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暄妍》 1. 重生追悔(修) 《春日暄妍》全本免费阅读 启元三年正月初五,南弋都城盛京连下了五日的雪,终是停了。月光如银,照在积雪上,映照得凌晨的天色空明似白昼。 朔风轻拍窗棱,远处不时传来热烈的鞭炮声。肃亲王府后宅客院内,晏柠额覆薄汗,惊坐而起。 她重生了,在眼睁睁见崇弈战死沙场后,在自己被军营细作一剑刺杀后。 崇弈浑身浴血被抬入帐中的画面,一次次浮现脑海中。左胸被利剑穿透的剧痛好似还未散尽。 晏柠轻捶胸口,胡乱抹去眼泪,着衣挽发,披上狐裘,推门而出。 “崇弈,阿柠此生,只求你平安无恙。”她拉起兜帽、拢紧狐裘,顶着刺骨寒风前行。 官道上的积雪已被碾压成冰,从肃亲王府到摄政王府,原本一盏茶的路程,她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 终于到得摄政王府,朱红色大门外除了两座石狮,便只剩两盏年节应景的大红灯笼伴着四名守卫。晏柠疾步上了台阶,颤声向守卫问道:“几位大哥,摄政王可在府中?” “晏柠姑娘?”其中一位虬髯壮硕的守卫认出了晏柠,“今日初五,摄政王寅时便领兵出城了。” 晏柠瞳眸倏睁,她竟重生在初五凌晨,崇弈率军出征之日。前世,崇礼带回消息,说南弋军队在北境战况堪忧、崇弈在北境战场多次负伤时,正是元宵节当日。她忧心前往北境,见他浴血而去是正月十八。据他出征,只隔了短短十几日。 她虽不懂政务,却也知道相较于南弋,北燕国力要弱得多。先挑战事已是突兀,竟还令南弋二十万大军几日间兵败如山倒,若说其中无猫腻,她绝不信。 她后退一步,轻咬朱唇,转身向王府大门走去。 几名守卫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拦。就在除夕前,晏柠还是摄政王崇弈心尖上的人儿,被他娇养在府中,千恩万宠。哪知除夕夜,她在宫中备完宴,却跟着肃亲王去了肃亲王府,惹得摄政王雷霆大怒。 晏柠握住冰冷的门环,用力扣击,平日甜糯的声音,此刻满是焦急:“王管事,王管事,开门!” 不多时,大门开启,迎面却是一黑衣劲装的冷面女子。影月,影卫营副将,崇弈令她贴身保护晏柠。 原来,他仍令影卫护她,从未撤离。 未及感慨,晏柠急道:“影月姐姐,我要去寻崇弈!” 影月微皱眉,拒道:“姑娘,王爷命我护你安然,战场危险,不应前往。” 晏柠正欲开口再提,一道轻蔑的女声传来:“带她去呀。大过年的,给咱们王爷带了这么大一顶绿帽,这会子又来装深情。你猜王爷见了她,会不会一剑杀了她解恨?” 伴着声音,着大红金丝绣花夹袄的妇人从游廊走来。晏柠低头福了福身子,不争辩,也未抬头看她。 摄政王侧妃顾氏,因摄政王自幼所患“惧人症”,入府十余年未得临幸。 晏柠当初因偶然救了崇弈,在治伤时崇弈对她“脱敏”,成为崇弈八岁以后唯一能有肌肤接触的人。被接进府后,虽名义上只是王府厨娘,但成日里与摄政王同吃同住,盛宠之下,王府中人都将她当作未来王妃看待。但晏柠自小恐嫁,怕得也就是,有一日自己也会陷入顾氏这般的局境。故此,心里始终觉得亏欠顾氏许多,总是尽量避之、让之、忍之。 “王管事,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们晏姑娘备马车呀。”顾氏不懈地斜睨晏柠,讽刺道,“一大清早,愁眉苦脸地赶着要去战场,不知道的还以为赶着去殉情呢。” “住口!”影月拔剑斥道。 王管事做事利索,立刻遣人拉了马车到王府门口。顾氏见了马车,嗤笑一声,款款离去。 缓过神,晏柠抓住影月手臂,拉着她往门外走去,坐上马车。 此去北境,路途遥遥,她需得先保得自己安全,才能寻到崇弈,提醒他。思及此,突觉一股深重的无力感。自保尚且不能的她,如何才能让他平安? 影月驾着马车出了盛京,沿着南弋大军行军路线追去。申时,终于追上了就地扎营起灶的军队。 