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貌美心狠》 1. 重生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噗嗤——” 有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骤然在室内响起。 下一瞬,有铁锈似的腥气蔓延。 浅淡的龙涎香倏地收了一瞬,随即就染上浓郁的血气,让人莫名作呕。 无数脚步声自屏风后绕来。 沈知姁的耳边响起无数嘈杂人声,各怀心思地尖叫起来。 “陛下受伤!速召太医!” “御前侍卫救驾!沈昭仪……沈皇后竟刺杀陛下!” “陛下!沈氏如她父兄一般狼子野心!如今更是敢伤陛下龙体!纵然她病重将死,陛下怎能加封她皇后尊荣!” 这一切喧扰,沈知姁都浑不在意。 她只保持着右手平举的姿势,死死地盯住龙袍的肩颈处——那儿原绣了一栩栩如生的龙头,此时左侧的龙眼被锋利的铁簪贯.穿,正汨汨流着滚热的血。 只差一点……若是她动作再迅速些,就能快狠准地刺入帝王尉鸣鹤的咽喉。 让这样殷红的血,溅在她满怀怨恨的心上。 沈知姁低低地叹息一声,泻出极为深沉的不甘。 ——她犯蠢天真了太多年,直到方才那一道加封圣旨,她才真正确认,她家破人亡、不幸小产的罪魁祸首,是她曾爱恋的帝王。 ——她也在病榻上躺了太久太久,虚弱到这用尽全力的袭击不够迅准,让身强体健的帝王反应过来,及时偏过头去。 然而沈知姁已经无力进行二次刺杀。 她喉间开始频繁呕出鲜血,身子像没了骨头一样蓦地软倒,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连肺腑间翻涌的痛感都逐渐变得模糊。 周遭的叫喊声如针尖扎在沈知姁的耳中。 幸好,下一瞬,这些全然消失不见。 * 五感渐渐消散。 有一股阴森寒冷之气,自沈知姁指尖从筋脉一点点上涌,流过五脏六腑,令她全身都微微发着抖。 当那股子冷意漫过心房时,窒息感愈发加重。 在即将奄奄的最后一刻,沈知姁陡然惊起。 入眼是熟悉的春桃如意轻纱帷帐。 ——母亲极爱春桃如意的花样,她自小耳濡目染,兼之入宫后思念家人,也变得爱用这纹样。 数十年如一日。 昨夜怀揣着铁簪,在思绪中情绪激沸地演练刺杀后,沈知姁是轻抚着春桃图案、想着母亲温婉的笑靥,方才勉强入睡,好养足力气和精神。 沈知姁微微怔愣了一下,而后强撑着冷颤颤的身体,环视一周,从屋里熟悉的陈设中判断出是自己居住的瑶池殿。 帷帐桌椅皆是崭新,似是才换过。 内殿里外安静无声,大扇的刺绣屏风后亦不见人影,只有窗牖开了一道细缝,冷风潜入时会发出轻微的“呜呜”声。 有一点极细微的违和之感,在沈知姁心中一闪而过。 无人看守,无人监视。 自己身上没有血污,被换了干净衣裳。 再瞧身体状态,应当是太医看诊过。 确认完这一点后,沈知姁不可置信地扯了扯唇角,手中脱力,任由自己重新躺倒在柔软的床铺之中。 她侧蜷起自己的身子,抬起右手覆住自己的眼——掩住眼瞳中流泻出的笑意。 并不是行刺天子后死里逃生的窃喜,而是拥有第二次机会手刃仇人的狂喜。 可能是帝王过于愧疚,想要允她第二次机会。 又或是帝王气怒难消,要留她性命,好用酷刑折磨,抵消险些被刺杀之怒。 但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意味着她能再见尉鸣鹤,实行第二次刺杀。 沈知姁在心中盘算:再用铁簪肯定是不现实,旁的利器也难以逃过搜身…… 她转念一想,想到“口衔刀片”这四个字。 沈知姁心知,她如今必定是重点监视对象,即便殿内无人,保不齐她一出门,就要面对无数持剑侍卫。 想要刀片,只能和铁簪一样,通过别人的路子送进来。 不过那锋利的铁簪,是韩督公主动送的。 ——她如何再令韩督公主动一回呢? 恐怕她要见韩督公一面都极其困难。 就在沈知姁苦思冥想时,有殿门被打开的声响。 她心中一凛,重新坐起,抬眼望去。 正对上从屏风后面探出来的两双眼睛,滴溜溜、清亮亮的,将心中的无措和紧张全都展示了出来。 一看就不是在宫中混久了的老辣宫人,反倒像入宫不久的小宫女。 还……有些莫名眼熟与陌生。 好似许久之前见过。 见沈知姁静静地望着自己,却不说话,最前头的宫女哆嗦一下,带着后面的那个宫女,还算稳重地上前行礼: “禀、禀告娘娘,芜荑姑娘出去领份例了,茯苓姑娘适才说去花房给娘娘选花去。” “奴、奴婢们听见声响,不大放心,这才贸然进来——奴婢们立刻去殿中省和花房寻两位姑娘回来!” 听完两位小宫女的话,沈知姁一下子抓住手中的锦被,耳边有轰鸣声起。 她记得很清楚,芜荑遭人陷害,死于元宁三年。 而茯苓为人不忠,在元宁六年被她亲手送去尚刑局。 可、可她刺杀尉鸣鹤那日,分明是元宁十五年六月廿二。 与此同时,沈知姁忽然抓住了方才闪过的微妙感: 她身上常年积蓄的病痛,已然消失不见,猛然坐起时,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咳嗽不止。 连腰腹处总是泛起钝痛的寒凉之感,都不曾再有。 再仔细瞧一瞧周遭,虽然样式熟悉,但绝对不是用了十几年的老样子。 至于这两个眼熟的宫女,好似是刚入宫那几年服侍过她的洒扫宫人…… 惊疑不定间,沈知姁神色变幻了几番。 叫眼前的两个小宫女又吓了一跳,以为主子生了气,赶忙就要出去寻芜荑和茯苓。 “先别走。”沈知姁的嗓音有几分颤意,掌中的锦被被狠狠攥住:“你们先告诉我……今日是元宁几年的几月几日?” 小宫女们对视一眼,眼底更加慌乱起来:这可怎么得了!主子娘娘不但不记得日子几何,还与她们这些三等洒扫宫人说起“你我”来! 娘娘莫不是一时撑不住,高热到神智混乱了吧? 到底还记得主子面前不得失仪的宫规,稳重些的宫女压住慌张,行礼回道:“回娘娘,今日是元宁一年十月初一,正是殿中省发份例的日子。”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娘娘今早高热才退,一直恹恹地没有精神,早膳没用,午膳听芜荑姑娘说只用了一碗粥羹,而后小憩了片刻,于方才,也就是未时一刻才醒。” 沈知姁闻言,松开锦被,将手伸到被下,狠狠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又用手轻轻捂住自己的心口。 腿上很疼,疼得她眼角溢出些许泪花。 心口则是滚烫一片,“怦怦”跳个不停。 ——这不是一场美梦。 而是她受上天眷顾,回到了从前。 或者像神怪话本中说的那样,她历经前世,有幸重来一遍。 沈知姁强行按下激动的心绪,用后牙微微衔住腮肉,将面部维持在平淡的神情,对明显惶惶的两个小宫女吩咐道:“你们先不必找芜荑和茯苓,先扶我……扶本宫起来。” “是,娘娘。”稳重的宫女立即上前,动作生疏但尽量轻手轻脚地搀扶沈知姁起身:“芜荑姑娘走时,吩咐了小厨房将汤药熬上,娘娘可要奴婢现在端来?” 胆小些的宫女见状,褪去了一些紧张,从一旁的 2. 困境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箬兰郑重应下,连说三次“娘娘放心”后,方才带着青葙退下。 沈知姁回过头,伸手将窗牖的缝隙拉大。 登时,就有一股深秋的寒风袭入,将空荡荡的庭院衬得愈发萧瑟,有了几分冷宫的荒凉模样。 头脑被吹得清醒了些,沈知姁立时就默默梳理起自上个月起发生的诸多事情。 她记得很清楚:元宁一年九月初五,她的父兄,定国公沈厉父子被弹劾通敌叛国、意图篡位。 九月初十,刑部在定国公府的书房暗格中搜出书信证据,但沈厉父子拒不承认,愿受尽刑罚以证清白,朝中亦有一半大臣不信此事,纷纷上奏,以致局面僵持。 九月十九,沈知姁的大伯大义灭亲,以沈氏流动异常的银票现钱为物证,自己为人证,将沈厉父子的罪名来了个板上钉钉。 而她沈知姁,因为帝王的命令,被阖宫刻意隐瞒,直到九月二十二,“沈厉父子意图不轨、有负君恩,故褫夺二人官爵、一家子流放北疆,永世不许回京”的圣旨被宣召,方知家中巨变。 她当晚就在朝阳殿门口跪了,为父兄鸣冤,请求帝王,不,请求相恋的心上人细查此案。 但直到沈知姁因体力不支和突发高热晕倒,都未曾见到尉鸣鹤一面。 随后七日,沈知姁都在断断续续的高热中浑浑噩噩度过。 偏生最常用的两位太医都出了事——太医院之首范院使,以及副首诸葛左院判,都没有再在宫中出现过。 太医院一时间无人领导。 诸位太医揣度着帝王对沈知姁的态度,只觉得一向盛宠的沈昭仪恐怕要彻底失宠,保不齐还要因罪臣之女的身份去冷宫住着,就秉持着“不妨碍性命即可”的“中庸之道”为沈知姁医治。 方让沈知姁现在才彻底退了热。 在这期间,帝王一直未曾前来看望,连遣人问候一声都没有。 只让御前总管福如海向六宫传了一道口谕:“沈昭仪病重,安置于瑶池殿中好生静养,皇宫诸人无诏不得探望”。 让宫中众人一致认为——沈昭仪距离失宠,只有半步之遥。 于是,原本就规矩松散的瑶池殿登时混乱起来。 刁滑的赶紧往别的妃嫔宫里谋前途;有权的趁机大加敛财、中饱私囊;多嘴的开始正大光明偷懒、顺便编排主子的八卦。 惟有忠心的芜荑细心照顾。 剩下就是如箬兰、青葙一样的老实宫人,依旧认认真真做事,还被迫将别人的活儿一并包圆了。 更别提瑶池殿外,还有慕容婕妤和韦容华虎视眈眈。 除了插手瑶池殿,她俩也定然在帝王面前说了许多“劝慰说和”的话,以此来火上浇油。 梳理到这里,沈知姁下意识地紧了紧掌心,在心中轻轻地嗤嘲一声。 并不是嘲讽他人,而是自嘲。 ——这样重重并发的危机,她前世竟浑然不知。 她当时,只一心因为尉鸣鹤的不信任与绝情而伤心难过。 身体每况愈下的同时,又受了茯苓的挑唆,为救父兄做下许多蠢事,反倒令自己的处境更加岌岌可危。 太医、茯苓、瑶池殿…… 沈知姁长长叹息一口,揉了揉有些重新发热的额角,在心中做了决定。 既然回到了这一团乱麻之中,就不能再像前世那样糊里糊涂、受人拨弄。 如今她还病着,当务之急,就是让范院使和诸葛院判回来。 他们皆是太医院的支柱,无缘无故消失,定然是尉鸣鹤的命令。 为的,不过是给沈知姁一个教训。 尉鸣鹤是要沈知姁记住,帝王从无过错,帝王之令亦不容辩驳。 沈知姁身为妃嫔,纵然与帝王有青梅竹马的相悦之情,也不能僭越。 相反,沈知姁应当比寻常的妃嫔更信任他,支持他,不该有任何质疑——哪怕她的父兄,极有可能是被人诬陷的。 寒风拂面而过。 沈知姁唇色青白,面上的浅笑冷冽如刃,心中只恨自己从前错眼,不曾窥见尉鸣鹤深情皮下的真面目。 —— 就在沈知姁兀自冷笑时,有道极为耳熟的声音自远而近响起。 “娘娘!您醒了!” 沈知姁在一瞬的怔愣过后,猛然转首,对上一张惊喜而关切的沉静面容。 她哑了哑声,低低唤了一声“芜荑”。 旋即就生出一股宝物失而复得之感,眨眼间鼻头一酸,就落下泪来。 陪伴她长大、随着她入宫的芜荑,因为她的无能,死在了元宁三年。 见沈知姁落泪,芜荑立刻就慌得皱起了眉,神色急切地从怀中抽出帕子,动作轻柔地帮沈知姁擦拭眼泪。 之后摸了摸沈知姁的指尖,感受到一阵冻玉似的圆凉,心中就更是焦心,只觉得自家娘娘是灰心极了,才做出在窗前受冻的举措。 想起沈知姁前几日那绝望、无措又伤心欲绝的样子,芜荑勉力挤出一个笑容,语气柔和:“娘娘身子还没好全,怎么不在床榻上多歇息歇息?” “如今进了秋日,外头都是乱糟糟的落叶,娘娘瞧着多无趣呀——等您病好全了,奴婢随着您去太液池乘着小船喂鱼,或是去御林园捉蝴蝶。” 芜荑尽力提起沈知姁从前爱做来打发时间的小趣事,又避免提及有关帝王或是定国公府的字样,防止沈知姁再次伤神伤身。 瞧见芜荑微笑下隐藏着的疲惫与勉强,沈知姁只觉得心中的愧疚如水波翻涌,眼中的泪珠一时又落下许多,在面颊上留下两道清痕。 她用双手紧握住芜荑的手,含笑回应:“好,你到时候陪我一块儿去。” 听沈知姁应下,芜荑惊喜地睁圆了眼睛,面上的强笑顿时转为发自内心的欢喜:只要娘娘振作起来,不再心灰意冷,那将来都还有的指望。 芜荑这般想着,忍不住再三观察沈知姁神色,确认沈知姁当真一改前几日的颓唐,有重新奋起的模样,就露出个宽慰的笑。 但她握了握沈知姁依旧泛凉手,依旧先劝道:“想来今日的药还在小厨房熬着呢,奴婢先扶着娘娘到床上歇息,再将药端来给娘娘。” 恰在这时,有一道清脆如鸟啼的嗓音啭进屋里:“娘娘在床上闷了好些时日,现下好些了,能走动着透透气儿,芜荑你何必苦劝着娘娘?” 茯苓一边笑语,一边像一阵风儿似的走 3. 绢花(捉)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这借口是茯苓回来前,早就打好了腹稿的。 她知道,自己在芜荑后脚出门前,对宫人们用的是去花房的理由,那就千万不能轻易改口。 为了避免沈知姁追究和起疑——虽说茯苓早就摸透沈知姁是个心软纯粹的主子,压根不会费心多想。 但是以防万一,茯苓还是扯出和沈知姁最不对付的韦容华,好转移注意,将问题落点从自己擅离职守落到韦容华刻意别苗头上。 两位都是被娇宠长大在主儿,都有些不大通人情世故,在人心谋算上可比慕容婕妤差远了。 往往就这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两位主儿生出冲突。 茯苓自信:听了她这番解释,娘娘恐怕立刻就要指着韦容华生气,将她独自出门之事抛之脑后。 沈知姁一眼就看出了茯苓打的好算盘。 算上前世十五年,她就是光看,就看过了后宫中的各种手段。如今面对茯苓这等简单拙劣的小谎,压根懒得去听一字。 她任由茯苓保持着行蹲礼的动作,面上只对芜荑一笑。 见芜荑神色重新回到茯苓挑拨前的平静,便轻放了芜荑的手,转而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慢慢悠悠地绕着茯苓走了一圈。 茯苓身为瑶池殿的大宫女,在内在外都是颇有脸面的,许久都不曾这样长时间行礼。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两腿就泛出几分酸软,原先挺直的身姿也有些颤抖,唇角更是因为心虚而紧紧抿起。 一点儿都没有方才挑拨与说谎时的轻松。 “原是如此。”沈知姁等到茯苓实在撑不住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嗓音中带了点轻笑:“倒是因为本宫的缘故,让你一番心意辜负,还在韦容华的宫女那儿受了委屈。” 闻言,茯苓猛地激灵一下,眼中划过惊慌,抬首想要辩解。 沈知姁却不给茯苓这个机会,打断道:“本宫知道你的心意,也愿意成全你。” “你等会儿将药端来,就回屋去为本宫扎一枝玉玲珑的绢花来。” “本宫也的确想在晚膳前看到这花儿,这样心中也欢喜些。” “是,奴婢多谢娘娘成全。”茯苓本就意虚,生怕沈知姁深究,忙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应了起身。动作时又因为两腿酸麻,还险些跌倒。 她强撑着退下,心中颇为懊恼:论起扎绢花的本事,她不过中下的水平,如何能在晚膳前扎好一枝漂亮的出来! 当真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了。 —— “娘娘……”茯苓离开后,芜荑颇为担忧地望着沈知姁,忍不住问道:“您无事罢?” 她侍奉沈知姁十余年,从沈知姁刚才的举措和话语中敏锐察觉到,自家娘娘变了许多——不但重振了精神,且言语间少了从前的娇憨天真,多了几分游刃有余与冷静沉着,不再喜怒形于色。 ……像是在深宫中狠狠磨练了几年的模样。 芜荑被自己这个念头唬了一跳,而后不由得心疼起沈知姁来:娘娘是被国公爷、夫人与大少爷当作眼珠子疼大的,从来都是无忧无虑的模样。现下娘娘逢家中巨变,又受陛下冷落,一夜之间竟变了这么多! 往长远看,这改变对娘娘未来在宫中的生活有意,自然是好事情。 可是、可是……娘娘自个儿得多难受呀! 芜荑的眉头蹙起,为沈知姁难过起来。 沈知姁却舒然一笑,拉过芜荑走到床前坐下,口吻平和安静:“别皱眉……我好得很,只是这些时日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不纠结了,自然也就不会为此伤神痛心。” 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她话语停了停,低声对芜荑道:“有旁人在,等晚间将她们都打发出去,我与你再细说些话。” “还是娘娘思量周到。”芜荑笑着点了点头,侍奉着沈知姁重新半躺下歇息。 刚躺下,茯苓就奉了汤药和蜜饯来,看沈知姁神色缓和,就嘴甜道了几句“娘娘放心,凭陛下对娘娘的宠爱,定然不会对娘娘生气太久”的话。 自以为在沈知姁心中有所补救后,茯苓这才心满意足地退下。 芜荑一勺一勺地喂着沈知姁喝药。 药汁子苦涩得很,好像还加了安神的草药,即便沈知姁含上酸酸甜甜的蜜饯杨梅,都没能抵挡住那几分困意。 喝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沈知姁就觉得自己眼前困顿起来,只强撑着对芜荑叮嘱:“不论如何,晚膳前都要唤醒我。” 芜荑踌躇了一下,还是附在沈知姁耳边轻声道:“娘娘,奴婢出去时还偶然得到一个消息,说是今晚晚膳后,陛下要去颐寿宫探望太皇太后。” 她是这样想的:娘娘既然有所改变,那第一要做的,恐怕就是巩固圣心。 颐寿宫到陛下居住的朝阳殿,除非刻意绕远路,否则必定经过瑶池殿。太皇太后身子一向不好,在颐寿宫避世,但因娘娘入宫伴读时,曾住太皇太后宫中,故而对娘娘是当半个亲孙女疼爱的。 陛下见过太皇太后,保不准就受了劝说,对娘娘态度缓和——这正是面见陛下的好时候。 芜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圣驾行踪这样的重要消息,居然能让她偶然从殿中省的小宦官口中得知,实在蹊跷。 就怕是有人刻意放出消息,要再坑娘娘一把。 “既是偶然得知,便当没听过。”沈知姁阖着眼说了一句,尾音已经困倦到不行,来不及思索许多。 翻身时,她脑中恍然划过一事。 明儿是十月初二,是今年的立冬之日。 也是她……前世没抓住的第一个翻身之机。 幸好、幸好,她要面对的,不是元宁十五年刚愎自负、多疑冷漠的帝王。 而是刚刚登基一年、尚且稚嫩的尉鸣鹤。 —— 到晚膳时分,茯苓战战兢兢地捧了绢花来。 玉玲珑桂花花朵偏小,她生怕主子不满意,特意做了几枝扎在一块儿。 不成想得了沈知姁一个甜笑,随后让她把绢花挂在檐下的显眼处。 “我喜欢得很,只是辛苦你了。”沈知姁刚睡醒,气色红润了些:“等会儿只留芜荑伺候就好,你领着那几个二等宫女先去用膳,然后再去打听打听朝阳殿是否有消息。” 茯苓欢欢喜喜应了,心中颇不屑:果然,沈昭仪还是那个沈昭仪,是个沉不住性子、过分在意帝王的人,心思一猜就中。 亏她担惊受怕一下午。 茯苓遵命去做,芜荑在一旁若有所思:“娘娘是要以陛下每日送花之事为引?” 娘娘与陛下两情相悦,在娘娘及笄定情之后,为表珍重与偏爱,陛下还没登基时,就每日亲选鲜花送来,风雨不断、宫规无阻。 娘娘也会选些用心的小东西回赠:有时是一盘新奇的点心,有时就变成亲手做的同心结。 自然,从娘娘养病以来,这鲜花就停了。 沈知姁慢慢舀了一勺鱼羹,淡声道:“算是吧。” —— 秋风起寒,太皇太后这几日不慎染了重风寒。 