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级大佬解除封印后》 1. 只坑有钱人 《满级大佬解除封印后》全本免费阅读 日上三竿,人们也开始忙活起来,沈杳背着一把永远用不到的破剑,提起麻绳捆着一沓草纸写好的符箓,出客栈走十步路,左转就坐在巷口槐树下叫卖。 “五行符,十文一张,买十送三,便宜好货。” 她看起来像是一个游历四方的符师,业务广泛,靠卖法器符纸维持生计,偶尔会和仙门道家的弟子抢抢生意。 这年头修仙的比田里种地的还多,哪都有穿道袍的修仙者,大街小巷,乡野山岗,就是犄角旮旯都能揪出一两个。 她的主顾恰好就是这么一群人,沈杳不修仙,但不妨碍她赚这些人的钱。 毕竟修仙这玩意只有有钱有闲的人才玩得起,她一个平民老百姓凑凑热闹,浑水摸鱼,捞点好处,得过且过。 不一会儿,就有识货的来照顾她生意,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一高一矮,高的抱琴,矮的执萧,面冠如玉,气质绝尘,格外引人注意。 “小老板,你这一沓符箓,全要。”高个子的少年,说话极其爽快,丝毫没有跟沈杳讨价还价的意思,俩孩子初出茅庐,没什么见识,五行符是修仙市价最稳的,最多三文一张,像这种喊十文的,一般都是下等符篆糊弄冤大头的。 此话一出,引得行人纷纷驻足,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是何方来的冤大头。 一个扎小辫的孩子也凑上去看热闹,趴在沈杳身旁的石头上,好奇地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草纸”。 沈杳眉眼一弯,高高兴兴捆好那厚实的一沓符纸,稳稳当当递给两位小道友,“好嘞。两位小仙师可收好,莫让那些个居心叵测之徒偷了去。” 两少年听她这话对视一眼,神色凝重起来,高个子少年温声问道:“此地也这么不太平吗?”他们自弋宁国来,那边可谓是民不聊生,原以为到溯阳境内这样的情况会好很多,至少他们一路走来民生安定,现下听人这话不免惊讶。 沈杳打个哈哈:“误会误会,两位不是本地人吧。这不是我家的符箓比其他家的厉害吗,两位小仙师肯买沈某人的账,自然是有人瞧着眼红。这世道虽说太平,可也不会少了鸡鸣狗盗之徒,出门在外多多留心也不是什么坏事。” “笑话,谁敢偷到我们身上。”矮个子的少年冷笑一声,瞥了眼小老板,“再言,你家符纸又不是什么绝世法宝,谁会觊觎?” 沈杳赔笑道:“仙师说的是。”高个少年突然一愣,随后低声提醒一句“小师叔”,付了钱连忙拉走人,看热闹的也都散场了。 目送两人离开后,沈杳不知又从哪变出一沓符纸,继续招揽顾客:“五行符,一文一张,买十送三,便宜好货。” “姐姐,你家草纸怎么又变便宜了?”之前那个孩子歪着头,一脸不解问她,“是因为那两个哥哥看起来有钱吗?” 沈杳回头看,好家伙爬那么高,也不怕摔着,起身把小孩子从石头上抱了下来,拍了拍他身上的落叶,笑道:“你怎么那么聪明?你阿娘阿爹呢?” “我阿爹走丢了。”小孩子奶声奶气道,他身上的粗布衣起了线头,可能小孩长身体快,袖子裤脚短了一截,家里来不及做,沈杳像是想起来什么,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想不想找你阿爹?” 小孩点点头,沈杳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用手指画了两画,随之一股温流注入。 “好了,姐姐我已经施法,找你阿爹吧。” 看着孩子离去的背影,她心里多了份莫名的惆怅,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得开始办正事了。 此地位于溯阳国西北,是去往北漠城的必经之路,再往西便是鬼门关。鬼门关,顾名思义,鬼过关,阴气重,生人勿进。 此道一过便是北漠城,当然去往北漠城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寻常人大多选择以这儿为关节,跟随商队绕道而行,不会和这凶险之地硬碰硬。 沈杳不一样,她尊奉内阁大臣之命,前来此地斩妖除魔。 几年前好巧不巧碰上水族兴风作浪,顺势捞了一个镇魔大将军当了当,觉着不爽快,便同内阁苏玉柏苏大人商量,把她发配北疆。 这些小事不足为外人道,再加上她家十几间破铺子经营不善,沈杳自家活计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工夫当那破将军。 苏大人左右是拗不过她,摔了乌纱帽,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骂完又好言好语与她说道。 “北漠撤军在即,你若是巡视到北漠,不妨顺道解决那里的魇中境,年末考核我向上面给你家鳞潜斋讨个好处。” 她寻思着苏大人这般能屈能伸,实属罕见,便应承了下来。 这才游荡到了北漠,她也不是穷到连过路的伙食费都有不起,沈杳讲究一个修身养性,体验民生。 前方不远处黑压压一片,百丈高的鬼域拔地而起,遮住半边天,仿若一刻倾倒,地上来往的商队在庞然大物下譬如蝼蚁。不知鬼域吞噬而下,会不会比三迷途还要可怖? 收起发散的思绪,沈杳准备上路,只因她要去的地界鲜少有商队愿意前往,问了一圈还是一筹莫展,只能买匹马前行。 正当她同卖家讨价还价时,一个戴头巾着长袍的色目人操着一口流利的中土官话笑眯眯地询问她:“这位姑娘要去鬼门关吗?” 常年在江湖上飘荡的人,早就习惯游走于各种旁门左道,通过某些阴沟渠道可以畅通无阻。 既然是阴沟自然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安然无恙地达到自己的目的,顺顺利利过道那是不可能的。 沈杳四处张望,在确定周边十分隐蔽,才低声问话:“价钱怎么定?” 一旁的贩马老板见没戏,也不跟这些个色目人抢这种缺德生意,走开继续找新顾客,只留他二人在马廊下商谈。 色目人自称“哈古尔”是专门做丝茶生意的商贾,经常抄近路过道鬼门关,据说打北漠还有重兵把守的时候就开始做这桩买卖。 至于他所说的生意是不是丝茶那就另说,沈杳并不在乎他做什么生意,反而好奇这个人是凭借什么能在鬼域来往自由,不受其侵染。 哈古尔:“价钱等姑娘到了目的地再付给在下也不迟,只需姑娘入关后勿听勿言,方能保平安。” 2. 这也算是初见吧 《满级大佬解除封印后》全本免费阅读 鱼尸这种东西,不宜杀,杀之必召祸端,只能用光驱散。 因喜血喜阴,无目血口,无毒不伤人。伤口痊愈快,流血也快,她身上全是黑泥。 走了几步她发现这是个不规则的池洼,脚踢到了不少稀碎的石头,仔细查看,质地如黑玉。 鱼尸乃一种灵兽的伴生物,灵兽名“慈骨”,视鱼尸为子,子死受伴生灵化,为黑玉,治忧思,所以不能杀。 这还有个传说,鱼尸之母巫医龚婆见鱼尸孤苦无母,以身饲之,死后化白骨。 后人效仿,骨积三千化为巨型骨鱼,世人有感而发故称其为“慈骨”。 看样子她好死不死掉到慈骨老巢,沈杳希望自己掉下来时没砸死一两条鱼尸。 咔嚓,咔嚓...... 耳畔有风,忽远忽近,白影晃过。 “老天爷,搁这玩我呢?” 她跃身退了几尺,躲过凌厉的骨刀,抬头用刀挡住挂着零零散散鱼尸的骨架。 符篆顿时发出金光,吓得大大小小的鱼尸四处逃窜,露出比她脸还白的骸骨。 骨头摩擦发出“咯咯咯”的声响,乱葬岗活死人笑起来跟这个不相上下。 头顶高悬利刃,骨刀随时可以俯身刺下,顷刻间万箭穿心不足为奇。 火光燎过半空,看得清清楚楚,四周一排排全是骨柱,她是被困在慈骨的骨阵里。以身为利刃,护其幼子,不负其名。 看来自己的确是压死不少鱼尸,可这些玩意不也吃了个饱,两不相欠。 “您见不得丧子,我母亲也见不得,所以得罪了。”沈杳身形矫健,刀法诡异。 出刀堪称狠辣,三刀两斩化白骨如纸屑,因置身于慈骨之下,凌空腾跃借袭来的骨刃,直击内部脊髓,刀入三分。 慈骨仰身半空,沈杳双手紧握刀柄,一同吊在空中,“君火上昧!” 身体重心往下,摇摆三回,双脚蹬在慈骨脊柱之上,生生把刀抽出来,再次补刀,刀刃裂开脊柱,随人体重心劈下长长一道裂痕。 落地瞬间,火焰燃烧整批骨架,沈杳终于得见刺骨真容。 那是一架几十米高的囚笼,头部类似常见的鱼头骨,不过硕大恐怖,望而生畏。 此刻在火焰中展开骷髅,她想起扑火的飞蛾也是这般消散在火光之中。 慈骨应声倒地,还没来得及把刀拔出来的时候,无数鱼尸就蜂拥而上,让她没有落脚之地,只好松开手躲在一旁。 不知何时起风,凉意顺着密密麻麻的破洞,一股脑窜进衣衫,其实沈杳身上的伤口早已经痊愈。 在慈骨周围来回走动,试图烤干衣物,哪怕烤干后敷着一层厚重的泥。 还是有些许遗憾,嗅觉尽丧,不然可以回去跟师傅说说,鱼尸烤熟是什么味。 遥望远方,目之所及尽是荒芜,也不知道要走多远才能到达平地。 沈杳抽出烧得发红的长刀,当做拐杖杵在齐脚腕的泥泽中,滋啦一声红铁又恢复原状。 刀走一步人走一步,花了大力气才爬出黑泽。 