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换了太子爷》 1. 倾覆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秋风起,似一夜间吹凉了整座西京城。正值中秋佳节,往日喧闹不再,只余街上几站孤灯在风中摇曳。 云眠顶着一双红肿的眼枯坐桌前,一豆烛火忽明忽暗,隐约照亮一旁婢女惶迫的脸。 半晌,那豆微弱的烛火也归于黑暗。 值守在院外的将士终于放松了警惕,瞥了眼静悄悄的院内,抱着长刀倚靠在墙根上,开始打起了盹。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一角的草丛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是两声微弱的猫啼。将士微睁了睁眼,换了个姿势,又将眼睛重重闭上。 须臾,一道纤弱的身影自草丛间悄然钻出,警惕地看了眼月洞门的方向,这才蹑手蹑脚地悄声走向屋子。 “苏蕤!你终于回来了!”云眠不敢使人点灯,只借着稀薄月光迎上来人,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她的脸。 名唤苏蕤的婢女喘匀了气,头上还顶着方才钻洞时不小心沾上的枯叶。她低着头,将手里捏紧的钱袋放在桌上,嘴唇张了几张,终是无法开口,无声跪在了地上。 云眠眼中几丝渺茫的希望散去,低声喃喃:“竟没一家肯施以援手吗?” 就在前日,这座寂寥的宅院还门庭若市,她也还是那个被当今相爷捧在掌心的云家贵女。她的父亲云中鹤乃是当今圣人昔日的伴读,随当时还是藩王的圣人一路从西北灵州到了西京,从龙有功,一直颇受圣人宠信,长子云翊更是养在宫中,同当今太子一同长大。 可谁曾想,一夕之间,黑压压的玄衣卫包围了云府,什么也没说便带走了云中鹤夫妇及长子,只留下幺女云眠,和这满府的狼藉。 玄衣卫并未为难她,只是将她的院子死死看住,不得进出。 云眠试着想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可那些人便似耳聋眼瞎般,一个眼神都未分给她。 情急之下,还是贴身婢女苏蕤急中生智,从院子西北角的小洞钻出,去外面寻求帮助。 苏蕤吸了吸鼻子,带着压抑的哭腔:“婢子拿着娘子的帖子去了素日交好的高家和杨家,没料到,他们的门房见了婢子的帖子就将婢子赶走了,连门都不得进……” 云眠还在挣扎:“许是新来的奴才不懂规矩……” 苏蕤膝行两步,抓住云眠的裙摆,泣不成声:“哪里是下人不懂规矩……那人分明说,原是获罪的云家,走远些,莫将晦气沾染上他家!”又愤愤道,“当初云家鼎盛之时,他们是何等曲意逢迎!如今……” 云眠明白她未说完的话:如今,云家罪责未定,那些人便急着撇清关系了。 云眠冷笑两声,满心悲凉。 苏蕤快速看了云眠一眼,犹豫几息,还是大着胆子说:“他们都道,郎主便同之前被抄家灭族的官员一般,是受那行刺之事的波及了……娘子,您说,咱们家会不会也……” 有风从窗缝里溜进来,云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上个月,圣人举行了轰轰烈烈的封禅大典,却不料在仪仗浩浩荡荡前往泰山途中,仪仗中的一波宫人却突然持利器刺向御驾,各个凶悍无比。 虽然最后圣驾有惊无险,大典却没能再继续,不得不中途折返。如此大的疏漏引得圣人雷霆大怒,重回西京后,朝廷便对参与此次大典筹备的各层官员开始了一波又一波的清算。 圣人手起刀落,手段狠戾,许多勋贵被抄家下狱。整个朝堂人心惶惶,据说连当今太子都被牵扯进了这场清算中。 云眠一开始还庆幸,父亲虽身负要职,却因年迈突病告假在家,也因祸得福免了这场灾祸。如今看来,事情却并非如此。 来云府拿人的非大理寺非刑部,而是圣人的亲卫玄衣卫,处处透漏着不寻常。 云眠久在闺阁,对朝堂之事知之不多,眼下不由慌了手脚,忽的记起什么,又忙问:“那瑾郎呢?你可打听到瑾郎的消息?” 苏蕤眼神闪烁起来,半晌,才支支吾吾开口:“宋郎君的院子仍旧落着锁,门前积了层灰,想是许久没回来过了。” 云眠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些回去,宋瑾作为父亲的学生,向来被视为云家一体,如此看来,想必并未受波及。虽这般想着,心下又难免惴惴。 距离上次她见宋瑾,已经过去月余了。因着父亲的关系,宋瑾入了礼部,职位虽清苦了些,好在颇有几分清贵的名声,于晋升也便利些。 那日宋瑾含情脉脉望着她,说:“眠眠可再等我一等,待我做出一番成就,必风风光光娶你入门。” 从那日起,云眠便再没见过宋瑾,只偶尔从父亲处得来关于他的只言片语,父亲只说,宋瑾很忙。 及到后来,刺杀一案后,整个西京城人心惶惶,云眠更是担忧宋瑾,又跑去问父亲。 父亲将她定定望了会儿,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幽幽叹了句:“眠眠,你与宋瑾,不再是一路人了。” 云眠当时心急如焚,听闻此言,自以为父亲做了什么,出口便道:“阿耶此话何意?如今局势,阿耶是要舍了宋瑾吗?” 父亲神色复杂,没否认,她便疾声厉色道:“所以,宋瑾到底做了什么要被阿耶这般舍弃?难道当朝云相也是那等可同富贵不可同患难之人吗?!” 她的话又急又重,父亲当时便变了脸色,从未对她疾言厉色过的父亲将巴掌高高扬起,忍了又忍,终是没忍心打下去。 只是从此,她再没得到过宋瑾的一星半点的消息。 她只当,他真的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回一趟梨雨巷,忙到没时间给她捎来只言片语。 云眠从记忆中回神,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无意间对上苏蕤一张欲言又止的脸。 “还有何事?” 苏蕤满脸焦急,凑近她耳边悄声道:“婢子在外听说,圣人遇刺那天,礼部一位官员斜里冲出来,替圣人挡下一击,伤的不轻……” “礼部?”云眠心头莫名有点发慌。 “是啊!”苏蕤继续道,“如今满城都在传这位官员的忠勇之举,那人被圣人带回宫修养……还有人说,巧的是,细查之下,发现那人竟是圣人遗落民间的皇子……” 云眠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竟这般巧?” 苏蕤压抑不住的激动,索性倒豆子般全说了:“可不是,而且婢子还听说,那礼部官员头戴面具,您说,他们说的会不会是宋郎君?若真是他,那郎主他们是不是就有救了?” 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划破安静的夜,云眠呆呆愣在原地,两耳轰鸣,苏蕤还在念念叨叨些什么,她却全然听不见了。 外面将士听到响声,快速过来查看,屏风外的婢女忙陪着笑脸解释自己不小心打碎了茶盏,才搪塞了过去。 又两日,守在院外的玄衣卫撤了,云眠她们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又有一波粗衣打扮的汉子过来,重新守在了月洞门外。 云眠探头看过去,却在那几人中看到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长庚!”云眠推开门,疾步奔向月洞门外。 值守的汉子抬步上前,刚要出声喝止,名唤长庚的青年弯腰对他说了什么,那汉子才不情不愿地又退了回去。 云 2. 欺瞒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云眠初识宋瑾,源于一场意外。 当年云眠前往城外山庄途中不幸遭遇山匪,幸得一位路过的郎君相助方才无恙。而这郎君为护她,落得遍体鳞伤。 侥幸脱险后,云眠不顾户奴阻拦,执意带着奄奄一息的小郎君回了云府。 小郎君来自西北灵州宋家,在当地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家族,此番进京是为科考。 那郎君在云府养了大半年方渐渐伤愈,只是,从此脸上便留下道可怖的伤疤。云眠怕他想不开,日日开解,时时相伴,还寻遍整个西京城的能工巧匠,为他打造了一面精美的银质面具,恰好能遮住左半边眼睛下方的伤疤。 因着重伤,小郎君错过了当年的科考,却也因祸得福,得了当朝相爷幺女的垂青。 堂堂相爷千金瞧上个籍籍无名的乡野小郎,这件事在当时的西京城闹得满城风雨。有头脸的勋贵们对云眠的自甘堕落很是鄙夷,连带着云府在背地里也没少受人指摘。 更有阴阳怪气的人说,宋小郎君搭上相府千金真是天大的造化,凭着一张俊俏的脸一朝咸鱼翻身,从此便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年少的云眠很是愤懑,时常与人争得面红耳赤,她的瑾郎才不是那般贪慕权贵之人。她更不甘他受此恶意揣度诟病。 不信?瞧,他面上那道可怖的伤疤可是为着她啊!稍偏移半寸便会毁了他的一只眼睛。若没有他,哪里还有什么尊贵的云家小娘子? 她常轻抚着那伤疤,问他可还疼?瑾郎则会满眼柔情地望她:“为你,便是粉身碎骨又如何?” 阳光隐了踪迹,风乍起,吹动那人的发丝,那张脸,那么陌生,又似乎本该那般。 云眠打了个哆嗦,顿觉脊背生寒。 她将宋瑾视为最后的希冀,却不曾想,她竟从未认识那个相伴了数载光阴的人。 他立于门前的台阶之上,通身的清贵孤傲,似乎,他生来便该是这般高高在上的人,更不会有人将他同从前那个谦恭温驯的无名书生联系在一起。 云眠从来都知道宋瑾是不同的,却不知,他的不同,远不止她所想的那样。 她忍不住抬步上前,双眼盯着那人的脸,一眨不眨。 宋瑾不经意扫过人群,目光似与云眠相撞,却在她未来得及反应时又平淡地移开,仿佛她同这围观的众人没什么两样,不值得他片刻的停留。 有人终于注意到她突兀的举动,甚至有好心的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摆,云眠却恍然未闻,直直地穿过人群,朝那人站着的方向走去。 窃窃人语时不时传来。 “那是……云家的小娘子吧?” “物是人非啊!如今,云家倒台,这小娘子尊贵不再,反倒那位却……” 行了几步,一把冷硬的刀柄横在云眠面前。 “殿下在此!尔焉敢擅闯!” 如此大的动静,宋瑾似乎终于看到了她,视线轻飘飘地朝她看过来。 那是一双熟悉的眼,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却无比陌生,冷淡的,疏离的。他从不曾这般看她,就像冬日山林间的迷雾终于散去,露出千沟万壑的本来面目。 宋瑾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看着侍卫手中的刀横在她面前,既没有出声阻止,也没有唤她。 一切的不解都在此刻有了答案。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以为,他不来见他,只是因为他忙,因为他重伤。她为他找了无数个不得已的苦衷。却从未想过会是这般结果。 人群中似有人小声提醒:“参见贵人是要行礼的……” 又有人嘀嘀咕咕附和:“云家贵女,哪里懂这些,从前向来只有旁人向她行礼的份儿!” 云眠浑身都在轻微的发抖,她攥紧了掌心,咬牙逼退眼中的泪意,再次迎上宋瑾陌生的注视。然后,敛起裙裾,恭恭敬敬跪下,双手平举齐眉,躬身下拜:“臣女云氏,拜见殿下!” 汹涌的泪意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终于失控,一滴滴砸在眼前的青石路面上。 人群中有轻微的骚动,无数双眼睛看着,看着那个昔日高高在上的女娘,如今低下头颅,匍匐在逼仄小巷的尘埃里,朝着那个昔日人人都可嘲弄唾弃的小吏,行君臣大礼。 良久,久到周遭议论声止,久到连风吹过枯枝的声响都清晰可闻,久到她的膝盖被苍凉的青石板冻透了,他的声音才轻飘飘地落下:“随孤进来吧!”说罢,毫无留恋地转身进了身后的黑漆小门。 院子里的仆从安静而有序地穿梭,他们正在将这座小院的东西搬运到门外的马车上。也是,堂堂一国皇子,哪里还需要蜗居在这般寒酸的小屋里。 进了正堂,宋瑾已端坐在长案后,正执笔写着什么。他没看她一眼,她便只能在一旁静悄悄地等。 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她不住抬眼望他,满心悲凉,或许,一直以来,这才是宋瑾最真实的样子。 许久许久,直到墨色沉沉,宋瑾似乎才记起屋子里还有云眠这个人。 他终于抬起眼看她。 恰有婢女捧着一盏茶进来,婢女悄声经过云眠身侧,竟停下了。 显然,这茶并不是给云眠喝的。她抬眼看看云眠,又看看上座的宋瑾,暗示意味很明显。 云眠咬唇,明白了什么。手指微微打颤,她接过茶盏,缓步朝宋瑾靠近。她没做过伺候人的活,茶汤温度很高,灼得她指尖发疼。她忍着痛,将茶递到宋瑾面前,微低着头:“殿下请用茶。” 宋瑾眼中一闪而过不易察觉的快意,接过茶汤,并不喝,只随意地置在案上。 “等得可急了?”他终于开口同她讲话。 云眠仍垂着眼,没料到他如此问,顿了顿,轻轻摇头。 宋瑾却继续道:“初来云家时,孤也就……十五六岁吧!为得云相另眼相待,孤时常这般,等在书房外,一等便是一个时辰……也如你这般,每每递上一盏热茶……整整两个月。” 云眠惊愕抬头,他眼中的,是难以克制的恨。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 云眠记得,一开始父亲的确怀疑这来路不明的少年的居心,于是在颇多细微处多加察看。可过了些时日,父亲亲口说此少年心性纯善,可堪大用。之后数年,父亲对他便如亲子般,仕途上多加提携,生活上也颇多照拂。 却不想,落在宋瑾眼中,他却只记得一开始的慢待,甚至视其为耻辱。 可云眠心里还存留着一点微弱的希冀,除了他,她实在不知道还可以依靠谁。 苍白的唇被她咬出丝丝血迹,她在他身侧缓缓跪下:“殿下,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我阿耶阿娘和阿兄!”言罢,重重叩首。 “情分?”宋瑾豁然起身,周身寒气暴涨,片刻后又尽数散去。 他到云眠身前,居高临下地看她,指尖毫不怜惜地挑起她的下巴,让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望向自己。云家女生的极美,明眸皓齿、纤秾合度,便是如今这般狼狈模样,也别有一番娇怜。 “眠眠。”他念了一声,“求人,自该有求人的态度。” 那天,乌云罩顶,憋了一整天的雨在傍晚时分倾盆而下。 云眠跪在廊外阶前,纤瘦、枯败,如风雨中飘零的落叶。秋日的风卷着枯叶吹打着小院,吹进人的骨头缝里,将人从里到外都冻透了。 单薄的裙衫早已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吸干她身体里那点可怜的温度。膝下的石板是冷的,风是冷的,雨是冷的。 四面八方的寒意将她紧紧撅住,却也抵不过人心的冷。 她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他要将她踩进脚下的泥土里,狠狠碾碎,以报他这许多年的卑微和屈辱。她以为的温情相扶,与他而 3. 祈愿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云眠没有挣扎呼救,任由那人将她扛在肩上,快速穿行在街巷的屋宇间,如履平地。 她被颠得晕晕乎乎,在交错的光影间,隐约看到那人衣带下皂靴上绣着的精美纹路,看着意外眼熟。 黑衣人七拐八绕,绕城兜了一大圈,最后拐入最为繁华的平康街,也是三教九流最为混杂之地。来到一座邻水的小楼前,直接从窗子纵身一跃,便带着云眠跳了进去。 一阵属于女子的温香瞬间扑扑鼻而来。 云眠这才发现,他们进的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听到动静,端坐在铜镜前梳妆的女子迅速起身,目光对上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竟无半分惊讶,原本面上的柔媚神态瞬息变幻,换上一种近乎于冰冷的刚毅之色。 女子在扛着云眠的黑衣人面前,径直屈膝跪拜下去:“主子。” 主子? 那黑衣人已经朝女子挥了挥手,示意她起身,自己则径直走到床边,将肩上的“重物”甩了下去。 云眠不及多想便跌进松软的被褥里,抬头,这才看清男人的眼睛。看到他皂靴上的纹路时的熟悉感此刻变得更加强烈。 男人似也没想隐藏自己的身份,将身上的佩刀解下放在桌上,又很随意地扯下覆在面上的黑巾,露出一张意外俊逸的脸。 “燕怀峥!”云眠几乎出于本能地脱口唤出眼前人的名字——当今圣人最宠爱的三皇子的名字。 燕怀峥似乎一刻也忍受不了身上这身丑陋的夜行装扮,正皱着眉解着手臂上的绑带,闻言瞥了她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许久未见,你还是这般无礼。” 圣人最宠爱的儿子和当红相爷最宠爱的女儿自然是相识的。 云中鹤极其宠爱女儿,有时进宫也要带着她。父亲去议事时,云眠则和年纪相仿的皇子公主玩。年少的太子温和宽厚,公主也颇好相处,只有老三燕怀峥性子不讨喜,像个刺头,不止一次地欺负云眠。两人甫一见面便是针尖对麦芒。 等慢慢大些,两人龃龉愈深,近乎到了相见两相厌的地步。 老天似乎为了证明云眠对燕怀峥的厌恶是对的,随着年岁的增长,燕怀峥顽劣的性子没有半分收敛,反而向着某个极端一发不可收拾。 仗着圣人的宠爱,加之有着一副好皮囊,燕怀峥沉迷声乐之色,极近奢逸享乐,身边更是美色如云,到了及冠之年,早已花名在外。 可圣人似乎并不介意他的荒诞无度,只一味偏袒纵容。待到云眠及笄之年,更有意将云眠指婚给他。 也是因为对这桩婚事的不满,云眠才会孤身离家,才会遇到宋瑾。 许久未见,云眠又仔细打量一番眼前的男子,还是那副惹人厌的样子。只是她却不知,燕怀峥何时有的这般飞檐走壁的本事,竟能在宋瑾的重重护卫下将她劫出。 云眠又瞥一眼他身旁的那个女子,身处烟花之地,初见之时,也确实是难得的妩媚之姿,却在眨眼间换了另一幅神态,唤燕怀峥“主子”。 云眠轻笑一声,笑着笑着,有泪怔然滑落。 这世界果真荒诞的很,似乎除了她,人人都有一张不为人知的面具,宋瑾是,如今看来,燕怀峥亦是。 “三殿下当着女子的面宽衣解带,也未见得多懂礼数。”云眠几乎出于本能的反驳出声。 燕怀峥身上的黑衣已尽数褪下,现在身上的是件名贵的月华斓衫。他懒散地在距她不远处坐下,毫不在意:“知道回嘴,想来也没有过的很差。” 