算了算时日,就在沈昭仪“安静养病”的后头。 尉鸣鹤为表孝顺,决定今晚晚膳后 4. 宫中(修)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莫名地,尉鸣鹤觉得自己心中沉甸甸地一坠。 像是被眼泪打湿一般。 心头不受控制地涌上几分烦恼。 还有许多极易察觉的心软酸涩。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眼前就浮现出一张鼻尖泛红的娇靥。 —— 那是两年前,也是先帝病重的最后一年。 先帝日渐迟暮,伴随的却是三位皇子间日渐激烈的斗争。 尉鸣鹤年纪最小,却后来居上,最受先帝青睐。 上头两位哥哥不忿,依仗着自己与王妃家积累的人脉势力,处处打压尉鸣鹤。 彼时他已经和沈知姁定情,可定国公府依旧不为所动。 ——沈厉父子一向是先帝信任的心腹重臣,手握重兵。若他们在三位皇子中有所站队,那情势将会一瞬分明。 偏偏定国公府如定朝神针,不偏不倚地伫立在乱象之中,任谁也拉拢不动。 甚至因定国公府的刻意运作,在大多数人眼中,沈知姁身为定国公府唯一的女儿,和尉鸣鹤并不相熟。 只是沈知姁做过华信公主的伴读,华信公主又和尉鸣鹤关系颇好,两人有过几面之缘罢了。 夺嫡事重,一不留神就会牵扯进身家性命。 沈厉父子自然不愿沈知姁牵扯其中,更觉得定情之事有尉鸣鹤的蓄意引诱和别有图谋。 ——既然要娶他们捧在手中的明珠,那就自己拿出本事来证明有这个资格和能力。 横竖定国公府只效忠于帝王。 沈知姁对朝堂情势是一无所知的,她听从父兄的话,乖乖在府中陪伴母亲。 只是时间久了,看着每日从宫中借着华信公主名义送来的鲜花,难免想念自己的心上人。 在先帝最后一年的除夕宫宴,她避着众人,悄悄寻了尉鸣鹤,送上一个大荷包,里头装满了小巧的绢花,皆是她曾收到的花朵模样。 尉鸣鹤至今记得,当时突然下起了大雪,雪絮鹅毛似地纷飞。 落在沈知姁的发间,就成了晶莹圆润的水珠。 一闪一闪地令人心动。 沈知姁一张皙白的面儿被冻得通红,尤其是鼻尖,像抹了一层胭脂。 她将那个荷包悄摸摸地塞到尉鸣鹤手中,抿着唇俏皮一笑,杏眼轻眨间就如春风吹拂三千里。 恍惚间有树上新结的甜桑葚落到心里。 他打开荷包,微微讶然里头的绢花,忍不住开口询问。 回答他的是沈知姁有些羞红的颊和甜甜糯糯的解释: “我听阿娘说,家乡有旧俗,若是有亲朋久久不相见,可以亲手采撷鲜花相赠,以示思念之情。” “我想着,鲜花娇嫩,禁不住冻,绢花倒是更厚重耐放些。” “阿鹤,我想你啦。” 说这话时,沈知姁的眼睛极亮,像坠了亮晶晶的星籽在里头。 —— 记忆回笼。 尉鸣鹤目光沉沉地盯着檐下的绢花,沉坠坠的心如枯木遇火,“怦怦”欲燃。 他长长喟叹一声,尾音化作轻柔的无奈。 銮驾旁跪着的福如海敏锐地听见了这声轻叹。 不但没有怒气,还颇为温和。 他眼珠子一转,膝行两步,微微起身,小心问道: “陛下,颐寿宫……”还去不去呢? “去颐寿宫。”尉鸣鹤轻声吩咐了一句。 而后在銮轿起驾的琐碎声响中,若有所思地低声念着:“明日就是立冬了。” 他还记得一月多前的仲秋,沈知姁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要尝试做月饼。 自然,最后的成果不算太美妙,只能勉强入口。 沈知姁颇为懊恼,却不肯认输,顶着被面粉弄花的小猫脸,满脸小女郎的娇俏与活泼: “你等着,等我认真钻研,等到了立冬给你包饺子吃!” 如今这话却难以兑现了。 尉鸣鹤捻了捻指尖,心道:已经过去七八日了,既然这样想他,那必定是自己知错了。 她骨子里倔倔的,想来需要一个台阶。 帝王之命不容违抗,却也有帝王宽仁之德。 他愿意为沈知姁破例一次,弯腰递去台阶。 —— 颐寿宫的西北方向,有一精致宫院,被先帝题名兰心堂。 此时里头燃着明烛,窗下坐着两个美人。 右边那位生得一张圆润的银盘脸,偏生眉梢眼角是尖锐的焦急:“慕容姐姐,你可听见宫里传的话了——他们都说,今日陛下去颐寿宫,竟然在瑶池殿外停了足足有一刻钟!” 她攥了攥帕子,口中恨声:“沈氏果然是个狐媚子,从前霸着陛下的宠爱,如今被禁足了,还能用手腕让陛下心软!” 早知道今晨领份例的时候,就该寻借口将那芜荑打一顿,也好解心头之恨! “韦妹妹不必太过担忧。”慕容婕妤面容姣好端庄,正慢悠悠地在绸布上绣燕子的花纹。 听了韦容华一通抱怨,她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转过一丝不耐,但面上却是言笑宴宴:“就凭沈昭仪那样的心智,即便能重新复宠,也迟早会自己跌回去——更何况,那沈厉父子还在天牢中关着呢,等过了小雪,就是他们一家子启程去北疆的时候了。” “而且呀,瑶池殿现下乱糟糟一团,沈昭仪是步步出错,身边的心腹则是昏招频出,哪有复起的可能?” 慕容婕妤还在心里遗憾了一句:今早李太医来报,说沈昭仪的高热退了。 早知道这样,就叫李太医动些手脚,让那沈氏烧成个傻子才好。 韦容华的神情一点点平静下来。 她松开了皱巴巴的手帕,转头对自己的贴身宫女吩咐:“雁儿,快把那一盒蜜渍荔枝拿来。” “这是给姐姐的谢礼。”韦容华露出个带着讨好的笑意:“是我哥哥从荔州托人送过来的,用最后一批妃子笑荔枝做的,特意用姐姐最喜欢的桂花蜜腌渍。” 听到“谢礼”二字,慕容婕妤停下绣花的手,神色略认真了些:“那白果香你给陛下送去了?陛下可还喜欢?” “姐姐放心,昨日陛下来我这用午膳,还特意夸赞了一句,说白果香清苦醒神,很是好用。”韦容华回忆起昨日的光景,眼神娇羞许多,面上泛起一团粉:“所以妹妹才要特意来多谢姐姐,愿意将这样的好东西分享给妹妹。” 说罢,韦容华瞧了瞧外头的光景,美滋滋地向慕容婕妤告别:“我今日特意点了雀舌羹做晚膳,就不叨扰姐姐了。” 她出门时,与端着点心的黄鹂擦肩而过。 黄鹂规矩行礼,等韦容华坐上小轿离开,这才满面诧异地进了内室:“主子,今日韦容华怎么这样识趣,自己先走了?” 要知道,韦容华是个碎嘴子,往日来拜访她家主子,总要唠叨八卦上一两个时辰才肯离开。 今日倒是像一阵风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 说罢,黄鹂禀告道:“您让放出去的消息,已经传到芜荑耳朵里了。” “你不知 5. 来者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看到沈知姁意料之中的反应,茯苓从屏息的状态中恢复,将剩下的话语顺顺畅畅地说了下去: “娘娘您想,太皇太后最是喜欢您,见到陛下,必定会为娘娘说情,这就是是陛下最容易被打动的时候。若是过了明日,等陛下再见一见韦容华或是慕容婕妤,听了小人谗言,那可就不一定了。” 茯苓微微一顿,抬首对沈知姁建议道:“奴婢觉着,若娘娘有意,不如借着饭后消食的机会,去瞧瞧能不能‘偶遇’陛下。” 她话音刚落,低头沉默许久的白青嘴唇嚅动了几下,瞧了眼茯苓的背影,最后还是未曾说话。 一直旁观不语的芜荑皱起了眉头:“茯苓,你难道忘了娘娘还在病中?” “好容易今早娘娘退了高热,若是再出去受了冷风,这可怎么得了?” “芜荑,我知晓你最关怀娘娘身子。”茯苓将背挺直,对着芜荑凛然正色:“可你别忘了,娘娘的病因何而起——从前诸葛院判就说过,医人要先医心,否则即便是身体上的病治好了,心中的病也难好,久而久之,又会引出病来。” “更何况,娘娘母家之事迫在眉睫,要是拖延下去,可就白白措施良机了!” 见沈知姁眉眼间浮现出犹豫之色,茯苓侧了侧脸,朝白青使了个眼色。 白青收到后,划过一瞬的不情愿之色,而后上前两步,对着沈知姁行礼劝道: “奴才觉得,芜荑的担忧十分有道理,但茯苓想得更长远些,也将娘娘母家之事说在了点子上……” “可本宫若是‘偶遇’了皇上,之后该如何开口呢?”沈知姁将茯苓与白青的眉眼官司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由沉思。 前世白青在小年之后,就以染病为由主动请辞去了殿中省。 白青中饱私囊之事,还是在茯苓被送去尚刑局后,茯苓受不住刑罚,为求保命,供出了从前瑶池殿中的诸多腌臜事情。 沈知姁重来一回,发觉茯苓与白青之间的关系,不像是普通的宫人,倒像是白青有把柄在茯苓手上、受其指使。 由此可见,茯苓或许早就知道白青监守自盗之事,却知情不报,反而以此要挟白青的帮助。 比如……掩护茯苓给慕容婕妤通风报信,或是暗中排挤芜荑。 沈知姁面上的犹豫无措愈发明显,心头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茯苓露出个轻松的笑来:“娘娘放心,凭着您与陛下的情分,只要见到了陛下,那一切就好办了——您先给陛下道个歉,再拉着陛下回忆往日的愉悦时光,不动声色地将您父兄或是母亲引出来,说起母家昔日的忠诚与功勋来。” “如此一来,陛下定会想起定国公府从前的好处来,自然而然也就心软了。” “咳咳。” 茯苓话音刚落,沈知姁张唇欲语,岂料吐出来一串轻咳不止。 芜荑焦急地端来温水,再上前轻拍背部顺气。 等止住了咳嗽,沈知姁的脸色顿时苍白了三分。 她捂着胸口,苦恼而又无力:“茯苓说的主意甚好,只是我的身子,当真同芜荑说的那样,不能受风。” “若是强行出去,大抵未曾见到陛下,就又起高热。等见到陛下时,恐怕因此而御前失仪,反倒让陛下不喜。” 这般说着,沈知姁的眼中浮起晶莹的泪光。 她眼眸转动,安安静静地打量着白青与茯苓,最后随着泪珠滚落,对他们两人露出个虚弱笑容:“你们这样为本宫考虑,又细心建议,当真令本宫感动。” “不若这样,等陛下从颐寿宫中回来时,你们代替本宫去见陛下过来,或是本宫现写一份陈情辞,由你们送呈于陛下。” 沈知姁的语气格外柔弱温和。 茯苓和白青却是不约而同地身子一僵,维持的笑容中多了勉强与惊讶。 茯苓握了握自己略有薄汗的手,心中划过几缕疑惑:这是第二回了。 自沈昭仪在上午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回让她产生这样……摸不透底的感觉。 这种感觉极不美妙,伴随着心虚与惊慌,再渐渐化为黏腻的汗水。 要知道,前几日的沈昭仪可好骗了。 只要提起圣上,或是与圣上之间的情谊,再带上定国公府之事,沈昭仪必定心绪激动,凡事不会再三思虑,而是在她的引导下,一路往错误的方向狂奔。 像是迷路的可怜鸟儿,戳上圣上的逆鳞而不自知。 听到那道变相禁足的口谕时,茯苓颇为沾沾自喜:果然她选择早早投向慕容婕妤,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别看慕容婕妤恩宠平平,但人家聪慧敏思,父亲又是揭发定国公之事的功臣,愈发稳固了丞相的位置,整个慕容氏如日中天。 将来定然是个后福无穷、稳步高升的主子。 哪里像沈昭仪,虽然宠冠六宫,可心里面对于宫中位份荣宠、人心计谋,压根没有半点成算和谋划,只在乎定国公府,还有与帝王的情分恩爱。 这样的主子,就是空中楼阁,看着炙手可热,但只要失去了帝心,就会迅速倒塌、溃散。 想到这里,茯苓对自己安慰道:良禽还知道择佳木而栖,自己选择慕容婕妤,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只是沈昭仪虽然入套,却叫自己去具体执行……到时候恐怕白白搭上自身,不划算。 茯苓尚且能掩饰着,白青则慌乱许多,脸上挤着笑:“奴才卑贱之躯,能侍奉在娘娘左右已然是万幸,怎么能脏污了陛下的眼睛……现下正是小宦官们换班的时候,奴才得去看着那一群皮猴,还请娘娘允奴才退下。” 沈知姁微微颔首,白青就忙不迭开了门出去。 茯苓感知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就是一虚,借着上前添水的动作自然起身,后悔道:“是奴婢一时心急了,未曾顾念到娘娘的身子,这件事情还是等娘娘风寒好了再说。” “更何况,要与陛下论情意,还是娘娘亲自说,更让陛下心动。” 说罢,她就寻了和白青差不多的借口退了下去。 当门关上的下一瞬,沈知姁方褪去笑意,微微叹了口气。 转首就对上芜荑的憋笑。 “我方才是不是演得有些假?”打发走了白青和茯苓,沈知姁对着芜荑,就放松随意了许多,神色间颇为懊恼。 前世十余 6. 探望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半个时辰前,尉鸣鹤到颐寿宫的时候,与撤膳的宫人擦肩而过。 福如海跟在后头,心中跟着一松:太皇太后不愧是太皇太后,对现下情况认识得门清儿,知道陛下还在生气,不耐烦见人,就主动将谈话时间压缩在了消食的时间内。 这样一来,陛下满意了,也能将话听进去一些。 只希望瑶池殿那位主儿别在犯倔,错失这个大好良机,最后要他这把老骨头每日战战兢兢地伺候着。 福如海一边走着一边祈祷,在看到太皇太后时站定行礼。 太皇太后对尉鸣鹤招手,和颜悦色:“皇帝来了?正好陪哀家膳后转一转、说说话。” 尉鸣鹤亦是神情关切地上前,代替尚宫扶住太皇太后,两人一道往小花园走去:“皇祖母不是染了风寒,可能吹风?” 轻微的风中传来太皇太后越来越远的含笑话语:“不过是点小病,叫下面人给紧张的,连新提拔的那个什么李太医都往严重了说……” 福如海与一众宫人眼观鼻鼻观心,等候在小花园的门口。 莫约过了一刻钟,两位主子的身影重新出现。 尉鸣鹤脸色颇好,与太皇太后道别,坐上銮驾回宫。 在轻微的摇晃中,他的右手扣上左手的玉扳指,一圈一圈地缓缓转动,脑海中浮现出方才太皇太后的话语: “哀家明白皇帝的心情,只是想多嘴两句。” “若是论处事淡漠,只冷眼旁观自己母家之事而毫不动容、求情,那后宫四位妃嫔中,慕容婕妤能做得最好,韦容华与蓝容华次之。” “惟独小姁不能做到半点。” “可皇帝扪心自问,是否最喜爱慕容婕妤?” “小姁是该多一些后妃应有的识大体,却也不是皇帝这样的教训法儿。” “听闻小姁还病着没好——不过是一场风寒,可见那太医医术不精。” 想到这儿,尉鸣鹤慢慢开了口:“福如海,刑部将范院使之案查得如何了,可有查出他受人指使,蓄意谋害朕生母的证据?” 话语末端,带了点儿随意与轻嘲。 听到“生母”二字,福如海似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握着拂尘的手一紧,面上却如常笑道:“禀皇上,今日刑部传来消息,说范院使十有八九是清白的。” “只是底下还有些流程需要走,大约要六七日,范院使才能重新回太医院当差。” “那诸葛院判呢,他家中事务如何了?”尉鸣鹤想了想自己给他按上的告假理由,问道:“听闻是他母亲病重?” “陛下放心,诸葛院判的家事早就料理好了,三日后就可以回来。” 福如海堆着笑,心中默默腹诽:诸葛院判的老母亲三年前就去了,若还有下次,他还是请陛下给换个理由吧,省得被太医院的人拉着问有关“逝者复活”之事。 “那叫他先去瑶池殿问诊。”尉鸣鹤眸光沉沉:“皇祖母说得的确不错,太医院中养着不少米虫。” “连个风寒都治不好。” “陛下说的是。”福如海想了想,将前几日一直未曾说出的消息道来:“奴才听闻,昭仪娘娘先前病不算重,后来莫名发了高热,其中定有太医医术不精的缘故。” 他刚说完,銮驾转了个弯,前头出现了瑶池殿。 “发了高热?”尉鸣鹤长眉皱起,口吻中带了责怪:“怎么不与朕说?瑶池殿中也没人来报?” 她素来娇气,又爱恋他,往日病了,总会请他过去,依偎在他怀中撒娇。 可爱娇憨得很。 也实在让他心疼与怜惜。 怎么这一回,竟是自个儿生生忍着? 福如海微微一抖,赶紧将责任撇清:“回陛下,昨日娘娘身边的茯苓来报了,只是正碰上慕容婕妤来请安,这事便耽搁了。” 尉鸣鹤凤眼挑起,淡淡地睨了一眼福如海:“你如今倒愈发做老了差事,会自行处理了。” 眼见着福如海就要跪下请罪,他一挥手:“罢了,朕幼时不受宠,身边惟有你一个忠心的——只是没有下一次。” 旋即又吩咐大力宦官们:“在瑶池殿前停下。” 不多时,銮驾就稳稳当当地停在瑶池殿前。 福如海被免了一次罪,口中一边谢恩,一边迎上去伺候帝王下銮驾。 岂料下了一半,尉鸣鹤突然停下了动作,低声犹豫:“仔细算起来,沈氏尚有着冲撞朕的罪名,又在禁足养病中。” “如今不过十余日,朕就前去探病,是否过于轻拿轻放、骄纵沈氏了?” “陛下实在多想了。”福如海一听,便知道这位主儿好面子的习惯又发作了,当下就笑着道:“嫔妃有疾,陛下前去探望,本就是仁爱之举,而去探望昭仪娘娘,则更多了一份宽仁的美名。” “况且,娘娘的性情,满宫里都知道,虽憨直,却不是容易轻浮自傲的。” 尉鸣鹤保持着动作,陷入沉思。 在福如海托举的手臂越来越酸、要扶不稳的时候,从容地坐回了原位,颇为矜持地扬了扬下巴:“罢了,即便如此,朕也怕她记不牢教训。” “你代替朕进去瞧一瞧,问一问……她高热退了没有,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新鲜玩意儿。” 于是乎,收到任务的福公公简单理了理衣裳,就前去瑶池殿叩门——因着先前尉鸣鹤那道“静养”的口谕,白青就吩咐了瑶池殿的看门宦官,将大门紧闭,只开角门,以供宫人的日常进出。 福公公一边叩门一边感到惊讶:此时还没到各宫落钥的时候,怎么瑶池殿已经将角门给关上了? 随后,门缝里露出个稚嫩的脸,听闻来意后也不将他迎进去,反倒一脸惶惶地把门合上,只说去请昭仪来。 福公公在夜风中咂摸了两下嘴,心里面明白过来:看来瑶池殿那个总管宦官,应当是找好下家了,撒手不管事情,这才叫一个没经验的小宦官值夜班。 是纵容手底下人欺压新人呢。 要是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要不了一个月,瑶池殿从自个儿内部就烂掉了。 原先碰到这种事情,福公公都会提醒宫殿的主人,也算是卖个好。 但沈昭仪不同,她特容易信人、好哄骗,看不出这些弯弯绕绕,也不会用恩维并施的管理手腕,兼之在尉鸣鹤心中特殊——故而福如海都是直接报给尉鸣鹤,让圣上在空余时间腾出手来,替沈昭仪管一管殿中的繁杂事务 7. 心软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福如海是少见的忠心人,偏又是宫廷中拔尖的人精。 要骗过他,做出一副“尚有埋怨却难掩深情”的样子,当真是不容易。 沈知姁自诩目前演戏功夫不精,只好借着生病的由头,在声音与动静上做手脚。 “难怪娘娘吩咐要早些洗漱,再将茯苓与白青等都给打发走。”要是他们都在,定会殷殷切切地讨好福公公,平白让娘娘错失利用福公公试探陛下态度的机会。 “奴婢瞧福公公的态度很是不错,想来陛下的确关怀娘娘——只是既然陛下在殿外,为何不亲自前来?”芜荑将沈知姁重新扶进内室,递上温水,有些不解:“是因为还在生娘娘的气,面子上拉不下来么?” “不过是将你打个半死,再给你一颗莲子糖罢了。”晚上的汤药药效发作,沈知姁有些昏沉起来,坠着睡意的嗓音却满是嘲讽:“除了怒火,恐怕还有歉疚,才不敢来见我。” 芜荑听得懵里懵懂,只好伸手为躺下的沈知姁掖好被角。 吹灭蜡烛后,再轻手轻脚地出去。 沈知姁合上双眼,预备着养足精神。 她的一双手,却控制不住地因憎恶而微微发抖。 刺杀前,她曾用手头所有的金银,请托了韩督公抄录定国公府一案的疑点给她。 再结合那一道极不合理的加封圣旨。 