军营管制严格,晏柠无法入内,只得托影月以影卫身份前去通传。 影月入内已近半个时辰,晏柠站在马车外,向着军营大门而立。右手握着胸口同心玉,忐忑至极。 北地傍晚的朔风,似刀剑般割人,她手脚几乎冻僵,平日里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儿此刻冻得惨白,红润的唇也已微紫。 又一阵风袭来,她几乎站立不稳之时,终于见到了影月。 待她走近,晏柠看清她手臂、脖颈处露出来的鞭伤,惊呼道:“影月姐姐!” “是……崇弈?”晏柠上前一步,扶影月进马车坐下,颤声问道。 影月摇头,解释道:“我未尊王爷指令,私自带姑娘离京涉险,该罚。” 调整了坐姿,影月继续道:“待我调息片刻,再带姑娘回京。” 晏柠怔愣一会儿,问道:“他……不肯见我?” 影月深深看了她一眼,迟疑道:“王爷命我带你回京,让我带话……” “什么?”晏柠眼眶微红。 “王爷说,愿你与肃亲王白首永安。” 晏柠摇首落泪,握着同心玉的手指节泛白,片刻后,身体无力地倒下。 重生后情绪波动剧烈,连续受冻、赶路,又未进食,本已是强弩之末,只靠要见着他的一口心气儿吊着。如今崇弈的这句话,彻底击倒了她。 原来,他真的信了她那日的气话,要舍了她了。 待醒转过来时,晏柠发现自己身处一白色营帐,营帐内布置极简,除她身下的床,便只有一堆燃着的柴火和一口架在其上的锅。 锅内沸腾的棕褐色汤汁,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药味。 不多时,影月掀帘入内,将锅内汤药舀到碗里,端至床前给晏柠。 晏柠想撑起身子询问她情况,却发现自己此刻手脚无力、喉咙剧痛、声音嘶哑、几乎失声。 “姑娘,你受冻高烧,吃了药,还需赶紧好好休息。”影月说着,扶着她便要喂药。 晏柠心伤摇首,影月接着道:“姑娘你傍晚高烧晕厥,王爷命人腾了这顶营帐又派了军医来诊治。明日一早军队开拔,营帐撤了,就没得休息了,得尽快喝了药、发了汗才能见好。” 这营帐看着确是军队临时扎营所建,原是崇弈对她仍有一丝不舍,给了她这一处避风之所。 晏柠于是喝了药,在简易行军床上躺下。高热迷蒙间,陷入了回忆。 农历十二月二十九,晚膳后崇弈陪她在书房习字时,宫里来人传了太皇太后懿旨。那来传旨的陈公公,据说从小看着崇弈长大,见他二人携手而出,笑眯了眼,欠了欠身。 随后宣了太皇太后懿旨,命晏柠除夕一早进宫,至御膳房协助筹备除夕宫宴。末了,又满面慈祥望向晏柠,说太皇太后念着洪御厨的几道拿手菜,自洪御厨三年前失踪便再未吃到过合意的口味,听闻摄政王府上厨娘晏柠是洪御厨在外收的关门弟子,特请她入宫做那几道菜。 晏柠自小生长于乡村,习惯了单纯的乡间生活。此前救了崇弈后,虽被他强行带入王府,但得他一直以来恩宠陪伴,日子倒也安宁简单。如今,乍然要她一人去到深宫中,心下慌张害怕,紧握住崇弈的手,冒了一手的汗。 可崇弈应了那道旨,他说他与母后感情甚笃,如今父兄皆逝,母后的这点要求他理应应承。他还说,只需同在王府厨房时一般,做好那几道菜即可,宫宴结束他便会去御膳房接她。 见她仍秀眉紧蹙,他又安慰她,母后知他心悦于她,必不会为难,让她宽心。 除夕凌晨,崇弈亲自将她送到了宫门口,轻吻她额头,让她安心做事。 她由一位公公领着进了御膳房,到了午间,御膳房暂腾一个时辰准备午膳,她便在廊外略事休息。偶然听两个提着食篮的丫环私语着,说待今日除夕过了,先皇三年孝期也便正式满了,摄政王这么多年的深情守候也该有个结果了。还说,摄政王与太后,如何青梅竹马、年少深情,却阴差阳错成了叔嫂。 晏柠当下只觉午后的阳光刺痛了眼,甚而刺痛了心。 申时初,一位小公公将她从灶台前带走,说太后娘娘有请。她懵懵懂懂间跟着去了,想到太后,除了害怕紧张心里还酸涩非常。 在御花园偏僻的角落里,她见着了那金尊玉贵的太后娘娘。尽管已为先皇孕育了三位皇子,又守寡三年,但仍肤若凝脂、美艳惊人,那般雍容的气质和极致的美貌,似午后的阳光般刺痛了晏柠的眼。 