云眠一噎,没好气地问:“三殿下将我掳来所谓何事?” “放心,自不是为了逼你成亲,”说这种话,燕怀峥简直信手拈来,脸不红气不喘,又上下打量她一番“况且,你长成这样,也实在入不得本王的眼。” “你……”云眠又羞又恼,可思及家人,心又猛地焦灼起来,“若无事,还请殿下送我回去。” “回去?”燕怀峥眼睛睁大,“回去做我那便宜弟弟的外宅妇?” 他的话太过无礼,云眠本能地想驳他干你何事?可形式比人强,燕怀峥再如何不济,也是当朝皇子,圣人亲封的显王。 要出口的话在喉头滚了又滚,却如何也张不开嘴。 之前,她孤立无援,只能求助宋瑾,可如今燕怀峥就在眼前,也许…… 半晌,云眠翻腾的气焰灭下去,低低答了句:“燕怀瑾答应我,会救云家。” “他?呵——”燕怀峥冷笑一声,“都道宋瑾与云相乃是一体,如今,云家大厦倾覆,他宋瑾一朝翻身,成了当朝太子,云眠,别告诉我你蠢到猜不出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字字铿锵,将云眠一直不敢想的可能血淋淋地扒开摊在她面前。 她双唇颤抖:“不会的……” “怎么不会?”燕怀峥不给她喘息的余地,闲闲笑道,“不信,我们便赌上一赌。” * 云眠着一身小厮装扮,低着头,跟在大摇大摆的燕怀峥身后,踏入夜狱的大门。 夜狱是关押重刑犯的特殊牢狱,历代以来,多少谋反作乱的乱臣贼子乃至王亲贵族都关押在此。因而,这地方也不是等闲能进入的。 狱官见来人是圣人最宠爱的显王,二话没说便放了行,只是目光在显王身后的清瘦小厮身上转了几转,神色意味深长。 云眠满怀心事,并未留意到什么。 燕怀峥带云眠沿着深入地下的狭长阶梯一路往前走,走到最底层,燕怀峥突然转身,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放缓脚步,领着她进了一间空着的囚室。 囚室里空无一物,只有冷硬的墙壁和一条矮凳。 云眠不知他要做什么,想开口,却被燕怀峥以手势制止。他示意她坐过去。 云眠犹豫半晌,只能凑过去,挨着燕怀峥在矮凳上坐下,背靠着森冷的墙壁。 须臾,墙壁后似有动静传来。 云眠身子一僵,见燕怀峥没动,没敢开口,只是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又片刻,墙厚传来铁链击打铁门的声响,再然后,是一道熟悉的男声:“云相。” 云眠眼睛蓦地睁大——是宋瑾。 墙后那间牢房里,关着的是她的父亲。 宋瑾似乎并不是第一次来了,他并不过多废话,冰冷的语气对铁链锁住的昔日师长说:“我劝相爷还是招认了为好。” 云中鹤惨然冷笑:“子虚乌有之事,要老夫如何招认。” “老师这般嘴硬,不知这身子骨能挺到何时?” 云中鹤压抑不住怒火,怒声赤道:“休再提师生之谊!我竟老眼昏花,没看出你这忘恩负义之徒的嘴脸!” “忘恩负义?”宋瑾突然笑起来,良久才止住笑声,“老师过誉了,学生可没您说的那般无情,您的眠眠如今可是好端端地躺在学生的卧榻上呢!” “你!”云中鹤心如刀绞,“你将眠眠如何了?!” 宋瑾:“她是我的人,这不是理所应当之事吗?您该感谢眠眠,因为她跪着求孤,孤才好心留老师到今日。” 云中鹤想亲手将眼前的人撕碎,可奈何手脚被缚住,只能徒劳地怒吼。 “老师,此等谋逆大最,未波及眠眠,已是圣人恩宽了。”说着,宋瑾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摊开放在云中鹤面前,“老师也别将自己说的这般坦荡,三十年前,您的所作所为,跟孤今日,又有何分别?说来,还是老师教得好。如今,老师和暮氏,只能活一个,老师该如何选?” 待看清那张纸上的字迹,云中鹤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忽地就安静下来。 良久,没有人再说话。 云眠听着墙后的对话,双目猩红,整个人止不住瑟瑟发抖。 他宋瑾就是这般对待她的父亲的,她的请求,竟成了父亲的催命符。 再开口时,云中鹤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宋瑾,我自认并未愧对你,你对我云家何来如此恨意?” “从未愧对?哈哈哈哈……”宋瑾仰天大笑,“这六年来孤在你云家谨小慎微,做小伏低,连个下人都能给我脸色,你还敢说从未愧对?” 4. 遇劫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苏蕤掏出锦帕,替云眠擦拭额角的细汗,轻声笑笑:“娘子才出门多久便想家了?” 云眠眼底蒙着层水雾,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呼吸,缓缓转头,对上苏蕤打趣的表情:“苏蕤……” “婢子在呢!”苏蕤扶云眠坐好,“娘子昨夜没睡好,刚上马车没多久就困了,谁知这一睡竟睡了大半个时辰呢!” 云眠视线偏移,果然看见自家马车那熟悉的烟青色毡顶,身下的长几上铺着松软的绒毯,旁边小几上还放了只小巧的红泥小炉,上面正咕嘟咕嘟煮着茶。 看自家娘子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苏蕤心下纳闷,什么梦竟让娘子吓成这般模样,方才还粉嫩嫩的小脸一下白成这样。她安慰地抚了抚云眠的背,试探地问:“娘子可要先喝口茶压压惊?” 听着苏蕤在一旁絮叨,云眠狂跳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她猛地抓住苏蕤肩膀,急切地问:“苏蕤,我阿耶呢?阿娘呢?还有兄长,他去哪了?” 她忍不住后怕,那满目血红,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苏蕤被自家娘子问糊涂了,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掰着手指老实答:“郎主这会儿应该在尚书台吧!夫人今日应是去杨家参加春日赏花宴了,至于郎君……今日该是同太子殿下一同去郊外马场了!” “尚书台?”云眠怔了怔,“我阿耶没事了?” “娘子放宽心,郎主只是一点小小的风寒,几剂药下去就差不多了,”说着,又偷眼瞥了瞥云眠,壮着胆子劝道,“要是娘子不同郎主置气,估么着早好了!要我说您也别生郎主的气,他那么宠爱您,自是不会逼您嫁给自己不喜之人的,只是圣人的意思不是那么好改变的,您得给相爷些时间啊!” 风寒?婚事? 云眠越听越不对,再次狐疑看向苏蕤,这才发现,这丫头今日看起来同往日似有哪里不同。 她伸出手指,捏了捏苏蕤颊上细嫩的皮肤,软得能掐出水来,头上梳着可爱的双环髻,那是未及笄少女的装扮。 脑中似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响。 昏迷之前,她曾无数次祈求上天,若有来生,她定远离宋瑾,只为了父兄,为了阿娘,好好活一回。 可来世今生这种事,实在太过荒诞离奇,让她禁不住怀疑,眼前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又一重梦境。 她瞪大了双眼,生怕一眨眼,美梦便醒了,声音有些发抖,““苏蕤……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苏蕤讶然看她:“是娘子您说近来心情不好,央了夫人出门,说要去城外山庄散心的呀,您今日……到底怎么了呀?” “山庄?” “是啊!您瞧,再有半柱香咱们就到了呢!” 云眠撩开轿帘朝外看,果然看见群山苍翠,山腰之上,已经可以隐隐看到那座白墙黛瓦的小院了。正值春暖花开时,连风里都带着草木葱荣的清香。 云眠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刺痛是那样明显而真实。 她是真的重生了,重生在十五岁那年——一切不幸开始的那一天。 也就是在这一天,云眠执意离家,不幸遇到了半路劫道的山匪,又恰巧被路过的宋瑾所救。 她记得,混乱中,当匪徒朝她举起刀刃,宋瑾如天降之兵,一把将她护进怀里,同贼人周旋。最后虽侥幸脱险,也落了个身负重伤,尤其脸上那道伤,稍偏移半寸便会毁了他的眼睛。 那日,宋瑾上了云眠的马车,同她一起进了云府。 当时的云眠觉得,这简直是天赐的良缘,她辞了和三皇子的婚事果真是对的,这不就遇到命定之人了吗? “呵——”她忍不住冷笑出声,为自己前世的愚蠢。 这一战,让宋瑾成了云府的座上宾;后封禅路上宋瑾又用如法炮制的手段,摇身一变成了圣人遗落民间的皇子。她以为的命定之人,不过是个步步算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而她,乃至整个云家,都不过是他登上权力巅峰的垫脚石罢了。 云眠试图站在宋瑾的角度想,满西京城中,非勋贵世族,无甚根基,又离权利中心最近的,无非就是当年跟随圣人从灵州而来的那么几家。而在这几家中,云家只有一子一女,人口简单,免了权利相夺的纷争。作为云氏独女,她又颇受父亲宠爱,无疑是心有叵测之人的最佳选择。 “停车!”云眠猛地掀开车帘,朝驾车的小厮大喊。 “娘子,怎么了?”小厮虽是疑惑,却依言勒停了缰绳。 苏蕤也满脸怀疑:“娘子,咱们不去山庄了吗?” 想起待会儿可能发生的事,云眠整个人脊背生凉:“不去了,掉头,咱们回府。” 苏蕤看自家娘子眉头紧皱,不知想起什么,脸上似有压不住的怒气,担忧地问:“娘子,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云眠并未解释许多,只催促道:“咱们还是快些返家吧!” 只是,她还是将宋瑾想的太简单了,他既已筹谋这么久,从遥远的灵州赶赴西京城,又挑了她下手,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放弃。 马车还没来得及调转方向,远处山林间便乌拉拉惊起一群鸟雀。 云眠心中一紧,想是那贼人近了。 果然,不消片刻,前方传来隆隆马蹄声,听那响动来人不少,伴随着粗犷渗人的笑:“拦下那队人,大家伙儿今晚回去重重有赏!” 苏蕤哆哆嗦嗦打开轿帘朝外看了一眼,看到来人的装束,吓得小脸惨白:“坏了!娘子!好像……好像是山匪!” 圣人登基数十年来,局势不似早几十年那般不稳,尤其是西京周边,已安定数十年,因而,大家出行一般也不会带很多人马。 就如云眠,出行时只有母亲拨给她的十几名颇有身手的户奴,一般情况下尽够用了,但想防住待会儿那群贼人却是不大可能。 前世,云眠怕极了,和苏蕤哆哆嗦嗦地躲在车内,寄希望于随身的户奴能将贼人击退。却没想到,那贼人竟异常凶悍,十几人竟也拦他们不住,这才给了“恰巧”经过的宋瑾英雄救美的机会。 如今细想起来,那日虽然凶险,可等他们回了府,清点伤亡情况的时候才发现,户奴虽都带了伤,却都侥幸活了下来,受伤最重的人竟然是宋瑾这个路人。 宋瑾在云府养伤养了大半年方渐渐好转,期间自然少不得和云眠数次接触,一来二去,才生出了别样情愫。 如今,既知那是宋瑾的阴谋,便没什么好怕的了。他的目标无非是自己,只要自己离开,其他人想来是无虞的,毕竟京城根下,闹大了便得不偿失了。 做了决定,云眠迅速握住苏蕤的手,问:“苏蕤,你信我吗?” 苏蕤惨白着脸,眼神却坚定道:“信,娘子就算让苏蕤立刻去死,苏蕤也不会有半分犹豫的。” 云眠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摸摸她的脸:“不会死,我们大家都不会死的。你听我的,让所有人弃车躲到一旁,待会儿贼人来了,他们想取什么自让他们取去,保命要紧。不过也不可乱跑,这山林里,危险无处不在。你们待他们走了,赶车回……” 她顿了顿,宋瑾意在对自己施恩,前世,他们满身血污,同乘一驾,在西京城最热闹的时候,众目昭昭之下一同进了云府,也彻底败坏了云眠的名声,让她只能一心一意为他所用。 可若苏蕤他们先行回了府,届时不论她在不在车上,宋瑾都有办法将她的名声坐实了,她相信他有那个手段。 “不,不回云府,你们驾着车,继续往山庄去。”云眠目视前方,异常坚定。 苏蕤听了半天,有点急了 5. 选择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那贼人佯作恼怒,大喝一声,飞身扑杀上来。云家户奴立刻拔剑出鞘,和扑来的山匪缠斗在一处。 马声嘶鸣,金戈声响,附近鸟雀被惊起,扑簌簌飞起一大片。 云眠躲在最后,回头看了眼离身后不远处的万丈悬崖,在心里暗自盘算。 人数差距悬殊,不过片刻,户奴们打斗着被各自引开来,将云眠暴露在贼人的攻击范围内。 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眼中精光一闪,忽地跃起,朝着云眠的方向砍杀过来。云眠早有预判,勒紧了缰绳灵活转了身,堪堪躲过一击,刀风从耳侧擦过,带着丝丝寒意。 贼人没料到竟扑了个空,几分假怒此刻做了真,迅速回转身来,一把便向云眠抓去。 铁钳般的手掌握上她的小臂,勒得她生疼,将她扯落马下。 云眠忍着身上的剧痛,握紧了手里的簪子,铆足了力气,用力刺向那只手。 覆在小臂上的力道骤然卸去。 “啊!”贼首猛地缩回手,痛叫一声,登时怒目圆睁,显是动了真气,再扑来时,用足了力气。 可她毕竟只是个无甚功底的小娘子,躲过两次攻击,已累得后背湿透。在躲闪的间隙里,她瞥见不远处山体遮掩处露出一片墨青色衣角。 眸光一闪,云眠心下了然,心下松了松,微闭了闭眼:就是现在。饶是早已洞悉后事,可她毕竟还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娘,手心本能地忍不住攥起,心脏狂跳。 随着大汉暴喝声起,意料之中的,那刀锋在离自己不远处停下,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紧接着,一双再熟悉不过的手揽住她的肩,将她快速朝后带离。 云眠不想睁开眼再看那张让她恨之入骨的脸。 “小娘子莫怕!”熟悉的温和声音入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可在如今的云眠听来,那是来自地狱里恶魔的低语。 这声音让她想起前世牢房里的一切,想起父亲满地的鲜血,便忍不住本能地浑身发抖。可戏终究还是要演下去。 云眠咬牙将心头的厌恶和恐惧压下,再睁开眼,已是湿漉漉的一双清眸,好一副楚楚可怜美人面。 宋瑾自以为她是怕到浑身发抖,并未多想。他自然不敌贼人,只能拼命抵挡,且战且退,身上不多时便挨了数刀。 云眠冷眼瞧着,趁着混乱悄悄后退,回到了悬崖边上。 宋瑾迅速同那贼首交换了个眼色,边战边朝云眠的方向退。 他侧头,想同云眠说句什么,正对上她的视线。 此前,他早已将云家的一切摸查清楚,对云眠此人秉性更是了如指掌,单纯、娴静、柔婉是大部分人对云家小娘子的印象。可此刻,她的反应太过镇静,仿似面前的一切都与她无无干一般。那绝不是一个寻常女娘遇到此类情况时应有的反应。 宋瑾顿了顿,可这种时候来不及细究,他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莫怕,我会护着你的。” 这句话像是某种信号,那贼人会意,挥刀朝着他们这边砍了过来。 这日拼杀的场景,云眠曾在脑中一幕幕地回想,细微到贼人的每个动作,宋瑾的每个表情都烂熟于心。 随着刀锋入肉的闷响传来,云眠轻飘飘答他的话:“好啊!那便有劳郎君了。” 言罢,她忽地出手,用尽浑身的力气,将刚中刀的宋瑾朝悬崖的方向猛地推去。 宋瑾愣了。 贼人也愣了。 墨青色的身影迅速朝后倒去。 “宋郎君!” “郎主!” 几声惊呼同时传来。 那贼人眼疾手快,飞扑上前,堪堪在宋瑾坠落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臂。宋瑾带来的人都朝悬崖这边聚拢而来——宋瑾若死在这里,他们谁都逃不了干系。 眼瞧着众人合力就要将宋瑾救上来,云眠神色黯了黯:可惜了,就差一点。 她来不及多想,趁乱翻身上马,趁着他们自顾不暇之际,手中金簪狠狠刺入马腹。 马儿一声嘶鸣,一跃而起,载着云眠发疯似的沿山道狂奔。户奴按之前的约定,不再恋战,也跟着退走。 云眠整个人伏在马背上,风从耳畔呼呼刮过,崖边隐约传来男子恼怒的吼叫:“跟上她!” 是宋瑾的。 云眠搭下眉眼,心下莫名有种快慰,甚至邪恶地想,让若掉下悬崖丢了性命才最好。 不知奔了多远,马儿力竭跪趴在地,身后再没有其他声响。 云眠顺势滚下马背,等勉强站起身,身上已经有好几处擦伤。 鬓发早已散乱得不成样子,被她撕烂了的长裙此刻也沾满了灰尘,浑身上下没有哪处是完好的。她不禁苦笑,若此时遇着旁人,大概会被当做哪里逃窜的流民。 夜幕已然降临,云眠四下张望,甩脱掉宋瑾的喜悦散去,她开始为如何前往山庄同苏蕤汇合而发愁。 正踟蹰间,只闻得远处传来叮当的铃声脆响。 云眠眯眼看去,就见山道上缓缓驶来一架华盖车舆。 她正欲挥手拦下马车,待看清了来者,眼皮忍不住狠狠跳了跳:这是一架颇为奢华的马车,像是将一间装饰豪华的屋舍硬生生自地面撅起,安在了这车架之上。檐下挂着的六角琉璃宫灯悠闲地晃晃悠悠。 那马儿闲庭信步般,行得极慢,马背上披着色彩鲜艳的织锦,连马头上的鎏金当卢上都嵌着颗硕大的宝石。 云眠忍不住皱眉。 这种穷奢极欲的做派,满西京城找不出第二个,自然是当今三皇子——显王燕怀峥。 放在以前,她定对这般的三皇子嗤之以鼻,并狠狠唾弃。但有了前世那次相遇,云眠明白,真正的燕怀峥远没有世人以为的那般简单。 驾车的随从看到一个形容狼狈的人拦了他们的去路,下意识挥手驱赶她让开道路。 云眠气极,冷笑数声:“瞎了你的眼!” 那随从不悦,正欲发作时,看清了那张脸,面色急变,又堆出满脸笑来:“原是云娘子啊!” 车厢里传出燕怀峥慵懒的声音,似还带着刚睡醒的喑哑:“怎的停了?” 随从回头,正要回话,云眠已经撞开了他,无视他震惊的目光,手脚麻利地跨进车厢。 掀开帷裳,女子的脂粉香便争先恐后地从内飘出来。 云眠抬眼,果见宽敞的马车内有三名妆容精致的女子,一个在身后打着扇,一个伏在他身前替他捶腿,还有一个抱了面琵琶盘坐在蒲团上,而她们中间的胡床上,燕怀峥正懒散地倚在一旁的矮几上,目光不悦地看过来,似乎很不满云眠这个意外的闯入者。 云眠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尽管再如何强作镇定,看到如此画面不勉还是有些耳根发热,她暗暗深呼口气,暗自打量着那三名香艳女子。 她们会不会也如前世坊市里那个房间里的女子那般,只是乔装成侍弄颜色的模样呢? 她的打量自然没有逃过燕怀峥的眼,他勾了勾唇,讥诮一笑:“哪里来的叫花子?” < 6. 解围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傍晚,云府。 云中鹤散值归家,刚踏入房门,崔叶兰便急急迎出来,张口便问:“圣人如何说?” 