爬出泥泽,突然想起似乎少了东西,脏手摸遍全身,才发现少了长生石,“该不会掉泽底了吧。” 她回头看远处点点星火,莫名有些惆怅。 丢了就丢了,莫要让师傅晓得就行。 沈杳虽然是这样想的,但还是有点心虚,大不了趁师傅他老人家没发现前再回来一趟。 走走停停间,她那个脑瓜子就编好七八条搪塞的话。 过了一会儿,终于看到马车经过的海河,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海边。 跪在松软沙石之上,欣喜地捧起清冽的海水往脸上泼,待脸蛋清爽后扑入水中,如释重负。 耳畔风声呼啸,她绑好长刀展开双臂,趟过水深处,一扎猛子潜入深处。犹如鱼得水,下潜数十尺。 刹那间一股暗流将她卷入漩涡之中,无论她怎么游,都无法摆脱这股来势汹汹的力量,只能瞪大眼睛表情狰狞地任凭漩涡撕扯。 她双手捻诀,镜像显生,枯木逢春。 衣衫裹绞着身体,拧得她生疼,一阵醒神的铃声灌入脑中,沈杳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有人用湿汗巾使劲擦拭沈杳的口鼻,听见她大口喘气。 似乎是歇了会,又捏着腮帮子强迫她张口,断断续续喂了几口盐水,就这么随意让人搬弄半天,结果还是把她背起来带走。 沈杳的头垂在那人的脖颈处,呼吸微弱近乎没有,脸蛋紧紧贴着那人的肌肤,温热的触感让她不由得往前蹭,意识不清,“阿娘,我不会死的。阿娘......” “姑娘?醒醒!”没得到回应,那人微微叹了一口气。 北漠一年里面总有那么几个外地人不怕死的硬闯鬼域,负责收拾这烂摊子就是像边子遮这样的人。 三日前,马帮贴了寻人告示,有一批没官府文书的商队入北漠界后没了踪迹,失踪了二十七人,派出两帮人马搜寻只搜到了二十六个。 林教头没办法,只能差他来寻人,骑马绕着绿翘岭几十圈,才发现一点线索。 周围的沙土泥泞潮湿,不是流沙,更不似夜晚的回潮,倒像是降甘霖后的情况。 虽说北漠常年干旱,下雨的天数屈指可数,怎会这么巧?叫这群人给碰上了。 表层风沙轻扬,露出个小石头来,晶莹剔透,像珍珠,这玩意打了小孔,串了红绳,像是吊坠。 就那么埋在几米远的泥里,难怪之前什么都没看见。 年轻人约莫弱冠,穿了身粗布劲衣,外面套了个缝缝补补多次的兜帽,那眉眼算是齐整清楚的了,只见他下马插刀于沙窝中间。 此时的神情严肃,汇聚灵力于手心,注入长刀中,顷刻之间沙坑中黄沙飞散而出,显现出埋没的车马,他训练有素地拿铁具下坑挖人。 碰及柔软之物,他趴在地上用手开始刨,先是头,再是身体,最后是脚,把人从沙土中拖了出来。 是个姑娘,浑身上下全是泥,灰头土脸的,看不清面容。 他用汗巾粗略给人擦掉口鼻糊着的 3. 福大命大,倒霉到家 《满级大佬解除封印后》全本免费阅读 “阿琛,快点!先回去找三婶,药从家里拿。” 边琛先是一愣,随即策马回城。 马帮就设在城门口几十米处,围城而建,十几个岗哨。 龙骑改编调军后,只留一支一百零三号人的旧部融入马帮,继续镇守边境。 好在边子遮动作快,走之前早早吩咐下去,准备药物和空置的厢房,请来医师候着。 “麻烦三婶了。” 李三娘子一身蓝底白花圆领衫,头戴花巾帽,一脸凝重,手指轻轻搭在沈杳的手腕上,应声道:“阿照,先去找你林叔,这姑娘就交给三婶,放心。” 边子遮:“好。” 目送大侄子离去,李三娘子把湿布敷在沈杳的额头上,锁上屋门,把人的内衫全脱了,换上干爽温暖的被褥围着,用手帕一遍遍擦拭沈杳身上的冷汗降温。 “造孽啊,这身上全是疤痕。” 前胸后背,虽是陈年疤痕,仍是触目惊心,李三娘子想,这要是自己的亲闺女,自己得心疼成什么样。 要说沈杳先前是神志不清,这会儿已经是昏迷不醒了。 面容平静,呼吸微弱,若不是胸腔还有起伏,李三娘子都要以为这姑娘是尊带有瑕疵的玉像。 卯时三刻,天光大亮,北漠城内热热闹闹,各地商贩云集于此,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走街串巷都是来往做生意的客人。 大大小小的孩子从东巷窜到西巷,从西巷又跑到城门口大营看马帮晨练。 跟着那些个比自己年长的哥哥姐姐瞎比划,企图也学个一招半式。 有两个就蹲着在一旁,时不时低头盯着一本书看,拿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边子遮不用猜就知道,这两个孩子是昨日私塾留堂挨罚的,这会儿脑瓜子里全是功课。 他啃着馕蹲在一旁,时不时指点他们一两句,随后又抬头盯着那些个偷懒的新人,逮着机会就丢块石子砸人:“姿势摆对,力度要够。” “是!”众人齐声道。 把人送到厢房托人照顾后,他便匆忙赶往大营交差,就看见林教头正在训斥这些个刚来的新人。 起因是几个毛头小子撺掇新人团勇闯鬼域。 想要一战成名,要不是林二跟着,这些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早就一命呜呼。 他原本不想掺和进去,林教头秉承“来都来了,领个活再走”的龙骑传统,给他安了个小教头当着。 “阿照哥哥,‘邦畿千里,维民所止。’何解啊?”俩孩子直挠后脑勺。 昨日赵夫子上课时,他俩忙着逗猫玩,没理会夫子所讲述的注解,而今脑子里只剩猫奴蹭他们脚腕的可爱模样,抬头一脸茫然地望着边子遮。 边子遮:“溯阳国土千里,北至夜岩,南达千罗,西靠弋宁,东为重溟。国土如此辽阔,百姓如此之多。民心聚则国兴,民心散则国亡。到时夫子问起,这般回答就是。”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头,默默把他的话记了下来,继续温习下一篇,想着再问一个问题,就被人打断了。 “哥!哥!出事了!那些个修仙的又来搞幺蛾子了。”是边琛。 他无可奈何地直起身来,四五口吃完馕饼,迈着懒洋洋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去屋里拿刀。 “你在这儿看着,我去去就回。” 留下边琛同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 七日后 沈杳终于从昏迷中醒来,睁眼望见高悬的横梁,还以为自己在家中,可起身摸到身上干净舒爽的衣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救了。 恰巧有人推门而入,那是个有些年纪的北漠女子,颔首吹着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粥,小心翼翼跨进门槛,丝毫没有发觉在床上躺了七天七夜的人正坐立不安地瞧着她。 “呀!姑娘,你终于醒了?” 北漠女子急急忙忙把粥置于桌上,朝她过来也顾不得什么伸手就抓住沈杳的手腕号脉,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诊断出她没有什么问题,才松了口气:“姑娘,你可真是吉人自有天相,被流沙埋了三天,还能活下来,好福气啊。索性没大碍,好好养几天,晒晒太阳就好了。” 沈杳一脸懵地听她说完,还来不及说话,那女子起身端来热粥送到她嘴边,这般热心肠让她受宠若惊,连忙接住碗:“我自己来,多谢多谢。” “姑娘,我本家姓李排行老三,你唤我一声三娘子就行。”李三娘是个性子直爽的妇人,趁沈杳喝粥间隙自顾自地从柜子里拿出几件新衣裳,“这是我照着你们女儿家喜好买的,喝完粥姑娘看看合身不合身?” 沈杳三四口就把粥喝得一干二净,虽口淡但胜在量多,她七天没进食,舌尖才尝到点味就收不住了。 “三娘子,我身上都盘缠都丢了,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 盘缠和长生石在鬼域就与黑泽融为一体,只怕早已葬身鱼腹。她现下一穷二白,实在消受不起这般待遇。 身上的泥污估摸着也是这位三娘子帮忙清理的,看样子这几天没少麻烦人家。 可她身上没有银钱,一时半会也还不了这人情,只好厚着脸皮 4. 相见不相识,最怕是熟人 《满级大佬解除封印后》全本免费阅读 “鳞潜斋!你不是说想置办几件防身用的物件吗?这几月仙门来这的人太多,开的铺子大多不长久,我这几日打听下来,你要找的这家也快关店了。路也不远,就在城门口,不挂牌子。我是听人说才晓得这家就叫‘鳞潜斋’,之前整日燃着炉子,我还以为是铁匠铺。” 不挂牌子,看来商印还没送到,先挂名头做生意,这老板真行啊。 “他家生意不好吗?” 不会连符篆都卖不出去吧,按理说不应该,泷家下派鳞潜斋各分号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水平再不济也比逍遥山上那群牛鼻子靠谱。 她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只能靠打铁维持生意了?” 瞧她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李三娘子只当她不了解北漠城的情况,便耐着性子解释一番。 