那有劳赵师弟再跑一趟……” 清灵的声音响起,洞府的禁制被解开,狂风倒卷,竟然直接将站在赵修身旁的解立给扯了进去“告诉松峰陶淳执事,就说我请他来竹峰切磋论道!” 到底是师姐,这一手突如其来的骚操作直接闪断了赵修的腰,他还没反应过来,身旁就已经没了解立的身影。 看着那重新合上的阵法禁制,赵修面色发苦,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贪财的本性‘早知道就不贪那点丹药,现在好了,若是被谁逮着,百天禁闭少不了!师姐啊师姐,你可害苦我了!’ 可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此刻再反悔,不仅要被长老个峰主一番责骂,还会把师姐得罪到死。 现在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赵修暗叹自己命苦,转眼架起飞剑穿云而去,盾光不过片刻便已消失在天际。 …… 洞府内,解立并没有遭到想象中的‘迫害’,反而得到了身为师弟该有的礼遇“小师弟,莫怕,请坐吧,旁边的桌案上有灵茶,稍待片刻,等我与陶师兄切磋过后,是去是留皆可由你。” 月光石散发荧光,洒落在简朴清新的洞府内,驱散黑暗,显得格外典雅。 夏侯青衣盘腿坐在洞府最里侧一块光滑的石壁上,悠然地品着茶,依旧是一袭万年不变的青衫,青丝披肩,眉眼精致,透露出一抹干净利落的飒爽。 “师姐……” 解立格外拘束。 眼前这位师姐的模样无疑是他前半生里见过最绝色的佳人,哪怕是江湖上那些气质与她如出一辙的明艳侠女,也无法在容貌上胜过夏侯青衣一丝一毫。 “坐啊!” 夏侯青衣身后没了夏侯长老的压迫,态度明显轻松不少,并不是那种高冷冰山的感觉,反倒像是邻家长姐 “师弟,把心放进肚子里,少听那些家伙胡说八道,我不是去找陶师兄寻仇,只是实在手痒难耐,想与他切磋一二。可他貌似也以为我是为了寻仇,为了宗门和气,处处忍让躲避……我别无他法,只好出此下策,万望勿怪!” 这话显得不那么真,但解立看的那张飒爽英气的精致面容上透出的那股战意,却莫名觉得面前这人不会撒谎。 正好闲着也是闲着,陶淳若是真的要来,也没那么快,夏侯青衣端起茶盏仰头一饮而尽,白皙的脖颈显露无疑,在解立眼中犹如一只仰望天穹的骄傲白天鹅“师弟,我正在准备冲击金丹,需要被压迫至绝境才能窥见那条晋升之路,可宗门内能与我交手的剑修除了我父亲,也就只有那几位金丹长老了。” 第二十九章 经典的主角三选一 夏侯青衣是个天才,这毫无疑问。 准确来说,整个岁寒宗的弟子,都是从凡尘中万里挑一的佳才,而夏侯青衣又是这万里挑一里的万里挑一。 虽然这种天赋依旧难以落入孟柯眼中,可在齐国、乃至周围数个国度的一亩三分地里,她的确算得上惊才艳艳。 明明是年纪最小的一代亲传弟子,可却凭借着实力折服了竹峰至上的其余十六位亲传,成为当之无愧的大师姐。 “我因出身不凡,自出道以来便是锋芒毕露,可陶淳师兄却是恰好与我相反,他属于‘大器晚成’、‘十年磨一剑,一剑天下惊’的类型,因此当初内门大比时,他连亲传弟子的名额都没争到。” 夏侯青衣语气平淡,似乎有些惋惜的情绪“可短短二十年,他便厚积薄发,一举成为成为松峰一众执事之中最年轻的筑基后期修士,战力之高,纵使我父亲这位松峰亲传大师兄也难敌。” 解立静静的听着,他修为尚低,眼界也不广阔,当然不清楚其中的艰辛。 可魂幡里,孟柯却暗道此前看走了眼,这陶淳指不定又是一个主角模板。 什么厚积薄发?什么弯道超车? 大家同出一门,都是同一个师父教的,功法、法诀大相径庭,修炼资源也相差无几,甚至亲传弟子相较于执事而言还有名师指点,如果陶淳没有什么奇遇,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弯道超车? 根骨是天定的。 这又不像学习一样,可以靠着后天的努力来弥补悟性上的不足。 修仙就是这么残酷,此界虽然没有灵根之分,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成材。 他没有提醒解立,也没必要提醒。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夏侯青衣与解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夏侯青衣在说话,解立内向得不敢抬头直视她。 “师姐,陶师兄来了!” 不过一两炷香的时间,洞府外便响起了赵修的传话声,只不过解立听他这语气早已没了此前的风趣幽默。不出意外的话,一旁应该是虎视眈眈的陶淳。 毕竟解立与他的未来挂钩,若是解立在这出了事,夏侯青衣有夏侯长老保着,自己这外门执事却是如无根浮萍。 夏侯青衣闻声,猛然抬起头,眉宇挑起,那张精致脸庞上挂着一抹自信的浅笑,一双凤眸中弥漫着危险和战意。 夺目,如同璀璨的明珠一般。 哪怕隔着洞府的阵法和禁制,她也已经察觉到了门外那道背负长剑、汹汹而来的身影。很显然,陶淳也动怒了。 在这一刻,解立如同一个局外人。 明明这场战斗的中心和焦点落在他身上,可他却如同立于双方争斗之外。 孟柯看得分明。 这是好事,代表双方对他都没有敌意。 看着还在发愣的解立,孟柯轻笑一声,在心中暗自提醒‘往后躲躲,虽然虎无伤人意,但两人交手的余波也不是你一个练气一层的小家伙能抗住的!’ ‘诶!’ 解立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刚想后撤,便看见夏侯青衣拂袖一挥将洞府的禁制和阵法撤去,清朗声音回荡 “陶师兄,请!” 洞府外,陶淳脸色铁青,挥起袖袍,劲风席卷,倒灌入洞府,直接将处于茫然状态的解立给扯了出来“好,夏侯师妹既然想讨教,那陶某岂能不成全?我便代夏侯师兄好好教教师妹!” “演武塔见?” “演武塔五层见!” 一番言辞交锋过后,两柄品色各异的长剑应声出鞘,两人一前一后,径直化作遁光划破云层,朝远方耸立在松峰山巅的古朴高塔激射而去。 这里只剩下赵修和刚缓过神来的解立,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冷了场。 “要不……我送师弟你回去?” 赵修干咳一声“不是师兄不愿带你去,演武塔五层要筑基修为才可入内,你实力弱,强行进入反会受伤。” 解立眨巴眨巴眼,非常乖巧应下 “都听师兄的!” 最顶层他都去过,第五层应当也没什么好见识的,而筑基修士的争斗…… 他这个层次看都看不清。 …… 时光如流水,奔腾不息。 转瞬便是数日过去。 解立的日子依旧是按步照班、波澜不惊,仿佛前几日那一男一女围绕着他肉体展开的殊死对决都是梦幻泡影。 最多只是在早课时,偶尔会听见消息灵通之人在感叹‘夏侯师姐总算得偿所愿’,至于这场斗法的胜负结果…… 不得而知! 他所接触的层次还是太低了些,每日早课的外门弟子都没超过练气三层。 “师弟,开开门,我是夏侯青衣!” 日落夕阳,解立结束一天的修行,正准备出门去饭堂取些吃食来裹腹,便听见禁制触动,门外响起清脆的唤声。 “夏侯师姐?” 解立双手掐诀,解开门外禁制。 看着那背对夕阳、青丝随风飘扬的身影,一时间不由地痴了神,直到那人进了门,他才发现堂堂筑基后期的修士此刻脸颊上竟然透着一丝不正常的白。 “我要准备破境了!与陶师兄一战,收获颇丰,甚至僵住近十年的境界也隐隐有松动的感觉。” 夏侯青衣开门见山,笑容明媚,双眸中的光彩一时间竟然好似压过夕阳 “师弟,此前借你的名头一用,还未曾表达谢意,成丹之路飘渺难寻,我虽有六成把握,但能否毕功一役还是两说。我此来是为了偿还欠你的因果。” 解立默然,不知该不该客套。 因为孟柯在他脑海中提醒道‘解小子,由着她吧,还上了因果才能心无旁骛的破镜,说不准她那六成把握里,你这因果还占了一成,让她还上也好。’ 面前,夏侯青衣轻拍储物袋,三道华光越出,悬浮在两人中间,她挥手散去光芒,轻笑着点了点它们,继续道 “这三样东西,你挑一个吧。” ‘孟前辈,我该选哪个?’解立看着眼前的三样东西,一时间有些无措,只好寻求场外援助,可却半晌无人应答。 这是基本没有过的情况,只有那一次陷入伥鬼的纸人梦境时才出现一次。 第三十章 修行,夺天地造化,一步一劫难 孟柯当然没出意外。 他只是不想过早表现出急迫。 毕竟解立这傻小子的演技…… 他不想多做点评。 