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风月吟》 1. 1 《此地风月吟》全本免费阅读 此地风月吟 文/慕吱 2024.03.23 要如何描述陈疆册。 她沉默许久,大概是—— 「人这一生,总会爱一个坏人。」 第一章 2019年,三月底,暮春料峭。 这场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将近一个礼拜,空气里带着稠闷的湿热。 阴沉沉的天浸在雨汽里,雾霭似积攒头顶,仿佛下一秒就压倒眼帘。 阮雾在出门前也有犹豫过的。 她的眼镜在上个礼拜就不知踪迹,天色阴沉,能见度降低。这样的天气,换做平时,她是决计不会出门的。 但季司音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催她出门。 季司音和她认识七年,据说人的细胞每七年更换一次。她们也从最开始的陌生,辗转为最好的朋友。 好在灰蒙天色下,城市街头两边的路灯亮起。 阮雾坐在车里,能够透过滑落的雨幕,看清十几米远外的斑马线两侧等候的行人,看清路口撞在一起的车,看到穿过狭窄车流中,和她擦肩而过的警用摩托车。 红蓝暴闪灯在水雾下堆积几重叠影。 以至于路口对面的红绿灯,都被衬得逊色不少。红绿灯几番交错,车流始终以龟速前行。等到红灯第六次亮起,阮雾的车堪堪好停在斑马线外。 漫长的六十秒等待时间。 她偏头,往车祸现场看。 说是车祸,倒也太夸大其词,不过是一辆车追尾了一辆车。 三四个人围着交警解释来龙去脉,唯独有个人靠在车门,悠闲自得的样子。仿佛这桩车祸与他无关。 阮雾的车离他不过两三米距离,能够看清男人的脸。五官俊朗出色,细长眉眼微往上挑,略显玩世不恭。 他把手机放在耳侧,嗓音也带着散漫—— “你以为我想迟到,这倒霉催的,我被追尾了。” 停顿片刻,道:“去你丫的,别说风凉话。” 雨不停地下。 不远处半空中的红灯骤然暗去,绿灯发出幽茫的光。 阮雾踩下油门离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是,“疆册哥派人过来了,怎么可能处理不好?” 她当然没在意这个名字。 思绪被潮湿的雾气沾染,无端分神乱想——被追尾了,找交警不就好解决了吗?难不成还有人比交警更有说服力? 恰好手机响起来电声,打断她的思绪。 她接起电话。 季司音的嗓音如同湿濡的回南天,潮气入侵身体,绵软的人身子骨发软发麻:“你还有多久到呀?” “大概半小时吧。”她回。 季司音顿了半秒,似乎是在看时间,“你不是半小时前就出发了吗?” 阮雾简单解释:“堵车了。” 季司音倒也没再催她,“下雨,你慢点开。” 电话挂断,意外地是雨竟然停了。 五点多的光景,云翳蒸腾,半盏黄昏挂在天边,夕阳带着初夏的燥。车况良好的马路,不到半小时,她就到了季司音所在的小区。 市中心的别墅宅邸,管家核对完阮雾的手机号码和身份证后,放她进小区。 小区是城芯少见的纯中式合院,苏州园林设计院操刀的产品。 阮雾头回来的时候,听人说过里面的门道:“这儿是传统的三进制布局,一进‘门’,二进‘庭’,三进‘园’。前庭后院,粉墙黛瓦。” 越过前庭曲折的廊桥,便到会客厅了。 远远便听见麻将堆垒碰撞的啷当声响。 有别于市面上使用密胺树脂的手搓麻将,季司音特意定制了一款麻将,通体纯白,数字花纹均为黄金。 推开门,左边是沙发电视,右边则是麻将桌。 阮雾左右张望,还没等她找到季司音,就听见了人群里的声音,在叫她:“——阮雾。” 客厅里蓦地静了一瞬。 在场大半人都看了过来。 满室的寂静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断。 落地窗外,晚霞光影薄弱,先进来的男人似在凄风苦雨里走了一遭,挟着一身凛冽凉气。他指尖衔着一根烟,白茫茫的烟雾拂散在空中。 隔着重重雾气的,是张模样出众的脸,额前碎发压着双狭长的丹凤眼,寡冷又淡漠。 没来由地,二人视线撞上。 还不待移开,后跟着进屋的男人如雨后枯枝般垂头丧气,神色怏然:“疆册哥,你就行行好,帮我在我爸面前说句好话。” 这人阮雾认得,圈里有名的一小开,姓旁名羡。刚刚车子被追尾的人就是他。 旁羡是典型的公子哥,游手好闲,喜爱吃喝玩乐。据说最近开了家传媒公司,手底下签了几十号小网红,都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各个肤白貌美大长腿。 旁羡含着金汤匙出身,很少拿正眼瞧过人。 能让他死乞白赖哀求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很快擦身而过。 旁羡的声音在满室麻将碰撞声中格外分明:“疆册哥,你就帮我在我爸面前说说,我开的是正儿八经的传媒公司,不是乱七八糟的情.色会所。那些个女大学生,不是来拍爱情动作电影的,我签她们是做自媒体视频的。” 那年正值自媒体短视频风口,旁羡紧抓住风口。 周围有人故意谑他:“我看你签的那些女大学生,胸大屁股翘的,你该不会是做擦边视频的吧?” “而且你他丫的签的都是女的,一个男的都没有。” “别说你爸了,我都想歪了。” “你这话说的,他要是男女都签,我更想歪。” 人堆里猛地迸发出意味深长的嬉笑声。 阮雾停在二楼,低眉下望,客厅沙发处的视角一览无遗。 受众人调侃打趣的旁羡,以及被夕阳斜照着的男人。 猝不及防,他抬眸,目光直向阮雾。 像是抓到了她在偷窥。 又像是无意义的一眼。 一秒即离。 他眉宇间带着笑,笑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痞气。 阮雾也是第一次发现,竟然有人笑和不笑的时候,有这样大的差别。 前者似浑湿的冷雨,眉骨间藏着终年不化的霜; 后者几分浮浪不羁,几分绮糜不吝。 也不过一眼,她就收回视线。 她向来擅长隐藏情绪。 进了房间后,季司音在衣帽间翻箱倒柜地找送给阮雾的礼物。 阮雾上个月过生日,彼时季司音在国外,无法出席她的生日会。她上周六才回国,回国的第一件事,便是约阮雾送生日礼物。原本二人约好昨天见面的,只是阮雾昨天家里临时有事,因此见面时间,推迟到了今天。 季司音找东西的间隙,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无非是问彼此的近况。 