沈知姁可以十分确定,父兄之案的主谋,就是尉鸣鹤。 所以面对质疑喊冤的沈知姁,尉鸣鹤有被冲撞、被冒犯帝王之威的恼火,更多的却是对她的愧意。 不是对沈家,也不是对沈氏父子,而是对沈知姁一个人。 对尉鸣鹤来说,不论是将军、子女或是妃嫔,都是他的臣属。 君要臣死,乃臣之荣幸。若不主动就死,那就是该千刀万剐的大罪人! 从今日绢花挂上后,尉鸣鹤的反应来看,沈知姁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在尉鸣鹤心中,自己与臣属性质的妃嫔,是有所不同的。 就是这点不同,就是这只对她一人的些许愧疚,再加上从前自上书房有的旧情,是她现下要最大化利用的东西。 也是她沈知姁从困境中翻盘的根本。 * 且说福如海走出瑶池殿后。 他想着沈知姁方才种种表现,心中感叹颇深,走到尉鸣鹤面前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等冷然又不耐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福如海方才猛一个哆嗦,回过神来,一边让大力宦官们重新起驾,一边将与沈知姁的对话大差不差地同尉鸣鹤复述了一遍。 一开始,尉鸣鹤还轻倚在座椅上,姿态放松,等听到“高热三四日”、“暂无胃口”等字眼,不由自主地拧紧了眉头,身子也坐直了,口中斥道:“新去的太医当真不中用!” 福如海连忙道:“陛下息怒,奴才听闻李太医医术了得,不过年纪尚轻,想来是缺少些经验。” “年轻太医若要进太医院做事,必定有人举荐,去查一查。”尉鸣鹤直觉不对,吩咐完后又细细询问起福如海和沈知姁的对话细节,听完后颇为郁闷与不可置信: “她……她当真态度冷淡,丝毫没有问及与朕相关的事情?” 随即心头又涌出一分怒火:瞧着样子,她是一点儿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处! “昭仪表面上是这样的。”福如海忍不住甩了下拂尘,同尉鸣鹤仔细讲起沈知姁露出的“破绽”。 比如那一声情难自禁的“阿鹤”,又比如刚开始险些摔跤的急促脚步。 尉鸣鹤心一软,绷紧的脸上隐约露出个笑。 他就知道,不论何种境况,阿姁永远都念着他。 福如海觑着龙颜,补充道:“陛下且想那檐下的绢花,就知道昭仪娘娘有些知错了。” 圣驾回到了昭阳殿。 尉鸣鹤舒展眉头下了銮驾,心情颇好地对福如海吩咐:“沈昭仪既无胃口,又咳嗽频繁,就让殿中省将贡梨与贡冰糖送去瑶池殿,好做冰糖雪梨盅。” 福如海认真应下,想了想,又小步贴上去,将瑶池殿宫人懒怠之状和份例陈旧一一道来。 “等她病好了,再叫殿中省……”尉鸣鹤眸光一厉,准备提点一下殿中省,再叫总管给换一批忠心机灵的宫人。 话到嘴边,却倏然散了:“罢了,你明日派个徒弟,去瑶池殿送立冬的赏赐。” 殿中省的总管若是聪明,明日就该去瑶池殿亲自谢罪,再将份例补上。 “是,奴才记住了。”福如海暗中叹道:看来陛下只是心软了一些,但对沈昭仪尚有疙瘩。日后如何,就看沈昭仪病好后如何请罪了…… 可请罪也是一门学门,沈昭仪大约是弄不懂的。 要是一个搞不好,连陛下的心软都要折腾没…… 叹完这一句,福如海给尉鸣鹤送上茶,趁着空闲时间,将自己收的两名徒弟唤来。 一个叫金侯,机灵过人,因引奉白果香,在尉鸣鹤、殿中省、韦容华处都颇得脸面。 一个叫元子,憨厚有福,天生鼻子灵,论起从前和出身,与沈昭仪、陛下颇有缘分。 他用一双老而不浊的眼睛盯着两人,如古井一样深不可测:“明儿这差事,你们谁想去?” * 翌日,沈知姁醒得颇早,起身时觉得浑身舒服了不少。 芜荑带着青葙和箬兰进来伺候洗漱与更衣。 趁着贴身理衣裳的功夫,芜荑耳语道:“娘娘果然慧眼识人,这两个丫头是老实做事的,还没什么心眼儿。” 随后又笑:“您是没瞧见,白青和茯苓早上起来,听到福公公昨夜来过,面上那是一个比一个精彩,那些个偷懒的宫人们,脸都变得惨白了。” 她眼底带了点希冀:“娘娘,您说今儿福公公还会不会来……” 就像从前那样,陛下常常派福如海来送赏赐,或者让他代替白青敲打一下瑶池殿的宫人。 沈知姁一顿,看了青葙与箬兰。 两人不但老实,而且识趣,见主子和大宫女耳语,立刻退到门边。感受到目光之后,她们便退出了内室,顺带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我昨日就想同你好生谈一谈,只是没找到机会。”沈知姁拉了芜荑坐下:“我先问你,你昨日去领份例,用的时间不短,可是受了旁人刁难?” 芜荑面上犹豫了一下,想了想沈知姁的话,没有和以前一样隐瞒,而是如实道来:“昨个儿各宫,惟有韦容华亲自来领了份例,在嘴上挤兑了奴婢几句。慕容婕妤身边的黄鹂在旁边看热闹,时不时附和两句。” “倒是蓝容华宫里的紫薇姑娘,帮着奴婢说了两句话。” “原是这样。”沈知姁闻言有些怔愣。 前世到最后,能愿意同她说上两句话的,只有蓝岚。对方后来掌着宫权,对她颇为照顾。 想了一瞬,沈知姁的思绪就极快 8. 赏罚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茯苓闻言,微微怔愣了一下,眉毛下意识地蹙起:今日一下午赶着做那玉玲珑绢花,已然是叫她有些吃不消。 若是每日都做上一束……那外间管束宫女、整治事务的活计,岂不是要让给芜荑? 芜荑立在沈知姁身后,将茯苓眉眼间的细微神情变化都纳入眼底。 她抿了下唇,心中划过几分不快。 茯苓仗着嘴甜,要压制自己之事,芜荑一直都知道,却不是很在乎。 一来,芜荑自认陪伴沈知姁长大,这情分不是旁人能代替的;二来,她生来少言,要是茯苓又忠心又能哄沈知姁高兴,芜荑也愿意多谦让些。 可如今看来,她的容让,却是在主子身边养了个祸患! 只凭着早晨娘娘对她的交心谈话,芜荑就立下了誓:从今往后,她就要牢牢看住这贴身大宫女的位置,别让那些小人有机可乘!不但不忠心,还借此作威作福起来! “怎么了茯苓,你不愿意么?”沈知姁夹起一块晶莹的萝卜卷,含笑问茯苓。 茯苓莫名一颤,想起刚进宫时,尚宫的教诲——“咱们做奴才的,就算主子叫你去死,你也得千恩万谢地领命!” “若是当面违抗主子命令,那你们就等着去尚刑局吧!” 她直觉沈知姁不如从前好骗与好说话,当下也不再多说,而是扬起笑脸,一副十分荣幸的模样:“能为主子分忧,是奴婢的福气。” “奴婢这就去回房去做,争取在晚膳前给主子换上新的绢花。” 沈知姁就挥了挥手,让茯苓回房认真扎绢花,还开恩免了她日常的事务。 茯苓郁闷到想吐血,只得安慰自己:这事清闲,还可以借着拿绢料的名头出去,好多和慕容婕妤接触卖好。至于那些宫女……就当考验她们,等扎完绢花,她立刻把与芜荑走得近的都打发出去! * 箬兰是个聪慧的。 她抱着牛乳团子从后廊走来,瞥见茯苓从暖阁出来,脸上的笑有点儿骇人,立刻就躲在红木柱子后面,等茯苓走远了,才轻轻巧巧地进来请安。 牛乳团好几日没见沈知姁,刚进暖阁就猫眼一亮,“喵喵喵”地急声叫唤,然后一跃冲向沈知姁怀里。 结结实实撞了沈知姁满怀。 让沈知姁手上一抖,爱吃的豆沙团子就落在了桌上。 她却没顾上,只管牢牢托住怀中一团温暖的雪白绒球。 触感是敦实有力的,绒毛却是柔软顺滑。 抱住一个牛乳团,不知不觉间整个人的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因着用力过猛,落怀后牛乳团自己先晕了一小会儿,缓过来后就继续小声喵叫,伸出头轻轻嗅了嗅沈知姁,随后伸出舌头往许久未见的主人脸上舔了一小口。 猫舌上生着倒刺。 被猝不及防舔到,沈知姁只觉得脸上痒痒中带着轻微的刺感,湿哒哒的,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但还是喜悦轻松的笑更多些。 想起芜荑昨日的话,沈知姁就不免莞尔:“昨儿还担心你会饿瘦,现下抱着还觉得长胖了些。” 箬兰有些掌不住,笑着行礼回道:“娘娘不知道,奴婢方才过去时,白苓她们正用温热的羊乳拌了蛋黄肉茸,可香得很。” 那热乎乎的香气,连人都有些忍不住咽口水,更何况胖乎乎的牛乳团? 牛乳团听不懂对话。 但看到沈知姁露出笑脸,它的一双鸳鸯眼睛也跟着熠熠,又舔了沈知姁好几下。 没等沈知姁感动片刻,牛乳团就动了动鼻子,在她怀中艰难转过身来,冲着桌上一盘凉拌薄切牛肉喵喵叫,眼神十分渴望。 沈知姁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它毛茸茸的猫脑袋。 动作间抬头看了眼芜荑。 芜荑会意地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葫芦荷包,放到青葙手中:“快将白苓她们喊来,顺便将猫主子的早膳端来。” 荷包中放着两粒金瓜子和一颗银瓜子。 要是箬兰想在昭仪身边好好做事,就该知道怎么选择。 等箬兰走后,芜荑就说起这几天照顾牛乳团的两个宫女:“娘娘等会儿一看就知道,高个子的叫连翘,银盆脸儿的是白苓,都是三等洒扫宫女,做事手脚勤快,很喜欢猫主子。” “若娘娘有心,可以和青葙箬兰一样。” 昨日茯苓回房扎绢花、自己午睡的时候,沈知姁就让芜荑传她的命令,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惩罚昨个儿跑去偷懒的侍候宫女,扣去月俸后,再将带头的两个二等宫女贬为三等,专做最累的活计;第二,在宫人面前赏赐了青葙与箬兰,并提拔两人填补二等宫女的空位。 叫瑶池殿一众宫人眼热又心慌。 他们心里都明白过来:甭管沈昭仪是病重还是失宠,在这瑶池殿里,昭仪就永远是他们的天,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若是不好好做事,平日里你再怎么讨好茯苓大宫女和白青大总管都没有用! 这不,讨好得最欢的小文,已经灰头土脸地去倒夜香了。 茯苓姑娘莫约是挨了训,整日都闷在自己屋里,既不见小文,也没为小文求情。 白青总管就不说了,每每见了昭仪,都是夹着拂尘出来,再朝底下人发火。 都是没担当的。 一群宫人这才发现,最不爱与他们亲近聊天的芜荑,才是最受昭仪看重、最负责任、做事最讲究公平、看重规矩的那一个。 不过一夕之间,茯苓与芜荑的地位就有了翻转的迹象。 只不过茯苓忙着扎绢花,暂时还没有发觉。 “自然可以,只是还不急。”沈知姁听了芜荑的介绍,眼中微微一亮。 前世处决了茯苓之后,她以爱清净的理由拒绝了殿中省再送人过来,转而提拔了自己观察许久的宫人。 其中连翘与白苓就是新任大宫女,都是性子忠厚少言的,伺候周到,做事谨慎,帮着沈知姁多次避开争斗的漩涡。 决定刺死尉鸣鹤后,沈知姁借口积德祈 9. 元子(改作话)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元子哥哥!”白青弓着身子,问好的同时伸手去提元子手中的三层紫檀木盒:“您一路过来辛苦了,让小弟来提着。” 面对称兄道弟的白青,元子和和气气地应下,只是避开了白青的手:“白总管客气,只是陛下吩咐,这赏赐要由我亲手送到昭仪娘娘手中。” 白青有些讪讪地缩回手,改往元子袖中塞东西:“哥哥,昨儿福公公驾临,偏生小弟身子不适,没有到场……” “昨儿可不是师父单独来的。”元子巧妙地将东西塞回去。 想着福如海对自己的叮嘱和沈知姁对自己的恩情,他不由对白青嗤道:“白总管要是为此请罪,还是诚心些,去陛下面前才好。” 白青当即就如五雷轰顶:昨日看门那小崽子可没告诉他,陛下也来了啊! 他手脚发软,想着拉住元子再细问几句,却被来人打断。 “元公公来了。”芜荑上前行礼:“娘娘知道了高兴得不行,赶紧让奴婢来接。” 见着芜荑,元子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芜荑姐姐好!我来一趟,真是麻烦娘娘与姐姐了。” 打完招呼,芜荑才将目光转向白青,将拿着的一小把碎银放到白青手中:“你在这正巧,娘娘说赏昨夜值班的小岑子。” 元子转过脸,口中和道:“我也听师父说了,昨夜那小宦官虽有些直愣,但胜在实诚,宫中可不多见。” 正准备回去狠狠教训小岑子的白青不觉咬了牙,僵硬着笑:“哥哥与芜荑放心,这样的人才,小弟我肯定好生奖赏。” * 打发走白青,芜荑与元子说话都轻松了不少。 “娘娘的药大约煎好了,我得去小厨房取,元公公不介意吧?”芜荑脚步一转,走向小厨房。 元子笑着跟上:“能多些时间和姐姐说话,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说罢,他提起手中沉甸甸的木盒,特意给芜荑透了个底儿:“这都是圣上特意赏赐下来的,姐姐你就放心吧,圣上还是心疼昭仪的。” 芜荑道了谢,与元子一块儿到了小厨房门口。 元子的鼻子极其灵敏,隔着厚厚的门板,都能闻到里头苦涩的药味,当即皱起了脸。 正当芜荑准备推门时,里头忽然传来说话声。 “姐姐,这药熬好了,快些拿药碗来,我们好给娘娘送去。” “啊……好,咱们再装点蜜饯。” “姐姐,你怎么今天老是出神?幸而不在娘娘跟前站岗。” “嗐,不过是想起昨天,娘娘从梦中惊醒,口中还喊着陛下的名讳……” “药熬好了么?”芜荑瞥了眼若有所思的元子,板了板面色,推门询问。 里头说话的正是箬兰与青葙,俱是神色略慌,但是礼数周全:“娘娘的药好了,吩咐准备的茶点也好了。” 说罢,两人手脚利索地装在了雕花木盘上。 元子的眼睛扫过,不觉一亮:“昭仪还记得我爱吃橘红糕。” 芜荑领着他往暖阁走,口中轻叹:“娘娘早上还说呢,若不是病着,定要派人出宫,去吉祥坊买鲜肉圆子来。” 看到元子悄悄衣袖抹去眼泪,芜荑紧攥着帕子的手就放松下来。 仔细说起来,元子应当算是娘娘的人。 毕竟元子的命是娘娘救的,这个名字也是娘娘取的。 五年前,吉祥坊开业,用一道鲜肉圆子轰动京城。娘娘记挂着陛下与华信公主吃不到,就买了三份入宫。正巧上林苑落了大雪,景致甚美,娘娘就与上面两位一齐去边赏景边品尝。 谁知娘娘经过一个洒扫宦官时,瘦得像竹竿的小宦官竟是直愣愣栽倒在了地上!娘娘心善,被吓了一跳后忙命人将小宦官抬去空屋子,还请了诸葛院判来瞧瞧。 最后的结果当真出人意料:小宦官刚被父母卖进宫,身为新人被排挤欺负,还没吃早膳就被赶来做事。饥肠辘辘间,小宦官闻到了香喷喷的鲜肉圆子,一时间香晕了过去。 娘娘听后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小宦官实在可怜,给准备了一顿饱饭之后,就求了陛下同意,请福如海收了小宦官作徒弟,还给了“元子”这个新名字,既是谐音,也代表着未来初始。 * 元子自然也是想起了旧事,摸了摸自己已经养得圆胖的面颊,开口又安慰了芜荑一番:“姐姐放心,今日我与娘娘好生说一说,支个招。” 说完有些愁眉苦脸:“就是怕劝不动娘娘。” 他们这些长期接触过沈昭仪的都知道,昭仪看着好性子,可一旦认定了事情,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芜荑对他笑:“你与旁人又不同。” 元子立时就振奋起来,觉得自己肩上背负着重要责任。 说话间,就到了暖阁前。 里头传来隐隐约约的猫叫声。 “奴才小元子,奉命来给沈昭仪送赏赐。”元子扬起笑容,也不用芜荑通报,将木盒交给跟随来的小宦官后,上前扣了扣暖阁的门。 下一瞬,门就被打开。 元子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就见一道白影如闪电般窜出,圆滚滚的一团直冲他面门而来,只可惜冲到一半受了体重的累赘,落点从脸变成了肩膀。 等肩膀传来被撞击的酸麻感,元子才反应过来撞他的是牛乳团。 当下也不捂肩膀了,直接伸手将牛乳团接住。 心中下意识一惊:这小猫怎么重?倒是有点像小猪。 “奴才没见过牛乳团几回,没想到它竟这样聪明,认出了奴才。”元子虽奇怪牛乳团为何撞他,但到底在福如海身边学了几年,当下就憨笑着夸赞。 抱着牛乳团,元子先向沈知姁行了礼,等抬眼时却有些惊讶:“娘娘怎么面色这样苍白?” “近来天气反复,昨儿刚好些,夜里又熬夜吹了些冷风。”沈知姁碰了碰早晨精心上的病容妆,下意识地望着窗外绢花,颇为懊恼地叹了口气。 元子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认为沈知姁因福如海的到访欣喜不已,从而强撑着熬夜扎绢花。 他往前一步,细细劝道:“娘娘如今可要将自己的身子放在第一位,您的心意,陛下已然看到了。” “陛下感动不已,还特意吩咐,让诸葛院判后日回来,先来给娘娘请脉。” 芜荑在一旁将汤药与茶点奉上,就带着青葙和箬兰退下,牢牢立在暖阁门前。 “当真么?陛下看到了?”沈知姁状似羞怯地撇过头去,唇角流露出一丝定心的 10. 提点(修)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福如海因为护主,在腿上留有旧伤。 一年后,福如海会旧伤复发,被赐宅子出宫养老。两个徒弟之中,金侯脱颖而出,成为新任总管,元子却被贬去做管理香料的闲散差事。 沈知姁当时特意打点了人,要帮元子从朝阳殿出来。谁知不出两月,韦氏就被弹劾意图谋害圣上,证据就是韦容华进奉的香料。 元子身为负责之人,难逃罪责,入了尚刑局后就杳无音讯。 旁人都说,元子是因为曾为沈昭仪求情,惹了圣上厌恶,才有被贬之事与杀身之祸,否则圣上属意的新任总管,该是元子。 沈知姁曾经也这样认为,对元子心怀愧疚。 如今愧疚不减,沈知姁却明白了更深层的原因。 尉鸣鹤生性多疑,相较于过分机灵的金侯,其实更看重老实点的元子。 元子重情重义,帮沈知姁求情过两次,在尉鸣鹤心中,其实不算错事,甚至能算加分项。可元子有些木楞,某种程度上与从前的沈知姁很像,看不出也招架不住旁人的小手段。 有金侯暗戳戳的煽风点火,元子就成了胳膊肘往外拐的不忠之人,自然也就失去了竞争帝王贴身宦官这个位置的资格。 想着对慕容婕妤颇为谄媚的金侯,沈知姁眸光一闪:“本宫都知晓了,多谢你告知陛下的近况。” 留恋与忧伤在元子眼前飘过,沈知姁的鼻子轻轻耸动两下,浅笑着转了话题:“你近日来,身上倒多了一点香味,是从前没闻过的清苦香气。” “娘娘真是嗅觉灵敏。”元子闻言面露犹豫,在自己衣袖上轻嗅两下,还是选择实话实说:“这香味莫约是……韦容华奉上的香丸。” “奴才最近多做点香的活,就沾染了点气味。” 他悄悄抬眼,发觉沈知姁神色照常,松了口气,预备将这话混过去。 不想耳朵里传来好奇的问话:“是哪种香丸,叫什么名字?” 元子不及细想,张口回道:“禀娘娘,这香丸形似白果,又仿照了秋日里白果微苦的清香,与旁的香料相适度颇高,被、被赐名为白果香。” 他囫囵吞下“圣上”两字,担心沈知姁为此吃醋、难过。 沈知姁确认了香料名,不由得神色一震:要了韦氏一族性命的香料,就是白果香,关键在于里头有味木香,被相似但过量即有毒的青木香替换。 这罪证,是由慕容婕妤发觉的。 与其等着让慕容氏更上一层楼,倒不如被她先用来在帝王身边钉一个可靠又忠心的钉子。 瞧元子面色惴惴,沈知姁长叹一口气:“原是如此,这样形色香俱全,自然受人喜爱。” 她一双眸子直视元子,眼底清澈,恍若无意地说起福如海:“对了,今日福公公可好吗?昨日他来,本宫瞧着他走时,腿脚跛了两下。” “师父今早看着还好。”