魂幡里,孟柯感受着从招魂幡内部传来的渴求意识,目光随之落在悬浮解立面前的三样东西上,心中暗叹一声 果然是好气运! 连这种东西都能撞见。 莫说夏侯青衣只是区区筑基,便是她的爷爷、那位金丹期的夏侯长老,按理来说也不应该有这样的东西,更不可能将它当做赠礼送人,毕竟不论于礼数、于价值而言,这都不太符合情理。 想来应该是这里的人眼界浅薄,境界低微,不知晓这东西里面玄妙之处。 外界,没得到孟柯回话的解立心中微微一慌,但在夏侯青衣含笑目光下又好似被逐渐安抚下情绪,定住了心神。 “师姐,我还什么都不懂,能否劳烦您为我讲讲这三样东西有何妙用?” 夏侯青衣双眸微瞪,诧异问道“难道师弟在陶家不受宠吗?可看陶师兄的样子,像是很重视你啊!” 陶淳出身于依附岁寒宗的一个修仙世家,早年间虽不受宠,但这些年随着他在宗门内崭露头角,陶家内部的资源也逐渐向他倾斜,如今他已经是陶家除了一位常年闭关的老祖外的第一人。 这些解立都清楚。 他与陶淳闲聊时有听对方提起。 想来夏侯青衣应是将他当做陶家备受重视的外姓子弟,这才会什么都没介绍,便直接将东西摆在一个炼气一层的弟子面前,也没考虑过对方懂不懂。 解立干咳两声,不知如何接话。 夕阳下,美人颦眉蹙頞,夏侯青衣似乎有些打抱不平的意思,不过她也不方便插手旁人的家事,只好善意提醒 “陶师兄对你很看重,你在家族中若是有不顺心之事可以去寻他,不必觉得麻烦……修行之道,最在乎顺心!” 解立讷讷地点头应下“多谢师姐提醒。” 做人最忌讳交浅言深,夏侯青衣毕竟与解立也只有一面之缘,若不是欠了他一个人情都不至于再来找他,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开口为他讲解 “你修行尚浅,许多东西都能用宗门的贡献点兑换,因此我没有什么可送你的,唯有这三样东西你可能用得上 这第一样东西是我从一处金丹遗迹洞府中取出来的剑法法诀,虽不及松峰内的剑道法诀精妙,但威力奇大,只要一柄剑形法器便能施展,对于你们阵修而言,这或许是个不错的保命手段。” 她将第一枚玉简往前递了递,示意解立可以看看,而后又拿起第二样东西“这是我家传的阵道详解,传自初代祖师,品级绝对不低。陶师兄不把你带入松峰,反倒放入竹峰修行阵法,想问你是于此道中颇有天赋……正巧我家老爷子一直嚷嚷着要给找个传承人。” 都是好东西。 如果解立真是所谓的阵道天才,他应该会选第二个,夏侯青衣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这本阵法详解只不过是个引子,只要他能修炼出点名堂来,那位夏侯绪川长老想必不介意多一个真传。 解立有些惋惜,却没有犹豫。 他将目光落在第三个东西上,因为就在刚刚他有所意动时,孟柯出声了。 ‘解小子,前两个加起来都没有第三个有用!先看看这小女娃子怎么说!’ 夏侯青衣见解立的目光落在这个上面,表情略带羞惭,清了清嗓子,道 “你也看见了,这是一柄剑胚。 同样是出自我之前说的那个金丹修士的遗迹洞府中,若是能加以炼制,必然会是一柄不错的本命法宝,只是…” 只是解立是阵修,不出意外的话,本命法宝应当也会是阵旗,除非解立也如同夏侯家父女一样,叛逆转修。 如此一来,这柄剑胎相较于前面两个东西就有些鸡肋,因此夏侯青衣才会觉得有些拿不出手的羞惭。 ‘原来是遗迹洞府里的,这就难怪了!只是这洞府恐怕不是金丹留下的。’ 孟柯没有说出这东西的底细,只是提醒解立要不动声色地选那柄剑胎。 “我选这个吧……” 解立伸手按住那柄剑胎,惭愧地冲夏侯青衣笑道 “师姐,我也没帮到你什么忙,哪有脸收重礼呢?我看这柄剑胎就不错了,若是将来有缘能踏足筑基期,倒也能托会练器的师兄将它炼成飞剑。” “这……”夏侯青衣微愣。 见解立表情坚定,她诧异追问道 “师弟真的不打算再考虑考虑?” 解立将头摇成拨浪鼓,半天才挤出一句“做人,贵在知足,知足常乐!” ‘好小子,之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有觉悟呢?’孟柯在魂幡里看着那张精致俏脸陷入沉吟,忍不住笑着打趣调侃。 ‘孟前辈,您就莫要嘲笑我了!’ 解立心里苦笑一声。 小孩子才做选择,他想全都要啊! 可既然只能三选一,那他当然下意识听孟柯的话。 “师弟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也不便多说什么,告辞啦,咱们有缘再见!” 夏侯青衣将剑胎放下,收起另外两块玉简,冲解立粲然一笑后,架起本命长剑化作一道遁光直接冲破云霄。 解立站在斜阳下,影子拖得老长。 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明明是仅有两面之缘的人,可他不知为何竟因为对方最后留下的那句话而变得有些伤感。 ‘习惯就好,修行,是人从天地间夺取造化的途径和过程,属于逆天而行,因此每逢破镜,天道总是会降下大劫来阻拦。因此只要稍有不慎,未能渡过劫难,便是一捧黄沙、一滩薄土,生离死别再正常不过。说不定她出关时,你却未能渡过劫难,死的是你也说不定。’ 解立“……” ‘谢谢,孟前辈,您要是不会安慰人的话,可以选择不说话,没必要往我身上再插两刀吧?’ 看着活泼起来的解立,孟柯轻笑 ‘好了,解小子,莫闹。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让你选这柄剑胎吗?’ 第三十一章 虽长,但细,算了,放进来吧 “这剑胎里面有东西…… 或者说是,有个人在里面!” 孟柯感受着魂幡深处传来的阵阵饥渴,目光落在剑胎上,可视线却好似穿透表层直接盯住了隐藏在剑胎那个人。 没错,他确确实实能看见。 这六尺长一尺宽的东西与其说是前人留下的剑胎,倒不如说是一个类似封印的东西,专门用来封住命不久矣的修士,以期望能延长他们的寿命…… 孟柯曾经倒也见过不少。 此物似金非金,因此被称尸金。 虽然名字不怎么好听,但却是‘亿晶难求’的好东西,使用时要用灵火将其煅烧成铁水状,将自封之人置于其中,待铁水冷却凝固,再将此物放在灵气充沛之地,便能达到暂时尘封岁月的效果。 那些统御一州之地的大宗门、圣地基本都会将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老祖用这东西尘封起来,待到宗门衰落又逢大敌当前、无力回天之时,这些不肖后辈就会直接将老祖宗的‘木乃伊’丢出去,然后大呼一声“老祖,救我狗命!” 可惜,这种东西的效果不怎么样。 实力越强的修士,所需要的尸金就越多,传闻一个大乘期的修士就需要整整一座山的尸金才能隔绝岁月之刀,靠着不断沉睡,将寿命延长五至十万年。 可这东西不是矿石,挖不到。 只能从天外陨石或九天之外的星辰中获取,但收获的概率也低得发指。哪怕是出过仙神的圣地,耗费万年都不一定能够凑齐封印一位大乘修士的尸金。 孟柯远远见过,但没想过去收集。 他当时以为自己还春秋鼎盛,两三千年的寿命对于大修士来说正值青春。 可谁知道啊…… 直接迈过中老年,步入了半死不活。 外界,不管孟柯内心在想什么,反正一手拿招魂幡,一手拿尸金的解立被吓得瞳孔骤缩,差点把尸金丢在地上。 ‘孟前辈,您的意思是……这里面还住了个前辈?那我们要不要换醒他?’ 好半晌,他才重新定下心来。 ‘唤醒他?’ 孟柯嘴角肌肉抽了抽,目光含着一丝不明的意味上下打量着解立的身体 ‘你要是不想被他取而代之,我劝你还是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别忘了我刚刚说的尸金里尘封的都是寿数将尽的强者……放出来的话,岁寒宗都得翻天。’ 解立只觉得身上有视线在流转,貌似已经被尸金里面那位心狠手辣的前辈盯住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孟前辈,那我该怎么办?您别吓我了,既然是您要求选它,想必是有解决的方法!’ 孟柯颔首,将目光从解立身上收回来,转而落在那件似金非金的长条形器具上,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如狼似虎 ‘这可是好东西啊,塞进来!’ 解立懵了‘啊?’ ‘我就是魂幡,魂幡就是我!一会我会耗尽最后一丝魂力打开一个洞口,你直接将尸金塞进来就行,莫要迟疑!’ 