晏柠欲下跪行礼,她 2. 不要命了!(修) 《春日暄妍》全本免费阅读 “姑娘,姑娘,起身了,拔营了。”第二日清晨,晏柠昏沉着被影月唤醒。 她因高烧浑身剧痛,在影月的搀扶下勉力起身,披了外衣、裹了狐裘,坐在床边。 影月端来一碗粟米粥,她只喝了两口便再无胃口。 帐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动,想来是军士在拔营了。影月搀着她走出帐外,往马车而去。她走了几步,不肯再往前行,沙哑着嗓音对影月说:“我要找崇弈。” “姑娘,清晨露重风疾,你需尽快上车。” 晏柠仍僵持站立,不愿迈步。不多时,二十来米外一列军士整队,最前方一披盔戴甲的颀长身影骑着一乌黑宝骏。朝阳下,铠甲散射着耀眼的光。 “崇弈!”晏柠想唤他,可她嗓音沙哑,即便使尽力气也只得了那一点微弱声音。 队列开始缓缓前行,晏柠心急如焚,酸软的手脚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影月,往前奔去。 两名军士持刀拦住了她,她站立不稳,倏然向后倒去。幸而影月上前扶住了她。 头昏脑涨间,忽觉一片阴影投下。她站直身子,眼眶微红,仰望着那深邃冷峻的脸,沙哑道:“阿柠此生,只许崇弈一人。” 背着光,她瞧不真切他的表情。只见他翻身下马,行至身前,拢紧她身上的狐裘,将她打横抱起。 她顺势圈住了他脖颈,乖巧地窝在他怀中。 将她抱上马车,他冷然道:“影月,送她回京。” 晏柠摇头,双手圈住他不肯松开。崇弈往日里深情无寿的眼此刻紧闭着,未置一词,用力掰开她双手,回身便要走。 晏柠往前一步,从后紧紧抱着他腰身,决然道:“允我同行,否则我便死在回京的路上。” 大抵是她前世从未如此决绝,他身躯微震,但仍未言语,只停顿片刻便离车而去。应是默许了,随后影月便带着她驾车随军队北行,一路上继续住着那小帐。 越往北行,越是寒冷。晏柠自小生活在气候温暖的凤屏山区,盛京之寒于她已是难耐,如今这天气更为恶劣,她反反复复发着烧。 即便生病困乏,在这陌生的小帐中,晏柠也总难以入睡。迷迷蒙蒙中,总觉有熟悉的气息在夜半来到身边陪伴,第二日起来却仍是影月在旁或一人在帐中。 初九傍晚,大军抵达了南弋边城宝安城外二十公里处的隘口。这里,是南弋北境边军驻扎之地。一座座白色营帐林立于枯黄草地上,远处巍峨的两排石山上,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白雪。 晏柠仍被安排在小帐中,由影月看护,军医每日复诊。她忧心忡忡,恨自己身体不愈,被困在这小帐中,无法外出了解情况。更恨自己,如今连崇弈的面也见不上,更不知该如何提醒他即将到来的危险。 开战之日日益临近,心绪焦灼之下,她身体不见好转,反而开始了剧烈的咳嗽。 能令南弋二十万大军短短几天内溃败的,到底会是怎样的情形?这几日她跟着军队前行,心知崇弈治军严明,军队训练有素,即便战术上出现失误,也不至于几日间败成那般。 除非,是每人每日都躲不开的东西出了问题。饮水?或饮食? 为免引起南弋警觉,下手之人必会潜伏,一次机会大范围下毒。思及此,她心下焦灼,可又出不得门,她只得托影月每餐提前为她送来。 正月十一日清晨,她比平时醒得更早。前世崇礼转告的战报中,明日便是双方首战,也是南弋军败得最为彻底的一战,此战之后一蹶不振。可她仍无任何头绪,直焦虑着是否今日去劝崇弈避而不战。 可她又该以什么理由去说?又如何能让他信她? 踌躇间,影月端着一碗粟米粥并两个馒头进来:“姑娘今日醒得真早,这粟米粥还没出锅便被我捞了一碗来。” “辛苦影月姐姐了。”晏柠在床边坐下,舀起一勺粥,先以头上银钗试探,见无异样,又细细品着。 今日的粟米粥竟透着一股特别的清香味,又品了品,居然嚼到了一些颗粒,用力咬下,一丝淡淡的苦味在唇齿见散开。 