见沈知姁不再追问白果香,元子语气都轻快了些,但下一瞬又转为沉重:“不过上回范院使为师父诊断,说师父年岁渐高,不宜太过劳累,要多多休息。” “奴才记得,陛下上月对师父问过一句,问他可看好了宅子。” 元子心里沉甸甸的:师父对他恩重如山,可他还没来得及报答,师父就要出宫去了。 “那福公公往后是要出宫享福的。”沈知姁眉眼弯弯:“只是咱们以后,要见他就困难许多了。” “估计只能请相熟的太医或者侍卫带些东西什么的。” “娘娘是妃嫔,出宫困难,但是可以通过奴才……”元子收起心绪,下意识地宽慰沈知姁。 可话刚说出口,元子心中就蓦然一愣,面上的笑渐渐僵硬起来。 他当真是好日子过久了,浑忘了为将来打算——师父若当真会早早退下,哪怕是只为了自己,也必定会力荐自己的徒弟接任朝阳殿总管这个位置。 但总管只有一位,他与金侯,注定有一个会成为失败者。 元子自认自己上位后,一定不会为难金侯,还愿意为了几年的师兄弟情分提携一二。可元子也清楚,金侯那过分卖乖讨巧、实际乖张刻薄的性子,要是成了总管,别说朝阳殿,就是皇宫中都不会有他元子的立身之地。 他心存着一点善意,愿意帮金侯,但不代表他想做被刀割的鱼肉。 在元子愣神思考的功夫,沈知姁端起药碗,掩住自己打量的目光。 等到元子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她也就恰好喝完了苦涩的汤药,皱着眉头去拿泛着蜜光的果饯,口吻自然地现出随意:“你这话叫你师父听到了,定然要说你玩心不改,连规矩都忘了。” “在朝阳殿侍奉的人,不论职责大小,都关乎圣体安危,要出宫一趟可是困难重重。” “你上一回出宫,本宫记得还是福公公帮你钻了还没在朝阳殿记名的空子。” 女子的嗓音如深夜的莺啼,从前的娇俏活泼被高浪一般的平静裹住,通过咬字吐息,转而衍生成迸溅的水珠,一点一点落到元子的心里。 侍奉、职责、圣体安危…… 元子心中一动,立刻联想到金侯近日的反常之举: 难怪难怪,金侯分明因为帮韦容华进白果香得到圣上的一分注意,却愿意将点香料露脸的机会给他。 这并非是对他的示好,而是在给他挖坑呢。 别看他只是暂时负责点香料的活,一旦将来香料出了问题,所有触碰过香料的人都逃不了干系,不过是保不保得住性命的区别罢了。 想到这一关键之处,元子只觉得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像在鬼门关上晃了一圈。 他缓了缓呼吸,对沈知姁行了一个大礼:“奴才多谢娘娘的提醒。” 不管沈知姁方才那话是随口一说,还是别有深意,都是含有善意的提醒。 行完礼,元子心中犹豫一下,还是带着试探问道:“经由娘娘一说,奴才日后当差必定万分小心,更记着要向师父讨教。” “依着本宫来看,还是莫要打扰福公公的好。”沈知姁瞧出元子的小心翼翼,面上一笑:“福公公不光要贴身服侍陛下,还要同殿中省、太医院等各处对接,实在忙的很。” “你若有心 11. 反应(捉)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茯苓回屋后,看着满桌的绢花材料头疼,索性甩手先去床上歇息。听到外头元子来的动静后,她也顾不得形象,悄悄地打开一条窗缝,趴在上面偷看。 看到元子抱着牛乳团离开后,茯苓忍不住偷笑:沈昭仪果然是个耳根子软的蠢货。在她先前的“出谋划策”之下,沈昭仪死倔着脾气,不断为父兄喊冤,将圣上冒犯得生气,还伤了自己的身子。 在这样难以挽回事态的前提下,慕容婕妤特意吩咐,要她开始劝沈昭仪利用旧情来为父兄求情,彻底磨耗掉圣上对沈氏的最后一丝情分。 果不其然,沈昭仪虽然没有立刻行动,但心中又傻乎乎地信了,居然还慌不择路地想出利用猫儿来打动圣上的蠢主意。 茯苓对牛乳团的来历并不了解,只知道是沈知姁带入宫中的,认为是定国公府给沈知姁找来解闷的玩意儿。 往日尉鸣鹤若来,对牛乳团的确是颇为喜爱,常常陪着沈知姁一块儿喂食、逗猫,乃至给猫儿梳毛。 想到这一茬,茯苓就不由得撇嘴:沈昭仪这是想用猫儿唤起陛下对旧日的回忆呢。 可依着她想,只怕陛下会更生气,觉着沈昭仪不恭不敬,打发个小畜生来表示服软——到时候啊,对沈昭仪有的怪罪呢。 茯苓在心中感叹道:还好她是个机警的,早早就换了个前途。 她的眼睛一瞥,看到桌上分毫未动的绢料,忍不住头疼起来。 可没办法,茯苓只能翻出绢花册子,认真地咬牙做起来,心里头倒是活泛许多,想着趁晚上空闲,去尚衣局找些新鲜绢料。 慕容婕妤的兰心堂也在附近呢。 她如今也算成了事,不知道婕妤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大方,出手就是五百两的银票。 * 茯苓正在美滋滋呢,慕容婕妤此时却想不到她,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被韦容华给吵破了。 “姐姐,你说沈氏那个狐媚子凭什么!”骂完沈知姁,韦容华又愤愤不平地说起今日的赏赐:“今日立冬,各宫的赏赐都是饺子,凭什么沈氏比咱们多出贡梨和冰糖!” “那贡梨九月送来,数量少,我当时不过分到五个。那梨子皮香肉脆,我入口都不舍得咀嚼……”韦容华想起贡梨滋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更为气愤:“还有那冰糖,形似白玉,入口生津而不齁甜。” “进奉白果香时,我朝陛下提了一嘴,陛下只说等明年贡品。”韦容华瘪瘪嘴:“我还当是殿中省没有了,结果是专留给狐媚子的!” 她挥手一掷,手中的帕子烂泥一样落在地上。 黄鹂阻了雁儿的动作,上前拾起帕子,说昨儿领份例回来,有两块颜色好的蜀锦帕子,慕容婕妤特意留了给韦容华。 漂亮话说完,慕容婕妤就满意点头,嘴上偏责怪:“本嫔说要给韦妹妹一个惊喜,你这妮子倒是嘴快。” 黄鹂行礼请罪,忍着笑到了库房,看到韦容华帕子上有其亲手绣的花纹,就禁不住翻了个白眼:韦氏真是造孽,居然送了个爱吃爱衣裳的蠢货进宫! 还说什么两家结盟。 就韦容华这样,真是给她家婕妤垫脚都是抬举了她。 将韦容华的帕子放入盒中,黄鹂随手挑了两块帕子回去,顺便带回去眼线传来的新消息:殿中省的云总管,亲自带人拿了份例,往瑶池殿去了,还多带了两三样新鲜的玩意儿。 说给沈昭仪病中解闷儿。 这边韦容华正红着脸给慕容婕妤道谢,但听到这消息,立刻又生了气,咒骂了一通,最后脸气得像猴子屁股,询问慕容婕妤:“姐姐,你说我要不要也学她,养个小畜生?” “我瞧着陛下对猫啊狗啊的还算喜欢,可不能叫瑶池殿在这方面占了便宜。” 这一番话说出,慕容婕妤自诩稳重,都险些忍不住笑:方才还骂沈氏是不要脸的贱/人,这会子又要来学人家,真是打了自己的脸面都不自知。 幸而黄莺奉了一盏温水来。 “妹妹说的有道理。”慕容婕妤也懒怠应付韦容华,就端出一副完美的笑容:“择日不如撞日,妹妹不如赶紧去御兽司瞧一瞧,有没有合心意或是想要的——有的名贵猫儿可是要提前定的。” 得到了肯定,韦容华当下就起身告退,口中哼道:“我才不会被沈氏那个蠢人比下去,瞧我这一回将她复宠的路子给堵死!” 慕容婕妤好言好语地送了韦容华出去,回来后立刻吩咐黄鹂将静心的香点上,坐下后揉了揉额角:“当真是聒噪愚蠢得很!” “若果真论起来,那沈氏是蠢人,这韦氏就是个十足十的蠢货!” 沈昭仪虽说也是漏洞一大堆,可人家有一件大事情就从没出过错:那就是帮着太皇太后协理六宫之事。 若是韦容华来做,第一天就得算晕过去。 黄鹂为慕容婕妤捏肩:“主子莫气,若韦容华真是个聪明的,那倒不好拿捏了,也说明韦将军与丞相结盟的心不诚。” “奴婢听说,当初选的是韦容华的庶姐,韦容华不情愿,闹了一通才入了宫来。” “原以为是个有野心的,可瞧着这模样,莫约是喜欢陛下,才吵着要进来的。”黄莺接了话。 她知道主子喜欢听这些,说明韦容华是个好拿捏的,能当刀使。 “可惜陛下从没正眼瞧过她,痴心错付罢了。”慕容婕妤神色舒展开来,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旋即又变得警惕:“倒是沈昭仪,的确被陛下放在心里。” 当今可是个极其看重天子威严和皇权的,沈氏多次冒犯天威、指责圣上、质疑皇权,却还能舒舒服服地在瑶池殿养病。 什么罚俸、抄写、降位,统统都没有。 不过十余日,当今就表现出对沈氏的心软。 让慕容婕妤有一种稳操胜券但一无所得的恼怒感。 两个贴身宫女见此,不免细细劝解,说沈昭仪的愚蠢,茯苓的挑唆成功和圣上冷漠的真面目。 “好了,不必劝我。”慕容婕妤抚平心底的一点儿不对劲,喃喃道:“沈氏那样的出身,那样的容貌,再有韦氏的衬托,对她上心喜欢些也是情理之中。” 就像是对那只猫儿的喜爱一样,浅淡如柳絮。 一眨眼儿就被风吹走了。 * 此时,凝碧阁中,元子一脸惊讶地听蓝容华问起瑶池殿。 他抬起眼,冷不 12. 兄长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元子抱猫回了朝阳殿,正碰上福如海在御书房外头站岗,就先上前行礼,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经过,说话时嗓音压得低低的,生怕吵醒牛乳团。 “先放到偏殿,吩咐人小心伺候。”福如海笑眯眯地看了眼牛乳团:“你不是还要去给蓝容华送赏么,先将差事给做了。” 看着元子憨笑着应下转身,福如海摇摇头,就想起昨日问两个徒弟谁去瑶池殿送赏的情状来:元子眼睛微微一亮,忙不迭先点了头;金侯则自以为隐蔽地皱了皱眉头,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带笑说起自己已经被韦容华预定送赏。 方才金侯出发前,还在自己屋内磨蹭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在捣鼓什么。 一个太钝,一个太势利。 都不是能做好御前宦官总管的好苗子——要做御前总管,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时刻牢记着将以陛下的心意为首位。 元子倒是还能好好调教一番,可金侯……已然是翅膀硬了,迫不及待地要自己展翅高飞了。 福如海心中不由得涌出几分担忧。他自知身体撑不了三年,可要为陛下,也为自己的后路好好考虑。 正在思虑时,御书房内忽地传来茶盏落地的声响。 福如海面色沉稳,上前两步,怀中的拂尘则轻颤两下:“陛下可有吩咐?” 莫约过了半盏茶,里头才传来尉鸣鹤冷冷的声音:“方才批奏折入了迷,不慎落了茶盏。” “福如海,你进来收拾一下。” “是,陛下。”福如海低着头进去,瞄了眼御桌上堆叠的奏折,再联系今日小朝会上的内容,心中立刻就明了:怕是韦将军他们备了两手准备,不但在众臣面前请奏、搅动人心,而且还要在奏折中继续请令,好处死沈厉父子。 好听点,叫为国着想. 实诚点就叫铲除异己了,还是斩草除根那种。 至于韦将军等人是哪一种……就全然看圣心了。 福如海收拾好青瓷碎片,觉得上奏的大人们处境不妙。他瞥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尉鸣鹤,赶忙下去重新备茶。 等回来时,尉鸣鹤的面色也未曾变好。 反倒盯着白瓷茶盏愣神了一会儿,抬首问:“你觉得,沈知全此人如何?” 沈知全,便是沈知姁兄长的名讳。 缩头当着乌龟的福如海心口一窒,跪下回道:“奴、奴才对朝堂诸事并不知晓,对沈知全自然也不甚了解,恐怕不能回答陛下。” “朕知道。”尉鸣鹤语气变得温和了些,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所以,朕是问你,上书房时的沈知全,是个怎样的人。” 这话在福如海的意料之外,他不由得惴惴又不解地快速思索起来:沈知全身为定国公嫡子,开蒙后倒也入上书房读了几年书,不过不是伴读,也未曾与哪位年长的皇子交好。 且沈知全去边境历练的那一年,陛下才刚到上书房读书,两人可没有什么交集与矛盾呀。 那、那陛下如此发问,可是有何深意? 尉鸣鹤并不着急获得回答。 与其说他抛给了福如海一个疑惑,倒不如是在问自己。 他端起新茶,轻抿一口后放下,目光掠过花几上的玉玲珑枯枝,再从半开的窗中远眺而去,沉入某段福如海根本没想到的记忆。 也是这样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他第一次与沈知全认识。 “认识”这个词用得不大恰当,准确来说,是九岁的沈知姁,要将尉鸣鹤作为意趣相投的新朋友,介绍给她的哥哥沈知全。 自然,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华信公主。尉鸣鹤思虑半路,让自己新收的小宦官去传假话,用太皇太后调走了华信公主——他虽才十二,却已然在为未来谋划,不断地挑选、收买一些新入宫、年龄小但颇机灵忠心的小宦官,以期培养自己的人脉。 与沈知姁相熟,对尉鸣鹤来说,是计划之中,也是意外之喜:沈知姁性子纯粹,认真处好关系后,他就能借此接触定国公府,博得好感后再慢慢经营十余年,说不准就有极大的把握,让定国公府站在他这一方! 所以还是将叽叽喳喳的华信支走好,省得扰了沈知全对他的第一印象。 但尉鸣鹤低估了沈知全对沈知姁的关心与护犊子。 因为生母的缘故,他对于包括血缘亲情、同窗情谊等在内的情感都不屑一顾,也并不理解。 他没料到沈知全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暗中警告他离沈知姁远些。 彼时沈知全已是十八岁的少年郎,是颇有威名的小将军。 为了见相离许久的妹妹,他特意打扮得英俊招摇,意气风发地骑了最爱的一匹枣红骏马。 可妹妹身边多了个臭小子! 臭小子身穿皇子服制,看年龄应该是最小的九皇子。 啧……长得倒是一副好皮囊,乖乖巧巧,怪招人喜欢的。可他生母是个宫女,位份低,母子俩都不受当今重视,还与皇贵妃结仇。 谁人不知,皇贵妃宠冠六宫,偏是个记仇的性子。若是牵连到了妹妹,可怎么是好? 况且,上书房那么多宗亲子弟,偏这臭小子被妹妹视作朋友? 妹妹还亲亲热热地拉着他的手! 沈知全心中转过这些思绪,勉强挂着笑脸,听沈知姁介绍尉鸣鹤。 听到最后一句“原还有华信姐姐要介绍给哥哥,可中途被太后娘娘唤走了,实在可惜”,他的笑容才舒缓些。 可握手说话时,仍带有几分不爽与敌意。 尉鸣鹤至今还能回想起当时的细节。 沈知全的眼瞳如沈厉一样,带着上过战场的冷冽,但更多些少年郎年少出名的傲气与漫不经心。 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用力握着自己的手,话语间带着违心的笑意:“臣见过九皇子。” “吾妹年幼,性子又娇惯,能做华信公主的伴读已是荣幸之至,居然还与殿下成了好友,当真是……意想不到。” “九皇子身份贵重,还要用心苦读,不负圣上期望,臣会叮嘱吾妹,少做打扰。” 那样随意又似是而非的笑意,像极了宫中那些面上恭敬、背地里嘲讽的宫人,也像皇贵妃刁难时如看蝼蚁的模样。 还让他想起早时先帝看自己的敷衍与冷淡。 尉鸣鹤回想了一遍,只觉得自己怒从心起,望着还在组织语言的福如海,面上轻嗤一声:“朕听闻沈知全在牢狱之中,依旧是铮铮傲骨的将军模样,令人见之钦佩。” 他凤眸中划过一分杀气:“这些奏折上旁的 13. 猫儿(捉)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牛乳团听不懂人语,面对低声絮叨时,它总爱歪一歪脑袋,似乎在稀里糊涂地琢磨着话。 这也是沈知姁的一个小习惯。 尉鸣鹤看它如此,倏然就笑了:“不对,阿姁可没慕容氏那样的聪明。” 那样狡诈精明、令人作呕的聪明。 他的眸光转过玉玲珑枯枝,再重新落到还没批阅完的三五份奏折上。 翻了翻都是零碎小事的汇报,就干脆一手抱着猫,一手提着朱笔写阅。 待批阅完后,尉鸣鹤就叩了叩桌子,玉扳指和木桌相撞,传出厚实的敲击声,是唤人的意思。 外头候着的金侯一阵激动,仔细地理了理身上的细枝末节,方恭敬又紧张地进去行礼:“奴才听候陛下吩咐。” 说完,金侯心中就是一阵心潮澎湃:今儿,他也有机会体验师父平日传旨办事的威风了! 不料耳中砸下来一句话:“传元子进来。” 金侯一懵,下意识地应是退下,等退到门边,心头那恼怒愤恨的滋味才涌上来。 他悄悄看了一眼,看到龙怀中的牛乳团,心下不由骂道:好个元子,原以为是个不搞小手段,私底下却悄悄地用畜生来争得陛下的注意! 元子此时正在侧殿找猫,找得着急上火,顺便将看猫的两个小宦官骂了个狗血淋头。 金侯看到这一幕,心里对元子刻意算计的怀疑减轻不少,嘴边的话也就变成了阴阳怪气:“元子,你可当真是运气好,圣上在御书房传召你呢。” 元子听后心情不免焦急,又要掩饰住对金侯的嫌恶,只好吩咐了小宦官继续找,然后低着头匆匆进御书房觐见。 行礼时冷不防听见两声猫叫,他就知晓唤自己来的原因。 尉鸣鹤果然开口询问,不过不是问牛乳团为何出现,而是让元子叙述今日去瑶池殿送赏的见闻,不许有一字的弄虚作假。 “禀陛下,奴才去送赏时,只见瑶池殿中人少了些,但也算秩序井然……”元子想起自己受沈知姁提示琢磨出来的东西,逼着自个儿静下心来,叩首沉着应答。 他讲了沈知姁对尉鸣鹤的关心与思恋,道了沈知姁许是因为熬夜做绢花,而变得苍白倦怠的容色,还有接到赏赐时,沈知姁是如何地宝贝欢喜,而后说了牛乳团被送来的前因后果。 说的时候还略带夸张地揉了揉自己被撞的肩膀,逗得尉鸣鹤哼笑一声。 “的确是比上个月圆了一圈。”听罢,尉鸣鹤将怀中猫儿拎起,仔细打量了一圈,原有几分肃色的面容露出一抹笑。 心中又想起一段往事。 这牛乳团,是他在沈知姁及笄过后,特意挑选的礼物。 算是两人的定情之猫。 那日他照旧在上书房温书,却听廊下有几个刚到启蒙年纪的宗室子弟在玩闹,说御兽司新到了两只斯波猫儿,好看金贵得很。 尉鸣鹤心下一动,就想起沈知姁曾托着脸,对着月亮许愿,想让嫦娥送她只仙兔,再不济送只仙猫的模样。 又傻气又娇憨。 他又想起华信公主的婚事已有着落,再过几日,沈知姁就不必再做伴读,要出宫去了。 若要再见,恐怕要困难许多。 鬼使神差般的,尉鸣鹤以自己身子不舒服为由,第一次向太傅告了假,出了门就疾步往御兽司跑去。 去了才知道,原是有三只进贡的斯波猫儿,可有一只是先帝不喜欢的鸳鸯瞳,且因长途运送,瞧着状态不太好。 未免先帝生气,御兽司干脆就报了两只贡猫上去记档。 尉鸣鹤打点一番,将鸳鸯猫儿带回去好生照料,赶在了沈知姁离宫那一日送了出去。 养好了的小猫不过他一个手掌大。 为着给沈知姁一个惊喜,尉鸣鹤是用双手轻轻捧住猫儿,藏在宽袖之中的。 他的掌心紧贴着小狸奴的胸膛。 猫儿的心跳很快,但很轻巧。 像是春日里化雪后,一路叮叮咚咚流向小渚的一线小溪。 有春风拂过的气息。 “阿鹤!”清脆的声音尽头,是提着浅绿色百褶襦裙、小步跑来的沈知姁。 微风、落花、少女微微扬起的娇面。 构成一副极缱绻美好的画卷。 就在那一刹那,尉鸣鹤忽然觉得,自己胸膛的怦怦声,与猫儿的渐渐重合。 掌中小狸奴的每一分轻微的动作,都和着少女的脚步。 轻盈又沉重,微小而不容忽视。 他总是在想,古人曾说“心如鹿撞”,应当是错了。 分明是“心如狸动”。 * 回过神来,尉鸣鹤才发现自己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许久,心中柔软一片。 他抿了下唇,重新板起脸,看向满是踌躇的元子:“沈昭仪若有话吩咐你,你便说,莫要吞吞吐吐的!” 说罢这话,尉鸣鹤的心底就闪过不悦,凝起冷硬。 在这个节骨眼上,沈知姁能通过元子传些什么话呢? 左不过是为沈厉与沈知全求情的话罢了。 由此可见,那朵绢花,那些关心的表现,再加上今日送来的牛乳团,并非是沈知姁认错后的举动。 只是为了自己父兄,为了自身荣宠,不得不做出的虚伪退步。 她并不是爱恋他胜过一切。 也没有将他放在心中第一位。 尉鸣鹤觉得心中涌起满腔失望,偏不知如何倾吐,只能含着怒气轻叹一声。 元子感受到这莫名而来的怒意,浑身轻颤一下,嗓音都有些发抖:“回陛下,昭仪并未吩咐奴才什么,只是奴才在瑶池殿中,听到有小宫女说了两句闲话,说什么昭仪昨日梦中惊醒,口中还唤着陛下名讳。” “因是闲话,所以奴才在犹豫要不要禀报陛下。” 这话如日出乌云,拨开尉鸣鹤胸口的闷闷火气。 整个御书房的氛围都随着一松。 元子伏在地上,轻握双拳,心下大定:果然,昭仪的提醒是对的。他身为御前的人,先前已经为昭仪说过一次好话,这回送赏回来,只管公事公办,再好好长进几分,为争取总管的位置做准备。 “朕知道了。”尉鸣鹤眼中又流转出极为轻微的笑意:“她尚在病中,的确不好照顾这个闹腾的猫祖宗。你这几日只要不在朕面前站岗,就好生照顾着猫儿,从前的活计就交给金侯做吧。” “顺便告诉他,近日天晴,就别点那些苦香了,不应景。” “你安顿好牛乳团,再去瑶池殿传话,叫她好生吃药。”尉鸣鹤口中一顿,摸了摸牛乳团,最终还是轻笑道:“朕……晚上去瞧瞧她。” 说罢,他摘了腰上一枚金镶玉玉 14. 准备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第十四章 芜荑听得心头略有疑惑。 不过闻见下一句“将大扇的山水屏风拿出来”,她就很是理解地点头笑道:“这个奴婢也知道,叫欲擒故纵!” 沈知姁没料到能从芜荑嘴里听到这词,当下就有些忍俊不禁。 可转念想想自己的打算,也的确是这个理儿,便对芜荑点了点头。 得了肯定的芜荑瞬间欢喜起来,去迎元子进来。 元子这回来,相较于早晨,可谓是精神抖擞,连口舌都伶俐了不少。 他简略说了牛乳团醒来后的好胃口,再转述了尉鸣鹤的话语。 为了感谢沈知姁的提醒,元子还低声多说了两句话:“娘娘放心,陛下下午莫约是有朝政大事,才说晚上来的。” 绝非是因为对娘娘您尚有不满。 “陛下处理的一定是大事情。”沈知姁露出理解的温柔笑容,不动声色地引元子的话:“若是陛下太累,还请你劝陛下不要前来,一切以圣体为重。” 说罢,她轻叹一口气,在眼角眉梢流露出失落。 元子如她所想般宽慰:“娘娘放心,皇上召见的是个头发半白的前朝宦官,想来为着对方身体考虑,陛下也不会用时过久。” 沈知姁闻言轻挑眉梢,掩唇做欢喜状,伸手将那雪梨盅端到身前,确认元子看到后,就让芜荑好生送元子出去。 自己心头转过几分心绪: 前朝、宦官、头发半白……算算时间,莫约是夜影卫重设后的第一任督公喜公公。 她父兄流放,手中的虎符与兵权自然被尉鸣鹤收回。当初朝中为争这精兵虎符、为争做新帝的心腹,从以慕容氏、韦氏为首的一党中又分出数个党派纷争。 谁想到,尉鸣鹤压根不打算分兵权。 他装作大方地分了一点点给虎威将军韦氏与靖文侯蓝氏,再将健壮的派遣到北疆,由华信公主的驸马镇北将军管理,戍守防卫边疆。 剩下的精兵则归入重新设立的夜影卫,督公为统领,平日里负责训练精兵、巡查京都、逮捕审问可疑之人。 由朝阳殿亲自管理,只听尉鸣鹤的号令。 第一任督公是喜公公,是个有本事的,从殿中省总管升到前朝的礼部做事,又敢赌,一早就开始在尉鸣鹤身上下注。 后头却莫名其妙病死了,死前举荐了其义子继任督公,便是帮过沈知姁几次的韩督公韩栖云,年纪轻而出手狠,站稳脚跟后就极力扩张夜影卫的势力,有点不服从于尉鸣鹤的意味。 沈知姁咽下最后一口冰糖梨汁,清甜的味道萦绕在舌尖。 但她忽然觉得自己闻到一股铁器独有的冰冷气味,眼前恍若出现了韩栖云那双极漆黑的眼眸。 还有他将锋利的铁簪送到自己手中时,那句含笑的话语——“微臣祝愿娘娘,明日心想事成”。 沈知姁心头一动,逼着自己回忆与韩栖云短暂的几次接触。 想得几乎要犯头疼,她才终于抓住了一点有用的信息:韩栖云曾提到过一句,他从前做过宫中最苦最累的活计。 如今韩栖云与喜公公尚未有交集,她是否能先找到韩栖云,与之交好、或帮着他顺利走完前世的路? 正想着,箬兰登记好了份例,将册子送来,汇报完后对沈知姁行礼:“还请娘娘恕奴婢多嘴,奴婢要册子时,见白青总管的态度很是紧张,磨蹭了半晌都拿不来前头登记的旧册子,最后以奴婢是第一次登记为由,给了奴婢这个没记过的新册子。” 她语气平和,不曾添油加醋,却在明晃晃地提醒沈知姁,白青有贪财造假之嫌。 “辛苦你了。”沈知姁将早备好的一对精致银镯递去:“这事本宫记下了,暂且不着急,如今还有件要紧事吩咐你。” “你也看到瑶池殿中有不少不堪用的,我预备病好后换些新人进来,想你去浣衣局等地打听打听,要那种年约二十上下,性子沉稳,不爱说话,长相可看又做得脏活累活的宦官。” “不论出身,到时候将名字送来,本宫挑一挑。” 箬兰谢恩后却没应下:“娘娘,奴婢在这方面不如青葙细心谨慎,且她还有个姐姐在殿中省做事,打听起来更方便,这件事交给青葙更好些。” “你与青葙感情颇深。” “那就交予青葙去办罢,你就专心帮着芜荑做事。”沈知姁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做事仔细、并不贪功、看重情谊,且举荐理由亦有助于她。 是个可用的人才。 箬兰觑见沈知姁眉间的困意,识趣地行礼告退:“奴婢请芜荑姐姐来服侍娘娘,随后带着连翘与白苓为娘娘守门。” 沈知姁含笑点头,而后回到内室,为晚上需要用尽心力的表演而养精蓄锐。 同时也盼着明日诸葛院判的回来——如今为她诊治的李太医,来路不明,用心不精。沈知姁并不喝他开的药方,就照着从前诸葛院判开的旧方子喝。 旧方子还算有效,喝了两日风寒见好,但身子上疲乏之感却没有减弱,只能尽量多小憩休息。 她前世在病榻上卧了十余年,今生一定要有一具健康的身体。 * 大约是尉鸣鹤的举动都在预料之中,沈知姁知道自己的一番铺垫试探没有白费,这两日一直紧绷的神思放松了许多。 一觉香香甜甜地睡了一个时辰。 芜荑已经依照吩咐,将大扇屏风拿出,并收了妆奁台上所有带尖尖的首饰。 “将屏风放在香炉与妆奁台的中间,然后拿一身花罗窄银束腰裙拿来。” 沈知姁接过芜荑奉上的温水漱口,目光转过光秃秃的妆奁台,泻出几分厌恶森冷之色:“将书桌屉中那个黄花梨木盒子拿来,东西装到妆奁台中,再洗干净那个盒子!” “是,娘娘。”芜荑知道那盒子中放的是什么。 未入宫前,放了用陛下送的花朵晒成的干花,陛下亲手做的、格外难看的同心结,还有陛下送的各式新奇小玩意:粉色的玉珠串子,紫色的大块水晶,藏着蜻蜓的琥珀,天水碧的宣纸…… 入宫后,就多了陛下随身带过的香囊,头上绾发的簪子,腰间明黄色的腰带,甚至还有更换冕冠时,上头的旒珠。 最近一次打开那盒子,就是一月前的中秋,陛下送给娘娘亲手雕刻的印章,刻了彼此的名讳。 这是娘娘曾经无比爱惜的,与陛下两情相悦的美好回忆。 如今娘娘却厌恶无比。 芜荑行礼转身后,握紧自 15. 欲擒故纵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福如海得令,迎了韦容华进来。 他看见食盒里是尉鸣鹤不喜欢的甜腻糕点,行完礼后说的是对瑶池殿的抹黑贬低之语。 纵然福如海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不由得无语凝噎:真没见过这样不会争宠的主儿啊! 上一个这样的……还是陛下的生母李氏,用尽了拙劣手段,甚至不惜利用陛下来争宠。 结果在先帝眼中,还是比不上冯皇贵妃的一根指头。 韦容华如此,只会让陛下将她与李氏联想在一块儿。 到时候真得了陛下的厌恶,连翻身都无望。 等听到尉鸣鹤的那一句“爱妃有心了,退下吧”,福如海算了算时间,不由暗暗点头: 他平日里观察得没错,陛下心情不好时,从不会在蠢人身上浪费超过半盏茶的时间。 他照旧送韦容华出去,含笑收了荷包,再看韦容华满面娇羞又不舍地离去。 福如海心里门清儿:陛下见了韦容华,并非是因着宠爱,只是碍着虎威将军的面子。再者,也是有一份沈昭仪的原因:一是仍旧对瑶池殿有疙瘩的敲打,二是叫满宫里看着,自己并非是偏心独宠昭仪,是护着沈昭仪的意思。 毕竟沈昭仪是被圣上口谕亲口要求养病的。 名为养病,实际上是对其忤逆冒犯天子的禁足。这罪名可大可小,小到禁足,大到冷宫赐死,全看天子心意。 偏今日送赏,尚在禁足、濒临失宠的沈昭仪独占头筹。 陛下是防着有人不忿闹出来,要以此为由严惩沈昭仪呢。 想到这,福如海赶紧去传膳、备辇,预备着去瑶池殿的事宜。 * 夜幕升起,隐约可见星籽点点。 青葙提着灯笼,从外头小跑回来,与台阶上的沈知姁轻语外头的消息。 芜荑为沈知姁披上披风,听到韦容华得了召见的消息,眉目间染上几分焦急:“娘娘,这夜风带寒,陛下还不知道何时会来呢,您就先回去等着,等陛下来了再出来。” 沈知姁将目光从原处换绢花的白青身上离开,转向芜荑,用微凉的指尖拍了拍芜荑的手,目光温柔。 直到芜荑缓和了焦急之色,她才轻笑回道:“你放心,我不会站多久——等看到銮驾,我就立刻回内室。” “芜荑,不要关心则乱,想想我说要拿屏风时,你说了什么?” “欲擒故纵”四字在芜荑心中浮现。 芜荑霎那间就定了心:往常圣驾来临,都是妃嫔提前候在宫门口等待,娘娘这便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只留个影儿给皇帝,叫他看了心痒。 见沈知姁与芜荑说完了话,原先退后的青葙重新上前两步,将打探来的消息说完:“奴婢姐姐说,下午时分,韦容华与蓝容华都去了御兽司一趟,两位主儿撞在了一块儿,韦容华单方面起了几句口角。” “蓝容华抱了一只三月大的简州猫儿,韦容华倒是定了一只斯波猫儿……还说,最好是鸳鸯瞳的。” 话落,芜荑眼中闪过几分诧异:韦容华这是要养个牛乳团翻版,好来争宠? 可此猫儿非彼猫儿,韦容华争到最后,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确实是韦宝珠能想出来的主意,估计慕容燕这几日也烦了她,才由着她去。”沈知姁不过一笑,旋即就神色认真地望向青葙:“你的姐姐很厉害,消息很灵通。” “姐姐比奴婢厉害许多,是在尚宫身边做事的,知道的自然也多。”提起姐姐,青葙面上有掩不住的骄傲。 “辛苦了。”沈知姁看着青葙眼角些微的红,若有所思:“箬兰说你爱甜,就留了一碟子桂花蜜藕给你,记得热一热再吃。” 青葙赶紧行礼谢恩,告退后的脚步少了一分沉闷。 “你今晚睡前去问问青葙,问她家中是否出事,若要支取银钱,只管说出来。”沈知姁手头并不差银钱,而银钱又是巩固人心最快速有效的手段:“今晚过后,瑶池殿会平静一段日子,你与元子悄悄联系一回,了解一下青葙、箬兰、白苓与连翘的家人。” 有的时候,宫人背叛并非是因其本身不忠,而是家人的性命被他人攥在手中。 沈知姁决心先提拔这四人,就不能留下隐患。 芜荑也知这四人是可用的,当下就慎重点头。 随后她看了眼后殿茯苓屋子中的亮光,对沈知姁轻叹:“娘娘说得不错,这两日茯苓困于绢花,不曾插手殿中事务,加上娘娘惩处的震慑,宫人们都变得老实起来。” “不像从前茯苓管事时,一不留神就有宫人偷懒吵嘴、闲话拖磨。” 芜荑原只当是茯苓性子宽和,兼之宫人年纪轻、难免活泼的缘故。 如今看来,当真是一阵心寒与后怕:若娘娘看不清茯苓的真面目,那她们瑶池殿,从内里就站不稳脚跟了! 正说着,转角处转过明黄的銮驾。 门口吩咐过的小岑子暗中比了个手势,表示圣驾即将到瑶池殿。 沈知姁走到廊下,浅粉色束腰裙在灯烛下泛着淡淡的流光。 她半挽着发,身子前倾,手紧紧握着栏杆,在夜风中如一只摇摇欲坠的蝶。 尉鸣鹤远远看着这一幕,只觉心中一阵轻悸。 竟有几分难言的思念与歉疚。 “走快些。”分明只剩下二十余步的距离,尉鸣鹤却莫名觉得远得很,忍不住开口催促。 大力宦官们得了令,当下就三步并作一步,几个喘息后就落了銮驾。 难为福如海跟着一阵小跑,气喘吁吁地去扶尉鸣鹤。 等进了瑶池殿宫门,再抬眼时,已不见沈知姁的身影。 尉鸣鹤轻挑长眉,口中微微叹息一声。 叹出百般复杂难辨的情绪。 唯独没有十日前面对沈知姁时的愤恼。 “昭仪在外头等了多久?”尉鸣鹤转头问门口站岗的小岑子。 头一回直面龙颜,小岑子紧张得险些跪下。幸而芜荑提前教过他应对的法子,当下就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行礼回道:“禀陛下,昭仪娘娘用完晚膳就出来等着了。” “方才芜荑姑娘还特意取了披风与手炉。” 福如海眼睛尖,看到廊下走来一宫女,手上端着雪梨盅,便上前道:“外头风寒,陛下不若早些进殿?” 尉鸣鹤也觉着有些寒凉,便颔首同意。 心思不自觉地回转到方才的一眼,情不自禁 16. 请罪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绕过左侧的大面多宝阁,映入眼帘的是妆奁台。 上头的东西收拾得齐整,惟有一方小屉半开,像是主人经常使用的模样。 尉鸣鹤的眼神极好,一眼就认出里头圆滚滚的是旒珠,明黄色的软带则是仲秋节那日,他落在瑶池殿的二色金腰带。 眼前恍若出现沈知姁拿着这些小东西,病容憔悴、对镜流泪、默默思念的模样。 他心口就泛起一片触动。 下一眼看到的,是他新年赏赐下的山水屏风。 这屏风的雕嵌工艺极佳,最妙的却是上头以一种璇石作屏面,有似透非透、光影朦胧的美感。 这是屏州贡品中最好的一个。 尉鸣鹤第一眼就想着,一定要给瑶池殿。 她会很喜欢的。 沈知姁的影子就这样映在上面。 屏风后燃着三盏灯烛,灯色温暖,光晕染着美人影,愈发有种触手可及,却若即若离之感。 尉鸣鹤进去的脚步声极为轻微。 他的眼落到屏风上,就和雨滴坠入水渚一样,难以分开。 他在福如海搬来的圈椅上落座,静静地看着沈知姁的影子。 片刻后,尉鸣鹤垂下眼帘,狭长眼眸中渐渐凝起冰霜,让有些恍惚的帝王重新冷静下来,决定等沈知姁开口。 尉鸣鹤其实很好奇,他此番突然探望,会看到怎样的沈知姁,沈知姁又会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 是和从前一样的娇憨亲昵,还是忽然间变得疏离敬畏、循规蹈矩起来? 但尉鸣鹤转了转扳指,觉得这两种情况,他都不太想看到。 因为两者都意味着他这几日看到的、让他忆起过去、变得心软难耐的一切,都有沈知姁的故意推动。 前者所求的是与原来一样的荣宠富贵,后者则说明沈知姁对他……心怀怨恨。 这是妃嫔的死罪。 * 沉默间,屏风后忽然有一盏烛光“噼啪”一声,爆了灯花。 那道静然的影儿才一动,恍若梦中惊醒。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沈知姁规规矩矩地行礼,动作间将束腰紧了紧,嗓音有些闷闷的,不过尾音扬起,难掩语气中暗藏的欢喜。 尉鸣鹤略握起的手松开,抬眼时放了刚刚升起的猜疑,蹙起眉看着屏风后那道可以用瘦弱来形容的人影。 尤其是那一截腰,虽被宽袖挡住,但不难看出,比之从前明显瘦了一圈。 与白日里胖了一圈的牛乳团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且此刻,眼前人做着行礼的动作,腿脚处格外不稳当。 可她却偏偏不吭声,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唯独头那块,带的簪子动了动,昭示着主人正在偷偷地抬头看。 就像从前在上书房时,她做完了功课,无聊时也是这样。 还一直以为他发现不了。 “起身吧。”尉鸣鹤唇角轻弯一下,一晃后就恢复原状,面无表情地用往日轻柔的口吻询问:“药可喝了?” “朕听芜荑说,你又闹性子不肯吃药了。” 听得沈知姁在屏风后露出一抹冷笑。 若是不知前情,叫旁人听去,还当真以为她照旧独得圣心呢。 她攒住掌心,按捺住心中的杀意与恨意,语气中带出浓浓的困乏:“回陛下,臣妾已经喝了。” “可臣妾才不是闹性子呢,是想晚些喝。省得晚膳后还没做什么,就觉得困顿难耐,只想睡觉。” 前半句尚守着宫规回话,后半句却有着自然而然的亲昵,精准地戳在尉鸣鹤心上,让他有些失笑:难怪方才没动静,原是在打瞌睡。 同时,尉鸣鹤心中疑窦顿生,想起昨日他有让福如海去查,现下为瑶池殿问诊的李太医,是被谁举荐入太医院的。 “这应当是李太医医术不精、药方不佳的缘故。”想着沈知姁受了算计,尉鸣鹤这回是真带了怜惜:“明日,诸葛院判入宫复职,朕已然叫他先为你诊治,再去太医院办理手续。” 沈知姁轻咳几声,再次起身行礼。 影子多了摇摇欲坠的柔弱美感。 一旁扮演木雕的福如海窥到龙颜上的关切,连忙将手中的雪梨盅送到屏风后。 再回来后,果然得到尉鸣鹤赞许的一眼。 而后,尉鸣鹤极有耐心地等沈知姁吃完雪梨盅,才再次柔声问道:“先前在阶上等朕时,是不是又受了风?你昨日刚退高热,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朕原先还打算……等你身子好了,带你去见沈厉与沈知全一面。”尉鸣鹤说完这一句,眼中的怜惜已然变得意味深长:“你觉得好不好?” 这句试探是明晃晃的,却能让尉鸣鹤得到他最想知道的一个答案——在沈知姁心中,究竟是他最重要,还是沈厉父兄始终高他一头? 尉鸣鹤知道,沈知姁心性纯粹,在这样的问题面前,是说不了谎、演不了戏的。 他想着今日廊下新换的绢花,心情尚可地摩挲着指尖,等待自己预想中的那个答案。 然而没有,屏风后一片安静。 那道让他怜爱的纤影正低着头,似乎在犹豫,究竟是遵从本心,还是违心说谎。 福如海在这安静中急得上火,觉得自己嘴上多半要生燎泡。 看着尉鸣鹤一点点变得冷肃的面容,他心中颇为绝望:天爷呀,以后这朝阳殿,可没有好日子过了! 就在尉鸣鹤耐心告罄的前一刻,室内响起一声极为轻微的啜泣。 让人想起早春被晨霜打中的腊梅,蔫蔫的,可怜又可爱。 也让尉鸣鹤眼中覆上一点柔光。 是他忘了,忘记阿姁从前也曾在他面前哭过。 她哭的时候就是安安静静的。 像是林中走失的稚鹿,无助地窝在一个角落,自己小小声地流眼泪,不想叫旁人发现。 尉鸣鹤倏地起身,走到屏风旁,冷肃面容消融了一点芽尖儿,平声问道:“怎么忽然哭了?” “臣妾风寒未好,陛下可不要过来。”随着尉鸣鹤声音接近,沈知姁的影儿后退两步,带着哭腔:“晚上睡觉时鼻子不通,是会很难受的。” 说罢,沈知姁停着轻轻呜咽了两下,努力平复情绪,压着嗓音近乎到哑声:“陛下向来觉浅,又曾为救臣妾于冬日落水,若是染上风寒,会更加劳累辛苦。” 提及那场鲜有人知、两人情愫初始的落水,屋中沉闷闷的空气都散了些。 尉鸣鹤眼中露出明显的犹豫,思索几番后,想要开口略过他抛出的试探问题。 沈知姁恰在此时收拾好了情绪,隔着屏风跪下叩首:“陛下问臣妾为何而哭,是因为臣妾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也让臣妾想起十余日前,自己是如何辜负了陛下的苦心。” “臣妾先前情急糊涂,做下难以挽回的错事,愧对陛下。” “兼之刑部 17. 