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梦到世子爱我入骨》 1. 惊梦 《每晚梦到世子爱我入骨》全本免费阅读 青玉枕,珍珠帘,金烛盘,小叶紫檀所制的睡床雕刻着繁复的金云龙纹。 曹肆月在做梦,一个很荒唐的梦。 一间装饰得颇为奢靡却又十分空荡的寝屋中,两个人坐在床边,一个是她,一个是倚在她身旁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明黄色的袍子,披领袖端皆用片金缘,上面绣着九只四爪蟒。 按舆服志所述,此种制式乃皇太子所用,所以曹肆月推断这里应当是太子寝宫。 然而这寝宫内却没有半个侍从,更为荒唐的是,这位面容陌生的小太子正在不停地唤着她“母亲”。 在梦里,曹肆月的记忆都像雾里看花似地模糊不清,但她绝没有一个儿子,她十分肯定。 可满脸惊惧的小太子紧紧攥着她的袖角,整个身子抖若筛糠,在一次害怕的抽搐后,她左袖被拉开露出腕上三寸的一点红痣—— 曹肆月当然认得自己的手。 这只手正轻柔得在小太子的背上一下下缓缓拍着,就像他真正的母亲那样,她一遍遍地说:“忆儿,别怕。” 纵使安抚的作用并不太大,反倒这孩子贴她越紧,曹肆月越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战栗。 片刻后,“轰”地宫门洞开。 无数喧杂的兵甲之声瞬时清晰,尽数涌入耳中,小太子在又一次猛地抽搐后,竟是吓得彻底昏厥了过去。 曹肆月依旧没有醒。 反倒在那些纷乱喧嚣中,她莫名分辨出了一个不大寻常的脚步声。 曹肆月莫名笃定无论外间刀剑厮杀如何激烈混乱,哪怕宫门大敞乱军也绝踏不进来这座寝殿半步,唯有这个脚步声—— 它落在殿内的大理石板上越来越近,混杂着另一种连续不断的滴答声。 “嗒嗒”的脚步与“滴答、滴答”愈发清晰。 印入眼帘的是一把无处不满覆着的鲜红的长剑,滴答的是剑上的血一滴滴滚落砸在地面。 执剑者的身上亦着一袭红衣。 曹肆月甚至分不清他身上的红衣与手中的血剑有任何的分界之处。 血色在摇曳的烛光下衬托得愈发艳丽,描摹出男人颀长的身形,在他投落于地的阴影中,无光的黑与涌动的红混杂交融流淌着向床边蔓延—— 幸好自己怀里的小太子此前已昏了过去,曹肆月这般想着,否则此等血腥之景,这孩子恐怕更承受不住。 她好似习惯了母亲的角色,搂紧小太子将他的头彻底埋入自己怀中。 不过颇奇怪,曹肆月自己对这些血腥反倒似没什么惧意。 她看着来人道:“连相何不行礼?” 除开因之前哄那小太子将嗓音念得有些哑了外,语气语调平直冷静得连起伏都没有,连目光也只是单纯地平视前方,都没稍微仰一仰去瞧那人的脸。 红衣人:“臣叩见.....” 来人听了她的话躬了躬身子膝盖也略弯了下,但顷刻便轻笑出声直立起来。 红衣人:“月儿,你是糊涂了,我有腿疾跪不得。” 那人将“臣”换为了“我”字,语气如玩笑般轻佻。 他颀长的身形几个快步行至曹肆月的身前,然后—— 没拿剑的右手直接抚上曹肆月面颊,全不顾及她怀中还抱了个孩子,也全不顾及他的掌上还满覆血污。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五指顺着曹肆月的面颊轻轻摩挲了几下,很快她的鼻腔便被浓烈的血腥充斥,温热的液体更沾湿整张脸。 曹肆月:“大胆。” 可曹肆月还是没有看向那人,又似古井无波般平平地念了句,唯有嗓子听上去更哑了些。 红衣人:“大胆?” 男人开口依旧轻佻带笑,手却倏地扣在她下颚上,捏紧朝上一抬,强逼着曹肆月看向了他的脸。 与满是鲜血的双手相比,男人的脸过分干净,没有血迹没有污渍,鬓角宛若刀裁亦没有一丝碎发。 烛光照亮了整张脸,清晰勾勒出五官轮廓中锋锐的每一处线条与棱角。 曹肆月凝着男人那张脸,他薄唇轻蔑微勾,狭长的凤眸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曹肆月的平静终于颤动了。 不同于怀中全然陌生的男孩,她意识到自己认识这个男人也认识这种姿态,而且分外熟悉。 连祁。 这个名字于曹肆月的心间闪过,于是,她周身的颤动再无法止息。 连祁:“月儿,别怕。” 她听他说,连祁的右手重新松弛几分由曹肆月的下颌抚至她左耳上。 可曹肆月并不是怕,只觉得疼。 一看到连祁的脸后疼得张口也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看着他,眼睛都无法眨动一下的看着他。 看着他将另一侧唇角也逐渐扬起形成一个笑容的弧度。 连祁笑道:“天下皆知你是万不得已才要嫁与我的。” ...... ...... 曹肆月:“呼——呼——” 曹肆月醒来时心头揪得极紧,胸口不断起伏着喘着气却也像没几分进到肺里,有种几近窒息般的难受,泪水更将枕头给染湿了个大半。 正巧碰见随侍丫鬟掀起床帘,她一把抓住丫鬟的手就想问:“你可知连......” 但刚开口她又止住了。 曹肆月瞧了瞧自己身上盖的羊绒衾,睡的锦枕、梨木床,四周熟悉的环境让真正属于她自己的记忆重新复苏。 知夏:“小姐,可是被梦魇着了?” 曹肆月点点头。 知夏:“要婢子端碗安神汤来么?” 曹肆月:“不必了知夏,替我梳洗吧。” 名唤知夏的丫鬟扶着曹肆月起了身,以汤沃面后,曹肆月坐到了铜镜前。 看着黄铜镜中尚未及笄的少女模样,曹肆月心道岂止是被梦魇着了,简直是彻底昏了头,才能做出如此荒腔走板的梦来。 如今,将将天禅十四年十一月十五。 大越天子正值壮年,最长的两个皇子虽已及冠然还未册选出太子位,不过论嫡论长,这位置理应都该落在连皇后所出的大殿下萧负身上。 而曹肆月梦中的那位连相—— 正是大殿下的表弟,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大将军长平侯连磐之子连祁。 哪里能冒出个几岁的小娃娃做太子? 她曹肆月只是一位父母双亡于沙场的孤女,被长平侯心善收养在长平侯府之中。 曹肆月从未进过皇宫禁苑,只道定是发了魔怔,才敢在梦里拿侯府的世子编排了一出谋逆宫变的戏码。 得亏没有梦中呓语的习惯,否则方才那梦若被旁人晓得半分怕都是塌天的祸事了。 曹肆月思及自己初醒恍惚间还差点说漏嘴,不禁感到些许后怕。 不过她的这幅愁模样却让贴身丫鬟知夏误会了一番。 知夏开口道:“小姐莫要再忧心议亲的事了。” 近来长安城中因为一本叫做《择婿宝典》的书热闹极了。 百姓们念着书中那句千金易得良婿难觅,掀起了一场抢夺适龄优质未婚男子的战役,街头巷尾定亲的喜锣声就从没停过。 世家大族们起先或还自恃清贵,然而几日前,一个区区前五品太史令的女儿同齐国公高丞相府上的公子订婚一事彻底让士族们炸开了锅。 有女儿的人家全明白了这一个萝卜一个坑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哪怕还有大半青年才俊陪着陛下在冬狩的猎场未归,但剩下的半数所有人都赶忙先相看起来了。 侯府的主母秦夫人这几日也让她的亲闺女二小姐连芸向女学请了休随她四处拜访挑婿,却对同样快到笄龄的曹肆月不闻不问。 知夏是打小便跟着曹肆月的贴身侍女,见状自然心疼自家小姐可怜父母早逝,侯爷不在连亲事都无人张罗。 再瞧曹肆月抚胸微叹,柳眉蹙起,丹唇轻抿,眸中水波将散未散的模样,便以为定与此事有关。 知夏:“你的亲事夫人不上心,侯爷也不会不上心的,待冬狩结束定会亲自为你主持。不过夫人也真是偏心……” 知夏一时不平,口快把对秦夫人的微词也一并说了出来, 曹肆月厉声打断:“知夏,休要胡言,夫人对我是极好的。” 曹肆月心中所忧与知夏所想恰恰相反,秦夫人为自家女儿打算乃人之常情,她有何可不满之处呢? 反倒是她自己,一个孤女实在不该也不能随便生出这般妄念来。 在晨间的小小插曲后,曹肆月梳洗完毕警醒了自己一番,恭敬地去向秦夫人问了安。 秦夫人言及邻府的勇毅伯孙伯爷因近日天气寒凉痹症加重,她抽不开身,嘱咐曹肆月下学后捡些温补药材去探望一番。 曹肆月一一应下 2. 劫匪 《每晚梦到世子爱我入骨》全本免费阅读 曹肆月是被来自于身体各处不一的疼痛感所唤醒的,她的第一反应是用手去检查痛处,但束缚感阻挡了她的动作。 一股不妙的预感倏地刺开曹肆月混沌的大脑,她开始逐渐恢复对四周的感知,意识到自己被绑在了一辆马车里。 而这马车的车厢大概刚刚和它的马分开了,歪着砸在了地上,连带着她也被狠狠地甩在车厢壁上,这才给摔醒了过来。 车夫:“妈|的!” 曹肆月听到一句生气的咒骂,门帘被唰得掀开。 明晃晃的匕首反着光,车夫打扮的人伸手朝她抓来,嘴里喊着:“老子手里可是高丞相未来的儿媳,谁敢.....” “叮”的一声,他话还没说完,匕首就掉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这人的脑袋也砸在了地上,滚了两转落下车去。 曹肆月的脸被溅上温热而粘稠的液体,外面有纷杂的人声马蹄和刀兵相交的声音,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自己此前做过的梦。 但她俨然并没有梦中的那股镇定。 血腥灌入她的鼻腔,鲜红刺激她的眼眸,不及十五的少女瞬时便被吓得呆住了。 