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弃子逆袭路》 1. 第 1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俞慎思是在一声声哭泣中恢复意识。 他最先感受到是自己躺在一个不算温暖的怀抱中,这种感觉很奇怪。病了几年,身体虽消瘦,却是个成年男子,被人像孩子一样抱在怀中,十分别扭。至少身边人以前没有这样抱过他。 紧接着,在啜泣声中,他嗅到淡淡的米香。胃里因为饥饿翻搅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吞咽,一口温热的东西顺着喉咙滑进去,沿着食道,暖到胃里,顿时舒服多了。 “咽了,旸儿咽了,大姐你看到了吗?旸儿咽进去了。”一个男孩略带哭腔惊喜地叫喊。 “快!再多喂点,能吃就能活。” 俞慎思: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旸儿是唤我吗? 又一口温热的米粥送进口中,俞慎思抵挡不了米香诱*惑,一边贪婪吞咽一边慢慢睁开眼。 面前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少年,面黄肌瘦,灰头土脸,碎布条绑着头发,套着一件破烂不合身的斜襟袄子,手中端着破口陶碗,粗糙的木勺里舀满糙米粥喂过来。 “旸儿醒了!大姐和大哥都在,没事了,吃了粥病就好了,不难受了。”小少年激动地挺直腰朝前凑了凑,一边哄着一边将木勺递到俞慎思的嘴边。 俞慎思愣愣地吃了一口,转目看着周遭,确认眼前一切是否真实。 土坯屋子,简陋破败,屋内没有一件家具。旁边烧着火,树枝噼噼啪啪,火堆上架着一个瓦罐,有热气飘散出来。墙角是一堆腐朽的木头树枝和干草,边上有寒风从破窗吹进来,窗外的树上积雪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抱着他的是一位十一二岁少女,面颊清瘦,鬓发凌乱,满脸泪痕,咧着嘴喜极而泣,“旸儿活过来了。” 俞慎思正欲搭话,头内一阵刺痛,每一根神经都犹如针扎,脑海中霎时涌入许多零碎片段,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 他吃痛的皱紧眉头,可以确定,自己穿越了。 这副身体名叫高旸,尚不足四岁,今科状元高明进幼子。眼前的少女少年是原身同胞大姐高暖和大哥高昭。 姐弟三人之所以落魄至此,要从八个月前说起。 当时原身父亲高中状元,风光无限,立即将老家的妻子俞氏和四个儿女接到京城享福。当时羡煞旁人,都道俞氏好福气,以后就是官夫人,儿女也都是官家千金公子了。 俞氏也这么认为,进京路上憧憬着以后锦衣玉食好日子,教育几个孩子一定要好好读书,像他们父亲一样,将来也考个状元。却不想俞氏到了京城便因为水土不服病倒,病情日益加重,药石无用。眼看着撑不住了,高明进便急忙安排人送妻子回乡养病,却在准备回乡前一天俞氏病终了。 高明进悲痛至极,声称妻子进京受尽病苦,不愿妻子死后再受折磨,头七刚过便让儿女扶灵回乡守孝。临行前哭成泪人,为了寄托对妻儿思念,留下了最疼爱的次子。 回乡途中,姐弟三人被大伯丢弃。姐弟不知何故,带着原身一路乞讨,几次死里逃生,幸而遇到好心人搭一程才回到临水县老家。 大伯见到他们就责怪他们贪玩走失,将他们赶到乡下老屋,让他们在这里给亡母守孝,读书反思。 守孝是身为儿女应尽的本分,他们并无异议。可到了乡下老屋才知道是什么光景。 老屋是三间宽敞土石房,有偏屋,有院子,却只是一个空壳子,里面什么都没有,门窗破败四处漏风。大伯每个月给的口粮只够一个人吃食,寒冬腊月,御寒之物全是家里准备丢弃的单薄旧衣被,美其名曰守孝期间要清苦些才见孝心。 没几天,原身就受寒染病。无钱延医买药,大姐跑了几十里路进县城求叔伯救治,叔伯没一个援手。后来无意间从大伯那里窃听到一切真相。 俞氏并非水土不服病亡,而是被毒害。 高明进因为才情、样貌出众被高官女儿相中,他自己也有攀附权贵之心,奈何家中已有妻儿。休弃槽糠之妻,他仕途就算不毁,也会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权贵更攀附不上。为了不影响官途,不被世人唾骂,便想出一阴毒之计。 他表面上给妻子延医治病,装作重情重义模样,私下买通大夫在妻子的药里动手脚,让妻子病情日益加重。所谓留下次子,也许是有那么一点点爱子之心,更多是做给外人看,塑造慈父良夫好形象。 一切都是为了仕途,为了名声,为了往上攀爬。 