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 1. 逃学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近日来谢毓总觉得肚子不舒服,明明也没吃坏东西,却总是三番两头往茅厕跑。 方才闻先生方说休息,她便又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谢毓双眉紧蹙,伸手在小腹上轻轻打转,“莫非是补药吃多了,适得其反?” 正想缓缓身子准备起身,忽然听得茅房门板被轻轻扣了两声。 谢毓一瞬间抓紧裤带,警惕道:“谁在外面?” “我!” 一听是熟悉的声音,谢毓裤带上的手放松下来,朝外不耐烦道:“薛居令,你鬼鬼祟祟凑过来整什么幺蛾子?” 门外的男声神采奕奕:“老谢,去不去彩云间?” 拉了两趟没什么精气神,谢毓一手提裤子一手揉肚子,“不去,又没什么新花样。” 薛居令一听,突然兴奋起来,语气拔高好几个调:“不不不!听说前日来了个西域的小娘子,能在桌上跳舞转上好几个时辰不停,为兄带你去开开眼。” 下一秒,谢毓提起裤子,跟她的毕生知己到了狗洞前。 矮个子朝高个子屁股踹一脚,指着狗洞:“你先钻。” 薛居令不满:“次次都是我先,你先一次会——” 谢毓又是一脚,打断他:“你去不去?不发两句牢骚动不了。” “去去去,我去!”薛居令揉着屁股,不忿回头看她两眼,娴熟的往狗洞进发。 谢毓抱胸看着在外仪表堂堂的“薛二公子”如鱼得水地钻进狗洞,脸上缓缓扬起一抹笑容。 等他完全出了书院,谢毓也卷了卷袖子,弓腰准备出行。 少年一边扒开洞口的野草一边嬉笑道:“老薛,你说要是外面的小娘子们要是知道她们的薛二郎被我带着钻狗洞,会不会气得砸了谢家大门呀?” 谢毓笑得合不拢嘴,却不料刚探进洞半个身子脖子便上一紧,接着整个人便被人从洞里拎了出来。 “谁啊?!哪个不长眼的敢拦着小爷我去看美人儿!” 谢毓怒气冲冲,手脚在空中不停扑腾。 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下一瞬却对上一双苍老威严的眼睛,只一眼谢毓整个人便萎了下来。 “闻、闻先生,您怎么在这儿……” 其实也不必问。 谢毓斜眼一看,后边还站着个芝兰玉树的宋岚亭,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他去告的状。 谢毓虽然手脚不麻溜,但两颗眼珠子却灵活得很,当下便朝宋岚亭狠狠翻了两个白眼,也立时得到了闻士沣的教训: “谢毓,你还敢瞪人?我若再不来,你这是又要去哪里逍遥快活了?” 被拎在手上的小鹌鹑咽咽口水,耷拉着脑袋不敢多说一句。 可墙外的薛居令哪知墙内状况。 半天不见谢毓出来,心中便不安了起来,于是不知死活的喊道:“老谢!你人呢?怎么这么半天还不出来!” “老谢!干嘛不搭理我?是死是活你也给我吱个声啊!” “谢毓?谢毓!再不说话我要进来找你了!” 听着墙外的狗叫,谢毓看了一眼狗洞旁守株待兔的闻先生,默默闭眼:老薛,你自求多福吧…… 薛居令皱紧眉又弓腰往狗洞里钻,脑中回想起十三岁那年他带着谢毓去九霄湖凫水,自己一溜烟儿游去大远,结果一回头谢毓却不见了踪影。 所幸最后将他从湖底捞了起来,否则谢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就算是断在他手上了。 如今想来依旧后怕,恍惚间觉得这狗洞更难钻了。 薛居令身长八尺,身形健壮,这狗洞对谢毓的小身板儿来说畅行无阻,对他来却是有些过于逼仄了。 他在洞里擦着墙面往内,口中还不断呼唤谢毓的名字。 心中七上八下,脑海中更是已经浮现出一会儿扛起昏倒的谢毓直奔医馆的场景,却不料扒开野草见到的竟是蹲在洞前的闻先生。 闻士沣两道花白的长寿眉垂在眼边,几道皱纹挤作一处,笑得和蔼慈祥:“薛居令,马上便是下一堂课了,你这是准备往哪儿去啊?” 薛居令无语凝噎,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谢毓,双手乖乖交迭在腹前,俨然一副乖顺模样。 闻士沣扶着腰缓缓站起身,冷下声:“赶紧出来,你、还有谢毓,自己去前庭领罚。” 说完,斑白老者背手离开,留下三名少年在原地。 薛谢两人面面相觑,薛居令望了一眼谢毓身边的宋岚亭,面色阴沉,朝谢毓道:“谢矮子,过来。” 谢毓拳头一紧。 薛居令竟然敢叫她“谢矮子”!这要放在平时,定要被谢毓狠狠揍一顿。 可现下她刚卖完人家,哪敢发作,狗腿似的灰溜溜到了薛居令跟前,低眉顺眼扯出个笑来:“老薛,我方才也是没办法,就在闻老头眼皮子底下,我哪敢造次啊?” 谢毓见他盯着宋岚亭不动,连忙指凶:“就是他!是他告的状!” 说完谢毓扭头,却猝不及防撞入那对琥珀色的眸子。 宋岚亭也在看着她。 且脸上依旧是那副欠打的表情。 淡淡的,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看着他这副模样,谢毓心中愈加烦闷,气不打一处来,插着腰朝他叫嚣道:“看什么看!宋岚亭,我跟你没完!” 刚放完狠话,画面一转,谢毓便站在庭中仰着脸朝天哇哇乱叫。 宋岚亭被闻士沣委任“监刑”,立于庭前阶下。 一身远天蓝素面锦缎袍,青丝半束起规整披在肩头,玉面长身,整个人跟珍宝铺子里雕出来的玉像一般,让人挑不出毛病,和庭中被戒尺打得泪痕交错的谢毓对比强烈。 掌刑之一的老者叫石平,是闻士沣身边的老仆,这几年不知在谢毓这双白净的小手上施了多少次罚。 他望着谢毓鬼哭狼嚎的模样,心中疑惑:我这也没使多大力啊…… 原本因为谢毓体弱多病,他体罚时便只用了对别人一半的力道。可谢毓每次都一样啼天哭地,跟个姑娘家似的。 这样想着,石平转眼看了一眼一旁的薛居令。 薛居令手端正伸在身前,每一道戒尺都受得实实在在,面上却微闭双唇一言不发。配上这高大的身形,石平不由暗叹一句:这才像个真正的男子嘛! 三十道戒尺,二人同时结束惩罚。 谢毓花着脸捧起“伤痕累累”的左手,不停吹气,一脸惨状。薛居令则看起来不痛不痒。 谢毓虽阵仗大,实际上受的罚,落到实处还抵不过薛居令的一半。 给薛居令施罚的是石平的儿子,石泉将戒尺交到石平手上:“爹,打完了。” “嗯。” 石平顺势看向薛居令,尽管他面上平静如昔,手掌却因三十道戒尺留下殷红的尺印,方方正正映出个长块。 薛居令走到谢毓身侧,拍了拍她的背,叹道:“别哭了,这都多大了还每次都哭。” 谢毓苦着脸看向他,淡粉的唇瓣仍在微微颤动,显然还未从方才的纷乱中回过神来。 与此同时,阶前的宋岚亭在结束体罚后便朝谢毓二人走 2. 醉酒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烛光微动,女子脸上的微红隐入火光。 谢毓飞快抽回手藏在身后,伸出另一只手摆了摆,道:“没什么,不过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罢了。” 可不能让兰娘知道她是因为逃学才挨了板子。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痛根本算不了什么!” “呵——”一声嗤笑。 谢毓转头,薛居令一脸无事盯着台上的胡姬。 兰娘也看了过来,疑问道:“薛公子,你笑什么?” “嗯?”薛居令转过头来,饮了口酒神情无辜,“我没笑啊。” 谢毓身子一歪凑至他耳畔,声音压到最低:“警告你,嘴巴给我放严实点儿!” 薛居令勾唇笑笑,低声答是,之后随便瞎扯两句敷衍了过去。谢毓也追着兰娘问起那胡姬的事情,几人便很快将这话头揭过。 谢毓酒量不好,喝多了容易发酒疯,因此寻常在外绝不敢轻易喝酒。 可今日她在宋岚亭那儿受了气,夜里在彩云间便没忍住多喝了几杯,哪怕她那壶只不过是清甜的果酒,也叫她两颊染上淡淡飞霞。 纤长白嫩的两只小手摸到绵软的衣料便两下攀了上去,胡乱摸索,圆溜溜的两杏眼睁得大大的,瞳仁却怎么望不到一处去。 谢毓扯着嗓子,声色凄厉:“兰娘啊兰娘!小爷我今日被欺负了呜呜呜呜——” 谢毓伏在美人柔软的胸脯上,像是依偎在娘亲怀里,开始滔滔不绝的吐起苦水来。 兰娘一手搀着她不滑下去,另一只手轻柔地在她发顶抚摸,语气温柔:“谢郎,谁欺负你了?” “我不能说呜呜……” “可是有薛公子在,谁敢欺负谢郎呀?” 一旁的薛居令闻言,认可的点了点头。 “薛居令在怎么了?他哪里护得住我?不过是跟着我一块儿被欺负罢了呜呜……” 话中的薛居令凝眉看她,不太认可。 “那个…那个谁仗着自己家里有权有势、长得好看、脑子聪明……老是给我使绊子,我分明对他那么好!” “找到的马蜂窝第一个拿给他看,买了杏仁酥第一个给他尝,连放风筝我都等飞高了再递给他……”谢毓趴在几上,意识不清醒,“嗝……我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有权有势、长得好看、脑子聪明?”兰娘挑眉,“谢郎这不像是指罪,倒像是在夸这人哪?” “不过既像谢郎说的这般,你对他这般好,他为何还会欺负你呢?” 端坐一旁的薛居令看不下去了,揭露道:“摘马蜂窝害宋…害他被蜇,买杏仁酥害他起了一身疹子,放风筝更是缠到他脖子,险些叫他封了喉……” 薛居令细数往事,无奈扶额:“谢毓,你对他还真是‘好’啊。” 兰娘听得哭笑不得,不过这些事听起来的确像是谢毓会做出来的。 两人话中的当事人此刻正静伏在几上,呼吸平缓,像是睡了过去。 薛居令拨了拨蹀躞带起身,朝兰娘道:“今日便到这,我先把这小子送回去。” 兰娘微微颔首,道别后起身回了房。 薛居令弯腰,伸手想要将谢毓捞到背上去,他望着谢毓的脸,忽见她的睫翼轻颤了一下。 他自问道:这小子的睫毛有这么长吗?之前为何从未注意。 片刻后他又摇了摇头,扬唇轻笑。 谢毓个子不长,其余的长长也是应该的。 打散莫名其妙的念头,薛居令长手一伸将谢毓捞起,放到了背上,侧头低声对着酣睡的少年道:“谢矮子,该回家了。” 谢毓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如何,将脑袋翻了个面,将原本面朝着薛居令的脸转而朝向外边。 将她的手搭在肩前,薛居令背小孩儿似的掂量后背的重量,喃喃道:“怎么又瘦了……” 可走了两步他又察觉不对,这背上怎么感觉软乎乎的? “怎么轻了身上反而还长肉?” 不可能,莫非谢毓这小子背着他偷偷练了? 薛居令走在街上,两道的摊贩商铺都还点着灯,很是热闹。 或许是因为吹了一会儿风,亦或是因为街道喧闹,薛居令背上的家伙动了动忽然又叫起来:“老薛!再来一杯!” “再来一杯?你别害我啊。”薛居令抖了抖背上的醉汉,“你这醉了发酒疯我拉不住。” “醉?”谢毓抓住他耳朵,“我怎么可能醉?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三两倒’了。”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赶紧松开!”薛居令歪着头将耳朵挣开,“不过今日不许再喝了,否则叔母该担心了。” 听到阿娘被搬出来,谢毓也不敢再造次,静了下来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 面前迎面走过来一对年轻男女,面含笑意,神态亲昵,像是新婚小夫妻。女子手里拿着枝花,与薛居令擦肩而过。 他忽然问道:“老谢,你为何这么怕在兰娘面前丢脸?” “为何怕丢脸?因为——”谢毓认真思索,“兰娘是我的知己啊!” 知己。 薛居令不知为何心里骤然不痛快起来,“兰娘是你的知己?那我呢?” 这次谢毓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也是我的知己啊!” “兰娘是红颜知己,你是蓝颜知己嘛~” 说完这句话,谢毓倏然发现自己不动了,原来是身下的薛居令停住了。 他轻哼一声,接着前行。 “你倒是会端水。” 谢毓不作声,靠在他肩上扬了扬嘴角。 送到谢家大门时,门房一见谢毓喝成这鬼样,手忙脚乱便“夫人夫人”叫着跑进了府。 唐若出来接人时看到的便是自家女儿昏头昏脑趴在别家男人背上的情形,她快步到了薛居令身边,要将谢毓接下来。 谁知手刚搭上谢毓臂膀,后者便扑腾着在薛居令背上扭来扭去,“别扒拉我,我在睡觉呢!” 薛居令有些尴尬,歉声道:“叔母,谢毓今日喝得有些过头了,是我没看住他。” “不关你的事,这小子我还不清楚?” 唐若扯了扯谢毓的耳朵,冷声道:“谢毓,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谢毓一动不动,眼睛也没睁,嘀咕道:“你是谁关我什么事……” 唐若手一紧,“谢毓!赶紧给我下来!” 谢毓耳朵一下子疼得像是要被揪下来,啊啊直叫。 一睁眼看到亲娘的冷脸,更是吓得立时从薛居令背上跳了下来,歪着身子求饶:“娘!娘!我错了——我错了——快松手 3. 报复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谢毓跪在蒲团上,谢仲承立在一旁,点了几柱香插进香炉。 插完香瞅见一旁跪得没个正形的谢毓,冷声道:“给我跪好了!” 一声令下,谢毓直得像是根插在蒲团上的棒香,神色都跟着肃穆起来。 “别以为你让你娘帮忙瞒着我就不知道。你说说,这已经是你这个月逃的第几次学了?” 谢毓嘀咕:“我没让我娘帮忙瞒着啊……” “你说什么?” 谢毓跪正,目视前方,“第三次!” 谢仲承恨铁不成钢,“一个月逃学三次,你这还上什么学?你想学些什么?” 谢毓微微塌腰,又嘀咕道:“我不想学什么……” “你说什么?” “爹!我错了!” “你错什么了?” “我错在不该逃学!不该不认真上课!不该贪图享乐!辜负爹娘还有祖父对我的期望。爹,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谢仲承脸色稍微转好,“所幸你还知道反省。” 谢毓眼睛一亮:“那我可以走了吗?” 谢仲承脸色一下又沉了下来:“走?走哪儿去?你就在这儿好好给我跪着,将闻先生罚你抄的书全部抄完再走。” “啊???”谢毓心一梗,“爹您是不是消息没听全啊?我这可是要抄一千遍。” “不抄完不许走!” 谢仲承离开祠堂前留下了这句话,和谢毓。 下人很快送来纸墨笔砚,谢毓没法,跪在蒲团上弓腰开始抄起来。 抄到第十遍时,她撇嘴:“我爹真是疯了。” 抄到第一百遍时,屋外月亮都挂了半宿了,谢毓努力睁着眼,道:“我真是疯了。”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 谢毓一边抄一边疑惑:真不明白,闻先生为什么这些年来都是这一种罚人的法子。 “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 谢毓这手字用其父的话来说就是“鸡爪蘸墨随便画两笔也比你写得好”的水平,闻先生一看就是一千篇,不难受吗? “年与时驰,意与日去……” 不过寻常抄书都是在房里,这跪在祠堂里的确是不好受……谢毓这样想着,下一秒便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醒来时,谢毓正躺在娘亲的怀里,只听她边哭边数落谢仲承:“你明知道毓儿身子骨弱还让她在那冷冰冰的祠堂里跪着!怎就这般铁石心肠!还敢瞒着我!” “谢仲承,我告诉你,若是我的毓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谢仲承站在桌前语气无奈:“夫人,我这也是为了毓儿好啊,他这般文不成武不就往后如何能接下谢家的重担哪?” 唐若一听更生气了,咆哮道:“谢家谢家谢家!谢家的重担为何非要我的毓儿来接?” “毕竟毓儿是谢家唯一的儿子……” 唐若望向谢仲承,冷笑一声:“呵!谢仲承,毓儿是不是儿子,你心里最清楚!” 谢毓闭上微眯着的眼,心中叹气:唉,爹娘又为这事儿吵起来了。 她刚想咳两声来终止这场争论,却听见她娘阴阳怪气的说:“谢仲承,我可听人说,生不出儿子是男人不行。” 这…… 谢毓咽了咽口水:为了我爹的面子,我还是睡着吧…… 经过唐若的“以理服人”,谢仲承不敢再让谢毓跪祠堂。但该抄的书还是得抄完,只不过方式从在祠堂跪着变作在书房坐着。 由着谢毓昏迷了半天,唐若派人替她告了假,这两日都不必去书院。 不过谢毓还没来得及高兴又被唐若告知,她这两日必须待在书房里将那一千遍《诫子书》全部抄完,且唐若会不时来监工。 又抄了一百遍,谢毓放下笔,站起身,转了转手腕后又拍了拍僵硬的屁股。 忽然听得前方传来一阵清脆笑声,“大哥,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谢毓抬眼,门前走进来个粉嫩娇俏的女孩,手里端了个瓷碗,随之一阵香甜气息扑面而来。 谢毓两眼放光,舔舔唇道:“杏仁露?!” “没错!”谢惢将碗放到他面前,伸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宣纸。 “大哥,你这还差多少啊?” 谢毓捧起碗便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咂巴咂巴嘴问谢惢:“三妹,还有吗?” 谢惢畅怀大笑,拿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放心吧,厨房里还温着呢,要多少有多少。” “那就好!”谢毓揽过谢惢,贴着她的脸蹭来蹭去,“三妹做的杏仁露实在太好喝了,若是只喝一碗,定要叫我心痒的发狂。” “不必拍我马屁。”谢惢挣脱,“大哥,你这《诫子书》究竟还差多少遍哪?” 谢毓一惊:“你还知道这是《诫子书》?” “那是自然!我们先生早就教过了。”谢惢一脸骄傲。 “我妹妹果然厉害!”谢毓作势又要去揽她,被谢惢侧身躲开。 “大哥,你为何老是不答我的话?” 谢毓眼神躲闪,“我、我哪有?” 天哪,又要在三妹面前丢脸了…… “那你说呀。” “昨、昨日一百遍……今日一百遍……” “还有八百遍……”谢毓声音细若蚊吟,可仍叫谢惢听的清清楚楚。 “一千遍?”谢惢苦笑,“大哥,你究竟又做什么了,让闻先生这般生气?” 谢毓垂睫嘟囔:“也没做什么,跟从前一样而已……” “唉……”谢惢看着自家大哥这心虚的模样,长叹口气,“大哥,你知道我们书院的学生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知道啊。”谢毓望着房梁,满不在乎,“无非就是什么‘不学无术’‘呆头呆脑’‘木头脑袋’……” “对了!还有‘谢矮子’,对吧?” 谢惢无奈点点头,瞧着自家大哥的表情哪有不悦,分明一副傲气模样。 她继而问道:“那你知道她们又是怎么说居令哥哥的吗?” 谢毓点点头,忽而瘪嘴道:“我真是不明白了。明明薛居令整日同我厮混在一起,我干的事儿他也都干了,为何我是人人嫌弃的‘谢矮子’,他却是你们这些小娘子的‘薛二郎’?就因为我没他高就要受到如此对待吗?” 她这一通宣泄下来,叫人看着委屈万分。 不过谢惢倒是习惯了她这番说辞,好声好气道:“大哥,居令哥哥可是得过陛下赞许的……” 噗—— 谢毓感觉心上又被插了一刀。 当年谢毓和薛居令、宋岚亭同时在宫宴上被当今圣上叫出来作诗,薛宋二人的诗皆是文采飞扬却又各有千秋,至于谢毓嘛……圣上都不做评价,其余人更不好多嘴。 谢毓嘴硬争辩道:“可当时受陛下嘉奖的又不止薛居令一人!” “是啊,所以宋世子风评比你们俩都好。” 薛居令唯一的差评便是有谢毓这个狐朋狗友。 “……” 谢惢,你是谁的妹妹? 谢毓被她搅得心烦意乱,连忙将她赶走,沉痛的提笔继续抄书。 等坐在房里抄到五百遍时,谢毓手僵得连谢惢给她熬的杏仁露都拿不起了。 她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决心要狠狠给宋岚亭点颜色瞧瞧。 次日破晓,城内各家宅院内都还余着薄薄雾气,不知哪家后院响起了第一声鸡啼,昭告天色即将清明。 主母还未起身,整个谢家静悄悄的,西院的谢毓便鬼鬼祟祟溜出府,一炷香后到了一条巷子前,与一名男人接头。 中年男人拎起脚边的麻袋,咧着笑,谄媚询道:“公子要不要瞧瞧成色?” “不必了!” 谢毓两指捏紧鼻子,蹙眉嫌弃的望向与自己相距不过半尺的麻袋,里面不知装了什么物什,竟还不时动弹。 男人亦不勉强,呵呵笑了两声后道:“那……” 谢毓自是了然他的意思,从腰间挂着的金线边茧丝钱袋内取出小半贯钱,“这里约莫三百文,只多不少。”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男人一手将手中麻袋递给对面的少年,一手捧着铜钱笑开了花,“下次有需要 4. 怪味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办完坏事的谢毓跑远后悠哉踏上了回家之路,甚至还抽闲给全家人带了早点。 提着大包小包,谢毓脑中不断复盘自己方才那英勇的模样,情不自禁眉眼舒展。 她当时扔的力道十足,那小家伙定被惊得在宋岚亭车内上蹿下跳,连放臭屁。 “噗嗤——” 光是想到宋兰亭仙子一般的人儿,浑身上下竟洋溢着一股臭气,谢毓便觉得心头畅快。 唐若见到她这副模样时,顿时便心生疑窦,问道:“你这是跑到哪里去了?笑成这样,不会是又给我惹什么麻烦了吧?” “怎么会?我这么一个老实本分的人。” 谢毓举高手里的早点,“喏,我特意出去给你们带吃食呢。” 唐若狐疑的盯着她,谢惢倒是嫣然一笑:“大哥真好!” 谢毓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将买的食物一一分发到各人面前:“娘爱吃的羊肉馅饼,三妹妹喜欢的樱桃毕罗,祖父最钟情的王氏汤饼,我给爹也带了一份。” 各人都得了自己的吃食,谢惢旁边的谢茹双手扒在桌沿,眼巴巴盯着谢毓,不停咽口水。 可一圈人都坐下开吃了也不见谢毓动静,谢茹软软开口:“大哥,茹儿的呢?” 谢茹是谢家的老幺,现下不过才七岁,比谢惢还要小上四岁。现下趴在桌前,两束发髻像是小蝴蝶的翅膀,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直勾勾盯着自家大哥。 谢毓一下心都块酥化了,忍着笑意夸张的拍拍脑袋:“哎哟!瞧我这记性,怎么忘记给我家最可爱的小妹带东西了?” 谢茹一听,水嘟嘟的嘴巴登时便瘪起朝下,委屈的看着她:“大哥……” 唐若咬了两口羊肉饼,发话道:“行了谢毓,别逗你小妹了。” 谢毓嘿嘿两声,放下在谢茹脸上作乱的手,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串鲜红欲滴的糖葫芦。 看着谢茹转哭为笑,谢毓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勒令道:“小妹,这个太甜了,不能清早吃。” 谢茹伸手去抓糖葫芦的签,够了几次够不到,问她:“为什么?” 谢毓瞄了一眼主位的唐若,嘘声道:“因为我要是给你吃了,娘就会打我。” “啊……那茹儿不吃糖葫芦了。但是茹儿肚子好饿,怎么办?” “当当!” 谢毓又拿出一样东西,“我带了茹儿喜欢的糖饼!” 谢茹咯咯憨笑接过糖饼,咬了一口之后在谢毓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谢谢大哥!” “嘿嘿,不客气。”谢毓看着自家小妹大快朵颐的样子嘴角压都压不下来,半晌才抬手将脸上的一圈糖渍抹下来。 谢老将军坐在正主位上,瞧着这几姊妹,忽地放下筷子,对谢毓道:“毓儿。” 谢毓呲着牙凑过去,给谢老将军轻轻锤了捶肩,温声道:“怎么了祖父?” 谢老将军感受着身后不轻不重的力道,不由得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毓儿,祖父知道你心性纯良,也不盼着你非要出人头地,但这书院还是要去的。闻先生是当世大儒,他的学生皆是人中龙凤,即便是攒不下几分学识,你只要多走动走动,攒下几个人脉往后我和你爹爹不在了,也能勉强保住我们谢家的荣光。” 谢毓心中清楚祖父为她的打算,这话当年入学前她也听过一遍。 所以她当时才会立马找上宋岚亭,想要抱住康王世子这条大腿。 当时宋岚亭生得粉雕玉琢,穿得亦是粉粉嫩嫩,煞是好看,她顿时便生出心思想同他亲近。 面对她的示好,宋岚亭人前高高兴兴答应。 人后却一掌将她推倒在了地上,弄脏了她最喜欢的衣裳,还装模作样道:“我不随便跟人做朋友。” 自此,她和宋岚亭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谢毓遥想往事,出了神,谢老将军唤了两声还没反应,又叫了她一遍:“毓儿,祖父的话,你可听进去了?” 谢毓忙不迭点头回道:“是、是!祖父的话毓儿都铭记在心,明日毓儿便回书院。” “好,”谢老将军颔首,拿起筷子,“你心中有数便好。” “嗯……”谢毓瞟了一眼右手边坦然自若的唐若,和她回到裙下的脚,咽了咽口水。 方才她不是被祖父唤回神的,而是被娘亲一脚踩回神的。 用完早饭后,唐若拎住谢毓,抓起她的手嗅了嗅,问道:“谢毓,你究竟去哪了?怎么身上一股怪味儿。” 谢毓心惊:嗯?我明明洗干净了啊…… 对上唐若审视的目光,谢毓坦荡答道:“今早在外的时候出恭没洗手。” 唐若一头黑线,欲言又止了三次,最后只说了句:“谢毓,给你几个妹妹做个好榜样吧。” …… 今日一整天谢毓都待在书房里抄书,中间崩溃发疯好几次,总算把这一千遍《诫子书》给抄完了。 傍晚狼吞虎咽了几大碗饭,谢毓放空灵魂躺在美人榻上遥观夕阳。 霞云绯红,天幕橙橘,渐变的色块斑驳在一块,静下心来看别有一番滋味。 谢毓将手叠在脑后,估摸着也到了下学的时候了。 不多时外边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跑过来了。 “老谢!为兄来看你了!” 谢毓懒懒抬了下眼皮,头昂起来几分,语气舒缓的问道:“今日书院可有什么新鲜事?” 一问到这,薛居令起劲了,“那是自然!可惜你不在,今日你的死对头可出了洋相了。” 谢毓眉梢一挑,自美人榻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像是只嗅到血味的猎犬,两眼放光:“细说!” 薛居令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润了润嗓子开始娓娓道来。 今日那宋世子身上也不知染上了什么东西,臭的令人发指,甚至有人猜测他是不是来不及出恭,泄在身上了。 对此宋岚亭倒没什么反应,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宠辱不惊的神情,最后还是闻先生出言让他先回去整理一下君子仪容,他才离开的。 薛居令讲得绘声绘色,谢毓坐在桌前笑得前仰后翻,心中暗道总算扳回一城。 “没想到他都那样了还敢去书院呢。” 薛居令倒是不以为然,“这也不奇 5. 秘密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穿过回廊到了西院,谢毓房中烛光摇曳,静悄悄的。 谢惢带着发带敲响房门,此刻谢毓恰好褪下外袍,一听有人来又吓得连忙套了上去。 她胡乱整理了一下腰带,扬声道:“谁啊?” “大哥,是我。” “惢儿啊。”谢毓松口气,懒得再梳理长发,“你进来吧。” 谢惢推门而入,见谢毓已经取下发冠,一头长发披洒在身后,乌黑如瀑,外袍松垮的套在身上,身形显得有些瘦弱纤细。 “什么事啊?” 谢毓垂着头,浓密细长的睫翼搭在眼睑上,下方的脸颊和唇瓣一样,浅浅红色晕开与灯火相呼。 恍惚间谢惢荒唐的觉得,眼前之人不像是她大哥,而是她的大姐…… 可转念她又立刻打消了自己这个太过荒谬的错觉,大哥怎么会不是大哥呢? 谢毓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过来做什么?” 谢惢回过神来,“给你送发带。” “发带?你又买新的了?”谢毓兴奋。 谢惢点头,摊开手中的丝绦给她看,“碧色的,好看吗?” 谢毓接过立马挪步到镜前,拢起头发比了比,脸上的表情已经回答了谢惢的问题。 见大哥喜欢,谢惢唇眼也漫开笑意。 忽地瞟见桌上整齐堆叠好的一千遍《诫子书》,她脑中闪过方才薛居令的神情,于是向谢毓问道:“大哥,居令哥哥和他大哥关系不好吗?” 谢毓还在那爱不释手的摆弄着发带,听到谢惢的问题头也不抬地答道:“不好。” 话出口后,谢毓又觉得自己形容得不太准确。 更正道:“也不是不好吧……他们俩通常十天半月都见不着一面,连话都说不上几句,也谈不上关系好不好吧。” “至少老薛很尊敬他大哥,他大哥也不会平白无故找他的麻烦,兄友弟恭,挺好的。” 谢惢没说话,脑中在努力回想薛家长子的模样。 说来薛家拢共只有两个孩子,长子薛子臻,次子薛居令。并且此二子都天资聪颖,薛子臻十八便过殿试中探花,薛居令更是小小年纪便得天子亲口称赞。 