自从知道圣人有意将自家女儿赐婚给显王后,崔叶兰便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亲自面圣辞了这恩典去。 云中鹤几乎不敢直视妻子的眼睛,摇着头,长长叹了口气。 尽管早已预料到这般结果,崔叶兰还是忍不住声音哽咽:“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我们眠眠当真要嫁给那个……那个……”“浪荡子”三个字崔叶兰终究没能说出口,妄议当朝皇子乃是大不敬之罪。 “那显王生性好玩乐也就罢了,可妾听闻,他那王府里养着的女子比圣人后宫的还要多的多!府里连看门护院的皆是女子!成日里更是眠花宿柳,流连秦楼楚馆!这样一个人,我们眠眠怎能嫁?!” 云中鹤何尝不知,他很想附和妻子的话,可身为臣子的忠诚最终还是战胜了情感,他只模棱两可答:“妇人家道听途说之言,岂能轻信?再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莫说圣人有意指婚,便是圣人命我即刻去死,我又能如何?” “你!你……”崔叶兰气得浑身发抖,“好你个云中鹤!你是忠臣!是良将!可你也是为夫为父的!你将我将我们眠眠置于何地?”说着,就要飞扑上去同这冥顽的老头撕扯。 此时,有户奴跌跌撞撞自外面奔来,因着急,脚下被绊了一跤,直接扑倒在地。 “何事如此惊慌?”云中鹤迅速将妻子按下,板正了脸色,沉声发问。 户奴满脸惊惶:“郎主!夫人!外面来人报信说,娘子山道遇匪,如今下落不明!” “什么?!遇匪?”忽闻噩耗,本就情绪不稳的崔叶兰支撑不住,晃悠几下便昏了过去。 一阵手忙脚乱后,婢女将崔叶兰扶回内室。云中鹤同户奴往外院走,一边走一边问:“何人来报的信?” 户奴小跑着跟在郎主身后,小声道:“回郎主,是一名灵州来的举子,进京路上恰逢娘子的车架被贼人袭击,便仗义相救,奈何寡不敌众,身负重伤,娘子也不知所踪……” 云中鹤脚步猛地一顿,高大的身躯似晃了晃,才接着问:“那人现在何处?” “那举子尚在昏迷,奴将他安置在厢房,也请了医工正在施救……” 闻言,云中鹤加快了脚步。 厢房外,婢女进进出出,手里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一时半刻想要问出些什么怕是不能。倒是跟随那郎君的少年伤势不重,口齿也颇为伶俐,将山道上所遇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满脸歉疚道:“娘子想是吓坏了,那马儿也受了惊,驮着娘子疾驰而去,奴谴人去追,却没能追上……” 听闻此言,云中鹤只觉两耳嗡鸣,脸上一下失了血色。眼瞧着天色将晚,未及笄的小女娘孤身迷失山野,若真遇着什么……他几乎不敢想下去。 他颤声吩咐:“快!都给我去找!派所有人去找!务必将眠儿寻回来!” * 夜幕四合,整个云府灯火通明。 寻人的人马回来一波又一波,都没寻到人。 暮鼓声声敲响,似砸在人心尖上,搅得人坐立难安。已到了宵禁时刻,待暮鼓声止,城内外各门便要关闭。 大庸朝实行严格的宵禁制,除了极少数享有特权的王孙贵族外,夜闯宵禁者,轻则施以笞刑,重则下狱,便是身负皇恩的云中鹤也不能特例。 待城门关了,莫说云眠的安危如何,光是未出阁的女娘彻夜未归这件事传出去,都足够满西京城的人戳云家的脊梁骨。 云眠未归,那重伤的小郎君倒是悠悠转醒,被人搀扶着踉踉跄跄来了正堂。 他浑身是伤,因为强行移动,刚换上的雪白衣衫下已透出隐隐血色。 云中鹤一惊,忙站起身去迎,未待开口,那小郎君便一矮身伏在地上,向他叩首谢罪:“都怪元固没能护好娘子,才让娘子……”他满脸懊悔,说着,便已声音哽塞,几不能言。 云中鹤眼圈也有些发热,忙去扶他:“小郎言中了,合该我云府谢你仗义相救才是。” 宋瑾料定,依云家小娘子那娇弱的模样,被一匹疯了的马带出去,便是不死,也非伤即残。虽事情的发展不如预想的那般顺利,但好歹,这云家娘子注定是要落入他的掌心的了。 一个非伤即残又彻夜不归的女娘,哪怕门第再高,除了他,还有哪家会要呢? 宋瑾低首坐在一旁,唇角的弧度不自觉扬起。 暮鼓声止,也带走了众人最后一丝希望。 “相爷,不若,咱们还是报官吧……”崔叶兰红肿着一双眼,她不在意女儿名声如何,她只要她能平安回来。 云中鹤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生平头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质疑:如若他没有同女儿置气,如若他早听了夫人的话,会不会女儿就不会走失? 为了云家兢兢业业了数十载的年迈老者自座位上站起身,应了声:“好。” 报官的户奴刚走出花厅,迎面同疾奔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那少年脸上扬着大大的笑,朝着厅内大喊:“回来啦!娘子回来啦!” 听闻传报,云中鹤和崔叶兰互相搀扶着朝门外疾走,自然没有看到宋瑾满脸的愕然。 两人方走出厅门,便瞧见一道柳碧色身影快速绕过游廊疾奔而来。 “阿耶!阿娘!” 云眠一头扎进崔叶兰怀里,直将她撞得后退半步。 于父母而言不过一日的分别,于云眠而言,却是隔了一整个人世。失而复得的欣喜在心头翻涌,云眠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奔腾而出的泪意,她将脸埋进那个温暖的怀抱,带着点委屈地撒娇:“阿娘!眠眠好想你啊!” 崔叶兰见她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衣衫齐整,发髻稳妥。她一把拥住女儿,早已泪水涟涟,只能一遍一遍唤她:“我的儿啊!我的眠眠啊……你可吓死阿娘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过后,还是云中鹤最先回过神来,他将云眠拉到一旁,正了脸色,问:“眠儿,如今城门早已下钥,你是如何归家的?这一天,你去何处了?” 云眠吸了吸鼻子,顶着对通红的眼睛,轻轻扯了扯父亲的衣袖转移话题:“是眠眠不好,让阿耶和阿娘担心了……”今日之事,她还未想好该作何解释。 抬眼间,望见被几人搀扶着蹒跚走来的宋瑾,神色便是一冷。 他怎会在云家。 穿在宋瑾身上那件雪白的衣衫早已被血浸得不成样子,他长发披散, 7. 撇清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对于显王的突然造访,众人满脸愕然,便是云眠本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山道时,燕怀峥虽然极不情愿,最后却还是赠了她衣裙,又将她送回了山庄。 苏蕤见自己娘子好端端站在眼前,喜不自胜。可瞧见跟随而来的显王时,刚恢复了的脸色又白了,再听到显王要同他们一道回城时,那小脸已经没了半分血色:自家娘子若同这种人攀扯在一起,那名声也就别想要了。 谁知,燕怀峥只是用自己的那张脸刷开了城门。刚进城,便迫不及待地同云家一行分道扬镳,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连道别的场面话都没说一句,似乎再也无法忍受同他们云家人同行。 云眠对此倒是浑不在意,这样也好,也免得旁人看到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 可这才不大会儿的功夫,这厮便又折返回到她家来了?还带着两位姿容绝色的美娇娘? 云中鹤看看自己女儿,又看看满脸无所谓的燕怀峥,脸色黑的很难看。他铁青着脸,将众人迎进正堂,又屏退了下人,才朝燕怀峥恭敬揖礼:“不知殿下寻小女所为何事?” “啊,其实也无甚要紧事,”说着,燕怀峥毫不客气地大喇喇坐下,折扇随意指了指两侧的美娇娘,“是本王这两位美人今日在山中偶遇令嫒,三人相谈甚欢。归府后犹觉未尽,这才央求于本王,本王这才冒昧领她们前来叨扰。” 云眠一脸古怪:“相谈甚欢?” 云中鹤猛然抬头:“今日?王爷曾见过小女?” 燕怀峥未答,转而看向身侧。 一名美娇娘款款起身,正是山道时在燕怀峥身后为他打扇的女子。 她快速朝云眠眨了眨眼,才又向云中鹤恭敬行礼道:“是奴僭越了。奴今日同姐妹往山中赏花,恰经过一座庄园,又听得琴音袅袅,很是神往,斗胆上前打扰,这才结识了云娘子。” 云中鹤缓缓捋须,因着往日对燕怀峥的成见,对他的所言所行,本能地便先疑上三分。 那女子不卑不亢,缓缓道:“云娘子年岁虽小,却颇通音律。奴在宫中专研琴音十数载,难得觅得知音,相处半日犹觉不足,这才唐突央了殿下前来,还望相爷莫怪。” 原来,这美娇娘乃是宫中乐师,有正经官职俸禄的,并非侍弄颜色之辈。 云中鹤的面色这才缓和几分,又听闻旁人夸赞自家女儿,饶是知道其中言过其实,也忍不住心生欢喜起来。 云眠被夸得一阵阵心虚,默默垂下头。 那美娇娘朝云眠莞尔一笑,接着道,“说起来,因着奴今日耽误了娘子行程,误了娘子归家,颇感愧疚,”说着,自怀中掏出一支步摇递于云眠,“聊表歉意,还望娘子收下。” 那步摇通体赤金,于他们这种人家倒也不算贵重。 云眠看两人这戏演的这般行云流水,心下感激,也就顺水推舟接下步摇,笑道:“如此便谢阿姊了。不过话说回来,眠眠最后还是因着阿姊的面子才进得城门,应当谢过阿姊才是。” 这般说着,云眠有意无意地瞥向角落里神色不明的宋瑾。 美娇娘闻言,脸上一抹恰到好处的羞赧:“都是托殿下的福。” 她这话不错,身为堂堂大庸朝皇子,圣人亲封的显王,燕怀峥自有自由出入城门的权利。莫说城门,便是宫门他也尽可随意出入的。 如此一番,云中鹤心中疑虑尽消,悬着的心也稍稍放回了肚子里,就连看燕怀峥的神色也不由和缓了许多。 事毕,临走之际,燕怀峥似乎这才留意到一旁神色苍白的宋瑾,讶然道:“这位小郎怎的这般模样?” 宋瑾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动了几翕,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显王带来的人亲口所言在山中别庄遇见云娘子抚琴。既有闲情抚琴,定是悠然自得心境所往,哪里像是遭遇了山匪劫道,歹徒追杀的样子? 那么他这般跑道当今相爷府,闹得整个云府的人出动寻人,显得就有些居心叵测了。可对方是显王,当今圣人的亲子,难不成还会特特跑来云府说谎来诬陷他这个无名小卒不成? 果然,云中鹤的看向他的目光不似之前温和,带着明显的疑惑。 不过,云眠倒是佩服起宋瑾此人来,能屈能伸,也难怪他能成事。 燕怀峥走后,不等云中鹤发难,宋瑾主动向云中鹤请罪,言道:“都怪元固救人心切,一时没搞清楚状况,害得相爷和夫人担惊受怕了。” 闹了这半日,宋瑾似乎就要支撑不住,脸色惨白如纸,身子摇摇晃晃如秋风落叶,却还是硬挺着跪在那里。 云中鹤本想要责难的话还是没忍心说出口,半晌幽幽叹道:“罢了罢了,你也是一番好心……” 倒是崔叶兰犹不放心,拉着云眠的手关切问:“眠眠,可有伤着哪里?可莫要瞒着阿娘……” 云眠朝她安抚地笑笑,回握住母亲的手:“阿娘别担心,是遇到一小股流窜的贼人,不过不成什么气候,您派给眠眠的都是咱们府中最得力的好手,不过几息便将那贼人打退了。” “这样啊……”崔叶兰摩挲着女儿细嫩的小手,眉头却没松开,“那宋小郎怎会伤得那般重?” “唔,”云眠不在意地摆摆手,“许是那贼人逃走时,宋郎君恰巧迎头赶上,这才遭了那无妄之灾吧!” 这辈子,她再也不要同宋瑾扯上任何关系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云眠才终于有了种踏实的感觉。 从上一世云家被抄、她跪在梨雨巷的小院里苦苦哀求,再到后来被燕怀峥劫走、在夜狱里获悉宋瑾的真面目,她身心俱疲。重生归来,开局便是跟山匪和宋瑾的斗智斗勇,整整一天未能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她倒进松软的衾被里,闻着熟悉的香气,忍不住轻轻喟叹:真好。 苏蕤知道娘子累极了,上前替她褪下外衣,里面雪白的里衣上破了几 8. 抢人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宋瑾悠悠转醒时已是三日后。 他看了眼陌生的邸舍,明白过来已非身在云府,脸色沉得吓人。 长久的谋划落得一场空,怎能教他不恨。 可思及方才做的梦,又觉怪异。梦中,他此番所谋之事大获全胜,最终如愿登上了那至尊之位。 可如今,他连云府的门都未能进去,又谈何将云家囊入他的掌中? 大概是他气昏了头,才会做那般的梦吧!宋瑾一拳砸进床褥,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旁坐着昏昏欲睡的墨雨闻声转过头,见他终于醒了,长长舒了口气:“郎主您可算醒了,您要再不醒,奴都不知该如何同那位交代了。” 墨雨脸上的不满很明显,宋瑾盯着他,眼神冷得骇人。 墨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才笑哈哈地转移话题:“郎主,您卧榻几日,想来也闷得狠了,不若,奴带您上西市转转?”说着,一指窗外,“喏,离得很近呢,就在那条街。” 闻言,宋瑾神色一滞。 这话他听得无比耳熟。梦中的墨雨也曾对他说过这般的话,只不过,梦中彼时,他早已身在云府。 那天,他们去了熙攘的西市,领回一个名唤长庚的少年。 那少年…… 宋瑾方才沉闷的心似被猛地注入一泓甘泉,又重新跳动起来:假如方才的梦不单单是梦呢? 他眯眼打量着墨雨,故意笑道:“你主子刚醒,你倒只惦记着玩。今日乏了,不若过几日再去不迟,来日方长……” “别呀!”墨雨脸上的急切几乎再难掩饰,“虽说相爷府替咱们付了邸舍的费用,可咱们初来乍到的,还有许多东西要添置呢!” 扑通——扑通—— 宋瑾的心脏开始狂跳。 难道,梦中之事竟是真的? 梦中,这墨雨虽是他的奴,忠的却是那人。他就是那人放在自己身边的一条忠诚的狗,监视、牵引着他的一举一动。枉他聪明一世,竟被一叶障了目。 宋瑾掩下眸中戾色,温言道:“行,那咱们便去看看。” 主仆二人行在街上,并不如何引人注意。可宋瑾一颗狂跳的心几乎就要按捺不住。他留意着街边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乃至路过的行人,听到的闲谈,都同梦中别无二致。 墨雨也如前世那般,似刚出远门的孩童般好奇地左右打量,最后将他引至最热闹的西市。 “郎主您瞧!那好热闹!” 宋瑾低垂着眉眼:“去瞧瞧!” 走进了才发现,原是一牙郎正在卖力吆喝。他身后的空地上锁着十数名相貌奇特的奴隶,一旁还有些健壮的牲畜。 围观的人群注意力都被其中几名身材魁梧的昆仑奴所吸引。 在大庸朝,昆仑奴因着健壮的体魄和温顺的性格颇受权贵喜爱,甚至成为贵族之间竞相攀比的工具,因而,一名昆仑奴的价格也是不菲,能抵得上寻常人家一年的花用。 饶是如此,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大部分奴隶便陆续被人买走。 宋瑾在人群中观望片刻,目光凝在角落里一个瘦弱少年身上。他太过枯瘦,胸前肋骨清晰可见,凌乱的头发垂在两侧,遮住大半张脸。 那少年被铁链锁着双手,蜷缩在空地的脚落里,始终无人问津。 宋瑾本就不是什么心慈之人,在梦中,因着墨雨在一旁的循序渐诱,他最终买下了那少年。好在那少年乖顺听话,忠心耿耿跟在他身旁,一跟就是十多年,宋瑾真心将那少年当做自己最为信赖之人,便是成了当朝太子,也未将那少年舍弃。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终于登上那至尊之位时,那少年却成了那人刺向他的一把利刃。 此时,墨雨如梦中一般,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宋瑾一个字都未听进去,只一双森寒的眼睛盯着那少年的方向。 若梦中一切终将成真,那么他定要将一切可能的危险都扼杀在萌芽时。 随着大部分奴隶被人买走,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墨雨同宋瑾说了半天话,见他半天没反应,小心推了推自家主子:“郎主?” 宋瑾回神,正欲说些什么,忽闻耳畔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那个人多少钱?” 宋瑾回头,瞧见一位帷帽遮面的女子,她正站在牙郎身侧,手指指向的正是那少年的方向。 牙郎回头看了眼枯瘦的少年,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位娘子,我这还有几个精壮能干的奴隶,不若您再瞧瞧?”他指着一旁两名皮肤黝黑的壮汉,谄笑道,“这几个有把子力气,性格也很是温顺,您买回去保管用着趁手。” 似是为了印证自己所言非虚,那牙郎还朝其中一个壮汉身上狠狠踹了一脚。那粗壮的昆仑奴纹丝未动,麻木的双眼依旧空洞地望着前方,似乎那一脚并不是踢在自己身上。 云眠有些不忍,打断牙郎卖力的游说:“不,我就要他。” “这……”牙郎似乎觉得这钱赚的很不安心般,犹豫片刻道,“这样,您买别的,这个瘦的就当送您的。” 虽然她以帷帽遮面,但宋瑾还是将她认了出来。那就是云家的小娘子,那个在梦中声声唤他瑾郎的女子——云眠。 宋瑾抬步上前,朝着云眠揖了一礼:“云娘子,我们又见面了。” 云眠讶然,她都遮成这般模样了,宋瑾竟还能将她认出。 方才派去盯着宋瑾的人匆匆回云府报信,说宋瑾刚一醒来便出了门,朝着西市的方向去了。 云眠仔仔细细回想,忽地想起长庚——那个在上一世最后的日子里唯一给予她温暖的人。 上一世,长庚便是宋瑾偶然从西市买来的奴隶,刚到云府时,他瘦的不成样子,好像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到一般。云眠希望他能活下去,才给他取了“长庚”这个名字。 长庚跟在宋瑾身边许多年,可谓忠心不二,可上一世,他似乎并没有得到宋瑾的多少善待。 至于上一世的最后长庚究竟如何了,云眠不得而知,但她知道,这一世,她定要抢在宋瑾之前解救那少年——为了还上一世他予她的善意,也为了这一世的长庚能远离宋瑾这样的恶魔。 那 9. 荒唐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长庚瘦瘦小小,却赤着脚跑得飞快。 云眠循着他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拐过巷子,步子却猛然顿住。 眼皮狠狠跳了眺,怎么又是他? 此时,燕怀峥那辆彩锦霞幄的马车正停在一家酒肆前,他似是刚酒足饭饱,正欲回府,一旁的侍婢还在替他打着轿帘。 