而她眸中印出的那个人——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一身甲胄身形颀长,除面庞比梦中青涩不少,五官间的凌厉是丝毫未减,唇角勾起的弧度或还更显张扬。 连祁站在车厢外,右手提着把血淋淋的剑,单一只左手便拎起才被他砍没了脑袋的无头车夫甩了出去。 他“呵”地嗤笑一声,行云流水地处理完了尸体。 然后连祁头都懒得转回,朝身后不远处的少女问了句:“你是高慎未过门的小娘子?” 乱匪的言语,让连祁理所当然地把车厢内的人当做了齐国公高丞相长子高慎的未婚妻。 武将文臣之间的龃龉贯来有之,这位将门世家的小侯爷自不例外。 高慎其人,则最是连祁最不喜的那种言官中最讨厌的那一个。 连祁身为长平侯世子,垂髫之龄父亲便远赴沙场,自幼被接进宫中由帝后亲自教养,寻常言官多不敢出言顶撞。 唯有高慎背靠丞相又有齐国公府故能所言无忌,今日参一本连祁恃圣恩而无道,明日又上一折他德不配位必失。 连祁五岁能射,八岁能骑,十一猎头狼,十五代统虎贲郎,心气甚高,自道高慎虚长他几岁不过也就是个谏议大夫,待他来日于疆场之上建功立业时再看他何如。 只是—— 这高慎二十有三早过及冠之龄,传闻高相此前曾以世子之位相胁,逼高慎婚娶都未有成效。 连祁寻常看着高慎也是个古板如木头桩子般的人,自己离开长安不过小半月竟能定了亲? 他想到这儿,又半晌未听见少女答话,终于提起几分兴趣。 连祁略歪歪头。 一双狭长锐利的凤眸中乌墨色的瞳仁也跟着转了转,匀出几分视线落在少女身上。 车厢昏暗,少女的脸已被塞在口中的麻布遮了大半,却不减一双杏眼上盈出的粼粼水光,瑟瑟发抖的身体即使裹着厚重的冬衣也仍显纤细—— 真是,好个楚楚可怜的弱女子。 果然酸腐文人的喜好,哪怕上至公侯也无有改变。 连祁一番感叹,连带高慎参过他的折子在脑海里转过几圈,十七八岁少年郎的顽劣不由自主地从心头浮上三分。 既然今日好巧不巧碰上高慎未来的小娘子还救了她,这种娇娇柔柔的姑娘一看便是深宅闺秀必不识他。 浓墨的深瞳倏尔亮起星点,他上斜的眼尾挑得是愈发促狭,沾了血迹的手更毫不在意般往脸上抹出一道红。 连祁佯叹道:“哎,小娘子我与高慎素有仇怨,怕不能轻易放你,除非你——” 他故意拖出个长音,思索着不若让这小娘子大骂高慎三句,若她说话还同高慎一样,是个文绉绉拿腔拿调的就更有乐子。 “啪嗒、啪嗒。” 然而连祁的话没来得及完全出口,眼前姑娘大颗大颗的泪珠先从水杏眸中滚了出来。 连祁愣了下,慌忙转口命令道:“不许哭,你别哭!” 可她不听他的,泪珠断了线似得越涌越多。 他连车厢都没进,也就开了半句玩笑,这小姑娘至于么? 连祁想。 可他又一想,若给高慎知道,倒绝不是怕给他知道,但若高慎偏上封折子说自己八尺男儿欺负小姑娘...... 连祁“唰”地放下门帘背过了身。 车厢内的光线消失大半,血迹匿进暗处再看不清楚,外间隐约有些打斗声不过很快休止。 好几个人在喊大人饶命,在一声“闭嘴”后,又霎时安静了。 连祁没了调笑的口吻,全然冷下来的喝声透出凛人威势。 哪怕知道不是冲自己,可乍一听,车中少女眸中刚盈出的新泪珠,仿若都被吓得在羽睫上停了一瞬,才接着往下掉。 不过从声音的远近上来说,连祁应该已离车厢有一段距离,曹肆月倒也不必再哭了。 曹肆月起先的确被吓愣了半晌,但她哭却不全然是因为害怕,也因眼泪是她现在唯一能用出来阻止连祁继续说下去的手段了。 她虽不明白为何连祁会称她为高慎的未婚妻,也不知道这位世子殿下到底想让自己做什么。 但像她这样未出阁的姑娘,又没有父母依仗,万一由他这般说下去有什么有损清誉的话那便彻底万事皆休。 所幸,是有用的。 连祁见不得人哭的性子倒同数年前没什么分别。 曹肆月暂时松了口气,停了抽啼仔细听着外间的动静,对眼前的状况七七八八地理出几分头绪。 看来是一帮绑匪意图劫持丞相儿媳,结果把她认成林阙误绑去。 幸在不知连祁因什么缘故提前返京,竟十分刚好地恰巧撞上这帮劫匪,把她给救了下来。 想来连祁随行冬狩并不清楚京城的新闻,不知同林阙订婚的是丞相府的三公子高惟,想当然地便把她当做了大公子高慎的未婚妻。 连祁:“今日之事我亲自审理一律不得外传。” 曹肆月听着连祁在外将事情料理妥当,又想他之前虽口头上嘲弄几句,但实则并无什么逾矩之处,并非没有考虑女儿家的清誉。 半晌之后,待车厢帘子再被拉开时—— 少年颀长的身影再没迈进车厢半步,不过长剑轻轻一挑,斩开曹肆月的绳子。 “啪”地一下一件黑披风被扔进曹肆月的怀里,与此同时少年背过身,车厢门帘亦随之落下。 连祁:“把自己遮好了下来,我派人送你回去。” 听见这话,曹肆月的心大半颗都放下了。 连祁虽少回侯府但常年待在御前自有分寸,岂会像京中流言那般放荡不羁肆意妄为。 想来都是些羡慕嫉恨者乱传,也是她因着前日的梦先就生了小人之心,生怕出什么逾矩之事。 曹肆月心中这番九曲十八弯,连祁自是不知,发觉这姑娘不禁逗后,他便失了兴致连她姓甚名谁都懒得深究了。 他从猎场返京已赶了几天路,又遇上这档子事,或多或少有几分乏累。 月下,修长玉立的身影微微朝后一倾和马车的影子叠在了一起。 连祁半倚着靠在车厢外,身姿颇为放松,不过借着月色擦拭剑柄的手仍是一丝不苟。 他向来极注重对剑的养护,连带着握剑的手也擦得干干净净。 但与 3. 回府 《每晚梦到世子爱我入骨》全本免费阅读 连祁的声音落得不轻不重,可那话语的意思砸在侯府众人的耳中俱是一惊。 一霎微妙的静止。 每个人似乎都在琢磨着其中的含义,或者更具体一些是其中“月儿”这两个字的称呼。 连祁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曹肆月,他一般对她的称呼是“诶”。 曹肆月甚至以为或许连祁这十年以来从没有记住她的名字,毕竟他对她的态度应当同他对这个侯府大部分的人事物一般无二,毫不在乎。 然而,连祁方才的语气却叫得那么熟稔自然,仿佛他平素一直这样唤她般。 少年清冽的声线,甚或透出一两分的温柔。 曹肆月的心跳无可避免地漏掉了一拍。 她在侯府的屋檐下生活十年,自以为恭谨自持心境安稳,今日却接二连三地被为同一人心慌神乱,难道她昨夜之梦其实是某种预兆—— 曹肆月被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一人,可是她万万不能肖想的一人。 她匆忙埋下头,膝盖也屈得更低,将行礼的姿态做得最为恭顺不过。 曹肆月必须得记住,这才是她面对连祁这位侯府世子该有的姿态。 不远处。 侯府的二小姐连芸则是瞪着眼睛在连祁和曹肆月间已来回晃了几圈,还是全然摸不着头脑自家大哥究竟为何会同曹肆月在一起。 大哥虽一贯住在宫里,回府回得少,然但凡回来便定是为了看望她这个妹妹的。 除了小时候那曹肆月老是惺惺作态跑到大哥跟前哭,惹得大哥心烦,大哥何曾给过这被侯府施舍的小孤女半个眼神了。 怎的还能说什么是她连芸让曹肆月去接他的!? 连芸:“哥哥你说什......” 连芸打算直接问个明白,脚都开始往外迈了,身旁的母亲秦氏按住了她 秦夫人开口道:“你两个妹妹听说你回来的消息都急着想去接你呢,但芸儿近日有些体虚怕受寒,为娘不敢让她去的,祁儿你不要见怪。” 连祁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孩儿猎了两头银狐御寒最好,明日遣人送到府上来,给妹妹们做衣裳吧。” 而后他骑在马上虚行个礼,再开口声音中对妹妹们的三分柔尽数隐去,撂下句:“还请母亲恕孩儿公务缠身,先告辞了。” 利落说完,再没待旁人讲半个字。 连祁一扯缰绳扭头便走,驾马车的阿忠跟上。 留下一众人愣在府门口,望着那最是潇洒扬长而去纵马少年的身影,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长平侯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世子爷惯常是位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主。 此次冬狩早归又派人来侯府传了信,众人只道必有要事,这才全周周正正地在府门口候着。 结果这位世子爷不光没给他们半个眼神,连马都没下,仿佛回来一趟只是为了…… 众人将目光重新移回了曹肆月身上。 好个小娇娘。 冬装本就裹得紧实她又再批了层黑斗篷把脸都给遮了大半,但就露出来那小半张便已足够楚楚动人,她的鼻头被寒风吹出些许红晕却更显肌容如雪,身子还屈着行礼实在恭谨。 莫说侯府,整个京城怕也没有再惹人怜的姑娘了。 众人心下盘算着这娇娇柔柔的小孤女倒真还有可能讨着世子爷的好了,而且夫人既说是她让曹肆月去接的,莫非是许了? 却听秦夫人发话:“诸位辛苦了,都回去歇息吧。” 再一瞧秦夫人此前见着世子挂起的笑容已然半分不剩,瞥也没再瞥那曹肆月半眼让丫鬟扶着扭头进了府门。 其余人见状自也跟着扭头回去。 唯有个刚进府不懂事的丫鬟小桃,竟朝这曹肆月走了两步,不过马上便被她身旁年长不少的大丫鬟春燕拉住。 小桃疑惑道:“春燕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呀? 曹小姐是咱们的主子,这大寒天咱们不赶紧扶小姐进来,万一有散失岂非......岂非要挨罚了。” 瞧着小桃那副没眼力劲的模样,春杏“唉哟”了一声。 