旁人每每路经薛家大门,无不称道薛家福运双至,教子有方,叫人羡煞极也。 总之提起薛家二兄弟,往往都是变着花样的好话,从未听过二人之间竟有嫌隙一说,由此谢惢才觉得心中惊愕。 谢毓抬头见她不吭声,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谢惢如实道:“方才过来时恰好碰见居令哥哥回去,闲聊时我也不知怎的提到了薛大哥,那会儿便见着居令哥哥的面色不太好,所以才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是吗?”谢惢眯眼,“那大哥的秘密是什么?” “我?我哪有什么秘密?”谢毓叉腰,“大哥的事,你少打听!” 我的秘密连祖父都不知道,你若是知道了,还不得吓死! 夜里谢毓躺在床上,腹部忽然又阵痛起来,她弯起身子蜷曲在床榻角落,翻来覆去睡不着。 夜半时分,谢毓听到身后蓦地响起一阵动静,背上猛的一凉。 “我可没做亏心事,谁敢找上门来?”谢毓忍着腹痛坐起身,一身凛然正气。 往外一瞧,原来是窗户被风吹开了。 她没披外袍,踮着脚尖下榻将窗户合上后立马又钻进了被子里,缩到了最里边抱怨道:“这都过了立夏怎么还这么冷……” 况且这么一冷,她腹间的那阵痛意更磨人了。 次日一醒,谢毓浑身上下洇润一片,昨夜疼得出了一身汗,她自己都不知道最后是困睡着的还是疼昏过去了。 谢毓爬下床,检查了一遍房门、窗棂全都关紧,然后站在镜前打量自己的身子,双眉轻蹙小脸微红:“这这、这……怎么又丰腴了一些……” 她同往常一般拿出一段细绸,使了比往日更大的力道将胸缠住,然后一件件穿上衣衫。 这几年来她都是如此来掩藏自己的女儿身,只不过从前因着她身子虚弱,常年服药,所以发育得并不好。可最近这一年来,整个人不仅气色变得十分红润,就连个子似乎都抽条了些。 尤其近日,谢毓发觉自己的胸脯似乎越来越…… 大有束胸也难掩之势…… 谢毓抿着嘴将束胸的边缘整理平整,心中苦恼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不过这都不重要,她现下一心只想着去上学。 不为圣贤书,只为那位冷面颜如玉。 拢起满头的发束成一个马尾,她绑上昨日谢惢送给她的碧色发带,白日细瞧才发现上边还有极细的银线勾勒了一朵木槿花,细致精巧。 为了配她这根发带,谢毓特意穿上了她最喜爱的那套姜红窄袖翻领圆领袍,踩上小羊皮靴后窥镜自照,越瞧越满意,而后推门直奔膳厅。 抵达膳厅,谢仲承跟谢惢一大一小父女俩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用早饭,却不见唐若人影。 婢女见谢毓过来,从盅中盛出一碗粥送上。 谢毓便顺势坐下,从碟中拿了块饼叼在嘴里,问道:“爹,我娘呢?” “你娘一早便去喜光寺上香去了。” “上香?”谢毓疑惑,“今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谢仲承想了想,含糊答她:“给你二妹妹求支签。” “歆儿?”谢毓扑通站起身,“她出什么事了?” 谢仲承便料到谢毓会有如此反应,暗叹还好自己未将实话说出来,仰头看她道:“你急什么?” “歆儿一个人在宫中,无依无靠,我能不急嘛吗?” 谢仲承被她这话一惊,训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歆儿在宫中有陛下的青睐垂怜,怎能说是无依无靠?” 谢毓轻哼一声,别过眼去。 当初他们将谢歆送去选秀时她便为此大闹了一通,如今心中仍有郁结。 虽说现在歆儿在后宫已晋为美人,也颇得陛下宠爱。可说句难听的,陛下毕竟已是个能做歆儿爹爹的年纪的老男人,她就是觉得她的歆儿委屈了,从始自终都是。 况且,若非因谢家对外称她是男子,这该去选秀之人原本应是她谢毓。 她的歆儿聪慧过人,年轻貌美,本可以找一个门当户对、才貌俱佳的心上人结成佳偶,而不是一辈子居于深宫,与这样多的女子分享一个男人的喜爱,都怪她,害得歆儿。 谢仲承知道她又犯轴了,朝她摆手:“你先坐下。” 谢毓不情不愿将屁股贴着板凳,憋着气咬了两口饼,听谢仲承继续说道。 “你不用急,你阿娘你还不清楚?为你们几个儿女操碎了心,不时便要去喜光寺拜一拜,哪有什么大事。不过是昨夜她做梦梦到你二妹妹面色不佳,这便心急的出门了。” 谢毓狐疑看他,心想阿娘的确是这样。 当初谢毓是早产生下,体弱多病,好几次险些活不下来,唐若时常心悸不得已便在佛前 6. 对峙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或许宋岚亭自己并未发觉,但他的手劲儿使的很大,尤其是对谢毓这个冒牌的“男人”来说。 左手手腕被宋岚亭紧紧箍在手心,肌肤相接处已被挤压出微微浅红,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 谢毓咬着牙,脸色渐渐涨得通红,原本还想硬撑着充气势,最后实在疼得受不住,不得不扭着身子求饶:“宋岚亭!宋世子?岚亭兄~” “这个问题我们可以慢慢深究,但是你得先放手啊,咱们这里是书院又不是校场……” 薛居令见状几步上前抓住宋岚亭的手,道:“宋岚亭你做什么?赶紧把谢毓放开!” 三人的臂膀交织在一起,气氛隐隐变得剑拔弩张。 “宋岚亭——放手,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面对薛居令的警告,宋岚亭无动于衷,只沉默的望着谢毓,仿佛这院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薛居令站在一旁,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个多余的局外人。尤其宋岚亭的神情像是在说他搅和进了不该插手的事情。 最终还是闻士沣到场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三人列成一排,两个高的将谢毓一个矮的夹在正中,各自伸出一只手摊开。 闻士沣长手持红木戒尺,先后在薛居令和谢毓掌心狠狠抽了三鞭,等挪步到宋岚亭面前时,盯着他叹了口气,只象征性抽了一下便收手。 谢毓自然不满,气哼哼道:“闻先生怎么厚此薄彼?” 闻士沣闻声看她:“你嘟嘟囔囔说些什么呢?” “不是我。”谢毓立正摆手,“先生明察,方才是有蚊子在叫。” 闻士沣多看了这个让他头疼的学生一眼。 这个谢毓,身娇体弱,打不得骂不得,整日也不将心思放在读书上,就知道盯着小世子折腾。若非当年承了谢老将军的情,他早将她赶出书院了。 “你们三个,哪一个不是世家大族的儿郎?青天白日竟在书院内寻衅滋事,究竟有没有将师道教义放在眼里?简直是不像话!” “不像话!”谢毓悄悄用手戳了戳薛居令,鹦鹉学舌的重复。 这些小动作自是没能逃过闻士沣的法眼,不过他懒得规训那个扶不上墙的,而是盯住薛居令,道:“薛居令,你的学识、才干我心中有数,来年春闱放榜必有你一席之地,说不定还能够延续你兄长的风采。” “可这几年,你瞧瞧你自己,整日跟些狐朋狗友厮混在一块,像什么样子?” 薛居令一听提及薛子臻,脸色便不太好看。一旁的“狐朋狗友”还以为他是因训诫而难受,伸手拍了拍他的腰,聊表安慰。 见他颇有悔色,闻士沣又转向宋岚亭,吹胡子瞪眼道:“他们俩就算了,你又是怎么回事?” “世子,你一向端方有礼,怎地也跟着这两人胡闹起来了?” 宋岚亭不作辩驳,垂眸轻声认错:“是学生冲动了,先生恕罪。” 见他这番态度,闻士沣也不便多说什么,再度将主要矛头指向谢毓和薛居令。 方才还呲牙咧嘴看闻士沣训诫宋岚亭的谢毓,一见白须老者又对准了自己,立马收敛神色,低眉顺眼听教,不时偷偷瞟一眼宋岚亭。 闻士沣谆谆教导了薛谢二人近小半个时辰,最后以三人一起被罚抄一千遍《诫子书》收尾。 待闻士沣走远,刚抄完书的谢毓立马拉起薛居令的袖子呜呼哀哉,可一瞄见宋岚亭朝这边走来,又当即拔高音量,故作庆幸的哈哈笑道: “老薛,可惜世子爷抓的是我的左手,我这右手好得很哪,就是再多抄一千遍也不在话下!哈哈哈哈!” 她有意说给某人听,只可惜说者有心,听者无意。 世子爷神色清淡,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过来,只是路过她身侧时,轻声吐了两个字: “无趣。” 谢毓先是愣住,等到宋岚亭的背影都幻化成风后才原地跳起来炸毛:“无趣?!呵呵,宋岚亭你等着瞧吧,我有的是花样对付你!” 另一头书院外,秋生自宋岚亭手中接过书箱,主仆二人一同往马车走去。 秋生犹豫了两步,还是问道:“世子是不是昨日便知晓那黄皮子是谢郎君丢的,所以才吩咐我不要告诉王妃实情?” 宋岚亭步履不停,“我的确昨日便知晓是他,不过这并非我让你隐瞒的原因。” 秋生上前替宋岚亭掀开车帷,随后也两步跟上将书箱带入车内,出声示意车夫出发。 马车徐徐动身,秋生空洞的盯向前方,独自思考起这背后的原因。 “我只是不想徒增是非,让母亲忧心。”宋岚亭忽然开口。 “谢毓此人总是如此,若次次都同母亲说道,那一时半刻可说不完。” 秋生了然地点点头,心道主子说的在理。 见他这般,宋岚亭又补充道:“所以——往后我同他之间的事,你也不必事事向母亲上禀。” 一直以来的行踪被窥破,秋生面容怔住,一颗心也在下沉:世子原来还芥蒂着当年那件事…… “是,我知道了。” 两盏茶过后,马车停在康王府门前,秋生提起书箱先下车,等宋岚亭下车后跟在他身侧入内。 方进大门,一个紫衣小婢女便迎上前来,道:“世子,王妃交代让您回府后先去主院一趟。” “我知道了。”宋岚亭继续向自己院中去。 婢女紧跟上前,道:“世子,王妃说的是让您立刻就去。” 宋岚亭不发一言,仍缓步朝与主院相反的方向。 秋生跟在宋岚亭身旁,不时瞄一眼那快步相随的婢女,只见她神色越来越难看,倏地便扑通跪了下来: “世子!世子,奴婢求您还是过去一趟吧!否、否则王妃会打死奴婢的。” 宋岚亭顿足,侧身看了那婢女一眼。 女子整个人跪伏在地上,颤栗个不停,袖口露出的肌肤青紫交接,甚是怖人,显然已经受了刑罚。 “你抬头。” 婢女虽不解,但仍依言抬起头来,只是不敢再看宋岚亭。 宋岚亭看清婢女的脸,周身空气瞬间凝固。 他勾起嘴角,自嘲似的低声苦笑:“果然。” 昨日点灯时,他同这婢女多说了一句话。便是这么一句话,平白无故给 7. 送花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母亲。” 宋岚亭温声唤她,没得到王仪徽的回应,他加重了语气:“母亲,你看着我。” 王仪徽这才不得不抬起眼来,同他对视,一双黝黑的眸子直直望着他,浅泛微波。 厅中霎时静了下来,没有一人言语,就连缠丝香炉中的微微响动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空气中熏香袅袅,气味怡人,王仪徽的情绪还算稳定。 “母亲。”宋岚亭轻声开口,“昨晚那个婢女——” “啊——” 话至一半,王仪徽忽然抬手将桌上的物什全扫落在地,双手捂住耳朵尖叫起来,状似癫狂。 站在王仪徽身后的王嬷嬷见状,沉稳地向屋内侍奉的婢女使眼色,尔后往外走,不多时屋内便只剩下宋岚亭和王仪徽两个人。 宋岚亭浅浅吸纳一口气,重新开口:“母亲……” “啊——”结果依旧被王仪徽尖声打断。 她慌乱将儿子推开,蹲下身抱住头颅,整具身子微微发颤,“亭儿你住口!我不想听!我不要听你维护那个小贱人!她是坏人!她刻意勾引你,她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眼中映入女人难以自控的狂乱模样,宋岚亭心尖发麻,尔后蔓延一阵顿痛。 他这几月本以为母亲的情绪已稳定许多,不料这段时日全是假象。 他倾身凑近,双手轻覆上王仪徽的双腕,将她的手慢慢引着从耳边移开,轻声安抚:“母亲,亭儿在这里,永远都不会背离母亲。” 方才的惊叫耗尽了王仪徽的气力,她渐渐镇定下来,身子虚弱无力地靠在宋岚亭肩头,眼角悬挂的泪珠滑落至宋岚亭的手背,在颦眉的美人脸侧留下一道透明的水痕。 “母亲。”宋岚亭让她依偎在自己怀中,平静的开口,“亭儿已经长大了,有分辨是非善恶的能力。从前您总是将我护得滴水不漏,可天下总有您鞭长莫及之处,那些事与人都需要孩儿自己面对。” 宋岚亭将她扶正,“更何况,母亲护了我这么多年,往后也该换孩儿来护着您了不是吗?” “亭儿?”王仪徽眼中映着泪探手轻触上宋岚亭的侧脸,低低自喃,“我的亭儿真的长大了吗?” “是的,母亲。” 宋岚亭轻握住她的手,“所以母亲能否答应我,往后不要再随意对下人用刑,让我自己应付这些事?” “这……”王仪徽苦着脸,像是在犹豫后面的话该不该说。 她缓缓垂下头,自顾摆手,神情夸张地低语:“亭儿你不知道……人心真的太恶毒了,亭儿你不知道他们,他们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害你,你……你应付不来的……” “母亲,”宋岚亭示意王仪徽看着他,语气虽轻但神色坚定,“信我,好吗?” 几番内心挣扎后,王仪徽略微颔首。 她在让步。 她知道只有答应亭儿,他才不会继续生她的气,不会继续提到那个小贱人。 她也知道,亭儿根本就还没有长大。他根本不知道这世上人心有多险恶,但她领略过,她会一直保护她的亭儿,谁也不能伤害他,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王仪徽看着宋岚亭舒缓的脸色,又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领了的碎瓷片。 她给亭儿插的花全都乱掉了。 这都怪昨夜勾引亭儿的那个贱婢! 宋岚亭只看出王仪徽的惋惜,安慰她道:“母亲不必可惜,上次的插花现今仍在我房中,那一束也很美,我很喜欢。” “亭儿喜欢便好。”王仪徽朝他一笑,眸中却笼着一层寒意。 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温声道:“你放心,下次我定会做出一束更美的给你。” 待宋岚亭走后,王嬷嬷带着人进来清扫一地狼藉。 王仪徽坐在桌前,眼神冷冽:“把昨日那个贱婢给我捆到柴房去。” …… 宋岚亭离开主院后便直接回了东院,可方到门前又被一小厮叫住:“世子,王爷吩咐小的叫您过去。” 父亲? 他似乎又有近三个月未见过他了。 走进佛堂,宋沉阆一如从前跪坐在蒲团前。听到身后的动静,停下手中转动的佛珠,睁眼道:“你娘又发疯了?” 宋岚亭凝眉,明显不悦:“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听你诋毁我母亲?” 宋沉阆对他敌视的态度置若罔闻,语气平和:“你扪心自问,这是对她的诋毁吗?” “岚亭,你要认清现实,你娘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了。” “住口。”宋岚亭冷声,“康王殿下,你身在佛堂,说这话时便不怕举头神明吗?” “我母亲变成如今的模样是为谁所害,你心如明镜。” “你总是对你娘的话深信不疑,对我却没有一字可取。岚亭,你是我唯一的血脉,我不想你被那个疯子带坏了心性。” “呵。”宋岚亭哂笑一声,望向佛龛中供奉的金身佛像,深觉讽刺。 “倘若可以选,我不想跟你有任何关系。” “那是来世的事了,今生你我注定是父子,血缘无法分割。”宋沉阆起身,朝佛像一拜,“说说正事。你今年便及弱冠,明年春闱可有打算参考?若是决定要参闱,我去同礼部知会一声。” 听到这样荒唐之言,宋岚亭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极致的谬言让他甚至想发笑,可掀动唇瓣却发现喉间哽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宋沉阆转过身同他对视,可宋岚亭就隐在夕阳的余光之中,看不清面容。 半晌,宋岚亭无力道:“你真的……连一丝希望都不肯留给我。” “岚亭,这世道就是如此。你太年轻,不懂世故,不明白这样的身份与便利是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你要学着利用它,而不是自命清高的抵触它。” 宋岚亭沉默不语,他想要从以往所读书中找出圣贤之言反驳他,可他又再清楚不过,这些话就是事实。 他转身离去,一路踏着余晖走进月色里。 他不知道的是,有个人已经等他很久了。 …… 那个被宋岚亭说道“无趣”的人,自打从书院离开,便憋着一肚子气回了家。 晚饭桌上,仍未见到唐若身影,宋岚亭只好跟谢仲承提了一嘴自己肚子疼的事。 谢仲承想着她这些年来总是各处不适,便 8. 妙计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就着月色和满院的灯光,谢毓轻车熟路到了康王府东院,也就是宋岚亭的院子。 院中有棵极大的桂花树,据说生了有上百年,非常便于藏身,谢毓踩上枝干便藏到了树冠之中。 隔着繁茂的枝叶,谢毓瞧着婢女进屋点灯,随后离开,此后便再无任何人进出。 观察了良久,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宋岚亭好像不在啊。 他这院中也不知为何,总共算起来也没几个伺候的人,跟她的院子有的一拼,不过这也更方便她行事。 谢毓翻身下树,找了个桶从井中打水装满,卡在宋岚亭房门之上。卡完水桶后,她又从怀中拿出预先备好的长线,将它一圈圈缠在街上买来的花束梗上…… 万事俱备,谢毓麻溜的翻身上树,含了块饴糖悠然坐在树杈间,等待鱼儿上钩。只待宋岚亭一推门,便会被淋成个落汤鸡。 她刚含完一块饴糖,鱼儿便来了。 只不过他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这样明显的情绪,她好几年都没在他脸上看到过了。 谢毓突然后悔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整那些东西,宋岚亭本来就不高兴,自己还来给他添堵。 不过就在她后悔的空当,宋岚亭已经走到了门前。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谢毓只好安静躲在树上静待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她自以为自己的机关安排得天衣无缝,却不知宋岚亭方走到阶前便察觉出不对劲。 ……他的房门是是微张的。 谢毓,又是他。 宋岚亭自己也不知为何,脑中第一时间便蹦出这样一句话。 他伸手搭上房门……谢毓在树杈子上一颗心激动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可下一秒便大失所望。 桶翻了,水倒了,只是宋岚亭静静站在门外,连一滴水没有沾上。 水尽数落地紧接便自桶上跌下来一束花,像蜘蛛吐丝一般,缓缓降落在宋岚亭眼前。 他抬手取下花,很新鲜,还能嗅到它散出的清新香气。 宋岚亭看起来依旧毫无波澜,树上的谢毓见状简直要心气郁结了。 她本想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可这下宋岚亭直接就得了甜枣,她的谋划岂不是失败了一半? 非也。 因为下一秒宋岚亭就将她精心挑选的花随手一扬,扔到了墙角。 她的谋划不是败了一半,而是全盘皆输! 宋岚亭接住花束时,有些恍神。 花,又是花。 他想起今日母亲房中散落一地的花枝,登时神色一冷便将手中花束扔了出去。 他不知的是,谢毓的心气儿也被他一起扔到了墙角。 看着宋岚亭紧闭的房门,谢毓挫败的出了康王府。 谢毓拖着步子走在步芳街上,有眼熟的商贩认出这位谢家的小公子,刚想招罗他来自家买东西,却见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的少年,今夜却蔫头耷脑。 做生意的人都是一等眼力,见讨不着好自然不会凑上去。只见谢家公子垂头丧气,慢悠悠走进了彩云间。 谢毓来时,兰娘正在台上抚琴。一道人高的流彩长屏横立在台子三分之一处,屏前是着广袖长裙的女子在依乐而舞,屏后则是在演奏琴瑟琵琶一众乐器的乐伎。 兰娘抚完一曲才发现方才身侧原本空着的食案前多了个谢毓,正用手撑着脑袋直直盯着自己,也不知是几时来的。 谢毓一见兰娘发现了她,连忙扯出个笑,高举起手臂,无声朝她挥手。 兰娘转头看向另一侧站着的女子,轻轻勾手示意她过来接替自己的位置,待乐声重新奏起后缓缓曳步到了谢毓身边。 她瞧了瞧四周,确定没有薛居令的踪影,于是问道:“谢郎,今日怎么只你一人前来?” “你们俩又吵架了?” “没有啊,我跟他有什么好吵的?”谢毓对兰娘的逻辑感到奇怪,“我一个人便不能来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兰娘坐到她身边,扫了一眼桌上的吃食,“谢郎今日不喝酒?” “不喝了,一滴都不喝了。否则被我娘发现,你以后可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好,不喝也好,薛郎君不在,我一个人可照顾不好谢郎。” 谢毓被她这话一哽,兰娘抬手看了看茶盏中的汤色,“怎么点的普洱?” “怎么了?” “普洱味苦,谢郎肯定不喜欢,我房中有甘甜的花茶,我去给谢郎取来。” 谢毓见她又要起身,连忙伸手拽住她的袖子,“不必了!兰娘你别走,我今日来就是想同你说说话。” “何况这也算不上苦啊,”她看了一眼案上的普洱,低声嘀咕,“我每日喝的药可比这玩意儿苦上百倍不止……” “好,我不走。”兰娘坐回谢毓身旁,端详着她的愁云不解的脸道:“谢郎要同我说什么?” 谢毓长叹了口气,道:“兰娘,如果有一个曾经很要好的朋友,忽然就不理你了,不论你做什么他都当做没看见,你说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兰娘心道:果然是跟薛郎君吵架了。 她问:“有没有什么缘由呢?或是在此之前有无什么征兆?” 谢毓开始认真的遥想当年,结论是:“没有啊,他就是莫名其妙变这样了。” 谢毓是个迟钝的人,兰娘便引导的问道:“那谢郎想找他和好吗?” “和好?”谢毓重复一遍这个词,“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他能理理我。” 兰娘惊讶,薛居令意向对谢毓百依百顺,竟也会有理都不理她的时候,看来谢毓这次真的做得过分了。 “那谢郎便主动去找他示好,想来他不会不依你的。” 一听兰娘让她去示好,谢毓晕着脑袋一转,倒在了案上:“示好没用啊……” 就是因为示好没用,她后来才剑走偏锋选择跟宋岚亭作对来吸引他的注意,可没想到他油盐不进,依旧对她不屑一顾。 想到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兰娘安慰道:“谢郎不必多虑,两个人感情好不好并非要放到明面上,使得人尽皆知,只要彼此心中清楚便好不是吗?” “更何况你们这样的情义,根本无需旁人质疑。或许他这一时犯了糊涂同你闹别扭,但人往往只有在置身险境才能够认清真心,总有一日,你们会如从前一样要好的。” 听着她这番话,谢毓的脸色逐渐好了起来,她抓紧兰娘的手:“兰娘,你说得对。” 恰好此时,她点的红烧膀蹄端上食案。 9. 蹊跷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走在主院到西院的长廊内,唐若又想起今日大师的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施主,万事皆顺其自然即可。” 唐若再度眉头一皱:此事怎能顺其自然? 歆儿进宫两年,如今虽受宠,却一直未育有子嗣。近两年陛下常常患病,身体已大不如前,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陛下突然驾崩,没有子嗣的妃嫔可是要陪葬的!她的歆儿如今才几何,她怎能放任不管。 前些日子她派人打听的秘方昨日有了消息,今日一早她便等不及出门前去相问。现下已购置归来,只待明日谢仲承进宫交给歆儿。 思绪飘回当前,唐若已到谢毓院中。可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可不像谢毓的作风。 再走上前,只见她房门紧闭,屋中灯火通明,走至门前,那门上贴了张不大不小的条子。 她伸手摘下,一看:闲人勿近,闲人勿进。 “这臭小子。” 唐若低骂一声,哪管这故弄玄虚的纸条,轻敲两声见无人应答后,抬手便推开了房门。 果然如她所料,房中空空荡荡,哪有这混不吝的人影。 唐若一呼声,一个小婢女便上前来。 “大公子人呢?” “回夫人,申时大公子吩咐奴婢打来热水沐浴,事后便交代他要读书,让闲杂人等不要去打扰他,其余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唐若明白又问不出什么,道:“行了,你下去吧。” 没办法,找不到人只好打道回府。 唐若忽然觉得没给谢毓安排个下人时时刻刻盯着实在失策,她每日去了何处、惹了什么麻烦自己都一概不知,根本管不住这混球。 唉……可这偏偏是个男儿装女儿身的身份,她安排个丫鬟在侧对谢毓名声不好,可安排个书童她亦不放心自家女儿时刻同名男子在一起。 都怪谢仲承!让他们的女儿活得这般委屈,长这么大身边连个随身使唤之人都没有。 谢仲承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唐若,自打她从西院回来便一直对自己冷着脸,他问一句还得受骂。 他心想定是谢毓又向她娘说了自己的坏话,暗自决定明日定要给她加一个时辰的操练。 谢家之外,在上京暗夜里飞檐走壁的谢家大郎,还不知道明日的不测风云,自步芳街离开后,辗转了一盏茶的时间,悄无声息溜进了薛府。 彼时薛居令正在抄书,陡然发觉身后多了一阵气息,电光火石间便毫不迟疑抄起砚台砸向后方。 砚台破空无声,直逼贼人要害。 “薛居令你要杀了我吗?!” 谢毓堪堪抓住砚台高呼,双手停在挡间的位置,有惊无险。 还好她没有男人的“要害”,否则“谢家大郎”的下半辈子就毁了。 “谢毓?”薛居令拧眉转身,“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谢毓浑身怨气看着他,咬牙切齿,“薛居令,你赔我钱。” 薛居令顺着她的臂膀看向两手拎起的衣料,好一幅泼墨画。 方才那砚台虽未砸中人,砚中的墨汁却尽数洒了出来,而且被谢毓一滴不落的接在了袍子上。 “薛居令,我刚换的,白的。”谢毓苦大仇深地盯着他,眼神哀怨。 薛居令抬手蹭蹭鼻子:“我知道了……赔你就是。” “谁让你大半夜鬼鬼祟祟闯进我房中来的?我还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江洋大盗……” “你血口喷人!我哪里鬼鬼祟祟了?” “你放着大门不走,偏从窗户钻进来,还一声不吭,这不是鬼鬼祟祟是什么?” 谢毓语塞,拔高音量道:“行了行了,我找你是来说正事的。” “什么正事?这么着急。”薛居令问。 有什么事以至于大晚上找上门来,毕竟谢毓平时可不会轻易寻他,更不会轻易踏足薛府。 “嗯……” 谢毓方才还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现下问起她又坐到薛居令方才坐的高椅上,两根手指叠在腿上一圈圈打转。 瞧着他这幅扭捏模样,薛居令莫名有预感,估计又是和宋岚亭有关。 下一刻,谢毓抬头满眼期待地望着他:“老薛,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果然。 薛居令:“你说完之后我再考虑是否帮你。” “过两日不是春狩会吗?我想让你跟宋岚亭比试一场。” 薛居令不觉指尖微微一颤,对自己猜中谢毓的心事感到厌烦。 他挠挠耳朵:“你又不是不知道宋岚亭,从来不肯参加比试,我便是有心同他比试也等不到他上场啊。” 他这话圆滑至极,既未说同意,亦未说明拒绝。 虽说谢毓心中对薛居令答应此事十拿九稳,但在没听到确切答案之前,她还是不放心。 于是凑到他身前,摇了摇他的袖子,追问道:“那你这是答应我的意思吗?” 薛居令瞧着她凑近的脑袋,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求我帮忙,我有哪次不依你的?” 一听尘埃落定,谢毓灿烂一笑,揽住薛居令的手臂,在他臂膀上蹭了蹭:“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帮我的!” 薛居令瞧着她高兴,也不觉露出个笑来,补充道:“不过,我虽答应你同他比试,可届时他若是不肯上马,我可管不着咱们的世子爷。” 