晏柠眉头紧蹙,又舀起一勺,咀嚼几口后立刻吐在了地上。 “是苦杏仁!”晏柠慌忙起身,抓住正欲出门的影月,“影月姐姐,快带我去找崇弈,这粟米粥里被掺了苦杏仁,军士们吃了会上吐下泻,无法应战!” “姑娘,你……”影月有些犹疑。 “不不,你告诉我崇弈所在中军帐在何处,我自己去寻他。你赶紧带几名影卫去拦住伙夫营出粟米粥,要快!”晏柠急道。 “可……并无军令。”影月仍迟疑,晏柠娇滴滴一女娃,分析的事儿靠不靠谱另说,她手无军令,确实无法擅作主张。 晏柠急得跺脚,微哑着嗓音喊着:“影月姐姐信我,人命关天!如若我对了,而你未拦,一旦开战,没的可是二十万将士的命!若是我判断有误,不过是全军将士晚吃了一会儿朝食,若要罚,我一力承担!” 影月闻言,点头而去。 晏柠顺着影月指的方向,找到了崇弈所在军帐,门口两排军士持戟而立。晏柠焦急上前:“几位大哥,劳烦传话,我有要事禀报摄政王。” 前排军士听闻这沙哑的嗓音,皱眉怒目而视,低头见一娇滴滴粉雕玉琢似的人儿,才展眉回道:“摄政王正在议事,任何人均不得扰。” 晏柠并不放弃,仍求告着。她是个女娃儿,几名守卫原不想为难于她,但她后来竟欲强闯入内,便持戟而对,喝令她退开。 晏柠此刻心脏狂跳不止,形势的紧迫和死亡的逼近给了她巨大的勇气,她一边喊着崇弈,一边抬手想将长戟推开。可她那点力气,又岂能与训练有素的摄政王亲卫相比,脱力之下左臂被划出一道血痕。 痛呼未及出口,便见身前长戟均被挥开,身着战甲的崇弈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带进了军帐中,怒斥道:“不要命了吗!” “崇弈!崇弈!”顾不得手臂剧痛,晏柠一把抓住崇弈的手,喊道,“快下令停了今日朝食供应,封了伙夫营!粟米粥里……粟米粥里被人加了苦杏仁!” 崇弈余怒未消,此刻那望着她的瞳眸,更是无比幽深。 片刻后,他令道:“萧参将,即刻带人封锁伙夫营,伙夫营内所有人员、食材、器具一律扣押,不得出营,迅速查明情况。今日全营朝食以应急干粮替代。” “是!”帐中一年轻将军领命准备出帐。 崇弈又道:“等等。带我亲卫营执行任务,勒令所有人严格保密。此战结束前,伙夫营所有人均需在监控中。” “末将明白!” “来人,速传军医!”崇弈接着道。 他将晏柠扶到营帐右侧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摸了摸她额头,本已寒若冰霜的脸,此刻更为冷峻。拉起她左臂想查看,听她痛呼又立刻放下。 “王爷!”此时帐中另外一位瘦高虬髯的中年将士上前作揖,忐忑道,“不知这位姑娘何人?又是如何知晓此事?” 言语间,尽是对晏柠的怀疑。两国交战,谍战暗涌,首告之人通常嫌疑最大。 晏柠此刻仍发着烧,出帐受了风,已晕得坐不稳身子。手臂处传来的剧痛令她额头冷汗直 3. 红颜祸水?(修) 《春日暄妍》全本免费阅读 崇弈身体略僵,怔愣一会儿,轻拂开了她的手,转身准备离去。 “崇弈!”晏柠急着起身留他,左手没注意撑在了床上,一阵剧痛袭来,她痛叫出声。 他终是回了头,扶着她躺下,又为她盖好被子。 “伙夫营的事,可查实了?”她急问。 “嗯,细作已揪到,你安心养病。”他淡道。 “这几日晚间,都是你在陪我,是吗?”她声音仍沙哑,但语气里却仍有一股糯糯的甜意,“你真的要舍了我吗?” 崇弈闭眼未看她,只胸口剧烈的起伏泄露了他的情绪。 晏柠右手轻抚他的侧脸,略带哭腔道:“你还在气我去了七王爷府上吗?除夕夜,我心里难受,只想躲你一阵子,正好在御膳房见了他,便央他带我出宫。我没想到……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脑海中又浮现上一世他浑身浴血的场景,晏柠不禁低泣出声。 “别哭。”崇弈终于出声。 拉下她手,他冷然道:“崇礼与你年龄相近、志趣相投、钟情于你,又是个闲散王爷,有富贵无苦恼,当能给你想要的安宁日子。” 