直到季司音忽地弯起嘴角,说:“看到陈疆册了吗,怎么样?帅吧?感兴趣吗?” “陈疆册?”阮雾小声呢喃重复着他的名字。 哪个jiang? 哪个ce? 她不清楚,也不好多问。 “挺帅的。”阮雾发自肺腑地评价,语气很淡。 落在季司音耳里,很明显——阮雾对他没什么兴趣。 季司音说:“我有两个朋友追了他很久,到现在,连他的微信都没加上。” 阮雾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季司音找到了礼物,送给她。 阮雾笑着和她道谢。 拿了东西,季 2. 2 《此地风月吟》全本免费阅读 2. 陈疆册的朋友圈干净简单。 空空荡荡的,什么内容都没有。 半小时的车程很快结束,高铁广播响起乘务员的到站提醒:“……前方到站南城南站……” 阮雾无心再看陈疆册的朋友圈,将手机熄屏,塞进包里。而后起身,离开座位,随着人流,排队下高铁。 下了高铁,又转乘地铁。夜晚高峰期,阮雾挤入沙丁鱼罐头般的地铁里。 手机接连震动几声,她一手拉住扶手杆,另一只手狼狈又艰难地拿过手机。 是导师发来的消息,问她论文什么时候交。 也应当是导师发来的消息,可她心里有种纷杂潮声暗涌的慌乱。 她给季司音发了消息,直到半夜她写完论文,季司音都没有回复。 一夜狂风骤雨,宿舍楼外的紫云樱花零落成泥,一汪春水聆闻旧日蝶梦。 阮雾今天课多,研究生的课,本科生的课。 她在南大读研一,算得上冷门的专业,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然而导师要求严苛,时常召开组会、大小论文无数。她平时除了上自己的课,还得替导师上人文学院本科生的公共基础课。 如此忙了几天,周五下午,午睡醒来,窗外已是黄昏欲颓。 手机那端的人像是掐准了时间,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来电人是没有回她消息的季司音:“在忙吗?” 阮雾打了个哈欠,嗓音惺忪:“刚睡醒。” 季司音:“我问你个事儿。” 阮雾:“什么事儿?” 喉咙似含沙砾般干哑,她起身倒水喝,为方便倒水,她打开免提。 随后便听见季司音刻意压低的声线,伴随着浓烈的八卦意味。 她问:“你和陈疆册聊得怎么样?” 水壶边放着朵白玉兰,昨天她吃完饭,从食堂回来的路上,瞧见路边栽种的玉兰树已经掉了大半的花。她惋惜又遗憾,恰巧有一朵花冒失地从枝头掉落,她心像只哑然的蝴蝶,俯身捡起那朵落花,带了回来。 “……你不说,我都忘了有这么号人。”阮雾饮下一口茶后,才回答。 “不是,他长那么帅,你都能忘了他?” 忘了吗? 脑海里陡然浮现出那日她俯身而望,却不小心掉入的一双眼。他笑时的风流韵相,多一分显得暧昧,少一分显得轻浮。 总归是让人过目难忘的长相。 阮雾四两拨千斤地说:“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季司音说:“我这不是好奇吗?那天你走之后,他就问我要你的微信了。” 阮雾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季司音:“我以为你俩最近聊的热火朝天。” 阮雾笑着:“我俩就没聊天。” 季司音:“他没找你聊?” 阮雾:“嗯。” 彼此相视多年,季司音习惯了阮雾对与她无关的人事不甚关心的冷漠姿态。 即便是对她那位前男友,分手后,阮雾对他也如同对陌生人般。 不过问,不在意,不搭理,不主动。 想来每个男人在她那儿都是这个待遇,没有例外。 阮雾花了很久,从睡梦恢复清醒,身体不再困顿,神识也变得清晰了,“平白无故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问我和他有没有联系?” 她语气清醒的,仿佛再多说一句,就要戳破她的别有用心。 季司音硬着头皮,说:“不是,我想问你明天回家吗?来我家烧烤。” “不回了吧。” “课很多吗?” “没,就是觉得回家挺累。” “怎么就累了?半小时高铁哪儿累了?” “高铁之前得坐将近一小时的地铁,下高铁了还得打车,路上折腾的时间,加起来都快有两小时了。” 季司音说这好办,我让人来你学校接你回家。 电话挂断。 季司音站在茶室外,望着里面坐着的陈疆册,思绪回到十分钟前—— 茶室里陈疆册和旁羡面对面坐着,旁羡拿着平板,时不时举起平板给陈疆册看,询问他的想法。他打算签几对情侣做恋爱博主,每日在短视频平台分享恋爱日常。 陈疆册有些好笑:“我能有什么想法?我都不玩短视频。” 换来旁羡啧啧几声嘲讽,“你明明才大我两岁,怎么活的跟老古董似的?” 陈疆册说:“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刷那些短视频的。” 旁羡于是找同盟般把季司音拉来:“她就刷,现在年轻人都刷。” 季司音下意识反驳:“没啊,阮雾就不玩。” 话题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来到了阮雾身上。 旁羡刷到个合眼缘的情侣,一门心思放在说服他俩签约上,拿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室内静了下来。 古琴声悠扬,陈疆册举起一盏茶杯放在季司音面前。 “喝茶。” 季司音呷了口,是春分后采摘的碧螺春,鲜香甘甜,回味生津。 茶味还在口腔里盈润,耳边忽地响起一道清清冷冷的嗓,口吻很是淡漠,仿佛是在提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今儿个怎么不带你朋友过来坐坐?” 旁羡喜欢组局,因是周五,明天休息,他便呼朋唤友地叫了一堆人来他家聚会。 圈子里的聚会大多如此,朋友带朋友。如同上周季司音家的聚会,也有不少是朋友的朋友,或许也有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季司音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们姓甚名谁,只知道她们是为陈疆册而来。 今晚的聚会,也有不少女人如此。 但是没有阮雾。 他甚至没有提阮雾,只用“你朋友”这仨字代替。 是懒得提及,还是欲盖弥彰,很难分辨,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晓。 