说到这,谢毓眼底划过一道锐利的光,笑得像只小狐狸,胸有成竹道:“你放心吧,那天他一定会上场的……” 薛居令瞧着谢毓因提到宋岚亭而神采奕奕的模样,心中莫名不爽,嘴角收起,认真问道:“老谢,宋岚亭总是对你爱答不理,你为何还要上赶着去给自己找不痛快?难道——” 他顿了顿,问:“你有我一个朋友还不够吗?” 谢毓挂在他身上,歪着脑袋,眯眼看他:“你是不是想说我热脸贴冷屁股,不识好歹呀?” “我、我可没这意思。” “老薛,说实在的,这个问题我自己也想过很多次。这些年来,若说我是一直缠着宋岚亭不肯放,不如说我是不甘心。” “不甘心?”薛居令重复道,“为当年的事?” “没错!”谢毓鼓起腮帮子,“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明明我们之前感情这么好,他究竟为什么忽然对我视若路人,哪怕是我哪里惹到他了,他也该亲口给我一个解释啊。” “可是直到如今,他仍连话都不愿同我多说几句。”谢毓叹气。 薛居令默不作声,回想当年之事。 十岁那年,闻先生自翰林院致仕,于京中府邸开设学堂,父亲很高兴亲自将他领到了闻先生面前,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宋岚亭。 那时的宋岚亭还不像如今这般凛若冰霜,是个爱笑、爱说话又娇气的性子。 听说在他出生时,有算命先生说他少年必有一劫,唯有扮作女子模样方可瞒过神明,躲过灾祸。所以那时的宋岚亭总是被打扮得像个小姑娘,加上他长得也眉眼如画 10. 无眠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你胡说什么呢?”薛居令冷道一声合上房门。 谢毓感受迎面而来一阵疾风,不怒反笑:呵……这反应,果然被她说中了。 老薛也真是的,跟她还害羞什么?若是跟她说说是哪家的姑娘,说不定她还能给他出谋划策,助他一臂之力。 谢毓站在院墙上,眺望薛居令立在窗格之内的剪影,欣慰叹道:“唉,不知不觉,好兄弟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呀。” “也不知道老薛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我要不要替他把把关?” 薛居令人杵在窗侧,透着窗格缝隙望着危墙之上的瘦弱身影,耳边又回荡起方才听到的令他感到不可置信的几个字眼: “龙阳之好”“心上人”…… 是谢毓疯了还是他疯了? 这……这怎么可能…… 这一晚,薛居令彻夜无眠。 次日谢毓起迟了有些犯懒,见唐若没注意到她,大摇大摆跟在谢仲承屁股后边一同出门,蹭了一段马车。 待谢毓跳下马车后,谢仲承望着她方才坐过的地方出神,总觉得自己似乎忘掉了什么东西。 不过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便也放弃了,还是上朝要紧。 谢毓吹着小曲、哼着小调一路畅快怡然地走进教室,路过薛居令时拍了拍他的肩:“薛兄,来的挺早。” 等坐到书案前,才听到身后幽幽传来一句:“还好,今早起的比较早。” 她听出这声线有些疲惫,回过头却被蓝颜知己的两个大黑眼圈吓了一跳:“薛居令,你昨夜偷牛去了!” 薛居令语气平缓:“没有。应当是茶喝多了,睡不着。” 谢毓眉梢一挑,没出声。 转身浅浅勾起唇角:什么茶喝多了?分明是思春了。 “谢毓。” 前者闻声回头。 “给你。” 谢毓看了看他手中鼓囊囊的钱袋,又看了看他:“什么?” 薛居令抓着她的袖子,将钱袋塞进她手里:“赔你的衣服。” 谢毓也不含糊,五指一曲裹住钱袋,拿到身前探手进去摸了一遭,抓了几颗碎银,旋即将袋口抽绳一拉,朝薛居令扔了回去。 薛居令胸口一顿,接住滑落的钱袋,怔望着她。 谢毓朝他挥了挥攥紧银两的拳头,笑容狡猾:“你那墨汁的确难洗,不过倒也用不着拿这么多给我,我就取几两,回头给我的洗衣丫鬟分一两。” 薛居令正想回她,谢毓却瞟见侧方一道挺立身影徐徐而来,立刻便转过了身子,他只好作罢。 少年捻起书案上提前备好的小纸团,闭上一只眼瞄准了第一排的位置,“嗖”一下一个纸团便稳当落在宋岚亭的身前。 隽秀男子安坐于案前,神色淡然依旧。 又不理她!谢毓又捻起枚“暗器”,轻轻弹动指尖,宋岚亭的案上便又多了个纸团。 书案主人清冷如初,惹动了“刺客”火气骤增,故意将所有纸碎揉作一团,捏成拳头大的纸球,再次投掷。 这次那道危坐的身影总算有了反应。 宋岚亭朝谢毓的方向微微侧身,瞬息过后又回正。 他心想这谢毓为何如此不识好歹。旁人他只要略表冷色便会对他敬而远之,唯独谢毓总是对他的冷眼视而不见,一而再再而三地凑上前来,说些轻佻孟浪的话挑衅他亦或是一些蹩脚的手段戏弄他,哪怕他一概无视也依旧乐此不疲。 他们早就不是朋友了,他为何非要做出一些一厢情愿的事情纠缠? 谢毓还为自己引君侧目而得意,下一秒却见宋岚亭的书童上前,抬手一伸将她的“成果”全部扫下了桌。 秋生弓腰在自家主子身侧,斜睨着变脸的谢家大郎,低声说道:“世子,要不要同闻先生说说,将谢公子的位子跟您调开?” “不必,他与我已是一东一西之极,还能往何处调?” “那便任谢公子这样时不时搅扰您一下吗?”秋生替自家主子不忿。 “不用管他,他闹不出什么大动静。”宋岚亭抬手在纸上试笔,不自觉写下“钟灵毓秀”几个字。 不过今日笔尖毫毛似乎没有完全润开,写出的字并不符合他的心意,他调整了一下镇纸,对一旁的秋生道:“闻先生就来了,你先下去吧。” 谢毓这边不知自己总算被心心念念的宋世子提及,只是坐在原处没由来打了个喷嚏。 她伸手轻轻捏了捏鼻尖,没听见隔了一列桌案的秋生,在离开时悄悄说了她一句:“武夫之子,果然粗俗。” 石平在庭中摇响铜铃,闻士沣背着手漫步走进了学堂,身后跟着的石泉臂间抱着一沓白纸。 台下学生一见,立时便有此起彼伏的揣测低语。 谢毓也抽动嘴角,低声嘟囔:“不会是要考试吧……” 闻士沣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明日春狩会和本月的旬试相撞,为了你们明日能够安心游戏,我特意将旬试挪到了今日。” “啊——” 座上哀嚎一片,谢毓也不乏在列。 石泉得闻士沣示意,挨个分发白纸。谢毓趁闻士沣不察悄悄向后伸手飞速在薛居令案上敲了两下,随后感知到脊上被轻点两下,谢毓心道稳了,没想到头顶又传来一声:“谢毓。” 是薛居令的声音。 谢毓抬头,发现台上的闻先生不见了踪影,心中顿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谢毓。”这次不是薛居令的声音了。 谢毓缓缓转头,扬起唇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扑扇眼睛:“闻先生,怎么了?” 闻士沣用书角点了点她:“你给我安分些,收起你那些旁门左道,老老实实考试。” “我自然是第一本分的啊!”谢毓偷瞄薛居令,“闻先生你放心!” 薛居令与她暗自交换了个眼神,彼此心中都有了谋划,结果下一秒他便被闻士沣叫了起来:“薛居令,带上你的东西和关婺换个位置。” 谢毓暗道不妙,顺势向坐在宋岚亭身后的关婺看去,关婺恰好收好东西起身,恰对上她的目光。 关婺脸上有一道形状奇异的红色胎记,覆盖整个右眼皮肤,平时都是一人独来独往,总是一脸阴鸷表情。谢毓曾主动与 11. 进宫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宋岚亭没有多管地上之人,若无其事往前踱步离去。 有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学生瞧见谢毓狼狈的模样,笑道:“谢毓,你写不出文章也不用给宋世子行这么大的礼吧?他又不能替你改了你的卷子。” 他这奚落一出,众人纷纷投眼过来,谢毓还维持着双膝跪伏在地的滑稽姿势,数道目光集聚一身,叫她脸上有些挂不住。 “呸!”谢毓从地上爬起来,将矛头对准方才说话之人,“高晋,你跟我半斤八两,就别在这五十步笑百步了。” 高晋听后笑得更肆无忌惮了:“不是谢毓,你可真能扯啊,我跟你半斤八两?闻先生还在这呢,你要不当着诸位同窗的面亲口问问闻先生,我高晋是不是跟你半斤八两。” 谢毓秉承着能动手就不动嘴的原则,给薛居令使了个眼色就佯装要上前。 薛居令会意也立刻上前,在谢毓近高晋身前将她拦住。 同时原本已走到庭中的闻士沣听见动静也从外边折返回来,见状厉声喝止道:“谢毓!住手!你当真是目无尊长!” 得了台阶,谢毓立刻便抓住机会顺着台阶弯腰认错:“闻先生,学生知错了。” 可怜闻士沣年过花甲还要被谢毓这混球闹腾,德高望重的老者盯着这粉面杏腮的小少年,气不打一处来:每次一被捉现行就是这副模样,他倒是能屈能伸。 他训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要打要闹有本事去校场,莫要在这读书之地撒野!” 谢毓缩着颈项,连连点头:“先生,我错了,真的知错了。” 闻士沣知道谢毓是个什么德行,也没有追着不放,只告诫二人下次不要再犯后便让他们散了。 等众人都四下散开后,方才作为“帮凶”不敢多言的薛居令默默上前主动蹲下替谢毓收拾东西,打包好书袋后无比娴熟地往肩上一搭。 二人正要离开,谢毓瞥见后边的关婺还未动作,下意识便脱口而出:“你还不走?” 关婺倏地抬头,双眸透着不可置信,结巴道:“马、马上……” 谢毓听到他的声音一时间竟震惊得忽略掉了他那道怖人的胎记,不禁纳闷:他的声音怎么是这样的啊……从前竟未注意。 软绵绵的……比她还像女子。 谢毓下意识咳了两声,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嗓音这么粗犷。 “那好。”她踮起脚,艰难地揽住薛居令的脖颈,朝关婺道:“我就随口一问,我们先走了。” 薛居令被谢毓揽着上半身,头重脚轻,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行走,两人都没察觉身后一道目光久久注视着自己。 二人走出书院大门时,宋岚亭马车方驶离不远,薛居令远眺一眼,脚步顿在原地不动。 谢毓手臂挂在他脖颈上,他一停整个人也被迫停住,以胳膊为重心挂在薛居令肩头。 她抬头看他:“薛六,你愣着干嘛呢?” 薛居令垂脸同她对视,问:“老谢,你明日究竟打算做什么?为何非要我同宋岚亭比试?” “怎么?你怕了?” “我怕他?”薛居令轻哼一声,“就宋岚亭那小身板,就是有十个他上场我也不会放在眼里。” 谢毓挑眉看他:“这么有信心?” “那是自然。”薛居令微微扬起下巴,“这三年春闱竞猎的第一是谁,你可是一清二楚。” “这么自信那还问这么多做什么?”他这样正中谢毓下怀,“你只管在马上大放异彩,其他的事我自有安排,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好。” “可是……” 薛居令还欲反驳,却被谢毓打断:“对了!百味轩是不是出了个新口味的青团?” 薛居令将话咽回肚子,点了点头。 眼前矮个的少年收回挂在他身上的手,举到锁骨前击了个掌,樱粉的嘴唇抿成一道弯弯的弧线,两侧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朗声道: “难得这么早便下学,我去百味轩瞧瞧能不能排上号,给茹儿带一盒回去。” 挺拔的少年缄默不语,只默默地望着身旁的好友转移话题。 既然谢毓不想他问,那他便不开口了。 “老薛,你去不去?” “不去了。”薛居令垂眸,声音低低的,“今日我大哥要回府用晚饭,出门前父亲交代过我早些回去。” “那好吧。”谢毓不想勉强他,更何况薛居令还提到了他大哥。 薛子臻回薛府,这可是大事儿。 她踮起脚轻拍他的肩:“既然如此,百味轩和薛家是两个方向,我就先走了。” “好。”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书院内有一棵闻士沣办学之初便种下的油桐树,现下满枝的油桐花开得正盛,有早生的花瓣开到如今已至枯败之时,微风一拂便飘摇落了下来。 薛居令立于阶下,肩上零散停了好几片花瓣。 他望着谢毓离去的背影不发一言,眉目间的亮色也随着视线中人儿的远离渐渐黯淡下来。 谢毓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带他一块,若是他有什么疑虑,她也会陈明缘由。 唯独牵扯上宋岚亭的事,谢毓便总是对他三缄其口。哪怕他问起缘故,她也总是会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搪塞他。 他心中不舒服,却从不敢在谢毓搪塞他之后多说一句。 谢毓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不敢做任何可能会让自己失去她的事情。 至于谢毓昨夜说的那些胡言乱语,他只当从未听过。 * 百味轩是上京有名的老字号之一。 最初的百味轩只是家名不见经传的糕点铺子,凭着手艺立足,享誉百年有余,却一直不扩建,只有一间大平铺面。 由此早上一开张便是人满为患,若是出新品或是只当季才有的点心,更是要排上大半个时辰才有可能排上。 若是运气不佳,点心抢手到早早售罄,那便是排到了也没东西可买。 不过这事说起来也只对亲力亲为之人难办,若是吩咐府中下人来排队,根本不用发愁。可谢茹还小,唐若便不许她多吃甜食,因此只有谢毓偶尔偷偷带些回去,谢家小妹才能“开开荤”。 平日书院下已学将近申时,待她走到铺子当季点心早早便已卖完。可今日因为考试提前下学,谢毓接上长队时还不过巳时,很快便排到了柜前。 店小二一边用牛皮纸打包前一位客人的东西,一边招呼谢毓:“这位公子,要买些什么?” “听说这两日青团出了个新口味,给我来一盒!” “好嘞!”店小二欢声应她,快速扭头朝后厢吆喝,“莲蓉青团五个!” “公子您稍等,一共是十五文钱。” 谢毓伸手,将提前备好的十五个铜子儿放到柜上。 不一会儿,后厢便有做工的娘子掀开竹帘,端出来一盘鲜色碧绿的小青团子,个个圆润饱满,还散着热气。 店小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三下五除二便将几个青团子包裹整齐 12. 震惊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啊?”谢毓疑惑,“等我?可先前歆儿传见的不是阿娘吗?” “没错。”喜云呵呵笑了两声,向她解释,“先前的确传见的是夫人,但美人料定最后来的人肯定是大公子。” “呵呵呵。”谢毓憨笑,“歆儿一定是知道我想她了。” “我们快走吧,美人还给大公子备了些吃食呢!” 谢毓心花怒放,紧跟在喜云身后,绕过前廷,穿过御花园,总算到了谢歆所在的流萤轩。 临水而建的建筑精巧细致,手稍伸出窗牗便可向水中的鱼儿投喂食物。 行至桥头,谢毓透过那扇敞开窗户窥见这座小轩的主人。 娇艳的美人侧坐在几前,长眉纤纤,樱唇点朱,上身着短襦小袖衫子外套柚黄色半臂,下身红白间色裙堆褶在几边,柔情绰态。 听见厅外传来脚步声,抬头望外,见是谢毓,挺起身来,婉转唤了一声:“大哥。” 喜云先进一步,示意屋内的宫婢全部出去,不多时屋中便只剩下喜云与谢氏兄妹二人。 她上前拿起茶壶为谢毓和谢歆分别奉了一盏茶,瞧了一眼谢歆后便出了厅外,守在门口。 谢毓见人都散尽,立马走上前捧起谢歆的脸啵唧亲了一口:“歆儿,我好想你!” 亲完又左右歪头细细打量一遍眼前明艳动人的美人,啧啧称道:“恩宠果然养人哪,我的歆儿真是越来越美了!” 娇艳润玉的女郎抬手将黏在自己脸上的两只手扒下来,嗔怪道:“大哥,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在宫里你得称我的封号才行,否则被有心之人听去,这可是要治罪的。” “知——道——了——”谢毓鼓着腮帮子坐下,“谢美人。” “大哥——”谢歆哭笑不得,也学着她拉长尾音唤她,“你如今按男子的年纪算,也算是弱冠在即的岁数了,怎的还是这般孩子气。” “这些哪能做数?”谢毓搔搔耳廓,“若是按这些死规矩算,那我如今十八,按女子的年纪算,早该是一两个娃的娘了不是吗?” 听到谢毓这些戏谑之言,那双同谢毓一般无二的杏眼无奈弯起,细长的黛眉微蹙,语气轻俏:“大哥你也真是……都是薛六哥把你给惯坏了。” “薛六?”谢毓扬声,对她这话不满,“他惯着我什么?我这脾气要惯也是娘给我惯出来的才对。” “是是是,娘自是心疼你,我们谢家有哪一个人不心疼大哥?” “这我自然清楚。” 谢毓嘴角翘得飞起,忽然想起唐若让她带的东西,指了指桌上的食盒:“这是娘做的莲蓉糕,特地吩咐我给她女儿带来的。” 闻言,谢歆掀开一角瞧了一眼后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谢毓见她表情转淡,问道:“你不喜欢?” “唉……其实我也跟娘说了,美人这里可是有尚食局的御膳,根本不必给你拿这些来的。她手腕又不舒服,非要做这些玩意儿,左右不过是自己难受。” 谢歆听自己大哥这话,越听越不对味,一听最后一句明了:这话哪是在说娘,分明是在敲打她不领阿娘的情。 谢歆柔声解释道:“大哥,我并非不喜欢,而是娘亲这里还夹带着其他东西。” “其他东西?娘没说啊。” 谢毓讶然,掀开棉布,从篮子底下还翻出来一个小瓷瓶。她拔开塞子,闻到一股香甜发腻的气味。 “这是什么?” “估计又是什么催|情的香粉。” “啊??”谢毓一惊,自己方才还吸了一些进去,待会儿不会发|情吧…… 谢毓使劲擤了几下鼻子,扭头见谢歆一脸淡定,似乎并不对这东西的出现感到意外。 她好奇问道:“我这才刚拿出来,且这瓶身上又没有任何标识,你是如何得知这是催……那物的?” 谢歆恬不为怪:“娘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谢毓大为震惊,没想到阿娘平日竟然偷偷给歆儿送这种东西,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留一些,这叫她往后还怎么直视自家老母亲…… 呸呸呸!她这乌糟脑袋在想什么呢?! 谢毓拍了拍自己的嘴,哑然道:“不是……娘老是给你送这玩意儿做什么?” 谢歆泰然自若道:“我入宫两年却迟迟不孕,娘估计也是担心我的前程才出此下策。” “入宫两年你也不过十六啊,娘非要急着让你生孩子做什么?陛下又不缺孩子……” “嘘——”饶是谢歆再淡定,听到谢毓这些话也是绷不住脸色,“大哥这是什么大逆不道之言,以后可万万不能再说了!陛下可不是什么随便便可以议论之人。” “好好……是我失言了。” 其实谢毓方才说完自己也心虚起来,现在这还在人家的地盘呢,还是不要说主人家的坏话比较好。 不过她的确是不解阿娘的做法,怜惜望向谢歆,道:“我只是心疼你罢了。” “唉……”谢歆又一次为谢毓横冲直撞的关切叹息,“大哥有什么好心疼我的?我如今在宫中锦衣玉食,陛下也对我很好,你告诉爹娘他们不必担心我。” 谢毓听着她这些话却渐渐打蔫儿下来,低低道:“还不是因为我……” “大哥!” 谢歆一声喝令,打断她接下来的话。 “此事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从来没有为此对你有过任何埋怨,你究竟还要自怨自艾到什么时候?还有——” “你是女儿身这件事情,往后除了爹娘,无论跟谁都不许再提,哪怕是我,知道了吗?” 谢歆神色严肃,谢毓埋着脑袋点了点头。 谢歆接着道:“皇城之中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方才对陛下的议论之言被人听去,不过是治你一个大不敬。可若是这件事被人听去,便是犯了欺君之罪,你究竟明不明白?” 谢歆声色俱厉,说罢也没见谢毓抬起头。 谢毓垂着眼,缄默不语。 她倒不是被谢歆的辞严厉色给吓到了,而是听到谢歆在宫中过得这样谨小慎微,她心中愈发难受。 她的歆儿,原本的梦想可是做一只自由的鸟儿,周游天下啊。 气氛凝滞,谢歆抬手尝了一块谢毓带来的莲蓉糕,婉约一笑扯开话题:“娘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对了大哥,近日子臻哥哥可还好?” “子臻哥哥?” “薛子臻?”谢毓抬眼,“你怎么会突然问起他来了?” 谢歆错开视线,重新将手中剩一半的莲蓉糕送进嘴里,“还不是我说什么大哥都不理我,我才随意提个人让你理理我。” 谢毓不疑有他,认真答道:“他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不过今日薛居令提了一嘴说他大哥今日会回薛府一起用饭。” 谈到这个,她忽然若有所思地自喃道:“薛大哥明日估计又没时 13. 争吵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谢毓进房后乖巧的坐在软榻上,将谢歆的话一字不差的向唐若复述了一遍。 传完话后谢毓偷偷瞄了一眼唐若的脸色,只见她两道柳眉明显撇成了不悦的形状,她连忙别开了眼。 “胡闹。”唐若眸光幽暗,冷声训她。 “后妃的立身之本无外乎两样,恩宠和子嗣。” “可宫中年年进新人,都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恩宠不可能常伴在身。但子嗣不同,只要有了一个子嗣,往后即便恩宠不在,也有一份稳固地位的底牌。此时不趁着荣宠在身去办,难不成还要等到陛下有了新的宠妃再绞尽脑汁吗?” 见谢毓鹌鹑似的梗在哪儿,唐若斜眼道:“你也没劝劝你妹妹?” 谢毓埋头:“我哪有娘想得这般深远……” 唐若叹口气,忿忿道:“你跟你那爹一样,也是个不中用的,下次还是我亲自进宫一趟。” 谢毓隔窗望向书房方向,心中苦涩:爹,我们俩又被骂了…… “行了,你明日不是还要去春狩会?赶紧上床睡觉。” “是,谨遵娘的教诲。”谢毓诺诺出门,轻手合上房门,长舒一口气离开主院。 回到西院,谢毓将刚才路上买回来的药包放在书案上,脑中再次复盘了一遍明日的计划,再次觉得自己的谋划实在是天衣无缝,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不过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房门被轻轻叩响,婢女见她房中有了动静便进来将灯点亮且顺手把今日的补药也端了进来。 满满三大碗,汤汁黄褐透亮,苦味四溢。 三碗补药下肚,谢毓没多久便觉得昏昏欲睡,随意洗漱一番后便上了床。 也不知是心情舒畅的原因,还是今日的补药中有助眠的药材,谢毓今夜睡得很是安稳,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醒来时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翻箱倒柜找出了最称身的袍衫,里里外外将自己打扮得霞明玉映,势必要做人群中最夺目的一个,让宋岚亭第一眼就能注意到她。 仔细对镜检查了几番,谢毓满意地点点头,吹着口哨大步流星走到了马厩,马奴正在用鬃毛梳替一匹通体毛发雪白油亮的龙马梳理尾巴。 白龙马一见谢毓便开始微微摆头,四只硕大的蹄子轻轻来回踏地,带起长颈上的鬃毛微微抖动。 马奴见其有异动,抬眼望去便见到精神抖擞的谢毓,高兴唤榻:“大公子!” 谢毓轻轻“诶”了一声以示回应,走上前亲昵地贴上白龙马的脸侧,“山风,今早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被主人问候的马儿来回扇动蒲扇般的睫毛,以作回答。 谢毓的脸颊被山风浓密的睫毛蹭得有些痒,禁不住往后退。那马儿却似有灵性一般,她越是往后退,山风便也跟着一起往前,谢毓禁受不住,只好伸手将它的脑袋稳固在两手之间。 她轻嗔道:“山风,不许胡闹!” 马奴见此情形心中亦是暖洋洋,开口问道:“大公子今日可要将山风带去春狩会?” “带山风去春狩会?” 谢毓高挑眉稍重复一遍,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历来春狩会都是重“君子六艺”中的“射”“御”二艺,因而设有骑射大小竞技共十几个项目,不论长幼尊卑,只论男女有别。 每年的春狩会都是各家公子娘子争奇斗胜的时候,亦是为家族门楣争取脸面的机会。为着能够在会上大显身手,参加的人基本都会自带装备,马匹、御具、长弓。 原本就连箭矢都会由各家自行装配,后来为了显示出稍许的“公平”,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各家所带的弓箭必须是市面上最基础的形制。 谢毓对这类比试并没有很浓厚的兴趣,参不参与全看当年当日的心情如何,心情好便露两手,心情不好便只去看个热闹。 沉思过后,谢毓忽然顺着毛流方向抚了抚山风的头,莞尔一笑:“今日就不带它去了。” 马奴看着自家公子的表情和话语昏了头:大公子看起来心情甚好,怎么会不带山风出门呢? 今日谢毓的心情的确不错,但她并不打算上场。 今日她会骑马,可事有风险,山风是她的朋友,她可不想让朋友涉险。 不过她的好朋友现下并不知晓她的一番苦心,只听到自己被主人抛下,不停地在原地踏步,鼻孔竖起。 “好了…”谢毓温柔地抚慰她的额心,生色温润,“你就乖乖呆在府里,等我带好消息回来就好了。” …… 春风习习,绿柳抽枝,尚属温凉的日光穿过细叶,碎落在城中河道。 水面波光簌簌闪烁,忽然一道阴影一闪而过,岸上一身玄衣的少年驾着马奔驰而去,向着秋水巷的方向。 薛居令手一勒缰绳,马儿堪堪停住,门上匾额赫然两个大字——“谢府”。 门前并未见熟悉身影,薛居令端坐在马上,望向门前小厮,高声道:“你家大公子出来了没有?” “答薛公子,还没。”小厮回道,“用不用小的替您进去传个话?” “不必麻烦。” 双脚摆脱马镫,少年将手中缰绳缠了几圈,腰间发力一个翻身利落下了马,道: “我亲自进去寻他。” 却没等到薛居令踏入谢家大门,谢毓便先一步走了出来。 薛居令足尖方点到门前阶台上,前方便传来了少年人朗润清晰的声音。 “这般心急做什么?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她的嗓间带着几不可察的笑意,与微微上挑的眼尾一配,相得益彰,像是刚经历什么喜人的事情。 薛居令一抬头便被谢毓晃了眼,谢毓今日一身明绿色翻领袍,蹀躞带上更是各色玎珰的玉石,就连头上束发的玉簪还嵌了块金式样在侧。 今日的谢毓,像只开屏的绿孔雀…… 他的左脚还停在方才没踏上的石阶上,注意力却全集中在眼前人的眉眼之间,只记得下意识的唤一声他的名字:“谢毓。” 谢毓昂首挺胸走到他面前,“小爷来了。” 薛居令往她身后和周边扫视了一圈,没见着春狩所用的东西,问道:“你的东西呢?” “都在这儿了。” “你什么都不带?”薛居令讶声,“你今年不上场?” 谢毓点头。 薛居令又问:“是因为宋岚亭?” 谢毓复点头。 前者定定望着她,沉默了一瞬,继而道:“那乘我的马吧,我带你去。” “那可再好不过!”谢毓歪着身子往他 14. 干娘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说完上一句,谢毓因疼痛歇了半刻,缓了缓孱弱道:“老薛,你权当这是我的心结,帮帮我……好不好?” 薛居令咬紧了下颌,缄口不语。 他望着怀中病恹恹的少年,心中不是滋味,明明都已虚弱成这样了还要为宋岚亭乞他。 可比起责怪谢毓,他却只想将所有的错归结到宋岚亭身上。 他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宋岚亭要这样折磨谢毓?为什么谢毓要这样在乎宋岚亭?为什么谢毓能这么轻易的用他们之间的情谊来威胁他?为什么自己会被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击碎防线? 他没法对谢毓说不。 就如同现在,哪怕他心中不愿,最后也依旧败下阵来:“好,我答应你。” 谢毓稍稍打起些精神,谢字还未出口又听见他板着脸道:“但你必须答应我,待会儿我找会场的医师过来替你诊治,你不许拒绝。” 薛居令语气强硬,神色敦肃,传达出不容拒绝的信号。 谢毓看了一眼,复而靠在他臂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薛居令又在装凶了…… 薛居令将她抱上马,放缓了行速出发。一路像是遛马一般,慢悠悠向西郊猎场而去,哪怕风很微弱,他依旧全程小心翼翼的将谢毓护在怀中。 他出了汗,若是吹了风容易受凉。 感觉过了许久却还未停马,谢毓抬起眼皮瞅了一眼日头,讷讷问道:「薛六,怎么还没到啊?」 薛居令轻声答她:「快了。你歇着就好,届时我会叫你的。」 「好吧……」 谢毓其实觉得身上的不适已经消去了大半,只是还提不上力气。加上身下微微起伏的颠簸实在让人昏昏欲睡,混沌之中她便就放任自己这么睡了过去。 