孟柯若不是怕败坏自己仙风道骨的形象,才懒得多费口舌跟他解释,招魂幡对这东西的渴求是前所未有的激烈。 这次招魂番给出的感觉甚至要比上次松峰上近距离进入那座演武塔还要激动,孟柯作为器灵,他的情绪也会被随之带动,因此才会生出饥渴的感觉。 “好!” 解立没有任何犹豫。 他能在短时间内从凡俗走到如今,本就是孟前辈在身后推着。做人,若是不知恩图报,那与牲畜又有何区别呢? 孟柯当即发力,开始沟通魂幡。 伴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感从灵魂深处传来,孟柯原本身处魂幡的残魂愈发透明单薄,好在终究是性命无虞。只要招魂幡不灭,他作为器灵哪怕再虚弱,也不会如普通残魂一般魂飞烟灭。 ‘看准机会,只有三息!此事过后,我可能要沉睡一段时间,你要苟住!’ 孟柯叮嘱完最后一句话,这才猛然发力,解立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招魂幡主动从他手中脱离,悬浮在空中,而后那根似玉非玉的幡身中央出现了一个足以容纳手掌通过的洞。 一支铅白玉手从中探出。 ‘愣着做甚?撒手啊!’ 孟柯抓住尸金猛然一扯,回过神来的傻小子总算知道撒手,随着尸金进入洞口,不过一息,一切都回归于平静。 魂幡失去凭借,径直从空中落下。 好在解立手疾眼快,一把将它捞入怀中。 ‘孟前辈?孟前辈,你还醒着吗?’ ‘……’ 无人答话,就连手中那根魂幡也变得黯淡无光,轻飘飘的,像一根木棍,仿佛孟柯的存在也只是他的南柯一梦。 解立怅然若失,不仅是为之前的愣神而懊恼,还有失去引路人后的迷茫。 不过很快他便收拾好情绪,将魂幡用包裹着继续插回背上的特制剑鞘里。 “孟前辈不在,我应当更加努力修行,不然将来如何能助他恢复肉身?” 解立低语喃喃,起身后径直走向洞府最里的静室,打算彻夜不眠的修行。 夜尽天明,紫霞漫天。 日月轮转,斗转星移。 眨眼间,两三天时间便过去。 解立除了愈发刻苦修行外,并没有表现出其他异样,练气一层的修为也注定燕云青不可能在这时候考校他阵法。 因此,时光除了平淡无奇、一点也不像主角的节奏,倒也没有那么难熬。 “师弟师弟!一起做任务吗?” 解立刚散早课,随着外门弟子的大流而行,正打算回洞府苦修,却见天边下一道遁光,当着众人面落在他身前。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嘻嘻哈哈的声音一出现,解立已便知道来人是谁了“赵师兄,我才练气一层,不想拖众位师兄的后腿啊!” 旁边的一众外门弟子也见怪不怪。 自打前两天解立被一位练气三层的师兄抢了座位后,授课的执事长老便摊牌了,直接将解立的身份给爆了出来。 一位筑基后期的执事长老最为看重的嫡亲后辈、本峰峰主亲传弟子…… 谁惹得起? 如今有筑基师兄找上门邀请,似乎也不为怪? 第三十二章 魔道祖师,主角凉了? “嗐,拖什么后腿?还是说,你不相信师兄们的能力?”赵修拍着胸脯,身后阵旗破空,光芒大绽,好不威风。 周围的普通弟子哪见过这般阵仗? 纷纷惊恐避让! “赵修!堂堂筑基师兄,跑来外门弟子这儿耀武扬威,你也好意思?!” 这里离外门授课之地并不远,很快便有执事被惊扰,驾起遁光飞掠至此,见到是赵修,这才松了口气,笑骂道。 同出一门,这些只是曾经也是内门弟子,自然或多或少会与赵修有交情。 赵修闻言恍然环顾四周,没有说话,只是歉意笑着拱拱手,收起神通,示意一旁看戏的解立快些站上飞剑。 倒不是他不愿意与执事打招呼,而是……实在是不记得对方的具体姓名。 这倒实属正常。 他赵修当年也是万众瞩目的天才,要不然怎么能从一众内门弟子中脱颖而出? 见他如此坚持,自持有依仗的解立暗中扣住袖袍内的一块令牌,用孟前辈的话讲就是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人心的……谁知道这位师兄突然来扯上自己这个练气一层是何用意? 这一个多月的江湖可不是白混的! 他站上飞剑,冲破天际,剑光在青山绿水间环绕,听耳畔竹林风涛阵阵。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哈哈,不错不错,小师弟,有警惕心是好事!”头顶青冥,足踏云霄,赵修朗声笑着打趣,不过也顺带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是夏侯师姐的嘱托,让我带你出去见见世面,顺便帮你赚些贡献点。要不然我堂堂筑基后期修士,会闲着没事来找你?老十八,你又不是女修……” 解立愣神间又听见赵修在打趣 “听说你小子选了那柄剑胎?有眼光,有眼光!这可是我当初亲手从那位金丹前辈的墓中取出,后来为了交换修炼资源,才转让给夏侯师姐的!哈哈哈,这事千万不要让夏侯长老知道,不然他恐怕会以为你也想跳槽去松峰!” 可怜的夏侯长老,恐怕都被自家这一对叛逆父女整出心理阴影了…… “多谢师兄提醒!” 听见他这么一说,解立倒是信了大半,提起的心稍稍放下,缩在袖袍里的手缓缓抽出,笑着应和赵修的说法。 两人穿云破日,不消片刻,那道遁光便直接落在竹峰顶的‘俗事大殿’外。 …… 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经年。 无边的黑暗究竟笼罩了多久? 孟柯自己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在自己有意识之后,好似又过了无数个春秋冬夏,直到镇定如他也难免由心中升起一抹恐惧时,眼前总算出现一丝光亮。 不,不是出现一丝光亮 而是他终于能够从浅眠中苏醒。 在沉睡之前出现的那一丝精疲力竭的虚弱此刻已经了无踪迹,可即便如此他也能够清晰地察觉出自己状态之差。 前所未有的差,哪怕刚从招魂幡里苏醒的那一刻,也比现在要强上不少。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笑容苦涩“每次想影响外界都落得如此狼狈……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啊!” 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尸金上时,眉头缓缓舒展,勾唇一笑“风浪越大鱼越贵,倒也不负我费尽心力啊!” “是啊是啊,你废心力,本老祖正好可以坐享其成!桀桀桀……” 几乎是在孟柯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间,一道幽冷猖獗地狂笑回荡在这片小天地之中,尸金上泛起阵阵阴森黑雾。 孟柯负手而立,直视眼前这般诡异场景,面色不改,只是眼中眸光微凝。 “怎么?被老祖的气场吓傻了?” 尸金猝然爆开,浓雾四起。 一道人影在雾中若隐若现,暴虐阴冷的气场刹那间爆发开来,吹得这片天地风云激荡,孟柯的衣袍也随之鼓动。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孟柯挑眉。 他只是随口问的一句话,却没想到刚巧戳中这位明显不是善茬的邪道人物痛处,只见那道身影顿了顿,下一刻翻腾的阴雾愈发激荡,气急败坏的声音随之响起“老祖早醒了!这鬼地方有古怪,老祖被禁锢得动弹不得,要不然就你这小小残魂岂有机会留到此刻直面老祖?早已被老祖一剑斩得灰飞烟灭!” 那道人影似乎已经不耐烦,一步踏出,一只形如骷髅的枯槁手掌从阴雾中探出,朝着‘傻愣愣’站着的孟柯抓去。 天空中,一道滔天巨掌浮现。 带起一阵腥风的虚影眼瞅就要落在孟柯头顶,人影隐藏在阴雾下的脸已经咧开一道残忍的笑容,他已经能预见这道小小残魂在自己的爪风下魂飞烟灭。 “嘭——” 巨掌落下,尘埃落定。 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人影猖獗大笑,自雾中缓步走出。 这是一个身形瘦小的中年男子,阴翳的面容在身后阵阵翻腾的阴雾衬托下显得格外骇人,一身磅礴气势更是展露无疑“若是不考虑修行,此地倒是个极好的容身之所,老祖竟没感觉到岁月之力的压迫!只是这一点灵气也无…” “罢了罢了,先过了寿命这一关! 哈哈哈,此地归属于老祖啦!” 这人笑得疯疯癫癫,想必是尘封于尸金之前修炼邪派功法影响了神智,可这一身强悍的实力却是做不得假…… 若不强横,岂有尸金裹身? 