大伯将他们半路丢弃,也是原身父亲授意,本想让他们客死异乡,一了百了。是他们姐弟命大,不仅没死还活着回来了。大伯就借着守孝之名,把他们丢到乡下老屋,打的也是饿死冻死的主意。到时对外自有一套说辞。 知道父亲心狠,叔伯沆瀣一气,再无指望,兄姐没再求他们,将仅有的一点点口粮、衣物全卖了,跑遍村子,挨家挨户,认识的不认识的乡邻求个遍,勉强凑够药钱。 庄稼人土里刨食,本就没余钱,看病抓药花费又大,帮得了一次帮不了一直,杯水车薪,于事无补,原身终是没扛住饥寒病重走了。 俞慎思整理完所有的记忆,气得心口发疼,喘不上气来。 高暖见他这模样吓白了脸,紧张地给他顺气,哭腔唤着他,“旸儿,别吓大姐……”声音跟着手一起颤抖,眼泪滴答下来,落在他下巴上。 俞慎思感受到她的害怕、无助,慢慢调整呼吸,用力挤出一个宽慰的笑,“旸儿没事。” 高暖吸了吸鼻子,大约是觉得只要能吃东西人就能好,忙让小少年给他喂粥。现在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只有这半碗煮烂的糙米粥。 俞慎思的确太饿了,现在身体还病着,米粥就是救命稻草,他没有客气全都吃下去。姐弟二人见他胃口这么好,双双笑起来,一个将火堆烧旺,一个将他放在床上,哄着他睡。 说是床,其实就是几块简易的木板,上面铺上一层稻草。被子破破烂烂打了不少补丁,还是前天隔壁四奶奶瞧他们姐弟可怜送来,好在算厚实。 火烧起来,屋内暖和些,俞慎思身体不受控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当再醒过来,天已经暗了,高暖姐弟围坐在火堆旁。三个人就一床被子,全都给了他,两姐弟只能烤火抵御严寒。所幸乡下到处都能捡到树枝,冰天雪地捡来也不容易。 陶罐里的水沸腾后,高昭倒一碗递给高暖,自己也倒了一碗,顺着碗边喝了一小口,呵着热气商量道:“明天我去找舅舅吧。” “不行!”高暖立即否定,“舅舅身子不好,娘去世,舅舅就伤心过度差点出了事。现在舅母又快生产,不能再让他们担心。何况舅舅家这几年也艰难。前几天我见桂婶拿着绣品去卖,我明儿去问问,大姐会刺绣,兴许能赚钱。” 高昭坐直身子争辩道:“我是男郎,我挣钱才 2. 第 2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天刚亮,高昭就饿醒了。他用热水洗干净脸,高暖帮他将头发一丝不苟绑起来,人看着清爽些。他拍拍身上干草尘土便出门去。 高家村,在牛山南,又称山南村,三十多户人家,高姓独居。高家祠堂建在村中池塘北,每到年节都要开祠堂祭祖。高昭以往每年都要跟着长辈回乡祭拜,每次祭祖祭文必不可少。 虽然同一个祖宗,他们这一脉和高家村的族人血缘很淡。 高昭曾祖兄弟二人,弟弟年少夭折,祖父一辈姐弟五人,却只有祖父一个男丁,到了父亲一辈兄弟三人,又早早搬进县城,除了祭祖这样的大事回来,平常嫌少来往。 他想靠写祭文挣钱,首先得先顾及本家,才能不被村人诟病。 沿着小河朝村子里去,家家户户都在做早食,菜汤、菜粥各种香气迎面扑过来,勾着高昭饥肠辘辘,不断咽口水。 远远瞧见老族长家灶屋烟囱冒烟,高昭加快两步,走到门外听到里面老族长训斥他小孙子:“念了一年的书,认的字还没耗子多,你就不是读书的料,别糟蹋米肉银钱,开年也跟你爹学打棺材去!” 族长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为人严肃,脾气大,嗓门大,但心肠软。 高昭抬手正准备敲门,木门从里面打开,是族长的小儿子高明秋。 高明秋见到面前猛然站了个人,先是惊了一下,看清来人,脸上立即露出不高兴。 这段时间,村西头的姐弟俩没少向村子里的人借这借那,说是借,其实就是白拿。就他们姐弟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有个病得要死的弟弟,能指望他们还上? 村里人瞧他们姐弟没了娘,又被叔伯欺负,着实可怜,大多借了,可谁家经得起一而再再而三借而不还。 也就自家老爹心肠热,说都是一个族里的,别跟孩子计较。每次他们姐弟一来,诉几句苦就借了。自己爹将别人当成一个家族,人家亲爹高明进可不是这么想的。高中状元当了官,别说是帮族里人一把,让大家都沾沾光了,就连回来看都没看一眼,祖宗都不要了。 若不是姐弟三个都是孝顺有良心的孩子,他死活是不让自己老爹这么心软。虽然一碗饭半个饼不多,经不起次数多,自家还十几张嘴要吃饭呢! “三伯好。”高昭很有礼地问声好。 高明秋冷笑声,揶揄道:“又来借吃的?我们家可供不起你们仨,你到别家去问问,这会儿饭点,兴许能够借到一口。” 