晏柠摇头哭道:“可是我这颗心,一生只能许一人。既已许了你,又如何能与他人白首?” 崇弈终于睁眼,清晨熹微的晨光里,他晦暗的眸光愈发深邃难辨。注视她良久,他伸手为她拂去泪珠,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去年五月,他在凤屏山遇刺,与影卫离散,被晏柠捡到带回了林中小屋救治。半月间,他竟对她脱敏,能与她肌肤接触。 她从小在山村长大,美而不知、娇而不弱,又温柔体贴、做得一手好菜,死死拿捏了他的胃。他渐渐沉迷于山林中安宁的日子,也曾想过当个农夫猎户与她在山林中安度余生。 然,皇兄重托未尽,江山幼帝,未给他选择的权利。 待影卫寻得他,回京之后,他更是每日里思念至极。终于在一个月后,下定决心至凤屏山求娶。可她拒了他,听闻他是摄政王后更是恐惧非常。 但那时,他早已情根深种,不愿放她,于是强行带她回京入府。她不愿提婚事,他便也不再提,只宠着、惯着,望着她哪一日能体会他的深情。 直到大年初一,她与他说了那番话,他才明白,原来自己真的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于是他率军亲征,想要躲得远远的,放她自由。 可如今,她追了上来,又告诉他竟已心许于他。 他又该如何是好? “崇弈,阿柠此生只许你一人。”晏柠又坚定道。 他猛地俯下身,鼻尖轻顶着她的,语气危险而深沉:“你可知,上一次放手已用尽了我所有心力,几乎要了我半条命。你若选择回我身边,除非我死,此生都绝不会再放手。” 晏柠没有回话,只伸出右手轻圈了他脖颈,又微抬下巴吻住了他。 她仍发着烧,滚烫的唇遇着他的冰凉,似沙漠旅人遇着甘泉般索取着。 应是她前世从未如此主动过,崇弈愣了一下,才以疯狂的掠夺回应。可晏柠眼眶里的泪,丝毫未停,心中甜蜜与酸涩混杂。 良久,崇弈终于停了深吻,轻吻了她额头、鼻尖和下巴,又温柔地吻去她的泪。 “除夕夜,你为何躲我?可是怨我未伴你守岁?”崇弈此刻的嗓音比晏柠更为沙哑。 晏柠哽咽未答,只眼泪仍扑簌簌流着。 他轻揉她鬓角的发,叹道:“你可知,我早已命人去请了凤屏山的厨子,在王府按你家乡的习俗备下了一桌守岁宴。本想着,应付完宫中之事,便带你回府。哪知,你只脱离了我手心一日,便寻不着了。” 晏柠仍摇着头,伸手拿起了胸口佩着的同心玉,低泣道:“阿柠心里只有你一人,你呢?” 崇弈大掌裹覆着她的手,坚定道:“我自也是。” “那你与太后……”晏柠转头躲开他的视线,轻哑道,“可是从小青梅竹马,年少情深?” “太后?”崇弈惊道,“温氏世代公卿,在朝中根基深厚。她是温氏嫡长女,自小便被定为太子妃,是我皇嫂,我与她素无交集。更何况,我自八岁得了这不能与人接触的怪病,便一直独来独往。除了皇兄,连与其他皇子的兄弟情也都生分,哪来的什么青梅竹马,更何谈年少情深。” 此时天光大亮,冬日的晨光透着小帐单薄的篷布映了进来。晏柠看着崇弈,听着他恳切的言语,惑道:“可我听宫女们便是这般议论的。而且,太后也佩着你的同心玉,还说……还说无法亲自照顾于你,谢我伴你,要让你纳我……” “你见了太后?”崇弈神色倏然凝重,“同心玉是母后所赐,我与皇兄各有一块,她那块是皇兄当年赠她的。她如此误导于你,应是想利用你扰我心神。温氏族系庞大,盘踞朝廷已久,皇兄当年令我摄政,便是为了防范温氏。” 晏柠又惑道:“可太后怎知我会进宫?太皇太后二十九晚上才下的旨意。” “母后那日宫宴上有提,是顾时悦进宫请安时,在她面前极力推崇了你的厨艺。”崇弈拧眉,“她爹顾怀礼,可是太后祖父的得意门生。” “崇弈……”晏柠心下慌乱,饶是她再不谙世事,此刻也看明白了这场可怕的阴谋。 原来前世,他与她身死,竟是一场局。 甚或,会是比她此刻以为的,更为庞大、恐怖的局。 “如此,北燕骠骑大将军力排众议,无故突起战事,也便可以解释了。”崇弈淡道,“恐怕,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 或者说,是冲着南弋政权来的。 “崇弈……”晏柠嘶哑的嗓音轻颤。 崇弈轻抚她额发,柔声问 4. 装睡躲了(修) 《春日暄妍》全本免费阅读 北燕飞骑营训练有素的汗血宝马,入了南弋军营后竟然纷纷低头觅食,不听指挥。原是南弋军营地面上洒满了炒得喷香,又碾得极细的豆沫。 飞骑营军士下马入帐,准备厮杀,却发现所有军帐都空无一人。待明了中计,欲骑马撤退时,战马却不肯离去,更有部分战马口吐白沫或当场拉稀,跪地不起。 慌乱中,应在去往盛京路上的虎贲营突地围攻而上,几乎全歼飞骑营。一时间,南弋军营中血流成河、尸堆成山、战马哀嘶。 北燕飞骑营军报未及传出,南弋摄政王崇弈已亲率两营骑兵,抵达北燕后继步兵方阵侧翼,冲散后厮杀屠戮。 启元三年的元宵,恐是南弋和北燕历史上最为血腥的元宵。 此战南弋大胜,但北燕主将,骠骑大将军雷昊却不退军,率残军回撤二十公里,至南弋军不再追击,重新扎营整修。 南弋宝安城内。 战场归来的崇弈,直奔驿站,洗去一身血污后,进了后院一雅致单间。 躺在床上养病的晏柠,一整日都心绪不宁,咳得更为厉害。本已苍白的脸,更无血色。此刻见崇弈归来,扯开被褥便下床扑入了他怀中。 崇弈冷毅的脸浮上一层暖意,拥紧了她,抚着她背,轻吻发顶,安慰道:“别怕,我回来了。” 晏柠边咳着边将他从头到脚检查了一番,确定他身上无伤,才安心下来。 崇弈将她抱回床上,盖好被褥,忧心道:“怎地咳得越发严重了?” 晏柠只捂嘴咳着,回不出话来。 崇弈紧着去倒了杯水,端到床前,让她靠坐在自己怀中,喂她喝下。 待她终于缓过来气,忙问道:“可还顺利?” “嗯!”崇弈轻吻她额头,“一切都如计划。倒是你,怎得不见好?” “我这几日总睡不安稳,夜夜惊梦。崇弈,你陪我好吗?”晏柠侧身,双手环着他劲瘦的腰,娓娓道。 崇弈当下喉头略紧,低头看她,蹙眉问道:“你可,想好了吗?” “什么?”晏柠低声喃道。前几日拖着病体,在军中教众人如何炒制、制作豆粉,昨日晚间开始又因忧心战事无法入睡,此刻靠在崇弈怀中,放松下来,她已昏昏然,意识迷糊。 “阿柠……”崇弈搂着她的手握紧了拳,又松开,反复数次,终于柔声开口道,“待战事结束,回京之后,我们成婚吧。” 房中如此安静,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疯狂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可许久,怀中人儿却无任何反应。 他终耐不住低头,却见她早已靠着他沉沉睡去。 掩不住脸上失望之色,叹气亲了她额头,便小心将她放回床上,盖好被褥,出了房门。 影七唤来驿丞,在隔壁房间又添置了张书桌并文房四宝。 崇弈坐在书桌前,蹙眉沉思良久,才静下心,提笔拟起了军报。 洋洋洒洒写下了北境概况、北燕军力及今日战役胜况。又浓墨重彩地记录下晏柠如何发觉粟米粥之异,提出以“红颜祸水”之说为掩护,大量采购巴豆、黄豆,炒香、混合、碾制成粉后废了敌方精锐战马,又将计就计,从细作口中获取发信方式后,让北燕误以为南弋军营已大面积食物中毒,从而引敌军入营,顺利歼灭飞骑营。 崇弈至今,心中仍有诧异。晏柠这几日的表现,属实令他青目。她擅用自己在饮食方面的知识,思维大胆却缜密,甚至懂得揣度北燕军主帅的心理。 他从前觉她单纯善良又温柔可人,如今又觉她聪慧、勇敢非常。 迅速将战报交影七送出,崇弈又到得晏柠房门外踯躅片刻,最终蹑手蹑脚推门而入。 小心掩上房门,轻手轻脚行至床前,他久久凝视着。晏柠此刻仍面朝墙壁侧躺着,颤着纱布的左手手臂露在被子外,呼吸平稳而轻柔。 良久,他缓缓在床边坐下,半靠着床头想眯眼小憩会儿。 许是他扰起了些动静,本已沉睡的晏柠轻哼了两声,翻身平躺过来。 崇弈心中一动,低头轻吻她唇。睡梦中的晏柠温和、平静,只轻咛了声,仍沉沉睡着。 “小祖宗,你这般吊着我,自己倒是睡得香。”