期望(捉)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福如海到底是服侍尉鸣鹤二十年的老人,这一番剖析当真将尉鸣鹤的内心变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尉鸣鹤此时凤眸上扬,眉眼含笑,俊面上满是动容之色,隔着屏风温温柔柔地宽慰沈知姁:“你放心,朕知道沈夫人长患咳疾,这些日子都允准女眷们住在定国公府。” “朕也有命太医院配制止咳的药丸,到时候令沈夫人一并带着上路。” 说罢,尉鸣鹤面上闪过释然之色:“朕知道你是最看重亲情真心的,为父兄求情、想见母亲,不过是人之常情。” “好好养身子,等小雪那日,朕带着你去送一送沈夫人。” “臣妾多谢陛下宏恩。”沈知姁轻声应了,不顾福如海的阻拦,强撑着又行了一礼,尾音有些喑哑。 这模样让福如海都觉得心疼,奉了一盏温水。 “陛下,臣妾听闻太皇太后这几日也染了风寒,如今可好些了吗。”抿了口水润嗓,沈知姁开口关切询问。 尉鸣鹤对太皇太后算有几分真心孝顺:“已经好了,只是到底是老人家了,还要再仔细将养一段时日。” “太皇太后昨日还同朕念叨你呢。”尉鸣鹤自觉心愿达成,心情大好,起了几分玩笑的心思:“说自己这几日管宫务烦得慌,方尚宫也老眼昏花,帮不上忙,每日连祈福都没有功夫。” “等你好了,定要把你抓去颐寿宫的小佛堂,一边帮着祈福,一边整理宫务。” 谁知沈知姁乖乖应是,影儿在屏风上一点一点,有说不出的娇憨味道。 “臣妾病好了后,一定去颐寿宫的小佛堂站岗。”沈知姁嗓音软软的,像流淌的槐花蜜:“但臣妾心胸不如太皇太后,不能陪着为大定与百姓而祈福。” “臣妾只想着为陛下祈福。” “陛下别笑臣妾。”说着说着,沈知姁的声音就低了下来,像是恼着自己:“臣妾昨日醒来就回想着之前自己的行为,当真是糊涂得不行,像是被猪油蒙了心,执拗而不肯回头,一个劲儿地往牛角尖里钻。” “实在是让陛下失望,又伤了陛下的心。” “臣妾思来想去,想要弥补陛下,却拿不出世间珍宝,也找不到珍贵良药。”沈知姁将头缓缓垂下:“臣妾如今有的,只有自己的这一颗真心。” “臣妾会在佛前茹素一生,换得陛下长寿无极,年年康健。” 这话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尉鸣鹤只会以为是漂亮话。 但放在沈知姁身上,他是相信的。 听着屏后传来的、带着十足懊悔的闷闷鼻音,尉鸣鹤的唇轻弯一下。 他抬起手,触碰到屏风。 璇石似玉,带着温润的冷与硬。 沈知姁的影儿落在尉鸣鹤的指尖,正好是一缕垂下的发。 让他想起从前与沈知姁亲昵时,带着淡淡香气的乌发缠着他的指尖。 柔顺而令人心动。 “你还病着,正需养身子,可不能茹素。”尉鸣鹤指尖勾起,轻轻敲了敲屏风:“再说了,朕还不晓得你么,京城大大小小的食铺酒馆,只要手艺好的,哪个没被你光顾过?” 话落,就有两句轻轻的嘟囔:“陛下说得好像自己没吃似的。” “臣妾是认真的。” 尉鸣鹤眼底转过一丝恍惚。 时间像蓦地倒退了两个月,回到他与沈知姁亲亲密密说体己话的时候。 他自认薄情,当时只道寻常。 如今想来,胸腔中却酸涩怀念得很。 “正因知道这些,所以朕相信你是认真的。”尉鸣鹤柔声道:“先养好病最为重要。” “朕近日政事颇多,等得空了再来看你。” 言罢,尉鸣鹤想起一事:“上林苑东南角的暖泉池中,还长着未凋谢的莲花,等过几日再冷些,恐怕就就要没了。” “上林苑的人还置了小船。” “你最爱这些景致,明日若得了诸葛院判许可,就去瞧瞧,走动走动也有利于强身健体。“ 沈知姁第三次起身谢恩。 不过这一回,她眼中的笑意是最真诚的——这是解了她禁足的意思。 直到此刻,沈知姁的心神才真正放松许多。 禁足解开,诸葛院判回来,茯苓与白青已暗中调远……她甚至能去见一见母亲。 沈知姁自觉第一阶段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眼角眉梢都透露出笑意。 她趁着这笑还在,特意说了殿中省送份例之事,只谢尉鸣鹤的体贴。 随后谢了送来的贡梨与贡冰糖:“这两样蒸出来的雪梨盅格外清甜,润肺利嗓,臣妾很喜欢。” “近日虽寒,但还是干燥得紧,陛下也要注意滋补。” “朕知道了。”尉鸣鹤很是受用这句甜甜的关怀,转头见天色渐晚,又说了两句关心的话,就起身离开。 走时还特意叫沈知姁坐着,不用行礼相送。 等走到多宝阁处、将要拐弯时,屏风后传来几声细碎的声响。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回首望了一眼。 方才还坐着的那一抹倩影已经不在原位,而是挪动到了屏风后头。 包裹着璇石的紫檀富贵边上,搭上了一只纤白好看的手。 靓润的青丝从蜷起的手指旁垂落出几缕。 尉鸣鹤的眸光掠过,复瞧见被精心收起的、自己的东西,从其中品味出女郎的不舍与爱恋。 满腔的怜爱疼惜之情不觉更重。 阿姁是这样想他,又这样爱他。 这样的情深意重,才值得帝王的迁就。 尉鸣鹤一时间感慨颇深,装作看多宝阁上的摆件,刻意多停留了一会儿,好让沈知姁“偷看”个够。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负手离开。 * 福如海顺便将装梨盅的碟盘带了出去,让芜荑好生服侍沈昭仪,还对着瑶池殿一众宫人施威,让他们安分守己,别叫主子烦心。 ——原先是没有这一环的,可谁让沈昭仪超常发挥,一举就获得了陛下原谅呢? 他福如海帮着帝王心尖上的人教训宫人,是在为陛下分忧呢。 训完人,福如海乐颠颠地伺候圣驾回殿,却看到尉鸣鹤的神色似被冷风吹过,长眉紧蹙,透露出一分不解与不虞。 “陛下,您……”福如海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先赔笑询问。 “朕觉得,沈昭仪有些疏远朕了。”尉鸣鹤靠在引枕上,手支下颌,向来深冷的目光此刻有些闪烁:“若放在一个月前,只有 18. 抄经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第十八章 尽管从一开始就心思不纯。 但二人从单纯、不算完全的青梅竹马,发展为相知相许的恋人,这一转变,是尉鸣鹤求来的。 费尽心机,费的是真心。 尉鸣鹤尚且在沉思,耳畔听着福如海继续分析:“更重要的一点是,昭仪主子的父兄获罪,变成了罪臣之女,无依无靠。” “这身份不同,娘娘的看法兴许就不同了。” “奴才听昭仪的一席话,是觉得父兄得罪,自己也愧对于陛下您呢。” “有朕在,沈昭仪算不得无依无靠。” 尉鸣鹤叹了一声,想起沈厉与沈知全,眼底闪过一抹冰冷冷的厌恶:这父子俩都是一副矜傲的性子,从第一眼见面就让他不喜。 在他登基前保持中立也就罢了,还不到如今流放抄家的程度。可登基后,这两人竟屡屡与他对着干! 他要提拔拥有从龙之功的将领,沈厉就提起此人小计尚可,大局不行,不可领训数万之兵。 他意欲减免赋税、巩固民心,沈知全偏偏从边疆回来上书,说周边小国结成联盟,对大定虎视眈眈,又说边境士兵辛苦,惹得朝野上下一片担心,言兵草军粮不可缺少,稍减赋税即可,不用全部减免。 即便沈厉父子说得颇有道理,可想起他们俩当着群臣面前言辞激烈直白、不肯让步的模样,尉鸣鹤只觉得他们丝毫不顾及天子的颜面,心中恼火不已。 那日对沈知姁冷漠无比,也有联想到此事的缘故。 偏沈厉父子手握兵权,战功累累,在朝堂与百姓间都颇有威望,赞他们正直清廉,爱兵民如子。 尉鸣鹤身为新帝,只觉得忌惮不已——领导重兵,而不与帝王一心。 此时,朝野中的党派之争隐隐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慕容丞相是先帝晚年的新贵,根基不稳,擅表忠心。 其参奏定国公府的一份奏折,令尉鸣鹤心念一动:若是收了定国公府的权与兵,借此重设只听命于皇帝的夜影卫,以此来打压、清理朝堂党派…… 尉鸣鹤召了喜公公,默许慕容氏和韦氏的动作,终于拿回了自己想要的权。 大权在握的感觉极佳,令他嗤笑起先帝的糊涂举措:将大事放心地交给重臣,自己则做个无为而治、无功无过的皇帝。 既做了帝王,那便要集权于一身,旁人的生死荣辱不过他的一念之间。 像先帝那样,又有什么意思。 * 尉鸣鹤想着想着,眼前又出现沈知姁泪濛濛的眼儿。 再结合福如海的劝说、适才与沈知姁的对话,原就不算少的歉疚渐渐变深。 还有种乱发火的心虚感。 回到御书房,尉鸣鹤只留下福如海伺候。 “你还记得韩栖云么?”心中不舒服,尉鸣鹤自然也不会忍着:“他如今在哪儿做事?” 福如海对这个名字算是印象深刻,毕竟陛下当年救落水的沈昭仪时,韩栖云是唯一在场的人。 后来也是他伺候着陛下与沈昭仪悄悄回到颐寿宫。 说起来,韩栖云这个小宦官,可是陛下收买、培养的第一个人。 早两年颇得重用,后来就被陛下派去专门搜罗消息。 算算时间,好似就在陛下英雄救美之后…… 不过那小子倒也得用忠心,传回来不少可用的消息。 陛下赏赐是有,但就是没调他回来。 “回陛下,他现下正在校练场做洒扫。”福如海小心躬身:“那韦将军的嫡次子与慕容丞相的庶长子多次在此相见之事,就是他上报的。” 也因此,陛下才顺藤摸瓜,发觉韦氏早已投诚慕容氏。 这可是个功劳。 但福如海抬眼一窥,竟发觉尉鸣鹤面沉如渊。 半晌后,才有一道冷硬的话语传来:“调他去做最劳累的活计,就说皇宫中人心不稳,还是让他继续搜集消息。” 提及韩栖云,提及落水,尉鸣鹤烦躁地抿起了唇。 当时年轻,一时心软,竟留下一个祸患。 可现下万不能草草处置韩栖云,否则就是寒了手下人的心。 说罢,尉鸣鹤仍皱着眉:“今日她还谢了朕体贴,特意命云总管送了昨日没拿完的份例。”可他不过是命福如海暗示殿中省,将瑶池殿的份例补上。 沈知姁不会使手腕,身边的芜荑更是个老实性子。 由此可知,昨儿领份例时,瑶池殿的人遭了为难。 福如海听出言下之意,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和盘托出:“奴才听说,昨日韦容华亲自带着宫女去殿中省领的份例……” 话落,他在心中腹诽:怎么又是韦容华!每回宫中有什么事,韦容华第一个就上蹿下跳的,也算是另类的“将门虎女”了。 “你去殿中省一趟,让云总管好好管教底下人。”玉扳指叩在桌上,沉沉的声响与尉鸣鹤的话语重叠:“再去霁月轩传话,就说朕感念韦容华素有孝心,允准她为朕分忧,将佛经抄写十遍,为太皇太后祈福。” 福如海赶紧应是,内里明白:陛下心中释然了,那股子护短偏心的劲儿又上来了。 “回陛下,您让奴才去查的事情,奴才已经查清楚了。”福如海想起一事,赶紧禀告:“如今负责瑶池殿的李太医,是由去年告老还乡的章太医举荐入宫的。” “而章太医的妻子,是慕容氏出身。” “真是好的很。”尉鸣鹤嗤了一声:“当初以为只是个有点野心的,谁知道父女俩的手都爱伸那么长。” “你过两日,派人去接范院使出狱,让他从外头多带些要用的草药进来,别从宫中的记档走。” 他如今登基一年,皇宫中也该有些儿啼的喜事 但有的人,就没必要拥有这种福气了。 * 殿中省有个办老了事情的宦官挨了板子,被迫停了职。 韦容华得了抄写佛经、替陛下为太皇太后祈福的“殊荣”。 这两则消息长了腿似的满宫飞。 不过两个时辰,该知道的人就全知道了。 沈知姁彼时正在洗漱,口中还残留着浓茶的酽苦。 ——对着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的仇人做出深情不舍的模样,当真是个令人作呕的事情。 当时尉鸣鹤前脚刚走,她就急命芜荑到了一碗浓茶来,好掩住呕吐之意。 “昨日奴婢遇见韦容华时,就是这老宦官当值。”芜荑面上笑意沉稳:“韦容华面上说是祈福,实则就是罚抄佛经。” “奴婢在此祝贺娘娘,一举解了与陛下的矛盾, 19. 分析(位份表)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立冬之日,阖宫上下都要吃饺子,算是个小的节庆之日。 按照宫中旧例,帝王与皇后会在宫中设宴,享一个小团圆。 尉鸣鹤未立皇后,没尊太后,目前仅有四位妃嫔,只有沈昭仪是一宫主位。 故而每年的立冬宴,都被太皇太后设在颐寿宫不远处的满庆殿中。 但今年却是个例外:沈昭仪与太皇太后接连生病,朝堂多事,陛下烦扰,没有心思办宴。 朝阳殿让御膳房做了饺子分送各宫主子,再令大膳房给宫人们增添点心,如此就算是过了立冬。 主子们也都有赏赐。 宫人们过得颇为高兴,主子们却各有各的烦扰。 凝碧阁中,蓝容华正在与宫女们捉过分活泼的简州猫。 韦容华听闻尉鸣鹤神色愉快地出了瑶池殿,摔了一整套的彩釉茶具,还借此惩罚了一个洒扫宫女。 “本嫔倒是小看了沈昭仪。”慕容婕妤的态度与韦容华截然不同。 她正觉得这一天没滋没味,睡前来了个消息,顿时精神抖擞地分析起来:“看来本嫔先前分析错了,陛下对于沈昭仪,可能不是对小猫小狗的那种宠爱。” “说不得还有几分真情实感在。” 她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早晨得知消息,是元子去瑶池殿送的赏赐,还以为是金侯争气,将他的竞争对手挤去了将要失宠的沈昭仪那里。” “本嫔还高兴呢,想着将来在朝阳殿也有可用之人了。” “没想到圣心难测,陛下心中还念着沈昭仪,叫她一朝之间就有翻盘的迹象。” 说到这,慕容婕妤眼尾一挑,喃喃道:“其实这从刚入宫时,本嫔就该看出了。” “当时陛下新登基,礼聘四位贵女入宫,依据宫规,除非潜邸旧人,否则初封时不得居一宫主位。” 黄鹂插了句嘴:“主子可还是介怀被沈昭仪压了一头么?” “她虽封作三品婕妤,居于第一,但主子您是四品容华,底下还有韦氏与蓝氏,两人一个贵仪,一个婉仪,才是最末尾的。” “本嫔又不和韦氏一样的鼠目寸光,才不在乎初封。”慕容婕妤睨了一眼黄鹂,口吻带了一丝不悦。 她自信,事在人为,只要好好经营,做皇后不再是梦想。 “娘娘的意思是,当日四位主子入宫,都不是一宫主位,但只有沈昭仪入住瑶池殿的侧殿。”黄莺为黄鹂解释:“娘娘住兰心堂,韦容华是霁月轩,蓝容华则在凝碧阁,都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宫殿。” “由此可知,陛下早就有给沈昭仪晋位的想法,只不过碍于宫规罢了。” 听闻当时监作司还特意修缮了瑶池殿上下。 这其中,是当真有些偏心的。 慕容婕妤赞赏地看了眼黄莺。 “咝……倘若陛下对沈昭仪存着真心,那对婕妤可是不好的。”黄鹂反应过来,口中担忧:“如今沈家出事,咱们能借着东风将沈昭仪扳倒,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的好机会……” “你倒忘了,本宫还有茯苓这颗棋子呢。”慕容婕妤姿态轻松地倚在软枕上:“不管陛下心中如何,但沈昭仪心悦于陛下,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 “茯苓有本嫔的指示,又有沈昭仪的信任,注定会成为压垮瑶池殿的最后一根稻草。” “除非她阳奉阴违,或是沈昭仪忽然变聪明了。” 说到茯苓,慕容婕妤眼底划过一抹钦佩:“父亲果然是老谋深算,难怪当时顶着全族的反对,也要倾力买通云总管。” 要是没有云总管的帮忙,她哪儿能一早就在各宫安插钉子? “丞相与主子您都是绝顶聪明的。”黄莺轻笑:“在奴婢看来,黄鹂的话是有些担心过甚了——即便陛下心系沈昭仪、要护着沈昭仪、继续宠爱沈昭仪又如何?” “一个罪臣之女,是再也指望不上做皇后了。” “你说得对,连本嫔都忘了这一点。”慕容婕妤面上浮现出胜券在握的神情:“往后要是那个茯苓再来,你们俩就随意打发了她。” 而后她的手轻抚自己的小腹,心中思忖着:父亲前两日递进来消息,让她尽量四月后的大选前再提升一下自己的地位,如若难升,那也要巩固住。 后宫妃嫔要晋位,普遍的无非是三种途径:一是资历深厚、平日里安分守己,慢慢熬个一二十年,总能晋升两三次;二是深受宠爱,得圣上欢心,每次晋封时总能记得你;三是怀孕生子,为陛下开枝散叶,也是妃嫔的大功劳。 前两个途径被慕容婕妤想也不想地排除掉:等着第一种方式的都是废物,第二种则都是热衷争宠的狐媚子。 她是一定要走端庄贤惠这条路的,那最好的选择就是最后一条路。 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呀。 即便不是皇子,是个没用的公主,那对她来说也是个极佳的助力。 慕容婕妤心中定了主意,吩咐黄鹂明儿悄悄地去一趟太医院,让那位李太医偷偷送些助孕的方子来。 临睡前,她忽然想起一事,召来值夜的黄莺:“要是明日韦容华来,就说本嫔身子不适,要休息两三日。” 她如今有要事要做,懒得听韦容华吐苦水。 * 禁足得解,初步过关。 沈知姁原以为会一梦沉到江南,结果却轮番梦见她前世最不愿回想的两件事。 那是元宁四年仲秋,她被诊出有孕一月。 尉鸣鹤得知她胎气不稳,特意命人从北疆将她母亲接回京,以治疗咳嗽旧疾。 沈知姁本以为,这是个向好的转折点。 然而深秋,藩王联合土番里应外合、意图谋反,整个北疆被大定将领封锁。 随后慕容将军上书,言沈厉父子第二次通敌叛国、投向土番,已经就地斩杀。 母亲得知这消息,在京城外投水而亡。 沈知姁胎气大动,又于小年宴上落水,不幸小产。 她拒绝了以作补偿的妃位,从此彻底坏了身子,整日以泪洗面,难出病榻。 或许唯一欣慰的是,这个她没护住的孩子,是问责慕容氏的一柄利剑。 *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最后是芜荑焦急的呼唤,才让沈知姁猛然从噩梦中惊醒。 眼前一片模糊朦胧。 她抬起手,轻轻抹了抹,才发觉自己脸上湿漉漉的,像下了一场寒彻心扉的秋雨。 背上亦是冷汗如雨。 “快打热水来!”芜荑见沈知姁醒了,将一旁的软兜先给披上,随后吩咐底下人烧热水、关紧门窗:“不许有一丝凉风泻进来!将炭笼重新烧上!” 等事情都准备好,芜荑又将旁人都遣散,一边为沈知姁擦汗,一边轻声询问:“娘娘,可是做噩梦 20. 问药(修)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诸葛院判与沈厉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 准确来说,沈厉救过诸葛院判两次。 他对沈知姁来说,不光是一位可以信任的太医,还是一位可敬的叔父。 “院判快请起。”沈知姁自然不能受礼,快步上前要扶起诸葛院判:“本宫可当不起院判的大礼。” 诸葛院判在行动间起身,示意芜荑将沈知姁扶到椅子上坐下。 芜荑很懂地将撤膳的宫人们都带了出去,自己守着正殿门口。 “昭仪不必谦虚。”诸葛院判有些不习惯地摸了摸变长的鬓发,语气中很是感激:“微臣不是厉兄那样的直心眼儿。” “当今心胸颇小,喜好面子,又自负爱权。” “微臣虽是太医院副院判,却不似范院使那样不可替代,若非有人转圜,否则微臣绝不可能回来。” 听到诸葛院判对尉鸣鹤直白的评价,沈知姁面上冷冷一笑:“院判还是如从前一样目光毒辣、言辞犀利,只可惜我看清得太晚,未能及时劝诫父兄。” 