春燕反问:“这主子也分大主子和小主子,真主子和假主子,我问你这侯府咱们最该听哪位主子的话?” 小桃思索后,几分迟疑地答道:“侯府......侯府自然听侯爷......” 春燕没听完便忍不住啐了口:“蠢钝!” 春燕又接着道:“侯爷是主人,但朝堂公务操练军事都不够侯爷忙的,哪有闲工夫理后宅琐事。 咱们这些奴婢真正要听的自然是当家主母秦夫人的话。 夫人既然发话叫咱们回去歇息,你便乖乖回去歇息,别自个儿找些有的没的事。” 小桃:“可是……” 小桃仍有迟疑却是被春燕一把拽进了门里。 …… …… 曹肆月见众人走后终于缓缓直起身子。 大抵是她保持曲腿行礼的姿势太久,腿有些软初几步走得很是踉跄,跨门槛时还给绊了一下。 幸而,守门的侍卫扶住了她。 不过当曹肆月朝他道谢时,那侍卫却赶紧别过了头去再不看她。 之后回房一路上碰着的人也各个绕道走都当没瞧见她,她走到自己住的院子前连灯都熄完了。 只有巡逻的灯笼,在一片漆黑亮着一点光。 曹肆月晓得自己定是惹了秦夫人不快。 秦夫人素来不喜她同连祁亲近,自然他俩是绝不亲近的,世子只是心善帮她找了个由头来圆她今日的行踪掩住被匪徒掳走这事。 但曹肆月也能明白秦夫人不虞之处,明日晨起她自当再去跟秦夫人道谢赔罪一番。 曹肆月想着想着走到卧房前。 一些奇怪的声音却落进她的耳中,“哐哐”像什么被撞击的声音夹杂微弱的“呜呜”人声。 再一看,房门竟被从人外面插上了。 曹肆月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她推开房门—— “哐当”一声,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的人一下跌了出来。 她的侍女知夏,披头散发额头带血,嘴被麻布塞着只能不停地发出“呜呜”的叫声。 今日分明是她被恶匪所劫,知夏好好在长平侯府中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曹肆月慌忙弯下腰想替知夏松绑,谁料她心越急手反倒抖得厉害,迟迟没能解开。 不多时,外面举灯笼巡逻的人走远了。 天空中厚厚的云层完全遮蔽住了月光,小院内彻底陷入一片漆黑。 曹肆月扫了扫四周。 哪怕没有看不清,她心里也清清楚楚地知道每一扇门都对她紧闭着不会有任何人来帮忙,她没有办法只能等月亮钻出来或者巡逻的绕回来再继续解绳子。 知夏在见到来人是曹肆月后就渐渐安静了下来,但不知是不是这一下太黑有些害怕又“呜呜”两声。 曹肆月努力搂了搂知夏,口中安慰 4. 交代 《每晚梦到世子爱我入骨》全本免费阅读 高惟在剑出鞘时,便吓得一下去吸进去好大口凉气,到被剑抵住脖子后,那口气是出都不敢往外出了。 他绝不相信,真有人胆敢当街戳穿他这个高家公子的喉咙。 可高惟对上那一双凤眸。 气势凛然,蕴着的寒芒比剑锋更锐利,刹那间便好似真封住他的喉咙,让他再不能动弹分毫。 直到连祁又道:“说话。” 高惟才如临大赦般,颤颤悠悠开口。 高惟:“天......天地良心,子麒兄,我哪儿有那个胆子!” 连祁见高惟满脸血色尽失,眼睛惊得瞪起来比他那张脸更圆。 的确不像有胆子能瞒着自己偷摸同他长平侯府上的姑娘定亲的模样。 但那些匪徒嘴里叫着高丞相,而自离开长平侯后,连祁又发觉高惟一直偷偷摸摸跟着自己,要说今日这桩匪徒绑人之事同这高相一家没有半点关系,连祁确信绝无可能。 他直接将话挑明:“那是如何,我倒想知道你们高家人究竟做了什么?” 管高家什么相爷什么国公。 既敢把事惹到长平侯府上,连祁岂是个好相与的性子,更不用说还牵连到这府上最弱气最爱哭的小哭包曹肆月身上。 若非自己今日提前返京凑巧碰上这帮劫匪,那小哭包要受得恐怕就不止是流一通眼泪了。 高惟:“哎,子麒兄,此事说来话长的确是我们出了差错,我代高家向你们陪个不是。 这具体的说法于这大街上实不方便,所以我才一直跟着你就想等个更妥当的时机呢。” 连祁的剑依然没有移动半分。 反倒是,忽起的北风裹着雪花零星地洒落几片于剑身之上。 不知是否如此,高惟感觉抵住脖颈的剑尖更凉几分。 他无可奈何,最后竖起三根指头。 高惟:“我发誓,我对天发誓一定会给你满意的交代行了吧。” 终于,剑锋往下一滑。 连祁左手拿揩布一抹将剑身上的点点白斑擦尽。 他开口道:“高守心,你的交代不光该给我,若真有事什么交代都不够了。” 话音落完,剑顷刻回归鞘中。 与此同时,高惟身上那件厚厚的貂裘竟随之散开滑落。 寒风骤然入骨。 高惟赶紧把一把揪住貂裘的领口重新提起来,这才发现貂裘上的系带全被挑断。 连祁的马朝前踏了两步与高惟的马并列,在马上侧了侧身子挑起唇角,用只有他二人听得见的声音又补了句话。 连祁:“我家小月儿一路都得拽着个黑斗篷,你也应该尝两分滋味。” 貂裘多重,高惟还得骑马。 但也无可奈何,谁叫的确是他触着别人霉头了呢。 高惟:“知道了,知道了,子麒兄。 这样我这儿有张没写数的银庄兑票,你便让你家妹子随便填就是。” 高惟一只手得一直得拽着貂裘防止落下,所幸马停着,他小心翼翼松开拽缰绳那只从袖中掏出银庄的兑票。 连祁:“高守心,你当长平侯府缺银子?” 高惟见连祁没有接过的意思。 可他不拽着缰绳心中实在不把稳,一边朝连祁解释,一边朝连祁的属下招了招手。 高惟:“子麒兄,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年纪的小姑娘总开始有几分不欲都叫长辈知道的心思了,多备些私房才自在。 方儿,我在侯府前听着你亲妹子连芸这两日受了寒,不若你就以送药关心为理由辛苦你这属下再回去跑一趟,把兑票也顺道带去,若曹姑娘还有别的想要我来日再补。” 长平侯府的世子连祁今夜将剑出鞘两次。 手一抬一放便似救下了曹肆月性命、护住她清誉,更从齐国公高丞相三子高惟那儿为她讨了一份实实在在的歉意。 可长平侯府中曹肆月竭力要替她贴身丫鬟知夏讨个公道的举动下场如何便就很难说了。 ...... ...... 几个时辰前,侯府众人在看见曹肆月和世子爷一同回府时,心中还嘀咕过莫非是秦夫人默许二人。 但现下北风愈吹愈烈。 众人都在冬衣里愈缩愈紧,瞧这小孤女却趴在冰凉凉的地上,原先披着的黑斗篷被吹开。 发丝散落,发顶已落上一层寒霜。 可侯府主母秦夫人脸上连一星半点的怜惜之情都没有。 秦夫人平平一句:“月儿,哪有什么恶匪? 看来你那发了癔症的丫鬟的确病得不轻,绑起来都能给你惊吓着了,张妈妈明日找个法子把这丫鬟打发了吧。” 立在一旁的张妈妈一听便立马答:“是”。 张妈妈是侯府里管事的老婆子了,更是秦夫人的心腹。 今天的事旁人不明就里她心里却明白得很。 张妈妈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曹肆月,一张小脸冻得通红眼泪都要结霜了,模样可怜至极。 偏曹肆月的五官,又最是那种娇柔可人的。 尤其一双荡着波光的水杏眼,多瞧两眼便不光是可怜,简直是楚楚可怜无法不惹人疼惜。 曹肆月:“伯母知夏没有发癔症,不是恶匪那就定是有小人蒙蔽了伯母。” 曹肆月:“知夏是打小就跟着月儿的,伯母,无论如何总也要请大夫来瞧瞧才能做定论啊。” “咚”的一声,曹肆月在地上磕起头来。 曹肆月:“求伯母,求伯母开恩!” 那一下下磕头。 看得张妈妈都觉着自己额头疼。 可曹肆月越惹着人疼,便越像一根扎进自家夫人心里的利刺。 平日再安分守己又如何? 这小孤女实在是惹着了不该疼的人疼。 张妈妈附耳到秦夫人身边说道:“夫人,门房传话,世子爷手下那个阿忠运了车温补的药材回府,他说重得很,要亲自给二小姐和曹小姐分别送院里去。” 今日曹肆月一出戏,不论有没有刻意存心闹大想得侯爷和世子爷做主,都算彻底触到这位侯府主母的逆鳞上。 秦夫人:“今夜府里有丫鬟癔症发狂,惊吓了二位姑娘,月儿更是被吓得难以起身,你们几个还不快把她抚回房好生休息。” 秦夫人方才的语气是平平,现在就是入骨冰凉。 秦夫人:“至于祁儿那边的人,也就这般照实回了,只把药材拿进来便是,二位姑娘不方便见人。” 秦夫人说完这话扭身便走。 众人见状随上连半个的眼神也不敢再给曹肆月,唯余曹肆月自己院中的几个丫鬟还需将这不断哀求着的小孤女从地上拖起给拽回房里。 许是都看懂了夫人今天的眼色,许是大晚上被闹这一通又拖又拽的也辛苦。 春燕领着头就像处置知夏那般,除开没 5. 童年 《每晚梦到世子爱我入骨》全本免费阅读 哪怕是十岁的连祁总也比六七岁的曹肆月高,更不用曹肆月现在这个小小的躯干还是抱膝坐在地上的。 曹肆月看着对她来说已算高大的连祁,不低头只是居高临下地瞥着她,没有接过素布。 她反倒将身子朝后缩了缩,鼻子还忍不住又抽抽了两下。 这位大抵素来心想事成小世子,鲜少见人不从他命,没料到曹肆月是这般发言。 连祁火急火燎地又喊了声:“你别哭!” 而后竟自己上手把那方素布怼到曹肆月脸上擦了起来。 连祁:“我没有绢帕那种姑娘家玩意,但这方揩布我天天都打理得干干净净,今日连剑都没擦过,你也没什么可嫌弃的。” 回答他的是再也止不住地,“哇”的一声大哭。 毫无疑问,曹肆月又进入了一个梦中。 相比前次全然不着边际的妄念,这个梦倒切切实实源自于她幼时的记忆。 连祁:“别哭了,别哭了!” 连祁:“你这小哭包的眼泪怎么能越擦越多啊!” 