季司音说:“我和她只有节假日才见面。” “上周是什么节假日吗?” “偶尔周末也回家吧。” 空气无端静了一瞬。 季司音迟疑着问:“要不我问问她,这周末回不回家?正好明儿个他们都约了来我家烧烤,我问问她来不来。” 陈疆册懒懒散散地靠在那儿,手里夹着根烟。 今年春天意外的多雨,天气阴而暗,男人的神情在暗光中显得晦涩难辨。他深吸了口烟,唇角溢出一抹淡笑来,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想叫就叫吧。” - 女生宿舍楼道常年有股阴凉感。 近日多雨时节,恰逢回南天,空气里弥散着浓稠的湿濡。 阮雾下楼时,听见盘旋在楼道里的对话声,如同潮气般黏在她耳畔。 “俗话说得好,女人看腿,男人看腰,你看那男的腰,宽肩窄腰,西装穿在身上,就有股行走的衣架子的味道了,妥妥的斯文败类。” “谁说的男人看腰?男人得看鼻子,你是没看到他那鼻子,又高又挺。” “鼻子高挺说明什么?” “你个小屁孩,玩泥巴去,少掺和我们大人聊天。” “你们是没注意到他开的车,奥迪rs7,开这车的基本都是有钱且低调的主,估摸着是豪门大少爷搁这儿接女朋友来了。” “那车很贵吗?” “和你常看的霸总小说里,总裁喜欢开的卡宴差不多价。” “嚯,我说呢,我看他就特别有霸总的感觉。” 一行三人,有说有笑地聊着,嬉笑声明快。 阮雾津津有味地听着,听到这句话,也被感染着嘴角扬起笑来。 宿舍楼道挺窄,见有人下楼,三人连忙腾出空间方便旁人下楼。 阮雾侧着身子与她们擦肩而过。 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倘若她男朋友如此招摇地将车停在宿舍楼下等她,恐怕她会和他大吵一架。 她由来不喜高调。 随之又倍感庆幸,还好她没有男朋友。 宿舍楼外,那辆黑武士奥迪rs7犹如庞然大物,吸引了所有路过的学生的注意。 “阮雾。” 副驾驶玻璃往下降,熟悉的声音穿风过堂,映入眼帘的,是季司音明媚张扬的脸。 直到此刻,阮雾心里在想的也是,季司音新男友的车还挺酷的。 她往车旁走去,“你什么时候交的新男朋友?” 季司音一脸莫名:“什么新男朋友?” “你这车……” “这是陈疆册的车。”意识到她在想些什么,季司音赶忙撇清关系,“我和我亲亲男友感情好得很,都打算订婚了。今天他没空,我一个人又不敢上高速,正巧陈疆册有时间,就让他送我过来了。” 季司音是个恋爱脑,每回谈恋爱都一股脑儿地陷进去,谈了个把月就开始期待和对方步入婚姻 3. 3 《此地风月吟》全本免费阅读 3. 阮雾坐在陈疆册身边那个空位时,周围好似安静了一瞬。 这份沉默短暂得几难察觉,空档后,其余人仍旧该干嘛干嘛。 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密密麻麻的饮料,大多是鸡尾酒果味酒,阮雾挑了瓶不含酒精的豆奶。豆奶是玻璃瓶,启瓶器就在边上,她开瓶盖的动作很熟悉,按、压、抬,瓶盖就开了。 她插了根吸管喝豆奶。 余光里,陈疆册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夜风吹来几分潮热,落在阮雾的眼底,只觉得他的眼神认真到近乎温柔。 可他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她。有人和他说话,明显感觉到他的漫不经心,他注视着阮雾的举动过于明显,没有半分遮掩,大张旗鼓的姿态,像是无声的宣誓。 几人对视了眼,神色悻然,又偷摸着打量了阮雾一眼,均产生同样的疑惑。 ——陈疆册什么时候喜欢上阮雾这种类型的了? 没人敢和陈疆册说话,但有人和阮雾搭话。 自然是人来疯的旁羡。 旁羡和阮雾相识也有三五年光景,即便方才他旁若无人亲昵地喊她一声“雾大美人”,可他们的关系也只能算得上是点头之交。 旁羡找阮雾,也没别的事,“你有打火机吗?我的打火机不见了。” 边上的人打趣:“她看上去像是会抽烟的人吗?” 旁羡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显然是喝多了耍酒疯:“不会可以学,雾妹妹我教你抽烟啊。” 阮雾淡笑不语。 陈疆册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过来把旁羡给拉走了。接着又有人过来,断了一盘烤好的吃食,示意阮雾吃,她客套又礼貌地道谢。 只不过她现在不想吃东西,她喝了一瓶豆奶,想去上厕所。 谁能想到,坐下近半小时,她和陈疆册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去趟洗手间。” 陈疆册恶劣地开起了玩笑:“需要我陪你吗?” 阮雾竟点头:“你想陪的话就陪吧。” 这话落在陈疆册的耳里,莫名有几分熟悉。 待想起这份似曾相识的话语出自于自己之口时——“你想叫就叫吧”——陈疆册指尖猩红的烟兀自燃烧,照亮他眼底烟丝泯灭,唇畔溢出半分笑来。 怎么说呢,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但再有意思,陈疆册也没陪她去洗手间。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一男一女去洗手间,能联想到的龌龊可太多了。 阮雾说完那句话便怡怡然起身,也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里。 她进洗手间后,隔间外响起脚步声。 她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该不会这么狗血吧? 然而现实世界确实满地狗血。 有道女声说:“陈疆册什么时候和阮雾搞在一起了?” 另一道女声纠正道:“别用‘搞’这么粗暴的词行吗?而且我看他俩也没什么关系,一晚上都没说几句话。”她顿了顿,“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阮雾不是陈疆册喜欢的类型。” 阮雾疑惑,那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呢? 像是能听懂她的心声,隔间外的人说,“陈疆册向来不碰阮雾这种循规蹈矩的乖乖女的,怕对方爱得太深,怕分手后纠缠不休,闹得死去活来。” 