崇弈无奈轻叹,微闭眼,又靠回床头小憩。 第二日卯时,晏柠起身时未见崇弈,在小桌前坐了许久。直到原本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白米粥放凉了,都未动筷。 影月敲门而入,手上端着黑乎乎一碗治风寒的汤药。她将汤药放上桌,念叨了句:“姑娘需得快些把粥喝了,才好喝药。天气冷,一会子就凉透了。” 晏柠仍未有动作,只抬起头,盯着影月未合上的门,看了许久。 至今未见崇弈,也不知今日还会不会来看她? 抚了抚胸口的同心玉,终于低头喝起了粥,末了又皱着眉捏着鼻一口灌下了那碗又苦又腥的汤药。 其实,昨夜崇弈说的话,她迷蒙见听着了。只是她不愿面对,便装作睡了,躲了过去。 前世,崇弈从林中小屋不告而别后一月左右,曾带了重礼到云来村求娶于她。她当时虽因恐惧嫁娶之事而拒了他,却也被他强行带至京城摄政王府。 虽说,他允了她所求,让她在王府当个厨娘,专司他的膳食,可却依然霸道非常。他安排她住在宁轩,那是他所住的院子。因他不与人接触,连个贴身的丫环也无,素日里除了影卫便只有几个偶尔走动的丫环、小厮。 进府当日,他为她戴上了这块玉,告诉她,这块同心玉意义非常,如今为她戴上,既是他将心许了她。 他在那个她曾经以为会充满勾心斗角、险恶人心的摄政王府里,为她辟出了一方安宁。她从最初的被迫、抗拒,慢慢地习惯了他的陪伴和纵容,以至暗暗动了心却不自知。 沉思间,驿丞命人为她送来了手炉子,外边套着的暖黄色金丝棉罩精雅秀美,她看着甚是喜欢。 想了想,又踱步到柜子旁,打开来看了看。当日为掩护军士来宝安城购买黄豆、巴豆的行程而买的那些成衣,一件件整齐地叠放着。她找到印象中那件明黄色云锦夹袄,细细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影月的协助下换了上去。 又到镜前,见着自己因病而略显疲态的样子,皱了皱眉。凑近些,看自己苍白的唇色,便坐下来稍稍收拾了一番。 左手受伤后颇为不便,但在影月的帮助下,还是将自己打理地甚为满意。她看着镜中如银盘般的脸蛋儿上,秀眉似山黛,杏瞳见秋水,俏鼻如悬胆,白皙水嫩的肌肤在明黄色云锦的衬托下,愈发白嫩如霜,令人移不开眼。 又捂唇咳了两声,想往门外去,却被影月拦 5. 他的软肋(修) 《春日暄妍》全本免费阅读 崇弈抚着她长发,宽慰道:“皇兄临终,以江山及幼子相托,我自是要担起这份责任。” 晏柠应了,可她知道,他本可有其他选择,不必亲自冒险而来的。 如今朝局纷乱、新帝年幼、藩王割据,南弋国表面平静富庶,实际局势已危如朝露,他背负着父兄之托,以一己之力撑着,已是万分不易。 她不愿再成为他的弱点,更不想成为他的拖累。 陪着崇弈用了晚膳,又盯着他躺下休息,晏柠准备回房。一推门,一阵鹅毛般的雪片迎面扑来,小小的院子里不知何时已覆上了厚厚一层雪。 元宵已过,北境怕是要迎来一场倒春寒了。 第二日清晨,晏柠起身时,便听影月转达,说崇弈已动身前往大营,让她安心在驿站等候。 晏柠这几日虽已退烧,但咳嗽始终未断根,加之手臂刀伤未愈,整日里便只能在驿站客房里修养着,心中愈发焦灼。 到得午间,本该上午来为她换药的军医齐恒仍迟迟未到,晏柠抱着手炉子在房内不安地踱着步。见影月端着药碗进来,忙问道:“影月姐姐,军医怎地还没来?军中可是又出什么事了?” 影月垂眼未看她,将药碗递给她,回道:“许是昨夜大雪封了路吧。” 晏柠见她眼神躲闪,一口喝完了那极苦的药,抓了影月的手,眼眶微红,急道:“影月姐姐,到底怎地了?是不是崇弈又出什么事了?” “姑娘莫慌,不是王爷。”影月见她如此,心中不忍,叹道,“是这几日倒春寒,昨日又下大雪,军中染风寒之兵骤增,军医们恐忙不过来。” 当日,直到晚间,崇弈都未回驿站,军医也未来诊。晏柠心知,此刻军中情况,恐怕比她预想的更为糟糕。 若处置不当,极可能此前胜战的优势消失殆尽,又令南弋陷于被动。 第二日早间,她终按捺不住,不顾阻拦,强拉着影月出了门。 