曹肆月被困在自己六七岁的身体与记忆中看着十岁的连祁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着眼泪,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是彻底被那时侯的自己弄没了办法。 最后,他撂下一句:“行行行,算你厉害!算你厉害!” 连揩布都没拿走,扭头直接跑走……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曹肆月看着那个飞速离开的背影,又想起今日连祁也是一见自己哭神色慌慌张张地直接背过了身去。 这长平侯府的世子,毫无疑问的天之骄子,皇帝亲赞的麒麟儿,谁能想到他偏偏怕人哭怕得不得了呢。 虽然心知不应该,但曹肆月还是忍不住破涕笑出了声。 不过,也就笑了一声,她抱紧膝盖将眼眸又垂了下来,仍坐在地上。 曹肆月想这仍旧是妄念的梦,难道她竟还期望着会有谁来替自己擦干眼泪,来哄她破涕为笑么? 此前消失的寒意似乎重新凝结成了淡淡一股要攀上她的身体…… 只是又被一声“诶”给打断了。 曹肆月还没来得及把头埋进膝盖里哭,就被叫得仰起头来。 梧桐枝桠被绿意覆满,相比抽芽的初春,如今应该是仲春时节了,而枝桠大抵本也比前次长得高了些,她拼命把头仰得更高才看见了那个坐在树冠顶上晒太阳的身影。 应该是晒太阳吧……不然曹肆月也想不到为什么她几乎每次见到连祁,他总是出现在自己院旁的梧桐树顶上。 她的院落没什么特别,就是附近这棵大梧桐似乎是整个府中最高,想必其上的阳光亦是最佳。 曹肆月仰着头就望了一下,望着日辉和树影交叠在连祁身上晕染出一团光圈,竟就隐隐觉着被光圈晃花了眼。 曹肆月只得又慌忙把眼神移开,不过连祁又是一跃稳稳落在她面前。 连祁:“我知道上次是芸儿弄坏你簪子,赔给你。” 这次连祁手里拿的并非一方素布,而是一支翡翠珠簪。 连祁:“这可是南疆的翡翠和北海的珍珠,姑父赐给表妹的也莫过如此,你可没理由再嫌弃了吧。” 连祁口中的姑父是当今圣上,而表妹自然就是公主殿下,连祁能将这支簪子同御赐之物相比,自然是顶顶好的。 曹肆月心中却反倒更加慌张,同前次见面一样往后一缩,倒忍住了没哭,轻声道:“肆月不敢嫌弃,只是世子的东西太贵重,肆月不敢收。” 连祁:“我都说了是替芸儿赔给你的,她不懂事弄坏你的簪子,理应我这个做哥哥来赔。” 连祁的作风没什么差别,见她不收,便直接要往她手里塞。 不过最后关头许想到前次曹肆月哇哇大哭的模样,连祁迟疑一瞬,让曹肆月再逮着机会朝后缩了缩。 曹肆月:“肆月知道芸姐姐只是同肆月玩闹,岂敢说什么赔不赔的。” 她将头埋得更低,只是眼神不禁朝自己的袖口新添的墨污瞄了一眼。 结果这一眼还真给连祁注意到了。 连祁:“又是芸儿做的?” 曹肆月连忙摇头:“没有的事。” 连祁却直接把簪子往她发间一插:“芸儿这丫头是有点性子跋扈,但你天天这样就是缩着就是哭的,只能让她变本加厉。” 接着跃起从树上摘下两支树枝,把其中一支树枝强塞进曹肆月的右手。 连祁:“罢了罢了,我今日得空教你两招。 芸儿的脾气也该有人教训教训了,我是她哥哥不好动手,你学会了,你们俩姑娘就谈不上谁欺负谁的了。” 曹肆月曾见过长平侯连磐练剑,也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曾在边关待过些许时间,那里她总是见过些刀光剑影,听过鹰啸马鸣的。 只是似乎很快就会被谁抱走,遮上眼睛捂住耳朵,好多人都在她耳边说过:“月儿可不能沾染这些血腥肃杀的刀兵。” 是阿爹?阿娘?还有侯爷么? 曹肆月对那时候的记忆实在太过模糊,但她盯着连祁将那树枝作剑,使得翩翩的模样,这可绝不能算是血腥肃杀的刀兵了吧。 就是看他使得愈发怡然自得,连嘴角都向一侧挑起勾出笑容的幅度时,曹肆月莫名感到大日头一定是晒到她跟前来了,她不用抬头望着很高的地方,竟也觉眼睛又被晃得有些睁不开。 连祁使完一套问她:“学会了么?” 曹肆月从未习过武,看这一遍莫说是学会,连看明白每个动作都不容易,虽她很努力地看了却也只能羞愧摇头:“肆月愚笨。” 却听连祁说:“那我就再使一遍。” 那天他一遍遍地练,她一遍遍地看,直到各自的丫鬟小厮来寻才分开。 分开前,连祁把两只树枝都递到她手上认认真真地说了句:“这就是往后我教你练武的兵器了,你可要好好保管养护。” 虽然曹肆月并不晓得两根树枝她该如何养护,但不会她可以学,就像今日她感觉脑子里隐隐也有些剑影的味道。 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答了声:“嗯。” 连祁这才放心走开,而曹肆月也被丫鬟牵着要回自己院子里…… 走了两步,曹肆月突然转身朝另一个离开的背影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世子,你为什么对我好啊?” 六七岁的曹肆月已经知道侯爷是为她死去的爹娘而照顾她,秦夫人则是看在侯爷的面子上,至于连芸因为她分走爹娘的关注从来不大喜欢她。 但曹肆月想不明白对于世子连祁来说,有什么给她擦眼泪、送簪子、教她练剑的必要。 可惜连祁那时已经走得很远了,大抵没有听到,而后他也很久没有再回侯府。 直到春夏过去,秋天转凉…… 曹肆月意识到自己在梦中沉浸得愈发深 6. 心慌意乱 《每晚梦到世子爱我入骨》全本免费阅读 内城禁军营所中,一处屋房内,一坐一立两名男子。 站着的一身黑素净得很,坐着的亮杏色袍子盘金绣着宝相花团一看就富贵。 若单听这描述,二人身份高低似是显而易见。 但真仔细瞧上瞧便会发觉那富贵公子不过挤在靠墙根的一张椅上,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搁,眼睛也是一个劲地往下瞟好不局促。 长身玉立的黑衣男子则无论是写、是画,亦或是将手中文书往中央桌上一扔的动作,仪态并不紧绷,甚至有几分松弛,无需刻意尽都彰示着一副主人......统领的气概。 高惟被那股透出的凌然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 他只能盯着自个儿袍子上的花团盯了半晌,闷闷交代着绑架一案的来龙去脉,感觉自己同关在旁边小牢里的那些囚犯也差不了。 连祁:“所以丞相长史父女本想绑了你的未婚妻自己攀高枝攀高枝,结果无辜牵连到了我家小月儿身上?” 高惟羞愧点头:“是,是。” 连祁:“五天,够你们丞相府把事处理干净了么?” 高惟接着点头:“够,够了。” 高惟可绝不是在心中抱怨连祁对他的态度没比审犯人好到哪儿去。 只是听到连祁下属阿忠带回长平侯府的消息时…… 阿忠:“世子,侯府那边说是两位小姐全受了惊吓,尤其是曹小姐严重得都起不了身了。” 本以为自己交代完毕已经快要出狱的高惟,只见对面一个凌厉的眼刀剜过来,浑身一哆嗦。 高惟:“诶诶,子麒兄,你可别瞪我啊。 是丞相府御下不严牵连到曹姑娘身上,但长史父女手再怎么长也不可能真伸进长平侯府去吧。” 高惟是一边摆手表示毫不知情,一边努力辩解。 高惟:“方才我瞧侯府门口两人不都好端端的么,你两个妹妹怎么又被惊吓的锅,我可真背不起。” 阿忠也接着解释道:“的确跟高三公子没有关系,阿忠听得是府上一个婢女癔症发狂才让二位小姐受了惊。” 连祁自知绑架一案是众人都要埋住的秘密,不大可能会告诉自己妹妹连芸,连芸既也同样受了惊那多半便不是因为此事。 可思及小哭包曹肆月被绑那会子本就流了好大通泪,如今起不了身,那他剜高惟两眼,高惟倒也绝不冤枉。 连祁:“同样都是受惊,怎么小月儿就比芸儿更重? 高守心还不是你惹出的桃花债先吓着了她。” 高惟听连祁的说法倒也的确有道理:“好好好,是我对不住你家小月儿......” 不过他还听着连祁一直小月儿、小月儿的。 一时高惟自己跟着说顺嘴,然后就又被剜了一刀。 高惟:“是我对不住曹姑娘在先。” 他立时转口,而后又向阿忠问:“那兑票阿忠你给曹姑娘了么?” 阿忠:“阿忠想到世子交代过这是件隐晦事,阿忠没能亲见到曹小姐本人也就没敢假于他人之手。” 连祁看着阿忠把高惟那张没写数的空白兑票又原封原样地拿了回来,亦知现下情况阿忠所为最为妥当。 连祁回之“无妨”,又道:“那便改日等她病好......” 下一句,本该是让阿忠到时再寻个由头跑侯府一趟。 偏连祁说到这儿时,倏地思及—— 小哭包怎么也是他今日才亲手救下来完完好好的人,不过一两时辰便不知又被谁吓得起不了身,总得管管。 连祁:“我明日亲自回侯府一趟,把兑票给我吧。” 阿忠仍有迟疑:“世子,可今日绑匪一事已耽误了回城的时间……” 他打断:“我让大家连番赶路本就留出了一两天余量可做安排。” 连祁说完掏出一封火漆密信向高惟递去。 连祁:“高守心你既已交代清楚,便也别在我这儿耽搁了,把这封信带回去给你爹。” 高惟一见火漆上印的龙纹不敢含糊,立时接过小心翼翼地直接放进贴心口的里衣夹层中。 高惟拍拍胸口:“放心吧子麒兄,我在信在。” 只是他起身往外走,正要从挂衣架子上取下自己的貂裘时,忆起系带皆被连祁挑断一事。 高惟:“子麒兄,我要保护这封信,手不方便可不行,能不能再给件御寒的皮裘啊。” 连祁:“高守心,禁军营所你当是伺候公子爷的地方,自己出去寻个人借件棉袍。” 高惟:“......” 