刚才那个措辞粗暴的女生释然一笑:“也是,看来是我多想了。” 水声淅沥,进来三个人,有两个人先离开了。 另一个则要在厕所里再抽根烟,一晚上没抽,憋坏了。 换来二人嗤嘲谑笑。 待那二人的脚步声远去后,阮雾推开了隔间门。 洗手间有一面墙的玻璃镜。 女人低头点烟,心不在焉挑眸睨来一眼,透过镜子,看清背后的人时,肩颈止不住地颤了一颤。连带着,点烟的动作都有些不稳。 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她指尖衔着的那根烟,久久没有点燃。 阮雾洗完手,抽纸擦干,神色自若地走到女人身边,捡起她放在洗手台的烟,抽了一支。 “借支烟。”她下颌线柔和流畅,夹烟的指尖修剪的干净齐整,没有任何甲油的修饰,柔嫩的指端有着瓷玉般的润泽。 火点燃。 她眼梢晕着层薄凉的笑:“谢了。” 女士烟细长,由她唇齿间咬着,绛红色唇瓣,溢出袅袅青烟。 把那人看呆了。 她抽烟的动作姿态,俨然是老手。 一根烟就抽了几口,阮雾便掐灭扔进垃圾桶里。 离开前,她还是忍不住,轻笑了声,笑里有几分嘲弄意味:“烟不行,抽了之后总觉得口臭,我建议你还是换种烟抽。” 阮雾没有回到后院,她给季司音发了条消息,而后出门,打车回家了。 出租车里有股空气清醒剂的味道,不算好闻,阮雾降下车窗。 夜风凉丝丝的,吹得她清醒了些。 她撇头,看见身边的空位,在要不要给陈疆册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回家了这事上犹豫了会儿。 到头来,还是没发。 清醒过后,她仍是选择做他通讯录里安静的几个笔画,做死板的湖。 - 陈疆册边上的位置始终空着。 约莫过去半小时,耍了一圈酒疯的旁羡回来,他稍稍清醒了些,坐在位置上,愣愣地盯着陈疆册身边的空位,不清明的大脑里还记着一个人。 “阮雾呢?疆册哥,你费了几个小时去南城接来的阮雾人呢?” 陈疆册不知盯着哪处,神色清冷孤寂,目光很静,也很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此刻的心情不太好。 换做以往旁羡也看得出来,可今天他醉得不轻,执拗地一遍又一遍地问:“阮雾人呢?她玩牌最厉害了,你们谁把她找过来,让她陪我玩儿牌。” 没人敢说话。 季司音姗姗来迟,嗅到气氛里的紧绷,不明所以。 旁羡拉着她问:“你去把阮雾叫来,我要和她玩儿牌。” 季司音无语:“阮雾回家了,她家有门禁,晚上十点之前得到家。” 旁羡的表情还夹杂着天真:“她是灰姑娘吗?灰姑娘好歹都能在外面待到十二点呢!” 话音落下,引得众人笑出声。 陈疆册嘴角也弯了起来。 他解锁手机,点进阮雾的朋友圈。 她朋友圈是三天可见,最新一条朋友圈有四张照片。最近看的书,宿舍楼下盛开的花,路边的野猫,还有她——一张自拍。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文艺女青年的气息。 他对这种女人向来是敬谢不敏的。他承认她是有几分姿色,可远远不及心动的程度。毕竟这些年围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太多,也有几个堪称国色天香。 可她和她们不一样。 至于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 陈疆册鲜少有这般的无措与无奈,他叹了口气。 旁羡蹲在他边上,问他:“疆册哥,你能把阮雾抓回来陪我玩儿牌吗?” 倘若是旁人,保不齐存了别的心思,可旁羡不一样,对他而言,玩牌可比玩女人有意思多了。 她是什么牌王赌王吗,让旁羡如此念念不忘? 陈疆册还挺有耐心地哄他:“我让人去澳门给你找几个朋友陪你玩儿牌行吗?” 4. 4 《此地风月吟》全本免费阅读 4. 通话仍在继续。 季司音说:“想你啦。”起承转折还是来到了打电话的初衷,“还想找你打麻将。” “和你那些朋友们吗?还是算了吧,我不赌钱。” “我给你找了个人,赢了算你的,输了算他的。” “……”阮雾一阵失语,再开口时,语气有些微妙,“这人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话音落下,季司音看向陈疆册,他脸上带着笑,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笑得双肩都在抖,手里的烟都拿不稳了,烟灰窸窸窣窣地掉在了裤子上。 被骂了也没生气,反倒是隐忍地憋着笑。 旁羡却是憋不住,边笑边说:“疆册哥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本意是想反驳的,话说出口,又像是印证阮雾说的话。 电流里平白多了道男声,阮雾愣了愣,随即语调自如地说:“旁羡也在啊。” 旁人并没有察觉到,但陈疆册听出来了,阮雾是个亲疏远近分得尤为明显的人,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分。她说话时,喉咙里滚着笑,气息轻轻的,什么都没变,只是拖长的尾音变得简短有力。 笑意淡了几分,如月雾拢纱般朦胧。 旁羡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 阮雾说:“清明假期吧。” 旁羡自个儿开公司,开的还是连员工都不需要打卡上班的传媒公司,他连周末和工作日都分不太清,遑论节假日。 “那还有几天啊?” “三天,我大后天晚上回来。” “那也太晚了。”旁羡不乐意等了,“你上课很忙吗?不能和老师请假吗?” 阮雾笑着,逗他:“请假的理由就写,老师,我朋友打麻将三缺一,我得过去陪他们仨,你看行吗?” 旁羡当真了:“可以吗?” 手机那头,好似听到有人和她打招呼,她笑盈盈地应了声。 然后才和他们说:“我这两天都没有课,只有大后天上午有一节课,还是给本科生上课,没法儿请假。” 倘若她是学生,请假也就罢了。但她那天是老师。 直到电话结束,陈疆册都没有说一个字。 旁羡和季司音又接着在彼此的通讯录里寻找下一个合适的人选。 他望着桌上混乱的麻将牌,那目光是不含温度的沉寂。 好半晌,他出声,打断二人的对话。 “——我得回南城一趟,你俩是接着找人打麻将,还是闲得无聊跟我走?” 