宝安城的街道上积雪已没过了脚踝,马车驶过,车轮在雪地里印出深深的两道痕。晏柠问道:“影月姐姐,可知前几日军士们采购黄豆的商铺在何处?” “嗯。”影月应着,带着她到了一家铺子前。 铺子门面不大,许是因大雪天街上少见人烟,铺门半开半闭着。倒是铺前的招幡在寒风中咧咧作响,显得热情得很。 晏柠今日仍穿着那身明黄色云锦夹袄,外披白狐裘披风,跨入店内,便似个小太阳进了来。这几日退了烧,嗓子也已恢复,进了店未见人,只听她糯糯甜甜地唤了声:“店家可在?” 店内迟迟无动静,晏柠又跨进几步,细细打量起铺内陈设。寻常干活杂粮铺,无不是摆得满满当当,恨不得将所有商品都陈列展示出来。这家店却不一样,门面虽不大,店内却宽敞、敞亮,除一个大大的柜台外,便只有几个箩筐盛着少许黄豆、粟米、面粉等最为常见的米粮。 怨不得店家都不紧着看店,属实也不用担心会有人盗了什么东西去。 又过一阵,晏柠再唤了声,才见后门开启,进来一位头戴绒帽、身着青布棉袄的中年妇人。虽衣着朴素,但见她眼中有神、嘴角带笑,想是十分精明、干练之人。 她边向晏柠走来,嘴里边念叨着:“怠慢客官了,这大冷天的,都窝在后宅烤炉子呢。” “哟,姑娘你不是咱宝安城本地的吧?”那妇人见了她,眼前一亮,赞道,“宝安城贫苦、恶寒,可养不出这般水嫩的女娃儿。” 晏柠闻言有丝羞怯,吐了吐舌,回道:“老板过奖了,您好眼力,我确不是本地的。这宝安城天冷难耐,还想着来问问您,咱们宝安城民众冬日可吃些啥东西御寒呀?” “你要不带些生姜、红枣之类的回去,煮些糖水喝,便可御寒。”妇人回道。 “甚好,甚好,那您今日能供给我多少呢?”晏柠急问,她家铺面虽小,但前阵既然能一下供出那许多黄豆来,应当是有仓库或渠道的。 那妇人闻言,脸色微变,打量了一番影月的装扮,又谨慎地看了晏柠一眼,问道:“姑娘你,不是自用?” “嗯,若要百来斤可有?”晏柠道。 “你若三四日前来采,当是有的。但这几日,确是供不出来了。”妇人道,“前几日不知何故,南边来了一批商队,将宝安城里的生姜、红枣、红糖这类的,高价收购一空。我也是因着自己冬日里也爱喝些,才留了几斤货。” 晏柠抿了抿嘴,右手捏紧了衣袖。设计之人恐怕早就想到,北境的倒春寒对于南弋军士来说有多煎熬,已提前布局将宝安城内的御寒食材采购一空了。 她踌躇着,紧了紧狐裘,正想告别去他处再寻寻看,却听那妇人低声道:“不知姑娘为何来采,若需为大批人员御寒,恐怕会有些麻烦。据我所知,宝安城内的银碳之类,今年也很紧俏,若要批量采购,恐会影响宝安城民生。” 晏柠见妇人提醒,想她既热心提醒,应未存恶意,忙问道:“那老板您可有从周边城镇采购的渠道吗?” 那妇人略沉思了会儿,摇头道:“恐怕不成,前阵子宝安城内姜、枣、银碳涨价之时,我便有几个朋友想去南边青屏镇补货来赚差价,但买卖早已被官路禁了。” “官路?”晏柠疑惑道。 妇人应是与她投缘,拉着她手往后宅带,热心道:“外间冷,姑娘若想详谈,不若进屋一起烤着炉子慢慢聊。” 可她步子还未跨出,影月便上前将她手挥开,将晏柠拦在身后。 妇人略惊,但显然应是见过场面的,很快便定了神,拉了脸便要送客:“我等商户,开门做笑脸生意,两位若觉不友好,自请便是。” “对不住老板,我家姐姐紧张了些,冒犯您了。”晏柠忙道歉,见妇人脸色仍不郁,便道别离开了。 又去了几家铺子询问一番,均是大差不差的回答。 如此一番忙活,待晏柠坐马车回驿站时,天色已暗了。 马车停稳,她刚要起身准备下车,便觉一阵天旋地转,被按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崇弈紧扣着她,脚尖点地,飞略过院中深雪,将她带入房中,又立刻关门将她抵在了门上。 晏柠听他胸膛心跳剧烈,抬头又见他双眼紧闭、面色紧绷,右手轻拍他背,低语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