可长庚好死不死正撞到燕怀峥跟前,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燕怀峥蹙着眉,低头看着跌在自己脚边的蓬头垢面的少年,脏兮兮的小手正按在他雪白的衣摆上,印上两个醒目的掌印。 “啧——”燕怀峥有些不悦,一旁的侍从反应过来,拎小鸡一般一把将少年拎起。 他太瘦太小,四肢徒劳地在半空中挥舞,嘴里咿咿呀呀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云眠心下一慌,忙快步上前,朝燕怀峥屈膝行礼:“臣女见过殿下,”她一指一旁拼命挣扎的长庚,“臣女的人不懂规矩,无意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见谅。” 燕怀峥从不是个心怀宽广之人。 云眠记得,幼时随阿耶进宫玩时,她在假山旁的大树下发现一只新奇精巧的木雕小人,很是喜欢,便拿来玩。 “谁让你动的?!”燕怀峥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声吼吓得小小的云眠一个哆嗦。云眠手中的木雕也不小心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燕怀峥当时就红了眼睛,像只愤怒的小兽冲过来,狠力将云眠推倒。云眠朝后倒去,磕在假山石上,流了血,脑袋上还肿了好大一个包。 后花园顿时哭闹声一片,还是当时的太子哥哥及时赶到,将燕怀峥领走了。 云眠也因此和燕怀峥结下了梁子。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娇惯的三皇子无人敢惹,他的东西,莫说旁人染指,连多看两眼都不成。 燕怀峥淡淡扫了眼面前头戴帷帽久久没有反应的女子:“你谁?” 云眠眉心跳了眺,这才慢吞吞将头上的帷帽取下。以她对燕怀峥的了解,她生怕此人记恨长庚。 对于高高在上的显王来说,对付长庚,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稍作斟酌,试探着给出合理的解决方式:“臣女的人不小心弄脏了殿下的衣袍,臣女替他向殿下赔罪,或是,臣女该赔给殿下多少钱?” 燕怀峥的视线在那张露出的芙蓉面上凝了一凝,轻笑道:“这原是云娘子的人?” 云眠忙不迭点头:“正是。” “以何为证?”燕怀峥瞥了眼那个被拎起的少年,轻飘飘发问。 原先因为山道遇险之事对燕怀峥积攒下的一点点好感在此刻消散得干干净净。云眠暗暗咬牙,果然,他还是那个锱铢必较的讨厌鬼。 “那殿下想要如何?” 云眠话音刚落,便见一侍从匆匆跑过来,将一份文书恭敬呈递给燕怀峥:“殿下,事已办妥。” 燕怀峥接过那文书,特特在云眠眼前晃了晃:“不如何,现下,这人是本王的人了,如何处置便不劳娘子费心了。” 云眠定睛一看,竟是燕怀峥同那牙郎买付的契书。 她方才着急追长庚,还未交付银钱,而燕怀峥,他竟将长庚买下了。 云眠气的小脸涨红,再也忍不下去,怒瞪着燕怀峥,咬牙切齿道:“燕,怀,峥!” 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燕怀峥似乎瞬间心情大好,好看的眉眼不自觉弯起,笑盈盈道:“云娘子,回见。” 言罢便转身进了马车。 显王回府,躲在远处围观的人纷纷让行。 燕怀峥长相不似寻常男子粗壮,颇有几分秀美之姿,方才那灿然一笑更是落入不少女子的眼中。他本就是坊间常客,道两侧酒楼茶肆里有大胆的女子纷纷朝着缓缓行驶的车架抛掷花枝细绢,一时间满街红袖飘香。 云眠没能成功将长庚带回,忧心忡忡回了府。 刚进院门,正撞见来寻她的兄长云翊。 云翊握住妹妹的肩,将妹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好几遍,才长长松了口气:“我回来便听下人说你前几日出门时遇了险,险些没将为兄吓死!” “阿兄别听他们胡言,眠眠这不是好端端的吗?”云眠在兄长面前转了个圈,还轻快地蹦跶了几下,以验证自己所言非虚。 云翊叹口气:“虽说你此番鲁莽了些,但为兄亦觉得,那显王绝非良配,此事上,阿兄站在眠眠这边。” 兄长比云眠大了整整八岁,自小跟在如今的太子身侧,每月在家统共也待不了几日,对她这个妹妹极尽宠爱,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云眠嘴唇动了动,想替燕怀峥争辩几句,可却实在想不出什么很有说服力的话来,嗫嚅半晌,只能弱声道:“圣人的意思哪能轻易改变,连阿耶都没什么办法,阿兄又能如何呢?” 云翊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家妹妹,怎么才短短几日功夫,妹妹竟有点要屈服的意思了呢?他单方便归咎于云眠此番是受了惊吓强自委屈自己,心下怜爱更甚,摸摸她的头,安慰道:“眠眠莫忧心,有阿兄呢!”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夜睡下,云眠便梦到了长庚。 长庚小小的一团缩在角落,可怜巴巴地望着云眠,小声哀求:“娘子,救我!” 她正欲上前拉他,身后突然一道强光袭来,刺得她睁不开眼。待她适应了光线眯着眼睛看向来处时,便看见燕怀峥那张妖孽的脸。 他半搭着外衫,露出冷白坚硬的胸膛。他不怀好意地笑着,朝着他们缓缓走来。 云眠心头猛跳,高声质问:“燕怀峥,你发什么疯?” 燕怀峥就像听不见她说话一样,径直掠过她,朝角落里可怜的长庚走去。 “现在,你是我的人了。”他笑着,朝长庚伸出手。 “长庚!”云眠惊呼出声,也因此从梦中惊醒。 已是辰时,阳光透过琉璃窗洒在榻前的屏风上,铺下层细细碎碎的光影。 苏蕤弯着眼睛冲她笑:“娘子,今晨郎君排了好久的队买了您爱吃的蟹黄毕罗①,现下郎主夫人和郎君都在膳厅等您呢!” 云眠还未从梦中回神,由着婢女们梳洗打扮,而后一行人匆匆赶往膳厅。 进了门,却见父亲脸色不甚好看,连云翊脸色都有些不好。 云眠坐到自己的食案前,蟹黄毕罗鲜香的味道便勾得她忍不住拿起咬了一口,酥脆鲜香的味道瞬间盈满口齿。云眠满足地眯起眼睛,这才顾上问:“阿耶和阿兄脸色怎这般难看?” 云中鹤固守着女子不该议政的原则,摆摆手:“无甚要紧,大家自用饭罢!” 倒是 10. 相看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或许因为那次膳厅时全家就燕怀峥展开的激烈探讨,当显王府的请帖递到云府时,云中鹤难得有些犹豫了。 正值春暖花开好时节,显王府邀京中勋贵女眷过府参加赏花宴。 显王府只燕怀峥一个主子,他自不会有那等闲心筹备什么赏花宴。 一猜便知,这八成是宫里头的意思。名义上是赏花宴,实际不过是给显王相看未来王妃所设的名目罢了。 云眠被叫到正厅,面对双亲犹豫不决的目光,一锤定音道:“去,为何不去?”她正愁没机会见长庚一面,以确定他如今是否安好。 待赴宴那日,云眠还精心装扮一番,和崔叶兰同乘一驾马车,朝着显王府而去。 崔叶兰看着坐在身旁的女儿,婴儿肥不知何时早已褪去,已然长成一张容色娇艳的脸,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家女儿出落得这般好,忧的是待及笄后,那赐婚的明旨便要颁下了。 云眠没注意到阿娘的打量,托腮凝神片刻,忽的问:“阿娘,显王身侧不是从不缺女子么?怎的这王妃的位置空了这许久?”想起燕怀峥那张脸,怎么想,他都不该跟“娶不上新妇”这些字眼联系到一起。 崔叶兰自觉女儿已经长大,很多事也不必再瞒她,轻哼一声,不屑道:“显王身旁那些女子,便是到王公贵族府上做个贱妾都是勉强,更枉论这王妃之位呢?这寻常勋贵人家的女娘倒是同他相配,可……”崔叶兰顿了顿,继续道,“谁家正经女儿愿嫁这般荒唐的郎君?” 云眠轻轻点头,很赞同阿娘的话。可这满京城中有多少世家名门?她是不信家家都将女儿如珠似宝地捧着的。 “满京中竟没一家愿意么?”好歹,燕怀峥长得不错,又是圣人最宠爱的儿子,身边总不会缺些见风使舵的人。 果然便听崔叶兰叹道:“倒是有那么几家看中显王权势愿嫁女儿过去的,可也得显王能看得上眼才成啊!” 云眠恍然大悟,也对,燕怀峥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主,一来二去的,婚事一拖再拖,如今,倒落到了她头上。 崔叶兰又看女儿几眼,女儿今日显是精心打扮过的,粉面桃腮,鬓发精致。忽的,她凑上前,皱着眉将女儿鬓间插着的几只步摇取下,只留下几只不起眼的珠花,这才勉强满意。 “阿娘?”云眠只觉头上一轻,疑惑看向崔叶兰。 崔叶兰将那些珠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提醒女儿:“眠眠,待会到了显王府,你切记低调行事,莫招了那显王的眼,兴许他瞧不上咱家,这婚事也就……” 云眠乖顺听着阿娘的畅想,没忍心拆穿:您女儿怕是早就惹了燕怀峥的眼了,还将他惹得不轻。再者,这般素净模样去赴宴,当真合适么? 这次,却是云眠想多了。 同坊间燕怀峥所过处的红袖飘香不同,前来赴宴的各家贵女打扮得一个比一个寡淡,甚至连车架都是最简谱不过的,生怕被燕怀峥瞧上了眼。更有甚者,直接在自家女儿头上罩上顶帷帽,推说“染了病怕将病气过给了贵人”云云。 云眠抬头望了望显王府气派的门楣,以确定自己不是误入了哪个正在办丧仪的人家。 进了正堂,已经到了的女眷纷纷朝云眠母女的方向望过来。圣人赐婚的明旨虽还没颁下,但大家都是京中官眷,多多少少都听到了风声。 众人的目光或鄙夷或不屑,云眠浑不在意。她拉着崔叶兰的手,在婢女的指引下在席上落了座。 刚坐下,高家的嫡次女高景蓝便凑过来:“眠眠,几日不见,越发好看了呢!” 云眠侧头,打量了大半天,才将面前这个满脸病容的女子同印象中那个明媚张扬的高景蓝联系在一起。 “景蓝阿姊。”云眠淡淡唤了声,算是打过招呼,便准备转回头去。 她和高景蓝是多年的手帕交,两人年纪相仿,家里又都是灵州过来的,自然比旁人亲近些。可上一世,云家落难之时,高家闭门不见的态度还是刺痛了她。 云眠其实明白,那等情况下,高家或许只是出于自保,也无可厚非,更怪不到高景蓝头上什么。可她就是再难同她亲近起来。 高景蓝见云眠这般冷淡,心下纳闷,又笑着关切道:“眠眠妹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眠不答,气氛有些尴尬。崔叶兰不明所以,只当小姊妹闹别扭,忙接过话道:“没什么,这孩子就是这几日没休息好罢了,倒是景蓝你这是怎么了?” 高景蓝神色有些尴尬,捋了捋耳畔碎发,回道:“多谢伯母关怀,不过受了些风寒罢了!” 正说话间,一名美貌妇人自外面款款走来,行至上首一扇巨大屏风前坐下。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口称丽妃万安。 这美妇原是宫中最得宠的丽妃,此番前来乃是替显王掌眼相看之事。 丽妃看起来比燕怀峥大不了多少,却一副雍容华贵的气度,坐在上首淡淡扫视众人一圈,便问:“哪个是云家的小娘子?” 谁都没想到这丽妃连过场都懒得走,直接将云眠给点了出来。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便如钉子一般朝云眠射来。好在她是经过一世的人,强自稳住心神,起身走向正中朝丽妃行礼。 她步履轻盈平缓,裙裾未见如何动,人已端端正正跪拜于堂中。 丽妃冷淡的眼中多了层赞许,招招手唤她过去:“是个齐整的好孩子,你上前来。” 进行到这里,不过是说些嘉奖的话,赏赐些财帛首饰,以彰显圣人的恩宠罢了。 丽妃轻拍了拍云眠的手,微侧过脸看向屏风后,等着屏风后那人的动静。 替这个三皇子相看女娘这件事,丽妃已经做过无数遍了。 以往,女娘领了赏赐回了席,直到宴席散了,那屏风后就跟没人一样,没有半点动静,任由她徒劳地忙活。 她也实在是烦透了。显王如此名声,却还诸多挑剔,任谁都看不上眼。偏她又不敢违逆圣意,只能耐着性子陪这小子一趟一趟地折腾。 果然,半晌,那屏风后都无动静。 八成又没瞧上。 丽妃搭下眉眼,挥手示意云眠回去,正式开宴。 宴不过半,丽妃便没了兴致,也懒得再在此地虚耗下去,找了托词便走了,让众人自行赏乐。 丽妃一走,众人便知,这次相看又黄了,不由地松口气。 高景蓝一扫方才病容,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她自顾拉过云眠的手到一旁说话,笑着安慰道:“眠眠妹妹也莫难过,咱们这位显王殿下,是太过挑剔了些。” “我为何要难过?”云眠抽回自己的手。 高景蓝有些尴尬,讪笑了下,还是说:“我听父兄说圣人有意将妹妹赐婚给显王殿下,此番设宴便是为着妹妹,妹妹难道不知?不过,婚姻之事也讲究一个缘法,不论圣人如何宠幸,殿下不愿又能如何呢?” 她的话里带着明显的酸意,明明她的父亲和云中鹤同是灵州来的旧部,说起来她的父亲颇有战功,比那庸庸碌碌的云中鹤不知强上多少,可圣人却偏宠云中鹤,予以高官厚禄,连带着长子都做了太子伴读,她怎能甘心? 云眠听着这 11. 约定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燕怀峥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噙着笑,正盈盈望她。 饶是重活一世,如此和未来郎婿面对面地探讨姻缘一事,云眠还是有些抵受不住,一股热浪忽地不受控地冲上面颊。 尽管心里对这门婚事有了和前世截然不同的看法,云眠还是嘴硬道:“不可。” 燕怀峥似早料到她会这般态度,并无半分惊讶。他转身,行至树下石桌前坐下,显然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好极了,云眠暗暗想着,关于两人的婚事,确实也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目前摆在她面前的是两个铁定的事实:一是,她不喜欢燕怀峥;二便是,她也注定得嫁人。 接下来便同样有两条路可选: 要么,嫁与一个门第虽不甚高,但还说得过去的人。过得好与不好先不谈,五年后,她注定要再次看着云家陷入覆灭之灾而束手无策。 要么,接受赐婚嫁于燕怀峥,虽名声不太好听,但好处是实打实的。富贵奢靡自不必说,显王若想在这西京城中横着走,那便无人敢拦着。背靠显王这棵大树,许多事情也可行的方便。 至于他那狼藉不堪的名声…… 云眠四下看看,这小院甚是清幽,莫说女子,连多余的洒扫的下人都不得见。 重活一世的云眠比谁都明白,面子如何都不打紧,重要的是里子干净。至于心悦与否,同父兄的安危相比,同整个云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上一世她倒是掏心掏肺地喜欢宋瑾,结果呢? 云眠此刻要做的,便是确定燕怀峥是否愿屈就这门婚事,若不愿,她还得颇费一番口舌说服他。 她深深吸了口起,抬步在燕怀峥对面的位置坐下。 石桌上摆着只蒸腾着热气的精巧小炉,酒香四散飘荡,缠绕在海棠花若有似无的香气中,竟相得益彰。 云眠的目光凝在那尊冒着酒香的小炉上,忍不住暗暗腹诽:他倒没白担那喜好酒色的虚名。旁人烹茶待客,他直接上酒。 视线里忽地多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燕怀峥手握执壶,在她面前的白玉卮杯中斟满了酒。 “臣女不善饮酒。”云眠轻蹙着眉,婉言推辞。 燕怀峥头也未抬,又将自己面前的空杯注满,幽幽道:“若同本王在一处,云娘子还有诸多事要适应。” “在一处”三个字成功惹恼了云眠,她虽这般打算,但经由燕怀峥的嘴说出,倒显得他们云家多么热切一般。 “我何时说了要嫁你?”云眠私以为,为着云家的脸面,她还是硬气些好。 谁知,燕怀峥并不恼,他只不紧不慢饮了口酒,才道:“不若说说云娘子的想法。” 云眠一噎,犹如一拳砸在棉花上。 她实在不太适应这般心平气和的同燕怀峥相处,顿了半晌,方正色道:“虽说显王殿下您高权重,长得倒也还说得过去,”思及方才这人睡卧花下的情景,她刚刚褪去的脸色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忙错开眉眼掩饰尴尬,“但殿下在西京城中声名着实有些一言难尽,我若嫁于殿下,云府的名声也难免受到牵累,此乃嫁于殿下的弊端……” 燕怀峥单手置于桌面,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一下轻叩着,见她忽的止住话头,抬眼看她:“但云娘子还是来了。” “什么?”云眠讶然。 “依着云中鹤那老顽固的做派,云家若不愿,有的是法子辞了今日的宴请,但你还是来了。所以呢?” 云眠刚刚打好的腹稿被他打乱:“所以什么?” “所以云家想得到什么?”燕怀峥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冽起来,不似方才那般散漫,竟给人一种无法抗拒的压迫感,“此番联姻,云家,想从本王身上得到什么?” 燕怀峥此刻周身的气场让云眠觉得无比熟悉,恍然间,忽的记起上一世,夜狱中,他也是这般凌冽的眼神,冷声问她:“云娘子可听说过暮氏?” 云眠隐隐察觉,燕怀峥对她对云家的戒备,应当同他口中这个“暮氏”有关。 她深吸口气,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坚定对上燕怀峥的视线,道:“我阿耶随圣人自灵州迁来西京,既无甚战功,又无甚过人之处,不过因着陪圣人日子长了些,侥幸入了圣人的眼。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云眠接起自家的短来竟毫不客气,“云眠所求,不过一个栖身之所,若他日云家大厦将倾,也能护得父兄周全。” 燕怀峥挑眉,尽管已领教过一次,他还是无法适应眼前女子超乎年龄的坦荡。 一股强烈的古怪感袭上心头。 还未及笄的小女娘,谈及婚嫁,哪个不是含羞带怯满怀憧憬?而她谈的是万一,谈的是庇护。仿佛一生姻缘,在她看来不过是件可以随意置换的货品,没有愿与不愿,只有值不值得。 仿佛她笃定将来终有一日,云家即将大难临头;可是,她又怎那般确信,声名狼藉如他,那时那刻能有能力护住云家呢? 还是说,她知道了些什么? 燕怀峥望着她,似要将眼前人看穿。这小小女子,似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云眠便也迎着他的视线,不闪不避,坦荡而真诚。 良久,一阵风拂过发梢,掉落的花瓣隔断了他的视线。 燕怀峥终于收回视线。 “呵——”他忽的笑了,眼中凌厉散尽,如冰雪消融。 也罢!这样一个女子,能省下不少事端,也可堵了朝堂上那些老顽固的嘴。 