高惟被连祁的话堵住,仔细看连祁的衣着的确不像自己是个无所事事披貂挂绒的富家公子,一身素黑,不过虎贲军的寻常衣装但自有股干练威势所在—— 瞧那面庞分明与他一般仍是十七八的少年,行事却无青涩。 尤其是高惟见连祁那双眸子轻扫,凌然之气简直不似比他那统率全军威名震震的父亲连将军少。 再想想自己,高惟心中实在惭愧。 噎了半晌,高惟才又答出句:“知道了,子麒兄。” 他扭头出去的路上,不禁再联想到方才那一剑的风采...... 天天学些之乎者也、君子之道多半只能学成他大哥高慎那副木头呆子样,不行他今日回去非得再跟他爹争一次练武的事。 待高惟走后,连祁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城内外各级防务官一个时辰之内前来议事。” 阿忠:“不是留了一两天余量么,世子您都连着几日......” 阿忠本想劝自家世子爷好歹还是歇息会儿,可走上前见连祁已在长安的防务图上批画了不少东西,再瞧自家世子墨黑色的深瞳里向来装得就是不容置喙的雷厉风行。 阿忠闭上嘴。 不过把那张空白兑票递过去时,他想起件还得同连祁说的事。 他从腰袋里掏出来本书。 阿忠:“对了,世子,这是今日救曹小姐那马车上搜出来的。 好像是曹小姐的,您若明天真要回府,要不也一道还她?” 谁料阿忠把那书递出去后—— 他才形容自家世子不容置疑从无动摇,却在一刹,瞥见那双墨瞳之中,乍然如有石子投入水面泛起波纹。 阿忠顺着世子的眼神又把自个儿的眼神落回他掏出的那本书上,只见上面上书四个大字《择婿宝典》。 阿忠此前倒还真没注意过书名。 不知怎的,他忽觉这烤着碳的屋内气温骤降,一点暖意都不剩了。 连祁:“我家小月儿。” 连祁:“小月儿。” 与此同时,他脑子里开始不断回荡起今日世子给曹小姐的称呼了。 可曹小姐终究同二小姐连芸不一样,她虽寄养在侯府,但的确姓曹,还不是连家人啊。 连祁:“放下即可,还不快去传令。” 阿忠的胡思乱想终止于连祁下一刹的开口。 阿忠:“是,世子。 7. 惊梦2 《每晚梦到世子爱我入骨》全本免费阅读 曹肆月的声音同初次入幻梦一般,除开略有些喑哑外,竟似古井无波,平静得令她自己都讶异。 但曹肆月转念一想。 平静容或并不代表没有情绪,而是在发觉自己被困在一口深井中,困在一口无论她怎样挣扎也爬不上摆脱不了的深井后—— 她无可奈何地,只能任由自己所有的情绪皆溺毙在井底的一滩死水里。 可一潭死水,亦有需要面对之事。 在天边电光又一次转瞬即逝的刹那,不远处的人影抬首看向曹肆月。 接着,是“呵”的一声轻笑。 与此同时,剑尖垂落撞在大理石板上同脚步一样发出“嗒”的一声,那把一直对向前方、对向她的长剑终于放下了。 这应当象征着允许曹肆月接近的示意,于是她的脚步也“嗒嗒”地又响了起来。 “轰隆、轰隆……” 随着她接近的脚步,雷鸣仿若炸得更响亦更加频繁。 至某一刻起,曹肆月再听不出阵阵“轰隆”声中有丝毫间歇,再无休止的电光彻底将笼罩整座大殿的黑暗破开,映照出一片惨白的长明。 曹肆月得以看清屋内的布置。 正与前夜梦中一般无二,是一处极尽繁奢的皇宫寝殿;手中执剑之人亦一般无二,正是连祁。 不过血染得更多更广了些。 珍珠帘上沾着点点红斑,金烛台上的灯火尽数熄灭偏偏还能映出朱色的光晕,便连龙床之上赤金相混的颜色也是那样扎眼。 满身血光的连祁坐在其上,而现在曹肆月唤他夫君。 这应当是意料之中的么? 他前次说嫁与他,如今他二人便是夫妻了。 曹肆月说不清为何她会忽于一日内产生这样多的妄念,但的确她所有的妄念都逃不开那一个人,连祁。 梦中的曹肆月,踏着殿中遍布的血迹朝连祁走去。 有些地方已经完全干涸凝固,有些则还略新鲜些,带有几分黏腻的滑。 曹肆月仍一步一步走得很稳,看着连祁的嘴角全不合时宜地挑得越来越高。 连祁:“你想通了。” 他开口,尾调上扬着,甚至让人听出几许轻快来。 梦中连祁的五官与现实相差不大,除开褪去少年的青涩后,棱角更显锋锐了些。 只是不论他衣服剑上,乃至整座宫殿如何血迹斑斑,这男人面庞倒仍分毫不染的干净。 这便与今日救下曹肆月时,那副毫不介意脸上染血反立时将剑擦得光洁的年轻世子,截然相反了。 而不愧为前夜梦中那位,在兵戈交响中独自步入这偌大寝殿的连相。 在这张过分干净的面庞上—— 连祁唇角惯常挑出的笑意亦从年少张扬的傲气,变成一种反衬周围的残忍,和扎破曹肆月这滩死水的利刃。 曹肆月无法不去想象。 终有一日所有人乃至她自己,皆会变成那柄血剑,沾在不知何处的一抹血污。 但梦中的曹肆月,还是维持住死水表面的平静。 她似乎对于很多事,很多这世上她曾经无法想象的残忍都有了容忍的习惯。 曹肆月:“没什么想不想通的,是忆儿口出狂言在先。” 曹肆月一边听着自己语气淡然的开口回应该,一边思及自己前夜梦中怀里抱的小太子似乎就叫忆儿这个名字。 曹肆月:“换作从前他的生父也未必能容他多少……” 曹肆月的话头蓦地顿住,她看见男人脸上的笑凝滞。 而借由他墨色瞳孔映出的是,珍珠帘上仍在零星滚落的暗红“水珠”。 曹肆月立时转口唤了一声“夫君”。 再道:“如今你我夫妻一体,祸福相依,夫君腿疾犯了,我身为妻子理应照料关心。” 连祁的唇角重新挑起。 他又是“呵”的一声笑,笑意虽比头次多上些讽意,倒仍接过了曹肆月手中的药碗。 她赌赢了么? 曹肆月还来不及追究这个念头是怎么忽然冲进自己脑海的,眼前骤然变黑。 电光竟然在连祁接过碗的一刹消失。 而比电光要更晚落下的雷鸣却炸得要比之前都更为剧烈,轰鸣遮覆住一切其它微末的声响。 曹肆月无法判断出连祁有没有喝药。 直到下一次电光亮起时,她看见那只在地上已然四分五裂的碗。 手臂一痛,曹肆月被拽住,被直接甩在了床榻上。 转瞬,光再次隐没。 然哪怕一片漆黑目不视物,抵住脖颈的冰凉触感还有鼻腔中充盈到无以复加的腥味,都清晰地表明了她的处境。 “轰隆。” 又一声惊雷落下,曹肆月明白自己赌输了。 她在汤药中下毒的计谋大抵被连祁看透得一干二净,而现在,他左手握着的那把剑,只需稍一用力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割开她的喉咙。 “呼——”曹肆月却似长出了一口一直以来憋在心中的气。 相比不断忍受遮掩所带来表象的平静,她仿佛终于找到了内心真正的安宁。 梦境中的天气也如切合曹肆月地心境一般在那一刻陷入寂静。 没有雷声的干扰,没有电光的照明。 他们听得清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却完全看不见彼此的面容神情。 于是他们终于可以心平气和、没有伪装地聊聊天。 曹肆月感受着冰凉肃杀的剑锋。 她启唇:“连祁。” 曹肆月没有再唤他夫君。 而是直呼了这个将剑架在她脖颈上人的名字,随后是那人与“呵”的轻笑不同,一连串“哈哈”的大笑声。 他答:“天禅十四年。” 没错,天禅十四年,连祁从绑匪手上救下自己,那个误入这场诡谲梦境的曹肆月想。 却听连祁继续道:“宫宴剑舞,我本意替你解围,倒叫你一曲惊人自此入宫。” ……!? 曹肆月糊涂了,她压根不会用剑,寻常宫宴长平侯府亦从来不会带她出席,何来什么宫宴剑舞? 但梦里的她却像记忆犹新般回道:“是啊,我自此入宫,成了萧家人,如今更是忆儿的母亲。” 萧乃国姓,她曹肆月分明姓曹。 可若她入宫又作了小太子的母亲,莫非代表……? 梦里的她不会管曹肆月脑中越滚越大的迷雾,只是继续言:“你我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连祁用了一个“好”字应答。 梦里的曹肆月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冰凉的剑锋彻底没入她的脖颈中。 在她等到前,左耳被捂住了。“ “滴答、滴答。” 某种淅淅沥沥的液体先行落下的声音 8. 兴师问罪 《每晚梦到世子爱我入骨》全本免费阅读 不行,她不能见他。 电光火石间,曹肆月脑中唯闪过这么一个想法。 她一掀被子爬起身就是要跑,不管跑到哪里躲到哪里,总而言之,她绝不能再叫自己见到连祁。 可惜曹肆月实然是脑子被烧得彻底糊涂了,身体全使不上劲。 她一下起身猛了,脚都没沾着地,便只觉天旋地转。 “啊”的一声,曹肆月跌回床上,更没想着还给自己呛了一口,连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颇具几分怒气的少年郎,捏着他手里那本叫《择婿宝典》的破烂踹开门时,本意自然是要兴师问罪的。 他得问问这曹肆月脑子里现在都装了些什么乌七八糟? 不到十五的小姑娘家,便开始琢磨着择婿还则罢了,看的书中居然还附了整整一册什么京城公子评鉴录—— 不光他连祁的名字赫然在列,评语更是不堪入目! 谁料刚一进屋,少年的怒气被少女咳嗽的声气堵住 她咳得厉害,叫他听着尾音都带上些微哭腔。 连祁:“都干什么吃的,你们姑娘咳成这样还傻楞着? 该伺候伺候,该请郎中请郎中。” 连祁张开口没冲着曹肆月,而是冲着那群拦着他进屋积极,现下却跟木头哑巴一样的下人们。 他堂堂一个八尺男儿不会抢一时两刻去同个小哭……姑娘计较,倒是长兄岂能对这帮下人如此轻视自家小妹坐视不管。 他一撩下话,丫鬟们哪敢耽搁涌进屋去,曹肆月被端茶倒水一番伺候止住咳嗽,府上的郎中也很快便到。 屋内打挤。 连祁背身退出去,干脆利落。 