如果此前在岁寒宗这人便苏醒爆发开,恐怕满怀怒火的他能让满门上下无一人活着离开,甚至整个齐国、乃至周边数个国度都将化作一方血色地狱。 除非有青州中域的强者走出、又或者十万大山深处那就用来镇压妖族的边疆圣城内有强者察觉到不对劲,否则… 谁能拦得住? 对于这种邪道强者而言 生灵?不过是平日里修炼的资粮! 谁会把灵石、丹药当同类看待呢? 而外界,手握招魂幡的解立丝毫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招魂幡貌似即将要变换主人了,此刻的他还在任务大殿中挑选任务,身旁赵修也是一脸轻松的模样。 第三十三章 赤龙,降魔! 中年魔修昂然屹立。 天地悠悠,广袤无垠。 这片小天地寂寥无人,独他一人仿佛能够顶天立地。 “可惜了,应当留着那个残魂,虽是男儿身,但模样长得还算俊朗,闲来无聊时,还能给本老祖当个玩宠……” 阴冷的语调还未落下,暗中的某人已经黑了脸,双眸看着那道身影,脸色阴沉,倒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一样。 “桀桀jie……” “桀你妈个头!” 一声暴怒,震彻四野。 孟柯实在忍不了。 怎么不论男女,都肖想他身体呢? 中年邪修脸上的笑容一僵,瞳孔皱缩,一双阴翳的双眸惊愕环视四周 “谁?给老祖滚出来!” “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我是谁!” 孟柯言辞犀利,毫不示弱。 可这邪修修炼邪功,神志有些不太正常,一时间竟没转过弯来,只是暴怒地将一身气息全部宣泄出来“装神弄鬼!老祖管你是谁!都是死路一条!” 刹那间,小天地内风云变色。 一道雄伟虚影在他身后显现,血气弥漫其间,仿佛一个浑身浴血的巨人。 孟柯神色微冷,从虚空中走出。 “现在知道了吗?!” 狂风猎猎,孟柯满头青丝与袖袍同舞。 仅仅是站立在那里,一身气场油然而发,虽是残魂,却丝毫不逊色对方。 “哈,原来是你!” 中年魔修咧开嘴露出残忍的笑容。 眼神阴测测的盯着天空中那道如谪仙一般打扮的骚包身影“区区残魂,也敢一而再再而三冒犯老祖?你恐怕不知道九幽地狱的滋味吧?来,尝尝!” 他没有打嘴炮,一出手便是全力。 虽然神志不太清晰,但战斗意识还在,直接告诉他面前的这个残魂并不好对付,甚至有一丝危险的感觉…… 身后那道如同法天象地般的参天巨人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一只充满血腥味的猩红巨掌朝着空中那道凭虚御风、遗世独立的单薄身影抓去,若是这一下握实,恐怕即便上古神山也要就此崩裂。 合乎天地大道,因此与天地交泰,能驭驶天地伟力对敌,天地不灭,力量不绝,改天换地变颜色,不再是虚妄。 剑峰之间,人尽敌国! 这,就是合道期大修士的伟力。 孟柯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按理说,他一个残魂是决计不可能与这样的修士匹敌,哪怕他曾经也是一位大修士,但凡事总有个意外嘛…… 这里是招魂幡! 招魂幡的器灵是他——孟柯! 进了这里…… 是龙,你给我盘着! 是虎,你给我卧着! 孟柯双眸微眯,剑眉上挑,一步踏出,也是风云变色,丝毫不逊色对方。 这时候的他,哪还有往日在解立面前的随(玩)和(事)淡(不)雅(恭),一本正经的模样,好似芯子里换了一个人。 “在下孟子沂,掌中赤龙剑…… 血王宗老祖,孟子沂讨教了!” 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被一口叫破出身的血王宗老祖微微色变,下手愈发凌厉狠辣,巨掌还未落下,地面上便已经能见到一个蔽日遮天的掌印。 孟柯嘴角轻笑,淡定轻呵一声 “赤龙——出鞘!” 这是他的天地,若不是久了没动手,想活动活动筋骨,拿下这个魔道巨擘不过翻掌之间的事,何须亲自动手? 长剑破空,剑名赤龙。 一条赤色长龙划破长空,浩浩荡荡朝对方杀去,一如若干年前面对那个‘天上降魔主’的女人一般,毫无惧意! “可惜了,多好的剑啊!” 冥冥虚空中,一声轻叹,似乎是赤龙剑的主人在与它做最后的道别…… 赤龙长鸣,一剑斩破遮天巨掌。 邪修神色微惊,参天巨影被那道剑意所逼迫,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那双原本充满轻视与阴翳的双眸此刻也无比正经“好好好,老祖竟然看走了眼!” 孟柯没有说话。 他凌空而立,轻晃剑身。 下一刻,风云缭绕在他周身,仿佛在朝拜帝皇。 邪修看着这一幕,双眸微眯 “这气场…… 好,你有资格与本老祖一战! 孟子沂是吧? 记住,杀你者——血王宗隋虎!” 法天象地并不只是为了彰显体型大的威风,它本就是极为高深的神通,更何况隋虎这个血巨人还是用生灵之血淬炼而成,举手投足之间便有莫大威能。 双方两招试探后,开始正式交手。 刹那间,这片小天地风云变色…… …… 尘埃落定,万物归寂。 已经办好一切手续、在陶淳暗中陪护下跟随赵修离开的解立只觉得背后一股温热传来,仔细感觉之下,却是由那柄装着招魂幡的剑鞘里发出的温度。 ‘孟前辈?’ 他心中一喜,默默喊了两声,可回应他的却依旧是一片沉寂“……” 没事,再等等而已! 虽然有些失落,但解立觉得一切应该在好转 …… 强者的魂魄,是大补品。 而作为天外陨铁存在的尸金更是补品中的圣品。招魂幡若是有人形,恐怕此刻会如饱食老餮一般狠狠打个饱嗝。 孟柯仰头看向天穹,那里一道仿佛斩破整个世界的剑痕高高悬挂,不过现在相较于刚睡醒那会儿已是天壤之别。 他收回目光,一股困意从灵魂深处袭来。 孟柯再也撑不住了,这是一口气补太过了的后遗症,一切都有个度,他需要时间来将今天得到的东西消化掉。 趁着自己还有意识,他赶紧看了一眼招魂幡外的解立,见这小子依旧生龙活虎,甚至还和同门师兄打好了关系。 孟柯也算能松口气。 “解小子,希望你是真有大气运。 要不然等我醒来,恐怕就见不到你了!” 眼前,一片朦胧的黑暗逐渐笼罩上来,孟柯眨巴眨巴困倦的双眸,不再挣扎反抗,任由黑暗将自己的意识吞没。 临睡前,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嘀咕了一声“” 天空中,一道瘦小的中年身影微微垂首以示臣服,即便孟柯已经彻底失去意识,这道身影也一动不动,仿佛定住一般。 …… 第三十四章 为虎作伥,存在于人们口中的解立 秋霜起,雾气重。 直至紫霞初升,金黄的阳光洒落在枝头,秋风吹拂人间,散去厚重浓雾。 层林尽染,色彩斑斓。 偶尔有几片落叶轻轻飘落,如同舞动的精灵,倒是为这一片沉寂的山林增添了几分灵动。 这里是齐国的南渊山脉。 一整条山脉纵贯半壁江山,如同一条盘伏在大地上的苍龙,龙尾正好与那神秘诡谲危机四伏的十万大山相连。 凡俗之人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面对这条充满未知的山脉,他们也是能避开就尽量避开,纵使樵夫、猎人,参客、侠者,也不敢过多深入其中。 密林之间,橙黄身影一闪而过。 它在朝着远方急速遁去,这速度已经超越了凡人肉眼能及的极限,常人只能看到一丝模糊的影子,而林中茂密的枝木不仅没能成为它的阻碍,反而令它愈发游刃有余,能够在林间四处借力。 倏然,它顿住脚步。 一双令人毛骨悚然的椭圆双眸回转望向来时的路。 直到此刻,它的身形才完全展现。 是只将近两丈长的吊睛白额猛虎。 回首间,顾盼生威,百兽惊惧。 可此刻,那双本应该令群兽慑服的虎目中,却极为拟人地出现一丝畏惧。 它在逃! 看上去刚刚那般迅猛地穿梭在林间并不是为了捕猎,而是躲避某种敌人? “吼!吼!” 两声色厉内茬的虎啸过后,它的双眸闪过一刹精芒,旋即从那双虎目中走出一男一女两只并不凝实的魂魄虚影。 人死于虎,其魂受虎役者为‘伥’。 故名曰伥鬼! 这两只伥鬼似乎能够听懂虎啸的含义,纷纷目露惊恐地回头望去,神色的惊惧丝毫不比面对眼前这头虎妖时少。 “山君……” 其中一只披头散发、面容姣好的女伥鬼期期艾艾想博取同情,却被虎妖的厉声咆哮所打断,虎目之中凶光暴起。 伥鬼们没有选择,两道魂魄对视一眼,一前一后朝虎妖来时的林中飘去。 两只鬼一走,它便不再迟疑,当即再度刮起一阵风朝远方急速奔逃而去。 