空气霎时静了下来,季司音和旁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张脸写着如出一辙的茫然。 - 去往南城的高速路上,季司音坐在迈巴赫里,望着前方的黑色奥迪,问起了一个至关重要却被她一直忽略的问题。 “陈疆册他到底什么来头?” 阮雾和陈疆册初次照面那天,也是季司音第一次见陈疆册。 在此之前,她只在流言蜚语里听过他。 无非是说他难追。 所以她认定他是个洁身自好的男人。 可旁羡听到她这句话后,笑的前所未有的酣畅。 他那笑很直接,神容里映着明显的嘲讽,嘲弄她的想法天真。 “陈疆册这人也就看着斯文凛然。” 季司音心头一骇,为自己有意撮合他和阮雾一事倍感后悔,连忙从兜里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发给阮雾。 手机没开静音,键盘打字哒哒哒声响,响了许久,聊天框里也没打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要怎么和阮雾解释呢? 要怎么说明陈疆册呢? 她想了许久,也没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反倒是一边的旁羡,见她一脸纠结的模样,心里油然而生某个想法,大惊失色:“你他妈的该不会看上陈疆册了吧?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季司音,你居然精神出轨!你精神出轨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和我说?好吧,既然你告诉我了,我也只能毫无道德底线地帮你瞒着你红杏出墙这件事了。” “……” 季司音看着窗外,难得的晴天,有云飘荡在空中。 好天气,去见好友,她理应心情极佳,结果没想到身边坐了个蠢货。 她撇过脸,面无表情,赐予旁羡三个字:“神经病。” - 连绵阴雨天难得放晴。 学校里百花齐放。 玉兰,樱花,星辰花,美人梅,郁金香。 校内赏花拍照的人不计其数,大多是校外人员。 阮雾的几位同门见她整日在图书馆待着,说她看上去死气沉沉的,于是拉她出来放风筝。 说是放风筝,实则几人放了不到五分钟,发现风筝飞不上天,一股脑儿把风筝收了,改为野餐。 她们在情人坡寻了块草坪,野餐垫上铺满了小吃水果,几个人晒着太阳聊着天。 学生喜欢把时间浪费在与学习无关的事上。 也喜欢在上课的时候走神,浪费上课的时间。 她们边聊天边拍照,偶尔看着周围的小情侣,阴阳怪气地说几句秀恩爱分得快,转头又可怜兮兮地问老天爷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谈上甜甜的恋爱? “你们清明回家吗?不回家的话,我们要不去寺里拜拜?” “哪个寺?” “还能是哪个寺庙,天竺路上的天竺寺呗,不都说天竺寺求姻缘挺有名的吗?” “真假的?阮雾,你去吗?” 现如今年轻人在上学与上进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上香。 阮雾摇摇头:“清明我要回家。” 除了她以外,其他几位同门都是外省人。 于是除了她,其他人谈论起哪天去天竺寺拜佛祈福。 下午阳光太大,晒得阮雾头晕目眩,昏昏欲睡。 野餐结束,大家相约去校外的韩料店吃芝士排骨,阮雾浑身没力气,没和她们一块儿去。 宿舍一楼不住人,出租给校外人员开店。 阮雾想着进去买杯咖啡提提神,她还有两篇文献没看,打算待会儿看。 买完冰美式出来,夜风清冽,吹得她打了个冷颤。 兜里手机响起来电声,她低头在帆布包里找手机,没注意到身后有两辆自行车,两位车主双手环在胸前,时不时转头望向对方,插科打诨地聊着天。 水泥地面有颗石子,自行车轮胎碾压过去时,整个车身不受控地晃了下,车主没来得及扶好把手,车子霎时往一边倾斜,撞在了阮雾的身上。 突如其来的撞击,阮雾猛地往前倾。 她前面是个花坛,双腿直挺挺地撞上,刺骨的疼。 手里的冰美式都倒了,手机也随之摔进花坛里。 阮雾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前陡然一暗,有个人影覆盖住她的视野。 空气里有股薄雪料峭的寒意。 她以为是肇事者,抬眸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统共才见过两面而已。 算不得多熟悉。 如果不是右腿膝盖处传来的痛感,恐怕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陈疆册?”她叫出了他的名字,“你怎么会在这儿?” “摔在哪儿了?”陈疆册黑眸沉冷,不答反问。 “腿。” “能站吗?” 阮雾半边身子靠在他身上,勉强站了起来。 她的衣着打扮很春天,嫩黄色衬衫连衣裙,肩上披着件梅子粉针织衫。裙子不长,还没到膝盖。常年图书馆、教室、宿舍,三点一线的人,没怎么晒过太阳,皮肤白皙细腻如瓷。 以至于膝盖处泛着的红血丝格外明显。 乳白色的灯光下,血水呈暗调,沿着她的小腿往下滚落,血迹斑斑,乍一看挺吓人的。 把肇事者给吓坏了,“同学,你还好吗?我不是故意的?我 5. 5 《此地风月吟》全本免费阅读 5. 校医院不在学校里,学校通往校外有一座拱桥,拱桥另一侧是备受学生以及附近住户喜欢的小吃街。小吃街尽头右转,便是学校的校医院了。 校医院没什么病人,挂号后立马就诊。 阮雾的膝盖看似鲜血淋漓,实则只是简单的磕伤,只是蹭破了一大块皮,显得狰狞。 医生给她处理好,叮嘱着—— “每天记得换药,最好三天内都不要碰水。” “……换什么药?” “拿碘伏棉签擦一擦,宿舍里有棉签吗?” “没有。” “我给你开一瓶。” “嗯,谢谢。” “没事。” 处理好药,付钱的时候出了点儿小状况。 阮雾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她身上没带现金。 医生看见她漆黑的手机屏幕,了然,神态自若地看向陈疆册,“手机没电了?男朋友能不能帮忙付一下钱?就几块钱。” 其实也就五块钱,阮雾却窘迫到了极致。 她咽了下喉咙,“不是男朋友。” 停顿了几秒,陈疆册扫码付款,手机发出“叮——”声,显示付款成功。 他声调轻松,漫不经心里透着游刃有余:“确实不是男朋友。” 面对如此极于撇清关系的二人,医生愣了愣:“……啊,那是我误会了。” 