说到末尾,想起父兄母亲所受的无妄之灾,几乎要恨得咬牙切齿。 “微臣也劝过厉兄。”诸葛院判长叹一口气:“但他自小在边疆兵伍间长大,爱兵如兄,亲民如子,怎么舍得将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心保护的百姓拱手让给不愿尽心的人呢?” 偏偏那几位将领有从龙之功,也有几分领兵之才,受到陛下重用。 沈厉父子拒绝此事,也就是打了陛下的颜面。 诸葛平原以为顶多是罚俸夺兵,谁知帝王之怒如雷霆,沈家大伯的指证又来得太及时。 不光沈厉一房遭受流放,连沈昭仪都得罪了皇帝,自己这个太医也被迫回去侍奉自己早已去世了三年、如今却病重的母亲。 经过了这一遭,诸葛院判忍不住咂舌尉鸣鹤的专断自负,也明白过来定国公之案的蹊跷。 心中纵然忿忿,但也有对皇权的后怕,只好趁着这个机会在口中说道说道。 说罢,诸葛院判目光一闪,凑近了些,用气声道:“微臣如今回来,一是谢娘娘挽救之恩,二是想告诉娘娘,厉兄的案子十分蹊跷,除了明面上的慕容氏与韦氏,恐怕还有个推波纵容之人。” “微臣听娘娘说‘看清得太晚’,想来心中已有想法。”诸葛院判的神色欣慰又忧心:“那微臣就不必多费口舌,只想为厉兄与知全侄儿带一句话。” 沈知姁容色一震,从椅子上“腾”地一声站起,眼睛当下就红了一圈,嗓音颤抖:“院判,您去看了我父兄?他们在狱中可还好吗?” 前世诸葛院判并未再次进宫,她想尽法子想与父母兄长联系却不如愿,反倒更惹了尉鸣鹤大怒,延长了她“养病”的时间。 今生她也正为此烦忧,如何能在尉鸣鹤眼皮子底下成功做成此事。 不想诸葛院判却带来了意外之喜。 “娘娘放心,他们从前战功累累,兼之老臣们的规劝,刑部未敢多动用刑法。他们二人除了精神略有受挫,其余都好,娘娘不要过分担忧。”诸葛院判眼底流露几分笑意:“嫂子亦是一切安好,有大夫上门看诊,咳疾不曾复发,只是牵挂娘娘。” 诸葛院判轻咳一声,正色道:“厉兄与知全侄儿的意思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君心难测,望娘娘您能明哲保身,莫要因为此事牵连自身。” 听到此处,沈知姁的眼中已是蓄满了泪水,随着她低头的动作一串串地滚落。 诸葛院判适时后退,等着沈知姁整理心绪。 大约半盏茶后,沈知姁平复了泪意,眼眶红红地沉声道:“我十日前受人怂恿,已摔了一跤,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若是此时见罪于陛下,失去圣心,那当真是令亲者痛、仇者快了。” “叔父。”沈知姁抬眼望向诸葛院判,像未入宫前那样唤他,眼中满是坚决:“我愿意为父母兄长保全自身,一时委曲求全,却不愿永远这样下去。” “父兄清白,我定然要找机会翻案。” 诸葛院判思索半晌,并未规劝,反而带了点从没有过的欣赏之色:“娘娘有此心极好。” “翻案之事,娘娘要谨记,一切都在陛下圣心。” “微臣人微言轻,不过一介太医,愿意力所能及地帮娘娘,也是帮厉兄。” 说罢,诸葛院判将自己的药箱置于桌上:“说了这会子话,微臣先将正经事做了,为娘娘您把脉。” 沈知姁知道诸葛院判此人极重诺,得了其主动帮忙的允诺,当下就露出个浅笑。 随后将手臂递过去,把李太医的看诊态度与所开药方大致说了一下。 “当真是没有医德!”给诸葛院判气得吹胡子瞪眼:“风寒起高热,可是极为不妙的情况,怎么能光开些无功无过的方子?” “里头还有个预防风寒的,都起高热了还预防呢!” 怒斥完李太医,诸葛院判忽然想起:“欸,早上小元公公送我来时,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其中好像说到有个新进的李太医,医术不精,被打了二十个板子,抬着送出宫去了。” “打板子的时候还喊了一句慕容婕妤什么的,不过很快就被捂住了嘴。” “应该就是给你看病的那个。” “想来出宫后,可没有人敢找这位李大夫看病了。”沈知姁的思绪转到慕容婕妤身上,心中一警,只是面上不显,正常询问道:“院判,我的身子没有落下什么病根罢?” “娘娘及时用微臣的旧方调养,兼之高热已退,这两日休息用膳算是妥当,基本是没有什么大碍了。”诸葛院判拿出纸笔,提笔写药方:“只是娘娘脉象左寸有一缕显而易见的杂乱脉气,可知娘娘近日思虑过重、筹谋过多。” “趁着这几日秋寒有所回转,娘娘不妨放下筹算,四处走走散散心,再每日喝一次微臣开的药,免得这忧思积累成疾,反倒不好。” “只是走动时不可大意,千万注意保暖。” 沈知姁将药方收好,心绪又回转到慕容婕妤身上,结合昨晚的噩梦,复想起那个查出是被慕容燕害死的孩子。 她指尖攒入掌心,当下就问了诸葛院判有关怀孕生子之事 21. 赏赐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沈知姁听后若有所思。 心中对“皇权”二字,也愈发有清晰的触动。 诸葛院判不敢再延续这个话题,连忙起了另一个话头:“元子公公还特意说,叫微臣为娘娘诊治完后,再去颐寿宫为太皇太后诊治,最后去一趟朝阳殿。” “那就拜托院判了。”沈知姁对诸葛院判行了个礼。 “娘娘日夜思念陛下,微臣且去给您开一方解思的药。”诸葛院判当下就懂了沈知姁话中的深意。 在行礼告退之时,沈知姁还替元子请了一件事情,请诸葛院判偷偷地看一下白果香有无问题。 诸葛院判满口答应下来,将解思的药方写好后,就转身去往颐寿宫请脉。 * 等到朝阳殿时,已经巳时将过,要传午膳了。 尉鸣鹤听到消息时,总算放下执了一上午的笔:“叫他进来。” 诸葛院判在宫中走了一上午,此时进御书房行大礼,只觉得自己当真是不年轻了。 原以为要再站着撑一撑,谁想陛下一挥手,福如海公公就亲手端了凳子、倒了茶来。 诸葛院判眼睛瞪大了一瞬,口中忙不迭道谢,心中腹诽:不过一旬不见,咱这位陛下怎么突然变成温润有礼款了? 只是这天子面前,他也不敢真的大摇大摆坐下来喝茶歇息呀。 心中还没想完,诸葛院判就见尉鸣鹤用下巴点了点他:“诸葛院判不必客气,你也奔波一上午了,先喝口茶。” “然后再将太皇太后与沈昭仪的情况仔细道来,不许有一字缺漏。” 话虽这样说,但御书房里的人都有数,重点不在太皇太后,而在沈昭仪。 听着尉鸣鹤的声音,诸葛院判忽然就想起先前沈知姁所问的什么“男子绝嗣”的药,口中含着的茶水险些喷出。 好容易咽下去,已是面色微微涨红。 落在尉鸣鹤眼里,就是沈知姁的病情不太妙的意思。 果不其然,诸葛院判先说太皇太后已然康复,随后分析起沈知姁的病情: 求情当日,沈昭仪“急火攻心”,有心悸乏力之状,而后“风邪入体”,整个人心神紊乱、虚弱不堪。 而后静养期间,沈昭仪“过分牵挂思念陛下”,“忧思过度”“难以静养”以至于失眠多梦、萎靡疲乏、厌食气虚。 简而言之,就是沈知姁因为思恋愧悔于帝王,而导致身体精神双重虚弱。 尉鸣鹤微微沉默一瞬,转动扳指,嗓音平淡:“忧思?说不准是因为沈家的缘故。” “微臣特意询问过瑶池殿的宫人。”诸葛院判神情认真:“据洒扫宫人所说,昭仪清醒时总是会望着朝阳殿。而贴身宫女则和微臣说了,娘娘梦中多说陛下之名。”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陛下应当知道这一点。” 昨日沈知姁的软语泪言、不舍眷恋,又一一浮现在尉鸣鹤眼前。 叫他心口微窒,翻涌起心疼与懊悔。 ——他当时当真被沈知姁的不信任给气昏了头,有些考虑不周,使用的手段过于冷硬。 反倒是物极必反,让阿姁跟着倔强起来。 尉鸣鹤揉了揉额角:若是他当时先温言劝了阿姁回去,过后再加以细细解释,说不定就不至于闹成这样。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是阿姁糊涂在先。 如今沈知姁这知错后,有些怕他、敬他的小心模样,真是让尉鸣鹤又生气又无奈又心软。 诸葛院判瞅准这时机,说了沈知姁问起生育之事,还顺便感慨道:“昭仪问话时期许的模样,倒是让微臣想起从前,遇见过一对新婚的恩爱夫妻。” “可惜丈夫从商,奔波在外,难免顾及不到妻子。” “妻子思念而不能见,一两月下来就有生怕失去丈夫的畏惧感,就想着自己若是身怀有孕,能让丈夫更怜惜、更着家些。” 说罢,诸葛院判跪下请罪:“微臣一时多嘴,请陛下宽恕。” “无妨,你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尉鸣鹤听后眼眸微亮,略皱起的眉毛舒展开来,声音温和不少:“朕之前问过范院使,昭仪的确要再调养调养身子。” “若她问起,你实话实说,免得她整日为此忧愁。” 待诸葛院判告退时,尉鸣鹤方冷淡道:“朕知你与沈厉的关系。” “朕让你回来,是知道太医院中,惟有你会对沈昭仪尽责。” “是,陛下,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保昭仪康健。”听了这话,诸葛院判为沈知姁松了口气。 帝王真心难得,有几分已然不易。 但只要利用得当,这点真心,会有一叶障目之效。 * 福如海送了诸葛院判出去,碰见办事回来的元子。 简单问话后,福如海进去禀告。 说韩栖云已经被调到上林苑,专门包揽一偏僻角落的洒扫、花草与保养工作,每日能休息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 “不必再找人与他接头。” 上林苑的洒扫宫人最劳累,往往做个几十年都翻不了身。 若韩栖云真有本事翻身,那他再任用也不是不行。 尉鸣鹤眉梢扬起,只觉得一口闷气消散,心情终于舒畅起来:“你去朕私库选些新奇的好东西,方便昭仪病中赏玩。” “再……再送些打赏人的金银锞子与金银瓜子。” 福如海平静应下,心中为尉鸣鹤后头那句话惊讶不已:陛下真心关怀人的时候,还是很体贴的嘛! 沈昭仪从不在意这种小东西。 从前有定国公府关照,必定是不缺的。现在定国公府不在了,陛下此举,乃是雪中送炭呀! 在这宫中,再多的赏赐之物,都比不上真金白银实在。 等走到门口时,福如海被尉鸣鹤喊住。 他回过身,看见帝王正长久地盯着花几上的玉玲珑枯枝,半边俊脸落在光下,神情难辨,口吻却是轻而温柔的: “你让她别再熬夜扎绢花。要是喜欢,吩咐宫女做去就行了。” “回头,再让你那个徒弟,叫元子的,将花几上的花换掉。就按照……瑶池殿廊下绢花的样式来换。” * 福如海带着赏赐去瑶池殿的消息,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传到各宫。 凝碧阁昨日捉了一日的猫儿,奈何这简州猫月龄不大,身手倒是矫捷,在多宝阁高处来回跳,底下的宫人来回跑,还得注意着别打碎了陶瓷摆件,好不狼狈。 等到了睡觉的时辰,都没捉住。 最后还是蓝容华拍了板,叫宫人们散去。 她站在多宝阁旁边,一双琉璃眼睛对着简州猫的琉璃瞳,十分疑惑不解:“这样顽劣的小狸奴,她怎么这样喜欢?” 随后就拍手睡觉去了,吩咐紫鹃留个宫人看着,免得猫儿出意外。 瑶池殿受赏的消息传来时,简州猫肚子饿了,终于肯从高处下来,嘤嘤地绕着蓝容华撒娇,时不时咬一下腰间垂落的流苏,委屈可爱得紧。 听到消息,蓝容华冷淡的容色一怔,露出个几不可见的浅笑,伸手摸了摸猫儿软软的绒毛:“快给它拿羊乳来。” “倒确实会拿捏人心。” 半晌后,在猫儿舔舐牛乳的声音中,传来一声低语。 “让人看着点兰心堂和霁月轩。” * “本嫔每次来兰心堂,姐姐从没有不见本嫔!”兰心堂外 22. 出头鸟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黄莺应下,出门时略调整了一下表情,带着热情而歉意的笑容迎上去。 她装模作样地呵斥了一下黄鹂的不懂事,随后就将慕容婕妤吩咐的话婉转到来。 听到慕容婕妤一夜没睡,韦容华满是委屈与怨愤的脸色顿时好了不少——有人和她一样生气,让她觉得心里面好受了许多。 虽然慕容婕妤没有和她一起抄佛经,但比起恩宠,慕容婕妤是不如她的。 或许正如慕容婕妤说的那样,就是陛下看重她有一颗真心。 等听到探望的话,韦容华就如被点醒一样,露出笑来:“既然姐姐身子不适,那妹妹就不打扰了。你去告诉姐姐,本嫔先去探望一下沈氏,回头再来看姐姐。” 说罢,她就带着英儿气势汹汹地向瑶池殿的方向走去。 韦容华走得快,自然没看见英儿转过头,与黄鹂、黄莺两人打了一通眉眼官司。 * 瑶池殿重新开了正门,将福如海与身后的一长串赏赐给迎了进去。 “福公公怎么亲自来了?陛下那儿可方便?”沈知姁服了新汤药,又用了一顿丰盛的午膳,比昨日的病容妆,更显得容色红润,有精气神。 “送赏这种小事情,让元子跑跑腿就行了。” 福如海将沈知姁的变化纳入眼底,觉得沈知姁是因为痴恋尉鸣鹤,昨日与尉鸣鹤和解,心中情感有了回应与支撑,所以变化才如此之大。 又听沈知姁担心尉鸣鹤身边没他不方便,福如海感慨更深,对沈知姁笑着行礼:“要是放在旁人身上,自然是小事。放在娘娘您身上,可就不同了。” “至于元子嘛,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办,这两日稳重许多。” 沈知姁十分配合地别过脸,神色娇羞。 内心则定了几分:看样子,她对元子的提点是有用的,有些事情,已经和前世有了截然不同的走向。 “娘娘,这是彩釉百蝶瓷瓶,上头的蝴蝶栩栩如生,这是……都是给您病中赏玩的。”福如海介绍了几件精品,还强调了各装了一大盒子的金银瓜子与锞子。 而后说起尉鸣鹤交代的话:“陛下还吩咐奴才,让您注意休息,扎绢花的事情交给宫人去做就好了。” “本宫知道了,辛苦福公公了。”沈知姁掩着唇轻笑,遮过惊讶之色。 不用想也知道,这样美丽的误会,定然有元子的功劳。 与福如海说笑几句,沈知姁就要亲自送福如海出门。 福如海哪里敢应,当下就行礼告退,还不忘提醒沈知姁:“娘娘好好养着,十月初八还有万寿节呢。” “陛下虽然没说,可奴才瞧着,很是期待娘娘您亲自送的贺礼。” 沈知姁微笑点头,明眸中盈出几分水光,一副期盼的幸福模样。 芜荑送福如海走后,她面上的笑浅淡了几分,侧首看了眼箬兰。 箬兰立刻上前:“奴婢叫白青公公来登记入库。” “你上回登记得也不错,但还是生疏,跟着白青好好学一学。”沈知姁话中略有不满。 “是,娘娘。”箬兰拿起桌上最有用的金银锞子与瓜子,先送去后头的寝殿。 茯苓听了全程,心中放松地哼哼:白青这小子还挺好运的,摊上一个糊涂主子,对钱财库房管得送,好容易要扶持人,结果竟塞过去一个不懂的丫头片子。 她的眼睛盯着箬兰手中的两个盒子,有些止不住地放光。 茯苓正欲上前与沈知姁说话,将那盒子要给自己保管,冷不防沈知姁转了头,美目紧紧地盯着自己: “咦,茯苓,你有没有看见连翘?莫不是她去哪儿躲懒了?” 说罢,沈知姁就要唤人去找找。 “连翘没偷懒,是奴婢请她去帮选绢花的料子,如今正在奴婢房中呢。”使唤连翘代替自己做绢花的茯苓格外心虚,眼睛转了两圈:“想来她也选好了,奴婢就回房继续为娘娘做绢花了,让连翘过来伺候。” 沈知姁递去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你慢慢做,好好做。至于连翘,她刚被提拔上来,就在你跟前好好学学。” 茯苓愈发心虚地拿了赏赐退下。 白青与她擦肩而过,带着殷切的笑,吩咐自己的徒弟搬赏赐入库,顺便和沈知姁表了忠心,说一定好好教箬兰管账。 很快正殿中就清净下来。 沈知姁回了寝殿,将箬兰送进来的木盒打开,霎时就有金银的光采溢出。 浅浅握上一把,是冰凉凉的手感。 她望向窗外,想着福如海最后说的话——十月初八,万寿节。 是沈知姁前世错过的第二个翻身之机。 为着十月初十小雪,父母兄长即将前往北疆,沈知姁完全将尉鸣鹤的生辰抛之脑后,只想着在父母兄长走之前,送一些银票去。 于是她让茯苓与芜荑四处打点,以求能寻到可送东西进牢中的人。 私下接触宫外之人,是宫中常见之事,毕竟要按照流程走,实在是太慢了,任谁都有急事呀。 可要是追究起来,那是违反了宫规的。 芜荑与人联系时,被慕容婕妤当场逮住,送入尚刑局,按照宫规打了二十个板子。 这用尽全力的二十板子,导致芜荑身子骤然虚亏,也是芜荑元宁三年离开的间接原因。 慕容婕妤借此得了个“严正仔细”的美名,顺顺利利地代替沈知姁协理六宫。 尉鸣鹤则因为沈知姁忽视了自己的生辰而大发雷霆,干脆令沈知姁“养病”到选秀前夕,亦不再过问瑶池殿诸事。 瑶池殿如同冷宫,她亦渐染沉疴。 回忆至此,沈知姁咬了牙:此事定然有茯苓的通风报信,慕容婕妤也借此夺走宫权。 近到茯苓白青、慕容婕妤与韦容华,远到朝堂上的慕容氏、韦氏与她的好大伯……最后再到尉鸣鹤,她这辈子定然要一个个清算! * “娘娘。”半晌后,身后想起芜荑沉稳柔和的声音,让人听了格外安心:“这两盒子足够咱们瑶池殿日常用许久了。” “金银瓜子都是明面上赏人的,娘娘若要私下拓宽人脉,就可以用那盒锞子。” “好。”沈知姁转身,不出意外地看着芜荑身后的白苓与箬兰。 白苓前世就是她的主智囊,是个爱出谋划策的性子。 而箬兰跟着白青去学习,不出半盏茶,就会被白青找借口支走——那么多的新宝贝,白青这只硕鼠定然心动。 “我想问问你们,福公公特 23. 阻拦 (修)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沈知姁望着芜荑笑:“好,我信你,你可是瑶池殿未来的芜荑姑姑。” “不过韦容华跋扈,你们要小心些,实在不行就将陛下那道让我静养的口谕搬出来。”横竖只有她们几个知道,尉鸣鹤已经解除了禁足。 芜荑难得红了脸,带着箬兰去了门口,让白苓服侍沈知姁午憩。 * 瑶池殿外。 韦容华颇为高傲地扬起下巴,盯着面前不识好歹、拦着她的两个宦官。 “你们放肆!”英儿也扬着下巴,冲着脸最嫩的小岑子呵斥:“韦容华你们也敢拦着,不知道最近宫中谁最得宠嘛!” 她倒也严谨,加上了“最近”二字。 小岑子腿一抖,但没有朝后退缩一步,维持着行礼姿势结巴道:“不、不管容华如何得宠,要进瑶池殿,都、都要得到昭仪娘娘的邀请或是允准。” 他说得磕磕巴巴,对上英儿要吃人的凶狠目光,吓得咬到了舌头。 英儿鼻子里哼嗤一声,正欲乘胜追击。 小岑子旁边、一直低垂着脸的宦官上前一步,挡住了小岑子,声音恭敬又好听:“禀韦容华,昭仪尚在病中,奉诏静养,实在是不见客。” “若您有心探望,何不等昭仪病好?” 闻得“奉诏”二字,英儿口中一呛,有些难以应答。 韦容华想起自己得到的“光荣”抄经任务,登时被戳了短处,柳眉倒竖:“哼,本嫔就知道定然是沈氏在捣鬼。” 说罢,她一把将英儿扯住,气势汹汹地就要往里头闯。 宦官一惊,下意识地抬首,看到韦容华身后、正往朝阳殿送点心的一群宫人。 他当机立断,往前一跪,膝盖“噗通”一声磕在门口的青石板上:“请韦容华莫要为难奴才们!” 送点心的宫人们脚步一顿,不约而同地放慢了速度,悄悄往瑶池殿的方向看。 “奴才们卑贱之躯,可亦有自己的职责!”宦官愈发大声,声泪俱下地叩首:“容华要是硬闯瑶池殿,一是有违宫规,二是违抗圣旨!” “奴才们受罚事小,但娘娘千金贵体,万望三思!” 借着叩首的动作,他还往前挪了挪,正好堵在韦容华与门槛之间。 小岑子也回过神来,跟着杜仲做了同样的动作 韦容华要是执意进去,必定要踩过这两人。 放在寻常,韦容华才不会顾及这等低贱的阉人,一脚就能踹走。 