甜睡中的谢毓忽然感觉到鼻尖上一痒——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蹭她。 她下意识挥手打开,鼻尖上的痒意便立马消失。 可没过几秒,那东西又贴了上来。 谢毓扭着眉,捏紧拳头,满腔怒意的睁开眼瞪向捉弄自己的人。 这一睁眼却教谢毓蹭的坐起,还口吃起来:“长、长公主殿下……” 她呆愣盯住眼前雍容华贵的妇人,又瞄了一眼她手指尖捏住的一根狗尾巴草,松下方才捏紧的拳头,心道还好自己没犯下大错。 刚刚她还以为是薛居令在戏弄自己,险些就对长公主大打出手了,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宋清容哪里知道眼前这个小家伙的心思,只伸出手又用狗尾巴草挠了挠她的鼻子,道:“小谢毓,你怎么又睡过去了?外面天光大好,可不能赖在被窝里呀。” 谢毓垂着脑袋:“回殿下,我这是因为身体不适才睡过去的。” “我知道。”宋清容笑眼弯弯,“医师已经替你把过脉,你不过是气血不畅才致身心衰弱,下面已经替你煎了一副药汤,服下便没什么大碍了。” 谢毓闻言却瞳孔微缩,“医师替我把脉了?!” 被衾下的手微微出汗:医师不会察觉出她的异样吧…… “正是。” 宋清容将狗尾巴草插进她的发髻里,慢吞吞道:“你说天底下怎会有这样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谢毓见她神情陡然严肃起来,骇得手脚同时僵住,一颗心登时提到嗓子眼儿。 宋清容双眼促狭地盯着她,两道细眉拧作一处,“说来你这身子也养了这些年了,怎么脉象还是虚浮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谢毓长长舒了口气,长公主也真是的,说话怎么大喘气,害她还以为这些年的伪装都功亏一篑了。 “应是底子太差,所以难以修补吧。” 说完她仰头看向宋清容,小声问道:“殿下,刚才不是薛居令带我来的吗……他人呢?” “薛居令?你说的是薛侍郎的儿子吧?”宋清容坐到她床边,“我来时倒是没瞧见他,只看到亭儿坐在外边,还以为是他送你过来的呢。” “宋岚亭?他在外面?”谢毓探出脑袋,眺望外边厅中的人影。 在半透的屏风背后似乎有一道影子盘坐案前,只是望不太真切。 宋岚亭怎么会在?莫非是听闻我昏倒的消息,担心我才赶来的? “小谢毓,你可是在看亭儿?”宋清容见她表情痴笑着发呆,也跟着将脑袋凑过去,与她望向同一个方向。 “嗯嗯。”谢毓嬉笑点头:呵呵,看来还是放不下我…… 她抬头问:“殿下,他来多久了呀?” “嗯?亭儿已经走了呀。” “走了?那外面那人是谁?” “那是我的侍女雪菱。”宋清容看着她笑得开怀,朝外便吩咐道:“雪菱,把药端进来。” 不多时,屏风后的身影袅袅出现,手中还端了一碗浓郁发苦的药汁。 宋清容接过瓷碗,捏住汤匙浅笑道:“小谢毓,吃药吧。” “殿下,我自己来吧……”谢毓瑟缩着想伸手去接药碗。 宋清容闪过手:“我来——” 谢毓没法,只得乖乖接过宋清容喂过来的每一口汤药。 喝到一半,她又贴心问道:“苦不苦啊?我这里有蜜饯。” 谢毓摇头,这算什么苦? 宋清容瞧着她这幅从容自如的模样却心生怜意,弯着嘴唇摸了摸她的头,道:“小谢毓真可怜,这些年吃的苦药可谓是数不胜数。” 谢毓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犹豫几番还是开口问出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殿下,您为何要对我这么好啊?” 说来也奇怪,谢毓与宋清容非亲非故,却深受她的青睐。 两人初见是在一场宫宴上,那会儿宋清容便对时年六岁的谢毓一见如故,抱在怀里便不肯撒手,实在喜欢的紧。 此后宋清容还多次亲至谢府,就为了来逗一逗谢毓,每次不仅人到,还会给谢毓带一堆珍玩珠宝。 唐若原本怕别人觉得谢家是在攀附皇亲国戚,委婉的跟宋清容提过不必对她家谢毓太过宠爱。宋清容自是一眼看出她的顾虑,倒也答应消停了一段时日。可叫人始料不及的是,几月后宋清容竟突然说要认谢毓做干儿子,将唐若吓得眼冒金星,连连推拒才劝得宋清容作罢。 宋清容听到谢毓的问题,挑眉看她:“对你好还需要缘由?” “殿下对我好,我自然是再高兴不过,只是……”谢毓微微咬紧下唇笑得干巴巴,“无功不受禄……我这无功却受了这么多年的禄,当然有愧。” “你有何愧?” 宋清容捏住她的脸肉,轻轻往两边拽,柔软的脸蛋便被拉扯成长条,道:“我当初想将你认作干儿子,是你母亲不肯,可我心里早就将你当作自家儿子,娘对儿好,这不是天 15. 送你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你随意找一个地方坐吧,挑个没人的地儿。”谢毓边说边往嘴里塞了颗剥了的荔枝,“像我一样,嘿嘿。” 虽说这听起来像是在空手套白狼,但行之有效即可。 但显然一旁之人并不赞成她这种鸠占鹊巢的行径,一声低而轻的“厚颜无耻”轻飘飘传入耳中。 “噗——”谢毓将口中果核一吐,朝左侧的宋岚亭嘻嘻一笑,“这叫随机应变,你懂什么?” “谢、谢毓…薛居令好像在叫你……” 关婺还未走,小声提醒谢毓朝候场之地看。 谢毓望去,一身劲装的少年高高扬起佩好护腕的手,口型分明在叫她的名字。 谢毓也站起身,朝他用力挥手,大喊道:“我好了!你专心!” 高晋方才也上了场,只不过第一轮便被刷了下来,垂头丧气之余瞥见薛居令朝这边招呼,抬眼一看,谢毓果然在这边。 他抬脚便朝谢毓走近两步,讥讽道:“哟!这不是谢矮子吗?” “怎么?又来给薛六当跟班了?” 谢毓还在几前伸着脖子眺望场内,听到旁边一阵阴阳怪气,随意瞟了一眼发现是高晋,翻了个白眼后正眼继续观赛,大声嘀咕道:“关你什么事。” “烦人精。” “你说什么?” “我说你,烦人精。”谢毓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荔枝,不给他正眼,“自己没能耐一轮游了心里不痛快来找我的茬做甚?真有心气儿就去后林里去练练手艺,免得下次还是只会朝我撒气。” “谢毓你——” 高晋被他戳中痛点,刻意略去她后面一大段话,讥诮道:“谁能有你烦人?整日缠着宋岚亭,你问问我们这位世子爷,觉不觉得你是个烦人精。” 一旁被提及的宋岚亭在自己的案前安之若素,丝毫没有要参与进这场口舌之争的意思。 “管得真宽。” 谢毓瞳仁一翻,又甩给他一个白眼,目光落到几十米之外的草靶上,“你看有谁理你吗?” 终于等到薛居令出场,玄袍长身的少年站在画好的线后,箭筒悬挂在腰间,一手长弓轻垂在侧,一手搭在箭羽上蓄势待发。 威风凛凛,光彩照人。 看到他这般形状,谢毓伸了个懒腰松松脖子,安心地坐回软榻之上。 薛居令骑射俱在行,谢毓对他很有信心。 不过场内似乎并不止她一人这样觉得,看台上围着很多花红柳绿的小娘子,好多挥着手绢高呼薛居令的名字,高声替他喝彩助威。 反观谢毓,躺在长几前,悠哉悠哉地吃着水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后方一名鹅黄裙装的少女瞟了谢毓一眼,没好气道:“你个谢矮子,亏薛六郎将你视为好友,竟然这般不给面子,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声音不小,显然是有意说给某些人听的。 “某些人”的确听到了,嚼了嚼口中鲜嫩多汁的果肉,并无理会的打算。 谢毓将口中果核轻巧吐到几上的空盘里,心中傲娇:你懂什么?我这叫做胜券在握。 只是谢毓不理却有个颇有闲心的“烦人精”替她理了:“娘子又不是不知,这个谢矮子身无一技之长,你就是叫他看了,他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吗?” 此言一出,后方传出阵阵窃笑,谢毓摇头晃脑依旧不理会。 只不过偏头之余悄悄瞄了一眼宋岚亭,他没笑。 宋岚亭不知她在偷窥自己,只是在听到高晋那番话后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谢毓并非如此。 自高晋开了个头,后边便又窸窸窣窣开始议论起谢毓来,直到薛居令十箭连发命中靶心,场上爆发震天呼声,这些人才住了嘴纷纷将焦点放回比试上来。 薛居令不出意外的成为这一轮唯一的幸存之人,赢得了满堂掌声和小娘子的青眼。 少年眺望五十米开外的草靶,扎满了箭矢。 意气风发地放下长弓之后,薛居令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头遥遥向观席上的谢毓招手。 谢毓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遥遥向他伸出大拇哥以示回应。 宋岚亭淡然的望着这相知有素的情景,脑中突然回闪起很多年前自己同谢毓要好的时日。 他的目光不自觉头到身旁之人的脸上,复杂心绪涌上心头:几年时光晃眼即过,谢毓一点都没变,他却已不似从前。 谢毓一回神竟发现宋岚亭盯着自己出神,朗声问道:“宋世子,我记得你的御马术不是很好吗?今年可有上场的打算?” 宋岚亭惜字如金:“无。” “是吗?”谢毓坏笑,“我倒是觉得你今年定会上场。” 宋岚亭恬然啜茶,“那你恐怕想错了。” 两人的对话轻到只有对方能够听见,谢毓一直盯着这张冷峻的侧脸,看到他所表现出的笃定与自信,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也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多说无益,我们拭目以待吧。” 薛居令下场后原本兴致冲冲往谢毓这边来,抬眼却瞧见谢毓偏着身子向宋岚亭,两人似乎正说着别人听不见的悄悄话。 瞧见这幅画面,他脚下的步子便不知不觉慢了下来,直到停住。一直到谢毓终于又将视线重新聚集在他身上,薛居令才重新提起鞋履向前。 “老薛,一如既往的厉害!”谢毓刻意偏身看了一眼旁边的高晋,“有的人就是再练上两辈子也望尘莫及。” 高晋自薛居令晋级后视线便没离过他身上,自然将谢毓的话尽收耳底。 他涨着脸:“谢毓!你、你还比不上我呢,还好意思挖苦我!” “比不上你怎么了?你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吗?”谢毓摇头晃脑,摊着手,“这弓这么重,我身娇体弱的可提不动。” “高晋,要议论谢毓的射艺,先赢了我在说吧。” 薛居令听起来不太高兴,这是谢毓听到他的声音的第一反应。 她抬头发现薛居令的眼神看起来也同他的声音一样,正毫不遮掩的刻在高晋的脸上。 “你、你们俩都是一伙的!”高晋自席上站起,悻悻走开了。 谢毓恶狠狠盯住他的背影,都怪他!惹得薛六不高兴了。 半天没见薛居令落座,谢毓左右瞅了一眼,方才还有空位,现下全被满眼“薛二公子”的少女给坐满了。 谢毓笑着叹了口气,挪了挪屁股,往自己的软榻上一拍:“老薛,你跟我坐一块儿吧。” 薛居令面色好上不少,跟谢毓隔了些距离坐在一张几前。 “吃个荔枝?” 面前忽地出现一只剥好一半壳的荔枝,洁白晶莹的果肉 16. 下药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薛居令将谢毓送到春庭门前,两人便分道扬镳各往去处。 谢毓跟着小厮到了侧院,离宋清容的主院仅有一墙之隔,走过去也不过十几步。 进到卧房,榻上放有整齐堆叠的衣物,明显是宋清容为她备下的,但谢毓在外从不轻易换下自己的衣服,因而并没有动。 谢毓望向窗外天色,心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宋岚亭今夜应该也在春庭中歇息,她要不要太阳西落之后去探一探呢? 算了算了,长公主盯她盯得紧,万一被捉住可就不好了。 谢毓躺在榻上,盯着茜色软纱帐顶,脑中回想起离开时那道绯色倩影。 上京官眷中的女郎们虽有善骑射者,却绝没有今日这位安北将军的千金的松弛之感。她在马背上的恣意,若非对马驹有绝对的掌控,寻常人是连试都不敢试的。 谢毓双手架在脑后,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发冠,闲若散云。 仅一面之缘,谢毓对这位安北将军的千金生出了无比浓厚的兴趣。 夏初之际的天色并不比盛夏黑得迟。金乌尚未西坠,便有几颗星子耐不住登场,不必细看也能瞧见它们的影子。 宋清容叫了谢毓一起用晚膳,待菜品全部上桌,几乎全是谢毓爱吃的。 谢毓看的食指大动,捏紧筷子向宋清容咧嘴:“多谢殿下款待,那我就不客气了!” 宋清容乐见其成,眉目间慈色愈浓,“快吃吧,四月天还未转暖,菜凉的快。” 谢毓捧起一只羊臂臑啃得忘乎所以,啃完一半发现宋清容竟还未动筷。 她快速嚼了两口,将口中肉块咽下肚,道:“殿下,您也吃呀!别光顾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一旁的雪菱见状浅浅附声:“是呀殿下,您午时便没用膳,现下谢公子都劝您了,您可要动动筷子才是。” “午时没用膳?那岂非一整日没吃东西,那怎么行!” 谢毓拧眉,抬手往宋清容碟中送了一大块鲈鱼炙,随后撒下手中羊腿,作赌气状:“既然殿下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你忽地闹什么性子,我这一桌菜可都是为你准备的,你不吃教谁来吃?” “主人不吃,我也不吃。” 宋清容瞧着谢毓翘起下巴,一副要同她别扭到底的架势,即便没什么胃口也还是送了一筷子鱼肉进嘴里。 “好了,这下可以吃了?” 谢毓满意点头:“可以。” 谢毓看着阵仗不得了,实际吃下的却没多少分量。婢女来收拾食案时,一大半菜与端上来时一般无二,根本没动过。 宋清容望着捧腹躺倒在案边的少年,心中温热,“小谢毓吃得可还满意?” 谢毓竖起双臂,伸出大拇指:“心满意足!” “既吃饱了饭,小谢毓能不能告诉我,为何辗转进宫里找谢美人,也不愿直接来找我帮忙呢?” 谢毓身躯一僵,装傻充愣道:“殿下在说什么?” “你分明清楚今年春狩会由我操办,即便是你托谢美人,最终兜兜转转不仍然会到我的手上吗?” 谢毓没法再装下去,坐起身来,尴尬笑笑:“殿下原来知道那是我送去的呀?” 宋清容点头:“你何苦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而不直接来找我?” “我只是不想麻烦殿下……”谢毓本就愧受她诸多恩惠,更别提主动麻烦她办事。 她伏到案前,双手合十,“殿下若是已有安排,千万不用因此变动!” 宋清容沉默,半晌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放心吧,已经按你想的办妥了。” 得了准信,谢毓第二日底气十足地坐到了宋岚亭旁边。 “世子可还记得我们昨日的赌约?” “不记得。” “哦……”谢毓微笑点头,“那我再说一遍吧!” “世子今日可会参与春狩?” 宋岚亭淡然瞥了她一眼,“不参与。” “我觉得你会。” “一厢情愿。” 谢毓不恼反笑:“是吗?待会儿见分晓。” 秋生在后听完二人几番来回,心中讥讽谢毓自作聪明。他家主子从来不会参加春狩,今年怎么破例? 不过下一秒,秋生就被打脸了。 宋清容公布了今日春狩的头彩:一块白玉玉玦。 起初众人瞧见这块玉玦并无反应,甚至有些失望。 虽说头彩只是个象征,可向来也是奇珍异宝。可今年这块玉玦看起来平平无奇,像是随手在街边捡到的一般,叫人大失所望。 可随后众人便扭转了态度,纷纷低呼出声。 “长公主出手竟如此阔绰。” “果然是长公主,家底丰厚。” “原本以为比不上去年,没想到竟比前几年都好。” 众人这般倒不是因为这玉玦另有隐情,而是长公主说话大喘气,良久才道出头彩的重头戏。 “白玉玉玦……” “——外加一千两黄金。” 秋生也没想到他家主子竟也会为钱财所动,长公主亮出头彩以后他便被宋岚亭吩咐去借一匹马来,他要参加春狩夺魁。 不过秋生显然并没有他自认为的那样了解自家主子。 宋岚亭此番并非为那一千两黄金而去,而是那块不起眼的玉玦。 他扭头看向谢毓位置,却发现身旁已空无一人。 搭在瓷杯边缘的手指微微用力,宋岚亭心中暗生愠意。 谢毓骗了他。 从观席上消失的谢毓,在宋岚亭吩咐秋生时便悄悄自人群中隐退,躲在暗处待秋生离席后,跟着他到了马厩前。 她躲在两帐间隙,趁着秋生装配马鞍的空当,从地上捡起几块小石子,摸出一颗稍加施力朝他屁股上砸去。 秋生吃痛哎呦一声,捂着屁股气道:“谁啊?!” 回头扫视了一圈却又空无一人,秋生只好自认倒霉,继续系上带子。 可下一秒屁股上又是一击,还换了一瓣屁股! “究竟是谁?!”秋生痛呼一声转过身,“躲在暗处捉弄人算什么真本事?” 谢毓见他已是怒火中烧,扬手故意往左边打偏了一点,叫他回头正好能看到自己一处袍角。 秋生果然中计,高喝道:“臭小子!我看见你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一顿!” 谢毓转身就走,却并不加速,只维持着能让他追上的速度,听得马厩内传来秋生怒声:“臭小子,你别跑!” 谢毓引着他往东跑,随后在一个岔口调转方向往回走,走之前给他留了几处痕迹,依旧是往东的方向。 秋生果然又中计,谢毓得逞一笑:他这一去回来虽然要不了多久,可她下药只需要手一伸即可,他这一来回已给足了她时间。 谢毓绕回马厩,从怀中取出一小包泻药,均匀撒在草料上,又捡起根树枝插进去搅了搅。 看粉末都融在其中了,少女将手中的枝条随手一扔,伸手温柔地抚了抚马儿的眉心,道:“对不住了好马儿,我这药药性不强,不会让你难受太久的,等我回来立马给你喂解药吃好吗?” 事毕谢毓躲回两帐之间,暗暗盯着无功而返的秋生。 < 17. 嘲讽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老薛,我今日似乎运气不错。” 谢毓走到薛居令身边。他正亲自检查着流光身上的配件,鞍辔缰镫是否有残缺遗漏。 听到谢毓的声音,他抬起头:“哦?为何这样说?” “我和她说上话了!” 谢毓眉飞色舞,薛居令听后却只冷淡应了声“哦”低头继续检查行装。 他眼前浮现席上二人搭话情景,闷声咬紧了下牙:和宋岚亭说上话就这般高兴? “你都不问问是谁?”谢毓讶然于他的沉寂,凑近脑袋问他。 薛居令别过头:“我不想知道。” 再说,毫无悬念,他何必问? 谢毓不知眼前好友闷气横生,只以为他为春狩而收紧形色,自马腹望他一眼。 “好吧……那你好好准备,今日一定要拿下头彩啊!” “那是自然。” 薛居令垂眸:他不可能输给宋岚亭。 卯时正式开始,林场外已汇集了许多人,男男女女都有,其中最瞩目的当属那一身红衣。 褚洪婧骑的依旧是昨日那匹马。 昨日谢毓只得远远瞧上一眼,仅能大概看出这马色相上乘。今日褚洪婧往马边一站才发现,她这原是匹毛色纯正的汗血宝马,且体格高壮与战马相差无二。 “哇……”谢毓张大嘴唏嘘。 这马真的好高,她恐怕翻都翻不上去。 通常来说,一般女子因着体型娇小,所乘的马匹向来会比男子所乘的小上许多,更便于掌控。 可褚洪婧这马别说同一般女子的马相提并论,便是同薛居令的流光相比,都要更为健壮,实在是威风凛凛。 这位北方来的女郎,着实引人注目。 在众人目光皆放在褚洪婧身上时,谢毓却注意到角落里秋生替宋岚亭牵来了马。 若放在以前,宋岚亭这般的相貌、家世以及才学,他才该是这全场的主角。 可惜康王府的事实在闹得人尽皆知,众人无法忽视宋岚亭的家人来看待这位世子爷。 就连性情转变,若是康王府欣欣向荣,大家只会说今日的宋岚亭内敛沉稳、冷静自持,而非如今评价的“孤僻古怪、清高自傲”。 只有谢毓,一如既往地把他当作那个鲜活灵气的宋世子,使劲浑身解数要将他原本的样子给揪出来。 “老谢,你看什么呢?”薛居令黑着脸,明知故问。 谢毓这才收回视线,给他递上箭筒。 “没看什么。” 薛居令接过箭筒固定在马鞍另一侧,隔着马肚,他问:“老谢,你觉得我能赢吗?” 谢毓不假思索:“当然了。” “上京同辈之中有谁是你的对手?” “可今日宋岚亭也会上场。”薛居令闷声道。 宋岚亭从未参与过这赛事,他不知他实力究竟如何。从未有过的,他今日心中竟生出虚意。 “那又如何?他不可能赢过你的。” 少年脆生生的声音穿过马腹而来,带着十足的信心,薛居令心尖不住一颤。 “是吗?” 薛居令探出个脑袋,嗓音低低的。 “毫无疑问!” 谢毓眯起笑眼:因为我会给他使绊子。 “好。”薛居令声色转亮,“我绝不辜负你的期望。” “嗯,就看你和流光的了!” 谢毓轻轻拍了拍流光的马鞍,转身才发现宋岚亭主仆二人不知何时竟到了身后几米开外,也不知将她和薛居令的话听去多少。 秋生望着谢毓一脸怔愣的模样,捏紧了袖子向宋岚亭愤懑不平道:“世子,这个谢毓也太过分了,他都不知您射艺如何,竟当着您的面口出狂言。” 宋岚亭缄默看了一眼谢毓,翻身上马,理了理袍子端正上身。 并未对谢毓之行做出评价,而是缓声对秋生道:“秋生,你退去席上吧。” “是,林中凶险,世子可千万注意安全。” 秋生走后,宋岚亭又往谢毓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又不见了她的身影。 他似乎总是在自己跟秋生说完话后消失…… 谢毓其实是到了他的姑姑身边。 宋清容坐在胡床上,接过谢毓端过来的茶,问:“你不是也要进林子去?” 这是昨夜谢毓说的。 “要去呀!可是……”她谄媚笑道,“可是我没有马……” “不知殿下能否借我一匹用用?” “你这无赖!”宋清容笑着伸手要去打她,“哪有儿郎来春狩会不自己带马的?” “你是一早便打定主意要将手伸到我这儿来的吧。” “那殿下肯不肯嘛?” 谢毓扯着她的袖子撒娇,在鼓声响起之后如愿以偿借到马,驾马跟在了大批人马之后。 “那不是谢矮子吗?他怎么也去了?”席上有人发现了她的身影。 角落里的关婺闻声望去,果然看到了那一抹明绿身影。 他眨眼:原来他是为了这个才去马厩的…… 谢毓并没有跟得很紧,而是慢悠悠坐在马上闲逛,时不时留意一眼宋岚亭的方向。 西南方向一阵喝彩,谢毓闻声望去,绯红身影手里揪了只兔子。 褚洪婧竟然这么快就打到了猎物,薛居令不会输给她吧…… 这番动作也就眨眼时间,再转眼方才不远处的那抹追踪已久的银白便身影不见了去向。 “嘿!我就一眼没看住!” 谢毓皱鼻哼声,牵紧缰绳漫无目在四处寻找宋岚亭的踪迹。 那方的宋岚亭在褚洪婧那边动静时,却立马将目光锁定了百米开外一只受惊的梅花鹿,跟了一路鹿儿才镇定下来垂头啜饮溪水。 宋岚亭停在几十米之外,目光盯紧那只鹿,手中提起箭矢对准那鹿儿的前腹。 箭欲离弦之际,一支箭横空自他身侧飞奔而去,定定刺进鹿儿脚边软泥,那鹿儿登时便撒腿没了踪影。 马上的宋岚亭回头,对上几丈外薛居令挑衅的表情。二人皆静坐在马上都没有说话,片刻后薛居令神色奚然调转了方向往另一头去。 宋岚亭注目他离开的背影,将搭在弓上的箭收回鞍侧的箭筒。 他轻垂眼皮,默然:跟谢毓一个德性。 施力加夹紧马腹,马儿便往林场更深处而去。 此乃皇家林场,时常会有护林人巡视,寻常猎户不可在此狩猎,若是被抓住便要祸及全家。 林中野兽几乎没有生存威胁,也因此野性十足,警觉性很高,对春狩者而言并不是这么好抓。 春狩会以狩猎者所捕获的猎物数量取胜,但并非对所有野兽都一视同仁。若是体型硕大或兽性残暴的野兽可抵得上寻常猎物的几只。 方才跑掉的那只鹿,并非什么异兽,宋岚亭原也只是想用它练手,既然跑了便随它去。 18. 坠崖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嗷呜——” 狼王一声呼啸结束对峙,挥起利爪向他扑去,其余成狼亦同一时间自不同方位向这个两足兽人扑去,一群狼有势必要将宋岚亭撕咬瓜分之势。 恰好走到附近的谢毓将这一声狼啼收入耳中,她适时顿住脚。 直觉告诉她,宋岚亭应该就在附近。 宋岚亭抓紧横刀冷眼向狼王劈去,狼王灵活敏捷,利刃便落到了它的臣民身上,滚烫的鲜血喷洒在银白色袍角领边,像是从地狱攀上来的死亡之花,诡异妖冶。 受了伤的狼民并没有倒下,仍旧挺立在宋岚亭周围,与狼王配合着一次次发起袭击。 数个回合下来,宋岚亭只在狼王眼角留下了一道小血口,他的衣袍上却全是利爪的抓痕,与满身的血迹辉映在一起,看上去惊心动魄。 谢毓找到宋岚亭是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宋岚亭被数匹狼围攻,衣衫带血,形势不容乐观。 她没想到宋岚亭为了那块玉玦竟然这么拼。 谢毓颦眉:她得帮他。 不过她只带了最普通的弓箭,且距离还有些远。 她收紧腰身双腿夹紧马腹,提速赶向狼群方向,两指微曲抽出箭,利索搭上弓瞄准领头的狼王,小臂上肌肉绷紧,弓被拉成满月状。 狼王忽然痛苦呜咽一声,停住往前的脚步,尾巴附近插上了一支箭。 “世子!我来救你了!” 宋岚亭抬眼,一身明绿的少年高坐马上,攥着弓朝他挥手。 谢毓?他为何会出现在此? 谢毓见他愣愣盯住自己,周围的恶狼又更进一步向他围了上去。 她急忙又射去一箭,逼停狼群高声道:“还等什么?快走啊!” 宋岚亭扫了一眼狼群,将横刀收入鞘,翻身上马。 他策马跨越狼群却很明显地感觉到□□的马匹十分疲软,速度和反应都不如之前。但他此时还尚未多想,只觉得这家养的马儿被野外的恶狼所吓才会如此。 见他脱离狼群,谢毓移步上前与他并驾齐驱,喜笑溢于言表:“如何?小爷来的可还算及时?” 宋岚亭却并没有露出她预想中受人所救的感激之情,而是隔着马冷声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跟踪我?” “怎么可能?!小爷是无意路过,听见狼啸才赶过来的。” “宋岚亭,我救了你!你对救命恩人就这么个态度?” 宋岚亭冷眼盯着她,冷不防刹那抽刀向她劈了过去。 “啊——” 他动刀极快,谢毓一时避不开,难以自控地闭眼惊叫出声。 可冷刃破空之声错耳而过,谢毓没有感觉到身上传来剧痛,她更慌了。 我不会被宋岚亭直接一刀劈死了吧?所以才感受不到肌肤之痛? “你不过来,我也不会死。” 这是宋岚亭的声音。 谢毓睁眼,见他将带血的横刀斜插入鞘,望向自己的眼神跟方才说话的声音一样冷冽。 她被他这态度气得腮帮子鼓起,回头望向自己身后地面,有一只奄奄一息的成狼,看来方才这只狼是想要偷袭她,结果被宋岚亭发现。 这算什么?他的报答? “宋岚亭……” 宋岚亭瞥她一眼,凛声打断:“——不想死的话就让你的马跑起来。” 说罢宋岚亭已策马先她而去,谢毓这才留意身后狼群已经追了上来。它们死伤惨重,也没有要放过这两个入侵者的打算。 谢毓连忙提紧马腹跟上,高声怒喝:“姓宋的!你居然抛下救命恩人!” 不过宋岚亭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骑出一段之后又迂回过来,娴熟揭开箭筒筒盖,抽弓搭箭,弓弓满月。 狼王与他斗了近半个时辰,方才又被谢毓射中臀部,现下精力已不复之前,反应迟钝稍许便被宋岚亭射中了两箭,分别在颈部和前胸。 狼王虚弱地伏在地上,宋岚亭驱马上前手中换成了横刀,欲下马了结狼王。 “不好——” 谢毓在远处高呼,宋岚亭眉心一蹙,只见方才还气力衰竭的狼王忽然扑上前将他的马狠狠咬住,口中不断发出喑沉低吟。 宋岚亭挥刀向它颈间一劈,狼王咬下一大块肉闪避,率着狼众四散逃走了。 这一咬彻底让宋岚亭□□马匹失控,它发了狂似的任宋岚亭如何命令都无一丝反应,直直朝前奔去,尽头是数百米高的断崖。 谢毓瞳孔极速收缩,扬声喝令:“宋岚亭!快停下!” 宋岚亭回头看她一眼,冷声道:“别过来。” “那怎么行?我要救你啊!” 弹指间,宋岚亭的马已超出她几丈之远,且又没减缓之势。 谢毓面色着急,微微伏身悬在马颈之上,用力夹紧马腹向宋岚亭追赶,鬃毛被风带起拍打在她的脸上,微微刺痛。 谢毓有些慌神,她要救他。 不过这会儿不是为着因兰娘而设的计策,而是心中切实心急。 她只是想从受惊的马上救下宋岚亭,却没想过让他陷入坠落高崖的险境之中。 使劲全力,总算与他并肩,两人的距离忽远忽近。 谢毓伏在马背上,朝他伸出一只手:“宋岚亭,过来!” 宋岚亭看她一眼,却没有任何动作。 谢毓再望一眼前方,距离断崖已不到百米,她声色皆染上怒意:“宋岚亭!你傻了吗?快过来啊!” 宋岚亭凛然望着她的手:“你为什么要跟过来?” “我不过来,难不成就看着你送死吗?!”谢毓彻底怒了,“宋岚亭你不要命了吗?赶紧过来啊!” 宋岚亭回正身,不但没有勒马,反而往马臀上用力抽了一鞭。 看着人再一次从身边远去,谢毓神色大变,几乎目眦欲裂,都顾不上痛骂宋岚亭,她从腰间抽出匕首狠狠往马臀上一扎,马儿痛呼一声,直直往断崖冲去。 再一次赶上,距断崖仅剩十几米,谢毓左腿微微悬空,伸长了右手瞄准宋岚亭身后。 她打算舍弃自己这匹马,跳到宋岚亭身后将他从马背上拽下来。 “三……二……” “一!” 谢毓默数三声在跑马坠崖之前跳向宋岚亭身后,只是没想到—— 悬崖勒马的局面没发生在谢毓身上,却意料之外的发生在了宋岚亭身上。 两米边缘,宋岚亭手起刀落,斩断了马的两只前蹄。 