高昭难为情,他自己也知道,这段时自己和大姐厚着脸皮一次次登门借吃的,任谁见到他们都像见瘟神。 他摇摇头,“我和大姐借的东西,以后一定还的。今儿是想找大爷爷问过年祭祖祭文的事。” 高明秋诧异,一个孩子能想到这事。往年祭祖的祭文都是高明进写,若是高明进求学在外未归,便是找旁人代笔。今年高明进定不回乡祭祖,昨日自己老爹还在提祭文的事情,让他今天去乡里找陈秀才问问。 现在倒是来个主动送上门的,听闻高昭去年就考中童生,和自己儿子的那个夫子一样。 高明秋将信将疑问:“你会写?” 高昭很肯定地点头,“我写过。” 高明秋还是心中存疑,毕竟对方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 这时从堂屋出来的老族长见到院门前的高昭,顿了下步子,一边背着手走过来一边喝儿子:“愣什么,吃了饭抓紧去乡里,去晚了请不到人。” “诶!”高明秋转身回屋。 老族长走到跟前,看着冻红鼻头耳朵缩着身子的高昭,无奈叹了口气,“大爷爷这儿也没多余的粮食,你还是到别家问问吧!” “我不是讨吃的,我是见马上过年了,想为族中尽份心,写祭祖祭文。”高昭直白开口。 族长和小儿子一样,震惊又疑惑,孩子写祭祖祭文还没有过的事。但族中的确没有什么读书人。转念一想,这孩子是高明进长子,又是个童生,说得这么自信满满,兴许不是狂话。 他招了下手,“进来吧!”然后冲堂屋喊,让小孙子将笔墨纸都拿出来。 高昭走到堂屋门前没有进去,老族长知道他还在守孝,不便进别人家正屋,对他道:“咱们庄稼人没那么讲究,进来吧!” 老族长发话,高昭才跟着走进屋。小孙子已经将笔墨纸都在桌上摆好,笑着和高昭打招呼,“大昭哥。” 高昭回了一声,族长道:“你先写篇我瞧瞧能不能用。” 高昭应声,便在粗糙的陶碗里开始研磨,族长小孙子很殷勤地道:“大昭哥我来。” 高昭将纸铺平,将昨夜已经构思好的祭文在脑海中回顾一遍,待墨研好便提笔蘸墨下笔。 老族长和高明秋在旁边瞧着,只见纸上写着:维天佑壬戌年,值岁首,高姓族人,虔备香烛财帛,三牲素果…… 原本在各自屋里的族长子、次子和另外几个孙儿听到这边动静,也都到堂屋来。 长子边看边称赞:“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啊,字写得好,跟乡里的陈秀才比也不差。” 老族长微微点头,字的确不错。 他虽不是读书人,却也认得字。这孩子不仅字写得好,祭文写得也不错。 既有祖上发家惠及子孙,也有子孙继承先人遗风,感念祖宗恩德,还写到族人同心同德,振兴宗族等,面面俱到,句句感人肺腑。特别“宗族盛衰,匹夫有责”一句,很得他心。 高昭将祭文写完,落笔,轻轻吹干纸上的墨递给老族长。 老族长又从头读了一遍,满意地直点头,面上露出笑容,“我看不比去年陈秀才写的差什么。”然后又问三个儿子的意思。 三个儿子也都觉得可以,为了保险些,长子建议:“饭后叫村上几位叔伯过来一起商议,若是可以,咱们也不用请陈秀才写了,本家人写的总比外人写的强。陈秀才又是个难伺候的,昨个还因为祭文的事故意拿捏何家,最后闹翻了脸。” 老族长听这话,点了点头。石头乡秀才不多,要么在外求学,要么就搬去了县城,在乡里的也就一个陈秀才,可不就能拿大。 高昭听高明春这话,忙问:“大伯说的何家是哪个村的?” 他这一问,高明春当即明白他的意思。祭祖的祭文他能写这么好,祭母祭文他更加感同身受,写出来只好不差。心中也觉得这是个好事,既能够帮这孩子一把,也能给何家送个人情。何家的棺材还是在他们 3. 第 3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高昭没走多会儿,高暖就站在门口朝外看,不时回头看一眼幼弟,眉头微微蹙起。 俞慎思知道她是想出门去桂婶家,今早还念叨一回。 高昭给人写祭文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读书才是正理。她想接过养家糊口的活计。 她担忧自己出门了,幼弟太小,一个人在家会出事。可幼弟还病着,不便带着一起出门,外面虽是晴天,冰天雪地,还是冷的,冻着不得了。 她犹豫着,也焦虑着。 俞慎思现在帮不到他们姐弟,就更不能成为他们姐弟的负担,他将被子铺一半盖一半,躺下装睡。 果然,高暖过来试着喊了他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以为他睡着了,拭了拭他的额头,没有起烧,转身向火堆中加了两根柴,轻手轻脚关门出去。 高暖紧了紧身上棉衣,踩着雪泥来到桂婶家。