只是干脆利落中,多夹杂了一瞥,极快的下意识的一瞥,或许快得连少年自己都未曾注意到。 他眼尾的余光落在屋内的屏风上,落在少女极单薄的影子上。 一双凤眸,一贯上斜锐利的眼尾,不知怎么就跟着往下落了落, ...... ...... 待到郎中前来,在驱寒的药物外,又为曹肆月补开了几味安神的。 等药熬好。 曹肆月用完后才终于算是从高烧的糊涂与梦里的惊惧中渐渐缓过来。 春燕:“刘郎中,我家小姐应当没什么大碍了吧,只是怕还不方便见人。 还请您出去给世子爷带句话,免得世子爷再这么辛苦地等着。” 听着春燕的话,曹肆月又明白了些。 她醒了后能得郎中再来看回诊,几个丫鬟伺候得亦勤快许多,大抵都得多亏连祁一直在屋外候着。 曹肆月从窗棂望出去。 昨夜起下的雪仍未停,纷纷扬扬糊成白茫茫一片。 她攥了攥拳头,鼓起些勇气。 曹肆月:“外面雪大,总该留世子喝杯热茶,待雪小些再行。 刘郎中,您出去时还请转告世子到堂屋稍歇,我已无碍梳洗打扮一番便前去问候。” 春燕:“......” 曹肆月见春燕瞳孔微张露出几分惊诧,而后将字又咬得更重,颇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春燕:“小姐您要不再仔细想想?” 但曹肆月仔细想想。 她的处境左右不能比现在更差,秦夫人总归还要留她一条命给侯爷交代,而连祁先是昨夜相救,今儿又在大雪天守在外头等她看大夫...... 曹肆月不知自己是对侯府有怨还是徒生妄念每每总在梦中编排连祁,可她的的确确几次三番都欠着他一声谢谢。 曹肆月下定决心道:“春燕、小桃你们几个替我梳洗吧,世子好不容易回府一趟,我总是该拜见的。” 秦夫人大抵是不在侯府,又当着郎中的面,春杏不好再多说什么。 春燕应声:“是”。 不过而后给曹肆月梳头时,显然刻意手重上几分,其中一下重得曹肆月“嘶”吸了口凉气。 便听春燕又装模作样地“哎呀”一声。 春燕:“真不好意思小姐,肯定寻常知夏那丫鬟压根没有伺候好小姐,才叫小姐的头发结得这样厉害。” 知夏...... 曹肆月立时被春燕口中提到的名字刺到。 春燕:“一会儿姑娘就让小桃陪着一起去见世子吧。 小桃,你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今早张妈妈还专门问过我院里新来的几个丫鬟都伺候得怎么样呢。” 曹肆月听明白春燕话里的意思。 若她曹肆月不清楚同连祁相处的分寸,她院里这些丫鬟都会像知夏一般被挨个拿去开刀。 她原先为鼓起勇气攥起的拳,如今指甲已彻底掐入掌心,可曹肆月看向一旁比自个儿更年幼的小丫鬟小桃。 小桃:“小桃......小桃明白。” 小桃似昨夜里便被完全吓破了胆,头怯懦得不敢抬起,说话一直哆嗦个不停。 再听春燕斥道:“明白就不要在这儿哭哭啼啼了,难道侯府养着你这么个丫鬟,是叫世子爷看晦气的么?” 曹肆月再次意识到自己有多无能为力。 她将视线落回镜中泪痕未干的面庞上,眨眨眼将眸中的水雾逼了回去,无力地松开手。 自己同这些个小丫鬟又有什么差别呢? 侯府养她曹肆月是恩德,她仰人鼻息是应当。 今日好好同连祁道完一声谢,她曹肆月自个儿该懂得怎么断了自个儿的念想。 ...... ...... 虽然屋外廊上的少年心里倒真没什么念想。 潇潇北风、簌簌白雪都拦不住连祁正半倚在廊柱上打瞌睡呢。 他昨夜跟京城的防务官们议事就议了大半宿,暂且把御驾早归要做的布置给安排了下去,但想着下午有空还是得去各处巡查一番,故而回府连戎装都没换。 连祁也就把甲胄上的血给擦了擦,不过这会儿又被雪给落满了。 但当门吱呀打开,有人从屋内出来时。 连祁阖起的双眼一下睁开抬眸望去,虽名义上还是代统虎贲郎,可这带兵行军随时休憩随时警觉于他已算习惯。 这次不是反复来往过几遍的侍女们,而是背着药箱的刘郎中。 刘郎中朝他行礼道了句:“曹姑娘已无大碍,请世子到堂屋稍歇随后就来。” 连祁颔首回 9. 误会 《每晚梦到世子爱我入骨》全本免费阅读 曹肆月一番话回得恭谨,模样更是恭顺有加,连祁未答话她也就一直曲着膝俯着头。 但连祁就一直没答话。 沉默许久,她不记得她何时见过他沉默这样久。 直到外面响起通传说是秦夫人与二小姐回府,曹肆月才又听到“呵”的一声笑。 一声没有温柔,没有阴戾,少年人从不怎么掩饰情绪,却在那一刹仿佛都消失般—— 唯余什么都没有的一声笑,就像白茫茫一片冬是冷冽的。 连祁:“这是丞相府高三公子给你的补偿。 但曹肆月你既明白自己非是侯府的正经小姐,就不要再想借着侯府的光,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我损不损你清誉,世间男儿总也得我妹妹挑过,才轮得到你捡些破烂去做郎婿。” 他起身到她身前往她手里塞上一物。 曹肆月没看清是什么,亦没怎么听懂连祁口中的讽刺。 她诧异他的反应,终究还是将双眸抬起轻轻朝上瞥了一眼。 只见他的眼神是居高临下地俯视。 却并非看她,而是睇着一本被他扔在地上的书,倒也没看两眼,直接一步踩在上面两步出了门。 曹肆月心中愈发不解。 她想了想俯身捡起那本书,虽然纸上有个鞋印子,但字仍是清晰可见的。 【连祁此人虽可称一句年少有为,但行事轻佻狂傲易招惹是非,非良配。 附注:兄妹之名莫可辩也,绝不可选,当敬而远之莫损清誉。】 附注的字迹,曹肆月一下看出是她手帕交林阙所书,她忆起昨儿她是去林阙的马车上取礼物这才被误认为是林阙遭了绑匪—— 林阙:“这可是一本咱们女儿家把握幸福的秘笈。” 曹肆月回忆起林阙的话。 再一翻封皮果不其然是一本《择婿宝典》,她攥紧那本书一下明白连祁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曹肆月又摊开自己的另一只手。 一张银庄的兑票,也就是连祁塞给她高三公子的补偿...... 他寻常极少回侯府,昨夜送她一程,难道这一早回来是为了把这个拿给她么? 曹肆月忽然转身想要把误会解释清楚。 她本意是道谢的。 更从未觉着连祁轻佻狂傲,至于清誉也不过是自己想用来划清界限的借口。 可大病未愈身上力气本就不多,曹肆月方才行礼屈膝又屈得太久,短短一两日间心绪被来回刺激憔悴得很,猛地一下动起来,竟是发昏。 她双腿一软,差点晕过去。 与此同时,心口亦针刺般再疼了起来。 一句没有来由的话语挤进她脑海之中:“有些误会,或许这辈子都不应当解开。” 声音平得像是梦里那个古井无波的她,但好像又和另外一人的声线交叠在了一起。 小桃:“小姐!小姐!” 幸而小桃扶住她连唤几声把她的意识唤了回来。 小桃:“小姐你没事吧?” 曹肆月看着小桃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小桃也是小小年纪小小身子,甚至脸上的怯懦惶恐比自己更多。 秦夫人已经回府,曹肆月不能图自己一时爽快到时又叫一个丫鬟为自己受累,既然她的本意本就是要同连祁划清界限如此这般误会或许更好。 曹肆月:“我没事,小桃辛苦你了。” 曹肆月稳了稳心神。 她把手朝门边上探去想借把力撑着身子再缓缓,却是被春杏一把搀了起来。 堂屋的门没关,方才连祁的一番话多少落进旁人耳中。 春燕自是其中之一。 她假做关怀实则嘲讽地说了句:“唉哟,我的好小姐,你是何苦走这一遭呢,坏了世子爷的心情不说,你这身子骨也扛不住啊。” 接着,未待曹肆月完全缓过来,春燕便将她直接扯出屋去。 曹肆月:“咳咳咳咳。” 冷风一激,听着身娇体弱的曹肆月连咳好几声,春燕终于觉着自己把方才忍那半天还被世子责问的气给出了。 再想着自己今日又是通风报信,又是替夫人好好教训了一番曹肆月,世子爷和曹肆月划清界限得不得也算她春燕功一份? 前些日子,春燕听张妈妈说过京城里择婿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夫人心里正盘算着要总要提一个知根底的丫鬟到世子身边去,提防着可别出像丞相府那般被五品小吏的狐狸精给攀附上了的事。 若能凭着今日的功绩能从这丧门星身边离开,到世子身边去…… 春燕想着想着,脸上的笑是止都止不住,甚至泛出些微的红来。 不知是喜从天降还是怎的。 没隔一会儿,竟真见着张妈妈来叫她去一趟前厅。 春燕:“张妈妈,去前厅做什么?是夫人的意思么?世子......世子爷在么?” 春燕虽在曹肆月院里是掌事的大丫鬟,但眼瞅着这么个飞上枝头的机会,竟也同小桃一样有些结巴起来。 张妈妈没有答只让她快点别磨蹭,春燕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虚掌了自己一嘴巴子。 不过,春燕一路上还是忍不住想东想西的。 她甚至想着世子爷看曹肆月娇滴滴模样时的眼神,竟往自己两手哈了几口气往眼睛上拍,也想让一双眸子呈出秋水波光。 一进前厅夫人果然坐于主座之上,而左侧首位那干练挺拔的身形不是世子连祁又是谁。 但春燕给自己的眼睛哈了一路的水雾,这会儿倒没想着显摆竟一下埋了下去。 许有几分害羞,可更多的—— 春燕得说世子爷不愧是常在御前待着的人。 端端往那儿一坐并未开口,唯一双凤眸的眼尾不似寻常一般挑着压了平,散发出的淡淡威势,这么一位不到十八岁少年郎竟就同他父亲长平侯一般叫人不敢直视了。 这会儿,春燕又开始在心里怪罪她面上那位假主子姑娘,曹肆月,竟让世子负气出的她们院门。 当时春燕是幸灾乐祸。 