没有了支撑,马无法向前瘫倒在地,谢毓却因惯性继续扑向前,身上溅到的血裹上尘土碎石在地上滚了两圈,落向悬崖。 所幸崖边总是藤条满布,谢毓调动全部 19. 夜盲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毫无悬念的,薛居令今年又赢得了春狩头彩,靠着一匹体型硕大无比的灰毛狼王。 薛居令上去接受长公主的奖赏时,褚洪婧就在台下旷处不服气的盯着他。 她环着胸,望向场中那匹身死的狼王,闷闷不乐。 明明她的猎物数量是最多的,偏偏半道杀出来个什么狼王…… 薛居令拿到玉玦后兴冲冲四处寻找谢毓,想告诉他自己拿到了他想要的头彩,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可是找遍了整个会场乃至春庭都不见谢毓的影子,他的心情由没法送出礼物的失落逐渐演化为不见谢毓踪影的担心。 “殿下,还是没有找到谢毓。” 薛居令站在香桃木案前,捏住玉玦的指节微微泛白,像是在自喃又像是在同宋清容说话:“狩场林茂草深,道路又绕,谢毓会不会是迷了路……山中凶兽众多,您说他会不会遇到了危险?” 宋清容坐在主位之上,神色镇定:“你先毋急,我已经派了府兵入山搜林,想必日落之前定能找到小谢毓。” 这方安慰少年的话音刚落,却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雪菱从外带来另一个坏消息,“禀殿下,方才康王世子的贴身小厮来报,说世子今日自入林以后也没了踪影。” “亭儿?”宋清容拧眉,“他怎么也失踪了?还是说——” “他们俩是一块儿失踪的?” 薛居令原本正欲出去继续寻找谢毓,却在迈向门槛时听到雪菱的话,随即变了脸色。 宋岚亭也不见了? 他紧攥玉玦的手指忽然脱力,失魂落魄的告诉自己:毋庸置疑,谢毓定是同宋岚亭在一起。 他心头忽然漫出一片苦涩,都怪他,是他让谢毓下落不明的。 今日午时他其实看到过谢毓,只不过那时他刚发现附近有受伤的灰狼,并且不出意外的话,这附近应当有一匹狼王。 谢毓那时恰好策马而过,他想着待他拿下狼王便来寻他,却没想到那一眼过后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了。 他忽然心一紧,想:当时那匹狼王伤痕累累,难不成是和谢毓搏斗过后留下的。 他当时一眼便看出这是别人相中的猎物,原本他该放手的。但他必须拿下今日的头彩,只好欺骗自己,这是他今日走运罢了,然后掩耳盗铃的举起了长弓…… 顿住的短靴再度抬起,薛居令夺门而出,翻身上马向今日遇见狼王的方向而去。 谢毓,你究竟在哪儿…… * 谢毓比宋岚亭先一步醒来。 浑身上下只有一个感受——疼! 她稍稍一动,四肢百骸的痛感充盈全身,愈加明显,像是分别被人暴打了一顿一般,尤其是右腿,最疼得厉害。 谢毓坐在地上,略微察看了一遍手掌的擦伤,又摸了摸身上。虽然她身躯疼痛难忍,所穿衣物却并没有太多磨损,只是还氤氲着明显的湿意。 她脑中忽然闪回自己被宋岚亭紧紧拥在怀中的画面,复盘起事情的经过。 彼时宋岚亭正欲拉她上地面,不料断崖边缘竟突然塌方,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死拽着不肯放手,宋岚亭被她一起带下了高崖,还在凌空的一瞬间将她拉进了怀里。 之后他们便飞速下坠,电光火石间,她听到耳侧传来刺耳的冷兵之声。艰难睁眼,看见宋岚亭手里紧攥着一把匕首,刀身插入崖壁缝隙,金石相接在雾中溅出细碎的火花。 不过得益于此,他们有效缓冲了一段距离,没有以猛烈的速度砸入湍急河流。只可惜最后匕首竟夭折在崖壁内,他们还是掉了下去。 扑通—— 这是谢毓最后听到的声音。 他们掉进了水里。 那时他们的手还被布条紧紧绑在一起,可现在她分明是一个人。 那么,宋岚亭呢? 现下不知是什么时辰,太阳早已西落。夜幕幽深,天地间只有一轮镜月高悬在空中。 月光既清亮又幽暗,周围的事物都不如白日清楚,加之深山老林内总会有高低远近的莫名嘈杂,饶是谢毓在城内如何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在冷冽风中也没禁住打起了寒颤。 最重要的是,她和宋岚亭失散了,他如今是生是死她都不清楚。 退一万步,宋岚亭也是个记入黄册的世子,若是今日因她折损在此,谢家可担不起这责。 谢毓摸着身上的衣袍将干未干,应是被激流冲上了岸。 “宋岚亭,你在么?” 谢毓摸索着起身,将就着黯然的月光慢慢前行,心中祈祷宋岚亭一定要平安无事。 “宋岚亭,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啊……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还没报我的恩呢……” “宋岚亭,你醒了么?” “醒了的话,能不能给我吱一声……我看不见你……” 月色寂寥,银辉洒下清河,山谷间除了萧瑟风声只有流水哗哗淌过之声。 初具雏形的小蟾蜍从水草间跳上河滩,光明正大的跟踪那道缓慢挪动的纤瘦人影。 谢毓忍着腿上阵痛摸黑前行,她是和宋岚亭一块掉下来的,定不会相隔太远。 也不知为何,谢毓自小夜里便视物不清,最多只能看到周边一米内的事物,年纪越大症状越甚。 水面波澜和河滩淌水之处映着月色,谢毓便借着这点微光龟速前行。 啪—— 脚边卵石冷不防被一块凭空出现的石子砸中,突如其来的声响划破暗夜。 谢毓后背一凉,浑身汗毛竖了起来。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什么小动物,要不就是风吹的,总之肯定不会是鬼,这世界上哪来的—— “啊啊啊啊——”谢毓大叫着跳起。 又砸来了一颗。 她本就颤颤巍巍的心理防线立时倾垮,一着不慎脚一滑便倒在了河滩上,屁股被硕大的卵石撞得生疼。 谢毓坚信是什么山禽在戏弄自己,抖着声音骂道:“小畜生!不许吓小爷!否则小爷捉了你剥皮炖汤……” 石子来的方向,银白衣袍的男子虚弱靠在石上,听到谢毓给自己壮胆的话无力地扯出一抹淡笑。 这家伙,分明吓得快要哭了。 “谢毓,过来。”他命令道。 熟悉的声音低低传来,谢毓吓丢的魂魄一下回到体内,但她不确定这究竟是真实还是她的幻听,于是试探喊了声:“宋岚亭?” “过来。”宋岚亭重复道。 几年了,谢毓的胆量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 “真的是你!”谢毓眼角蓄的泪一下溢出,却不是因伤情。 “你在哪?”谢毓双眼望着一片混沌,心尖发热。 荒郊野岭,终于有人相伴了。 一个人,她实在怕的紧。而且宋岚亭没死,谢家保住了。 听到她的询问,宋岚亭却一言不发,望着孤身呆呆站在河岸的谢毓,微微拧眉。 从方才谢毓起身时他便发觉了,他似乎看不清东西,莫非是坠崖时磕伤了眼睛? 若是如此,他便是说“我在这里”也显得用处不大。 于是他决定换个方式。 他伸 20. 害羞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他抬眼,谢毓手中捏了个不知何处来的火折子,明亮的焰火在竹筒顶端静静燃烧,将那张些许狼狈的清丽小脸照得一览无遗。 谢毓表情也很惊喜。 有了光亮,她一扫周围才发现此处竟是个天然的歇雨亭。陡峭的石壁在此处凹陷向内,形成了一个空旷狭窄的半开山洞。宋岚亭竟找了个这样的好地方。 “哪来的?” 谢毓闻声看宋岚亭,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手中凭空出现的火折子。 谢毓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尴尬笑道:“这个是我方才在身上胡乱摸到的,没想到没被水浸坏。” “不过还真是雪中送炭了,你说是吧?” “嗯。”宋岚亭垂目,长睫掩住双瞳,将自己的情绪藏在谢毓所不能见之处。 看谢毓方才的表现,眼睛应当没什么问题。他原本打算安定后认真询问他是否伤了眼,现下看来倒是不需要了。 垂眸的间隙光亮渐弱,抬眼见谢毓一声不吭举着火折子往丛中去了。 这是要做什么? 没一会儿,谢毓回来了,怀里还捧着一堆干湿混杂的木枝,数量可观。 原来是去找柴火了。 谢毓精心摆放好每一根木条,撕下一块衣帛垂在手中,将边缘撕扯到细线松散的地步,然后靠近火折子的焰火。绵软的布帛一瞬间便燃了起来,火焰不急不缓向上蔓延,谢毓将之小心放入柴堆底,眼见火势将起才收回手。 进展还算顺利。只不过…… 起烟了。 明明没有风向明确的山风,那浓烟却不偏不倚飘到了宋岚亭面上。 即便是端方如他,此刻也禁不住流出泪来,他冷喝了一声:“谢毓!” “啊?”谢毓望着他眼下两道漆黑泪痕,没忍住笑出声来。 有几根柴是湿的,火一旺起来便熏出了浓烟,这种烟最是呛人。 看着自己一手酿成的“成果”,谢毓尽量憋着笑,道:“对不住对不住。这也是无奈之举。” “咳咳……”宋岚亭被烟呛得轻轻咳了两声,腰侧白衣便洇开淡淡红痕。 现下火光通明,谢毓的眼睛可不似刚才,将那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这一抹红刚现身便被她捕捉到,她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扶他时手上也有淡淡湿意。抬手一看,果然有残留的淡淡红痕。 她这个蠢货,方才竟还以为是宋岚亭的衣裳没干。 谢毓连忙走近蹲下,也顾不得许多,手往宋岚亭腰上一揩,一抹刺目血色。 “你流血了!”她神情严肃,“这么严重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如何?”宋岚亭没看她,声音虚弱,“还是等明日姑姑的人来为佳。” 谢毓瞪眼:自己刚刚好像被明晃晃的嫌弃了。 可恶!她才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人呢! “不行,你这血得止住才行。”谢毓利落站起身,“我去给你找些草药。” “不行。”宋岚亭出声否决,抬眸看她,眼中流露出不信任,“你认得草药么?” 什么眼神?!他又小瞧她! 谢毓竖眉挺胸:“我吃了这么多年药,认得几味药材有什么奇怪的?” “那也不行。”宋岚亭沉声,“天色太暗了,别乱跑。” “不行不行!”谢毓叉起腰,“你还管到小爷头上来了?” “宋岚亭,小爷这是为了你好!你别不识好歹。” “你——”宋岚亭闷声气结,背上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往日被谢毓捉弄他都毫无波澜,没成想今日为他着想还遭了白眼。 他就不该管他! 略一分神,谢毓已经在火堆中搜罗合适的“火把”。宋岚亭犟不过她又没法起身拦她,最终还是由着谢毓抽了根烧着的木柴出了山洞。 谢毓走后,宋岚亭目光探入火中,渐渐出神。 他不让谢毓去缘故有二。 一是荒野夜深,为免不测;二是他知道自己这伤并不致死,他不想欠谢毓的人情。 可谢毓非要塞给他。 宋岚亭面无表情看着谢毓找来一摞蓟草、蒲萼,用卵石捣碎蓟草,又将蒲萼拆开取出内里软絮。 忙前忙后,捧着东西走到他身前来,蹲下与他对视。 “衣服,脱一下。”谢毓命令道。 宋岚亭盯着石上深绿稀碎的草酱,清声道:“我自己来。” “你都这样了,怎么来?”谢毓按住他,表情不悦。 这人怎么这么别扭。 宋岚亭被谢毓按住肩,整个人被钉在石壁上。 他冷眼看向她,下颌微微紧绷。现下若非自己手不便利,谢毓已经倒在了地上。 谢毓倒是丝毫没有被他的冷厉之色吓住,反而主动凑近,贱兮兮道:“你不会是害羞吧?” 宋岚亭彻底无语住,闭上眼不愿看她。 他无法理解谢毓这个人的脑回路究竟是什么构造,竟能指使他说出这样无厘头的话。 他这一闭眼却更是给了谢毓借题发挥的机会,她手一伸滑至男人腰间,虚浮其上,笑意嫣然:“世子,都是男人你害羞什么?” 干燥的木柴炸开火星,发出静夜为数不多的声响。 腰间忽然攀上一阵温热,宋岚亭的眸光一沉。不过那只手并没有再过轻佻的动作,宋岚亭神色微冷,同谢毓相望,她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调笑。 这时候还想拿他寻开心? “那你来吧。”他直直望着谢毓,看她接下来究竟会怎么做。 他不想再同他争辩。毕竟谢毓是个没脑子的,何必计较。 意料之中的反应。 谢毓轻轻“哦”了一声,笑着开始扒他的衣服。 衣襟刚褪下一半,宋岚亭又叫住了她:“等等。” “又怎么了?”谢毓不耐烦。 “我伤处衣物被划破了,不必脱下也能上药。” 谢毓戏谑呢喃:“还说不是害羞……” 男人面色不改:“更深露重,我只是怕寒气入体罢了。” 谢毓语气轻快的“噢”了一声,轻手将他领子拢好,瞟了一眼他那副正经神情,心中默然:真能装。 回归正题,谢毓转到他身侧,小心翼翼地掀开腰上方的衣物裂口,只一眼脸上不正经的表情一下子便收了起来。 且不说白衣染血,布帛之下一道一掌长的口子,中间仍有艳红血夜在缓缓渗出,两侧皮肉外翻,怵目惊心。 她声音一下变得闷闷的:“宋岚亭,你是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啊。” “上药便上药,别多嘴。”宋岚亭腰身仍旧挺得笔直,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那道可怕的伤口并非其所有。 谢毓觉得好心被当驴肝肺,却再说不出奚落之语。默不作声拿起蓟草草酱敷到那道口子周围,宋岚亭的身躯骤然几不可察地轻颤栗了一下,谢毓的手指立时不敢再动。 她发誓!她真的很温柔!一点都没有用力! 哪怕嘴硬如宋岚亭,身体也会给出最诚实的回应。 谢毓不揭穿他,只默默拿起软絮再度放柔动作,叠在其上。 不过她真是不明白他:喊疼又不丢脸,不懂他为什么连这也要装一下。 “宋岚亭。” “嗯?”他 21. 梦境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这个问题,宋岚亭直到梦里都还在纠结。 于是在梦里,他捧着谢毓的脑袋看了又看,想解开自己的困惑,结果没转两下却惹得脑袋的主人火冒三丈。 “宋岚亭,你怎么能随便摸别人的脸呢?!” 谢毓紧明明锁着眉瞪着他,脸却红红的,像是害羞。 “为什么不能摸?”他问。 谢毓更生气了,原本叉着腰的手抓住他的腕,“女儿家的脸只有父兄夫君才可以摸的!” “哦,我知道了。”宋岚亭回答,然后淡定的又捏了捏谢毓的脸。 后者哇哇乱叫:“知道了还乱摸!!” 他手仍旧捧着谢毓的脸不放,似乎对手上柔软的触感十分留恋,真心疑惑道:“女儿家的脸不可以乱摸,跟你有什么干系?” 谢毓脸更红了,弯起膝盖往他肚子上狠狠一顶:“你个呆子!我是女的啊!” 宋岚亭吃痛松手,震骇不已:啊??谢毓是女的?? 现实中的宋岚亭也猛然一惊,奋力睁眼,心脏还维持着梦里不正常的跳动频率。 四周天色已经大亮,谷中传来一声清亮的山雀啼叫,回荡在崖壁间,久久不绝。 他下意识侧头,那颗头不见了。 前方地面上燃尽的火灰十分厚实,想来昨日谢毓定是添了不止一次木柴。 难怪夜半醒时他会困成那个样子。 宋岚亭抬头扫视周围,不见人影。 谢毓人呢? 宋岚亭扶着石壁起身,却因下肢发麻不得不起身一半又重新坐下,落地的一瞬贴在腰间的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伸手一摸,昨夜的草药已经干成了草饼,血也止住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的确是谢毓的功劳。 一想到这,他又再度扶墙起身,他得确认好这家伙的行踪才行。 拖着尚存麻痹的身体往前,方走出去两步便听得河滩上传来一声高呼,语调听起来甚是高兴。 还未待他再更进一步一探究竟,出声之人便从人高草丛间钻了出来。 熟悉的少年满脸春风而来,眼角眉梢都止不住的上扬。 谢毓手里握着一根木叉子,顶端一条肥美的鲤鱼被拦肚刺穿,随着谢毓的脚步还在不停翻腾。 “世子爷,有鱼吃咯!” 宋岚亭站在原地望着瘦弱的少年一瘸一拐地往自己而来,忽而目光被一片雪白吸引 ——谢毓竟是赤着足的。 皱皱巴巴的裤腿被卷起蜷在膝盖下方,匀长纤细的小腿袒露在外,细腻光洁。 谢毓的脚……似乎有点儿小? 而且……竟然没有腿毛? 宋岚亭不自觉锁眉,脑中莫名浮现出梦里那张一样的小脸和那句让他惊醒的“你个呆子!我是女的啊!” “哎唷——” 思绪被一声惊呼拉回现实,宋岚亭正视前方,刚才小跑而来的人影又不见了。 一条扭动的鲤鱼缓缓升到他眼前,尚未死去的鱼儿嘴巴一张一合,说了句:“我在这儿……” 谢毓趴在地上,一手高举着木棍。 方才她惊觉宋岚亭盯着自己的腿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光着脚的,于是连忙弯腰,想要放下裤腿却不慎被绊了一跤。 宋岚亭暂时甩开方才的问题,伸出恢复得较好的那只手搭在木棍上,发力将谢毓拉起来。 “你趴地上做甚么?” 谢毓一头黑线,回道:“世子爷,您看我是趴地上吗?我这分明是倒地上的呀!” 宋岚亭不语,她又接着发牢骚:“‘趴地上做甚么?’呵,谁没事儿趴地上啊?乘凉呢?你倒是贵人清闲,睡到现在,弄来弄去干苦活的都是同一个人。” 前面这番话都还维持在一个低音量,最多算得上是阴阳怪气。可下一瞬谢毓是真的在咆哮了。 “这火怎么灭了?这还怎么烤鱼啊?!” 她盯着脚边一堆只剩余温的残灰,脸色难看。 “宋岚亭,你干什么吃的,伸手往火堆里扔几根木枝子都不会吗?” “小爷辛辛苦苦在河里捉鱼,你就在这等着饭来张口是吗?” “若是我不在,我看你真得了结在这。” 宋岚亭没还嘴,脸上没什么表情,苍白的唇瓣微微翕动,简洁答了她一句:“我刚醒。” 谢毓见他这副娇弱模样也没再继续咆哮,认栽将木叉子插入泥里,又转身一瘸一拐去拾柴,嘴里不停念叨着:“贵人哪,真是贵人哪……” * 距离二人几里外的上游,薛居令正率着一小队人紧张搜寻。 宋谢两个总是出现在一起的名字又一次聚在一起,此起彼伏,只不过以往谈及总是带着笑意,而这一次确实带着急促。 最前方的玄衣少年面色紧绷,不断在茂密丛中穿梭,长手拨开荆棘,手背被刮出丝丝红印。 鲜红的血滴在红线尾渗出,少年却丝毫没有反应。心中漫溢的急切反倒叫他冷静的可怕,甚至到失去痛觉的地步。 昨日他到春庭禀报后宋清容便立刻下令搜山,不久得知宋岚亭也一同失踪,又立即加派了人手。 昨日夺门而出的薛居令第一时间策马回林,沿着狼王出没之地一路搜寻,循着两串并邻的马蹄印到了断崖前。 一匹断蹄骏马死状骇异,已半数风干的血痕蜿蜒满地直至新裂的泥边。 薛居令站到边缘,低头俯望,一片白茫入眼。 身侧垂着的手紧握成拳,他转身上马调头直奔崖下山谷。 谷中有河流经数里,薛居令沿着河岸从日落找到了夜深,直到带路的山民提醒夜间有狼出没,危机四伏,随行府兵才将他拉走。 薛居令不肯回城,宋清容便让他宿在了春庭。 这一夜,薛居令坐在床沿,望着手中的玉玦丝毫没有倦意。次日日出之际,雪菱奉命前来寻他,门一开便被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惊住。 “可有消息了?”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雪菱摇摇头:“尚未传来消息,殿下派奴婢来叫您用膳,待用过膳再入山。” “多谢殿下好意了,我还是直接入山吧。” 说罢,薛居令略微掬手自她身侧而过。 少年身高腿长,很快便走出了视野。雪菱望着薛居令的背影湮于春庭,哀哀叹口气转过了身。 她本想奉劝一二,可他那决绝的神色叫她实在开不了口,只好回正院回禀如实宋清容。 宋清容对雪菱所述情形倒是生出几分讶异,“没想到这个薛居令对小谢毓竟是有几分真挚情谊在的。” 雪菱一边为宋清容布菜,一边轻问:“奴婢昨日便想问殿下了,谢公子失踪您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 22. 火气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不吃吗?” 宋岚亭抬眼,望进一汪幽深清泉。那双总是泛着精光的眸子,此刻睁得溜圆,投射出无害的疑问。 他面无表情开口:“你可洗了?” “……” 谢毓语塞,尴尬道:“没有。” “那怎么吃?” “真金贵……” “你说什么?” “没什么!”谢毓眯眼微笑,“我这就去洗洗,保准洗得干干净净给您送来。” “……”她的讥讽毫不遮掩,宋岚亭无言以对。 毕竟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是询问了一下要进口的食物是否洁净而已,这再正常不过。 谢毓背过身翻起白眼,捧着自己辛辛苦苦摘来的果子走向河滩,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吐槽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小爷费尽心思给你加餐,你还挑上了?!” 宋岚亭这次虽没听到她的声音,却也能从她飞舞的腮帮子看出她又在自言自语。 他再次自我肯定:昨晚他果然没冤枉谢毓,他戏确实多。 待谢毓将水光淋漓的浆果送到宋岚亭手上时,他又磨磨唧唧不肯吃。 谢毓不耐烦了:“你究竟想干嘛?” 宋岚亭依旧情绪稳定:“你吃吧,我有正事要说,你听着就好。” “哦。”谢毓安然坐下,开始津津有味地嚼果子。 “我方才察看了一番,我们现在是在长清河的中游河岸,距离狩场约有四五里路程。” 谢毓了然长哦一声,宋岚亭还以为她已经明了自己的意思,停顿半刻再欲开口时见她呆呆点头道:“原来这条河叫长清河呀……” “……” 宋岚亭轻吐口气:是他想多了。 谢毓睁着双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宋岚亭扬起长睫,正视她,神情严肃:“长清河岸辽阔且林繁草深,若是姑姑派的人搜得仔细,最快也要到明天才能找到这儿来,所以——” “所以我们还要一起再待一晚?”谢毓挑眉问道。 “所以我们要向上游移动,尽可能在今日便与府兵会合。” “也是……”谢毓继续咀嚼口中的果肉,赞同点头,“继续在这儿待下去也不是办法。” 宋岚亭望着她,这次脸上总算不是呆呆的表情了,“不过……” 谢毓放下手中浆果抬眼,本想同他对视,可视线一下子又被那颗鼻尖上的痣勾住,只听到他的声音陆陆续续入耳。 “我方才见你腿脚似乎不便,可是受伤了?” “有点儿疼……”谢毓如实道,“但只要走慢一些也不妨事。” 想到她方才努力掩藏还是一瘸一拐走过来,宋岚亭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都这样了还四处乱跑,一早还下河摸鱼,真是没有分寸。 “我的腿事小,可你的伤口才刚愈合,久动怕是不利于休养。” “你的腿怎就事小了?” 宋岚亭将浆果包在叶中拿好起身,沉声道:“谢毓,关切别人之前还是先考虑好自己为好。” 谢毓被他莫名其妙的冷脸整得发蒙,愣了半刻后也起身,一瘸一拐的跟上。 他这是生气了? 谢毓脸上没有以往捉弄成功的欣喜,只有对他无理取闹的疑惑:他在生气什么?莫名其妙。 宋谢二人走走停停慢慢往上游去,上游的长公主府府兵也在规行矩步往下搜索。两方虽互相奔赴,中间却还是相隔着一里之距,荒无人烟的河岸荆棘丛生,要穿越还是需要费好些时间。 太阳稍不留神便落了山,天边红霞越来越暗,夜幕就要降临。 一天下来,一米一米向下推进的搜查方案让执行的府兵纷纷精疲力尽。 一个稍年轻些的男人穿越棘丛时不慎划破了第二次结痂的伤口,忍不住出声道:“天又黑了,这都走了一天了,连个蛛丝马迹也没找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他这一出声,立即便有同样疲惫的府兵回应:“是呀,也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野兽老巢,走两步都心惊胆战的……” “要不还是明日再来吧?天太黑了,谁也料不准这些畜生什么时候出没,还是保命要紧哪。” “走走走,谁不想走?”说话这名府兵往薛居令瞧了一眼,声音压低,“可这薛二郎……你们谁去跟他说说?” 听到他们不断反复的欲离之言,薛居令横眉怒目,朝众人吼道:“走!你们都走!” 府兵们皆被这炸毛的少年一震,一一滞在原地。 不过无故被训斥,没人不觉得不痛快,更何况这人又不是他们的主子,心中埋怨之情更甚了。 既然是他自己发的话,那他们听从便是。 一个府兵率先离去,其余人便接连离开,不多时河岸便只剩下薛居令一个人。 他攥紧了火把,绷紧肩胛继续埋头向前。 他不走,他必须找到谢毓。 谢毓有夜盲之症,但凡是个黑灯瞎火的地方就跟个瞎子无二。 山谷里这么黑,他肯定很害怕…… 不知又走了多久,火把上浸的油脂已挥发得所剩无几,薛居令劈砍荆棘的手也已肿胀的不像话,此刻垂在身侧微微发颤,几乎有些握不住刀把。 真的……找不到吗? 薛居令心中杳然,在幽静空谷之中一瞬间觉得无所适从。就在他正欲重新提起精神出发时,手中的火把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啊——” 少年攥紧双拳,无力的咆哮响彻整个山谷,惊动了栖息枝头的山雀。 谢毓抖了一下肩膀,往宋岚亭身边凑了凑,“喂——你听到什么动静没?好可怕,不会有怪物吧?” 宋岚亭将架在火上的鲤鱼缓缓翻了一面,“这山中本就野兽众多,有什么可奇怪的。” “再者。”他看她一眼,“你会怕?昨夜只身去找草药也没见你怕。” “……” 谢毓无语:又讽刺她干嘛?她可没惹。 “喂,宋岚亭,你说他们会找到我们吗?” “不知道。” “天都黑了,他们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不知道。” “那我们今晚是不是又得留在这儿了?” “不——” “不许说不知道!”谢毓瞪眼,将他手里正在烤的鲤鱼一把抢过,“宋岚亭,你再敢说这个三个字,今晚就别想吃饭了。” “……” 宋岚亭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心,沉默了一瞬开口:“应该是。” “……”谢毓彻底无语,皱鼻哼了一声后侧过身背对着他认真烤鱼。 “谢毓!!” 自己的名字被熟悉的声音高呼,谢毓循声回头,几十米开外有一道高挺的人影。 模糊的人影自黑暗中走入火光,轮廓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她定睛一看,竟然是薛居令! 不过此刻的薛居令看起来有些狼狈,脸上有零散的黑点灰痕,衣 23. 偏爱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宁谧河岸,漆黑的山谷唯有一簇夜火燃得格格不入。 熊熊烈焰在少年瞳孔中肆意跳动,平静的胸腔内一颗心也被带动着略微起伏。 失散之友重新相聚,这幕情景实在太过温暖,就连一旁的焰火都像是被这边的人夺去了热意,变得没有温度。 如此有情怀的画面,宋岚亭却并未多看,只瞧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重新放到火上炙烤的鱼肉之上。 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从前与谢毓,只有他忽视她的时候。可现在这一刻,他却成了那个被忽视的人,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自打薛居令出现的第一刻起,谢毓的注意力便从他身上抽走,无形的屏障将他和他们两人分成了两个毫不相干的空间。 直到方才,谢毓似乎才想起还有他这样一个人存在,回头唤了他一声。 宋岚亭缓缓抬起眼皮,举起手中的烤鱼向她晃了晃。 谢毓趴在薛居令背上,神色嫌弃:“走了走了!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等回去了,你还怕长公主殿下不给你上好饭好菜吗?” 宋岚亭并未回话,将鱼留在用木棍搭成的烤架上,缓缓起身。 看到他动作,谢毓才再度拍了拍薛居令的肩膀,示意他转回身继续往前。 宋岚亭走了两步回头又看了一眼那焦黄的鲤鱼。 原来谢毓也觉得这东西不好吃,可早上他分明吃得很开心。在更好的选择出现以后,不好的自然该被丢弃,优胜劣汰,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吗? 前方的欢声笑语传来,宋岚亭回过神,自己单独举了一个火把隔着段距离相随其后。 眼见宋岚亭跟上,谢毓便再没多管,悠哉趴在薛居令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 薛居令失而复得的心情还未平复,谢毓的每个字他都认真的听,字字咀嚼,声声回应。 这次是他将谢毓弄丢了,但所幸又找了回来。 