伥鬼不过是它的工具罢了,廉价又皮实,只要能逃出生天,要多少就有多少,即便被损坏了,那又能如何呢? …… 那一身不加收敛的鬼气,简直如同黑夜中的明灯一般,再加上这条路上有虎妖残留下来的妖气,便愈发明显了。 宽袍大袖的人影从树梢飘落而下,如轻盈的秋叶般,一举一动没有丝毫声响。 他弯腰捻起地上的一捧沙土,放在鼻尖嗅了嗅,面罩下的呼吸愈发沉稳。 这沙土上是虎妖的气息! “出来吧,它就是让你们来送死!” 平静地声音回荡在林间,人影将手中的黄沙撒下,似乎在为前来阻拦自己的两只伥鬼盖上他们最后的一捧墓土。 被戳中了痛处,伥鬼却不敢发怒。 双方的实力差距有如天壤之别,他们这些连修行都不懂的伥鬼最多也只不过是欺压一下凡人,碰到稍微有些道行的修行者,攻守局势将立刻扭转…… “这位大人,还请您放我们一马!” “是啊大人,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阴风阵阵,一男一女两道如怨如慕的哭嚎声随之响起,本就茂密的深林显得更加阴森骇人,常人一听怕是会被吓得肝胆俱裂,这倒不太像是请求…… 反而像是威逼?! 可惜,眼前人又岂是池中物? 他冷哼一声“区区两只小鬼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还不速速现出身来答话?!” 话音落下,阴风为之一滞。 色厉内茬的虚张声势被戳破,两只伥鬼甚至没能坚持住一秒,当即散去缭绕林间的阴风,在来人面前现出原形。 “小倩见过大人!”男声嘶哑。 “大力见过大人!”女声娇柔。 人影眼角抽动“你叫小倩?你叫大力?!” 女鬼抬起头来,泪眼朦胧,我见犹怜,姣好的面容一片惨白,倒是分外引人注目“都是那虎妖的恶俗趣味……” “少在这遮遮掩掩,现出原形来!” 这人语气不耐,一拍腰间储物袋,刹那之间,一杆杆泛着青光的小阵旗从中飞掠而出,一出场便直接镇住四方。 两只伥鬼只觉莫大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就连魂体都险些维持不住。 这种手段,比虎妖还要骇人! 他们目露惊恐,当即现出原形。 两只鬼怪都是青面獠牙,脸上半边都是白骨森森,哪还有什么绝色女鬼?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求大人收了神通!” 这人闻言,冷哼一声,手上却是丝毫不留情“在下给过你们机会了!” 这种伤人害人无算、助纣为虐的伥鬼实在没有留它一命的必要,还不如送他们去轮回转世,倒也算功德一件! “你杀了我们,就更别想抓住虎妖了,它在林中,犹如鱼在水里,此刻耽误这一时半刻,它恐怕已逃之夭夭!” 男鬼疯狂挣扎,同时给女鬼使了个眼色,两人配合无数,早已心有默契 “是啊,只有我们知道虎妖的巢穴在何方,你若是杀了我们,这次恐怕是要无功而返了!而虎妖折了我们两个伥鬼,必然会杀更多的人来转化伥鬼!” 阵旗停住了。 两只伥鬼只觉心头大石猝然落下。 可就在他们暗自侥幸时,一道冷笑从身前传来“虎妖?你们觉得它能跑得了?谁告诉你们,只有我一人在追杀他?呵,我师兄恐怕已将虎妖截住!” 话音落下,伥鬼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恐与无助,下一刻… 阵旗转动,两声凄厉痛苦地嚎叫回荡在林间,它们化作两捧黑雾,转眼间便与这片天地融合一体,消散于无形。 这人耸动鼻尖,用力嗅了嗅,确定已经超度成功后,袖袍一挥,阵旗又再度回到储物袋。 他抬起头,目光看向虎妖逃走的方向,神色淡然自若,却没有再追上去。 就像他说的那样 有师兄在,虎妖逃得了? 那位解立师兄,可不是善茬。 第三十五章 血脉至亲,得加钱! 清风常在,绿水长流。 不过才堪堪过去两年时间,除了不停轮转的四季之外,这座山脉中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改变,依旧是…… 这么浓郁的妖气,真是令人作呕! 枝头,一道人影负手而立,全身笼罩在墨色斗篷之下,神色看不分明。 …… 橘黄匍匐身影从林间闪过,沿途百兽纷纷退避,目光所及之处竟没有一只活物,这就是它对此山的统治力度。 虎王很满意,它抬眸看了眼天边。 夕阳即将落山,余晖洒满天地,红霞漫天,晚风拂过山岗,带来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它止住脚步,额头上如同用墨渍书写的王字微微蹙起,鼻尖耸动着在空气中捕捉出那一丝与往常不一样的味道。 下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虎目中一抹惊慌流露。 “匆!” 粗壮四肢瞬间爆发,向着远方极速闪去。 “嗅觉挺敏锐!” 一声轻笑在林间响起,刹那,数十根光影从落叶铺盖的土壤中腾空而起。 阵法,而且还是不小的手笔! 这道阵法将方圆近十丈全部囊括在内,正正好好卡在虎妖逃窜的道路上。 虎妖歪着脑袋,一双含着怒火和惊惧的眸子死死盯住上头那个仅仅凭借树木的旁枝末节便能近乎凌空而立的人。 一阶妖兽口不能言,但神智已经不落于正常成年人,甚至狡猾更胜一筹。 它知道今日自己被追杀的如此狼狈,功劳全都落在眼前这个男子身上。 气恼,但却无能为力! “好久不见啊,想必你是不记得我了!若不是宗门发出的任务,我也忘了来找你寻仇,只能说咱们是真有缘!” 枝头那人飘然落在阵外,抬手拂去头顶的帽子,夕阳映照,斜斜地投入林间,露出一张笑意不达眼底的脸。 是解立,但虎妖当然不记得。 它是堂堂妖兽,又怎么会记得两年前从它口中溜走的一份食物的气味呢? 不要说虎妖了,就连解立自己都差点忘了这个仇敌,若不是孟柯援手,他恐怕会如同那支商旅一样命丧黄泉了! 是的,解立知道了那商旅的下场。 外门弟子坐镇一方,在发现处理不了的妖兽之后便立刻汇报给了宗门,看见熟悉的地名和遭遇,解立千里迢迢赶来,并随口与这位外门弟子提了一嘴。 外门弟子误以为师兄与这支商队有旧,为了巴结‘前途远大’的解师兄,他当即发动关系开始寻找,找了两日才知道当初商队根本就没能走出这片山林。 “吼!” 虎妖抖擞着身体,试图虚张声势。 可它不知道在人类看来,它的举动有多么可笑。 “阵起——缚妖!” 阵法之中,十余条灵气锁链当头罩下。 虎妖愤怒咆哮,翻过身试图躲避。 可这些锁链却好似生了双目,编织的巨网一直能够牢牢锁定住它的身躯。 原本犹如锦缎般光滑的皮毛在经过一番辗转腾挪之后,已经失去了光泽。 每一次的含怒一击,都是全力以赴,但当他的虎爪落在灵气锁链上时,却好似泥牛沉入大海,完全掀不起一丝波澜,而它身体中的灵气也如同那一身皮毛一样,正在迅速枯竭。 一阶妖兽对应着修仙者的练气期。 这种层次的进化生物,手段单一。 莫说荒山野岭自己开拓灵智的野妖兽,就算名门大派出来的修士、有血脉传承的妖族妖兽,都未必有拼斗技法。 就拿解立来说,他难道就不想布个攻伐大阵一举收了这只孽畜的虎头吗? 还不是实力所限吗? 阵法之外,解立拂袖,灵气随着他的动作传入阵旗中,阵法也随之变幻。 虎妖根本没有察觉到,原本还有占地十丈的阵法,此刻已经缩小了将近三分之一,再用不了多久,它就连辗转腾挪的躲闪之处都将被挤压一空。 …… 两柱香后。 当山边天穹上透云而出的最后一缕阳光洒下,这场持续一整天的争斗,总算在虎妖的精疲力竭里尘埃落定。 灵气锁链将它捆缚得死死的。 好歹也是在人间啸聚一方的妖兽,此刻竟然没有半分挣扎之力,只能无力瘫倒在地上,任由人影一步一步靠近。 寒光折射出来,落在那双虎目上。 虎妖惊惧地打了个寒颤。 下一刻,血液喷溅,虎首落地。 解立俯下身子从虎妖身体里挖出一枚圆滚滚地小丹,咧嘴笑得灿烂“用来装点招魂幡的剑鞘再合适不过!” “是啊,确实是好东西~” 一道声音自他身后幽幽响起,令这本就失去阳光的密林愈发幽静、阴森。 解立还以为开口的是孟柯,可喜意还没能涌上心头,他心中微微一紧,没办法,这嗓音的音色与孟柯相差太大。 他回过头,直视身后,那是一位须发皆白、佝偻身体隐藏在黑袍下的执拐老人,两人的打扮倒是格外相似“敢问老人家,您是何人?为何在此地?” 傻子才把他当普通人。 哪个普通人会出现在这? 若是樵夫、猎户还有几分可信度。 可这是老叟啊!