为何这半年来道门的人来了那么多,又解释为何这灵器铺子没销路。 北漠无戌边兵卒是因为半年前益州鬼域吃了一个军,数千人一夜间化作白骨,朝廷紧急调派驻守北漠鬼域的龙骑军南下镇压。 朝廷以北漠多年无事为由,开北漠鬼域禁令,广召道门镇守。 龙骑将军岑丹无奈自断臂膀,留了两百人脱军入马帮。 两拨人来镇压,本来是好事,可坏就坏在,道门有官府文书,马帮没有。 在北漠多年的兵卒,祖辈就埋在这黄沙之中,哪里容得下这些个追名逐利的仙家弟子胡作非为,马帮只管打压不给面子。 仙家子弟跟马帮势同水火,闹出了不少事情。 北漠本就是丝茶生意贸易中枢,来往的全是各国商人,不乏从偏远地区来的小贩。 仙门仗着有灵力装神弄鬼,靠把灵器吹得天花乱坠,赚了不少钱。 商人本就逐利,有些就动了歪心思,灵器泛滥坏了绿翘岭一地的风水。 五百年不变的鬼域开始扩张,光半年挪近了一米,侵蚀数百亩农地。 马帮出面收拾烂摊子把灵器全部销毁,赔了不少银子,仙家弟子捞了一笔,一看鬼域异动,多数人都跑了。 三娘子是把这些当闲话同她讲的,讲到激动处更是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将近小半个时辰。 这一番听下来,沈杳心里有了盘算,对那些自诩仙门子弟的人更加鄙视。 “说了那么多话,也叫我歇歇。”李三娘子给她沏茶,随后也给自己满上,正要入口,她突然惊呼一声,“要坏事!” 沈杳一脸懵地瞧着她,三娘子水都来不及喝,小跑进屋收拾东西,出门来给她打个照面:“阿杳,时候不早了。我得去铺子里瞧一眼,待会儿早饭我让人给你送来。对了对了,还有记得去灶房把药喝了。” 看到她点头,李三娘子才放下心来,匆忙离开小院。 静坐一刻,沈杳起身。 径直走去灶房,先前那般弱不禁风的模样好似从不存在,这步子瞧着一点都不虚浮。 一般这个时辰后院也没什么人,长工都出去做活,沈杳端起药碗,轻吹口气,指尖凭空一划,一股冷意汇入碗底。 滚烫的汤药瞬时变得温凉,入口时草药的辛辣苦涩慢慢包裹舌尖。 她好得很快,醒来第二天晚上就好了七八成,但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 说来也是惭愧,这些天拖累了三娘子,害得人家整日忙得喘不过气。 沈杳心想:“得尽快联系泷家,重整鳞潜斋,顺便把欠三娘子的一并还了。” 在此之前,有一件事得验证一下。 正值午时,城中最热闹的时候,走街串巷都是奇装异服的各国商人。 都是在热火朝天谈生意,搬运琳琅满目的商品,应接不暇。 她披着长袍,头上套着兜帽,脸上遮着丝巾。 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隐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跟着出行的商队走出了北漠城。 找了一块没人的地界,她双手捻诀,口里振振有词,调动内息。 反反复复五次,仍然无法调动丹田内汹涌澎湃的灵力。 “弱水洗我三千愁。”沈杳低吼道。 灵力封在丹田,无法汇聚流动,先前她以为是护城阵法的缘故,现在看来问题在她身上。 沈杳不死心,难不成真给魇海洗髓了? 以指为笔,以地为纸,画水符,八方细流,汇集于她的指尖。 于沙地之上冒出泥水,慢慢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水洼。 好在符篆可以用,只是没有灵力加成,威力不大。 她顺势向后倒,平躺在松软的沙土上,望着被鬼域侵蚀半边的蓝天,云行千里,不近此处。 天地宽广,怎舍得拱手让它? 越想越气,沈杳翻身而起,那可是她整整十年的修为啊! 回去的路上她在心里暗骂那天杀的鬼域,手里掰扯着随手拔的草芽。 路过一家店时,沈杳以为自己眼花,故而退后几步。 驻足观望那挂店门口的牌子,龙飞凤舞写着“鳞潜斋”三个大字。 她不记得泷家商号是这种题字法,族中长辈素来喜好周正大气的笔锋,故而商号沿袭了端正之风。 这店家是何方神圣,敢破泷家的规矩,如此人才真是不可多得。 还没进门,就听一个道士装扮的中年男人面目狰狞手舞足蹈地冲着店家厉声呵斥道:“你这卖的什么破烂玩意?一回都没用到,就烂了七七八八,鳞潜斋就这种货色?” 那店家是个身材高大的,腰背微弓,此刻低头哈腰地给那道士赔不是,就是这样也比人高了半个头。 谁料这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见店家这般又拔高声量,揪着店家的领子连扯带拽。 想把人往门口拎,可惜拉不动,四目相对,僵持不下,松开手把货架推倒在地。 那些个灵器碎了一地,路人无不目瞪口呆,只有沈杳在暗自心疼,混账玩意简直是暴殄天物。 一听有人闹事,个个都来凑热闹,她被人群推搡到前面,越发瞧清楚了店家的相貌。 五官端正,剑眉入鬓,眼眸深邃,鼻梁高挺,算人群里比较好看的。 眉目间仍有几丝青涩,年龄看起来不大,但穿了件棕色衣袍,显得成熟稳重。 只是有点眼熟,但她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言语虽恭敬,面上可谓是皮笑肉不笑,眉目刚毅。 若不是嘴角上扬,缓和了面上凌厉,再加上颔首低眉,容易让人产生这人脾气很好的错觉。 不认识,这人姓泷吗?泷家人大到七老八十小到牙牙学语,全都是阴柔长相,没见过眉目如此刚毅的。 5. 命不久矣,不急 《满级大佬解除封印后》全本免费阅读 “好笔法!” 沈杳看着那牌匾上入木三分的刻印,虽然字不大好看,但可以看出这位小老板功力了得。 哪怕没有她的仗义相助,那牛鼻子老道在小老板面前也讨不到好处。 “让姑娘笑话了,”听到她的夸赞,店家有些尴尬,也不知眼前这位姑娘的话是嘲讽还是真的心悦诚服,便腆着脸,“在下这笔字实是赶工出来的,上不得台面,之后定规规整整写一个。” 依旧是勉强扯着嘴角,那双眼睛里也没什么情绪。 沈杳惯会识人,这回却不好揣度这小老板想法,难道是自己词不达意叫人心里不痛快。 顾不得其他,她的目光又落在这间两层楼房,四处打量。 店内容下不过五六人,展架占了大片地方,多是刀兵铁器,灵器法宝倒是只占一个位子,就在刚刚还摔碎了不少。 搁旁边还有半露天的矮屋一间,敞着门可见几十把打铁器的器具、一个常年猩红的炉子,先前人群挡住她的视线,没瞧见隔壁,进屋才晓得,两间是互通的。 地上的脆片早让店家收拾得干干净净,这里里外外看下来,愣是没见到一个泷家的标识,真应了三娘子的话,此店更像是寻常铁铺。 好巧不巧,刮起一阵风,胡杨三两棵,终归挡不住城门外扬起的沙尘。 侧身抬手,衣袍遮挡,还是叫风沙迷了眼。 店家:“姑娘唤我子老板就好,外面风大,姑娘还是进店来避一避。” 她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进了鳞潜斋。 “多谢子老板。” 不一会儿在这间狭小的铺子里腾出一片空地,摆上桌案椅子,邀她入座。 随后沏好杯清茶,置于案上:“方才真是多谢姑娘解围,在下这方寸之地,实在是没好东西招待姑娘,只有这云雾茶还算拿得出手。” 这回他脸上的神情自然多了,嘴角微微上扬,说话和气,同她说话时也避嫌地坐在另一端。 “不用谢,应该的。不知子老板的鳞潜斋与景州的鳞潜斋有何不同?”抿了一口,这茶似乎同三娘子家中的是一种。 年初她寄信景州,照理说最迟四月,就该派遣泷姓子弟到此,同本地大族共事鳞潜斋。 沈杳也不卖关子,直言不讳道:“我瞧着碎掉的法器断口,质地虽好,却非赤山所产,世人皆知,鳞潜斋的牌子就是用料。子老板,好手艺。” 哪怕是外家旁支她也是认得的,姓“子”的可没有。 “这个嘛,”听了她的话,子老板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自然是一样的,此间虽不及本家半分,品质倒是没话说。” 见她目光落在所剩无几的灵器上下打量,子老板识趣地拿起一两件,递到她手中,“姑娘,请看。这乃玄石伴生鳞泥所制的胎土,取自天灵山甲等矿洞,品质不输景州赤山矿产。” 质地上成不假,品质有待评估,这赤灵两山之辩,并非她本意。 “没有鳞潜斋的商印,你这些宝贝都要掉几个价的。我看你手艺不错,打个商量,我出印章,你做灵器。”沈杳摩挲着器身,指尖划过,光滑温润,做工不比家里的子弟差,这些都是宝贝,款式老旧,却实用。 子老板闻之,神情微妙,推辞道:“不妥,这要是东窗事发,小的生意白做了。” 这么有自知之明,竟还敢挂牌子? “等着,赶明定叫你瞧瞧,什么叫做以假乱真。” 子老板也不知她哪来的自信,只当这是玩笑话,不以为意:“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沈杳:“……” 太得意忘形,才想起自己是偷跑出来的。 耳畔响起货郎叫卖声,熙熙攘攘,侧目而视,门外人来人往。 有顾虑,但不多。冥思苦想半天,终于从她齿缝里挤出一个“沈”字。 子老板听那比蚊子声大一点儿的回答,迟疑半天:“沈姑娘?” 沈杳默认。 识相点,别问下去。 “子某人,不是信不过姑娘,只是主家规矩多,到时候掰扯不清,怕连累姑娘。”子老板语重心长道。 沈杳仍在坚持:“等我印章刻好,你再推辞也不迟。” 四目相对,不过一瞬,他错开目光喃喃低语:“也成。” 送走客人,边子遮板着张脸,从柜台里摸出一枚坑坑洼洼的半成品,掂量斤两,沉默片刻,低头思索起来。 沈姑娘的提议可行,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北漠城现下这般光景,马帮与仙门势同水火,得有一个真正叫两边都认可信服的组织来从中调和,这也是他开铺子的原因之一。 岑将军离去前曾暗示过,京城里那位身子日渐消瘦,长公主监国,鳞潜斋虽居江湖之远,却也有几分皇商的意思。 泷家远离王庭百年之久,长公主下嫁,惊世骇俗。 他趟这浑水本就心惊胆战。 可偏偏在沈杳出现的那刻,高悬头顶的利刃霎时化作虚无。 他一眼就认出沈姑娘眼尾那一点红痣。 究竟是怎样胆大包天深入鬼域?又是那么目中无人藐视王庭? 边子遮眼睛没瞎,刚刚那道士撞邪似的遭遇,定非常人所为。 “还真是雪中送炭。” 门口不知何时停下一辆马车,来人叩三声门:“货到。” 那人可谓是不修边幅,好好一件紫金袍,只穿半边袖子,左手那这个半响葫芦,满脸胡茬,酒气熏天。 “少主,这是,打南边进来的货,就是赤山那批。”那人昏昏沉沉走了几步,手舞足蹈划醉拳,期间还打了个酒嗝,“绿翘岭又死人,又死人了。” 他疯疯癫癫地笑起来,突然做出惊恐的模样,趴在地上跟狗似的,只见他鼻头微动,龇牙咧嘴:“是那边的味道,一股恶心的水产味。” 边子遮诧异道:“老金你说什么?” “少主闪开!”老金翻身站立,扯开葫芦,把酒水绕着屋子撒了一圈,双手合十,“烈酒除瘟神。” 边子遮听话地闪身躲在隔壁,只见酒洒过的地方直冒黑烟,蚂蚁窝似的细鳞纷纷翘起,看得他是头皮发麻。 老金跳到门口歪头,他右眼 6. 火树银花,倒是好风景 《满级大佬解除封印后》全本免费阅读 旁人眼中她可是一直病殃殃的,三娘子没明说,只能熬几副方子给她吊着命。 要问现下她是何种心情?难以描述。 恍恍惚惚间,她想起了遗落的长生石。 原本那石头没用处,少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沈杳自然不会放心上。 长生,长生。 本意是讨个长生吉瑞,莫不是丢失,坏了长生,让她短命吧。 可不兴这般吓唬自己。 李三娘:“你莫要思虑过重,我三娘子是谁?这几日你且多出去走走,我瞧着这屋里太闷,不适合你养病。” “说来也是,我来北漠有些时日,听人说起北漠城,风景奇异,我倒是没见过多少。”沈杳接话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无意中瞥见李三娘子侧颜,不见平日里那般喜色,焦虑倒是多了三分。 说来也是奇怪,她与这行人不过才相识数日。 感情甚笃,算不得。泛泛之交,也不是。 “阿杳,信我吗?” 李三娘叹了口气,目光坚定,手中的银针淬火通红,浸了药水,三步绕到她身后,扶正她的身子。 死马当活马医,姓沈的还没活够,释怀一笑:“游子病,母忧心。明日定给母亲报平安。三娘子拜托了。” 医者仁心是也。 俯瞰北漠,南北两重天,雪山高耸,涓涓细流,穿过曾经满目疮痍的土地,隐入绿洲供养北漠人,积于月湖。 伊图朵绑了根五色发绳,三色穗子随着她的动作,时不时扫过汗涔涔的脸颊。 月湖水尤其清冽,瓷碗盛了十多次,才把陶罐儿填满。 她身材矮小,只够得到浅水洼,哪怕动作再轻,也会捎带白沙。 这水是救命的药。 沈杳是她出师后接的第一个病人,不能让人嘎在自己手上,败坏名声。 不过姓沈的此刻正在北漠城到处游逛,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牵扯到他人的命途。 没心没肺,逛西街,闯东市。走累了,玩够了,就在一个破庙面前的石阶上坐着啃大饼。 回忆这些天发生的事。 “坑蒙拐骗,只干了三样。最后一件事还没实施呢?怎么能叫骗呢?这老天爷忒不讲理。”嘀嘀咕咕半天,总结下来就一句话。 拿雷劈她都比现在好。 几年前沈杳也没想过会是这般境遇。 景州是个好地方,奇峰成群,江水双曲,鸥鹭齐飞,嫋嫋渔歌。 泛舟停于渡口,她那年近半百鹤发苍苍的老父亲,连连叹息:“你的道走得比别人要艰辛些,这并非坏事,于你有益。出门游路,多听多看。” 沈杳心不在焉地回道:“孩儿知道,父亲安心。” 目光盯着岸上一袭白衣,那人似乎有所发觉,抱臂而观。 “好歹是手下败将。”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倒像是他赢过自己。 忍下心中的不快,还是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小叔。” 本来是长辈要嘱托几句,谁料泷小爷狗嘴吐不出象牙讥讽她:“多行善事,少遭报应。” 若是往日她定要争辩几分,想到此后天高海阔,心情大快,不跟他这般小人计较:“侄女,谨听教诲。” 换来一声轻笑。 沈杳狠狠瞪了他一眼。 父亲:“长生石和刀,万万不可遗失。危急关头,保命用的。” 从衣襟拽出石坠子,又把长刀当面裹好背上,示意准备妥当。 沈杳中邪似的回头看。 泷小爷不知怎么面目模糊起来,那张神似女子的面孔,扭曲变形,细鳞自脖颈攀附上下巴脸颊,眼睛凸起爆裂,额头飞出两对玄色犄角。 身披银甲,头戴玉冠,周遭环绕紫锦,金粉塑身,好不威风。 他身后长出黑甲长尾,右膝弯曲,左脚下垂,右臂伸直放于膝盖上,又观其左手持战戟。 魇梦惊醒,泷小爷化身神像,高台香绕,莲座庄严,怒目圆瞪。 沈杳重重摔下阶梯,跌个头破血流。 “哎呀,都流血了。姑娘,姑娘。你这小心些啊。”路过的好心娘子搀扶她挪位置。 沈杳回过神来,抬手指向破庙,问好心娘子:“这供的是哪路神仙?” “龙将历泽。”小娘子边用手帕给她擦头上的血迹,边同她讲这间破庙,“好多年没人来拜,要不是我奇怪有烟升起,还撞不见你呢。” “啧,这血止不住,你先用袖子捂着,我去喊三娘子。” 沈杳捂着头乖乖待在原地,等小娘子去喊人。 她刚刚是打瞌睡了吗?还是病入膏肓眼花了? 不死心,又朝那座庙望去。 神像变得破破烂烂,缺手断脚,龙头上的漆料早已掉色,两颗眼珠子不知道去了何处。 她颤巍巍站起来,拖着病躯,一步一步向那座神像走去,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渴求,快触碰到莲座那一刹那,收回了指头。 退两步,去仰视:“师傅?我该怎么做?” 无人应答,沈杳抿唇转身离去。 破庙屋漏乍现天光,倾洒于神像之上,清风过堂,顺道请来百年前的鼓声。 城门撤守卫,迎晚市开道,亥时晚霞与鬼域混为一色。 马帮才正式上岗,二人一组,来回巡逻。 灯笼高挂,流光溢彩,城门之下,火树银花,一片叫好声。 只见那光膀子的汉子,从坩泥锅里舀出火红的铁水,一通操作下来铁花从高处坠落,炸开繁星,稀稀疏疏落于看客眼中。 高楼上的彩灯与之相比逊色三分,头一遭见到这番景象的外地人,纷纷驻足,啧啧称奇。 火光明灭映照她的眉眼明艳,边子遮就那般远远看着,不过几米远的距离,却像是隔了千百年。 沈杳:“子老板,又见面了。” 她看起来气色不好,额角破了个口子,是块不大不小的皮肉。 “你这伤是?”出于同情美人,边子遮干咳一声,顺口一问,“无大碍吧?” 耳畔有风,不知何时,沈杳凑到他身侧,目光如水般澄澈:“左右不过一副臭皮囊,不打紧。倒是子老板这身行头?” 二人相对,一个微微抬头,一个颔首低眉。 身着棕色劲装,腰佩玄色长刀,光影之下,端正的脸庞忽明忽暗,在他低头那一瞬,沈杳终于记起来,自己究竟在哪里 7. 黄粱一梦不知年月 《满级大佬解除封印后》全本免费阅读 只听畜生口吐人言,犹如儿童啼哭,反反复复道:“圣祖苏生,大道兴隆。” 听声辨位,屏气凝神。 边子遮转身抽出长刀,直击妖怪腹部,刀身上的火附魔瞬间生效,禁咒束缚住其躯体。 通身呈黑褐色,直立可有达八尺,红头羽冠,赫然长着张森白的人脸,是条人面蛇。 此时动弹不得,只能扭曲着身子,从嘴里恋恋不舍地吐出一只手臂,身形一缩,趁禁箍松弛的间隙,朝他横扫过来。 “孽畜。”边照拔刀闪避,踏空飞身上梁,从腰侧又抽出一把短刀,利落翻身。 蛇妖警觉抬头,那张死人脸做不出表情,只能炸起全身鳞片,发出尖啸。 不过须臾,双刀齐下,杀得那蛇妖措手不及,血溅当场,七寸处呈十字刀。 可惜并未毙命,反而彻底激怒蛇妖,迅速张开嘴巴,支起毒腺作势朝他喷发。 它快,边子遮更快,反手横切其头颅,毒液触及刀身那一刻化作青烟。 一颗完整的“人头”滚落在地,尸身倒地,彻底断了生气。 边子遮双刀并握,顺势补了五刀,直到捣碎蛇妖的心脏,结束后又念了一句:“万物归兮,还生天地。” 之前蛇妖吞食的生气溢出,慢慢渗透地底。 护城大阵才反应过来,地面浮现千万张残损的符篆,妖物瞬间化作齑粉。 留下一具只剩皮囊的尸体,待看清那张人皮,血液直冲天灵盖。 竟然是白日里闹事的道士。 闻声赶来支援的人,只关注到城门外的诡异景象。 “看,树,树都枯死了!”