沿着出谷的路往前,路边草丛忽然传出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转瞬即逝。 谢毓忽然想起不久前的野兽咆哮,点了点薛居令的肩问道:“薛六,你方才过来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一个怪物的叫声啊?” 薛居令眉心一拧:“什么怪物?” 谢毓卖力模仿了一遍道:“就是刚才‘啊——’一声那个呀。” 薛居令一头黑线:“那是我叫的……” “啊?”谢毓愣住爆笑,“原来刚才那只怪物是你啊?” “谢毓。”薛居令横眉睨她,“我都为你急死了,你还拿我开玩笑。” “好了好了,我错了。”谢毓趴在他背上,轻轻安抚宠物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谢谢你来找我,好哥们儿。” 她回头看了一眼沉默跟在后方的世子爷,低声道:“你能不能别走这么快啊?宋岚亭也受伤了,待会儿跟丢了可就坏事了。” 薛居令一听反而走的更快了,冷哼一声道:“他一没坏脑子,二又没伤腿,怎么会跟不上?” “谢毓,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万一这腿就这么瘸了,以后他们可就不叫你谢矮子,要改叫你‘谢瘸子’了,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你这嘴什么时候比宋岚亭还毒……诶诶诶诶——” 身子被措不及防颠了一下,谢毓险些摔下地,她死死抓住他薛居令衣领,凶巴巴道:“薛居令你干什么?!” 身下人绷着脸,声线别扭:“不许你提他的名字。你要是再敢提,我就把你扔河里去。” “莫名其妙……”谢毓嘟嘟囔囔。 嘴上虽这么说,可之后一路上她还是没敢再提起那个让薛居令发神经的名字,只是心里暗自无语:今天这些男人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莫名其妙的…… 月色清朗,三个少年在山间细窄的小路穿行,除了前面两个不停叽叽喳喳,尾上的宋岚亭一路都只默默跟在后方,只在谢毓偶尔回头看他一眼时略作反应。 到春庭时,与薛居令同行的几个府兵正在受宋清容的责罚,见薛居令竟真的将人领回来了,默默低头,脸上有些挂不住。 “殿下!我回来了!” 薛居令刚将谢毓放下,她便一瘸一拐朝宋清容奔了过去。 宋清容自案前起身,拉住她左右看了看,心疼道:“小谢毓都瘦了。” “哪有?”谢毓捏捏脸上的肉,神色夸张,“我吃了好几条大鱼呢。” “那是没饿着?”宋清容挑眉,面露遗憾之色,“那我方才吩咐厨房准备的饭菜看来是白做了,我这便让雪菱去说一声,让他们别弄了。” “诶——”谢毓拉住她的袖子,“殿下别呀,我就等着您这一顿饱肚子呢!” “好了,我说笑呢。”宋清容微笑,“所幸都回来了,你跟亭儿两人一起失踪,真是要将我急死。” 自己被提及,宋岚亭闻言上前,轻声唤了一声:“姑姑。” 宋清容看了他一眼,“嗯,回来就好。” “这次你二人能回来,居令这孩子真是立大功了。” 宋岚亭依言望向他,抬手作揖向他鞠了一躬:“多谢。” 薛居令方才一路故意不看他,宋岚亭也没有跟他说话的机会,如今他当着长公主的面向他道谢,他也只好接下。 他抬手回了个揖:“不必。” “我也是为了找谢毓。” 宋清容在一旁前者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微微挑眉梢:这气氛似乎不太对劲啊? 虽说两个人面上都神色如常,可她总觉得在这表面下隐藏了些别的东西。 不知那第三个人对此如何看法。 宋清容转移视线,这才看见不出声的谢毓原来已经到了食案前大快朵颐起来。 雍容妇人不禁扶额:也是,这才是小谢毓…… 谢毓此刻也抬眼,见三个人都盯着自己,取出口中啃了一半的蜜汁蹄膀,眨巴眼道:“饭菜都上桌好一会儿了,你们怎么不来吃啊?我都要饿晕了。” 宋薛二人见状连忙转头看向宋清容,她轻轻摆了摆手,道:“是啊,你们几个孩子都该饿坏了,快坐下吃吧。” 宋岚亭仍旧望着她,推拒道:“姑姑,侄儿便先退下了。侄儿这一身污浊实在不合规矩,还是先去洗沐一番再用饭。” 宋清容也不阻拦,吩咐了人为他带路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等到她落座,薛居令才缓缓坐下身,只不过他的的目光仍旧盯紧了谢毓。 长公主都还没落座动筷,谢 24. 端倪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谢毓被薛居令从食案前拉走,不情不愿地坐在美人榻上。 雪菱很快便带来了医师,年过半百的老者规规矩矩蹲下身准备为贵人看诊。 不过也不知坐在榻上的小郎君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伸手探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挽起身前的裤腿,就像是这腿的主人在躲着自己似的。 他抬起眼同小贵人对视,那粉面的郎君弯着一双杏眼笑眯眯盯着自己,倒也不像是要刻意刁难他呀,看来方才是他的错觉。 男人再度伸手,还是被谢毓巧妙的躲开。 一旁的薛居令站一旁看了半天,凝眉道:“先生,您怎么还不看诊啊?” 他语气有些不好,医师也暗自捏了把汗,犹豫要不要将自己所经历的之事说出来。 宋清容倒是看得真切,出声道:“小谢毓,你怎么不肯将腿露出来让医师替你看诊哪?” 医师悄悄舒口气:还好有个眼不瞎的。 “啊?”谢毓装傻充愣,“我不让?我没有啊。” 关系到她的身体,宋清容这会儿可不惯着她,朝薛居令吩咐道:“孩子,你把他按住。” 薛居令乐意之至,立马上前将她按住在美人榻上,口里念叨:“看个病还不老实。” 上半身被锁在榻上没法动弹,谢毓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将自己的肥大的裤腿向上卷起,露出一双白皙纤瘦的小腿。 薛居令在一旁陈述着谢毓受伤的过程,医师却盯着这白花花的腿陷入沉思:“公子这腿……” 谢毓咽了咽口水,神经紧绷,问道:“这腿怎么了?” 没有腿毛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吧? 还有脚短一些,她这么矮应该说得过去吧?毕竟他们不是总爱叫她“谢矮子”吗? 若是医师问起,她胡搅蛮缠应该能糊弄过去吧? 啊啊啊……她都说了回去再看的!现在倒好,被架在火上烤了。 医师的沉默让谢毓如坐针毡,她直勾勾盯住他的嘴,生怕自己因为过于紧张而听不见声音,集中注意仔细分辨他的唇语。 男人依旧沉默,谢毓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扑通扑通震着她的耳膜。 男女老少三人皆屏气盯住了眼前这老者,只不过几人里只有谢毓怀着别样心思。 气氛凝滞了半晌,只听医师道:“没什么大碍,应是落水时扭伤了,没有伤及骨头,静养些时日便可恢复如初。” 谢毓谢天谢地,也不忘谢谢医师:“多谢先生。” 男人起身,尊声道:“公子客气了,小的身为殿下医仆,这些都是应该的。” 望着男人的背影渐行渐远,谢毓松下一口气。 不论这医师有没有看出端倪,她都感激他没有在长公主面前说出什么令人生疑的话,对了,还有薛居令面前。 听了诊断宋清容也安下心,转身对谢毓道:“既已诊断了伤势便接着用饭吧。” 可这一遭心惊肉跳下来,谢毓哪还有心思吃东西,放下裤管起身,小声婉拒道:“不吃了不吃了。殿下,我已经不饿了。” “真的?”宋清容狐疑看她,“你方才不是还饿得不肯下桌?” “真的真的!绝无虚言!” “那也罢,一下吃太多反而容易积食。”宋清容思忖着点头,“既然吃饱了便洗漱一番休息吧,这两日恐怕累坏了。” 谢毓没有应下此话,反而主动上前一步,开口道:“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 “我想回城。” “现在?” “没错。” 宋清容像是觉得不妥:“这么晚了,还是在春庭歇一夜,明早再回去吧。” 谢毓依旧推辞:“不了殿下,我想今日就回去。” “可城门都关了,你要如何进城?” 谢毓眯起笑眼,带着讨好意味软声道:“所以才求您……” 宋清容瞧着眼前这少年,身上还还穿着摔下山崖的衣服,浑身脏兮兮的。可一张小脸却跟绘了彩似一般,明艳艳的,那双圆杏般的眸子,眼底藏着熠熠精光。 这小子,一早便想好了在她身上打主意。 宋清容皱鼻,探手去点她的鼻尖,嗔骂道:“你个坏家伙。” 口中虽是骂言,手却从袖中取出了通行令牌,交到她手中。 谢毓开心接过,攥紧鎏金令牌道:“多谢殿下!往后毓儿一定好好孝敬您!” 宋清容被她这话戳中心坎,眼角溢出笑意,仍旧嗔色骂她:“油嘴滑舌。” “毓儿这可是肺腑之言!” 谢毓得了令牌嘴角都快扬上天,宋清容转头问薛居令:“那你呢?” 薛居令看了一眼谢毓,温声答道:“回殿下,既然谢毓要回去,我自然要为他保驾护航。” “都不在这歇了?” 他明白长公主这是客套话,道:“多谢殿下好意,想必家中尊长也担心了,我们还是早些归家为好。” 宋清容也不多留,朝两个少年人轻轻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路上照顾好自己。” 谢毓和薛居令离开之时,宋岚亭也恰洗沐完,他探手抚过腰后伤痕,吩咐下人去取些药。 下人找来时,宋清容正好也在药师这儿,听到宋岚亭也负了伤,她当即决定也过去看看他。 毕竟是自家侄儿,可不能厚此薄彼了。 四月下旬已近春末,夜里的天总是疏朗无云,月光就这么铺在廊檐地砖上,哪怕没有点灯也能将周遭看清个七七八八。 当然,谢毓除外。 药还未来,宋岚亭在案前思虑着这个问题。 夜里视物有碍,这个病症他往日似乎在何处看到过,不过解决之法是什么他却早已忘记了。 也不知究竟是在哪本书上,看来他得回去翻找一会儿了…… 叩叩—— 房门被叩响,宋岚亭以为是送药来的下人,结果一开门,姱容修态的女人正端方站在外面。 宋岚亭微微侧过身,问道:“姑姑,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宋清容入内,将盛有药膏的瓷盒放到桌案上。 “你这孩子,跟小谢毓一个样,受了伤也不吭声。这不是平白无故叫在意你的人心疼么?” 宋岚亭闻言默然垂睫:“亭儿并非有意隐瞒。实是伤势已经转好,不想让姑姑忧心。” “无论如何也得告知我一声呐。”宋清容佯装不满,“否则日后若是你母亲发现了你身上的伤痕,我可不好解释。” 说到这儿,宋岚亭也察觉她话中之义,问:“姑姑没告诉母亲我失踪之事?” “没有。”宋清容道,“你母亲情绪不定,我心想你应当没出不了什么事,便自作主张没告知她。” “多谢姑姑。” 宋岚亭微微垂眸,若是母亲知道他失踪,指 25. 茯苓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月色铺路,流光驮着两名少年沿路踏光到了城门前。两列银甲兵士整整齐齐站在朱色大门前,严加防守皇城防线。 谢毓拿出宋清容的通行令牌,轻易便过了关卡,虽也盘查了一番,却并未耗费多少时间。 进城后谢毓准备自己走回秋水巷,毕竟薛家和谢家是在两个方向。 可正欲下马之际却被身后之人箍住手臂,“你下马作甚么?” 两只手臂都被钳得紧紧的,谢毓挣扎了两下,见无用便静下来,道:“回家啊。” 薛居令的身体虽跟她隔着一段距离,可她这么胡乱扭动还是会碰到,他被一阵柔软的、陌生的触感惊诧,未经思索边问出声:“谢毓,你是不是胖了?” “啊?没有吧?殿下方才不是还说我瘦了……”她自己也有些拿不准,心虚道。 不过谢毓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心虚来得没有头尾,她怼他道:“胖了又怎么样?这是我的身子,干你什么事。” “问问而已。” 薛居令并没有要审判她体重的意思,扯回话题:“你回家为何要下马,我送你回去啊。” “你这一东一西不方便。” “你是嫌流光跑得慢?” 胯.下的马儿像是听到主人的话,为了附和他鼻子重重呼出一道气息,气焰汹汹。 “怎么会?我只是……” 薛居令打断她:“既不嫌弃便不要多说了。” 薛居令执意将她送到谢府大门前,谢毓翻身下马,正欲转身时被叫住: “对了,这是春狩的头彩,给你。” 谢毓看到他手掌心静静躺着的玉玦,也想起自己这番安排,这一遭她为了宋岚亭不仅煞费了一番苦心,还搭上了一条腿。 她抬手接过玉玦,勾唇一笑:“多谢,那我可收下咯!” “本来就是给你的。”薛居令别过眼,眸光一暗,“要不是为了它,你也不会丢……” “说的什么呢?听也听不清楚……”谢毓赶人,“快走吧,你父亲估计该担心了。” 父亲…… 薛居令浑身一紧,这两日他着急谢毓完全将父亲抛到脑后了,不知回去会如何。 他垂下眼:“或许吧。” 谢毓知道薛居令家中之事复杂,没有多问的打算。 她朝他摆摆手,甜甜一笑:“那我可不送你了,你快去吧。” 薛居令被她脸上的明朗扫轻愁绪,轻声道:“再见。” “再见!” 谢毓转身踏上门前石阶,抬手哐哐拍响大门。门房小厮很快来替她开门,只不过脸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惊喜表情。 还挺淡定。 谢毓心道做下人也不容易,还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算了,她还是去跟父亲母亲报个平安。 走近主院,唐若不在屋中,而是在水榭小亭内的石凳上坐着,单手撑在桌面上,一副沉思神色。 “娘!我回来了!” “回来了?” 唐若正皱着眉头,看起来十分纠结,听见谢毓声音,回头看向她。 恰此时亭梁上一只蜘蛛挪了下脚,木头缝里积的灰抖落下来,飘飘荡荡便进了唐若的眼。 眼一迷,酸痒难耐,她眼泪当下便涌了出来。 谢毓一看唐若落泪,心中心疼不已,自责之余又甚是感动,她凑上前,牵住唐若的手。 柔声问:“娘,你这两天是不是急坏了?” “放心吧,女儿没事。” 谢毓刚蓄积泪花盈在眼眶中,下一秒便被唐若用力捂住嘴,嘴皮撞上门牙,疼得要死。 唐若竖眉瞪着她:“你在殿下那儿玩两日玩傻了??这又不是在屋里,怎么能提自己是‘女儿’呢?!” “嗯?” “说你你还不乐意?万一让你祖父听去了可怎么了得?” “嗯嗯……嗯……嗯嗯!” “他不会听到?”唐若吸口气,“你就是太马虎了,即便是在家里也不可大意,知道吗?” “嗯……嗯嗯!” 唐若没理解:“什么?” “嗯放……手!” “噢!”唐若勉强听清,一下将手松开。 谢毓大口大口喘着气,被自己阿娘的操作整蒙了。 她说自己这戏精的性子是随谁,原来是她娘!自己一个人还能自说自话半天,她差点就被捂死了! “娘,你说的什么呢!我去殿下那儿玩儿?” “对啊,长公主殿下派人来,说留你在她那里玩两天,不是吗?” “……” 谢毓无语。 所以整半天,他们连她失踪了两天都不知道? 谢毓转身回自己院子,对身后唐若的呼喊置之不理。 一个人的独角戏,原来不止阿娘,还有阿娘的女儿…… 唐若见她神情不对跟到了西院,几番逼问之下谢毓才将坠崖之事告知与她,只不过将为何坠崖的前因后果隐去。 唐若一听,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谢毓也没真想吓她,见她几欲瘫倒,连忙上前稳住她腰身,惊惶道:“娘!您没事儿吧?” “你个混账东西!”唐若痛斥她,眼眶通红。 自己在城内将她千娇百宠的养着,她却在城外给她整一出坠崖戏码,当真是要把她给气死! 缓了缓神,唐若站直了身子,勒令道:“从今日起,你就待在家中,哪儿也不许去!” 随后不顾谢毓反复说长公主已替她看过诊,又叫来常年为谢毓看诊的女郎中将她浑身上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诊断结果倒是一样,问题不大,只是扭伤了腿,需要静养。 唐若不放心,又让她开了些药才作罢。 大半夜等到谢毓将煎好的药全部服下才离开,甚至还破天荒的给她院中增设了人手,下令无论如何都要将谢毓给她看紧了。 谢仲承听到风声从主院过来,见唐若怒火滔天不敢多说,只在听说谢毓没什么大碍后跟着唐若数落了她几句,随后将唐若小心迎回房。 爹娘走后,谢惢闻讯赶来,刚至门槛看到谢毓胳膊和腿上都扎满了细细的银针,不由得一下绷紧了脸。 她快步进来,担忧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我好好的呢!”谢毓倒是一脸轻松,僵硬的躺在榻上,“你说娘怎么动这么大的气。” 谢惢坐到她身旁的小矮凳上,凑身近距离观察这些银针,道:“大哥一向身体柔弱,娘本来就对你最不放心,现在还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说娘能不气吗?” “大哥你也是,这么 26. 笨蛋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邱茯苓略略放低书瞧她,“大公子可有话想同我说?” “没有。” “那公子为何一直盯着我?” “没有啊,只不过你方才看过来时恰好我也在看那边而已。巧合。” 一番无事发生的交谈过后,邱茯苓拿高书略微偏向谢毓,将将遮挡住一部分视线。 书本后的谢毓依旧笑着,依旧直勾勾盯着她。 饶是邱茯苓有意想装作没注意继续看书,也没法做到。 直至一刻钟到,邱茯苓走上前仔细替她取针,心中仍有疑云。 她以往也从未得罪过这谢家公子,也不知怎的,自从去年春开始,她总是用这般凌厉的眼神盯着自己,仿佛要将自己身上盯出个洞来。 偏生她这目光还不同常人,锐利似刀,颇具杀伤力,教人没法忽略。若是谁被她这样盯上一遭,还真是浑身上下不自在。 这方邱茯苓收罢银针,谢毓也心中腹诽不断:好你个坏狐狸,谁给你的胆子刚才那样直勾勾盯着我娘的?你究竟有没有搞清楚,我娘已经名花有主了,不是你个江湖游医能觊觎的! 原来自去年春始,谢毓无意间发觉自己相伴多年的女郎中,竟然似乎好像对自己的阿娘怀揣着别样的心思! 邱茯苓会趁爹不在时跟阿娘说他的坏话,挑唆阿娘和爹爹的关系;还会在阿娘跟爹爹和好后生闷气,同阿娘闹别扭;最让谢毓惊掉下巴的是,邱茯苓竟然故意将阿娘灌醉想让她留宿己家! 恐怖如斯! 还好当时她及时发现,借口小妹尿床了将阿娘从那竹林小院拉走,否则她或许就要成个没娘的孩子了! 毕竟,爹那个没心眼子的莽夫怎么可能斗得过这个满肚子坏水江湖郎中。 如今想起,谢毓都仍觉得心有余悸。 况且就在方才,阿娘将邱茯苓叫来后,她又用那种眼神盯着阿娘了,就在自己面前!她怎么敢! 谢毓为了不让邱茯苓见阿娘,这一年来都本分吃药,锻炼身体,能不让邱茯苓来府便不让,避免给她制造可乘之机。 算起来,上次见到邱茯苓还是两个月前了。 邱茯苓收好针包,卷起放入药箱后提起起身,“公子,往后十日我会每日过来为你扎针。” 谢毓坐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敷衍答道:“哦,我知道了。” 邱茯苓面不改色向外,走到门前时又想起注意事项,回身交代道:“对了,针灸后两刻后方能沐浴,公子还请再多待一会儿。” 谢毓咽回卡在喉咙里的话,不禁咽了口口水:她怎么知道我准备叫人打水来洗澡…… 恐怖如斯…… 谢毓缩着颈项,答道:“我知道了。” 邱茯苓告辞,谢毓拖着略微发麻的双腿,站在镜前观摩自己。 出门前的抖擞郎君现下跟个街边乞儿似的,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也不知阿娘是怎么耐住性子没立刻叫她梳洗净身的。 回府前没机会照镜子,此刻瞧了个通体全身,谢毓小嘴一瘪,眉毛紧蹙:这可是她最宝贝的几件衣裳之一,这下可好,被弄得破破烂烂的,往后还怎么穿? 谢毓被唐若整整禁足了半个月,也就在家中躺了半个月。 虽说每日要吃的补药比往日翻了一番,但当事人却乐在其中,因为可以名正言顺的不用去书院。 不过也有不好之处,照这样下去,娘肯定不会放她去端午的龙舟赛。 虽落得清闲,但谢毓不是闲得住的人。半月来,谢毓每日都会至苍雪斋向谢老将军请安。 谢质的苍雪斋中有一间藏室,里面是谢质这些年来收集的各类奇珍异宝,金银玉器、狐鹿虎皮、珍酒香茗……应有尽有。 不过在这其中,最多的还是各式各样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锤鞭……这些都是谢质的宝贝。 虽说谢家家传的银枪放在其中可以说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却是谢质最最宝贝的一个,每日晨昏都要用细绸仔细擦拭。 每次谢毓看到,这杆银枪都是银光闪动,豪气斐然。不过,她对这个并不感兴趣,苍雪斋藏室的角落里有她自己的“好东西”。 她搜罗了许多话本,唐若看到每每都要没收上缴,但是藏在谢质这里就万无一失了。 因此每次有人攻击她不爱看书,她其实是并不认可。四书五经是书,话本也是书,怎么能分高低贵贱呢? 上了年纪的老人大多觉少,更别说谢质这个半生沙场的老将。 谢毓本想着赶早来给祖父请早安,却在一次次提前起身仍旧比他老人家起的晚之后便作了罢,改为请午安,与老人家一块用午饭。 今日陪着谢质吃了几口粗茶淡饭,又钻进藏室念了两个时辰的“书”,谢毓才餍足地出了苍雪斋。 刚迈出院门,便有小厮来报,道是薛公子来见。 谢毓勾唇:遍寻整个上京,再找不出第二个同她交好的薛公子。 走上甬路,院中假山旁站着的不是薛居令又是何人? 谢毓踮起脚尖,悄无声息慢步走近,伸手夺过他手中的褐木食盒,朗声问:“薛公子,今日又给小的带了什么东西来呀?” 少年正对着谢毓院中挂笼中的彩羽鹦鹉逗趣,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来人,手中物什被夺走才反应过来,正拧眉瞧见来人又绽开笑脸。 “老谢,你来了。” 谢毓见他只顾傻笑也不答话,自顾打开食盒,只瞧见深口大瓷碗中一条肉色乳白的鳜鱼,鲜美多汁。 可端着食盒的少女却不大高兴,唉声叹气道:“薛居令,怎么又是鱼啊……” 薛居令每日都会来看她,还会给他带上天香楼的特色药膳。虽说吃鱼有益身体,可这已经是他这些日子带来的第九条鱼了,别说入口,谢毓就是看都已经看腻了。 瞧着谢毓这反应,薛居令微抿嘴角,正想开口时却被一道怪异的人声打断。 “薛居令!大笨蛋!” “薛居令!笨蛋!” 他一扭头,那只彩色鹦鹉还在张着小嘴不断叭叭。 回看谢毓,她面色有些尴尬,垂着眼睫看向别处。 薛居令一脸黑线:“老谢,你平时就这样教你这鸟的?” 谢毓嘟着嘴心虚的东张西望,避重就轻道:“什么‘这鸟’‘这鸟’,人家叫铃兰好吗……” “好,铃兰。”薛居令半蹲至她身前,跟着她左右转动,“你平时就这样教铃兰的?” 谢毓避无可避,竖起三指,窘色道:“我发誓,我真没有刻意教过它……” “都是它自学的……” 谢毓跨步到铃兰面前,拍了拍它的笼子,吓得彩色小鸟在有限的空间里急的上蹿下跳。 她道:“铃兰你说!你是不是自学的?我可没教你。” 铃兰扑腾着翅膀在笼中哇哇乱叫,听到谢毓的声音,大骂道:“谢毓!笨蛋!谢毓!大笨蛋!” 谢毓瞪眼:臭鸟!敢骂我!? 不过这样也好,也算是给她解围了。 她往一旁薛居令瞄了一眼 27. 出狱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父亲近来的确常常向他提及此事,也明说自己有在相看人选,若非他一再以自己寻觅佳人推迟,现今恐怕已经定下婚约。 这些话他却不想同谢毓说,沉默半晌后只短促的说了句:“快了。” “快了……?” 谢毓端详他神色,似乎明白了他不肯吐露心迹的原因。 看来薛伯父看中的姑娘并非薛六的心上人哪…… 薛居令走时谢毓又想问问宋岚亭的近况,可方一开口薛居令便犹如之前变了脸色,叫她不得不住嘴。 谢毓只是好奇他的伤好了没有,毕竟因自己而受,她关切一下也无可厚非吧。 薛居令被她寥寥数语又搅得心烦意乱,可走前还是对谢毓说了句“还在王府里呆着呢”。 谢毓望他背影渐远,后知后觉才回味过来原来是答的她宋岚亭近况。 已过半月宋岚亭还在王府养伤,这可不好了。 毕竟他可是风吹雨淋湿,霜打雪摧也绝不会缺席课堂一日的人,如今却在王府休学一旬又几,可见其伤势之重。 谢毓只道是主子形势危急,却不知宋岚亭休学的真正缘故是因为秋生身受重伤,几近丧命。 谢毓归家次日,宋岚亭和秋生便也一早回了城。 起初王仪徽还心平气和,瞧着没事人一般。待宋岚亭回屋后便将秋生叫到了主院,问起西郊之事。 原来王仪徽已得知宋岚亭失踪消息,宋清容虽递了个假消息来,可搜山动静太大,几下便将包火的纸给烧没了。 王仪徽几番盘问,秋生却前言不搭后语,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仪徽见状大怒,斥骂秋生谋害主子,将他狠狠打了几十大板。宋岚亭见时秋生已几近断气,所幸他来得及时,才侥幸保住了秋生最后一口气。 宋岚亭并未同她争吵,只是以身相护将秋生带出了王府,到城西一处偏僻宅院内,这是宋沉阆的一处别院。 之后宋岚亭又亲自请了郎中为其医治,守着秋生直到如今,连学业都搁置了下来。 儿子如此这般,自是将王仪徽吓得不轻,她强忍着不适到城西院中,温言软语向宋岚亭将好话说尽,可儿子依旧一言不发,只当她不存在。 “我已同母亲说过多次,勿要私自对下人用刑,更何况——” “这是秋生啊。” 王仪徽泪眼婆娑,柳眉微微蹙起,“是是,亭儿说得对,都是娘的错,往后定不会了,你快跟娘回去吧。你…你怎能待在此处呢?这不是故意要娘心碎吗……” 一旁随行而来的王嬷嬷也好声劝和:“世子您知道王妃的,她并非有心,实在是难以自控,也怪老奴没能及时规劝住王妃。王妃最紧要的就是世子,您可千万莫要跟王妃置气啊。” “王府我不会再回。”宋岚亭语气温和,只看向王嬷嬷,“嬷嬷,您替我照顾好母亲,将母亲送回去吧。” “世子!”王嬷嬷扑通跪伏在地,阴影里苍老的脸上神色惶恐,“世子三思啊!” 说完上一句话宋岚亭便沉坐在案前,没再掀起过眼皮,只轻声吐出三个字:“回去吧。” 王仪徽失魂落魄离开别院,至城门前雁林街被一大队人马相撞,被迫停住马车,心生焦躁,可掀开卷帘瞧见人马形容时又偃了怒火。 这行人穿着装饰像是异邦之辈,莫非是北樑人? 女人眸光晦暗,吩咐车夫往另一条路回府。 又过去十日,已至五月初十,距谢毓被禁足已有近二十日。 此前经过谢毓一口铁齿铜牙反复游说,总算得了唐若首肯,将一月之限降至二十日。今日已是第十八天,还有两天她便能“出狱”了。 最后两日,谢毓难得再次用心起了个大早给谢质请安。只是耐不住常年行军的老将作息实在太过稳定,她到时谢质依旧早已练完一套枪法。 方踏入苍雪斋,只听见谢质握着银枪口中似乎谈及天水宴三字。 她双眼一亮迸出精光,连忙凑上前,自一旁侍候侍女托盘中拿过一方丝帕向谢质献宝,“问祖父早安。” “好,你这段时日倒是来的勤快。” 谢毓见他兴致不错,兴趣盎然打听方才听到的事:“祖父方才说的可是天水宴?” “没错。” 老者自少年手中接过丝帕后略微拭去额角汗水,熹微光色逐渐攀上瓦顶,焦黄日光已附上银白发间。 谢质坐下石凳,“你爹说原本圣上缩减开支,要将天水宴同国寿排在一起办,不想今日又下令要分开了,应当是要致迎什么来客……” 擦完汗滴谢质扬手,其后侍女便得意上前,他将帕子放回托盘,略微沉思,道:“说起来好像就是后日。” 后日! 谢毓捕捉到话中关键词。巧了,那不刚好是她解除禁足的之时? 谢质瞧见她神色变化,握着银枪的手指一紧,问:“毓儿这是想去?” 谢毓小鸡啄米般点头。 每每有宫宴,谢毓总会缠着谢仲承带她一起去。 宫里菜肴美味,特供酒酿,还有宫廷舞乐可看,她恨不得这宫宴日日开,她好日日去。 除却以上优点,最最重要的一个好处是,可以见到歆儿! 此等机遇,不容错过。 谢毓直直盯住谢质,眼里亮晶晶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谢质拔出银枪递向她:“你给我舞一遍谢氏枪法,若是不错我去同你爹说。” “祖父……”不想我去便直说好了…… “怎么?又不肯?” 谢质稳稳将枪横在两人之间,银白浓密的长眉微皱,“你这枪法究竟练的如何了?你不肯演示,你爹也不吭声,你这书念不成,武艺也不愿精进……毓儿,你要祖父如何放心的下?” 谢毓心虚垂头,又低低唤他:“祖父……” 谢质长叹口气,瞧着自家这个同女郎一般娇气的孙儿,心中也是无奈。 往年谢质也是这般带着她练武,但谢毓总是犯懒,头几次他并不管,后来实在气急动手教训了她一次,哪想竟将自己这单传的孙儿打出了急病,险些亲手打断了香火。此后他便再不敢动手,很长一段时日连重话都说不得。 久而久之,谢质便养成谢毓一撒娇,他这颗心便硬不起来的坏毛病。 唉……没办法,自家的独孙,自己不宠还待谁来宠。 原本此次唐若已对谢仲承发话,不许带谢毓进宫,可没成想谢质竟亲自找到谢仲承,直言让他带谢毓进宫。 谢仲承这两日之内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是夫人,一边是父亲,他只好在睡前硬着头皮向唐若提起此事。 