院门半开着,堂屋门前避风处,桂婶带着两个女儿与几个邻居一边晒太阳一边做针线活。 她刚到门前,几人都瞧见她,其中有人嘀咕一句,“又来借吃的。”桂婶大女儿梅儿拉了把自己娘,“别再借了。”院子不大,高暖清晰听在耳朵里。 桂婶斜了眼自己女儿,冲高暖问:“暖丫头,你怎么来了,你幺弟怎样了?” 桂婶是个胖女人,总是笑盈盈,给人特别容易亲近感觉,这段时间帮他们不少。 “好了许多。”高暖道,“我前两日见婶子拿刺绣去县城卖,所以也想绣几样,请婶子帮忙。” “你也有绣品?”据她所知这姐弟俩为了给幼弟治病,将家中能换钱的全卖了,就剩下那搬不动的老房子。 “还没有呢!”高暖道,“提前过来绣几针,让婶子给我瞧瞧能不能卖得出去。” 梅儿又嘀咕一句,这句很轻,高暖没听清,从旁边人的表情看得出,应该是取笑的话。 桂婶拍了把自己的女儿,笑着招手道:“外头有风,到这边晒太阳说话。” 高暖走进去,桂婶小女儿莲儿从屋里提了一个小木凳给她,热情道:“暖儿姐,快坐。” 高暖道了声谢,目光扫了一圈妇人和女孩,手中或是刺绣,或是在做家里人穿的鞋子、衣裳。她礼貌地一一打招呼,几位妇人敷衍应了声,女孩们只看了她一眼没搭话,继续忙手中的活计。 桂婶从身旁绣筐里翻了一个绣棚递给她,“我也不知道你绣活怎么样,你就绣朵花儿我瞧瞧吧,什么花儿都行。若是真能卖钱,最好不过了。” 绢布上原是要绣桃花的,但是有几针绣错了,还没有拆。 梅儿笑着说:“城里绣铺挑得很,不是什么样的绣品都要的,就是要了,绣得不好也卖不到什么钱。” 高暖点头应了声。 莲儿挤兑她姐姐,“暖儿姐就是县城里头的,能不比你知道?” 梅儿不服气,“城里头就懂这些?何况现在不也被家里赶到咱们乡下村子了?饭都吃不上!”最后两句声音收了些。 莲儿冲着姐姐皱着鼻头哼了一声,然后将小凳子搬到高暖身边,暖心安慰她:“我大姐是刀子嘴,你别往心里去。” “没有。”这种话这段时间她也不是第一次听到。村上的人同情他们姐弟是真同情,但是烦他们姐弟也是真的烦。谁会喜欢三天两头上门借吃借钱的人呢! 她从筐里选好针线,便开始认真绣起来。 旁边的婶子和桂婶聊起了绣活,年长婶子感叹生计艰难,“咱们熬瞎了眼睛绣条帕子,去掉针线料子,就挣个几文钱,唉!” 年轻婶子附和:“可不是,你看我这眼睛,黑了一圈,熬好几天绣的腰带,也就十几文。可咱们不做这个能做什么,又没别的手艺,这至少还能赚几个子使使。” 高暖抬眼朝两位婶子的绣棚上瞥了眼,绣技不差,图样也好,送到县城的铺子里,不至于只赚那么点。她不知两位婶子是不是故意诉苦,没有接话。 桂婶跟着说道:“你们且知足吧,我找的还是县城给价最高的张家绣铺,那林嫂子上次拿的几样找了个小绣铺,就这么一条腰带,少了好几文钱呢!” 张家绣铺高暖尚算熟悉,县城比较大的绣铺,以前母亲常带她去,有时候是买点针线,看到好的绣品也会买一两样,那里东西不便宜。 年轻婶子手里的那种腰带,最少一百四五十文,料子针线最多不过几十文,中间差近百文,绣娘只有十几文,剩下的都被张家绣铺挣了? 她抬眼朝桂婶看去,桂婶指点身边一个女孩儿绣活,接着岔开话题说过年家里置办年货的事。 高暖也专心手上的绣活,没多会儿工夫便将一截桃枝绣了出来。前面两朵是之前人绣的,还有两朵是自己绣的。她拿给桂婶瞧。 旁边几人都好奇侧头瞥过来,莲儿欢喜地道:“暖儿姐,你绣得真像,跟真的一样,前面两朵是我姐绣的,和你的比差了一大截。” 其他人没作声,梅儿不高兴争辩:“明显差不多。” “哪里差不多,和暖儿姐一比较又粗糙又假。暖儿姐绣得就像真的桃花瓣落在帕子上一样,你可比不了。” 梅儿面上挂不住,脸颊羞红,狠狠剜了妹妹一眼。 高暖见此谦虚地说:“梅儿姐绣得很好,我与梅儿姐只是绣法不同而已。” “才不是!”莲儿是一点都不给自己亲姐面子,高暖也无奈,不再去解围。 桂婶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手指在绣线上摩挲几下,笑道:“暖丫头,你这手可真巧,你这绣技咱们村是没有更好的了。” 高暖笑着说:“桂婶不嫌弃,我可以帮桂婶绣些东西。” 桂婶道:“当然不嫌弃,你这绣品送进县城里,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你有这绣活,早些来找婶子,也不至四处借钱度日。” 高暖尴尬抿唇笑了下,之前没想过,是因为幼弟病重,一刻都离不开人,她脑子里只有救弟弟,根本无暇分心。其次也是对叔伯还抱一丝幻想,希望他们良心未泯。自昨日弟弟差一口气没了,她一切看明白,今后他们姐弟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多谢婶子。