燕怀峥执杯饮了口酒:“那依云娘子所言,本王又能得到什么呢?” 云眠不清楚燕怀峥内心真实的想法,她不知他这些年放任那些诋毁之言在坊间疯传、放任言官御史对他口诛笔伐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只能坦言道:“我没办法承诺殿下什么,只能说,殿下想做之事,云眠和云家会全力支持。” “哦?”燕怀峥挑眉,来了兴趣。 近几年来,满西京城中人人都当他是贪恋酒色之徒,倒还从未有人郑而重之地对他说,支持他。 他唇角一抹讽笑:“云娘子此意,是要替本王广寻美色么?” 他悄悄打量云眠,却见这未及笄的小娘子不羞不恼,眼睛环视一圈,认真对他道:“若殿下真如传言那般不堪,那这院中怎么竟一个侍婢都无?” 从她方才踏进这院子起,除了月洞门处守着的仆从,她未曾见着一个婢女,就连煮酒倒酒这种小事,都是燕怀峥亲自来的。 燕怀峥很意外她竟这般细心。他这院子是从来不许外人踏足的,只有一名负责洒扫的老仆可进出。 眼中不由多了份赞赏。 “如此,那便——”燕怀峥执起酒杯,同置于云眠面前的卮杯轻碰了碰。 便是同意了。 他与她之间,达成了不用言明的默契。 他助她庇佑亲族,她亦可做他同行的伙伴,尽管不知将要走的是怎样的一条路。 事情远比云眠设想的要顺利,云眠原想着,若燕怀峥实在不愿,她便拿出“暮氏”的名头试上一试。 笑意自云眠清澈的眸底漾开,她毫不忸怩,端起卮杯一饮而 12. 剖白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好的,待我家郎主醒来,我定向郎主转达……” 一整个早上迎来送往,墨雨累得口干舌燥。自从宋瑾高中会元之后,一时间,他们郎主在西京城名声大噪,住在附近的举子都纷纷前来套近乎,连带着整间邸舍的生意都空前火爆起来。 墨雨满脸假笑地转过身,怀里抱着满满当当的礼物进了门,关上门,脸色立马垮了下来:“郎主,得寻个法子啊!奴实在应付不来这些了……” 宋瑾低头看书,眼都没抬,便道:“这点小事都应付不来,要你还有何用?” 墨雨无声翻了个白眼,将那对礼品堆在角落,这才自胸前摸出一纸信笺递于宋瑾:“郎主,给您的信。” 自宋瑾到西京后,灵州那人每旬都会有密信送来,交代下一步的任务。 宋瑾无声握了握拳,接过信笺。 那是张空白的纸。 他自案上取出一瓶药水小心涂在白纸上,不消片刻,黑色的墨迹便神奇般呈现出来。 宋瑾看过去,眉头深深皱起。 墨雨很自觉地凑过脑袋去看,只两个字:云,弃。 “也是,先前计划失败,那位想来很是生气,云家这条路怕是不通了。” 宋瑾将信纸在掌中团成团,越握越紧。 “只是下一步,不知那位打算动哪家呢?高家?亦或是杨家?总归会从灵州来的那几家中选就是了……”墨雨絮絮叨叨着,全然没注意到宋瑾难看的脸色。 “住嘴!”宋瑾忽地冷声喝止。 墨雨被吓了一跳:“奴……哪句话说错了么?云家这条路的确行不通了呀!那云家娘子很快就要嫁于显王了,那显王毕竟是当朝皇子,若将他牵扯进来,必然后患无穷……” “你说什么?”宋瑾豁然站起身,一把拎起墨雨的前襟。 墨雨不知他为何反应如此激烈,被他的气势所摄,声音忍不住弱下去:“奴说,显王毕竟是当朝皇子……哪里不对么?” “不是这句,你方才说,云眠如何了?” “您原是问的这个,”墨雨道:“坊间都在传,圣人有意将那云家小娘子赐婚给显王了……郎主您……不知么?” “显王……”宋瑾念着这个名字,忽的想起梦中那张脸来。 显王在梦中出现的次数并不多,他知道最多的便是他的荒诞行径。 在梦中,圣人亦是将云眠赐婚给了显王,只是,她的眠眠哪里会喜欢那等纨绔,光是提起这人的名字,她都是满脸嫌恶的。 她此刻,定时难过极了的。 思及此,宋瑾松开了墨雨,自书架上翻出一副珍藏的画卷,便匆匆出门去了。 * 云眠自正厅出来时,恰巧同宋瑾迎面遇上。 那人一袭白衣,依旧一副谦卑恭谨的模样,他遥遥朝她笑,正欲作揖行礼,云眠看也没看他,加快步子径直掠过他去。 宋瑾竟中了会元,这点,大大出乎了云眠意外。 大庸朝若想入朝为官无非三条路:一是靠祖上蒙荫,二是靠朝中官员举荐,最后一条路,也是最难的一条,便是参加科举,若高中后,再耐着性子熬上几年资历,总能出头。 很显然,前世的宋瑾走的是第二条路,拿云府当做他青云直上的阶梯。同宋瑾相处许多年,云眠竟不知他还有这般才学。 云眠不知宋瑾和父亲谈了什么,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父亲脸上阴霾尽消,甚至还谴人来叫她过去。 “老夫年迈,精神有些不济,眠儿,你替阿耶送送宋会元。”说着,还颇为虚弱地咳了几声。 云眠正欲反驳,父亲却已迅速闪避,往后堂去了。 想起之前父亲所言为她选婿之事,猜想十有八九,是瞧上这姓宋的了。云眠一时间心内五味杂陈,若父亲知道自己将来或将死于此人之手,该作何感想。 “那便有劳云娘子了。”宋瑾朝云眠弯腰揖礼,俨然一个翩然如玉好郎君。 云眠搭下眉眼,看也未看他,转身朝外走。 宋瑾的步子在她身后半步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快,他便快;她慢,他也能压着步子耐心地等。 她知道,他从来都是有耐心的。 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就黏在她后背,一寸寸,就像一只阴毒的蛇,耐着性子逗弄着掌中的猎物,只待时机成熟,便朝猎物露出淬毒的獠牙。 只是,这一世的她不在是那个任他摆弄的猎物了。 云眠实在忍受不了背后那道黏腻的视线,猛地转过身,撞上宋瑾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那目光温柔缱绻,若非重活一世,她几乎都要以为宋瑾对她如何一往情深了。 云眠加快步子,只想尽快甩脱这人,眨眼便到了府门外。 她朝宋瑾福了福身子:“我便送郎君到这里了,郎君请便。”说罢,转身要往回走。 “云娘子!”宋瑾忽地出声唤住她,三两步跨上前挡住她的去路。 “郎君还有何事?” 宋瑾朝她近了半步,直视她的眼睛:“云娘子是在同那显王府议亲么?” 他甫一靠近,云眠心头便涌出翻江倒海的不适感。 她在袖中握紧了拳头,抬眼对上宋瑾:“我想,我同郎君还没有熟络到谈及此事的地步。” 宋瑾紧紧盯着她的脸,不愿错过她的每一丝神情变化。 愤懑、恼怒、不甘,哪怕半分的不悦也罢…… 都没有,她就那么平静地直视他,告诉他“干你何事”。 宋瑾心头莫名开始烦躁起来,头一次滋生出一种脱离掌控的慌乱。 相府门前人来人往,如此一对璧人般的人站在那里无比显眼。云眠不想再同他过多纠缠,转身欲走。 却不料,那宋瑾忽地伸手握上她的手腕,拽着她隐入一旁无人的巷角。 因着宋瑾突然的动作,云眠心头猛地一慌,待稍微站稳些,抬脚便踢向眼前人。 宋瑾闷哼一声,松了抓着她的手,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她:“眠眠,你何时学会的这些?” 因着之前遇险的事,云眠特特向父亲讨了名 13. 叨扰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燕怀峥半倚着墙根站着,青色衣袂挨着她的,狡黠地冲她眨眼:“真疼……” 云眠搭下眉眼,看向摊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掌。 如此养尊处优的一个人,竟有着这样一双手,掌心满布着老茧,显然是经常持枪握剑的。方才那只箭羽来势凶猛,也不过在他掌心落下道浅浅的伤口,擦破了皮,露出点点血痕。 云眠这才反应过来,这不过是燕怀峥的恶趣味罢了,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 可这般情景看在一旁的宋瑾眼中,无异于打情骂俏。 那只箭羽还插在他手臂上,血滴滴答答落在脚下青石板上,积出一滩暗红。宋瑾身子脸色惨败,身子晃了晃,虚弱又可怜地望向云眠:“眠眠……” 他刚要倒下去,却见燕怀峥已经抢先一步,半个身子都搭在了云眠肩上。 宋瑾神色一黯,摇摇欲坠的身子晃了又晃,只得勉强稳住。 不远处的户奴终于觉察出不对来,小跑着上前,看到三人情状,吓得大惊失色。 两人上前去扶宋瑾,余下的人一窝蜂朝燕怀峥围过去,倒是显王府的人眼瞧着自家主子受伤,神色如常,坚定杵在原地未动。 燕怀峥挥挥手赶走要来扶自己的云府户奴,半倚在云眠肩头,幽幽开口:“走不了了。” 燕怀峥比云眠高出一个头,半个身子倾过来时,云眠只觉天光被遮了个严严实实。他身上带着股熟悉又奇特的清香,是显王府那院子里海棠花和清酒混合的香气,并不惹人生厌。 云眠暗自揣摩着燕怀峥这厮肚子里又憋着什么坏水,可在众人殷切的目光注视下,只得挂上一脸假笑,咬牙切齿道:“成,臣女先扶您进府休息一下。” 两人徐徐转身,相携朝云府而去,只留下满脸怔愣的宋瑾在原地。 云家家仆神色担忧地望着宋瑾:“宋郎君,您……” 那两道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宋瑾的目光仍旧望着前方。 血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淌,似乎带走他身上所有的温度,那伤竟似刺在他心口,将他的心凿出一个洞,不知哪里的风呼呼往那洞口处吹,令他周身生寒。 在旁人惊诧的目光下,宋瑾一把将臂间断剑拔出,眼睛都未眨,而后,不顾旁人阻拦,径直捂着伤口踉跄着远去了。 宋瑾记不清自己最后是怎么回的邸舍,直到医工与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又将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他的眼前还晃着云眠同那人相携的影子。 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神色攀上阴鸷。 方止住血的伤口又崩裂开来。 “哎呦郎主,您若还想要这条臂膀便安分些吧!”医工见状气急,额头直冒汗。 直到医工提着药箱离开,屋子里只剩下宋瑾和墨雨。 墨雨缩在角落,不敢直视宋瑾的眼睛。 日已西坠,房内一片昏暗,只有案上一盏烛火微弱地跳动。 忽地,风掠过窗棂,那烛火“噗——”地熄了,一道黑色身影如鬼魅般翻入屋内。 “郎君。” 冷沉的声音在黑暗中突兀地响起。 宋瑾浑身一震,转过视线,看到那人模糊的影子。 他抿唇,今日之事,那人大概已经知晓了。 黑衣人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站到他身前,传达那人的训话:“郎君违逆主人的意思,自该知道承受什么后果。” 宋瑾的双唇不住打着颤,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将他生生撅住,他咬牙,才堪堪将就要破碎的音节说出口:“是。” “如今云家不能动,您作为一个棋子便该有棋子的觉悟,不可擅作主张。今日之事只是一个警告,若再有下次,便不会这般轻易揭过了。若您误了暮氏大业,便……” 他的话并未说完,可他的话便像是炼狱中索命的罗刹般,骇得宋瑾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宋瑾知道,若惹怒了那人,他宋瑾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接下来便是惩戒。 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脊背上,每一下,都剜心刺骨地疼。 墨雨缩在角落里不住发抖。 宋瑾任由疼痛在周身蔓延,咬紧了牙关。 那人将他抚养长大,从小到大,他便知想要活下去,就要做一颗听话且趁手的棋子。今日这般的惩戒,他挨了不知多少次。可唯有这次,他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不甘。 他在梦中获悉了一切。 他知道那人想做什么,甚至知道那人的底牌是什么,他想要暮氏夺天下,想为暮氏的那孩子铺一个金碧辉煌的康庄大道,而自己,不过是他随时可弃的一枚棋子。 棋子就不该有自己的欲望。 可他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要那至尊之位,也要她,梦里没得到的一切,他都要夺回来。 宋瑾低着头,看着月光浅淡地落在他身前,他伸手,想要触碰。 只差一点点。 贪婪一点点在眸中漾开:若他来做那执棋之人呢? * 云眠架着燕怀峥拐进云府东侧的小门,她可不想这幅样子被旁人瞧见。 燕怀峥心安理得地半靠在她瘦弱的肩头,由她吃力的半拖着他往院内走,身后远远跟着几名仆从。 他看起来身量颀长,却到底是男子,不过几丈远便累的她气喘吁吁。 她使劲甩了甩身旁人,恨的咬牙切齿:“殿下,戏过了吧?” “嘶,”燕怀峥也学着她的样子压低了声音,“刚过了河就拆桥,云娘子怎这般狠心?说来,那位郎君是谁?情郎?” 云眠脚步一顿。 她方同燕怀峥定下婚事,转头便被他抓到和别的男子在一处,一时有些气短。想着是该解释些什么,一张口却道:“关你何事?” 燕怀峥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你是本王将来的妻,你说关本王何事?还是说,云娘子这便想毁约了?” 饶是知道燕怀峥此人嘴巴向来没个谱,云眠还是被他这话羞得脸颊发烫,她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经意解释道:“他叫宋瑾,就是上次山道遇到的那人,我同他之间,并无牵扯。” “哦……”燕怀峥拉长了声调,显然是并不相信她的话,“不过看那宋瑾所行所言,倒不像是同云娘子无甚瓜葛的样子啊……眠眠……”他拉长了语调,一声“眠眠”唤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这话倒是提醒了云眠。 方才,宋瑾的确唤她:眠眠。 他说:“眠眠,你何时学会的这些?” 他捂着滴血的伤口,虚弱又可怜地唤她:眠眠。 云眠前世那五年的光阴里听宋瑾喊过无数次的“眠眠”,因此,当宋瑾方才那样唤她,她并没察觉什么不妥。可现下细想来,她同宋瑾不过数面之缘,他为何会这般亲昵唤她。 是因着这人脸皮之厚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还是因着别的…… 想起另一种可能,云眠心头翻起惊涛骇浪,整个人不由地紧绷起来,连手指掐紧了燕怀峥的胳膊都未曾察觉。 “厮——”燕怀峥疼得倒抽了口凉气,“轻些,本王爷未有怪责你的意思,不必这般紧张 14. 折腾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燕怀峥似是倦极了,无视云中鹤黑沉的脸色,挥挥手,便有侍从打开房门,示意众人退下。 显王想要什么,从无需同旁人解释,便是他今日要强占了整座云府也无人敢管,更何况区区一进小院。 众人铁青着脸退走,只有云眠还待在原地未动。 那是她的屋子,凭何要她走? 见自家娘子没动,苏蕤心里虽害怕,却也壮着胆子站在自家主子身后挺直了胸脯未动。 燕怀峥打了个哈欠,眼角氲出水泽,他瞥她一眼:“云娘子还有事?” “殿下,”云眠都要被他气笑了,“这是我的屋子。” “哦,”燕怀峥浑不在意,慢慢悠悠地回,“待到成婚后,本王的屋子也是要分与云娘子的,如此算来,还是本王亏了的。” 在耍无赖这件事上,云眠从未胜过燕怀峥。 “行!”云眠咬碎了后槽牙,“那祝殿下今夜好眠!” 她气鼓鼓的,一个眼风扫过去,示意苏蕤将自己榻上一应被褥全部带走,连一只枕头都没留下,只给燕怀峥剩下一张光秃秃的睡榻。 房门“嘭——”地一声关上,方才还热闹的屋子一刹那安静下来。 燕怀峥脸上散漫之色不见,额角迅速沁出细汗,他似再也坚持不住,浑身一软,瘫倒在坐榻里。 “主子!”隐匿在房梁上的霜枝敏锐察觉异样,鬼魅般翻身而下,箭步来到燕怀峥面前。 便见方才还好端端的自家主子此刻面色惨白,额角青筋暴起,显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箭上有毒。”霜枝声音有些发颤,“属下这就去叫人。” “慌什么?!”燕怀峥喝止她,缓了口气才勉强坐直身子,将方才包扎好的绷带解开,盯着那道浅浅的伤口瞧。 方才不过沁了几粒血珠的伤口此刻颜色转暗,灯光下隐隐透着诡异的淡蓝色。 “这是……”霜枝握紧了拳头,恼恨不已。 她是燕怀峥精心培养的暗卫之一,跟在燕怀峥身边许多年,对这样的伤口再熟悉不过。 那箭若射在寻常人身上不会如何,可若射在燕怀峥身上,便会有钻心蚀骨之痛。 霜枝恨得咬牙切齿:“又是他们!”她忙自身上摸出随身带着的药嚢,倒了几丸黑色的药出来递于燕怀峥。 燕怀峥直接将药丢进嘴巴里吞下,不过片刻,脸色便缓了过来。 守在外面的暗卫悄然进屋,将方才被他丢掉的羽箭小心呈上。 燕怀峥捏着那羽箭,翻来覆去地摩挲,果然在箭尾找到个极其隐秘的标记。 霜枝问:“主子,这事,该如何处置?不若交由云相府处理吧……”她自知有些事不该她这个暗卫过问,可还是忍不住出口劝。 燕怀峥视线凉凉扫过来,霜枝立马低下头,跪下认错:“是霜枝逾矩了。” 燕怀峥眼中神色黯淡,将那只箭丢在地上,自一旁取了张雪白的素绢擦手:“把这些都处理了吧!干净些,别留下什么痕迹。” 霜枝动了动唇,终是低下头:“是。” 霜枝欲走,燕怀峥忽地叫住她:“霜枝,你跟着本王多久了?” 霜枝闻言脸色大便,直挺挺跪在地上:“主子,属下知错了,您别赶我走……” 燕怀峥擦得很仔细,擦到最后一根手指时,那淡蓝色痕迹已经不见:“本王何时说过要你走了?随便找个人将这件事顶了,然后,你就去云娘子身旁跟着吧!” 霜枝错愕抬眼,这许多年,她还从未见自家主子对哪个女子上过心,竟还要她这个等级颇高的暗卫亲自保护。 燕怀峥瞥她一眼,知她想歪了,难得解释了句:“与本王同行之人,须得清楚底细。” 燕怀峥屋里的动静,整个云府无人察觉。 云眠暂时搬进了自己院子隔壁空置的客房里,正皱着一张小脸,抱着枕头窝在榻上。拳头一下一下砸进松软的衾被,犹咽不下那口气。 她猛地坐起身,吩咐道:“苏蕤,吩咐下去,谁都不许给那院子里送东西!让他鸠占鹊巢!” 苏蕤眼睛瞪得大大的,想起那屋里那张光秃秃的床板,嗫嚅道:“娘子,这样……成么?那可是显王殿下呀……” 云眠一个枕头丢过去:“你到底是谁的人?” 苏蕤老实闭了嘴,小跑着下去吩咐。 于是,直到天色都黑透了,暮鼓声声传来,整个云府也没有一个人往显王处去过。 云中鹤心里窝着火,听说自家女儿在后院闹得正欢,摆摆手,任由她闹去。 一通折腾后,云眠心里这才舒坦了些,蒙上脑袋睡得喷香酣熟。 方睡醒,便被外面的曹噪声惊醒。 她探出乱糟糟的脑袋,眯着眼睛问:“苏蕤,外面怎的了?” 