虽然他已尽 28. 天水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可我娘如今已成婚多年,小姐是对未出阁的女郎之称,这人不应称阿娘为“谢夫人”才是? 她瞥眼望向她爹,只见谢仲承也面色不佳,对着她道:“这位是褚将军,是我的旧时好友。毓儿,叫世伯。” 谢毓乖顺向褚相济行礼:“褚世伯。” 褚相济伸手虚扶她一下,笑呵呵道:“不必多礼,唐小姐的公子果然礼数周全。” 她又说了一遍唐小姐,谢毓觉得她爹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这边气氛尚存诡异,只见褚相济身后的马车又轻巧跳下一人,自那方唤道:“爹!” 少女爽朗的声音传来,谢毓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她一定在哪里听过。 歪头一看,一身红衣蹁跹而来,站到了褚相济身边,两人面容有几分相似。 “褚洪婧?” 褚洪婧这才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也惊讶出声:“怎么是你?” 褚相济见此情形,不免微蹙起眉头,朝褚洪婧问:“你们认识?” 褚洪婧想起她爹之前交代不要跟谢毓往来的话,立马否认:“不认识!只……只在春狩会上见过。” 谢毓被她倏地提高的嗓门惊住:不是,跟她认识是什么不得了的大罪么? 这方褚相济虽对女儿反应疑虑,却还是对她指着谢仲承道:“过来向你世叔问好。” 褚洪婧也不敢一直跟父亲对视,连忙上前一步,向谢仲承行了个礼:“谢世叔。” 谢仲承总算找到机会回击,欣慰望着褚洪婧道:“好,这孩子好啊!应当也是生得像娘亲吧,这般昳丽多姿,丝毫瞧不见她爹的影子。” 这次轮到褚相济脸色难看,只不过褚洪婧倒是颇欣喜的模样,垂着睫道:“世叔过奖了。” 眼见褚相济还欲说些什么,后边又有新的马车相继而来,几位相熟的同僚簇拥着两名暗自较劲的武将往里走,将二人各自的阴阳怪气都按下了肚子。 远处宫墙内,天华殿上方已有明亮的灯火映亮天幕。 天水宴就要开始了。 两位小辈与着其余官员的家眷一同跟在小队人群之后,其他人都不愿跟谢毓一起,只有褚洪婧跟她离得比较近。 倒也不是褚洪婧主动亲近,而是谢毓紧追不舍走在她身旁,前方又有人墙阻碍,她压根没法避开。 谢毓瞧见褚洪婧第六次叹气,将方才憋了半路的疑问问了出来:“褚小姐,你方才为何要装跟我不认识呀?” “我装什么?”褚洪婧没有转头看她,“我本来也不认识你,不过是说过几句话而已。” “都说上话了还能算不认识么?” 褚洪婧毫不犹豫:“算。” “但……” 谢毓还想同她辩论一下说过话究竟算不算认识,可褚洪婧似乎越走越快,自己一眨眼便与她拉远了一小段距离。 她迈宽步子跟了上去,侧头问:“褚小姐是不是有点讨厌我?” 褚洪婧心道这狗皮膏药怎么又黏了上来,嘴上短促地答了句:“算不上。” 认都不认识,哪谈得上什么讨不讨厌,这个谢毓可真奇怪。爹说得对,不能跟他走的太近了。 谢毓也并非那毫无眼色之人,褚洪婧这番神态明显是有意避着自己,再这样凑上去也没意思,于是便缩窄了步子,没再亦步亦趋。 待到天华殿前,间隔有序的檀木案几已整齐摆放好,官眷之位相随其后,在较近的后排。 长长的案队自殿外延伸至天华殿内,百官按品级落座。谢仲承官居四品,恰好卡在大殿门口的位置,留在了殿内。 谢毓老实跟着谢仲承坐到次位上,坐了没一会儿便打了个喷嚏。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谢仲承:“爹,我们好像坐在风口上了。” 谢仲承背上被戳,先是瞄了一眼身侧的褚相济,嘴角维持着假笑回过头:“你还想选?让你坐到陛下身边去,好不好?” 谢毓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发现褚相济也在盯着这边,于是也扬起个假笑,答道:“不好不好。” 谢仲承笑容加深,拍了拍她的肩,“不好就给我老实坐着。” 与谢毓并排的褚洪婧看自家父亲一直隐隐望右边瞟,也循着望过去,瞧见谢毓和谢仲承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便又收回了目光。 一番交流后,谢毓老实坐在案前,缩着脑袋小口吃着碟中的糕点。 虽说她爹好不容易升了官,筵席的位置可以从殿外挪到了殿内,可奈何进阶不高,将将卡在这风口上。 真要在这儿坐一晚上,还不如从前在殿外呢。谢毓想。 细碎吃了些东西,眼前整齐陈列的小碟子趋于空盘,为了防止还未开宴便桌面一空的情形发生,谢毓及时住手。 清凉的风缓缓从殿外灌入,吹得谢毓暴露在外的脖颈发冷,她禁不住抬手拢了拢衣襟。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比如……宋岚亭? 思绪刚转及此,大殿正门迈进新人物,引得众人纷纷投眼过去。 虽不是谢毓念及之人,但却是她相熟之人。 刑部侍郎薛镇,为人刚直不阿,雷厉风行,上至官场同僚,下至囹圄囚徒,闻之姓名无不谈之色变。薛家家风严明,是浚南有名的门族,对族中子弟归训极为严苛,百年来入仕者层出不穷,最盛时官至宰相。薛镇也不负众望,仅靠十年时间便从地方调至京中,一路擢升至三品侍郎。 不过到了薛镇下一辈却出了岔子。 也不算是出了岔子,毕竟其二子都才高识远。长子薛子臻十八便中探花,次子薛居令虽尚未出世,却也曾得天子钦赞才气,想必来日亦是肱股之辈。 只不过……这次子总是同那名声忒差的谢家大郎混在一处,对薛家清正家风似乎有所影响。毕竟交友也是为人处事的一方体现。 虽说薛镇一向不喜薛居令与谢毓来往,可一向对父亲教诲谨记遵行的薛居令,对薛镇的这项劝导却总是听不进去,执意同谢毓密切往来。 谢毓每次看到冰块脸的薛镇便会生出害怕,下意识挪开眼神,恰此时跟在薛镇身后的薛居令发现了大门旁的她,朝她眨了眨眼睛。 谢毓矮矮抬起手到恰能露出案面向他呼应,两人除了这些细微的动作以外,也不敢在薛镇眼皮子底下再有更进一步的交流。 薛居令虽阳奉阴违,可也决不敢当面违背父亲的意思。 因此,在宫外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在天华殿内分坐在大殿两端,除却偶尔的眼神交流外,像是没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 随着众人陆续坐入宴席,殿内只剩下正中最高的位置及其身边几个位置空着。 皇帝自然是要压轴出场,宣布宴会开始。 宋清容身为皇室宗女,自然也会出席此类场合,薛镇抵 29. 海棠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开场舞结束后,坐在大殿中段的一名男人起身,行了个标准的问礼,向宋承稷道:“皇帝陛下,鄞朝的礼乐实在令人震撼,今日能够在此同皇帝陛下一同欣赏,是小使的荣幸!” “小使敬皇帝陛下一杯!” 说罢男人举起满杯的酒盏一饮而尽。 宋承稷对他这番话很是受用,也举起酒盏略微饮下一口:“使者不必拘礼,这都是些寻常表演,你远道而来,今晚尽兴才好。” 使者朗声道谢,再度饮下满满一杯。 这位自称小使的男人方一站起来便引得全场瞩目,谢毓也看了过去,其实方才她便留意过这位从衣着到样貌都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男人。 看起来像是异邦人,像是……与鄞朝不和的北樑人。 正想询问前边坐着的谢仲承,岂料目光自远处收回时,只看到自家父亲已经同安北将军推杯换盏开喝了起来。 同一时间,新的舞姬进场,方才断掉的丝竹之声又接了上来,回荡在整个天华殿。 谢毓明了已经没法跟谢仲承交谈,便又投眼至殿中的舞姬身上。 兴致刚被这清歌曼舞调动起来,沉浸其中,却晃眼一瞟望到了宋清容身旁的宋岚亭,不由得眉梢一挑。 他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女子,正在同他攀谈。 宋岚亭竟然会主动跟姑娘说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谢毓松下挑起的眉梢,不咸不淡往嘴里塞了颗炒花生。 嚼了嚼,眉心一紧:这花生,怎么不咸不淡的。 小瓷碟往桌上一放,不吃了。 瞥眼望那边一看,宋岚亭还在跟那位姑娘交谈。 虽然宋岚亭五官没什么大的表情,但谢毓看来总觉得他看起来春风满面,心情还不错。 谢毓莫名觉得心中不快,又不能借酒消愁,便悄悄从席上溜了出来,想去散步清清心。 百无聊赖走在园中小道上,路中间静静躺了一颗石子。谢毓眼一斜,瞅见便脚一伸踢了过去。 圆润的石子被踢到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落地后又翻滚了几圈才定住。 谢毓盯着石子,低哼一声,道:“不在自己的该待的地方好好呆着,非要乱跑叫人看了心烦。” 往前又去了两步,一抹嫣然入目。 枝头的垂丝海棠开得正盛,满目春意盎然。 谢毓又不爽了,随手折下一枝,将最大的一朵揪住揉捻,几片粉白花瓣颤巍巍落下,不知自己如何惹了少年生厌。 “都入夏了,春天早过了,还开什么春花。”谢毓嘟嘟囔囔道。 海棠树依偎着一座假山,砌得跟宫墙一般高,谢毓忽然想上高处坐坐。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扒着嶙峋的石头两步攀了上去。 站定在两座“山”之间,谢毓伸出手向上,从指缝间窥探月盘。 今夜月亮真圆啊,跟长清河谷的一样圆。 月色可亲,谢毓靠着假山坐下,遥遥望着宫外边缘模糊的远山。 谢毓忽然想:春庭是不是在那个方向? 这想法在脑中冒出来后,谢毓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莫名其妙想起春庭?那儿可没给她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急于将胡思乱想甩出脑子,谢毓扶着山石往下,打算离开这个“触景生情”的地方。 刚踏上平地,假山另一头传来一声不小的惊呼,听起来像是个年轻女子。 虽不想承认,但她的确是个颇爱管闲事的人。 谢毓当即绕过海棠树,穿过小片竹林到了假山后,左右张望却没瞧见人。 她听错了? 不可能啊。 谢毓挠头,正对自己的听力质疑时耳边又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嘤咛。 她转身盯着漆黑的山穴,声音似乎是从面前的假山内传来的。 她向假山走了两步,摇摇头又转回身像是要离开。刚迈脚却盯着脚边咦了一声,蹲下身像是在捡什么东西,顿了一会儿起身又继续向前。 果不其然,假山内又传来女子挣扎的声音。 谢毓果断抬手掷出一个石子。 阴影处传来一声男子的闷哼,随后一个宫女装扮的女子从暗处冲了出来,直直朝谢毓跑来。 “公子!公子救我!” 袖子被人死死拉住,眼角微红的少女眼盈着泪光躲到了她身后。 谢毓有些发懵,飞速眨了好几下眼才回过神来,放柔了语气问:“姑娘可还好?” “方才有个歹人想要非礼我!”少女委屈巴巴望着她,泪光隐隐闪动,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惊惧之中。 “别怕别怕,有我在这儿。” 谢毓伸出手下意识想要去抚她的背,可一想到自己还是个男子打扮,又顿在空中,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假山中的人低头看了一眼方才被砸中的手背,微光下隐隐发青。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抬头复看了一眼谢毓的脸,隐入了暗处,没注意到自己手链被刮落了一颗玛瑙珠。 这边谢毓正为自己举动后悔,呆愣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方才这姑娘还好好的,她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她便哭得稀里哗啦的,劝都劝不住。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去里边看看那混账还在不在。”谢毓摸出帕子,递到她手上,哄小孩似的,“我替你揍他好不好?不要再伤心了。” 小宫女依旧哭得不能自已,谢毓彻底没了法,决意先去将那色胆包天的臭小子给揪出来。 什么混账东西,怎么能惹女孩子哭呢! 她抬脚走进山间幽暗,用自己有限的视力细细扫过每一处,确认无人后才往外走。 临近出口,脚底忽然感受到一个异样的起伏。 谢毓挪开脚,隐隐瞧见一个什么物什。蹲下身一摸,竟是颗圆润饱满的玛瑙珠子。 发财了! 谢毓呵呵一笑,下一秒又反应过来:这会不会是那混账留下来的? 思忖片刻,谢毓将玛瑙珠收进荷包,站起身继续往外走。 走到小宫女身前,谢毓双手撑在膝上,自下而上仰视她的脸,哄道:“好了,坏人已经被我赶走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真、真的?”小宫女抽噎问她。 “真的!” 谢毓竖起三只指头,一脸正经,“我保证!”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滑稽,小宫女破涕为笑,过后又觉得自己对恩人似乎太不敬重,又敛下笑,怯怯道:“谢、谢谢公子……” 女子说话声音软软的,面容也娇嫩似桃花,此刻娇怯怯朝她说话,谢毓觉得甚是可爱,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一般。 她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 30. 青梅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谢毓不知自己的手指正悄悄冒犯佳人,坐下后还自顾乐呵道:“老薛你看这位子还挺宽敞。” “是啊……”薛居令稳了稳悬空的半边屁股,牵强附和她,“毕竟是宫里,物件自然比外边的气派。” 盯着他右边空出来的桌案,谢毓问道:“你大哥呢?” 提及薛子臻,薛居令又举起酒盏喝了一口酒,心不在焉道:“他应该还在翰林院吧……” “这么晚还不散值?”谢毓语气虽惊讶,面上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薛大哥可真勤勉。” “嗯。”薛居令神色敷衍,似乎不想多聊这个话题。 谢毓偏头看着他,小声询问:“你怎么了?今日瞧着蔫蔫的……” 薛居令怔住,心道自己在谢毓面前真是一点心事都藏不住。抬眼看了薛镇一眼,脑中回想起父子二人在马车上的对话。 “令儿,昨日你又去谢府找他了?” “是。” “为父说过多少次,不要再跟他往来,你总是置若罔闻,这次春狩会之事,你知道坊间又有什么传言了吗?” 断袖之癖…… 薛居令身形挺直,眼神却并未直视薛镇,“父亲,谢毓说过,我和他只是好兄弟而已。” 薛镇浓眉轻蹙,流露出毫不遮掩的不悦,“瞧你这副样子,似乎对这话不太认同?” 薛居令沉默半晌,并未直面回答他的质询,而是转而道:“父亲放心吧,我不会做出有辱薛家门楣之事的……” 恰此时,马车行至宫门前,停住不再移动。 薛镇自鼻腔冷哼一声,拂袖下车,至车帷前顿住:“你最好有分寸,定亲之事你几番推脱,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届时若还是挑不出合心的‘女子’,便全权交由为父做主。” “薛居令?……薛居令?” 神思被拉回,满目盈满一张瑰丽的小脸,薛居令不禁一颤,杯中清酒微微晃动,“我、我没事,你多心了。” “可……” 谢毓还想说什么,却措不及防被薛居令闪身拿来的牛乳酥堵住了嘴,她拧着眉毛瞪着他,生气地嚼了嚼口中甜酥,忽的又瞟见宋岚亭身旁那位清丽姑娘,那两人竟然还在说话。 谢毓心生好奇:“老薛,你知道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吗?” 薛居令正低头吃果子,漫不经心回了句:“哪位姑娘啊?” “就是那边——瘦瘦的、白白的、笑起来有点好看的那个呀。” 听到她的形容词,薛居令眉头一紧,抬头顺着细长的指节望去,首先看到的是正襟危坐的宋岚亭,其次才是他身旁的那名女子。 他扭头看谢毓,眼皮半搭在眼珠上,语气平平:“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嗯?你…你胡说什么呢?” 谢毓抿嘴屏息,眼睛睁的溜圆斜看着薛居令,“什么酒不酒的……我又不能喝酒……” 见薛居令直勾勾盯着自己不说话,谢毓嘴角扯出一抹没有感情的笑:“呵…呵呵……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宋岚亭跟她在一块儿才问的吧?” “难道不是吗?” 薛居令微眯眼,尾音拉长。 “笑话!”谢毓一拳打在他胸口,将薛居令险些捶翻在地,薛居令第一时间曲肘才堪堪稳住身子,谢毓被这滑稽一幕逗乐,没忍住笑出声来。 笑到一半又立刻捂住了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薛镇的背脊,耸立的布料没有一丝褶皱,显然并未注意到身后多了个人。 谢毓这才放下心来,转过身看向薛居令,压低声音问:“小爷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那你为何要问?”薛居令被她这一闹也不恼,反倒露出个笑来。 他继续喝酒,“再说——” “你对宋岚亭做的事一向没什么正经理由。” “你——血口喷人,小爷是再正经不过一个人了,你竟这样诋毁我。我是因为那姑娘好看!我心动了!不成吗?” 听到谢毓口中吐出“心动”二字,薛居令脸上的笑意凝固在嘴角,眉目间骤然变了神态,连带着音色也变了调:“你喜欢她?” “怎么了?”谢毓缩着脑袋,古怪的看着古怪的薛居令,“不……可以吗?” 薛居令瞧着谢毓颈项缩去一半,活像只待宰的鹌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闭眼重新睁开:“我没说不可以啊,只是没想到,你这颗铁树竟然也要开花了。” 薛居令脸上又换作一副调笑神色,可看似调侃的话听起来却十分别扭,更像是不满的讥讽。 虽然薛居令所说的确是事实,可谢毓绝不是个乖乖受人讥诮的,当即嘴硬道:“铁树?你也没比我好上多少吧?这些年就没见你喜欢过哪个姑娘。” “谁说我……” 薛居令话至一半突然顿住,他看了一眼谢毓,又看了一眼薛镇,只抬手喝了一口酒。 “我确实没有。” 没等谢毓开口,他又接着道:“那是新任中书侍郎周大人的独女,名唤周茗月。周大人刚调任回京,似乎和康王府有些交情。” “周茗月……” 望着谢毓喃喃自语的模样,薛居令补充道:“对了,康王殿下好像曾经给宋岚亭和周小姐定过婚。” “定婚?他们俩有婚约?!” 薛居令淡然道:“酒后戏言。” “……” 听谢毓不理他,薛居令自顾接着道:“不过他们二人青梅竹马,郎才女貌,的确颇为相配。” “……” 薛居令拿起酒盅往谢毓盏中斟酒,举起杯才发现身旁已经空空如也。 谢毓走了。 不知是因为醉意还是夜气袭人,薛居令眼尾泛红,眼神也有些迷蒙,收回目光后又给自己的酒盏满了杯,刚想送入口中,手腕被人握住。 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如月色般温凉的声音流淌入耳: “别喝了。” 薛居令转头,看到一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恍惚地翕合睫羽,自言自语般低喃了一声:“阿兄?” 面前人并未答话,薛居令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幻像。他抬起空闲之手用力揉了揉眼,看到男人的轮廓映在眼前愈发清晰,才确认这并非虚幻。 他有些受宠若惊,细声道:“阿兄刚散值?” 薛子臻身上还着着官服,显然是刚从翰林院过来。 “嗯,父亲让我过来。” 薛子臻取下薛居令手中的酒盏置于案上,然后转身在他身侧那个空着的位置坐下。 “父亲?”薛居令闻言抬眼,发现方才还端坐于前的薛镇不知何时到了陛下身边,正附身同他说些什么。 “父亲说,已为你顾看一门亲事,你不满意。” “父亲这般同阿兄说的?” 薛子臻转头看薛居令一副惶然之色,继续用毫无波澜的语气道:“父亲说,你跟谢毓走得太近,需要成家定心。” “……阿兄”薛居令神色愈加惶窘。 “我只是转述父亲的话,我本人对此并没有任何想法。” “父亲又何苦着急,我……”薛居令垂眸,微红的桃花眼染上一层薄薄的羞涩,又带着半分难堪,“我只是觉得阿兄尚未娶妻,我这个做弟弟的不能越过——” “你不必如此。”薛子臻放下刚才啜下一口的茶,神色凛然,“我从未将你视作弟弟。” “你娶不娶妻,何时娶妻,都与我没有半分干系。” 害羞的笑凝固在嘴角,少年的剪影像是被定格在戏台上的丑角。薛子臻的话让他整个脑子变得混乱起来,无法反应这一刻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他抬眼看向他,费劲浑身力气掀动嘴唇:“阿兄……” 薛子臻没有看他,整理官服起身,语气淡然:“意思既已传达,我便不多留了。” 此外再无其他话,薛子臻的身影短暂出现在天水宴上,又在满室华光里退出天华殿,只留呆滞在原地的薛居令。 薛居令自春庭回城后,薛镇将他叫至书房严加训斥了一顿。薛居令这些年除却与谢毓相交以外,皆是独来独往, 31. 得意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宋岚亭顿足,转头望着她不说话。 他身量颀长,甚至比薛居令还高上一些,谢毓平日看薛居令都有些费力,此刻看着宋岚亭,更是觉得头仰得有些酸。 偏偏这时候宋岚亭还不友好的说了一句:“不是你有话要同我说么?” “我有话要同你说?!”谢毓不高兴的挑眉看着他,仿佛在说他在放什么狗屁。 照宋岚亭的意思,是她让殿下安排将他们两个单独聚在一起,意有所图? 妄加揣度!她分明没有那个意思。 “我才没有……” 谢毓话至一半忽然顿住,她倒是想起来自己的确有一件事想问,上次大费周章忘记问了,这次逮着机会可不能放过。 “我确有一事不解。”谢毓朝他迈进一步,距离缩减仰头的角度也随之增大,目光如炬,“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突然跟我闹别扭?” “这都几年了,你还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 粉腮杏眸的脸庞自下而上仰视着自己,身后的粉白成团的海棠渲染在后,将四处散漫的月光聚在一起投影到少年身上,好像在发光一样。 宋岚亭微微低头回望着她,并没有要躲闪的意思。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此刻笼在阴影下,颜色变得比平时黯淡,舒缓静谧像是古老的泉眼,引人遐思。 与之对应的,他眼中散发着莹莹微光的谢毓,眸光越来越亮。 她在兴奋:她似乎要得到那个答案了…… 宋岚亭同她对视着,声音如同温润的泉水一般,缓缓流入谢毓的耳朵:“春狩会的事,你当真没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春狩会?” 谢毓顿住:这好像不是她想听的…… “怎么忽然提起春狩会了?” 宋岚亭凝着她,不说话。 谢毓在他的静默眼神压迫下,仔细想了想,自己似乎是有话该对他说,于是嗫动嘴角:“你……” “岚亭!” 谢毓的声音被一道婉转莺啼般的女声打断。 她闻声看去,这条岔路口的另一条小径上,一个玉润冰清的姑娘正盯着自己身旁的位置,眸光熠熠。 谢毓望着那张略微熟悉的面孔陷入思索,片刻后微微发出一声呢喃:“……周茗月?” 石径上的女子一身浅绿襦裙,外套葱黄半袖,月光和宫灯冷暖交接打在她柔软飘逸的衣料上,衬得整个人莹润温柔。 周茗月缓步走来,停在离宋岚亭和谢毓三步外的地方。 她微微仰颌望着宋岚亭,语调清扬:“岚亭,你怎会也在此?” 谢毓将这一声岚亭听的真真切切,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 岚亭……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叫宋岚亭,也太奇怪了。 不过,寻常人通常都称呼宋岚亭“世子”,周茗月竟然是直呼其本名,甚至还是让人听起来亲昵到有些发指的“岚亭”。 谢毓又看了浅若梨花的美人一眼,暗自揣摩:周茗月跟宋岚亭关系有这么好么…… “也?”宋岚亭平视周茗月,“我是方才同姑姑在一块,你为何会在这边?” 长公主休息的偏殿距离承办天水宴的天华殿有些距离,甚至可以说有一点点偏僻,若非有人引路,寻常不会走到这里来,所以周茗月的这个“也”字显得就没有这么巧了。 周茗月轻轻颦眉,有些委屈地望着他:“岚亭,你忘了么?” 宋岚亭:“我该记得什么?” 周茗月短暂凝了他一会儿,确认他是真的忘记的表情,莞尔一笑:“你忘了,这殿后有一棵油桐树,是我们儿时一起种的,我今日特意来看看它还在不在,发现已经长得比房梁还高了呢。” 宋岚亭回想了一瞬,似乎是记起有这样一件事。 他扯出个没有温度的笑:“嗯,记起来了。你竟还记得。” “自然记得。”周茗月脸上笑意存续,“我还记得,那时王妃也在一旁,王妃还说等这棵油桐树长到跟房梁一样高,就让我们俩成婚呢。” 提及王仪徽,宋岚亭面上连方才那个没有温度的笑容都渐渐消弭。 他忽地就想起当时她与周茗月那桩荒唐的“亲事”,还有之后那些接连发生的、不愉快的回忆。 他并不想回忆这些。 周茗月察出他情绪有异,当即止住了对当年之事的议论。 她侧身望向一旁百无聊赖的另一个人:“还未请教这位公子是……?” 谢毓方才很快感觉到自己融不进这对青梅竹马的谈话,扣扣手指觉得没法缓解尴尬后便转过身去抠树皮了。 不料这新生的树皮扣起来还颇有意趣,便越扣越上瘾,此刻便没反应过来周茗月是在叫自己。但身后忽地静了下来,她没耐住回头瞟了一眼,见周茗月正盯着自己,于是试探的勾起根指头指向自己。 问道:“……我吗?” 周茗月微微福身:“正是。” 谢毓虽不解话题为何一下子转到了自己身上,但面对娇若梨花的佳人,她根本找不到理由冷落。 她潇洒地掸了掸衣袖上莫须有的尘土,合手作了个规矩的叠手礼,朗声道:“回周小姐,在下明威将军之子,谢毓。” 周茗月微微一笑,对这个清丽脱俗的名字有所耳闻。 “原来是谢公子,幸会。” 周茗月平视向她,视线交错间嫣然笑问:“不过方才我并未吐露自己的姓,岚亭亦没有唤我的名,谢公子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呢?” 谢毓心道:因为小爷有个神通广大的朋友。 俊俏郎君心中得意,洋洋起势道:“周小姐才貌过人,谢某久仰大名。今日虽为初见,却也一眼识出,或许是你我二人之间有难道之缘吧。” 闻言,除谢毓以外的在场三人,三人三色。 周茗月身旁的侍女拧紧了眉头,面露嫌色,周茗月本人则是以帕掩唇,轻笑出声。 至于一旁的宋岚亭,照旧一副清峻神情,对谢毓这副夸夸其谈的模样习以为常。 他抬起眼皮,已从方才的阴翳中回过神,道:“茗月,夜宴应当快结束了,或许周大人正在寻你。” 茗月? 谢毓挑眉:叫的这么亲密? 周茗月身边的侍女也出声提醒:“是呀小姐,咱们已经离席很久了,该回去了。” 周茗月:“岚亭,谢公子,你们方才也是要出宫吧?不如同去?” 谢毓微笑:“我没意见。” 宋岚亭望了一眼前方等候已久的雪菱,也略微点了点头。 可一行人方一动身,便又出了岔子。 宋岚亭先行,二位姑娘在后紧 32. 秋千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雪菱微蹙着眉心,先瞧了一眼红脸的谢毓,随后又望向柔弱的周茗月。 “奴婢奉长公主之命送客出宫,时辰不早,天华殿丝竹已歇,还望各位毋要再耽搁。” 她伸出一只手搭上周茗月的肩:“周小姐,方才您受了惊还是赶快与周大人汇合为好,路途昏暗,不便行走,便由奴婢相送吧。” 周茗月本想出声谢绝,同宋岚亭一道出宫,却发觉肩头力道越发明显,于是微微福身应下,临行前朝谢毓和宋岚亭分别颔首示意。 “谢公子,方才是茗月的不是了,是茗月太过小家子气,不该为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斤斤计较。” “岚亭,出宫后再见。”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同一刻,雪菱一臂舒展,自周茗月肩胛推着他向前,将她带离了这棵见证是非的海棠树下。 