可瑶池殿距离朝阳殿不远,周边又有不少宫人看着。 一时间,韦容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奴婢见过韦容华。”芜荑带着一脸惊讶出现,行礼起身后笑意盈盈:“昭仪素来不与韦容华交好,不知韦容华所来何事?” 她又看向跪着的两人:“快起来,跪着像什么样子,旁人看了还以为韦容华刁难了你们呢。” 韦容华听得面色一沉。 英儿收起先前的嚣张模样,拉了拉韦容华的衣袖,上前和气道:“你这话可是说错了,我家容华与昭仪都是后宫妃嫔,是以姐妹相称的。” “如今容华念着一同侍奉陛下的情分,特意来探望。” “昭仪不愿见容华,难道是因为这些日子,容华常常侍奉于陛下左右么?” 芜荑诧异地瞥了眼英儿,面色丝毫未变,仍旧笑道:“原来韦容华竟是这么想的么?” “那容华可是误会了,实在是陛下叮嘱我家娘娘好生养着,适才福公公和方尚宫又来轮流叮嘱一番。我家娘娘不敢违拗陛下与太皇太后的嘱咐,已经去午憩了。” “还请容华回去,您的心意奴婢会禀告给昭仪的。” 英儿暗指沈知姁善妒,芜荑转头就说韦容华多疑,顺便将尉鸣鹤与太皇太后搬出,压得韦容华说不出话。 瞧着韦容华羞恼到涨红的脸,芜荑忍不住腹诽:这都多少回了,怎么韦容华还没看出来她是在被慕容婕妤当枪使呢。 就在芜荑预备着关紧大门,强硬谢客的时候,一道格外冷淡的话语传入耳中。 “韦容华这是佛经都抄完了?竟是有空在这儿闹腾?” 众人一转头,发觉竟是八百年都不出门的蓝容华。 她身着一袭罩着轻纱的冰蓝色宫装,在朱墙的映衬下,越发地眉目冷艳,恍惚有不可侵扰的冰冷气息环绕。 蓝容华缓缓踱步到韦容华面前,行了平礼起身,垂眼俯视着韦容华,口吻淡淡:“可别等到了万寿节上,陛下问起此事,韦容华你连三遍佛经都没抄完。” “到时候,就从殊荣变成藐视皇命的罪责了。” 这一问,将韦容华一下子给问慌了——从昨日接到消息到现在,大半日过去了,她除了生气就是砸东西,压根一个字都没抄呢! 然慌完后,韦容华抬起头,十分不服地斜了一眼蓝容华,别过头对英儿道:“哼,有人真是没自知之明。” “自己既不得宠,也没有位份,还敢来别人面前多管闲事!” 话语中的指向与嘲讽格外明显。 “呵,韦容华对自己的认知,倒是挺清晰的。”蓝容华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容色冷漠平静。 “你!”韦容华再忍不住,上前一步,对着蓝容华怒目而视。 英儿连忙死死拉住,对韦容华低声道:“主子,咱们先回去罢,不与她们计较。” 实在是瑶池殿强硬得出乎意料,又来了个未曾料到的蓝容华,再待下去,韦容华只能吃亏。 回去后又要发火,受累的还是她们做宫人的。 韦容华咬牙思虑再三,瞥见刚刚去朝阳殿的宫人都往回走了,便丢下一句“本嫔记着你了”,带着英儿转身就走。 “奴婢/奴才恭送韦容华。”轻轻松松地送走韦容华,芜荑有些疑惑地向蓝容华行礼:“容华您……也是来探望昭仪的么?” 在芜荑看来,蓝容华是个很奇怪的人,进了宫不争宠也不争权,对包括陛下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漠然相待的……不,不对,蓝容华刚进宫时,来瑶池殿拜访了好几次呢,还送了两盆迎春花,很有几分与娘娘亲近的意味。 不过娘娘直说了不会与蓝容华交好,蓝容华就再也没有来过。 倒是那两盆迎春还在后殿好好养着呢,就是前几日遭了牛乳团的毒手,掉了点叶子。 “咳咳,本嫔不过是消食路过罢了。”蓝容 24. 奏折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十四章 多了可用的人,芜荑自是高兴的,应下后将蓝容华的话一一道来。 沈知姁的目光怔愣了一瞬,轻笑着喃喃道:“原来你刚入宫时就是这样。” “我又何德何能呢?” 她禁不住想起前世,已成为庄贵妃、摄六宫事的蓝岚,对她很是照顾,不许殿中省克扣瑶池殿的份例。面上虽仍是冷冷的,但总会对她提一些好的建议。 可惜沈知姁已经决定刺杀尉鸣鹤,为了不牵连蓝岚,她只能强装无情地斩断联系。 重生一遭,沈知姁还是疑惑蓝容华为何对自己颇有好感。 她前世问过,只得了冷美人颇傲娇地一句话——“你自己想,想不起来就算了”。 “娘娘说什么?”芜荑听不清沈知姁的低语:“可要奴婢小心些蓝容华?” “蓝容华是个磊落的人。” 沈知姁摇了摇头:“蓝容华送的迎春还在吧?好好养着,等我好了,亲自带它们去凝碧阁拜访。” 她有一种直觉,这小小的迎春花,或许是她与蓝容华的结缘之物。 只不过彼时年纪尚小,沈知姁已经忘了。 芜荑颔首,旋即就要去后殿亲手将迎春花们搬过来。 沈知姁踱到床前,推开紧闭的窗扉,看着宫墙上头即将落下的夕阳。 金黄色的夕光让整个皇宫都熠熠生辉。 伸出手握住一缕风,沈知姁的思绪飘散开来。 等万寿节与小雪过去之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宫权。 慕容婕妤这辈子,别想顺利地掌握宫权。 * 十月初三到十月初七这五日,皇宫中一派风平浪静,都在为万寿节做准备,争取遵循帝王的心意,办一个低调不奢华又十全十美的寿宴。 因登基之初,尉鸣鹤曾下旨,念先帝奢靡、百姓不易,前三年的万寿节均简单置办,省下的银钱交给工部,用来建设抚幼堂、医安院、施粥所等利好百姓之地。 群臣妃嫔顺应帝心,准备寿礼时都是静悄悄的。 也是沈知姁刚回来后,一时没想起的缘故。 幸而万寿节给献上的礼物,是从年前就开始准备的——沈知姁亲手从裁衣开始做的一套双龙贺寿寝衣。 沈知姁将收尾交给芜荑去做,自己配合着诸葛院判仔细养身子,顺便通过诸葛院判打听了些宫外的事情。 诸葛院判动作极快,十月初四就带着两个消息回来: 第一个消息,前两日请杀沈厉父子的折子,是以虎威将军韦氏为首的五六位官员联合上奏的。其中两位官员都和慕容氏有姻亲关系。 第二个消息,流放沈厉父子的圣旨发下后,“大义灭亲”的沈大伯被御史上奏,说他可堪继位定国公之爵位,不过要削成六品定国中尉承继。 即便如此,也比沈大伯花钱买的从九品小官强。 不过尉鸣鹤并没有同意,只给了沈大伯一个八品学录的闲官,赏银一千两。 诸葛院判说到这,就压低了声音:“娘娘,京城巡卫中有不少上过战场、被微臣救治之人,很好打听消息。” “微臣听到沈学录……时常乔装打扮去赌坊,有好几回赌得没钱了,被赌坊的人扔出来。” 沈知姁一下子就联想起沈大伯告发父兄时,拿出的证据——定国公府流动异常的银钱记载,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收受敌国的贿赂。 二者联系在一起,沈知姁死死咬住口中的软肉,才勉强抑制住怒火:什么敌国贿赂,那分明是沈大伯偷用府中公款、拿去赌/钱! 恐怕是怕被发现,或是欠了赌债,这才与外人里应外合,陷害她父兄! “娘娘放心,微臣让一小童去打听,得知沈学录近日出手阔绰,可赌运不佳,已然输了近千两银子。”诸葛院判最厌恶这等吃里扒外之人,说起此事时颇为畅快。 “连赏银都快输光了?”沈知姁明眸一眯,唇边勾出冷笑:“本宫的好大伯是个运气好的,只要手中有银钱,定然能时来运转,将那千两银子给赚回来。” 诸葛院判了然:“静听娘娘吩咐。” “院判稍等,请给本宫一张寻常的、开方子的纸。”沈知姁从架子上随手拿起一本书,接过诸葛院判递来的纸,进了寝殿中。 片刻后,她带着纸出来,还附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诸葛院判接过一看,纸上用胶黏着从书上裁下来的字,言简意赅地写着“大人欲在万寿节后令昭仪之位易主,要快”。 “微臣会将它交给沈学录的。”诸葛院判郑重接过。 他于两日后,十月初六回禀:“沈学录接了,并且当场找了个僻静之处看了,他烧了纸,将那银票拿着,立即就去换了赌注,还买了酒喝。” 沈知姁含笑颔首,问起元子的事情:“院判帮他瞧过白果香没有?” “微臣带了一颗回去,仔细研究一番后,发觉里头果然有奥妙。”诸葛院判从药盒中拿出小半颗白/丸,语气凝重了些:“木香与青木香皆有行气止痛之效,模样相似,闻之微苦。然青木香有小毒。” “这白果香中青木香的比例不小,长久闻之,会导致吐利不止、胸膈不快。” 诸葛院判补充道:“但微臣问过元子,朝阳殿点白果香频率不高,也就三五次,兼之近日未点,故而对龙体不会有损伤。” 话虽如此,可要是被人发觉,献香的人就是意图谋害龙体的大罪,满门抄斩是逃不掉的。 “本宫知道了,多谢院判。”沈知姁将那小半颗白果香接过:“院判之后如常看诊即可,还请院判在万寿节那日言本宫不宜参宴。” 诸葛院判道好告退,沈知姁亲送了他出去。 顺便在廊下凭栏凝望朝阳殿,深情了足足一刻钟才回去。 回去后,沈知姁就命芜荑打了一小盆热水,其余人都去殿外伺候。 芜荑端着热水到内殿,满头都是雾水:“娘娘是要浣手么?” “不,给我要送的寿礼添点香味儿。”沈知姁对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将掌心那一点白果香扔到盆中。 等微苦的清香化开来后,她又拿过芜荑收完尾的双龙贺寿寝衣,将其浸在盆中。 “娘娘!”芜荑瞪大了眼,惊得往水盆那儿走了两步。 “两日的时间,应该能将它烘干。”沈知姁沉声:“芜荑,万寿节那日,你让箬兰送一对金镶玉龙首宽齿梳,便是我的贺礼。” “那、那这寝衣怎么办?”芜荑心疼沈知姁在上面耗费的时间:“娘娘您可是整整做了九个月呢,期间还伤了好几次手。” 若是不叫陛下看见,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心血? “送,自然是要送的。”沈知姁秀眉舒展,浅浅一笑:“不过,既然是精心准备的寝衣,那就要私下里送,送得贴心,送得惊喜。” “这件寝衣最大的价值,就是染了白果香后,被尉鸣鹤日日穿着。” “娘娘,这白果香味道独特,陛下不可能察觉不到。”芜荑知晓沈知姁并非莽撞粗心之人,这句话没有半分的质疑不解,有的只有困惑。 “万寿节宴后,群臣散宴,我会携‘亲手’做的长寿面与饺子,去朝阳殿前跪着,一为祝寿,二为再次请罪,三为送上寝衣。” 沈知姁一字一字道来,容色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尉鸣鹤会扶我入朝阳殿。” “当他沐浴时,我会让金侯燃上白果香,我便抱着寝衣,在香炉旁转了一圈。” “谁知这寝衣就染上了香气。” 沈知姁与诸葛院判说话时,惟有芜荑一人在场。 她将二者的话联合起来,不觉紧紧攥住双手——白果香中含有有毒的青木香,又能轻易沾染在衣衫上。 落在帝王眼里,献香之人,当真是其心可诛。 “娘娘是要……以此来打压韦容华 25. 万寿 《娘娘她貌美心狠》全本免费阅读 惩治?惩治沈知姁? 这是让他降位,还是直接将人打入冷宫? 那道柔弱又满含爱意眷恋的身影在尉鸣鹤脑海中浮现,让他看这贺表愈发火大,反手就掷到了地上。 在外头趁机站着眯觉的福如海一惊,匆匆进来福身。 那道贺表被踢到福如海面前。 “你且看看。”尉鸣鹤怒极反笑。 福如海犹豫了一下,弯腰拾起,一眼就看到末尾的朱墨痕迹。 他略识些字,将关键字读完后就懵了,再低头看纸上的署名,是“正八品国子监学录沈庆”。 虽然不明白沈学录提及此事的动机,但福如海还是震惊于此人的胆大和呆蠢:这是大义灭亲灭上瘾了是么?难道指望着靠弄倒沈昭仪,往上成为七品官不成? 等等,沈学录家里是不是有个参加明年大选的女儿来着? 再等等,这上头的“贤良贵女”,莫不是指慕容婕妤或者韦容华? “陛、陛下,这、这……”看完一抬头,正对上尉鸣鹤双眼的福如海浑身一颤,不知该说些什么。 幸而尉鸣鹤也不需要他的意见,只是觉得这样荒谬可笑的文字,应当给别人看看。 “朕看他们当真是放肆!竟然意图插手朕的后宫之事!”尉鸣鹤冷笑一声,凤眸微眯:“不过一个昭仪之位,就能让臣子上奏。” “若哪日封了贵妃乃至皇后,这群人岂不是要死谏了?” 沈厉与沈知全也就罢了。 可沈知姁,是帝王后妃,更是他愿意护着的人。 竟有人这般不识好歹! 福如海被帝王之怒压得跪地叩首,也为尉鸣鹤的言语之意而惊。 正当御书房内一片压抑静默之时,外头元子来报:“瑶池殿的芜荑求见陛下。” 尉鸣鹤神色一松,让人进来。 芜荑进来行礼,说昨夜沈知姁起了低烧,醒了许多次,但每次都坚持自己没事,要来参加今日的万寿节。 她身为沈知姁的贴身宫女,心中担忧,所以自作主张来为女主告假。 “她当真,坚持要出席?”尉鸣鹤脑中瞬间转过数个念头,思索着沈知姁的心意——是真的想为他庆生,还是借着万寿节的出席巩固自身? 正如沈知姁猜测的那样,皇帝心中还存着一点疙瘩。 帝王心绪转动,可面上分毫不显,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禀皇上,昭仪的确是这样说的,昨夜还请了御膳房擅长做面食的师傅,定了今日一早来瑶池殿教昭仪做面。”芜荑照着沈知姁的吩咐回答,双手下意识地握紧,指尖碰到掌心生出的冷汗。 她略顿一下,继续道:“奴婢观昭仪的神色,对于万寿节,昭仪是高兴的,但是又有些害怕……” 听着芜荑的形容,尉鸣鹤一下就联想起自己从前出席宴会时的模样。 他会因为有机会在先帝面前表现而兴奋,但同时又很烦自己要面对满场审视与轻蔑的目光,甚至还有同龄宗亲言语上的挤兑——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生母李氏,是受到冯皇贵妃仇视、魅惑先帝上位的宫女。 有了这一层的感同身受,尉鸣鹤脸上那一层浅淡笑意瞬间就转变成真切温和的关怀:“你回去,让你家昭仪好生歇息,朕晚上去看她。” “记得去请诸葛院判,复发低热可要重视起来。” 说罢,尉鸣鹤对正用衣袖遮住手上奏折的福如海吩咐:“你等会亲自去御膳房一趟,让他们今日不得慢了瑶池殿的吃食。” “再去一趟朕的私库,挑些实用的。” 福如海应了,心里再次感叹尉鸣鹤愿意体贴时的细心劲儿:今日御膳房要紧着宴席,对旁处难免怠慢些。有了陛下这一句吩咐,御膳房即便忙得飞起,也不敢误了瑶池殿用膳的时辰。 至于实用的赏赐……那不就是银子和药材嘛,再加上些精致的首饰。 芜荑谢恩告退出去,用帕子擦了擦掌心的冷汗,松了口气:娘娘当真是厉害,将陛下的反应给猜得大差不差。 抬头看到来送自己的元子,芜荑又悄悄传了话,让元子万寿节跟着福如海好好学习。 * 等去了一趟太医院、带着诸葛院判的芜荑,在拐角碰见了来亲自送赏赐的福如海,两人并肩往瑶池殿去,随后就发觉今日的瑶池殿门口很是热闹。 慕容婕妤和韦容华正在外头站着呢,旁边还有提着膳盒来送早膳与送人的孔司膳 福如海与芜荑是见过大场面的,两人对视一眼,平静地上前行礼,随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慕容婕妤笑吟吟地问了福如海两句,眼睛在诸葛院判身上转了一圈,猜出沈知姁今日因病告假。 得了肯定的回答后,慕容婕妤笑容如常,对芜荑温声表示关心。 反倒是韦容华,扫了眼福如海带来的赏赐,像是突然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儿,嗤声冷笑:“有人困坐井底,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父兄被朝臣请杀吧?” “呵,只会龟缩在殿里魅惑圣上,当真是恬不知耻!” 这话说得突然,令听到的人纷纷露出震惊之色,连慕容婕妤都不意外。 “时辰快到了,本嫔与容华先去颐寿宫了。”不过一瞬,慕容婕妤就收敛了神色,对着芜荑颔首:“本嫔会帮给太皇太后昭仪请安的。” 说罢,带着面露悔色的韦容华走了。 福如海摇了摇头,送完赏赐后立刻与仍旧一脸吃惊的孔司膳离开。 * 寝殿中,沈知姁正满意地看着染上白果香的寝衣,由白苓叠得方方正正,再放到描了金漆的红木扁盒中。 闻得芜荑的汇报,沈知姁眉眼间满是狡黠的笑意:“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好好感谢韦容华了。” 不论今晚她在尉鸣鹤面前如何嘤嘤抽泣、扮哭卖怜,都能找到由头。 尉鸣鹤还不知道要怎样在心中思索补充呢。 芜荑亦是带笑点头,将在外间吃茶的诸葛院判领进。 沈知姁将近日的不适之症道来:自隔着屏风见过尉鸣鹤后,她总是时不时会做噩梦,惊醒后有欲呕的感觉。 “请院判为我开一方止呕的汤药。”沈知姁容色认真。 她是真怕,怕直面尉鸣鹤时,会忍不住杀意与呕意,一下子落得个御前失仪的罪名。 “依微臣看,这其实算是心病。”诸葛院判道:“娘娘不若转换一下视角,将您所厌恶的掩去,挑出您所需要的看。” “不过微臣会给您开一方缓和心绪的药方。” 诸葛院判的话令沈知姁眼前一亮。 她将目光转向床边矮柜上放的三个盒子:一盒金银瓜子,一盒金银锞子,还有方才送来的一盒碎银。 谁会和钱财过不去呢? 沈知姁立时就振作了心绪,胸口的烦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腔难言的振奋——尉鸣鹤身上还有许多可求的东西。 譬如沈家的清白,譬如金银,譬如孩子。 又比如……皇权。 沈知姁想得眼眸亮晶晶,恍若有星籽落在里头。 她立刻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芜荑,将所有窄腰裙拿来。” 这裙子穿上身显得腰肢纤细,弱柳扶风,效果甚好。 “再将那个镂空的璎珞银项圈拿出来,在暗盒里装上催酒丸。” 所谓催酒丸,是种极为强效的醒酒药丸。 发散极快,催吐效果极佳。 最妙的是,可以人为掌握时机。 * 万寿朝会,百官朝贺之后,就是帝王宴请百官。 王室宗亲与后宫妃嫔亦会出席。 众人轮番献上贺礼,还有精心准备的吉祥贺词,渴盼着能借此得到皇帝的青睐与看重。 虽有晨起时奏折的小插曲,但尉鸣鹤今日兴致不减,享受着龙椅下所有人的追捧与赞美。 “瑶池殿昭仪沈氏,奉一对金镶玉龙首宽齿梳。” 闻得福如海的唱报声,尉鸣鹤轻轻勾起唇角一平,面上愉悦的笑意几不可微地减了几缕。 他可没忘记,九月里有次午憩,天气颇热,沈知姁却硬要紧贴着他,拉着他咬耳朵、说悄悄话。 沈知姁呼出的气息轻而热,乌发间带着清爽的薄荷香气,软绵绵地对他笑:“阿鹤,我和你讲,我这回很用心地给你准备了个意想不到的生辰礼物。” “你绝对猜不到的,但你会很喜欢。” 望着锦布上那一对不出错也不特殊的礼物,尉鸣鹤转了转玉扳指,心中冷哼: 谁会喜欢一对宽齿梳。 底下韦容华娇娇笑道:“沈昭仪的礼物当真是出人意料。” “嫔妾还以为能借着沈昭仪诚心送给陛下的礼物开开眼呢,今儿一看倒是有些失望。” 话里话外,都是沈知姁对万寿节不上心、是大不敬的意思。 慕容婕妤偏头看了眼韦容华,研究起桌前新上的粥羹。 上首的太皇太后略皱起眉,正欲开口,就有道清清冷冷的嗓音响起:“嫔妾知晓药王孙思邈曾说‘发宜常梳,益于长寿’。” “玉质温润,梳齿宜宽,用来梳发是极好的。”蓝容华盯着台上的歌舞,容色泠然:“沈昭仪此物,既实用,也有利于陛下圣体康健。” “朕与蓝爱妃意见相合,很是喜欢沈昭仪的礼。”尉鸣鹤举起酒盏,放下去的嘴角又重新提起:“都有赏。” 说罢,他一口气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