苏蕤一张小脸上神情十分精彩:“是显王殿下,他们搬了好多东西过来……哎呀,婢也说不清楚,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云眠随意装扮一番,急吼吼出了门,刚跨出院子,便见通道两侧码放着一水的紫檀木大箱子,一直蜿蜒进了燕怀峥住的院子里。 身着显王府着装的人还在不停进进出出,源源不断地从外面抬了新的箱子进来。 那些箱子大开着,各色绫罗绸缎、珍宝玉器,晃得人头晕眼花。 云眠大瞪着双眼,领着同样吃惊到合不上嘴巴的苏蕤一路到了燕怀峥住处。 恰见他自屋内打着哈欠出来。 显是刚睡醒,燕怀峥如墨长发随意披散着,身上只披了件月华外衫,看见云眠,挥手向她打招呼:“云娘子早啊!” 因着他的动作,本就松散裹在胸前的衣襟微敞开,露出男人颈下白得过分的皮肤。 云眠目光在上凝了须臾,忙匆忙岔开,她眼皮跳了几跳:“殿下这是做什么?” “嗯?你是指?”或许因着方睡醒的缘故,燕怀峥嗓音里少了几分平时的散漫不羁,多了几分喑哑,听来倒是顺耳了许多。 云眠伸手指了指地上的那些大箱子。 “哦,这些啊……”燕怀峥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瞧着云府实在清苦,本王着实住不惯,便命人随意收拾了些随身物品送来。” “好,”云眠挂在脸上的笑 15. 动摇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燕怀峥神情倦懒,眼瞧着不想同她再多费唇舌,云眠一急,索性直接问道:“我此次来是想问殿下凶手查的如何了?” 云眠对那日之事颇为忧心,重活一世,自己和宋瑾的关系已然改变,可这就意味着,宋瑾原本对于云家的计划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事后云眠曾围着云府四周仔仔细细探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一丁点的线索,连那只被燕怀峥随意丢弃的羽箭都寻不到。 她担心宋瑾或者是他背后的势力已经开始对云家下手,云眠甚至邪恶地想,不若直接将宋瑾杀了,一了百了。 这念头甫一冒出来,她便被自己吓了一跳。若自己当真凭臆测便将人置于死地,又同那些人有何分别。 “哦?云娘子这是不相信本王的能力,兴师问罪来了?”燕怀峥睨眼看她,眼含讥诮。 那日明明是他救了她,她不光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今日还专程跑过来催问。云眠以为他是为着自己的无礼而不高兴,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那日那羽箭显是奔着臣女来的,我总得知道是谁想害我吧?” 燕怀峥一时未答,似在思索什么。 见他脸色有所松动,云眠再接再厉,垂了垂眉眼,再抬眸时,眼中似有水光浮动:“臣女不似殿下,身旁高手环伺,您自己又身手了得……臣女不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微弱女子,若那日之事再度重演,殿下又不在近旁,怕是小命都要交代了去……” 她明明在向他示弱,一副让人忍不住疼惜的可怜模样,眼底的狡黠却没能逃过燕怀峥的眼。 他轻哧了一声,静静看她演。 面前女子时而狡诈,气得他想一把将她的喉管捏断;时而坚毅果决,那般澄澈明亮的眸子望他,同他谈条件;时常又会被他逼的在他面前气急败坏,露出张牙舞爪的样子来…… 眼瞧着她面上的恭顺就要装不下去,燕怀峥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查到是查到了,正准备谴人知会云相一声,云娘子若感兴趣,不若本王带你去瞧瞧?” 夜狱的大门,云眠这是第二次踏进去。 她此番倒是没有同前世那般改做男儿装扮,而是跟在燕怀峥身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时令已至初夏,云眠只着轻薄的轻纱襦裙,方踏进夜狱大门,便觉周身生寒。 顺着台阶走下去,浓重的霉味掺杂着血腥,让人几难忍受。 路过的牢室中,蓬头垢面的犯人被粗硬的铁链缚住手脚,似具毫无生气的腐肉挂在那里,连有人经过都未抬眼瞧上一瞧。 前世记忆不可避免地朝她袭来,多少个噩梦里,那铁链撞击的刺耳声响总萦绕她耳畔,她的父兄,曾经也是被折磨成了这般样子的吗?那时的他该多疼啊! 云眠忍不住捏紧了身侧的披帛,垂下眉眼,只盯着地上压抑的黑色石砖看,视线里唯一的色彩,便是走在前方的矜贵男子的月白色皂靴。 云眠魂游天外,全然不知走在前面的人何事停了脚步,便猝不及防一头撞上了他挺阔的后背。 “啊!”她低呼一声,捂上额头。 燕怀峥皱着眉回头,这才瞧见云眠不太好的脸色。 “云娘子怎吓成这般模样?”他以为是夜狱里的情景吓坏了少经世事的女子。 面对燕怀峥的嘲笑,云眠难得地没反驳,掌心揉着自己方才被撞得有些发疼的额头,仍旧垂着眉眼。 燕怀峥盯着她眉间那枚花钿,在她白皙的指尖显得越发殷红。 终究不过是个未及笄的丫头。 燕怀峥抬头,朝跟在远处的霜枝瞧了一眼。 霜枝猛地顿住步子,生平头一次无法领会主子那眼神的意图。 反应了好半晌,又将两人方才的情境翻来覆去琢磨了好几遭,终于挪动步子飞快跑出去,不过片刻,双手托着一件大氅进来。 “主子。”霜枝一脸求表扬的希冀,将那件男子大氅捧到燕怀峥面前。 燕怀峥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大氅,唇角抽了抽,又望了她一眼。 霜枝接收到信号,私以为这一眼是主子对自己的赞许,不好意思笑了笑,站着没动。 燕怀峥无奈皱眉,只能在霜枝震惊的目光中接过大氅,披在了一旁形容惨淡的云眠肩上。 云眠只觉肩头一重,疑惑抬头,燕怀峥已经不再看她,大跨步朝前去了。 行至一间逼仄的牢室,里面关了位清瘦的青年。 那青年坐在墙角的一堆枯草上,背脊挺直,一双眼睛毫无聚焦地落在虚空。 见燕怀峥来了,那青年眸光似动了动,只一刹,又恢复茫然,似那一眼的光亮只是旁人的错觉。 燕怀峥带云眠在远处站定,望着那牢室中的青年。 狱官捧着文书上前来,毕恭毕敬道:“殿下,此人均已招认。” “怎么说?” “此人乃盗匪,一行十人,常年流窜京都一带,主要作案目标是豪富之家,每每作案前会在各处制造些小的混乱以掩人耳目,云娘子和殿下此前遭的冷箭便是他们有意为之,只是不知殿下身份尊贵,这才误伤了……” 狱官唯唯诺诺,将按了手印的供词呈给燕怀峥。 燕怀峥扫了一眼,问:“所盗之物可追回了?” “追回了五成……”狱官小心打量燕怀峥,“不过剩下的……” 16. 心悦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霜枝性子冷淡,一整天说不了几句话,她时常着一身利落的玄衣,手里始终握着把剑,似一把随时待出鞘的利刃般守在云眠房外,鹰隼般的视线扫视路过房门前的每一个人。 她那样子太过骇人,院子里的婢女和户奴胆战心惊,不小心被霜枝一个眼风扫到,手里的名贵花瓶便碎了一地。只有长庚敢极其偶尔地大着胆子唤她一声“霜枝阿姊”。 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云眠也觉苦不堪言,很委婉地提醒她:“霜枝啊……那个……你不用老在门外守着,要不,你回房歇一歇?” 霜枝闻言,面无表情地“嘭——”地一声跪在地上。 膝盖砸在石板上的声音太过沉闷响亮,云眠忍不住“厮”一声,自己的膝盖都有些隐隐发疼。 一旁的苏蕤也是一惊,回神后忙端稳了手中茶盏,自从霜枝来了以后,她已经被吓得碎掉好几只盏了。 “殿下临走前交代,莫要让娘子少了一根头发。”说着,竟真的盯着云眠的发髻看了好几眼。 云眠无奈讪笑几声,劝不住,索性由着她去,只是在心里暗暗腹诽燕怀峥御下太过苛责。 除了云眠的安危,霜枝似乎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眼下廷对①之期将近,那位宋会元可谓风头正盛,京中许多有待嫁女儿的人家都盯着呢!只等着榜下捉婿呢!”苏蕤一边绣着香囊,一边同云眠絮叨些近日来西京城中的新鲜事。 云眠想起宋瑾那日所说的高中之时便要上门提亲的话,忍不住皱起眉。 这宋瑾似听不懂她对他的厌恶般,狗皮膏药一般贴上来,惹人心烦。 “嘁!”谈话的间隙里忽地响起一声轻哧。 云眠主仆二人惊异地转过头,便见门边的霜枝满脸的不屑。这还是她们头一次在这丫头脸上看出外露的情绪。 绵长的暮鼓声止,苏蕤收了手上活计,对云眠道:“娘子,咱们该早些歇了。” 云眠伸了个懒腰,点点头,忽想起一事。 近来宵禁时西京城的巡逻武侯似比往日要多上许多,便问了一句:“近来京中武侯多了数倍,可知是为着什么事?” 苏蕤替云眠褪去身上外衫:“前院的碧柳的次兄在卫所谋了个差事,婢听碧柳说,近来城中似是在抓什么刺客,连玄衣卫都惊动了呢!不过也不知真假……” 听得“玄衣卫”三字,云眠心中猛地一动,一种莫名的预感袭上心头:这西京城中怕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很快,廷对之期便到了。 云中鹤和云翊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云眠没心思同那些京中贵女一般去凑热闹,而是闲在家中同崔叶兰一道打发时间。 这日一大早,前院几个户奴吃力地抬了只巨大的缸子往云眠的院中来,那缸中卧着几株睡莲,开得正盛。 院里洒扫的杂役只匆匆瞥一眼,继续不在意地回过头忙自己手头的活。 廊下的霜枝也扫了那几人一眼,旋即很快移开视线,满脸漠不关心,继续摆弄不知哪里扯来的一根草。 只是半晌,她又看过去时,那几人才堪堪挪进月洞门内,几个粗实壮汉已累得满面通红。 霜枝握着草的手指紧了紧,猛地起身,大跨步朝月洞门走去。 “起开!”她骇人的气势唬得那几人钉在原地。 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霜枝单手拎起巨缸,健步如飞地行至院中,稳稳当当放到了云眠面前:“前院送来的。” 随行的户奴终于反应过来,也忙解释:“这是翊郎君自太子殿下处得来的几株罕见的睡莲,让送来给娘子赏玩的。” 云眠张大了嘴巴,惊骇地看着细胳膊细腿的霜枝拎着只比她身形粗壮数倍的大缸朝自己大跨步而来,半晌没缓过神来。 这霜枝,当真是个妙人! 云眠颇为赞赏地看了霜枝一眼,直将她看得有些羞赧。 待云中鹤归家来,便看到自家小女儿同几个婢女围在那灼灼绽放的睡莲前,玩得正欢。 他的视线从那娇艳的花朵上缓缓移向女儿的面上,惊觉如今的眠儿容颜竟比那水中莲还要让人惊艳。 如此优秀的女儿…… 他想起今日廷对之时殿中那丰神俊朗的小郎君,心中主意大定,大跨步迈进院子。 “眠儿!” 云眠闻声转过头来,笑意还挂在脸上:“阿耶,你终于回来啦!” “今日眠儿怎不上街去凑凑热闹?” 今日是廷对之日,整个西京城都异常热闹,酒楼茶肆里大家都在讨论哪位才俊会摘得今次廷对前三甲,甚至赌场专门设了局,赌哪位郎君会高中状元。 云眠脸上笑容敛去,搭下眉眼道:“咱家又无子弟参加廷对,女儿有什么热闹可凑的?” 云中鹤面上喜色更盛:“那宋小郎被圣人钦点了状元,不多时便要御街夸官②了,京中许多人都瞧热闹去了,你倒坐得住?” 她这女儿,旁人不知,他是最知道的,她向来喜欢热闹。 云眠一顿,佯作不解其意地看向父亲:“女儿为何会坐不住?” 对上女儿坦诚的视线,云中鹤有些讪讪的,索性不再绕弯子,直言道说:“当初你于山道遇险之时,那宋小郎不曾袖手旁观,急急跑来云府送信,虽鲁莽了些,但可见是个品行正直的孩子。再后来,府外遇刺那日,救你的不只是显王吧?我听闻,那宋郎君也负了伤,可却只字未言,并未挟恩图报,可见,是个不贪慕权势的。如今他又高中状元,如此有品有德有才之人,阿耶是觉得……” “阿耶可是想将女儿许配给那人?” 她忽的打断云中鹤的话,语气又急又重,自己尚不觉如何,云中鹤却已皱起了眉头:“阿耶确有此意,怎么?眠儿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此话一出,连角落里站着的霜枝都抬起了眼,握紧了手中剑鞘。 云眠只觉胸腔内怒气翻涌,可也知道这是不能怪阿耶,只得强自压下怒火,沉声道:“阿耶,你忘了圣人的赐婚么?” “这不是还没赐吗?只要你还未行笄礼便都来得及。介时只要先一步定下婚约,便是圣人也无可奈何……”想起云眠对这桩婚事的反对,想起那日听闻女儿山道遇险的崩溃,云中鹤握紧了拳头,便是豁出一切去,他也得为女儿谋个好前程。 “阿耶,”云眠忽地叫住他,千言万语梗在喉间,却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说宋瑾此人狼子野心不堪托付?说云家终有一日或将毁于此人之手?说自己其实不是从前的眠儿,是重活一世之人? 云眠摇摇头,没人会信的,大抵还会被父母以为是不是得了什么癔症。 思量再三,云眠咬咬牙,抬头看向父亲时,目光已然变得坚定:“ 17. 意外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自皇城方向,沿着西京城最中心的宽阔街道缓缓而来,队伍中最显眼的,便是骑在高头骏马上的今次前三甲。 “今年那头名状元倒是生得比那探花郎都要俊上几分!”杨子靖兴奋地扯着云眠的胳膊,“眠眠阿姊觉得如何?” 云眠随意朝人群扫了一眼,正当中身穿红袍且最惹眼的那个,不是宋谨又是谁。 倒是那个探花郎,云眠记得,上一世他才是头名状元,这一世倒屈居第三。 她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不知是不是因着她的缘故,此间好多事已然发生改变,而这不可控的改变于云家而言,不知是福是祸。 “咱们眠眠是要做显王妃的人,哪里能瞧得上这等俗人。”不等云眠作答,高景兰突兀地插了一句,她还在为那日和云眠之间的不快耿耿于怀。 杨子婧奇怪看她:“景兰阿姊怎这般说?圣人赐婚的明旨都还未下,那眠眠阿姊自然可以有旁的选择。” 云眠倒是混不在意,顺着高景兰的话道:“也是,显王殿下的容貌与他们相较自是云泥之别。” 高景兰一噎,一时反驳不出。显王旁的不说,那般模样在整个西京城确实鲜有人能与之相比。 云眠之前自然没少同闺中姊妹一般偷偷品评燕怀峥此人,今日忽的这般高的评价,惊得一旁的杨子婧忍不住张大了嘴巴看她。 伴着震天锣鼓声,仪仗已缓缓行至茶楼所在的位置。 杨子婧和高景兰再没心思耍嘴皮子,均伸长了脖子朝外望。 云眠被杨子婧强押着凑在窗边的矮凳上坐着,整个人却侧对着窗外的方向,视线落在室内的一架屏风上出神。 若说宋瑾中个会元尚算侥幸的话,那连中二元,便不是运气那般简单了。云眠素知宋瑾此人,才学是有,却远不及这个程度。整件事,如何想都透漏着诡异。 正想得出神,忽觉周遭一片诡异的安静,后脑勺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她微微回神,便瞧见一旁的高景兰脸色异常地红,手中罗扇轻轻眼唇,唇角却不可抑制地弯起。 再转头,便见街上高头骏马上的年轻郎君中,有两人均抬眸望向她们这扇窗子的位置。 是宋瑾,还有他一旁的探花郎。 见她看过来,那探花郎还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方触到宋瑾的视线,云眠便猛地移开眼,闪身躲到了窗扇后瞧不见的地方。 只有杨子婧还呆傻傻愣在当地,直到仪仗从窗前缓缓经过,她才不可置信开口:“方才……他们是……在看我们吗?” 高景兰羞怯地点了点头:“大抵是的。” 杨子婧这才发现高景兰那一张红透了的脸,嘴唇动了动,想说,方才他们看的好似是眠眠阿姊啊…… 热闹看罢,三人才相携离了茶楼。 因着云府稍近些,三人便先往云府暂歇,稍后再各自归家。 方踏进院子的月洞门,便有户奴急急追归来,将一纸桃花笺递给云眠:“门房送进来的,特特交代定要娘子亲启。” 云眠欲接,视线首先落在笺纸之上,虽未着寸墨,信封处却描着一朵雪白的梨花。 指尖就是一抖。 前世她虽和宋瑾日日相见,却也时常寄情思于信笺,每每,他便会在信笺之上描一朵雪白的梨花。连着他选的那间小院也是在梨雨巷,每年草长莺飞时,梨花纷纷扬扬,美得似画中一般。 那个猜测又不可抑制地自心头涌出,越发强烈。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将她撅住。 应该只是个巧合罢!或许他就是爱那梨花呢? 云眠如此安慰自己,接过信笺时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该是哪个爱慕眠眠的郎君所写的情诗吧!”杨子婧直勾勾盯着那个被云眠握在掌心的桃花笺,很是好奇那信笺的主人究竟是何等样人。 “快打开瞧瞧呀!”杨子婧是个急性子,在一旁不停催促。 “眠妹妹应是羞了。”高景兰也跟着调侃,似打闹般忽地自云眠手中抽出那信笺,便要打开来看。 放着从前,此类事情也时常发生,云眠并不在意,可今时不同往日。 云眠回过神来,忽地沉下脸,将那方展开的信纸自高景兰手中抽回,丢给一旁的苏蕤,引着高、杨二人往院内走:“咱们还是进屋去吧!” 高景兰只得垂下手跟着云眠往里去,眼睛却频频扫向苏蕤的方向,缓缓咬紧了唇。 方才匆匆一撇,她分明看到那信末缀着个“谨”字。 圣人似对今次这批高中的才俊颇为满意,御街夸官结束后,还特令解除今日宵禁,万民同乐。 这是千载难逢的喜事,每年只有上元节时才能有这般热闹,又逢中秋,于是闹市之上张灯结彩,河堤之中游船如织,好不热闹。 云眠将那信笺揉在掌心,在房中来回来去地踱步。 虽不愿见宋瑾,但有件事,她亟待确认。 云眠没有贸然前往宋瑾所说的画舫,而是带上帷帽,领着霜枝,登上了另一只提前订好的游船。 而此时的宋瑾正坐在不远处的画舫内,眼睛望着远处的湖光山色出神。 “郎主,您看这套可还好?”婢女捧着一套精致的瓷器向宋瑾请示。 宋瑾扫了一眼,不耐摆摆手:“不可,她最不喜这等寡淡的颜色,换那套竹翠色的吧!” 待婢女躬身褪下,宋瑾又扫视一圈画舫内的布置。 案上摆着云眠喜欢的蟹黄毕罗,茶饮、杯盏一应都是她所喜好的。 他没忘记她将他推向悬崖深渊时她脸上的恨意,也看穿了她面对他时故作淡定的冷漠。 她是该恨他的。 她恨他没能救她的阿耶,没能如约娶她。 也是因着这恨,宋瑾才敢笃定,即便重来一遭,她待他依旧是特别的。 宋瑾唇角缓缓翘起,那一世的遗憾,就用今生来弥补好了。 “郎主,”有婢女进来报,“娘子登船了。” 宋瑾面上一喜,连眼角眉梢都浸满了笑意:“好,让外面的开船吧!” 婢女褪下,宋瑾站起身,重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戴,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站到弦窗前负手而立。 