阮雾脸上的笑淡了几分,似明月铺上银白冷雾。 付完钱,他们出了校医院。 阮雾走路有些磕绊,陈疆册放慢脚步,推着自行车,与她保持在同一频率中。 夜里六七点的小吃街格外熙攘,衬得他们之间尤为清寂。 阮雾没再说话,意外发生的突然,陈疆册的出现更突然。 或者用突兀更合适。 他不应该出现在南城,也不应该出现在南大,更不应该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最不应该的,是他们之间的气氛。 近乎情人间的亲热; 又似陌生人的疏离。 他们对待两性关系,有着同样的默契。 打破这份安静的,是陈疆册的手机铃声。 陈疆册掏出手机,看清来电后,瞥了眼阮雾,才接起电话。 “我在外面。” “她联系不到阮雾?” 听到自己的名字,阮雾偏头看向陈疆册,就见他唇畔溢出笑来,“她可能手机没电,关机了。” 阮雾口型问他:季司音吗? 陈疆册微颔首。 不需要他说,阮雾也能猜到手机那端的人,应该是旁羡。 不知道旁羡说了什么,陈疆册说:“她是成年人了,又在学校这么安全的地方,顶多被人撞,发生些小擦伤,怎么可能会被拐卖?” 阮雾神色僵了瞬,为闺蜜的脑洞大开感到无语。 待电话挂断后,陈疆册笑着:“季司音联系不上你,以为你被人拐卖了。” 阮雾无声叹息:“我去租个充电宝吧。” 小吃街许多家店都有租赁充电宝的机器。 租充电宝的充分必要条件是,手机扫码。 但她手机没电。 还是陈疆册扫的码。 充电开机得要一会儿,阮雾目光似点水滑过陈疆册的脸,忽然继续方才的话题:“你刚才说,你高中是在我们那儿读的,你不是我们那儿的人吗?” 陈疆册:“嗯,去过淙城吗?” 淙城是省内的沿海城市,淙城最为出名的,大抵是千禧年后享誉全国的淙城炒房团。 阮雾摇头:“没去过,你怎么会在我们那儿上学?” 陈疆册轻描淡写道:“父母在那边工作。” 他并不想多提及家事,拿自己开涮:“怎么就认为我年纪比你大?难不成是我的长相看上去比较老成?” 阮雾忍俊不禁。 他无论如何是和“老成”沾不上边的。 但也算不上年轻了。 阮雾成日待在校园,太清楚学生是什么样的状态了。抛开他优渥出色的外貌身形不谈,陈疆册身上没有大学生的清澈飒爽,他笑和不笑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笑时风流恣桀骜,不笑时凛然冷肃。 尤其是后者那股沉稳的气韵,必定是经过多年的年岁磨炼出来的。 “我听到旁羡叫你一声‘疆册哥’,我比他小半岁。”阮雾说。 “那你也得跟着他叫我一声哥了。” “你很喜欢在外面认妹妹吗?”她淡淡出声。 阮雾她的脸型是鹅蛋脸,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学生,眼皮子能窥见的最大苦难莫过于期末考试挂科。婴儿肥未退的脸,五官说不上多精致,拼凑在一块儿,比起惊艳,更多的还是看得顺眼。 其实看得顺眼比长得漂亮更难得。 长得漂亮是客观审美,看得顺眼是主观意识。 要不然模样好看的那么多,怎么偏偏在人群中对她流连呢? 陈疆册目光静了下,读出了她话里藏着的别有深意。 “如果我说是第一次,你信吗?” 他轻易将话题抛还给她。 阮雾没心没肺的模样,俨然是没往心里去:“信啊。” 陈疆册嗤笑了声,没再说别的。 那天分开前,阮雾还是知道了陈疆册的年龄,和她猜的差不多。 比她大两岁,倘若那年中考她考进了市一中,还真得毕恭毕敬地叫他一声学长。 宿舍门外幽夜暗生,熏风的气息流荡悬浮。 阮雾把手里的充电宝还给他,并叮嘱:“你记得把充电宝还了,毕竟是拿你手机扫的码,用的是你的钱。” 她与他郑重道谢:“今晚真的谢谢你了,你哪天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然后她看见他神情里几乎满是诚恳,低沉的嗓缓缓地说:“我等你给我发消息,阮雾。” 诚恳的,像是在等待誓约的降临。 阮雾的背影有几分慌乱,像是落荒而逃,又像是欲盖弥彰的难自抑。 他们好像都知道彼此为什么不主动给对方发消息。 彼此都不缺人追,更喜欢的人才会主动发消息,而主动就是让自己处于劣势。 这不像是一场恋爱,像是一场爱情博弈。 可他都主动来学校找她了,她主动给他发消息,好像也不算输? 回宿舍的路上,阮雾混沌地想。 不待她思虑,手机嗡嗡震动,季司音拨了电话过来。 舍友还没回来,南大研究生宿舍是二人寝,两个寝室共用一个洗手间。 阮雾的舍友经常夜不归宿,起初她还会在微信里关切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次数多了,她也懒得问。 灯没开,皎洁月光铺满床,她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按下了接通按钮。 季司音扑头盖脸就是一句咄咄质问:“陈疆册是不是去找你了?” 阮雾没有任何隐瞒的想法,说:“旁羡给他打电 6. 6 《此地风月吟》全本免费阅读 6. 陈疆册等了一晚,也没等到阮雾的消息。 倒也不是特意等她的消息,这一晚他身边围着不少人。 有人瞧见了他车驶进了南城区域,车牌是一连串的“9”,继而奔走相告。待陈疆册车驶进家门,远远便瞧见了堵在家门外的十来辆豪车。煌煌灯火映亮半壁夜空。 这一瞬间,陈疆册有了回到自己地盘的真实感。 如果说旁羡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那他这帮朋友就是金山堆砌的纨绔子弟。 陈疆册刚下车,又被拽上了另一辆车。 ——“小周总新开了家夜总会,你赏个脸过去看看。” 奔波了一下午,陈疆册没什么心情出门,但他有阵子没回南城,他们都来他家接他来了,他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 还是过去了。 夜总会里衣香鬓影,陈疆册点了支烟,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青雾迷了他的脸,神色游离难辨。 他坐在人声鼎沸里,无声拿出手机,不断地点亮屏幕,又暗灭屏幕。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在等一个人的消息。 他不愿意开口,没人敢主动打搅他。 于是问随他一同过来的旁羡,“他这阵子去你那儿,遇到什么人了吗?” 