赶来的几个新人惊呼道。 原本葱绿的草木,霎时枯黄一片,断枝落叶。 边子遮给那几个人一个警告的眼神,全都闭上嘴,训练有素地清扫现场。 “找几个人去把戒律堂院里的树移栽过来,”他收起双刀,蹲下检查阵法,深思熟虑后又嘱托,“不够的,去龙将庙里找。” “是。” 城门口大多是商铺,约定俗成的规矩,一般不会有人在这歇息。 护城阵快到期限了,连低阶妖怪都可以闯入城内,晚市不能再度开启,明日得提前报告给府衙。 想来官府那位知道后,怕是巴不得早点贴出告示宵禁。 翌日清晨柳大人还未穿上官袍,主簿就拿着拟好的一沓告示,守在他的屋外喊话:“大人,有告示。” 柳大人来不及穿鞋,披起官袍就推开房门,见身形佝偻的主簿从怀里摸出官印,连同告示一同递交于他手中。 “张主簿。这是?”柳大人微微躬身,双手接住,逐字逐句看下去,满目朱红。 张主簿:“边家二公子一大早报案,昨夜护城阵失灵,说是没法修,晚市开不得了。这些都是小老儿拟好的告示,大人快签吧。” 这个消息恰如晴天霹雳,姓柳的才从南地调任过来,这北漠一月就死伤数十人,如今就连护城阵法也失灵了,他似乎明白上一任城主为何悬梁自尽。 再这样下去他只能以死谢罪。 柳大人不管不顾,趴在地上,欲哭无泪地盖了一张又一张。 主簿默默整理好告示,扯着嗓子喊来几个跑得快的小子,嘱托到处张贴。 即日起,闭夜市,全城宵禁。 “号外号外!从今往后宵禁。夏亥时,冬戌时。” 一时间人心惶惶,商贾把府衙挤得水泄不通,要找柳大人要个说法。 各类誊抄小报穿过人海,随风而飘荡,落到医馆门外。 今日医馆的李大夫居然没有坐诊,反而只有一个小丫头守着。 看病的人瞧见是伊图朵,头也不回地奔赴别家。 伊图朵没好气道:“好歹我也是神童啊,怎就没人找我看病?” 要不是她师傅天还没亮就去马帮办事,谁愿意一大早坐这儿受罪。 昨夜沈杳突发心悸,疼得直撞墙,喝药扎针都不管用,她的师傅别无他法,只能提前去请神牌回来。 与此同时,戒律堂。 院子里全是未填满的土坑,仅存几株海棠倒伏在石阶上,一地青翠。 来不及细想,李三娘子提着裙摆,跨过海棠枝丫,径直走进主屋。 正堂之上,供奉一尊三寸高玉像。 玉像浑然天成,整个浸在莲缸之中,碧叶掩面,红莲并蒂。 “龙女娘娘在上。信女李善儿,祈求保佑沈氏女阿杳无病无灾。信女愿将为医半生的福报赠予沈氏女,望龙女娘娘成全。”李三娘合眸虔诚祷告道。 世人皆言医者功德无量,愿她这半生悬壶济世能换回一条鲜活的生命。 龙女神像,慈眉善目,左手捻柳,右手托塔。衣袂飘飘,披帛环身,宛如真人。 待她睁眼,便上前一步,从莲缸里摸出一枚刻有龙女小像的神牌。 这是她前几日放置此处受熏的,本是等着沈杳好些再给她,如今得先讨个吉利给人带着。 正要离去,叫人喊住。 边子遮:“三婶,小像不是还要等几天?这么急着要?” “阿杳,病重。”她紧紧握住小像,眉头紧锁,满脸哀愁看向边子遮,“我不想再看到有女娃同小月儿那般离世。” 边子遮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月儿是他的堂妹,也是李三娘唯一的孩子,三年前死于风寒。因此每当李三娘手下的病人难以治愈时,她都会来此替那些病人祈福。 这一个月死的人太多,多到边子遮听到“病重”这两个字都有些麻木。 直到三娘子走后,他才后知后觉,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谁?沈姑娘? 他想要追出去问个清楚,却迟迟迈不出脚,就这么杵在原地。 神情木讷,眼神放空,就这么瞧着龙女像。 仅仅两面之缘,不足以让他挂心,就是一个陌生女子而已。 与他两面之缘的陌生女子,正宁静地躺在床榻之上,手臂被人拉起轻轻放在两侧。 伊图朵没见过沈杳这么安静的时候,她们相识都没有一个月,只是八天。 她不是第一次直面死亡,可是还是打心底觉得眼前这个姐姐不该死。 “师傅。阿杳姐姐, 8. 既见君子,惊喜不惊喜 《满级大佬解除封印后》全本免费阅读 林二早跑了没影,大概去搬救兵。 边子遮一时说不上来是惊吓多一分,还是欣喜多一分。但人没事总归是好事,他正打算上前,就目睹了他这短暂人生里最为诡异的事情之一。 那人轻轻挥动衣袖,莲缸里的枯莲褪去褐色,卷边莲叶逐渐舒展开来仿若苏生,龙女面无表情透过稀疏的莲枝望向他们。 才发觉沈杳的肩背似乎在微微颤抖,看不到她的脸庞,边子遮不好判断她是在哭泣还是在忍笑。 青丝刚好齐腰,半绾起一撮绑着五色穗子,若不是她脚下一片黄白,边子遮都要以为她是来此拜神,而非诈尸。 “沈姑娘,你!”“碰不得!” 待走近看清沈杳在干些什么,他的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大步流星一把抓住她放在龙女尊像上的手,厉声呵斥道:“大不敬,你是想龙女再收回你这条小命吗?” 可惜为时已晚,龙女像已经被沈杳折断,右手玉塔此刻正握在姓沈的手里。 气不打一处,边子遮阴沉着一张脸,松开她的手腕,冷眼相待:“边某人原以为你从前只是比寻常人性子奇怪些,本也无伤大雅,如今看来是我高估了。你竟这般不懂规矩!” 沈杳充耳不闻,满不在乎,自顾自端详起手中的玉塔。 虽然只有一寸多点,却做工精细,盘踞的螭龙都刻得栩栩如生,就连固定其在上的剑都雕刻得如此锋利。 八宝螭吻玲珑塔,本尊在景州赤山山阴。 她自幼于塔下修行,十六岁通过玲珑塔试炼,这建筑构造沈杳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 龙女跟螭吻塔,这搭配不是笑话吗?用心何其歹毒。 沈杳:“错了。” “什么?”边子遮闻之一愣,怔怔瞧着她拿起玉塔,指节微动把其捏碎化成粉末。 随后她吐出一口瘀血,溅到玉像之上,红莲饮血,赤如火。 边子遮伸手想要稳住她的身体,可手停滞在半空,最后还是缩回来,就那么看着她。 “刻错了。这里应该是龙女献珠,而不是献塔。”沈杳擦一下嘴唇,辨别血色,终于打通关节,把这淤血逼出来了,她耐心同边子遮解释道,“千年前,龙女为了复仇赴仙山辩法,假意献珠,屠戮诸天神佛。” “而这八宝螭吻玲珑塔恰巧就是当年镇压龙女的法器,你们连供奉的神像都能弄错,可真是虔诚呐。” 边子遮并非不知,只是沈杳所说与他所晓的典故大相径庭。 龙女献珠,立地成佛,正大光明,哪是她口中无法无天的魔道做派。 更何况北漠供奉的乃女娲氏钦点天之四灵之一的碧渊玉龙,跟那位龙女大人八竿子打不着。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神像确实刻得不妥。 沈杳:“谁刻的?” 做工虽然精巧,但年份不久远,是今人所制。 “我。”边照如实回答。 短暂沉默后,沈杳干笑了一声:“下次不要刻那么逼真,螭吻塔换成如意玉瓶之类的多好看啊。边老板,你说是吧。” 但这不是她肆意妄为的理由,她可以不信奉,但不能不尊重。 罚金,这人浑身上下一枚铜板都摸不出来。 报官,这不是祖宗牌位,也就他二人知道,影响不大。 “边照!”“阿杳!” 是林二搬来的救兵,他抢先上前抱起那尊玉像,一言不发错开身子离去,没人瞧见龙女像残缺。 李三娘子上前来就一把抱住沈杳,喜极而泣:“太好了,龙女娘娘显灵了!” 马帮一行人救兵谈不上,就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只有林二那种铁废物才会大惊小怪,边校尉何许人也,岂是小小的尸变就能难倒的。 果不其然,虚惊一场。 此地本就是临时作为灵堂使用,除了那口漆黑厚重的棺椁,周围那些摆设如旧,大家来都来了,又被安排打扫屋子,四五个年轻人把棺材送回衙门。 因她是在起灵前夜苏醒的,这么劲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都说龙女像显灵了,原本死得透透的女人突然一夜之间起死回生,把边家少主和林二少爷吓得屁滚尿流。 后来又经过说书先生添油加醋,越传越不像话,竟然变成了两个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对龙女大不敬,龙女娘娘于是借尸还魂惩戒两个愚蠢的后生的奇闻怪谈。 至于如何大不敬,就有些少儿不宜,老百姓都当作茶余饭后的艳俗笑话。 总而言之,沈杳她活了。 伊图朵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这个活招牌正式开张,虽然沈杳卧床不起的时候是师傅帮了一把手,但药方是出自她手。 说明她的医术是值得信赖的。 柳大人开始琢磨着要把龙女像请出来,修个庙好生供奉着,谁都知道他是想修个大点的停尸房,但遭到马帮的一致反对。 有人欣喜有人愁。 边子遮连夜挑灯修补玉像,这段日子里正房就剩他这间亮堂,有时候林二还会取笑他费灯油钱。 修补玉像本是件轻松的事,只用把龙女的手刻出来,如沈杳所言加上如意玉瓶也是可以的。边子遮现如今满脑子都是沈杳,越想越气恼。 