片刻,船身轻微晃动,画舫离了岸边, 轻盈的脚步声响起,停在身后不远处。 “眠眠……”宋瑾转过身,便见眼前站 18. 亲吻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那个味道并不陌生,是血的腥气。 若不是离燕怀峥这般近,她也很难察觉到这股淡淡的味道。 云眠自他怀中抬起脸,对上燕怀峥那双好看的眼。 他生的一对好看的柳叶眼,此时眼尾染了点笑,纯然一副多情态。 被这样一双眼睛瞧着,谁能想到此时这人身上带着伤染着血,或许片刻前刚刚杀过人? 燕怀峥也在看她,他整个上半身都窝进坐榻里,整个人慵懒惬意,没有半分异样:“不过几日不见,云娘子怎的这般热情?” 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 他这般情态倒让云眠一时有些拿不住,他身上的血腥气究竟是他自己的,还是不小心沾染的旁人的。 将心中疑虑按下,云眠撑着他的臂膀刚要起身,船身便又是一个剧烈的摇晃。 刚支起的身子又重重摔回那人怀里,这下,云眠明显感觉到身下之人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两人均是愣了愣,齐齐抬眸望向那动静的来处。 透过竹帘,借着河中幽暗的灯火,隐约看见摇晃的船尾处两团黑影缓缓爬起。 在这样一个混乱不堪的夜,云眠浑身的神经都忍不住绷紧:“什么东西?” 头顶的燕怀峥似不屑嗤笑了声,大掌似安抚般轻拍了拍她的背:“总不会是鬼。” 果然,待那两团匍匐着的黑影站起身,竟是一高一矮两个人。 “恕在下冒昧打扰,不知船家可否行个方便?”稍高些的那道黑影同撑船的船家攀谈。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竟是宋瑾。 云眠微讶,她不过同燕怀峥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那宋瑾怎的就掉水中去了? 燕怀峥朝霜枝打了个眼色,霜枝便沉默着出去了,再进来时也将那两人带了进来。 云眠目光从宋瑾身上滑过,待看清他身旁的女子时怔住了。 那人身上水碧色的衣裙湿透,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勾勒出女子玲珑曼妙的身姿来。一张小脸惨白,似吓得不轻,双臂环抱在胸前,瑟缩着朝宋瑾身后躲。 竟是刚同云眠分别不久的高景兰。 宋瑾无心打量船内布置,隔着半透明的纱帐匆匆一瞥,只知里面的是位男子,便躬首揖礼道:“打扰了。” 这样简陋的狭小船只,总不会是哪家达官显贵的。 他眉头紧蹙着,简直烦透了。 身后高景兰还死死扯着他的衣袖。因为她,今日谋划又成了一场空。 原来就在方才,宋瑾终于将朝思暮想的人拥进了怀里,他的“眠眠”竟也未将他推开,一时心内狂喜。 他原想着,只要她肯来见他,纵使她不愿再爱他,他也有法子将她留在身边的。 可她竟也拥紧了他,温香柔软的身体那般贴在他怀中。 “眠眠,我便知道你还是念着我的……”他眼眶温热,恨不得将这两世的衷肠一股脑全诉于她听。 浑身的热血一时间都朝脑袋冲去,他一边喃喃着唤她,一边急切地去亲吻她修长的颈。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都要疯掉了!” 这许多个日夜,许许多多场梦境,终于让宋瑾明白过来,那不单单是梦,而是他真真切切经历过的。 当梦中的悔恨和思念将他侵蚀,再醒来时,他便想,他早该要了她的,他早该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那样,她便不会那么绝情地丢下他了。 好在,她的眠眠终是回来了。 有风从弦窗吹进来,也吹起女子帷帽上的纱帘。 他和云眠相处数载,她的一颦一笑他都再熟悉不过。 帷帽下的面容也算清丽,却不是他的眠眠。 似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轰然炸响。 宋瑾紧紧盯着那容颜片刻,然后,忽的伸手扯下帷幔。 “你是谁?!”宋瑾浑身沸腾的血液再看到面前这张陌生的脸时彻底冷却。 高景兰被面前人突然剧烈的转变吓得呆住了,只得怔怔看着他,那张俊秀的脸因为极端的愤怒变得扭曲,似下一刻便要将她吞吃入腹。 游街夸官时的那惊鸿一瞥,她便将这意气风发的状元郎看进了心底,她高景兰的如意郎君应当如是,而那时,他也恰抬头朝她遥遥一望,那一眼,她笃定,他也是对她有些好感的。 她的心从未像那一刻那般剧烈地跳动过。 可是,高景兰还没来得及高兴,一转眼,她就在云眠手里看到了那封信,那人约她画舫相会,那人对她倾诉衷肠…… 而落款处,竟是宋瑾的名字。 恨意在那一刻到达顶峰。 从小,云眠什么都要压过她。 仗她的父亲打,升官的却是云眠的父兄;她在家中尚要同姊妹争宠,云眠家人却待她如珠似宝,便是入宫时,云中鹤有时也要带着她;好不容易云眠得了门不怎么样的婚事,可那烂透了的显王竟也对她另眼相待;如今,她好不容易瞧上的如意郎君,竟也成了她云眠的裙下之臣…… 她云眠凭什么? 这次,她定要将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好在,她们身形本就相差不大。 于是,她穿上云眠喜欢的款式的衣裙,戴上同云眠同款的玉钏,按着约定的时间上了那位状元郎的船。 哪知,那温和恭谨的状元郎翻起脸来,竟是这般可怖。 见她不答,宋瑾赤红着双眼,一把掐上她的脖子:“说,你究竟是谁?怎会在此?” 高景兰被勒得快要喘不上气,艰难挤出两个字:“高家……” 宋瑾手一僵,忽的想起之前搜集到的情报,灵州高家。 高家女,他不能动。 他咬了咬牙,终是松了手。 灵州那位原就想借高家的势力来图谋大业,甚至想要他如前世攀附云眠那般攀附高家女。 心念几转间,任是如何恼怒,竟也生生压下心头厌恶,面上鞠出谦卑恭谨的笑来:“原是高家娘子,宋某不知,冒昧了。” 说着,还向跌坐在地的高景兰伸出手,作势拉她起来。 似乎方才有着可怖神情的那人不是他一般。 高景兰有一瞬的恍惚,终还是伸出了手。 便在这时,外面忽的亮起冲天火光,宋瑾忙出舱去看,高景兰紧随其后。 不知怎的,混乱中,高景兰惊呼一声跌入水中。 宋瑾回过神时,只见那女子黑色头顶在水面浮浮沉沉,再三思量,也只得跳下去救人。 秋水冰寒,宋瑾知道,若他此刻将人捞起重回画舫,今日之事,便再无回旋余地。 于是,宋瑾拽着高景兰,选了一条相对简陋的船爬了上去。 “呦,宋状元怎的这般狼狈模样?”燕怀峥勾着唇,眼睛里藏着几分不怀好意的促狭。 宋瑾脑子里乱糟糟的,犹想着与高家之事,听得有些熟悉的声音才抬头看去。 舱室内的烛火不算明亮,加之他心烦意乱,方才也只匆匆一瞥。 此时细看,瞳孔便是猛地一缩。 那人竟是燕怀峥。 而他的怀里半抱着位美娇娘,她方才半侧着脸,此时转过脸来才发现,竟是他的眠眠。 “眠眠!” “景兰阿姊!” 云眠和宋瑾几乎同时出声。 云眠只觉凉意自周身迅速冒起。 高景兰形容狼狈,白皙脖颈间还有几枚刺眼的红痕。不难想想方才发生了什么 19. 安心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那大掌似铁钳般禁锢着她,仿佛稍一用力便会将她捏断。 云眠后知后觉脊背发凉,脑中忽地想起上一世某时某刻的那张脸。 彼时,她急切地想救云家,苦苦哀求燕怀峥,情急之下,她在他面前褪下衣衫。 人都道燕怀峥对女色向来来者不拒,她便期望她这一副皮囊能取悦他,以换得他得出手相救。 可谁知,那燕怀峥都未多看一眼,一把扯下近旁的帷帐便扔到她身上,还满脸嫌恶地说:“本王还没那么饥不择食!” 事后,她曾想,她这模样,也没那么差吧? 可如今看燕怀峥反应,几乎可以确定,他是真的不喜她。因为不喜,才会在她触碰到他时这般反常。 云眠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只缓缓转过脑袋对上他那双晦暗不明的眼:“那个……方才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不是成心占你便宜的……” 燕怀峥薄唇紧抿,一张脸看不出喜怒,只冷沉沉丢了句:“我若是你,现下便乖觉些,别乱动!” 云眠立刻听话地闭了嘴。 谁知道他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当真扭断她的腰呢? 空气仿佛凝固了般沉寂。 霜枝丢了宋瑾和高景兰那二人后也没了影儿,不知躲哪里去了。 云眠这个动作实在难受,尤其被他掌心握着的皮肤就像是要烧着了般,燕怀峥手掌的温度烫得惊人,那明显不是常人该有的体温了。 忽地想起他身上带了伤,莫不是她这般折腾牵扯了他的伤口,这才让他这般异常? 思及此,她再顾不得旁的,细软的手伸出去覆上他的额头:“殿下,你莫不是发热了吧?” 燕怀峥垂着眸,也不知是因为伤口没及时处理还是怎样,只觉浑身异常燥热,本就忍得有些难受,额间猝不及防触上一片温软,身子便忍不住颤了颤。 云眠也觉察到了他细微的变化,再顾不得其他,上下其手地自他身上爬下来,满脸忧色:“殿下?燕怀峥?你还好吧?要不我去唤霜枝……” 燕怀峥只觉怀中一空,席卷全身的燥热霎时消退大半。 他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双手,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下没由来一股怅然。 “无妨,本王无事。” 好端端的中秋夜因着游船的失火被搅得兴致缺缺,热热闹闹的河面登时安静了不少。 也就是在这时,有道威严的声音高喊着:“玄衣卫奉旨捉拿逆党!所有船只靠岸接受搜查!违令者杀无赦!” 众人一片哗然,这才惊觉,方才的那场火可能不仅仅是意外。 玄衣卫乃圣人亲卫,能惊动玄衣卫,事情的严重性可想而知。 燕怀峥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吩咐霜枝:“靠岸吧!” 云眠低头不言,却在担心燕怀峥身上的伤,不知他同这场火有什么关系。 游船一艘紧挨着一艘地靠岸,挤挤挨挨连成一大片。岸上灯火通明,整肃的玄衣卫身着黑色甲胄,排成两列,对上岸的船只和人员进行搜查。 无论男女老少、官阶高低,无一例外。 有那胆子大的不愿自家女眷接受外男搜查,仗着自己在朝中尚有几分薄面,陪着笑凑到那玄甲将领近旁:“将军,这船只和郎君尽可搜查,可家中女眷是否能通融一二……” 他的话也问出在场许多女眷的心声,谁知那玄甲将军眼皮都未眨一下,一个眼神,乌泱泱的玄衣卫便将这家人尽数锁拿。 “张侍郎既觉此地不合时宜,那便跟我等回夜狱再查也是一样的。” 话音一落,那张侍郎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如此一来,再无人敢置喙玄衣卫的行为,便是心里再怨再恨,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宋瑾的画舫比云眠他们最先靠岸,方才如落汤鸡般狼狈的二人此时穿戴齐整,高景兰的头上还戴着只帷帽。 宋瑾乃风头正盛的状元郎,惹了不知多少人的眼。不少人当即将他认了出来,又瞧见他身旁站着的女子,不免纷纷好奇这女子是何人。 二人方上岸,便有几名玄衣卫火速登上画舫进行搜检。 那画舫实在扎眼,围拢在岸边的人也忍不住凑过去朝里面望去。 隔着大开的舱门和扯落在地的纱帐,画舫里的一切都暴露在众人眼前:京中有名的小吃、美酒、还有一张颇费心思布置的卧榻。 众人不免咂舌。 玄衣卫搜寻一番,自那卧榻之下搜出两套湿透了的衣衫出来。 玄甲将军脸色一寒:“这是何人的衣物?”显是有人从河里上船后换下的。 “船中还有何人?!”玄甲将军已拔剑出鞘。 如今之事早脱离了宋瑾掌控,他认命地闭了闭眼,开口道:“船中除了我二人便只剩几名侍婢,那衣物也是我二人的。”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众人不约而同脑补这一男一女因何同处一室,又因何浑身湿透。那目光便纷纷望向高景兰。 堂堂高家贵女被这般的目光打量着,早已羞愤欲死,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 那玄甲将军的目光也看过来,刀柄挑在高景兰帷帽上:“还请娘子取下帷帽接受查验!” 高景兰虽是怕极了,却也颤抖着手按在自己帽沿上,她原只是想见那状元郎一见,没想过会遇到这般的意外,更不想成为全西京城的笑柄。 可那玄甲将军由不得她不愿,刀柄一动便将帷帽挑落。 这般难堪的境地,一旁的宋瑾竟动也未动,好似眼前一切与他毫不相关一般。 周遭议论声四起,高景兰再忍不住,掩面轻泣起来。 那玄甲将军倒也没过多为难,拍了拍宋瑾的肩,语气里难得带了丝揶揄:“宋状元竟有这般雅兴,看来好事将近了,到时莫忘了赏郑某杯喜酒喝……” 云眠躲在人群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默默松了口气。 自此,宋瑾与高景兰便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这般,便不会再来纠缠云家了吧? 她又瞥了眼高景兰,心下难免有些不忍,可也只是一瞬,便将这泛滥的同情心压了下去。 她哪里猜不到高景兰是看了宋瑾写给自己的信才会主动寻到此处来。即是她自己撞上来,那因此而发生的后果,也怨不得旁人了。 重活一世的她最是明白,一味的同情只会害了自己。 只是,刚刚放松了的心却因着接下来 20. 鞭笞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这意思,便是也要搜当今显王殿下的身了。 良久得不到回答,那郑将军只觉两道压迫的视线直视着自己,只得将腰折得更低了些,根本不敢抬头直视燕怀峥。 一边是阴晴不定的当今圣人,一边是颇有权势的矜贵王爷,哪边他都得罪不起,不由得暗暗叫苦。 “也罢!”良久,燕怀峥才应了一声。 云眠却是急了,抓着他的手用力,狠狠抠了下他的掌心。 可怎么说,燕怀峥身份尊贵不同常人,若没搜出什么,反而惹了这位祖宗不快,怕是得不偿失,郑将军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冲左右道:“你等守在此处接着查验!” 然后又转身冲燕怀峥深深弯腰:“还得劳烦殿下移步船舱内。” 怎么也不能让当朝王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搜身不是? 燕怀峥点头示意,欲按着郑将军的指引返回船舱,却不料方才虚虚牵着自己的小手此刻却握得更紧,他拔都拔不出。 燕怀峥回头看云眠:“怎么了?” 事关谋逆之罪,性命攸关的大事,他还有脸问怎么了? 云眠拽着他,咬唇不语,只是一双眼睛里的火都要喷出来了。 赵将军显是也注意到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只当是寻常小男女难舍难分,笑着凑了句:“王妃放心,殿下随末将去去便回。” 云眠眨巴着眼睛,她同燕怀峥的事八字都没一撇,这将军倒是一口一个“王妃”叫得顺嘴,若换上寻常人家的闺阁女子早就羞红了脸。可她的灵魂毕竟已经二十多岁了,早做不来情窦初开的少女的羞涩模样了。 心念一转间,便越发用力地扯住燕怀峥的胳膊,眼底隐有雾色浮动:“殿下,我怕……” 害羞是不能够的,害怕却是真的,她真怕有个万一,燕怀峥有个意外,自己可指望谁去? 虽然在上一世,燕怀峥直到宋瑾入住东宫那会儿都还好好地,可今生诸多事已然发生改变,谁又能说得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郑将军眼瞧着娇俏的小娘子一脸的委屈,原本心底存留的最后那么一点点顾虑也消散了。 那云中鹤虽然位高,在圣人面前也颇有几分薄面,可到底是个庸碌的,养出这般小家子气的女儿来倒也不奇怪。于是便笑道:“想是王妃被今日这般场面给吓着了,不过无妨,王妃既要跟着殿下,那便跟着吧!想来也是无碍的。” 众人见方才对众女眷疾声厉色的玄衣卫此刻俨然另一副嘴脸,敢怒不敢言: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云眠垂首,掩下唇角微扬的弧度,迅速抱紧了宋瑾的胳膊,随着他亦步亦趋往舱内走,俨然一副被吓掉了魂,只能瑟瑟躲在自家郎君身旁方能安心的模样。 郑将军同左右对视一眼,带着些不屑地摇摇头,旋即快步跟了上去。 舱门处的竹帘放下,阻隔了外面众人的视线。 有些逼仄的船舱内燃了盏烛火,并不如何明亮。 燕怀峥静立在中央,大大方方伸展了双臂,睨了那郑将军一眼:“来吧!” 云眠手心却冒出冷汗,待会儿若真让这将军发现了他身上的伤可如何是好?可瞧燕怀峥却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她深呼口气,暗暗打定主意,待会只要那郑将军的手放在燕怀峥领口处,那她便飞扑过去抱住燕怀峥,胡搅蛮缠大哭一通,且瞧瞧能不能蒙混过关吧! 受了惊吓的小女娘嘛!这种情况下做出什么举动都属正常。 反正她今日已然占了燕怀峥不少便宜,也不差这一回了。 燕怀峥身上穿了件墨色绣麒麟暗纹的斓衫,腰间配着条金玉蹀躞①带,上面挂着许多物件儿,有镶着宝石的精致匕首、绣工精致的香囊,甚至还有女子的绣帕……最显眼的位置上,则压着一枚龙纹玉佩。 郑将军不由地眼皮直跳,暗骂这显王果真风流成性。 同时,又不免惊异于圣人对他恩宠的程度——那枚玉佩乃是圣人随身之物,向来鲜少离身的。玉佩上的那只飞龙栩栩如生,对着他时,那双龙目似正盯着他,让他不由想起圣人那张阴晴莫测的脸。 若今日没搜出什么,反倒将显王得罪狠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郑将军刚伸出去想要解那蹀躞带的手便猛地缩了回来。 “殿下玉体尊贵,末将不敢冒犯,”说着,又朝云眠看了看,“末将斗胆劳烦王妃替殿下宽衣……” 云眠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倒是一旁的燕怀峥老神在在,似乎混不将眼前的危局放在眼里。 她细细回想方才在两人相处时的情状,猜测着燕怀峥的伤大概是在胸口处,心下暗暗拿定了主意。 她自燕怀峥身后缓缓走出,满脸羞怯模样,并不去解他腰间蹀躞带,而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将燕怀峥的衣袖一下下卷起,露出他的手臂来。 只是方卷到肘弯处,整个人便如定住了般怔在那里。 