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 以及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岁数! “一百来年修行,才蕴养出来的妖丹,可不是宝贵吗?”老叟垂眸看着地面上那具虎妖的尸体,似乎意有所指。 解立双眸微眯,脚步微微后撤。 “一阶后期…不不不,应该说是练气七层,少年,别白费力气了,你逃不掉的!”老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沙哑的声音伴随着嗬嗬嗬地讥笑声响起。 敌我形势明了! 解立不解 “你明明能阻止我杀它。” 他看不穿这名老者的实力,只能感觉到如渊如海般地广阔,反正比自己要强上不少。 老叟咧开嘴大笑,口中牙齿竟然如钢铁般闪着寒芒“老夫为何要阻止?这蠢材不死,老夫要何时才能杀人?” “???” “老夫与人有过誓言人类若不冒犯老夫,老夫绝不能动一个人类,可如果人类冒犯老夫,老夫能够杀个爽!” 最后一句话落下的那一刹那,杀气盈野,冲天而起,解立只觉头皮发麻。 这老家伙倒是愿意让解立做个明白鬼“这头小老虎是老夫的第一百二十三名义子,这可是血脉至亲啊……” 第三十六章 白虎?呲溜~,谁是白虎?! 黑袍老者狞笑着,爆发出的气场在达到一个临界值时,被一道仅凭肉眼无法察觉的灵符给压了回去,解立的呼吸也为之一滞,就在他要松口的时候…… 只听见眼前的老者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道咬牙切齿地怒喝“血脉至亲,父子情深。可恶,别小瞧我们父子之间的羁绊啊!” 下一刻,原本已经遏制住的气场再度发生逆转,解立只觉得眼前人此刻的气势已经超越陶淳与夏侯两位筑基后期修士,甚至还有继续节节攀升的趋势。 跑! 傻子才留在这里等他大招! 解立憨厚,但并不代表他傻。 足尖于树叶上轻点,一身灵力配合凡俗的轻功法门瞬间将岁寒宗的轻身提纵之术施展到极致,甚至比那只虎妖逃窜时的速度还要快上一筹,林间阴暗,只剩下他一道辗转腾挪的模糊虚影。 金丹,是金丹期的大妖! 按理来说这种妖兽出现在齐国境内,岁寒宗这个地主或多或少都会有所记录,更何况这妖还说与人有过约定。 可岁寒宗并不知晓此妖的存在。 否则也不会仅仅派遣两名练气弟子来处理。 这已经足以说明此妖并非齐国土生土长,大概率是从周围某个国家流窜过来,也有可能是被不留痕迹驱赶过来。 解立心思百转千回,终究还是归于一句话 求援,即刻向宗门求援! 抬手间,一道烟火冲天而起。 已经被夜幕笼罩的天穹上,绽放出绚烂的火光。 …… 夜幕下的山林静谧无声。 夜枭啼鸣,虫鸣不绝。 陈述倚靠在树下,把玩手中阵旗。 这里是山林的边缘,他与解立约定好在此地等候,待解决完虎妖之后便直接返回宗门,俗世灵气枯竭,容易耽误修行,他们要全力准备来年内门大比。 “咀——蓬!” 天边,烟花升入夜空。 “烟花啊!等等,烟花?!” 陈述猛然抬头,直视那道绚烂多彩的烟火,轻松惬意的脸上写满惊愕。 最高等级的示警?! 师兄这是碰到了什么? 南渊山脉虽然与十万群山接壤,但从来没听说过有大妖出没啊!莫非是有邪修躲在山林中利用虎妖收取人命吗? 他不敢迟疑,扭头就朝郡城遁去。 他们两个没有方法能直接联系宗门,但郡城坐镇的那位外门弟子虽然实力不如他们,但却有一面铜镜法宝可以沟通宗门俗物大殿内的几位执事长老。 这种类型的法宝基本每个郡城的外门弟子都有一面,它也是宗门足不出户便能够统治齐国这偌大江山的桥梁。 陈述面色焦急,整个人化作一团虚影“快快快,再快些!解师兄……” 即便是明面上,解立身后也有一位筑基后期执事以及一众‘兄友弟恭’的筑基师兄师姐们,若是与自己同行时出了事……陈述真的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 山岭间,月色微凉,星河璀璨。 被陈述惦记的解师兄格外狼狈。 身后的老者已经全面爆发开来,一身气场完全不逊色于当初在演武塔内布阵的燕云青,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不过对方似乎很享受猫捉耗子的感觉,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下死手,而是以一种极为戏弄的方式吊在解立身后。 两人相距不过一丈之遥。 解立咬牙切齿,却不敢停下。 “你们这些仙门弟子自诩正义,为何不将那些杀妖的人一同制裁?既然人杀妖无人管束,妖为何不能吃人呢?” “虚伪,太虚伪了!啧啧啧!” 身后的老者絮絮叨叨,看似讥讽的平淡话语中,却有一股怒气正在积攒。 解立隐隐明白对方为何会与人立下约定,想必也是因为他口中的这句话 人能杀妖,妖又为何不能吃人! 解立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逃脱,不过看这情形确实是希望渺茫,于是便不再忌讳什么,毫不留情的给顶了回去 “什么正义不正义?在下是人,当然是站在人的立场上!即便遵循正义,也是人类的正义妖吃人,就该杀!” 话音落下,解立只觉得身后紧迫的风声似乎略为一滞,而后便听见那道沙哑低沉地喃喃混杂在山风中“立场?” “立场?!” “立场?!!” 解立不敢回头,虽然喃喃声越来越远,但声音却越来越大,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怒气貌似正在急剧上升…… “立场?!!!” “哈哈哈!老夫竟然被这种话术蒙蔽了三百年!!!三百年啊!!!驴r的吕落第,老子跟你没完!没完!!” 刹那间,老者的气场全开。 乌云被冲开,天地变幻颜色。 以它为中心,参天巨树一颗颗爆裂。 整片山岭为之一震。 百兽蛰伏,上至虎豹豺狼,下至虫豸鸟雀,更无一物敢发出任何声响。 解立只觉一股沛然巨力猛地轰击在他背部,气血翻腾之间,他整个人横飞出去,耳中一阵嗡鸣,眼前黑了下来。 全面爆发的气场掀起阵阵烟雾,一道身影从烟雾中走出,黑白条纹在其表面勾勒出华贵绝世的气息,额顶一个如同笔墨书写的‘王’字闪着光——白虎! 至少老者有一点没撒谎:那只虎妖确确实实是他收的第一百二十三名义子。 白虎没有看解立。 不知道是因为不屑,还是因为解立不经意间的那句话助他破除了誓言…… 它转过头,看向东边,目光中流露出咬牙切齿的恨意和滔天怒火“吕落第,三百年过去,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老夫要来找你了!” 下一刻,白虎踏云而走。 云从龙,风从虎,滔天巨风席卷着天穹,毫不避讳地向这片人世间宣告它的到来……不,应该说它的回归!!! …… 十万大山深处,一座雄伟圣城。 十位正在静修的大能几乎在同一时间睁开双眼,眸光凝重地望向齐国的方向,他们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虚空…… …… 青州中域,长青学宫。 一位身着儒服的中年书生抬头看了一眼远方,似乎隐隐有所察觉…… 第三十七章 长青学宫,儒家祭酒 金丹? 不,怎么可能才金丹? 看这狼藉一片的山脉,对方若是全力以赴出手的话,恐怕山都会被移平。 这很明显已经真正超凡脱俗! 燕云青手里拽住自家宝贝徒弟的衣襟,立于飞剑之上俯身看着下方山脉,只觉得一阵汗流浃背,心中暗叹侥幸。 自己若是再早来一时半刻,说不准就撞见那位在山中大发雷霆的前辈了。 徒弟区区一个练气,不被对方放在眼中实属正常,可自己好歹是金丹期,贸然闯入,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说。 “师弟,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宗门再说,门内好歹也有护宗大阵庇佑!” 司马长青的催促在他耳边响起,透着几分凝重和担忧“路上不要耽搁!” “我晓得。”燕云青点头,挥手散去身旁悬浮的水镜,刚刚岁寒宗的那几位就是通过镜花水月之术看见此地场景。 剑光神速,划过天边,穿透夜幕。 燕云青暗叹一声“多事之秋啊!” 