以前没想过这层,以后要多麻烦婶子。”她又提到自己目前状况,一针一线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桂婶爽快,“这些婶子给你准备,你只管绣就成。”说着就起身朝屋里去,出来时手中拿着一块绢布,和她说着规矩,“你绣出来的东西,无论卖的价高价低,除了针线料子外,婶子得收一文钱跑腿。这和其他婶子姐妹都一样的。” 高暖哪有不应道理,“应当如此,东西都是婶子借我的,婶子就是收我两文我也高兴。” “你这丫头,你们摊上那样的叔伯日子苦,婶子哪里舍得。”将一尺见方的绢布递给高暖,“你绣技好,想必以前没少绣,你自己看着绣,总归卖得出去就成。” “好。”高暖道谢后,又从筐里挑针线绣棚。 她惦记家中幼弟,没在桂婶家多逗留,拿着东西回去。 人刚走,一旁妇人就道:“没瞧出来,这丫头手上绣活这么好,我瞧着就眼馋,绣出来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梅儿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打小儿不干活,就琢磨着绣技,肯定要好一点。” 妇人知道她是眼红,毕竟以前她在一堆丫头中绣活是最好的,这会儿被人给比下去,心里定不舒服。顺着她的话宽她心,“梅丫头说的是,若是论裁剪制衣纳鞋,那肯定是比不上咱们梅丫头的。” 梅儿这会儿心里才舒爽些。 高暖离开桂婶家不远,见到村里几位叔公从族长家出来,看众人神色,想必是商量出个结果了。 她出来这许久,担心幼弟醒来见不到她乱跑,加快脚步朝村西头去。 俞慎思一直没睡,在高暖离开后就从床上爬起来。他清楚自己大病初愈,吹不得风,但是也不能一直在屋内闷着,不利病情康复。高暖姐弟在,他拗不过二人,又不 4. 第 4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俞慎思和高暖一个练字一刺绣,高昭那边也已经到了何家。 何家门前一片缟素,里面哭声阵阵,高昭触景生情,眼眶泛酸,他忙擦去溢出的泪水。 高明春知他是个孝顺孩子,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几句,带他进去。 何家的人都认识高明春,在高明春和高昭祭拜过何母后,便与何老板说明此来用意。 何老板看向高明春身边十来岁的孩子,刚刚祭拜自己亡母,举止有礼有节确实像个读书人,面上还是露出疑问。 高明春明白其意,道:“我们高家今年祭祖的祭文都是他写的,别看他年纪小却已经是童生,而且……”他叹了口气,“也刚遭此一难。” 此话一出,何老板便见到孩子眼眶一红,泪水涟涟。原来是同命相连。 如今他忙着亡母葬礼,也没精力去找其他人。高明春与他都在乡集上经营,认识几十年,对方的为人品行还信得过,推荐的人应该不会差。便让自己的长子去安排。 高昭和高明春随着何大郎来到临时接待客人的棚子里,何大郎让人取来笔墨纸砚,亲自给高昭铺纸研墨,和高昭说自己祖母的事。 这里面很多事在来的路上高明春已经和他说过。 何母本是普普通通的庄稼女儿,嫁到何家孕育三子二女,不幸丈夫早逝,自己一个人将五个孩子抚养长大。因为家境贫寒,吃了不少苦。何老板是长子,十几岁就跟着别人学杀猪,学成后先是给人杀猪,后来自己养猪杀猪。日子刚好点,何妻病逝,两个孩子交给何母抚养,现在孙辈都长大成人何母却去了,没享一天福。 高昭抬头望向灵堂,想到长眠的母亲,又何尝不是如此劳苦一生,最后还被枕边人戕害。他泪如泉涌,提笔蘸墨,越写越想自己母亲,一边抹泪一边写,越写越悲,以至于到后面字迹都跟着颤抖,泪洒祭文。 当最后落笔,高昭终是忍不住伏案抱头痛哭。 旁边几人皆动容落泪,高明春看着面前可怜孩子,上前抱着他劝慰。 高昭泣不成声,许久才平静下来。 何大郎将祭文拿给父亲,何老板认不得多少字,让儿子念给他听。听到“为人舂米以养儿”,不由老泪纵横;当听到“子欲养而母不待”时,年过四旬的杀猪汉子崩溃大哭,几乎晕厥,灵堂内的哭声也随之震响。 高昭从何家离开后,坐在巷口吹了许久冷风才抑制心中的悲痛。 高明春看他这般模样,回想那篇祭文,字字泣血,不禁为自己早晨生出拿这孩子送人情的想法而内疚,坐下来搂着高昭安慰。 高昭咽下泪水,低哑道:“多谢大伯,我没事,您回铺子忙吧,我自己回去就成。” 高明春不放心,坚持送他回村。 在家中的高暖和俞慎思并不知道高昭在何家情绪失控,看到高昭回来时双眼泛红,也猜个大概。 高昭不想大姐难过,将肩上东西放下,挤出一个笑脸,“何老板见我祭文写得好,给了我足足五百文。今日不开集,很多铺子都关着,我只买了米和盐。”