郑将军见她忽地不动了,心下警铃大作,大步一迈上前,也看向燕怀峥□□着的手臂。 心下便是一惊。 他皮色冷白,虽瘦了些,臂上肌肉却很结实,只是那冷白的长臂上,如长蛇般蜿蜒着数道伤疤。 有的伤疤已久远,只留下褐色的可怖痕迹,有的却显是新伤,黑红色的血痂还趴伏在伤口附近,在冷白肤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那是鞭伤,且是特殊形制的鞭子所伤。 云眠几乎整个人都有些抖,只是光看着,就觉得锥心刺骨的疼,可更多的则是惊骇:普天之下,有谁敢伤他燕怀峥至此呢? 船舱内死一般的沉寂,静到连云眠胸腔的起伏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云眠咬牙,又踱步到他另一侧,将另一只衣袖也依样卷起,露出的是同样的可怖伤痕。 “这是……”她一脸震惊地抬头,望进燕怀峥的眼睛里,却见那双散漫的双眸无波无澜,在她看过去时甚至还朝她安抚般地笑了笑。 “本王身上也有伤,郑将军可要将本王押送夜狱?”燕怀峥淡淡地问。 郑将军慌忙跪拜在地:“末将不敢!” 这鞭伤他再熟悉不过了,那只鞭子同时也是玄衣卫的噩梦,就束在紫宸殿内。 他素知圣人对这位殿下态度微妙,却不知,竟能狠心到这般地步。 燕怀峥唇畔挑起讥讽的弧度:“如此甚好。” 他低首,视线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伤处。 早已习惯,便不觉得如何了。 人人都道父皇宠爱他,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宠爱里更多的是扭曲的恨意。 “峥儿,今日是你生辰,夜里同阿耶一道睡可好?” 记忆里父皇第一次这般同他说这话时,他是满心欢喜的。 他虽没有母妃,可父皇对他极好,吃的用的都是阖宫上下最好的,兄弟姐妹更是无人敢因他无母妃而欺凌于他。 于是,夜里小小的燕怀峥抱着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一只木雕小人欢欢喜喜地去找父皇。 那木雕小人是母妃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他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寝殿,每夜必得握着这小人方可安睡。 父皇将他高高抱起,久久凝视着他的眉眼看:“峥儿长大了,越发俊俏了。” 小燕怀峥抱住父皇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因 21. 别扭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云眠刚替燕怀峥整理好袍袖,便听得外面一阵嘈杂。 河岸边挤挤挨挨的船只间,忽的飞出道黑色身影,手中寒光一闪,便朝着岸边的玄衣卫袭去。 以一敌数,悍不畏死。 结果可想而知,玄衣卫抽刀抵挡,不过几息间便将那人钳制。 “那昏君真是养了群好狗!”青年被反剪着双臂按在地上,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却毫不惊慌,讥讽地看向玄衣卫众人。 玄衣卫朝青年身上踢了一脚,一把扯下他覆在面上的黑巾,露出一张消瘦苍白的脸。 他被扯着衣襟半散,也漏出了胸前狰狞的伤口。 “好小子!让我等好找!”玄衣卫伸手一下下抽在他脸上,“跑啊!怎么不跑了?” 那青年被抽的唇角流出血,却依旧弯着唇:“今夜,这般盛大的游会便是你等诱我前来的陷阱吧?” 人既已抓到,玄衣卫便也没必要再瞒着什么:“不错!还算你小子不笨,不过现下才知道,怕是也晚了!” 青年静默片刻,忽的沉声笑了笑,及到后来,笑的整个身子都在抖:“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他燕钊!某不过一介草芥,竟也值得他费这般周章!将你们西京城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聚在此地,丝毫不顾念你等的安危!哈哈哈哈!好!好得很啊!” 玄衣卫听得此人直呼圣人大名,猛地一惊,刀鞘猛击在青年后背:“大胆逆贼!竟敢对圣人不敬!” 青年痛苦地蜷缩下去,却又颤抖着身体挺直了脊梁:“圣人?呵——燕钊老贼这皇位是如何得来的?你们怕是都忘了吧?”他惨然笑着,有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也是,知道内情的人早已被他杀得七七八八了……” 舱内郑将军猛地撩开竹帘,忽地便听得这么一句,闻言吓得大骇,忙斥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即刻将这狂贼押下!” 玄衣卫似乎这才如梦方醒,一拥而上将那青年绑了。 谁知那青年竟陡然生出一股大力,将围上来的玄衣卫挣脱开,面向各个面色惨白的达官贵人们,状若疯魔:“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你们拥戴的好皇帝!好圣人!他何曾将你们的性命看在过眼里?!昔日,他敢为了权势灭我暮氏全族,焉知我暮氏之今日不是汝之明日!” 云眠和燕怀峥紧随着郑将军出舱来,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句痛心彻骨的呐喊。 那人身形瘦削,迎风站在岸边,岸边火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却显得无比坚毅。 聚拢在岸边的有许许多多的人,身在高位的权贵、久在庭院的女眷,各个光鲜亮丽,在此刻皆是异常的沉默。 萧萧秋夜,河岸之上之余风过时的呜咽和风中那青年低低的冷笑。 燕怀峥望向那青年,眸光一寒,视线扫向一旁。 隐在暗处的霜枝立刻会议,闪身欲要飞出。 可那青年却没给她机会。 他浅茶色的眸子似朝着燕怀峥所在船只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平静滑过。 “别了!” 如此突兀的一句话,不知是向着这群素昧平生的众人,还是向着这苍凉的世间作别。 在所有人都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他快步撞向朝他奔来的玄衣卫,利刃入肉的声响后,青年前襟玄色的衣衫登时湿了一大片。 直到他张开双臂仰倒进河面,洇湿的衣衫才在河水中荡开大片大片的红。 岸边顿时乱做一团,经叫声、暗骂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该死!”这一切几乎便是发生在一息之间,快到郑将军来不及做出反应,见此情景只得低骂了一声。 他大步一跨朝岸边走去,方走出两步似才想起什么,脚步忽的顿住。 旋即,郑将军又生硬地转回身来,朝着燕怀峥深深揖礼:“显王殿下、王妃,今日之事多有冒犯,改日末将必当登门致歉!” 说完,这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眠恍若未闻,从方才,她的视线便定定地落在河水中那一片触目的红色上。 那双浅茶色的眼睛她记得,她曾与他在夜狱中有过一面之缘。 彼时,燕怀峥告诉他,他便是在云府外朝云眠放暗箭的人。 他们说他是盗匪,义匪。 彼时身在囹圄,他身形消瘦,却背脊挺直。 可就在刚刚,在燕怀峥即将被拆穿的当口,那人却忽地现身,明知是必死之局,却口口声声告诉众人,他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负了伤的逆贼。 云眠转头望向身旁燕怀峥,却见他神情淡淡,似乎方才一幕并不与他相关。 云眠忽觉喉间发涩,她试图从他脸上看到那淡漠之下的旁的情绪,哪怕是一点点的愧疚或是悲悯。 可是,都没有。 她几乎确定,那茶色眼瞳的青年就是燕怀峥的人。 也难怪他方才毫不在意地对她说:“安心。”他笃定了那青年会跳出来救他,再阴暗点想,或许那青年一开始就是燕怀峥提前预设好的一枚必死的棋子。 可一个人甘愿为他赴死,他竟毫无所动。 他的大掌还覆在她的手上,甚至还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指尖。 就在今夜,她也算是同燕怀峥同生共死了一回,按理说当是亲近了不少。可云眠却觉得,眼前之人在此刻让她觉得无比陌生,甚至忍不住地脊背生寒。 她怎么忘了,他再如何,也是当今三皇子,是看惯了那宫廷之中的血流暗涌的,区区一个无名小卒的死活,对他们燕氏皇族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一点点地从他的掌心中抽出手。 燕怀峥视线掠过那片红,只觉双耳嗡鸣,眼前再看不到其他。 忽的,掌中温热一空,他这才想起身旁还站了个少女,而方才,他的手一直是握着她的。 转过头时,燕怀峥已然挂上一副寻常笑脸:“怎么了?” 云眠搭下眉眼:“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好,”燕怀峥语气难得温柔,“那先送你回家。”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已是深夜了。 玄衣卫早已封锁了河岸边的消息。 参加游船的京中贵人只知家人久不归家,纷纷谴户奴去寻,人未寻到,回来的户奴却满脸惶恐。一看这般,便猜测大抵是出事了,既出动了玄衣卫,旁的想来也打听不到了,只能在家中老老实实地等。 因而,虽是深夜时分,大道两侧的坊市间却是灯火通明。 云眠来时为隐瞒行踪,乃是雇得车行的马车,经此一闹,那车夫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想了想,便只得乖乖跟在燕怀峥身后,来到显王府的马车前。 燕怀峥先谴人回云府报信,自己朝云眠伸出手,想要将她扶上马车。 “不必劳烦殿下了。”云眠仍旧垂着眼,身子往一旁闪了闪,躲开燕怀峥的手,踩着侍从早已放好的矮凳上了马车。 燕怀峥一愣,凝视了片刻自己悬在空中的手,抿紧了唇,没说话,也跟着矮身钻进了马车。 马车辘辘行驶在宽阔的广德大道,马蹄砸在青石路面上的脆响在深夜显得格外清晰。 云眠这是第二次上燕怀峥的马车了。 还是那驾奢华到夸张的华盖车舆,她却只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贴着车壁坐下,离着燕怀峥的主座有着不近的距离。 时隔数月,同样是劫里逃生,再坐上同样一架马车,云眠的心情却已迥然不同。 彼时,她一心想要挣脱宋瑾的算计,挖空心思地想要攀上显王府这颗大树。 虽他对她言语算不上客气,可她却打心底百分之百地信任他。那信任或许源自于上一世他对她的出手相救,也或许源于他们儿时那点算不上情谊的交集。 可如今,她同他几乎成了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她却迟疑了。 她对燕怀峥的信任,是否正确。 她不说话,燕怀峥也未开口,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折扇玉质的扇柄,不知在想什么。 霜枝在外面叩门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她进马车来,瞧见云眠和燕怀峥一南一北地坐着,先是愣了愣,旋即才走到燕怀峥近旁,抱拳回禀道:“主子,都处理好了。” 燕怀峥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朝她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听得“处理好了”四个字时,云眠心底咯噔一跳,今日之事显是在燕怀峥的预料之外,想必有很多旁枝末节需要处理,只 22. 及笄 《重生后换了太子爷》全本免费阅读 云眠和燕怀峥沉默地凝视对方良久,谁都没肯向前迈一步,终究各自转了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隐在暗处的霜枝看看这个,又扭头看看那个,直到听到云翊说话的声音才挪动脚步,直奔燕怀峥的方向追去。 燕怀峥似与平常没什么两样,进府门时还递于门房护卫一个温煦的笑。可霜枝知道,越是这个样子,燕怀峥便越是不好受。 她远远地跟在那道颀长的墨色身影身后。 他一个人穿过幽寂空旷的显王府,只有廊下挂着的宫灯一路同他相伴。 只是在进到最后一重院子时,脚下一个微微的踉跄。 跟在身后的霜枝不由地伸出手,半晌却又徒劳地收了回来,暗暗攥紧了掌心。 燕怀峥回到屋内,径自走到书架前,在一处角落的暗格处推了一下,书架后的石壁忽地转动,露出一个只容一人可通过的小门。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伸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暗室里有座高台,高台上燃着成片的烛火,烛火之后,是一整片黑漆漆的墙,可细看之下,那墙竟是由无数个牌位排列而成的。 燕怀峥走到最中央的那块牌位前,伫立良久,才低低唤了声“阿娘”。 他的阿娘是当今圣人的妃子,是燕氏之妇,可那牌位上却赫然写着:暮氏之女凌霜。 许久,霜枝也进得暗室来,在燕怀峥身后跪下:“主子。” 燕怀峥没回头:“可把他带回来了?” 尾音,竟有些隐隐发颤。 霜枝垂着眼:“玄衣卫将他的尸身带走了……属下只来得及收敛暮廿九的遗物……” 燕怀峥回头,那时一把染了血的短剑。 那个有着暮氏浅茶色瞳孔的青年叫做暮廿九,他阿娘的族人。 燕怀峥盯着那短剑许久,未发一言。 霜枝狠狠攥紧掌心:“是属下的错,没能看住廿九……” 可她知道,那种时候莫说是廿九,便是她自己,只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好在,四叔成功逃出去了……”燕怀峥这般安慰自己。 霜枝将暮廿九的遗物恭敬呈至高台之上,犹豫许久,方开口道:“主子,云娘子那边,您为何不解释呢?” 燕怀峥:“解释什么?” “自然是解释您并未算计利用她呀!廿九的死也并非您……”霜枝要急疯了。 这几日相处下来,那云家娘子虽说待殿下算不得多好,可她能看出来,主子待那娘子却是有些不同的。 这许多年,她从未见主子开怀地笑过,可同那云娘子在一处时,主子无论是气恼还是玩笑,都那般真实鲜活,那才是二十来岁的郎君身上该有的朝气。 燕怀峥去久久凝视着廿二九的那柄短剑。 就那么让她误会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那夜风波之后,尽管玄衣卫有意封锁消息,可还是有些无关紧要的八卦消息疯传开来。 一则说新科状元宋瑾同高将军家的嫡次女过从甚密,被人撞见行亲密之事,如今怕是好事将近了。 一则说显王殿下同那云家娘子情谊甚笃,相携出游,云家如今当真要飞出一只金凤凰了。 可此时此刻,那传闻的主人公之一云眠却总是心神不宁。 自那夜不欢而散后,燕怀峥再没消息传来,像是当真要自此同她撇清干系一般。 “云娘子,我这般写可对?”长庚端坐书桌前,手执狼毫笔,亮晶晶的眼睛巴望着自顾出神的云眠。 “嗯?”云眠回神,见那宣纸上一个端端正正的“雲”字,欣慰笑笑,“很不错。” 长庚以户奴的身份进了云府,被分到云眠院中。可院中上上下下却从没人将他当下人看。在云府带了几个月,长庚已然能说一口流利的汉化,在云眠的教导下也识得不少字了。 “娘子您近来可是有什么心事?”长庚狐疑地问。 云眠摸摸自己的脸:“有吗?” 一旁的苏蕤“噗嗤”笑出声:“娘子的心事都大大地写在脸上了,莫说长庚,就连院子里阿黄都能瞧出来了!” 云眠有些尴尬,嗔了苏蕤一眼,一转头对上长庚那双浅色瞳孔,忽地心头一动,问:“长庚啊!你来西京城之前都住在哪里,家中还有何人?可还记得?” 长庚没料到她忽地这般问,低下眸子,半晌才道:“记不太清了,我自幼无父无母,在村子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迷迷糊糊被人带走了,再清醒过来时便是在西京城了……” 云眠有些失望,却还是忍不住追问:“那是什么样的村子啊?” 长庚摇头:“记不清了,不过我们那边跟西京城很不同。西京城中人人都住在砖瓦壳子里,我们那边天很蓝,云很低,青草漫野,大家都住在毡帐里,自在随性……” 说起家乡,长庚连眼睛都变得亮晶晶起来。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地方,希望有机会我也能去看看……”云眠话锋一转,“那长庚,你在显王府的时候……显王对你好吗?” 问出这句话时,云眠脸上还闪过丝不自然。 长庚敏锐捕捉到她这句话里的意味,端正坐了坐:“娘子近来是同殿下闹别扭了吗?” 云眠张了张嘴,想否认,细想一下又觉可笑:“算了,我同你个小孩子讲这些作甚……” 长庚不高兴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娘子莫要再叫我小孩子了,我也就比娘子小了两岁而已。” 他满脸真诚,倒让云眠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略一思量,换了种问法:“若你在很饿很饿的时候得了一块胡饼……” 想了想,又觉用胡饼这种算不得精细的食物来比拟燕怀峥有些不妥,遂改口道,“若你在很饿很饿的时候得了个瞧起来很美味的毕罗,但又不知这毕罗吃后会不会坏肚子,那你还要不要吃?” 虽然不知道云眠为何忽的这般问,长庚还是不假思索地答:“我都要饿死了,还要考虑会不会坏肚子吗?”他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似有些难为情,“我在奴隶场的时候,饿极了便是那搜了的泔水也是吃过的……吃了或许会坏了肚子,可不吃就会饿死,只要没毒,能活下去,又有什么要紧……” 苏蕤听了一脑门子胡饼毕罗,没听明白,小小声提醒:“娘子是又想着那常记的蟹黄毕罗了吧?婢这就谴人给您买去!” 云眠等了几日也没显王府的人上门,倒是等来了位稀客。 玄衣卫郑将军竟拎着礼品亲自登门拜访,征得云中鹤同意后同云眠在小花厅见了一面。 “那日郑某多有冒犯之处,还请王妃莫怪,也想请王妃在殿下面前替郑某美言几句才好。”那郑将军竟真同那日所说的那般亲自登门致歉来了,只是那姿态却不如何真诚,犹端着他玄衣卫统领的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