但也因世子爷有气不敢近身,让世子爷瞧她一瞧,不知道世子爷记不记得清她。 春燕行礼时便多带了份私心,把自个儿的名字念了出来。 春燕:“婢子春燕....” 却不料这礼还没行完,但听秦夫人一句:“祁儿,这便是月儿房中的掌事丫鬟春燕,你以为如何处置?” 世子爷一声“先杖三十吧”,回得利落。 春燕惊诧抬头。 才发觉无论世子爷的那双凤眸无论 10. 物极必反 《每晚梦到世子爱我入骨》全本免费阅读 秦夫人的火气烧到曹肆月头上时,她正半倚在床上,由着丫鬟小桃勉力往嘴里送两口清粥呢。 打昨夜里起,曹肆月除了灌下去几副药外粒米未进。 早上大夫又来看过后倒觉得好些,不过她没先用膳就去拜见连祁,此后心神交瘁又没了胃口。 曹肆月的脸色同火盆中将要燃尽的木炭般,发苍发白。 不过,春燕被秦夫人那儿的张妈妈叫去后,房里几个小的没这掌事大丫鬟带头,倒不敢那么张狂得拿话头继续来刺这位姑娘。 她们只是继续将近身的活路都推给了年纪最小又好拿捏的小桃,多半寻思真出什么事好将小桃推出去顶锅。 忆及贴身丫鬟知夏的下场。 曹肆月倒也怪不得这些人避祸保身,可恨她委实算不得个真主子,最多也就只能心疼心疼,被赶鸭子上架的小桃又累又怕。 小桃两个眼睛红红肿肿,手跟她结巴的话头一样都使不利索了。 来屋里换炭火的人把新炭往盆里“嗒”地一放,小桃手一抖竟洒了半勺粥在床单上。 小桃眼见又是要吓得哭出来。 小桃:“小......小姐,婢子......” 曹肆月从袖中掏出手帕忙擦了,安抚道:“小桃你也是辛苦一夜了,先歇歇吧,我这手上还有力气不至于连碗粥都喝不了。” 曹肆月惯也是爱掉两滴泪的秉性。 但面对着这比自己还年幼的小丫鬟时,多少想着还得表现着能承些事。 没料得她脑中将将闪过这念头,竟真就出了事。 丫鬟甲:“张妈妈,你带着这么些人来是做什么......啊!” 丫鬟乙:“张妈妈,我们什么也没做啊!” 院里涌进不少纷杂的脚步声,接着什么尖叫求饶就都响了起来。 张妈妈:“这些个丫鬟都伺候不好曹姑娘,世子爷听曹姑娘说了都不开心。 可别待侯爷回来,再惹了侯爷动怒,快全清出去。” “啪啦”一声。 曹肆月没来得及把粥碗拿进自己手里,小桃吓得就又把碗给砸碎地上了。 接着,又“啪”的一声。 两个婆子推门进来瞧见小桃便是将她一把拽住要朝门外拖去。 小桃喊:“小......小姐,救......” 结结巴巴的小桃连个救命都没能喊完。 院里的张妈妈又说:“给这些丫鬟的嘴全都堵上免得喊什么不该喊的话。” 小桃的嘴被塞上了。 就跟知夏一样,就跟昨儿在外面是真给恶匪绑了的曹肆月一样。 看着小桃小小的躯干在两个婆子的手中拼命挣扎被拖行而去,要坐视不理么? 曹肆月问自己。 可知夏的事她试过一次了,无论是闹是求不光没用甚至反而让事情更糟了不是么? 而她今日不过统共就只同连祁说了一句话,怎么便能闹到如今要把她屋里丫鬟全都赶走的局面? 倘她昨夜真昏死过去,怕还祸害不了这么些人。 曹肆月的眼神瞥在了床边瓷碗的碎片上。 她脑中再一次闪过轻生的念头,但转念她又想到她连死都不怕了,还顾虑什么? 或许是物极必反。 素来最柔弱不过的曹肆月,在接连的刺激下,心中真就忽然生出股狠劲。 曹肆月拿手撑着床边,弯下腰拾起一片碎瓷,往自己脖颈一抵。 曹肆月:“你们再把我的人拖出去,我便真就死在这儿!瞧瞧侯爷,瞧瞧世子会不会管!” ...... ...... 没爹没娘、柔弱无助。 长平侯府中人,谁不晓得曹肆月曹姑娘是这个处境。 张妈妈瞧过昨儿个曹肆月是怎样跪地磕头哀求后,更是拿准了她就是个任人搓扁揉圆随意拿捏的主儿。 今儿张妈妈自个儿的人春燕被世子爷下令打了,怕往后都不成事了。 张妈妈便干脆想出把曹肆月院里丫鬟借着这由头一起全打发走。 既是为秦夫人和自己出气,也是跟世子爷说得一样杀鸡儆猴,让其他院里的人都晓得往后该怎么行事,把嘴向侯爷世子都闭严实。 谁料张妈妈从前只听过病老虎发威,现下竟见着病西施犯狠了。 看见那两慌慌张张让她快进屋瞧瞧的婆子时,张妈妈还只当她们大惊小怪呢,这下张妈妈一迈进屋,却也是彻底怔愣住了。 曹肆月:“咳咳......张妈妈你来的正好。 咳咳......我说把我院里的人都放了,你且给个准话吧。” 曹肆月一张巴掌脸面色是比纸都白,每一咳嗽又染上一抹病态的嫣红,一句话咳得是个断断续续。 但话是撩清楚了。 再瞧她那小身量倚在床上就一件里衣批了个褂子,显得单薄至极,羊绒衾盖在她身上都怕厚重了,撑住床沿的一只手更是瞧着一捏就断。 但另一只手,还真真就拿着碎瓷片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张妈妈不敢信这小孤女没人教忽然转了性,只想定是下面哪个天杀的婢子趁着曹肆月烧糊涂撺掇的。 她便唬道:“曹小姐,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要是侯爷世子知道,有哪个不知事的婢子趁您病中撺掇您做出这样的事,怕就不止赶出去这么松活了。” 谁料下一刹。 曹肆月白皙的脖颈上几滴鲜血顺着碎瓷片滚落下来。 不知是额头上的伤让曹肆月疼得有些习惯了,还是烧久了身上麻麻的感官本就格外迟钝,瓷片刺破皮肤时曹肆月不觉得怎么疼,只是微有些凉。 倒也不及她昨夜一个人被扔进黑屋子里时的凉。 或许曹肆月并非想威胁谁,不过想着她这条命要真再多拖累几个人遭难,不如下个一了百了的决心。 张妈妈:“快放了,把人都全放了! 唉哟,我的曹小姐,您也快把手放下来,别吓人啦!” 好在曹肆月这条命似乎还有点用处。 张妈妈神色终于彻底慌了急忙让手下那些婆子把她院子里的婢女们放开,嘴里塞的布也都拿了出来。 没一会儿,挨个个地全到曹肆月房里说多谢姑娘救命,求曹肆月把手里握的碎瓷片放下来。 张妈妈亲自躬到她身前来解释。 张妈妈:“曹小姐,今日这真是天大的误会了。 想来是老奴会错了世子爷话里的意思,见着春燕被打,以为是小姐嫌下面都伺候不周想全换一批呢。 现下这误会都解开了,您可千万别再伤着自己。” 曹肆月再想想昨夜她恳求解释的模样,很难不说是一种讽刺。 不过,曹肆月最终还是把瓷片 11. 姻缘 《每晚梦到世子爱我入骨》全本免费阅读 世上哪儿有不稀罕银子的人。 千八百两也绝非小数,张妈妈的眼睛不住往那曹肆月的枕头下面瞟,但手却是收回身前叠着,哂笑了一声。 张妈妈:“曹小姐这话可说差了,小姐的婚事定会是侯爷夫人敲定下最合适的,老奴可不敢居功。” 张妈妈自恃府上没第二个比她更能在秦夫人跟前说上话的。 可这曹肆月寻常瞧着最娇弱可欺,今日却能摆出抹脖子的架势,拿侯爷世子的名头压人—— 谁知她口里这份恰当的婚事,会否是从近日世子爷的态度那儿真存上点高攀的胆子。 若如此,张妈妈纵使再贪财,也晓得不可能。 曹肆月却似看出她心思般:“张妈妈,我自知你非贪功贪财之辈,但这屋中现下唯我二人,我便索性将话说开些吧。 我于侯府中始终是个外人,到了年岁还不出嫁迟早是碍眼的。” 张妈妈一惊:“哎哟,曹小姐你定是误会了......” 曹肆月没接话茬,继续道:“故而这第一件事,不过便是想借张妈妈的口在伯母面前言明—— 凡伯母觉得恰当的婚事,肆月绝不会有半分怨言,想来这几句话不费什么功夫,张妈妈定能帮我。” 曹肆月话说到这份上,张妈妈只得点头问:“那兑票......” 曹肆月:“张妈妈点了头,我自然信。 那第二桩更是举手之劳,只要张妈妈帮我赎回知夏那丫鬟的卖身契,放她自由,兑票自然妥妥当当交到张妈妈手里。” 曹肆月说着,又朝自己的妆台一指。 曹肆月:“我那妆盒里还有些首饰,张妈妈看上什么尽管挑,就先当是给张妈妈的幸苦费了。” 张妈妈从曹肆月院里出去时,荷包鼓鼓喜笑颜开。 虽她心中对这小孤女脾性的变化存着些疑虑,竟骤然从柔至刚的以死相逼、还能多出几分伶俐来用钱摆平自己—— 但张妈妈再想想。 兔子急了咬人也还是只兔子,没爹没娘的小孤女,听话头瞧着也没真跟世子爷好上,翻不上天去。 她摸摸自己腕上的新玉镯子,不禁咂咂嘴。 张妈妈低声埋怨了句:“指不定从前就是春燕那丫头太蠢钝,连个小主子都不会提点,一点油水也没榨出来。” 眼见快到夫人房里,院落里传来叮铃咣啷好大阵声响—— 张妈妈今日没砸成曹肆月的院子,秦夫人怕是要把自个儿的院子给砸了。 张妈妈赶紧把镯子往袖里推推藏好,压没了脸上的笑意,匆匆进去。 终于,赶在秦夫人把她才补上的甲片又折断前,张妈妈圆上说辞。 张妈妈:“夫人息怒,老奴是琢磨着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侯爷马上回来了,府里不能再生事端。 这两全其美的办法,还真真是把小狐媚子赶紧嫁出去,如此一来,夫人您既不用担心世子爷那边再起什么心思,往后不也眼不见心不烦了。” ...... ...... 三日后,十一月十九,沉暮 曹肆月拜托的两桩事都从张妈妈那儿得了回音。 张妈妈:“知夏那丫鬟,对曹小姐您是真得忠心。 她生怕被放归自由身这事被人晓得了传回侯府来,又让夫人和您之间生了嫌隙,连夜便离开长安了,就留这卖身契在姑娘您身边,让您安心。” 张妈妈作为后宅管事,晓得知夏被发卖的下落,短短几日便能为知夏赎身,倒不出曹肆月所料,也正是她为什么想到托张妈妈做事的原因。 但曹肆月接过知夏的卖身契,见张妈妈又塞给她的一张纸疑惑地略张了张眼。 曹肆月:“这是?” 