气恼的是沈杳故意为之虽不合礼数,却无意中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边子遮用抹布仔细地擦干净新龙女像:“吐血成那样子,还能笑得出来,可真是。” 他思索半天也没找出个合适的词语,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抬头瞥了一眼,桌案上放置的卷轴,他只感到头疼,蹙起眉合眸,不愿回想往事。 父母亡故那年,年仅十岁的他抱着父母的牌位,躲在屋里整宿整宿地哭,后来得了风寒高烧不退。他叔父特意从夜岩国回来照顾他三个月,原本想过继他做亲子,可岑将军抢先一步收他为徒,叔父也就此作罢。 临行前交于他这幅龙女欢颜图,叮嘱他一定要重塑神像。 这是边家世代守护的意义,龙女神像并非神明崇拜,而是护城大阵的镇眼。 当时幼子信誓旦旦,一定会守护好北漠城。 他不是没寄去书信问过,龙女图为何与他幼时从父亲刻的神像不一样。 得到答案则是“纠错”。 十年,整整十年。这十年间大阵时好时坏,他总是找不到缘由,龙骑军为此折进去多少人力物力。原来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可是为何?叔父为何要这样做? 边子遮想不明白,他放下神像,展开卷轴。 画中 9. 戏说佳人择夫婿 《满级大佬解除封印后》全本免费阅读 烙饼铺子如往常一样支起摊子,起锅烧油,面团在老板的手下来回揉搓,裹上面粉丢锅里,发出滋啦声。几个十多岁的孩童守在一旁咽口水,不断催促道:“大叔你快些,我们早课要迟到了。” 不愧是老字号烙饼铺,师傅手法极快,油锅里刚好烧旺,新鲜的烙饼出锅。孩子们争先抢后往钱碗里丢铜板,那声响老板听来格外悦耳,十分享受。 本是美妙的早晨,不巧让对面鳞潜斋的两个年轻人吵闹声惊扰。 本着就听听八卦的心态,手上也没闲着,边烙饼边竖起耳朵听热闹,就连来往的客人也频频看向对面。 “不行!” 说话的年轻人个子很高,身着宝蓝色衣袍,眉眼英俊。 此刻嘴角下压,蹙眉垂眸,微微侧身,后撤一步,似乎想与眼前的人拉开距离。 他挪了一步,人家也跟着往前一步。 老板只能看见他面前的是个姑娘,鹅黄衣衫,青丝半绾,锦带及腰。 听不清他俩在说些什么,似乎是意见不合,年轻人转身要走,就被姑娘拽住衣袖。 老板啧啧一声,年轻真好。 胡杨沙沙作响,黄叶映出秋色。 边子遮:“你不知道这会毁了泷二小姐的清誉吗?沈杳你是越来越过分了。” 是怎样的脑子才能想得出来让他假扮泷家二小姐的即将入赘泷家的未婚夫婿这种事来的。 “放心我与她乃故交,隔着百八十里远,没人会知道的,”眼前这人一再狡辩,眼神飘忽不定,显然是心虚,“她本人都不在乎,不过一个名号,又不是真的。”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信吗? 沈杳:“这是最好的办法,谁叫泷家破规矩那么多。反正泷二也不差你这一个莫须有的未婚夫婿,不少鳞潜斋都是这样挂名。” 沈杳没说错,泷小爷自个不想管理南地的铺子就找了几个账房先生冒名她未婚夫婿。虽然后来她发现,追着泷小爷满赤山打。 “难道要我学他们人品不端?边某人算不得圣人,但也知道礼义廉耻。”边子遮真是被她气笑了,心里不快,接着阴阳怪气,“我要是泷二小姐若是知道所信任的朋友这般对待自己,定与你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沈杳顿时语塞,没想到边老板还是个正人君子。 她这人最怕的就是正人君子,好好商量不听是吧,行。 “边老板要不还是进屋说吧,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不能叫别人听去。” 边子遮才发觉他二人的争论,引得行人注目,压低嗓子警告她:“你要是再提这件事?那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 文书折叠收入袖中,她轻笑一声,跟着边子遮进了鳞潜斋。 “话都说到这份上,你怎么就是死脑筋?泷二不默许,我一个平头老百姓敢这么做吗?我是嫌死得不够快?还是疯了?” “可有凭证。” “商印。”说完沈杳掏出半枚石头印章,完整的不能给他看,只能拿出半枚。 这半枚篆刻“潜”字,留白处细看,才能在光照下才能见到真迹。密密麻麻,金光符篆,这工艺是泷家独有。 来不及等他回话,沈杳无可奈何,学他的模样,横眉冷对,又佯装生气威胁他:“你不答应,我还会去找其他人,反正想做这桩生意的人多了去,不差你一个,到时候你这鳞潜斋就真成了假店。我怎么都是赚,而你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我就专找玄门弟子开个新鳞潜斋。整天找马帮麻烦,反正你一无文书,二无商印,不占理。” 一口气说完,口干舌燥,跟到自个家似的,找茶水喝。 反而没看见边子遮气得发抖的样子,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臂紧绷,死死握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沈杳手指托起茶杯,吹凉热茶。随即抬眸,眉眼带笑,漫不经心背靠在柜台上,“据我所知,马帮分两拨人。一拨是林教头的人,另一拨想来是龙骑旧部。你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是马帮无名小卒,还是岑将军嫡系?边老板,你可比其他人悠闲太多了。” “什么意思?”听她说完边子遮的态度有所缓和,眉头舒展,知道岑将军与他关系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岑将军的故交。 他从未想过,前几日温顺和煦的姑娘,此刻像变了一个人,咄咄逼人。 “鳞潜斋。长公主殿下的私库,泷家道门首席的地位,这两层关系拱手让人,你舍得吗?边校尉。只要你表明态度,鳞潜斋就是你的囊中之物,随你心意。”话都说到这份上,也该明白,她手上这张纸的重要性。 边子遮沉默不语,开口道:“可你不该用这种损人利己的办法,损阴德容易短寿。” 对牛弹琴。 沈杳连喝四五盏茶水,默不作声把准备好的书信递给他,上面是“泷二”的亲笔委托。 边子遮:“……” 真是不择手段。 沈杳:“其实我就是泷二,我不想挂名,你快点答应,我肚子饿。” 她的肚子还真是应景响了两声。 边子遮震惊于怎会有人这般厚颜无耻。 “好吧。”最终还是迫于形势妥协了。 “谁告诉你这些的?” “很难猜吗?马帮问一圈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你嘱托我不要告知别人,可你在鳞潜斋又从不避讳被人看到,这很矛盾。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让想看见的人看见,譬如我这种修行者。暗示你早已获得鳞潜斋的权柄,要发财跟你混别搞幺蛾子。” 只是不知边老板是持正不挠的君子,并非同她蛇鼠一窝的小人。 边子遮眼底掀起惊涛骇浪,心里五味杂陈,之前顾着与其争辩,没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 他只要低头就能嗅到她的发香,想到这里,吓得边子遮退了一大步,撞得货架当当响。 溯阳民风大胆开放,对女子没有约束,男女之间不拘小节,交友也不会惹人非议。虽不同于夜岩那么多繁文缛节,但交往还是得有一定距离。 “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这什么眼神?说了只要你答应,我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荣辱与共。” 几面之交的荣辱与共,换作旁人早被当成是骗子,可偏偏从她嘴里说出来,倒是有几分可信。 大概是她的目光真诚,又长得讨喜,语调轻快,让人跟着心情舒缓。 沈杳如偿所愿,得意洋洋瞧着边子遮把商印文书锁好,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哦,对了。你校尉身份是林二公子主动跟我说的。” 黄沙覆地,骆驼成群。马帮领着商队,浩浩荡荡穿过夜岩国境。 林二公子打了个喷嚏,用头巾裹得更严实。 跟他身后的褐衣少年,驾匹小马,至他身侧勒紧缰绳,关切问道:“林二哥,你病了吗?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不打紧,大概是你照哥在感激我,以后他就不是孤家寡人啰。我可真是他的好兄弟,嘿嘿。” 前些日子,他见诈尸的那位漂亮妹妹总往马帮跑,虽心有余悸,但为了兄弟的终身大事,他拼了。 那日,天刚蒙蒙亮,公鸡打鸣,老马倌拿瓜瓢舀粮入槽,沈杳早起练功,见状也跟帮人分担几个马槽。 10. 舌战山人叫他有口难辩 《满级大佬解除封印后》全本免费阅读 转眼又是半个月,官府正式放出告示,北漠境内可御剑飞行,但前提是取得马帮挂牌的通行令。 