然后从怀里取出剩下的钱递给高暖。 钱用绳子串起来很重一串,大概三百四五十文。高暖又看了眼高昭买的米,少说有两斗,得一百好几十文,盐巴没多少钱,三者加起来差不多五百文,全都带回来了。 她带着教育口吻对弟弟说:“明春伯帮了我们大忙,你应该拿一部分谢明春伯才是。”而且这么重的米,从乡集上回来五六里地,又是雪泥路又是山路,自己弟弟肯定背不下来,定是明春伯帮忙背回来。 高昭道:“我自知晓这道理,是明春伯不收,我便想后日开集了,买些东西送过去答谢。” 听弟弟这么说,高暖才安心。后日是年前最后一个集,她们也应该备点年货。等下个集要年后正月十五了,只有米盐是撑不过去的。 高暖提着米袋和盐巴准备煮粥,被忽略的俞慎思终于被关注到。 高昭抱起昂头眨巴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幼弟,笑道:“旸儿,大哥给你带好吃的。”从怀里掏出掌心大小的枣糕塞到俞慎思手里。 拿到手上就嗅到枣泥的香甜,里面还掺杂着碾碎的核桃仁、杏仁等好几样,在乡下算是稀罕东西,应该不便宜。 俞慎思可舍不得独享,他掰一小块自己先尝了尝。醒来后嘴里一直没味,这会儿尝到甜味,心情也跟着好一些。他又掰了一块塞到高昭口中,剩下的递给正在淘米的高暖。 高暖说自己不喜欢吃。都是孩子,谁会不喜欢吃好吃的零嘴儿呢?不过是又想省给他吃罢了。在他再三央求下高暖才肯吃。 俞慎思和高昭说今日他学识字的事,“大姐夸旸儿学得好。” “真的?”高昭激动地捏了下弟弟小脸蛋。 高暖也为幼弟高兴,对高昭道:“旸儿学字可快了,明年春日里《千字文》就能全记下了。” 高昭高兴之余,想到开春幼弟就四岁了,该开蒙了,但给夫子的束脩、学钱、节礼他们一样都拿不出来,可书是万万不能不读的。他揉了下幼弟的脑袋,“以后大哥教你读书识字。” 俞慎思就等他这句话。 开蒙所学的浅显,《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等,对于已经考取童生的高昭来说,教个蒙童绰绰有余。何况他这个“蒙童”也没有那么蒙那么童。 不多会儿瓦罐飘出米香,俞慎思肚里的馋虫又叫了起来。 高暖这次煮的粥不再是以前清汤寡水,稠度能立住小木勺。姐弟三人一个月来第一吃了顿饱饭,虽然只是撒了盐巴的米粥,却不是向人讨来,而是自己凭本事挣来的,吃得开心又满足,感觉今后的日子也更有盼头。 饭后姐弟三人坐在门前晒太阳,高暖取过绣棚接着上午的绣,高昭将弟弟搂在怀中,带着他温习上午学的八个字。 俞慎思为免被姐弟二人误会他天资过人,寄予太大期望,故意认错一个字,只写出来三个笔画简单的字。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是最戳心的。他前世是理科生,这辈子做“文科生”不知道能攀登到什么高度,他不能让他们期望太高。依高暖对幼弟的疼爱,若如今表现太聪慧,以后没有大的成就,她必会自责是自己没提供好的条件,耽误他前程。若是现在表现普通,让高暖看到他一点点进步,每一步都有惊喜,她反而欣慰。 饶是故意出错,这样的结果依旧让姐弟二人吃惊,夸他聪明,读书大有指望。 他想这个年龄段表现出这个接受度差不多了,万不能冒进。 他是这么想的,高昭却比他贪心,又教他后面八字“日月盈仄,辰宿列张”,教一个字给他解说一个,学识扎实,童生名副其实。 俞慎思也不辜负他一片热心,乖乖跟着他学。高昭见他字写得丑,不责备不心急,拿着他的手耐着心一笔一画教他写。 * 这两日天气好,屋里的火也灭了。俞慎思吃饱睡足就晒太阳,感觉身体好了许多,至少练字的时候手有些力道。午后隔壁四奶奶的小孙子拿着小木马跑过来找他玩。 他玩的时候,高暖忙着手上的刺绣,两日来有空就绣,一幅“喜鹊枝头”绣得七八成了。高昭则拿着树枝在地上默写“四书”中生疏的内容。 石头乡开集这天,俞慎思兴冲冲起个大早,又是抱树枝,又是烧火,吃饭的时候分发小木勺,表现出自己身体好了,“很能干”的样子。 在高暖和高昭准备去赶集时,他以此央求二人带着他,再三保证听话不乱跑。高暖和高昭方知幼弟一早殷勤是为这个。 今日天暖没风,他们也不忍心丢下幼弟一人,大不了路上他们姐弟轮流背着幼弟,也好过让他一人在家伤心,答应带他出门。 俞慎思高兴地立即跑冲出小院子,怕他们后悔似的。 刚出村子就碰上桂婶等几家人准备去乡里赶集。相互打了招呼后,推着独轮木板车的根叔好心道:“小幺儿,到车上来,叔推你。” 根叔是桂婶的丈夫,和桂婶能说会道不同,根叔略显得木讷憨厚些。 车上还坐着两人的儿子虎头。 雪路不好走,俞慎思也不客气。 刚坐上车,桂婶便问高昭前日去给何老板写祭文的事。 