旁羡说:“遇到挺多人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那他在你那儿,平时都干什么?” “睡觉。” “几个人睡?” “……当然是一个人睡啊。”旁羡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总不能和我睡一块儿吧?” “……” 整一个傻白甜,问不出半点儿有用的信息。 陈疆册听着他们的一问一答,听得想笑。 如同所有忙里得闲的人,陈疆册毕业后连轴转几年,好不容易讨了休息的空档,每日的要点便是吃和睡。和阮雾的第一次见面,是他睡了一天一夜,旁羡实在看不下去,将他从床上生拽硬拉下来的。 不经意的一个回忆里,阮雾便成了祈使话语的主角。 他没有刻意在想她,是她钻进他严丝合缝的回忆里。 但她是真的沉得住气,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朋友圈没有更新,也不给他发消息。 说好的请他吃饭,说好了他在等她的消息,她却像个没事人,把他撂在一边。 她越平静,他越汹涌。 许多事,有一有二就会有三。 譬如等不到她的消息; 譬如他去找她。 - 男学生骑着自行车走了,剩下陈疆册和阮雾。 阮雾的表情很淡也很平静,对他那一句“还不是女朋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她只是走到他面前,若无其事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她是真的挺能装傻的。 也挺能拿乔的。 偏偏他还挺吃她这一套。 陈疆册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话,而是视线往下,那目光柔和,不带任何男人打量异性的轻挑,最后停在她被长裙覆盖着的膝盖处。 “换药了吗?” “……换了。”阮雾说。 “吃午饭了吗?” “还没。”阮雾霎时领悟过来,她唇畔溢出浅淡的笑,她扬着下巴望向他,这会儿倒是有几分学生模样了,天真又稚嫩的,她问他,“不是说好了等我给你发消息的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她有种能力,能够把调情的暧昧话用最清白的姿态说出来。 陈疆册也有种能力,能够让青天白日落下风花雪月。 他深深看她一眼,四周零落的花瓣如同十万盏温柔梦,成为他的附庸。 他说:“可我等了一晚都没等到你的消息。” 阮雾:“……或许再等等呢,你好像没什么耐心。” 陈疆册说:“我是个没耐心的人,所以我今早起来,就来找你了。” 阮雾早起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被他的目光笼罩着,像是被酒气熏染,惹得她也醉醺醺的了。 她听见自己心里的一声轻叹,也听见掩盖住叹息的砰砰心跳声。 “没给你发消息,是因为我还没想好餐厅。”阮雾说的是实话,“学校附近的餐厅,好像不太适合请你吃饭。” 学校周边的餐厅,都是为了迎合学生的口味与经济实力,主打一个经济实惠。 陈疆册这一身打扮确实挺像个男大学生的,可阮雾知道,掀开他的衣领,里面必然藏了一个价值不菲的品牌标签。阮雾无法想象他和一堆学生党坐在拥挤的餐厅里,服务员上菜都极有可能碰到他的肩的场面。 “阮雾,你是不是忘了,我曾经也是个大学生。”陈疆册淡笑着,“而且我在意的是一顿饭吗?” 他们都知晓他的言外之意——他在意的是她。 阮雾抿了抿唇,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稳:“正好我饭卡刚充了五百块钱,我请你在我们学校食堂吃饭吧。” 陈疆册愣了愣,随即笑了出来。 他像个纵容溺爱的长辈,无论她怎么横冲直撞,他都说,好啊,没关系,依你的。 - 高等学府之所以令人向往,除却优渥的教育资源,还有囊括天南海北美食的食堂。 陈疆册被阮雾安排坐在了靠落地窗的位置。 他坐在位置上岿然不动,看着阮雾像只小麻雀这边飞那边跳的给他买吃的。 阮雾介绍菜品的时候又像只小夜莺,声音很好听,软绵绵的。 “这是漏奶华。” “叉烧包,挺好吃的。” “这个烤鸭卷我经常吃。” “你吃不吃芒果糯米饭?” “吃炸鸡吗?” “……” “……” 陈疆册在吃东西方面并没有过多的讲究做派,他不挑食,无论哪道菜都会夹一筷子。但也许是教养所致,让他无法漠视请客人的热情,每道菜他只尝了一口,便再没动筷。 他没太多的食欲,倘若非要说食欲—— 他想起了一句个成语,秀色可餐。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对面的阮雾,问她:“你平常一顿饭要吃几个菜?” 阮雾知道他在变着法儿地说她能吃,桌上的东西基本都进了她肚子里。 她义正言辞地说:“不能浪费粮食呀,而且我平时都拿餐盘去窗口打菜,打菜的大叔大妈拿着勺的手抖来抖去,一个菜才一拳头大小,五个菜都凑不出一盘。” “是吗?” “嗯,难不成你大学食堂的大叔大妈很大方吗?” “我大学在国外读的。” 于是话题就此展开了。 阮雾问他:“国外大学食堂好吃吗?” 陈疆册说:“不怎么样,我都自己做。” 这倒是让她小小惊讶了:“你还会做菜?” 陈疆册觑她: 7. 7 《此地风月吟》全本免费阅读 7. 一切仿佛是有预兆般,在他向她吻来的时候。 静谧的封闭空间,樱花树遮天蔽月,光影散落,空中浮荡着轻柔的光晕。 阮雾背抵着教室前门门板,一只手紧紧地抱着身前的笔记本电脑。另一只手拽着陈疆册的胳膊。 在进教室前他们并没有抱着别的念头,至少阮雾是单纯地想把他拉进教室里,不想遭受同门们的揶揄。 可是她靠着门,陈疆册靠着她。 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逛了两个小时,今日阳光明艳,他却像是没有见光,身上有着偏冷调的味道,像是初春解冻的霜雪。 周身被他的味道裹挟,她一抬眸,便撞进他越来越靠近的眼里。 然后是预料之中,意料之外的一个吻。 有犹豫过吗? 或许有。 但听到他的话后,阮雾踮起脚尖,将他因说话拉出的齿间距离,再度缩短。 一触即离的吻,演变成了难舍难分的深吻。 老天像是也在帮他们的忙,这间教室近日因樱花盛放而备受学生喜爱,阮雾刷朋友圈时都看到好多本科学弟学妹们发了在这间教室寻找角度拍照的照片。