未获得通行令者私闯鬼域,后果自负,不再计入当地府衙伤亡名额,这已经是林大人层层上报得到最好的答复。 五湖四海各路人马纷至沓来,北漠商贩翻了三番,居民所扩建至戈壁区域。 鳞潜斋在沈杳亲力亲为下终于贴合景州总店的装潢,道门弟子入城后,一眼就可以认出商号。 南地民居与北漠不同,雕梁画栋,布局山水,格外显眼。自从商号文书齐备,泷家派人送来银票,又运来大量建材。 边子遮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的山水庭院,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手脚冰凉,上了贼船。 送货上门的镖师说,泷家小爷恭贺边老板开门大吉,并且交代鳞潜斋务必同总号一致。 只有沈杳是打南地来的,所以这装修的活计她全权包揽。 还在云梯上挂红绸的沈杳喊了他一声:“发什么呆?” 边子遮回过神来,捡起地上的红缎子递给她。 “我朝律法‘诸诈欺官私以取财物者,准盗论’,沈杳你是真不怕死?” 沈姑娘都不叫了,看来是真恼火。 沈杳挂稳牌匾,跃身而下,拍拍他肩头,语重心长道:“边老板对我朝律法如此熟知,想必策论不错,你若科考必有大作为。” “我不是在同你说笑。”边子遮扶额道。 “我是泷二。” 对上她真诚的目光,边子遮冷哼一声,咬牙切齿,显然不相信她这番说辞。 管他信不信,无所谓。 她转身推开大门,门外人头攒动,手里都攥着票子,挤挤攘攘。 “各位今日鳞潜斋开张,开门大吉,欢迎大家捧场。这位是鳞潜斋分号新任老板,边照,边老板。大家认认脸,别买错店。”沈杳把他推到众人面前,边老板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出了个难看的微笑。 这时懂行的发话:“鳞潜斋老板不都是姓泷吗?” “好问题!咱们边老板来头可大了,他可是泷家二小姐的未婚姑爷,各位有所不知这鳞潜斋就是给姑爷的聘礼。各位客官进店法器类商品均减价二两银子。”沈杳抢答道,不给边子遮任何解释的机会。 众道门弟子听后人云亦云。 “泷二好像是有个未婚姑爷。”“何止啊,都第四个了。”“溯阳国果然民风彪悍。” 见沈杳朝他扬起下巴,被迫入赘的边老板此刻除了微笑,别无他法,邀请顾客入店:“各位可入小店挑选。” “且慢!”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男子。 此人白衣道袍,玉冠结髻,明眸皓齿,爽朗清举,可谓是仙风道骨。 “贫道佘玄清,乃终南山人,有异议。敢问边施主,久居北漠是如何与远在景州的泷二小姐相知相遇的?” 这道士看着气质绝尘,没想到六根不净,心系三千红尘。 终南山仙门正统,怎出了这么个玩意? 沈杳:“泷二小姐行走天下,途经北漠时与边老板相知相识,志趣相投,故而成就一番佳话。如今分身乏术,只能委屈边老板寡居于此。还有异议吗?” “仍有。贫道瞧姑娘衣着并非家仆,与这新姑爷举止亲昵,本该新姑爷说的话,全叫你一人说尽。不知二位又是何种关系呢?”佘道长一针见血,举手投足,彬彬有礼,可惜长了张嘴巴,“贫道与泷小爷是故交好友,曾听其言这泷二小姐性情古怪,极其善妒,贫道好心劝姑娘莫要痴心妄想,误入歧途。” 沈杳总算听明白这是闹哪一出,原是冲她而来,泷小爷可真是越发“懂事明理”,尽是给她添乱。 “想必是山中无日月,道长不知今夕何年。我朝并非夜岩,男女之间尚有君子之谊,我相信泷二小姐也并非那等思想不开化之人。” 好个伶牙俐齿的姑娘,佘道长捋了捋垂肩青丝,笑眯眯看向她身后之人:“边施主,您觉得泷二小姐如何?” “啊”,被晾旁边的边照听到提及自己先是一激灵,偷偷瞟一眼沈杳,见她似乎愣住了,没空搭理他,“自然是顶好的。” 跟商量好的不一样啊,怎地还有他的事。 对面烙饼铺子老板趁大家看乐子,开始推销他家的瓜子,小声道:“瓜子,两文三袋。” 众人都在嗑瓜子,那咔咔声此起彼伏,心念道:“这不比戏台子好看?” 佘道长:“那是自然。几年前泷家在赤山公开选家主,贫道有幸得以观看。啧,泷二姑娘一剑破万法,远胜泷小爷。可谓是惊才绝艳,后生可畏。出家人不打诳语,可叹泷家不忍割爱,我终南山必将其收做掌门首徒。想必边施主定是有过人之处得其青睐,不如给各位开开眼,瞧瞧新姑爷有何过人之处?” 此话一出,大家伙都晓得这人是来拱火的,纷纷附和。 鳞潜斋竟然交给一个平头百姓,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利益来往,道门是得要个合情合理的说法。 “她泷二看上的男人,凭什么给你等当猴耍。如佘道长所言,泷二都那么神通广大了,自然是爱选谁就选谁,想有几个就有几个,要什么理由。难不成她堂堂泷家当家人还做不了自己的主了,要你等不辟谷不出家六根不净利欲熏心自诩道门的人给安排夫婿吗?鳞潜斋不差买卖,各位自便。”沈杳拦住正要上前的边子遮,示意他好好呆着,上前就是一通好骂。 龌龊的心思被血淋淋地撕开,台下各位被喷得无地自容,瞧见店家的人是那么强硬的做派,颇有当年泷家先祖之风,纷纷心悦诚服。 你一言我一语,把矛头指向白衣道人。 “憋心里别说出来不就行了吗?”“招惹人家做什么。”“撕破脸,人家不干了。糊涂啊,以后要费更贵的运费才能买到货。” 佘玄清百口莫辩,自讨苦吃。 众人本是墙头草,风往哪吹就往哪倒。纷纷讨好店家,一拥而入。 店内精致装潢,唬住不少人,又纷纷感叹“不亏是泷家”,随后把商品一扫而空。 徒留佘玄清在原地喃喃自语,语气竟然还有几分委屈:“我辟谷,我出家,我六根清净。怎的就不是道门中人了?” 经此一役,马帮龙骑赢麻了,边子遮对沈杳自是打心底的佩服。 薄雾浓云愁永昼,拨云见日,一晃而散。愁眉苦脸多日的边子遮终于对着沈杳喜笑颜开。 待宾客散尽,边子遮去马帮换班,她留守在此。 沈杳大摇大摆走到白衣道人面前,拱手行礼:“泷二无意冒犯,还请佘道长莫怪。” “本就是受乐之所托,让贫道戏耍大当家。顺势推道门一把,薪火烧起,让大当家好收拾。何况大当家骂得极好,贫道受益良多。”佘玄清虽心底不服,但仍好言好语,面色和煦如春风,还礼于她 11. 别样风景别样心情 《满级大佬解除封印后》全本免费阅读 夜色悄然降临,一轮明月自东方缓缓升起,沉眠于西南的天灵山兜起半碗月华。 众人仰望,寄思故土,举杯邀月。 片刻后五色火花不断从四面八方升起,宛如游龙一飞冲天,划过天际,漫天飞舞,火花散没在空中,绚烂无比。 边子遮一怔,像是想起什么,看向沈杳:“你弄的?” “伊图朵和三娘子要照顾病人,抽不开身,这个她们能看见。”沈杳的瞳孔里映出千姿百态的烟火,微风吹乱鬓发,光影交汇,真实又梦幻。 门窗外的鸣响引起了医馆众人的注意,伊图朵欢呼雀跃,拉着李三娘子一同看这良辰美景。 无人知道,就在烟花绽放的那一瞬,护城大阵顷刻崩溃粉碎,九九八十一个法阵从天而降,封住地下十丈深关窍,汇聚成一条青龙游走在北漠境内,最终卧于鳞潜斋。 “真是人间盛景。” 二人异口同声:“原来你还在啊。” “请不要忽视贫道,贫道也是会伤心的。”佘玄清捂住胸口,一副黯然神伤的姿态,哪怕有几分姿色,也还是让他俩一阵恶寒。 撒上孜然,香味扑鼻,馕饼填过肚的二人,分餐肉食。 沈杳接过肉串,原本想咬一口尝尝鲜,可一看旁边坐着个出家人,觉得不合适,故而把肉放一旁的碗里,起身去端了盘糕点放到他跟前:“佘道长是出家人,想必不是来同我们饮酒啖肉的,有何贵干?” “贫道有个不情之请,需要二位协助。”摆手谢绝沈杳一番好意,佘道长目光诚挚,接着说,“逍遥山有两名弟子下山历练,途经此地后,杳无音信。道门发布寻人启事,贫道顺手揭了,可惜寻觅无果,所以想请两位帮忙寻找。” “有分成吗?”沈杳咬了一口肉,腮帮子鼓鼓囊囊,吐字不清。 边照则摸一下鼻头,干咳一声,目光落在她油光锃亮的指甲上,贴心地递给她一片包肉的叶子。 此话一出,佘道长伸出五根手指:“五五。” “不成。四六,不然不好分。” “我不参与。”边照淡淡说了一句,“但马帮可以提供帮助。” 佘道长刚想表示感谢,又听那缺德鬼说,“谁不知道逍遥山财大气粗,还得是四六,不然没得商量。” 姓沈的是个什么玩意,钱袋掏空后还会挑金线的主。跟这种人做交易,属于破财。 “我说你,”听一半听不下,边照凑近她,压低声音警告,“差不多得了。” 沈杳:“他没线索有委托,我有线索没委托。道门规矩,只认揭榜人,究竟谁更吃亏。” 怼得他哑口无言。 听到有线索,佘道长也顾不得心疼钱袋,一口答应下来。 “两少年,乐修,魇中境外六层往坎字方向。” 魇中境? 这个词于边子遮太陌生,跟他第一次听西陆商人说蹩脚的溯阳官话说“通关文牒”的感觉差不多。 眼前这两人说谜语似的,有问有答。 “人没事吧?” “自己不会算啊。” 佘道长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一句:“你既然知道,为何见死不救?” 好问题。边照瞥了一眼吃得正欢的沈杳,这一月相处下来,她身上的谜团太多,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十句话九假一真,无所畏惧,随心所欲,像天灵山上的云雾,虚无缥缈。 