前日高明春回到家,碰巧村上几个妇人和自己媳妇在闲话,媳妇问了句结果,引得其他妇人好奇追问。几个妇人回到家后又和家人说起。 高家村就三十来户人家,他们姐弟又是村里的“另类”,很快大半个村的人都知道了。 高暖道:“这事多亏春伯帮忙,我们姐弟才能吃一顿饱饭,今天就是到集上买点东西去道谢的。这段时间各位叔婶也帮了我们不少,我们姐弟还不知怎么谢呢!若是以后叔婶有用得着我们姐弟,只管过来递个话。” 几位叔婶听这话心里头暖洋洋,这姐弟知恩图报,不像他们那个爹。 桂婶也客气笑道:“就一口吃的,哪值得你还记在心里。” “婶子不计较是婶子心善,我们不能不记着。” 5. 第 5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俞慎思觉得做个孩子也有好处,可以“童言无忌”,大姐大哥抹不开面子说的话,他可以说。谁会怀疑一个四岁没到的娃娃,最多认为孩子小只记吃罢了。 成年人之间就不那么想了。 桂婶沉默几息,又笑着哄他:“婶子也买了年糕,婶子不会烤,午后让虎头哥哥也拿去让你大哥烤,你们一起吃一起识字好不好?” 俞慎思见好就收,笑道:“好。” 其他几家人听出桂婶是想让高昭教她儿子读书识字,这算盘打得好。 陈秀才那里束脩得花一二两银子,学钱、节礼两样一年又得几两,就算是送到范童生那里,也便宜不了多少。高昭从小读书,也是童生,教孩子读书识字肯定没问题。何况他教自己弟弟还能藏私?其他孩子在旁边不是一样听?每回过去带点吃的就成,一年到头就多花点孩子零嘴钱,占大便宜了。 王婶也凑上来说:“孩子还是几个一块儿玩才有趣儿,晌午后,让我家三宝也过去和你们一块儿玩,他有好几块糖呢,你们分着吃!” 俞慎思笑着点头。 旁边几家要么孩子太小,话还没说利索,要么孩子太大,只能眼馋看着他们两家。 他们心里的算盘,高暖和高昭也全都清楚。高昭觉得孩子多了可能会有点吵,但对方对他们姐弟有恩在先,如今又不是白白来学,有人陪着弟弟也不枯燥,就没说什么。 高暖想得比他多一层。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他们今后要在高家村常住,总有要邻里帮忙的时候。他们背后没人撑腰,想不被族人欺负,就要与他们打好关系。 桂婶和王婶拿儿子和旸儿玩的借口,不把话明着说,高暖也装糊涂没有挑明。大昭读书科考是正事,以后不教他们,对方也不能说什么。 到村口要分开的时候,桂婶将俞慎思从车上抱下来,高暖拉着弟弟的手,对车上的虎头道:“午后和三宝来找旸儿玩儿。”她也不说学识字。 “好!” 桂婶听高暖主动这么说,心里头有底,这是默认让大昭教自家孩子读书识字了,笑得更加热情,“吃过饭就过去,顺道我再挑几块绢布和针线给你送过去,也省你再跑一趟了。” “麻烦婶子了。” “就几步路,麻烦什么。” 几家分开后,桂婶对车上儿子交代:“你吃过饭,带着一块年糕过去,就和旸儿……” 后面桂婶说了许多句,虎头一句没往心里听。他脑子里都是吃过饭,他可以吃年糕,而且是烤着吃,旸儿说很好吃,他还没这么吃过,所以他要拿着年糕去旸儿家。 高暖回到家和两个弟弟说此事,她欣慰幼弟有玩伴,又心疼大弟弟,怕他教几个孩子半天辛苦。 俞慎思却觉得她担心多余了,四五岁的孩子,不可能老老实实坐着学半天,半个时辰就是奇迹了。正常来说两刻钟后就坐不住了。不是所有孩子能像他一样乖巧专注的。而且有他在,他岂会让高昭辛苦。 事情商定后,姐弟俩盘点了下这次买的东西后,高昭提着一条腊肉去老族长家。 高明春兄弟三人都去棺材铺不在家,老族长夫妇和几个儿媳妇在家。见高昭拎着一条腊肉进来,几人相视一眼,面露诧异。 高昭说明来意,老族长忙拦道:“都是一个族里的,理应帮忙,哪里要你谢?你挣那几个钱不容易,这腊肉拿回去过年吃!”他是族长,又一大家长辈,怎么能够因为这么点小事拿一个孩子的东西,不得让村上人说闲话? 高明春媳妇也跟着附和,前日自己男人回来后说孩子在何家的事情,还有些亏心呢! 高昭道:“我们姐弟吃不得这些,就是买来送大爷爷和大伯的。” 老族长这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在孝期,按规矩是戒酒肉的,只是庄稼人一年到头吃不了几次酒肉,不太守这规矩,读书人看重些。孩子送腊肉来不是客套走个过场,是诚心实意来道谢。 这么一大条腊肉,得百十来文吧!随手帮的忙,哪里用得着这么重的谢礼。 高昭又开口道:“我们姐弟来村上没多久,对附近村子都不熟悉,还是希望大爷爷能再帮个忙。若是知晓附近哪家有需要写祭文、孝联这些,能够替我说一声。” 这是两边好的事情,老族长自然愿意,“行,大爷爷明儿就去替你问问。” “多谢大爷爷。”