偏偏今天,偏偏当下,空无一人。 说不清是无意的巧合,亦或是命运在他俩背后的推波助澜。 亲完后,二人有一瞬间的静默。 陈疆册屏了下气息,刚想说话,被阮雾打断。 她双眸泛着清凌凌的潮湿,头发稍显凌乱,她自己也知道,空着的那只手整理头发。对于方才猝不及防的那个吻,她的态度是:“亲就亲,怎么还把我的头发弄乱?我好不容易扎了个这么漂亮的麻花辫呢。” 侧麻花辫,扎了个米白色蕾丝发圈。 她头发多,麻花辫编的蓬松,尽显温柔。 现在好了,麻花辫被他弄乱了,她把发圈摘了,长卷发披散在肩头。 整理好头发,她说:“我去开组会啦。” 然后打开教室门,走了出去。 陈疆册留在空教室里,未多时,回味过来,总觉得她刚才的言行举止特耳熟,像是…… 像什么呢? 像穿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她是亲完嘴转身就走的渣女。 不问他为什么亲她,也不责怪他的突然袭击,她只说,让他在这儿等她。 像古时候的皇帝,招人侍寝。 他们性别对换了。 陈疆册嗤然一笑,却还是坐在教室里,安安心心地等她回来。 ……宠幸他。 - 每周一次的研究生组会,参会人员是导师手下的所有博士、硕士研究生。 组会的流程大差不差,每个人上台ppt汇报自己这段时间的学习进展、论文进度。 阮雾的导师名叫张卉,在学术方面是个严格的老学究,私底下则是个平易近人的长辈。 每次组会,导师都会准备一桌子的水果零食。 漫长沉闷的组会行至尾声,导师问大家清明安排:“不回家的,要不跟我去踏青?” “哪天呀?我们约好了去天竺寺拜佛求姻缘。” 遭来导师一个白眼,“想谈恋爱去求佛,怎么研究生还搞迷信?你们出去别说是我的学生。” 大家嬉笑着,气氛和谐欢脱。 导师想了想,说:“我先生是航天航空学院的教授,他底下的研究生好像有几个单身,要不清明你们这群单身狗到我家一块儿吃饭?” “啊啊啊啊卉姐你可真是人美心善。” “卉姐我爱你。” “卉姐你人最好了!” 一时间,赞美声不断。 导师哼笑了声:“去的人在群里发个1,我统计一下人数,看看要做多少菜。” 微信群叮咚叮咚作响,有人疑惑,“阮雾,你不去吗?” 导师说:“雾雾你也过来呀,你师公手底下有个特别帅的学生,我打算介绍给你呢!” “老张!!!” 此话一出,众人群起而攻之,“老张你太偏心阮雾了!” 夸她的时候一口一个张姐,烦她的时候一个一个老张,大家就是这么真实。 导师无奈摊手:“谁让雾雾漂亮又刻苦,我儿子要是年纪再大一些就好了,我肯定说服雾雾当我的儿媳妇。不过雾雾,”她撑着下巴,一脸真诚地盯着阮雾,发自肺腑地问她,“你能接受姐弟恋吗?不出意外的话,我儿子今年高考应该是能考上南大的,等他到学校了,你俩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你看怎么样?” 同门都知晓,导师张卉有多喜欢阮雾。 别说导师喜欢阮雾了,大家都挺喜欢她的。 长得漂亮倒是其次,主要还是她刻苦努力的学习态度,以及不争不抢的温和性格。 导师是第一个进教室的,自然没见到阮雾身边的英俊男人。 阮雾身边的师妹突然开口,悲怆遗憾的口吻说:“卉姐,你的儿媳妇梦被一个超级大帅哥毁了。” 导师愣了愣:“什么?” 见众人看着阮雾,笑得一脸隐晦暧昧,导师反应过来:“雾雾,你有男朋友了啊?” 那个瞬间,迎着众人暧昧的促狭,阮雾心里涌起一种类似于无奈的情绪。 无可奈何地,将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延续下去。 分明她自己也不看好这段关系,知道一旦分手,便会沦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她还是笑盈盈地说:“好像有了吧。” “好像是什么意思?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大概就是……男友含量百分之八十?”阮雾像个备受情爱摧残的小女生,苦恼地皱着眉头,说,“他还没和我表白呢。” 这大概就是她的讨喜之处,合时宜的示软、撒娇。 其实比起男人,女人才更拒绝不了女孩子娇滴滴的撒娇。 一屋子硕士生,清一色女孩儿。 大家说:“倒也是,恋爱得要正儿八经的告白才行。” “确实是百分之八十。” “八十哥!”有人甚至给陈疆册取了个绰号。 阮雾听到“八十哥”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出声。 组会是在五点前结束的,导师得去接儿子放学。大家饿得不行,一听导师说“散会”,立马抱着早就收拾好的东西飞快退离教室。 阮雾跟着人群出了教室。 隔壁教室不似刚才空寂,现下坐了不少人。一个个举着手机在拍窗里的樱花。 她目光一路逡巡,最后在角落位置找到了陈疆册。 他神情漠然地盯着教室里前来打卡拍照的女学生,一个个专注地盯着镜头凹造型。陈疆册就专注地欣赏着年轻女学生们,丝毫没察觉到阮雾的存在。 她是从后门进的,轻手轻脚地到他身后,但他身后像是长了双眼,在她快要靠近他的时候,他慵懒着声调,问她:“结束了?” 阮雾疑惑:“你背后长眼睛了吗?” 他下颌轻抬,指向地面的影子,阮雾愤愤,和自己的影子生气起来:“怎么被它出卖了?” 陈疆册拿过她怀里抱着的笔记本电脑,看似轻薄的笔电,实则沉甸甸的。 他问她:“累吗?” 她说还好,然后又问他:“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陈疆册勾了勾唇角:“我还没这么等过一个人,阮雾,你面子挺大的啊。” 面对他的热讽,阮雾只是笑,笑盈盈地挽着他的胳膊。 年轻女孩扬着张过分漂亮的脸,笑意如春日般明媚,声音是陈疆册只在季司音的手机里听过的柔软,说话间的气息似绒毛般轻抚过他耳蜗。 “你不愿意吗?我又没有勉强你等我,陈疆册,是你自己要等我的。” 她用一把最适合说情话的嗓子,说着浪荡子般的不负责话语,将过错都推到他身上。 陈疆册觉得她还真是渣女。 他气的牙痒痒,“我要是不等呢?” 阮雾眨眨眼,说:“那我就去找你呀。” 陈疆册没什么情绪地轻嗤了声:“我看未必。” “……真的,”出了教学楼,室外温柔的夜风将她的头发吹乱,她将头发挽至耳后,温声道,“我原本打算清明假期去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