张妈妈:“这是靖安伯府孙小伯爷的八字,已找人帮您二人合过了,上好的姻缘,曹小姐您可真是好福气了。” 曹肆月直直愣在原地。 愣了半晌,听张妈妈又开口才回过神来。 张妈妈:“唉哟,我的好曹小姐,您这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可别一个劲地盯这老奴了,瞧您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不如赶明儿便劳您去靖安伯府一趟。 这孙伯爷和伯府的李夫人都喜欢小姐得紧,咱们夫人好好同他们说了,他二老也说一定要亲自问过小姐您的意思再下聘。” 曹肆月是拜托张妈妈向秦夫人提议亲的事。 但高门大户订婚哪个不需要三书六礼,三媒六聘,短短几日后就要让曹肆月去靖安伯府自个儿请人家娶她...... 未免还是突然了些。 张妈妈仍继续说着:“二老连正式庚帖都没要就把这八字写在纸上,请的大师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是传出去碍着曹小姐您的清誉了。 您就说说天底下到哪儿再去找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家啊?” 曹肆月时不时会去靖安伯府送些药材,她见过孙伯爷和李夫人,晓得他二人都是大好人,或许这就是最好的安排 曹肆月答道:“我知道了。” 她转身朝里屋走,去把答应好张妈妈的兑票取出来。 可鬼使神差,曹肆月莫名开口轻声问了句:“往年冬狩皆至十二月初,此事待伯父回来,可还需商议?” 没等张妈妈答什么。 曹肆月又自个儿低声应道:“听说孙伯爷和伯父是一同征战过命的交情,伯母让我去靖安伯府上应了这桩亲,想来伯父回来一定也是称好的。” 大抵曹肆月的声音委实太轻。 张妈妈压根便没注意到她的一问一答,曹肆月不过也只是为彻底安定自己的一颗心。 曹肆月把兑票交予张妈妈手中,待张妈妈离开后,被屏退的下人们重新进屋来。 自打没了春杏带头,房里的丫鬟们大都念着被曹肆月保下一遭的恩,各个干活伺候都再不懈怠、卖力得很。 曹肆月再瞧瞧自己掌中知夏的卖身契与孙小伯爷孙成的八字,她的心事是应都了了。 却不知怎得。 自那日下定决心屏住的一口气,在胸口堵了这些日子,一下泄开,反倒走岔了似的—— 曹肆月:“咳咳咳咳。” 曹肆月那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唯激起一连串咳嗽,咳得竟觉着生疼又捂住了胸口。 贴身伺候的小桃见她咳得眼尾泛红吓得够呛,慌慌忙忙请郎中来。 好在郎中说她风寒已好,只是心中郁结一时岔了气不会把病气过给他人,碍不着曹肆月明日出行。 不过终究是折腾了好一会子。 未免去靖安伯府时还带着疲态病态,曹肆月便吩咐熄灯早早歇下了。 偏那夜的月光格外亮,亮得曹肆月闭上眼又给晃得睁开。 光打着的地方,还正露出枕头下面那本《择婿宝典》的一角,多半是曹肆月拿兑票给张妈妈时, 12. 惊梦3 《每晚梦到世子爱我入骨》全本免费阅读 公侯之家至多也只能用四驾,非得是亲王皇子才能用上这五驾的车辂。 更何况四周护卫的兵士,黑甲乃虎贲军的式样,除开王族,谁人的婚仪敢让这帮黑甲禁军戴上红花彩带送亲? 曹肆月心跳骤然空了一拍。 脑中不禁问道那她要嫁的这位王族是谁? 她记得这些荒诞却又异样真实的梦境开始,是面容比现在成熟许多被称为连相的连祁主导的一场宫变。 那个梦中他说要娶她,第二梦中曹肆月便唤连祁夫君了。 所以,这第三梦是介于前两个梦间,在连祁宫变胜而为王之后、在她正式成为他妻子前浩浩荡荡的婚仪么? 想法冒头的瞬间,曹肆月原本顿了一下的心又噗噗直跳起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 竟把那些荒唐的梦全当作为真,还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了不成? 曹肆月不禁将指尖在掌心攥得更深,试图用痛感唤出几分清醒...... 秦夫人:“曹肆月!” 却被一个她全然意想不到的喊声惊住,曹肆月猛然转头循声望去。 护卫们的甲胄装扮一般无二,曹肆月高高坐在车辂之中并看不清每个人的脸,但那声音她听了十年绝不会有错,是秦夫人。 随后响起的激烈斥责更佐证了这一点:“侯爷没了,侯府败了,你如今风光大嫁是还要逼着祁儿也去死么!” 话语激起骚乱。 曹肆月听见了更多熟悉的声音,其中一声“护卫夫人”像极了前几天刚送她回府的阿忠。 艳红的喜色,未几,再次回归了曹肆月梦中最熟悉不过带着腥气的血色。 又转瞬。 虎贲军乃训练有素的禁军绝非哪家哪户的私兵,乱象与她熟悉的那些声音一起被他们尽数抹平。 敲锣打鼓的喜乐从未停歇,队伍行进着很快就将血迹远远地抛在身后。 唯有曹肆月的眼眸将一切都映入了脑海之中。 连祁代掌过虎贲军,血溅当场的那些人,她既听过他们的声音,多半便是同他回过侯府的亲信。 而秦夫人—— 拿来扮作兵士的兜鍪被扯下,她是披头散发的被拖走的,曹肆月知道是她,因为秦夫人最后口中还在破口大骂。 秦夫人:“毒妇!没良心的白眼......” 白眼狼几个字没来得及喊完,秦夫人的口被塞住了。 曹肆月见她的最后一眼,是秦夫人在她身侧的所有人都倒下后摔在地上,挣扎着,却根本无法反抗地被拖行被人粗暴地拖开。 曹肆月脑中闪过前几日的情景。 知夏被五花大绑着发卖、自己被无情地被扔进上锁的黑屋之中。 那时的秦夫人大抵视角与现在曹肆月相仿,就是高高在上俯瞰着她们消失在视野之中。 轮回报应。 曹肆月不禁想到这四个字,这些年她并非对侯府毫无怨气。 可曹肆月又看向自己的指尖,她一直狠狠地攥着手终是扎破了自己的掌心,于是那些本已被车辂远远甩开的血腥味浮现在她的掌中萦绕不散。 …… …… 与一切喜庆热闹之景相悖。 长安城中最逼仄阴暗的一间老旧屋房中,连行进都需倚靠拐杖,再不见年少意气、形容枯槁的青年亦是那般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右手。 因年久失修朽掉的门窗,哪怕闭的再紧也难以隔断举城皆庆的喜乐。 从破缝中透进的点点光斑,更将掌中同喜服一般红艳的同心结照得尤为扎眼。 青年徒劳无功地试图用手捂住双耳。 送亲的车队却大抵正巧行至离他这破屋最近的临街,叮叮当当的喧闹将同心结与拐杖落地的声遮得严严实实全砸不出一点响。 无所支撑,猝然失力的伤腿弯折。 青年的身体再维持不住平衡,除开跌倒狠狠地摔在地上,他似乎已经无路可走。 而那声“呵”地嗤笑,除开凄凉的自嘲又还能代表什么呢? 但偏偏在笑声落下时。 青年的膝盖分明就似跪倒,却硬生生停在离地的咫尺间,偏偏就没有再跌下分毫。 一柄断剑,一只左手,支住了他。 …… …… 长安城郊一所营帐中,未及十八的少年睁眼时,一双凤眸中带着……惘然。 极少有人在连祁脸上见过这种情绪。 少年行事向来果决自信乃至被人评为狂傲,但现在他墨色的瞳仁微散,显而易见的失神。 更何况,他凝视着的右手,除了掌心握剑留下的薄茧,空无一物。 他却仍凝了半晌。 直到一股寒风刮进帐中,彻底吹灭烧了一夜仅剩的炭火星子,冬日的寒凉激得连祁的头脑重新清醒过来。 连祁从木板床上翻身而起,只道近日或真有些乏累,竟被个乱七八糟的梦缠了一晚上,都有些睡糊涂了。 好在瞧外面天光未明时辰尚早,但今日御驾便该抵达长安早起些也没什么错处。 不消一刻钟,少年穿戴好甲胄。 本就修长的身形多出几分威武,他右手抖落几下剑,剑风凛凛,行动如常。 只是待他迈出营帐时,发觉的确太早了些。 寅时三刻。 军营中大部分人还在沉睡,除了零星有几个举着火把巡逻的士兵外没有其它人影,安静得很。 直到,几声突兀响起的“嘎嘎”。 比梦里的喜锣声还聒噪得令人心烦。 连祁发觉,竟是不知怎得两只雁落在了帐外,大雁九月就该南飞,这都将近腊月了还能在长安见到实在是奇。 连祁仔细再瞧两眼。 其中一只雁的翅膀上一片陈旧的血污将羽毛全黏连在了一起,因是此前受伤耽误了南飞,所以在有人的营帐附近取暖为生。 而方才多半又遇上什么意外致使旧伤开裂。 鲜血泂泂往外涌,羽毛上血色的冰碴越结越厚,急得另一只雁在它旁边上蹿下跳地嘎嘎直叫。 错过南飞,北方的寒冬本就不适合大雁生存,如今血止不住又行动不便,伤雁已是必死无疑。 连祁心中定论一下,未有沉吟抽剑一挥,要给伤雁一个痛快。 偏偏在这时。 嘎嘎叫的另一只雁忽然地安静了,大抵意识到自己救不了同伴,在寒芒挥出的刹那它自己撞在了剑锋之上。 …… …… 寅时五刻。 天边燃起的一线红宣告着黎明来临,阿忠营帐前火把的幽幽红光映出的则是自家世子的脸。 一张凝了半边雪……血霜的脸。 世子脸上染血阿忠见过,每次光擦干净剑不管甲胄上的血污也算寻常。 可如今又非在冬狩的猎场,驻守城外的都是迎接圣上的禁军,能见什么血腥? 阿忠一个哆嗦一手去系兜鍪的领带,一手赶忙朝佩刀握去……他“哈”地倒吸一口凉气,发现自己压根就忘了佩刀戴盔。 他天没亮被喊起来实在懵懂,何况跟着连祁这些年,岂见过什么自家世子管不了搞不定的场面。 看见连祁盔甲上还耷拉着一截血染的绷带时,阿忠脑中“轰”地一下犹如雷劈。 阿忠声音颤道:“世子……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