无论对别人还是对自己,生死在她眼里,似乎只是一个词,并不能作为驱使他去作为的动力。 只听她说道:“我没灵力。” “哈?” 这事还得从头说,没进棺材前,沈杳夜夜心口绞痛,灵力如排山倒海冲出丹田,神台崩塌,意识溃散。千钧一发之际,她自散灵力才得以保全性命。 待她醒来,返璞归真,自此世间再无一个姓沈名杳的修行者。 罪魁祸首,她敢笃定就是那尊神像。 沈杳想过,魇海洗不了神髓,这世间唯有八宝螭吻玲珑塔能克她。 幸运的是,灵堂所供奉的神像就是症结所在。 享百年香火的通灵玉,刻着应阿京的脸,再雕个镇龙塔,可谓是阴损至极。 现在想来心有余悸,要是再晚一点,恐怕她连这具身体都留不住。 当然不能这么跟他们讲,毕竟说了也没人信,只能编个更离谱的理由。 “你俩不知道,我以前可是江洋大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偶得高人指点,金盆洗手,入道修行,重新做人,弥补过错。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晓是我作恶多端,天道罚我历经生死劫,才可洗脱身上的罪孽,半生修为,就此散去。”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添油加醋的短短前半生,写成戏本子都让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换旁人听了,心里肯定是既唾弃又感慨,再骂一句“活该”。 可见她容貌昳丽,年纪尚轻,眉眼间又有祥和之气,应是做不成那等事。 要不是与之相处有段时日,边照也要信她这番说辞,作恶多端算不上,顶多就是目中无人,自视过高。私自认为她是大病之后,伤及根本,暂时用不了灵力。 念及她需要补养身体,边子遮又分了几串烤肉给她,沈杳受宠若惊地接过。 佘道长虽知道她乃泷家家主,却也从泷小爷那听闻过沈杳的“光辉事迹”,用狠辣无比来形容不足为过。 这番话他拣重点听来,沈杳倒是真的遭了天谴,琢磨着挑个良辰吉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泷小爷。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幸灾乐祸,佘玄清关切问道:“甚是可惜,贫道可尽绵薄之力,为姑娘开几服药调理。姑娘身体上可有不适?” “多谢佘道长,我没不适。”沈杳撸起袖子给他展示,因勤加锻炼而重新长出的薄而有力的肌肉,眯起眼睛威胁他,“看,我这手臂可以揍你三个。” 要是敢向泷乐之透露半个字,你就完了。 佘道长掂量一下,发现自己没有跟鳞潜斋叫板的底气,于是告辞道:“贫道想起借客栈炉灶烧的丹药还没加料。先行一步,待贫道筹够银子,定向沈姑娘奉上。” 12. 作死是门学问 《满级大佬解除封印后》全本免费阅读 中秋一过,沈杳着急起来,日夜抬头张望那千丈鬼域,这于她简直是一种酷刑。在沈杳看来,天空除了云雾,不应该混着其他东西。 于是她从鳞潜斋顺手拿了一把长刀,往桌案之上放置了两样东西,银子三两,留书一封,带上干粮奔赴那万丈深渊。 倒不是沈杳脑子有病,只是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她就是为了履行泷家先人与应阿京的五百年之约才来到此地。 虽不清楚是什么约定,但沈杳能感觉到深渊在默默召唤自己,全身血液沸腾,她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去吧,去向她证明,你终将取代她。” 任由本能驱使,对权柄的欲望,在她抵达青石板路时,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她面前是个巨大的空间裂缝,肉眼望去,那是条五寸宽的漩涡。只要走进一步,伸手就能明显感觉到吸引力。 上万条生锈的铁链缝补这不断撕碎地裂缝,一呼一吸,它是那么的鲜活。铁链相互碰撞,发出尖锐地笑声,笑这五百年来的来回拉扯。 沈杳脸上浮现诡异地笑容,裂缝也随她曲折成一弯月牙,似是一张歪斜的人脸笑眯眯地学她。 长刀高高举起,笑容越发耐人寻味,眼底浮现沉寂千年的深海,瞥见一抹青色。 就当刀刃落下的瞬间,一把短刀飞驰而来,寒铁刹那间断裂,生生切成两半。 只觉后领被人猛地拖拽出那危险的禁地,重心不稳,随后她向后倒下,耳畔听见血液喷溅而出,脑袋轰隆隆响个不停。 眼瞎耳聋间人影斑驳,衣襟被人攥手里,被拉拽着弓腰,那张脸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瞧见他嘴巴起合,很是激动地大呼小叫:“活腻了找死是不是?” 边照巡逻至此,远远望去发现结界入口站着一道熟悉的人影,不假思索,身体就动起来,待反应过来,短刀早已丢了出去。 一阵耳鸣,他飞身扯住要往里跃的沈杳,使劲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今日早晨,他路过医馆时就觉得她异常的安静,眼神空洞,死死盯着天边的黑影。 他没在意,现在想来,她那时就失去了意识。 口不择言骂了一顿,直到血从她耳根流到锁骨,隐入衣襟,边照手掌扶住她的头,摸到黏腻温热的青丝。 是血。 他瞅一眼旁边血迹斑斑的碎石滩,身子一僵,随后把她平平放倒在地上,脱了外衫捂住头上的伤口。 拉响了的信烟,拇指按在她的人中上,手上力气有些虚浮,他牙齿微微打颤。 别死啊,不要死。 沈杳突然翻身惊醒,倒吸了一口气,吓得他瘫坐在青石板上。 “嘶,”她抬起手臂摸摸后脑勺,手指触及之处,还在冒血,转头问惊魂未定的边照,“有墨纸吗?” 见他摇摇头。 沈杳撕掉一片衣角,用手指上的血在上面画了道鬼画符,贴在自己的后脑勺上,血立刻停止往外冒。 犹豫半晌,才开口道:“边老板,公报私仇也不是这么报的,要不是我命硬,这回可就要交代在你手里了。” 那张永远处事不惊的英俊脸庞之上,难得多了几分愧疚,正要开口道歉,又想起她刚刚那种行为举止。 无名火就上来了,厉声训斥:“这地方是你该来的吗?说了多少遍,不要到处乱跑,你长过记性没?” 沈杳无心跟他争论,于是蹙眉扶额做样子,委屈不已:“我头疼得紧,边子遮你完了。要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死也要拉你做垫背。” 两人默不作声,两旁的胡杨林沙沙作响,微风拂面。 “边子遮!”远处传来林二的呼唤声。 马蹄声落,只见林二抬着担架,带领着伊图朵赶来。 对了,伊图朵因为人小好带,成了马帮行走药包。 “沈!杳!” 听到伊图朵的怒吼,沈杳这脑袋瓜子更疼了,躺地上翻了个身,长吁短叹,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林二一时摸不着头脑,沈姑娘是怎么跑到这来的?用飞吗?可这隔着北漠城可有好几十里路呐。 “你们先带她回去看看,别又出什么岔子,到处讹人。”他抹了一把脸,颔首低眉,拾起外衫收起短刀,若无其事地走开。 等到他巡逻完回到城中,就见沈杳头上绑了圈绷带,正蹲在鳞潜斋堵他。 “帮个小忙,就不拉你做垫背。”她的语气像极了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臭流氓。 边子遮自是理亏,认栽道:“杀人越货不干。” “我要你杀人作甚?我不会自己动手啊。走走走,进去说。” 来到偏厅,桂树折枝,一地白花。假山布景高雅,曲水流觞。 身处其间,仿佛误入仙境,可边照满身尘土,有些格格不入。 沈杳匆忙从隔间拖出草席,抖开铺地,十几张图纸呈现在他面前。 金属材质管型器械,零件图示,用料分析,组装流程,一应俱全。 构图严谨,机工术语。 工部才有的玩意,怎会在她手上? 忙完这些,似是扯到了伤口,沈杳手指触碰头上的绷带,扰得他心慌,出言提醒:“别总是弄伤口,小心炎症。” “你在关心我?” “咳咳”,见他瞪大眼睛,沈杳自讨没趣,说起正事,“这玩意你未脱军籍前,应该有所耳闻。火铳,还没用到军队,我见过一两次图纸,这些是我凭借记忆画出来的。给个准话能做吗?” “你不是造假一流?做这个不是易如反掌?”边照刚巡边回来,身心疲惫坐到椅子上,没工夫搭理这一地“罪证”。 私窃机要图纸,制造军用器械,是同谋反。沈杳真的是在作死的路上渐行渐远。 姓沈的缺心眼,没听出他话中的讥讽,接话道:“术业有专攻,我只会刻章。这样吧,做好后图纸归你。火铳我要一把就足够,这笔买卖很划算。” 这算自首吗?年轻人此刻也摸不准她的想法。 “好。但我得知道你是从那看到的图纸。” “工部衙门的千机锁挺好开的。” “……” 法外狂徒沈杳再一次刷新了边子遮的认知。 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