齐国是他们岁寒宗的一亩三分地,可眼下却突然冒出来个来历不明、实力不明的强者,叫他们怎能不忧心呢? “也只有等解立醒来,看看这小子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他摇摇头,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解立,笑骂道 “好小子,睡得可真熟,算你小子侥幸,不然怕是现在连灰都不剩吧?” 骂完,他的笑容一僵,略有所思 世界上真有这么幸运的事吗? 解立当初既然放出了宗门信号,那就代表对方确确实实是要朝他下手,大概率不存在对方不屑下手的情况。 可既然如此,他又是如何从这种强者手中死里逃生呢? ‘运气’? 这两个字真的能解释这件事吗? 燕云青默然。 旋即塞了几颗丹药到解立嘴里。 现在只能希望解立自己能说清楚。 剑光急速远去,在夜幕笼罩下的天空上,就像一道流星划过星空天际…… 燕云青先到郡城接上了陈述,而后一刻也没敢停留,直接飞入岁寒山里。 …… 招魂幡的小天地中,悬浮在天穹上的那道矮小身影此刻浑身紧绷,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眸子抬头仰望,视线似乎穿透招魂翻的阻隔,落在了外界天地。 直到解立服下丹药,被燕云青提溜在手里,它才微微低下了头颅,本就没有感情的双眸眼下变得更加黯淡无光。 魂幡内,那一道芝兰玉树的淡薄身影此时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而他上方正对着的剑痕却在此前达到了剑意顶峰。 …… 三日之后,解立悠悠转醒。 一股剧痛从背部传来,迅速淹没他的感知。 “嘶——”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人,现在已经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猝然睁开双眸,解立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张床榻上,左右一瞧,四下的环境极为熟悉,却是他在岁寒宗内的洞府。 “我还活着?” 一开口,嘶哑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不过也惊醒了一旁正在照料他的陈述。 “解师兄,你醒了?谢天谢地! 你如果再不醒,我怕是要被赵师兄和陶执事他们几位给撕成碎片了……” 陈述这话虽然有些许夸张,但那些个亲传弟子日日都来,每次看他眼神都有些古怪,他也确确实实不太好受! “哈,几位师兄哪有这般不讲理?” 解立咧嘴,摇头笑着,随后看着陈述那张微胖的圆脸,感慨道“没想到我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听到这话,陈述正色起来,也收起了脸上打趣的笑容,神色凝重地问道 “师兄,你到底遇见了什么?我从来没见过峰主露出那么惊慌的表情,他还让我在你醒来之后立刻去找他。” 解立诧异“惊慌?” “对,就是惊慌!峰主脸都白了!” 陈述当然不是开玩笑,当时他站在峰主的飞剑上,能清晰看见燕云青脖颈后方的汗渍流入衣襟。 堂堂金丹啊!出汗? “怎么可能?对方也不过就是个金丹妖兽而已,峰主金丹后期修士亲自出马,即便不敢说稳压对方一瞅,但想要全身而退应该也是轻而易举吧?”解立直到现在都还以为那个老者是金丹。 “我不清楚,我先去找峰主了。” 陈述摇摇头。 这种层次的争锋离他太远,离解立也太远,一切还是交给峰主处理稳妥。 解立点点头,若有所思。 …… “它不是金丹,从现场的情况看,少说也是……”燕云青顿住,心虚地看了一眼齐不思,却见对方微挑眉头,当即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少说也是四阶大妖,对应人族的元婴强者。” 元婴吗? 解立点头表示相信。 “你刚刚说它最后还喊了一个人的名字?意思这个人欺骗他立下誓言?” 齐不思抓住了解立话语中的重点。 解立应声“是,好像是叫吕落第?它还说要去找这个吕落第报仇。” 齐不思脸色不易察觉地变了,没开口,几位峰主和长老没什么变化,反而松了口气,梅峰峰主李长歌笑道“此等凶人远去,乃好事,当浮一大白!” 死道友不死贫道! 反正只要遭殃的不是咱们岁寒宗就行。 “行,你先退下吧,好好修行!” 燕云青挥手让解立退下,又勉励了一番,赐下不少丹药和护身法宝。 …… 殿内,众峰主和长老本也想离开。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什么元婴? 那不过去安抚弟子的话。 大家心知肚明,这怕是个化神。 眼下除了寄托于护宗大阵足够坚挺以及对方真的一心想要去找那个吕落第寻仇以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先别走,说说这个吕落第吧!” 齐不思敲了敲桌案,将所有人目光吸引过来。 “宗主你知道这个人?”有长老诧异地问道。 齐不思的修为是几位金丹期中最弱的,上一任宗主选他接班,是看重他的心性与手段,而且他曾孤身行走青州,见识是几人当中最为渊博的一个。 “青州中域长青学宫中,儒家一脉的大祭酒便叫做吕落第,三百年前他曾出手降服一只肆虐人间的六阶白虎。” 第三十八章 祸水东引,人老心狠 山峰奇绝,巍峨壮丽。 云雾缭绕之间,青树翠蔓环绕, 奇花异草,争奇斗艳。 珍禽异兽在林间穿梭嬉戏。 沿着山路攀登而上,站在群山之巅,俯瞰着下方的云海和群山,莫名感受到一种超凡脱俗的境地。仿佛整个天穹触手可得,大地都变得如此渺小。 “难怪长老他们总是喜欢避世修行,我身临其境,只觉心旷神怡,就连平日里僵持许久的修为都有所精进。” 李长歌的性子在几位师兄弟中最为温吞,此刻手掌轻抚着往日在山外见不着的奇珍异兽,却像是抚慰自家小狗。 其余几位金丹可没这么好的心性,一个个愁容满面,燕云青忍不住开口催促道“待此事了,有大把时间让你来此,莫要磨蹭,速速去见太上长老!” 那可是六阶妖兽啊! 说句不好听的话,人家放个屁,都能把岁寒宗给蹦成一片废墟,莫说祖师留下来的那几件法宝和护宗大阵,纵使是三位开宗祖师一同复生,也不过是给那只妖兽再添点口粮罢了,如之奈何? 岁寒宗稍一不慎,便是灭门之祸! 眼下不用说其他几位金丹了,就连燕云青都有些怨恨自家这个傻徒弟。可这事也不能全怪对方,说到底这则任务还是从宗门的俗务大殿发出去…… 他们的心情格外复杂。 …… “这还不简单?将罪魁祸首送出去将罪魁祸首送出去不就行了吗?蠢!” 封闭的石门内,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平淡之中却透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师叔,送出去?送谁?” 一位长老愣了一瞬“解立吗?” “不然呢?送我出去吗?”门内那位太上长老嗤笑一声。 几个金丹连忙答话“不敢不敢!” 门内这位元婴年纪最小,活跃年代离他们也最近,闭关隐世之时也才距今三四百年,因此偶尔也会跟这些晚辈开开玩笑。 “把他带到南渊山脉,再掩盖住他往返宗门的痕迹,然后随便把他往哪一送,祸水东引……即便那只六阶白虎想要寻仇,也不至于来找我们岁寒宗!” “可是、可是……”燕云青看了一眼宗主和两位峰主,又瞥了瞥几位金丹长老,思前想后还是把解立的天赋以及那天在后山所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送出去? 舍不得啊! 这些年他虽然一心闭关修行,少有与解立亲近的时候,但说到底解立是他亲自选定的衣钵传人,怎能忍心呢? 洞府内的人沉默了片刻,最终依旧是一声嗤笑“天赋再强,也要成长得起来才行;对宗门的未来再有利,也得宗门还存在于世间才行!云青,你怎么越来越蠢了?竟连利弊都无法权衡?” 燕云青被噎住,一时竟无法辩驳。 “送出去吧!” 见师弟不再反对,齐不思一锤定音,脸上也没了面对解立时如弥勒般的和善笑容。 “等等,既然师叔有办法掩盖住解立在宗门往来的踪迹,那为何不直接清理了痕迹之后就让解立藏在宗门内?” 燕云青还存着一丝幻想。 可这答案甚至不需要洞府内的太上长老亲口说,便是齐不思都能给出来 “白虎找不到解立,必然会将齐国搅个天翻地覆,皆是我宗也难以置身于外,一旦被牵扯进去便是灭门之祸!” “……”燕云青这下再无话可说。 …… 下山的路上,气氛沉闷。 齐不思看了一眼默然不语的师弟“你若是实在不想你那徒弟送命,我这倒有个好去处,只是要劳烦你在外多奔波几趟,可能会耽误些许修行。” 燕云青顿了顿“师兄且说来!” “自齐国一路向北,此去百万里之遥,青州中域、长青学宫!”齐不思给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去处“要说哪里最安全,那莫过于长青学宫!” “解立与吕落第同出一处,尔等觉得那白虎会先找谁寻仇?况且解立这也是无妄之灾,只要宣扬出去,吕落第能让解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害了吗? 让小辈替他挡灾,他堂堂大渝帝朝及第状元吕落第的名号还要不要了?” 众金丹的见识没有齐不思多,但这并这并不妨碍他们听懂宗主的意思。 入了长青学宫,解立不仅不会有生命危险,还会有人特意保他安危,说不定要比身在齐国的岁寒宗还安全不少。 “更何况,学宫不同于宗门!自学宫出师之后,解立可以随意选择去留,待到将来此间事了,也可以再让他返回宗门继承你的衣钵,到时候岁寒宗说不定还能凭借他的天赋更上一层楼!” 进去的时候是练气,出来的时候可就不一定了! 齐不思听闻历代从长青学宫走出的弟子,最差的也是元婴期的强者,放在这偏远的青州南域,足以开宗立派! 这一句句话,当真是说到燕云青心坎里了,他哪还有什么不乐意?当即应声笑道“好,既然如此,我明日便去准备!只是不知道,入长青学宫需要哪些手续?可需要哪位强者的推荐信?” 若是单纯的检验天赋,燕云青认为解立绝对不虚,可若是要推荐信…… 嘿嘿,岁寒宗里最强的也不过是元婴巅峰的太上长老,实在给不了什么。 “直接去便可,长青学宫一年收一次徒,每次只收万人,不看实力只看天赋,若是天赋不行,便是元婴也无济于事,若天赋上佳,凡人也足以通过。” …… “为何要将他送走?若是白虎来寻仇,直接将他给出去不就行了吗?何必如此麻烦?况且你觉得凭借五品法宝真的可以掩盖住这小子的痕迹?要知道对方可是六阶妖兽,岂会被轻易糊弄?” 后山禁地,依旧是那个洞府。 封闭的石门后面,一道身影幽幽开口。 很明显,这是在询问之前与一众峰主、长老交流的那位元婴修士。 “能不能掩盖住,我心里也没底。但与白虎有仇的又不是我宗,只在解立一人身上,所以我才会让人带解立重返南渊山脉,在那里重新留下去向,虎妖大概率还是会追那条最新鲜的痕迹。” 第三十九章 师尊的嘴,骗人的鬼 “你要走?去哪?” “夏侯师姐还没出关呢,她要是知道我把你照顾得待不下去,估计出关之后就要把我的皮给扒下来了……” “老十八,你要是去了中域,还有回来的那天吗?这我不又成老幺了?” 耳畔,是赵修的絮絮叨叨。 要说两人感情多深,那也不至于。 可两年来,与解立往来最紧密的是他,哪怕陶淳这个‘亲人’也稍逊一筹。 “不知,师尊只是让我收拾行囊,告诉了我目的地是在长青学宫,可能要拜师入学吧……” 解立回望身后的青山绿水、松柏梅竹,心中也是一阵怅然若失,但当着师兄的面也不好伤春悲秋,只好收敛心神,撑起笑脸,装出轻狂的模样 “没办法,天才就是这样。我听一位前辈说过一句话,叫‘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我有我的机缘,你也有你的运气,师兄你得努力啊!” 赵修朗笑,收起了心中的伤感。 他立在飞剑之上,眺望群山,本是风姿卓绝的温润人此刻竟然也生出三分豪气“师弟,待到金丹期,我也要同宗主一样,用脚步丈量青州南域……若是有缘,咱们说不定能够江湖再见!” 解立抬眸,正好与前方回望的人视线相撞,两人相视一笑,他应了下来 “好,若是有缘,江湖再见!” …… 天边,霞光如火,将天际染得绚烂夺目。在这瑰丽的背景下,一道寒光乍现,犹如一条银色的闪电,划破长空。 遁光下,剑身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宛如一泓秋水,清亮而深邃。 两道人影便一前一后盘腿坐在这变大的飞剑之上吞吐灵气,前者睁开双眸看了眼天边即将落山的夕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似安慰、似说明,开口道 “解立,你此去中域,少则三年五载,长也不过十年八年的样子。青州是人族的地盘,这只妖兽实力强悍,中域那些大人物不会允许它在州内逞凶。” 解立点头应下“师尊,我明白。” 看着已经有些灵气枯竭的燕云青,他担忧道“师尊,要不要先落下云头休息一下?此去中域,将近百万里路,我们这般飞去,恐怕要年许才能到。” 一年?一年都是看得起他! 燕云青心里苦笑凡俗之地灵气匮乏,他飞个三五天便得停下来找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布聚灵阵为两人补充灵气。 按这个速度,三五年都到不了。 眼下两人花了两三天遮盖了解立从南渊山脉到岁寒宗的痕迹,又花了三五天时间,才堪堪飞出齐国的边境地区。 “再往北三万里,是一个名为西陵的王朝,他们国都内有空间中转站,可以直达青州中域,我们到了中域再找中转站去长青学宫即可,听说不算远。” 燕云青也没出过远门,但当着自家徒弟的面,怎么好意思漏怯?只好装作胸有成竹的模样“你跟着我便可!” “好!” …… 国<王朝<皇朝<帝朝 直到抵达西陵王京,解立才发现原来齐国只不过是西陵的一个下属国度。 而国家势力等级森严,远胜宗门。 齐国只是最弱小的凡俗王朝,境内的妖、鬼、邪修都要依附岁寒宗又或者西陵这个宗主国的援手才能勉强摆平。 不止是齐国,它附近的几个国也一般无二,若没有修仙势力的援手,就凭它们国内的凡人,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闪烁。 犹如繁星点点。 灯会上,火光通明,热闹非凡。 繁华的市井中,茶馆酒肆林立,香气四溢。茶客们品茗论道,文人墨客挥毫泼墨,留下了一幅幅传世佳作。酒肆内,酒香醉人,歌女们轻歌曼舞,琴声悠扬,令人陶醉。 “师尊,他们都不用宵禁吗?” 不仅解立感慨此地繁华,就连燕云青也没见过这般景象,不由为之称奇,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硬着头皮猜测道“齐国不过是弹丸之地,怎能与西陵天朝上国的气量相提并论呢?” 他这话,逗得旁边的本地人笑了 “你们是第一次来西陵吧?往日西京虽也不宵禁,但断然没有如此热闹的场面,而今日是三年一度的灯会……” 那人笑着混在人流中,不知不觉间便已然远去,只留师徒两人面面相觑。 “师尊……”解立侧头,却被燕云青被强行按了回去。 他干咳两声,强行岔开话题 “西陵王朝听说是有几位化神强者坐镇,因此才能长盛不衰,即便十万大山内数次有妖兽冲出,也稳住局势。” 解立憋笑,刚想应声,却听见天边一阵天崩地裂的爆炸声响起,一股堪称世间绝强的气息紧随其后,冲天而起。 刹那间,这长街之上往来的所有人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息给压制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栽倒在地,神色惊恐错愕,就连金丹期的燕云青也没能例外。 “这可是西陵王朝啊!谁敢……” 燕云青呆住了,看着皇城那边一道道满含怒火腾空而起的身影,表情更是呆滞“三位化神,十位元婴巅峰……” 在他旁边,解立神色错愕 “是它?!” “谁?”燕云青心提了起来,若是解立与这人相识,恐怕此事会牵扯他们。 “南渊山脉,那个妖兽!” 解立对这股气息并不陌生,心里却松了口气“师尊,区区元婴妖兽怎敢来此闹事?不会是追着我们来的吧?” 不管是不是,总之这妖兽死定了! 光是天空中的这副阵容,就足够将区区四阶妖兽拉出来鞭尸一百遍…… 可燕云青却是面如土灰。 四阶?元婴? 不,这是六阶!是返虚境界啊! 不管是不是追着他们来的,他们反正是在劫难逃。 果然,不出他所料。 “何方妖兽,胆敢在此生乱?!” 领头的化神怒喝一声。 下一刻,一只滔天巨爪落下。 天空中那十五个人,顷刻间全部爆成一团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