走出两步还不忘交代余下二位:“世子、谢公子也别忘了跟上奴婢。” 三人背影渐行渐远,树下又只剩方才原本独处的二人。 方才谢毓话并未说完,可现下她也没有心情再说。 “我真是倒了霉了……” 宋岚亭捕捉到她这一声轻微的呢喃,侧目望了她一眼。 方才周茗月来之前,同身后海棠融作一体的明媚少年,现下却像是霜打的茄子,蔫蔫的。 谢毓恹恹抬起足尖,用鞋底碾了碾地上的花瓣,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也不想再跟旁边这个人呆下去。 在她将走之际,宋岚亭出声:“你方才有话要对我说。”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宋岚亭总是爱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谢毓忽然想笑。她本以为,这次春狩会后他们二人之间会有所不同。却不料几番周折下来,竟没有丝毫用处,反倒叫人生厌。 谢毓顿足,冷脸看他,凛声道:“确实有。” 抬脚往后退了一步,回到两人原有的距离,谢毓抬手抱拳,“春狩会的事,我要多谢你,当时险境若非你相救,或许我这条性命真要不保。” “宋岚亭,谢谢你。” 谢毓神色郑重,与往日乖张截然不同。 这次轮到宋岚亭怔住,谢毓的这些说辞并不在他的设想范围之内。 “不必谢我。”他仍旧望着她,“我并无向你讨要酬答之意。” “讨要?这个词可不太好听……”谢毓放下手,“宋岚亭,我感激你,这是我由衷所述,全为发自肺腑之言,即便你不提我亦会将你所作记在心中。但是——” 话声戛然而止,宋岚亭看到她的神色有所转变。 “我并不觉得欠你什么。宋岚亭,你被狼群围困之时,我冒险帮了你;你伤口流血之际,我也去替你寻药包扎了。或许比不上你所做,但也不该受你方才那样对待。” 说罢谢毓转身向雪菱离开的方向而去。 宋岚亭驻足原地,望着谢毓的背影渐渐远去。 他本想说些什么,但没有开口。 他今夜原本想同谢毓说的,好像也不是这些…… 夜风骤起,身旁的海棠随风摇曳,几片花瓣曳动而下,自宋岚亭的发丝轻悄擦过,似乎也不敢触碰这个神色清峻的男人。 可谢毓就没这么幸运了。 零散的花瓣轻飘飘落下,直冲冲往她的面上拂过。 鼻尖被细小的轻触蹭的发痒,谢毓“啊嘁”一声捂住口鼻,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谢毓动作时,恰好有一片粉嫩的花瓣飘到她面前,一阵气流猛然上涌,将这片花瓣又重新腾了上去,飘飘然落到了谢毓的玉冠上。 宋岚亭的目光追随者花瓣的踪迹,最后定格在一簇乌黑光泽的发丝上。 他突然开始回想,自己当时究竟为什么会主动将谢毓揽入怀里。可深究半刻,似乎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动机。 归结下来,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出手护住了谢毓。 向前两步,方才被周茗月触碰的地方似乎在隐隐作痛。他的血痂似乎错位了。 * 谢毓闷头向前,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天华殿而去。 奈何对宫中本就不熟悉,加之宋清容休息的这个偏殿又较为偏僻,谢毓努力一番后,成功的迷路了。 宫中道路,每隔几米便设有宫灯。石台雕筑的小灯散出澄黄澄黄的火光,谢毓就在这样的指引下漫无目的往前。 走在甬路间,争论而起的心热和晚风的寂凉交织混杂在一起,谢毓胸口闷闷的。 烦死了,刚才应该跟着雪菱姑姑走的。 如果能碰到人,那她就求他帮忙带自己一块出去。 这么想着,如有神助般,谢毓很快便遇到了人。 不过那人正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什么,她都走到人面前了都没被注意到。 谢毓站在原地构想了一下如何开口才显得不那么突兀,最后放低了声音道: “额……这位姑娘……” 前方秋千上的身影闻声眉心微蹙,对闯入自己的私有领域的访客不甚欢喜。 正想抬头呵斥时,她看清了来人面容,转而露出惊喜的笑容:“公子?!” 这个人认识自己? 此处的宫灯矗立在路旁,离秋千还有些远,谢毓并不能很清晰地看到女子的容颜。 “姑娘是……” 她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总算借着莹莹微光看清了人,谢毓皱眉:“小宫女?你怎么又单独一个人乱跑?” “我……”宁阳正想反驳,喉间一哽。 自己身上还穿着宫女的服制,况且她堂堂一介公主竟悄悄扮作宫女乱跑,实在没有面子。 她从秋千上站起身来:“正是我,公子怎么也在这儿?” “天水宴好像结束了,公子还未出宫么?” 说到这谢毓才想起来她的目的,挠头道::“嗯……其实是因为我对宫中布局不太熟悉,所以迷路了……” 扎着双髻的宁阳没忍住噗嗤一笑,没想到她的恩人竟然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那便让我带公子到城门去吧?” “方、方便吗?” 谢毓突然有些懊恼,方才她与小宫女分离时刻意没有留下姓名,就是不想同她扯上关系。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又主动找上了她。 宁阳粲然一笑:“公子是帮了我的恩人,自然方便。” 谢毓心中一暖,合手作礼:“那真是多谢了。” 宁阳上前:“跟着我来吧。” 谢毓乖乖跟在少女身后,她的身量比宁阳要高上一寸,在后能够清楚地看到少女的肩颈。 好挺。 这是谢毓在心中默默对宁阳做出的评价。 宁阳的肩颈背脊都很挺秀,她的颈项白皙修长,始终像是只高贵的天鹅一般扬着头颅。 这是皇家礼仪给她自小便熏陶培养出来的肌肉记忆,哪怕方才在秋千上低头沉思时,她的脖颈也 33. 坦诚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你可有话想同我说?” 又是这句话,这是谢毓今天听到的第三遍了。 不过前两次她不仅没当回事,反而还曲解了宋岚亭的意思,如今宋岚亭将话半挑明,她再听这话便难免虚心起来。 看他这幅样子想来是心中已经有了些底细,只是不知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谢毓抬起眼皮,语气试探:“你……知道玉玦的事了?” 宋岚亭轻轻嗯了一声,望着她。 谢毓对他只有一个音节的回答不甚满意,从中无法窥见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复而清晰范围:“你知道玉玦是我交给长公主殿下的了?” “没错。” 宋岚亭望着她,也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清峻的脸庞一下子变得柔和下来。 “确实是我做的,你想怎么样?”谢毓闪过眼神,“你将我叫上车是想要兴师问罪么?” “不是。” 宋岚亭垂下眼睫。原本他的确想要质问谢毓为何要欺骗自己,当初他问过谢毓多次究竟有没有玉玦的下落,谢毓都始终如一的回答“没有”。可转眼今年春狩会,却通过她的手到了姑姑的手上,那从前每一次,谢毓都在骗他,私藏了玉玦。 可如今他又问不出原先预想之言,谢毓或许有她自己的原因,好好交谈说不定能更好拿回玉玦。 宋岚亭语气舒缓:“叫你上来,只是想送你一程。你的腿刚好,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谢毓将眼神转回,再次看向他,不懂他前后作为的意思。 “哦……多谢。” 这也是她今天向他道的第二声谢了。 “谢毓,我想请你帮个忙。” 谢毓耳尖扇动,忽地警觉起来,“帮忙?什么忙?” 她能帮宋岚亭什么忙? 换言之,宋岚亭有什么忙是需要她帮的? “我想请你把那块玉玦还给我。” 不要。 这是谢毓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 那块玉玦是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如果还给他,她再也没有和宋岚亭交会的理由了。 当然,她只是出于不想让自己少了个捉弄的对象的打算而已,谢毓对自己说。 “为什么?”谢毓微微握紧手指,“我的意思是,那块玉玦是你自己送给我的,为何如今又要讨要回去?” “因为它对我很重要。” “啊?”谢毓讶然盯着他。 很重要?那不就是块破玉玦吗?看起来甚至满足不了平平无奇的定义,是放上春狩头彩盘都会被人嫌弃的东西。这个东西对富庶的康王世子来说很重要,这是件任谁来看都会觉得很奇怪的事。 宋岚亭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娓娓道:“那是我外祖父母的定情信物,两人各一半。自我外祖母离世后外祖父便一直带在身边,儿时被我拿走玩耍,后来又分了你一半。” “三年前我外祖父也去世了,我本想将这对玉玦同他老人家一起下葬,所以当时才会找你问起去向。我知道,东西既已送你便不好再追回,但逝者为大,我才多次讨要。” “所以,想请你帮忙,将玉玦还我,葬入外祖茔冢,让他老人家安眠。” 他从头至尾的语气都很平静,仿佛并不是在求人办事,而是在与亲密的好友闲谈。 谢毓还是第一次听到宋兰亭说这么多话,加之话中的内容,谢毓觉得脑袋有些嗡嗡的。 没想到其中竟有这般曲折,心间骤生赧然,“抱歉。” “我并不知道你有此用途,从前我的确是有意隐瞒,实在对不住了。” 她双颊热热的,回想起以往宋岚亭每每相问,她不是说丢了就是置之不理,总之没给过宋岚亭一个好脸色。现下再看,谢毓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抱歉。”谢毓又道了声歉。 恰此时马车停住,前边传来车夫提醒:“世子,秋水巷谢府到了。” 宋岚亭温和出声:“到了。” “我会还你的。”谢毓深深看他一眼,而后起身下车。 跳下马车后,谢毓并没有第一时间进门,而是站在车窗在对内道了一声“再见”后看着车舆渐远才入内。 主院又传来动静,谢毓打着主意去看看谢茹,路过是听见唐若的声音:“你这混账,竟将毓儿抛下一个人跑回来了,你怎么不把自己也扔外边?” 没听见谢仲承解释之声,只传来几声响亮的呼噜。 走到西侧耳房,门前的侍女见谢毓向她问好:“大公子。” “茹儿可睡了?” “是……今日夫人带着四小姐去了趟步芳街,四小姐许是走累了,睡得很快。” 谢毓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既是如此,我便不进去了。” 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份牛皮纸包裹的物什,“这是宫中的冰萃甜冻,你瞧瞧能不能放到明日,要不去冰窖取些冰来镇着,茹儿爱吃这个。” 侍女接过,颔首称是。 路过已经静下的主屋,谢毓轻手轻脚回了西院。 临近戌时,喝过药的谢毓却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越想心中越是过意不去,捧着手中的乳白玉玦实在没法入眠。翻来覆去,也不肯熄灯。 门扉突然被轻轻叩响,谢毓警觉伸颈,并未出声。 “毓儿,还没睡着么?” “娘?”谢毓下床,外袍也未披一件,将门打开,“您怎么来了?” 唐若除了髻发已散开披落在后,身上都还穿戴整齐,手里举着个小巧的八角灯笼,神色温和。 “明日便要回书院继续念书了,怎么还不歇息?方才刚将你爹爹收拾完,正准备歇下听茹儿身边的来传话说你来过主院,我这才想起来看看你。” 话音未落,西院内又骤起夜风,将妇人垂落腰间的长发吹起,笼中焰火也夜风被吹得微微晃动。 谢毓将门敞得更宽些,侧身道:“娘,外边冷,进来说话吧。” 唐若抬脚进屋,边走边说道:“你爹也真是的,一把年纪还这么靠不住,让他看住你别喝酒,自己却喝得不省人事的自己跑回来。” “你方才是怎么回来的?莫不是从宫门走回秋水巷的?你这腿才刚好,哪里走得了这么远的路,要不要将茯苓叫过来给你瞧瞧?” 唐若自顾说了一大堆话,谢毓一听她又要叫邱茯苓,连忙打住:“娘!不用了。” “我是坐康王世子的马车回来的,并没有走几步路,您就放心吧。”谢毓给她斟了杯茶,发现是冷的后又抬手泼在了外边,“再说了,这么晚了也不好惊扰邱先生哪……” “这又何妨?即便是三更你若有事她也会来,万事都要紧着你才行。” 谢毓苦笑:“娘……我真的没事。” 唐若无奈一笑:“好了好了,我不叫她来便是。你这模样倒想我要找茯苓来害你似的。” “我只是觉得夜深了而已……对了,娘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 唐若合上门,转身将谢毓拉到床边坐下,神色关切:“我问过茯苓了,她说你的气血经脉似乎比往日通畅许多,你这两月自己可觉着有什么变化?” “这……”谢毓认真回想,“好像没有吧……” “对了——” 唐若眼神一亮,“什么?” “我前段时间似乎一直肚子不舒服,还同爹爹说过,不过他说应该是锻炼少了的缘故。” “他!——”唐若气结,“他个大老粗懂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跟我来说?” “原本是要跟娘说的,不过那几日您似乎特别忙,后来春狩会过后,似乎又不疼了,我便自己也忘了此事。” 唐若压低声音问:“那……可有来过月事了?” 谢毓摇摇头。 “虽说现下还未来,最近也要多加注意了,照这情形说不定哪一日就来了。”唐若喜上眉梢,扶住谢毓肩膀,“毓儿,即便是届时来了也不必慌张,第一时间来找娘,娘会教你这些事宜的。” “哦……或者我若是不在,你可以去找茯苓,她必定比我更细致。” 虽然不明白阿娘为何对未发生之事这么激动,但谢毓对于她给出的两种方案,果断的选择了前者:“我还是来找娘吧……” 唐若离开前, 34. 蝴蝶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谢毓落座好一会儿后,薛居令总算姗姗来迟,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看起来又没睡好。 “老薛!可算来了。” 薛居令踱步过来,背脊一如既往的直挺,直至抵达谢毓面前才微微松懈。 他坐到谢毓身后的书案前,问:“你今日来这么早?” “早么?”谢毓眨巴眼,“应该是你今日来的有些迟才对。” 薛居令没什么精神地点点头回应她,昨夜他并没怎么睡,总是在阖眼后没多久又被脑海中交叠闪现的两张脸惊醒。 就恍了一会儿神,其中一张脸忽地趴到他的书案上,始料不及的凑近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少年薄薄的嘴唇因挤压而嘟起,这个略带些娇嗔的表情横亘在俊气的脸上,显得十分违和,反差颇大,而突遭变故的少年此刻已经呆住。 看着眼前倏而放大的脸,薛居令微微挣扎,想要回归到正常的交谈距离,结果自然没有成功。 谢毓双手箍得紧紧的,神情格外认真:“你这两个大黑眼圈……” 薛居令眉峰凝聚额间,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很丑吗……” “唉……”谢毓缓缓松开手,低叹一声。 究竟是哪位窈窕淑女,让薛居令这般辗转难眠? “你若是有心事大可以跟我说啊,一个人憋着可不成事。瞧你这样子,昨夜又没睡着吧?” “跟你?”薛居令抬手蹭了蹭刚才被谢毓摸过的肌肤,上面还残存着些许朱栾香气。 他垂着眼,声音低低的:“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兄弟有难,我谢某人怎能坐视不管?”谢毓扬起下巴,“再说了,我可是上京第一知心解语花,寻常人要跟我交心我可要收钱呢,薛居令,你这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别不好好珍惜。” “‘上京第一知心解语花’?”薛居令瞠目咋舌,嘴角微微抽动,“……谁封的?” “我啊。”谢毓挠挠脸,毫无怍色,“怎么?自封的不行吗?” 挺拔少年别过眼神,违心点头:“可以可以……” “对了薛居令,你这情报有误啊,延误了军机我可是要治你的罪的。” 薛居令:“?” “先前你同我说宋岚亭是休假,可今日石伯跟我说他分明是结业了,且往后都不会来书院了。” 听到这个名字,薛居令眸光微动,小声开口:“怎么?见不到他你很失望?” 这声音不对劲…… 谢毓弓背看向他,少年藏匿在阴影下的脸果然神色不对。 她伸手去戳他的脸:“薛居令,你最近究竟怎么回事啊?这副模样……跟个拈酸吃醋的小姑娘似的。” 薛居令咋舌,轻轻拍开她的手:“你、你这说的什么无稽之谈?一派胡言乱语!” 谢毓睁大眼,一脸认真:“那你为什么要说什么我见不到谁很失望的话,这不就是那些话本里的女主角向男主角闹别扭的桥段吗?” “女主角?我为什么是女主角?!” 听到薛居令的惊嗔,谢毓单挑起一边眉毛,“……你关注点似乎不太对吧?” 少年此刻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默默转动身子,只留个肩膀在谢毓眼前,声色委屈:“还不是你先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才被你带着头脑不清的。” “呵呵……又怪到我头上了?”谢毓无语,“你真的像个小媳妇儿。” “咳咳……”谢毓坐正清清嗓子,“我这个做夫君的现下有件难事,娘子可愿替为夫出谋划策一番呐?” “谢毓!你这都是些什么奇怪的称谓……”薛居令悄悄转正身子,“什么事……” “我先前不是让你替我拿那个头彩吗?” “嗯。” “那块玉玦是宋岚亭的。” “嗯?!” 谢毓按住少年骚动的肩,“你叫什么,之前你找到我的时候不是还问我怎么会跟他在一块吗,就是同这事儿有关。” 薛居令被钉在座位上没说话,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之前谢毓虽说要跟他说,回来后却一直没提起。他只当她是忘性大,也没主动问起过。和宋岚亭的事情,如果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听。 不过今日谢毓主动重提,他也可以勉强听听。 谢毓刚想张嘴,院内的铜钟被敲响,闻士沣缓步而来,已到了教案前。 谢毓“啧”了一声,搁置下来:“算了,下学再说,这事儿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好。” 薛居令闲情翻动书页,一阵风穿堂而过拂过他的手,以更快的速度将书页吹动翻飞,几瞬过后停住。 巧的是,恰好停在要讲课的一页。 薛居令收回手指,眉眼流露出一阵惬意。 不说更好。 宋岚亭宋岚亭,他可对这号人不感兴趣。 下学前,闻士沣特意将薛居令叫到一旁。 “闻先生。”薛居令躬身作揖,“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学生吗?” 斑白老者抬手顺了顺胡须,神态清宁:“薛居令,明年春闱,你可要参考?” 薛居令一愣,“回先生,我……尚在考虑。” “尚在考虑?临近报名了,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侍郎可是十分看重你啊……” “……”薛居令了然。 闻先生一般哪会特意问这些,背后果然是父亲授意。 “多谢先生提点,学生会好生考虑的。” “嗯。”闻士沣微微颔首,正想让他回去时忽然瞟见院中一抹鹅黄色身影。原本站在屋檐下的谢毓,忽然跑到院中蹦蹦跳跳起来。 老者定睛一看,原来是油桐花开,有两只缠绵悱恻的玉腰奴翩翩其中,而枝头下,谢毓这个不像话的竟然在追蝴蝶。 闻士沣不禁皱眉轻笑:“薛居令,你整日同谢毓在一起,可不要沾染上他的傻气了。” 薛居令端正站在香炉旁,听到他的话后眉心微微蹙起,清隽的脸紧绷:“先生怎能这般随意评论?谢毓并不傻。” 闻士沣收住脸上笑容,一时失语。 他轻咳两声,敦肃道:“是为师失言了,你去吧。” 薛居令复躬身:“学生告退。” 谢毓还在伸手扑蝶,可奈何油桐花枝距离她实在有些距离,扑腾半天,蝴蝶总是自指尖溜走,随后又立即闪入花丛。 高大的阴影忽然笼罩住全身,下一刻,一只修长的手自肩头探出,十分轻巧的,一伸手便抓到了牵缠她许久的双翼。 谢毓一愣,头下意识往后仰,结果后脑勺顶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她扬眸,分明的下颌盈满双目。 润白的肌肤之上有一颗小巧的红痣,不仔细看的话会以为是一滴不经意留下的蚊子血。 “老薛!”谢毓咧嘴,转了个圈转过身子。 薛居令还未来得及作出回应,微微收拢的拳头被一双柔软的小手包裹住,叫他一瞬间怔住。 “唔……” 温热的触感一下子覆上手背,薛居令抑制不住地低低出声。他呆呆的望向二人相接的手掌,自己的手还有一部分流露在外。 薛居令的骨节很大,哪怕谢毓用了两只手,也只能堪堪包裹住这只足足有自己两倍大大拳头。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讶然道:“竟然包不住……” 薛居令脑袋嗡嗡的,望向她的双眼:“你、你做什么……” “帮你啊。”谢毓的手掌再度收缩,“可别让它给跑了。” “在我手里,跑不掉的……你…你将手 35. 逃跑 《死对头世子对我真香了》全本免费阅读 二人悄悄来到甜水巷,谢毓带着他来到自己的老据点,寂静高耸的院墙下悄然多了两个少年。 薛居令站在墙下,眉眼间有些不自然:“你说的找上门,就是这儿……?” “对啊,有什么问题么?” 薛居令左右踌躇望了望四周,拉起谢毓的袖子便欲向外,“青天白日的,要不咱们还是走正门去吧,若是被人发现……” 谢毓拽住他,“没事的!你信我,我来过好多次,他这院子里压根没什么人,不会被人发现的。你待会儿就跟在我身后……” 谢毓说到一半忽然顿住,默了默,抬手指向院墙内高大的绿冠,“瞧见那棵大桂树没?你待会儿就别跟着我进去了,只管待在那儿替我放风,我将东西放进去后便立马出来与你汇合。” “这……”薛居令神色犹疑,“你能不能行?” 谢毓满目悦然,向他抛了个媚眼,“小媳妇儿,你就放宽心吧,我可是这儿的熟客了。” 又一次被她用这样奇怪的昵称呼唤,薛居令眸光一暗,眼底划过一丝微光,随后渐渐转淡。抿着唇未待谢毓反应直接蹬着墙面上了院墙。 谢毓未料他动作,回过神紧随其后攀上院墙,站至他身旁,朗声笑问:“翻人家院墙的感觉如何?薛二公子。” 薛居令下意识吐出否认:“不如何……” 朗朗乾坤下私闯门庭,此番失礼之举在薛家家训中可不是什么正经人该做的事。 然而开口瞬间,手背被一角衣袂轻轻擦过,细微痒意转瞬即逝,流畅起伏的姣好侧脸忽措不及防贴近,一阵淡淡朱栾花香侵入鼻腔,薛居令很快将视线重新挪到半空的繁绿丛间,自喃般低低回应。 “好像也还不错……” 谢毓掸了掸新衣上的灰尘,正猫着眼勘察院中动静,听到他的回音漫不经心道:“是吧?像你这样一板一眼的人,偶尔做些出格的事才有益于身心健康,知道么?” 薛居令暗自瞥见她专注的视线并没有回旋的打算,于是悄悄侧过一点脸,温和的望着她。 被被偷看的人没有任何直觉,嘴角弯弯勾起:“你瞧,果然一个人都没有吧?” 说罢,少女踮起脚尖,活动脚腕打算跳下院墙。 丹田方凝聚一股气,手腕被人轻轻握住,温热的热度隔着衣料传来,侧目是薛居令微蹙眉警惕的神情。 “嘘——有人。” “嗯?”谢毓不由得紧张起来,放低声音,“哪里?” 百年桂树的枝叶非常繁茂,几乎要越过墙外,薛居令略略弓脊拉着谢毓往枝叶后掩身,微阖眼皮:“马上就来了。” 常年一身玄衣的少年藏进丛中,几乎要和绿到发黑的桂叶融为一体。 谢毓缩在他身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对他的话将信将疑。 尤其稍过片刻也未见人来,她软软屈起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腰封:“可能是你听错……” 一根手指隔空虚搭在唇珠前,隔着寸缕间隙止住了她的话音。 谢毓被他这举措惊住,忙不迭眨了好几下眼,想说什么却又怕控制不好音量,只好闭嘴直直盯着他。 薛居令回头,收回手指置于自己鼻尖,低声吐出两个字:“来了。” 再次看向方才的方向,曲折长廊旁耸着一座假山,山后竹林细叶微微晃动,不多时果然从后方走出两个身着紫衣的婢女,二人手上分别拿着簸箕扫帚,似乎是要去做洒扫的活计。 且二人正朝谢毓他们躲藏的方位而来,谢毓还从未被人捉过现行,此刻有些发虚,下意识探手捏住了手边的衣料。 腰间一紧,整件衣服都被人用力往后拽,连带着领口也被牵扯向后,原本规整贴合在颈间的边缘因大力扭曲成曲线,化作白绫缠绕住脆弱的喉结。 薛居令喉间一刹那有些喘不过气来,原本只是虚搭在少女腕间的手指受本能驱使一下并拢,紧紧将她握在了掌心。 谢毓手腕一紧,前方干涩的喉咙艰难吐出句挣扎:“谢毓……你做什么……”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分外痛苦,谢毓正神一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使了多大的力道,随意晃一眼,薛居令的脸都有些微微发红了。 “呀……”她连忙松手,“我、我没注意……她们不会发现我们吧?” 薛居令上下滚动喉结,手搭上变形的衣领,活动重获自由的脖颈,轻声答道:“不会的。” 两个异侵者躲在丛间,随着侍女移动的方位调整角度,完美避开她们所有目光可及的瞬间。 两道紫色身影不急不缓走到墙角下时,二人低声的谈话传入“墙上君子”的耳中。 “诶,你说世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这谁知道?王妃都亲自去找了不也没回来?” “也是……秋生都被打得快断气了,也不怪世子会气成这样,这些年王府里都无缘无故死了多少人了……” 秋生? 谢毓眉梢一挑,骤升疑窦:那不是宋岚亭的贴身小厮吗?跟了他这么多年,犯什么事能被打到快断气? 闻言,同行另一个侍女连忙噤声:“嘘——王嬷嬷都吩咐禁言此事,你还在世子院前讨论,真是胆肥。快别说了,小命要紧……” 经她一提醒,先前那侍女也才醒悟过来,连忙打住话头。 二人瞧了一眼紧闭的门,匆匆加快了脚下频数,像是急于逃离一般。 待人走远,谢毓才舒口气,向薛居令问道:“老薛,你听见方才她们说的没有?” “嗯。”少年略微点头。 “你说这些年康王府这么多荒唐事,康王殿下为何也不出手管管?” “这……” 薛居令想起这些年康王妃无故杖杀下人的传闻,顿了顿接着道:“或许……殿下也不好管吧……” “你说,他们二人既已离心至此,为何不合离呢?”谢毓手指搭上下巴,轻轻摩挲,想起那个性情大变的少年,“这样僵持着对孩子也不好呀……” 薛居令闻言没忍住轻笑出声,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在想什么呢?皇室宗亲的姻亲哪可能这般随意,说和离便和离。” “哎呀……”谢毓哼哧捂住自己的额头,“我这不是觉得宋岚亭可怜吗?” 听到这个名字,薛居令轻哼一声,斜眼看她:“你真是时刻记挂着他,都到了人家房门前了还不忘嘴里挂念。” “你瞧你,又开始了。我这是就事论事,哪就成挂念他了?”谢毓伸长脖子歪到他面前,“况且,依那两个婢女所言,宋岚亭也并不在府中……” 说着,谢毓顿住,神色骤变:“不对啊!那小爷岂非又白跑了一趟?” 片刻后她又自顾摇了摇头:“算了,反正将东西还回去就行了。” 话毕,少女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准备跳下墙。 可手间还被男人有力的指节扣住不便动身,谢毓抬眼示意他松手,薛居令不语,沉思片刻拦住她,道:“我去。” “什么?” 薛居令眸光坚定,认真地望进她的双眸:“我说让我去吧,万一又有人经过,我身手更敏捷。” “可是,你不是不熟悉这儿的布局吗?” 薛居令睨了一眼不远处的房门,道:“你不是说将东西放下便走吗?这有何难。” 谢毓犹豫:“但……” 薛居令打断她:“不必担心我,你就在这儿替我放风,有任何风吹草动吹声口哨提醒我,我便立马撤回来。” “也行……”谢毓转动眼珠,心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倒是纠结得像是要打家劫舍一样。 谢毓打开荷包,摸出那块略显寒酸的玉珏交到他手上:“那你去吧,我替你看着,放在桌上就走。” 薛居令将玉珏收进衣襟,轻巧跃至树间,略探察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