将手中的腊肉递给旁边高明春媳妇。 对方没接看向公婆,虽然答应帮忙,终究不是什么难事,礼还是贵重些,又是孩子送来的。 老族长媳妇见老伴犹豫,她先表了态。让大儿媳接过腊肉,又让小儿媳将自家的鸡蛋拿一些出来,再拿几块腌制的老豆腐。 接过篮子塞到高昭手里,“这腊肉你大爷爷收下了,这些你拿回去。你们都是长个子的年纪,你家幺弟病刚见好,也得吃点好的。” 高昭推辞几次,最后拗不过婆媳几人,道谢后拎着东西回去。 老族长媳妇送他出门,回头就对老伴说:“瞧,多懂事的孩子,才丁点大就知恩报恩。你明儿替孩子打听打听,让儿子也都帮问问。他叔伯太心狠,待正月初一他们回来祭祖,你定要好好说说他们才是。” 老族长沉默一阵,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午后,桂婶领着虎头和三宝过来,两个孩子怀里都揣着吃的。孩子兴冲冲跑进院子里,桂婶在门外没进。孩子百无禁忌,大人还是不愿年跟前踏守孝人家院门,不吉利。 高暖主动迎出门,桂婶将东西给她,热情道:“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你来找婶子拿。” “好,谢婶子。” 桂婶朝院子里看了眼,两个孩子被旸儿带到偏屋门前,让他们每人挑一根小树枝。 虎头问:“是烤年糕用吗?” 旸儿点头,“要先用它写字,然后再用它烤年糕,年糕才更好吃。” 虎头不解,挠了下脑袋,“为什么呀?” 旸儿挺着小胸膛煞有介事地道:“写过字的树枝就是聪明的树枝,用它烤的年糕也是聪明的年糕,味道肯定好吃,我们吃了聪明年糕也会变聪明的。你们变聪明了,爹娘就会给你们更多好吃的。” 两个小家伙觉得旸儿说的有道理,每次爹娘夸自己聪明的时候都会给零嘴儿,甚至有求必应,然后很听话地认真挑树枝。 门前的两人给听笑了,这么小点儿,话是一套一套的,两个比他大的娃都叫他给唬住了。 桂婶感到读书人家的孩子从小就不一样,以后得让虎头多读点书,也考个童生秀才。这样想,她也不耽搁,回到家就叫两个女儿忙活刺绣。根叔也被她安排年后到县城去找个挣钱的活计,苦点累点只要能多挣点。 虎头和三宝各自找了树枝,隔壁苗娃也过来,三个小家伙被俞慎思安排得明明白白,全都听他指挥。 高昭用烧黑的树枝在石头上写字,带着四个小娃娃念字认字。因为有俞慎思提前交代,只有他们会念了,能认得了,才有糖水年糕吃,几个小家伙没一个跑神的,全都认真听讲。 两刻钟后,八个字几个小家伙全都认识,也都写了一遍,他们将手中树枝上交准备吃糖水年糕。 苗娃拿来的也是年糕,两片年糕被分成六块,分别用一根竹片插着在火上烤。另一边瓦罐中,三宝带来的几块糖也慢慢融化。闻着味道,几个小娃娃口水都要流出来,叽叽喳喳讨论。最后将融化的糖汁浇在烤好的年糕上,虎头三人迫不及待朝嘴巴里送。 “别急,烫,慢些吃!”高昭提醒。 俞慎思拿着一串走向门边刺绣的高暖,高暖笑问:“大姐也有啊?” “嗯!六块,一人一块。” 高暖愣了下,“大哥教你识数了?” 俞慎思意识到出了纰漏,忙搪塞道:“大姐数鸡蛋时,旸儿跟着学的。”他指着院子里的六个人一个个数给高暖听。 高暖虽惊讶幼弟学得快,终是没有再怀疑。 年前几天,几个孩子每天午后过来,高昭先是带他们温习,然后教新的。他们被俞慎思各种连哄带骗,习惯性听他的,认真识字写字。虽然每天八个字,几天下来也好几十个字。最明显的是除夕这天贴门联,虎头指着自家门联认出了好几个字来,把桂婶高兴坏了,直夸儿子聪明,高昭教得好。左邻右舍都知道他家虎头识字了。 年前老族长也给高 6. 第 6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姐弟三人刚到祠堂前,便听到族人指着远处小路问:“那是明通明达兄弟吧?” 远处两驾马车朝这边驶过来,须臾到了跟前。 高明通和高明达各自带着两个儿子下车来,最大的十六七岁,最小的六七岁。 兄弟俩亲切地和村上族人打招呼,族人虽不满他们兄弟发达了不帮衬族人,见到他们还是热情地凑上去嘘寒问暖。 高明达的长子下了车目光就在人群中搜索,瞧见高暖姐弟,踮着脚朝他们挥手:“暖姐姐,昭哥哥。”笑着跑过去。 跑到跟前,瞧见他们身上穿着破旧的棉衣,有几处缝补,料子还是最次的那种粗麻,家里下人穿的都比这好。他眼眶立即红了一圈,哽咽地道:“守孝是不比平日,但也不必如此苛责自己,你们都瘦脱相了,我都快认不出了。”又心疼地抚着高旸的头。 高晰和高昭同岁,比高昭小半年,从小便一处读书玩耍,两人感情最亲厚。 高暖和高昭猜想,这里面的事叔伯不会对他说,也没有说话。 俞慎思却“直言不讳”,“大姐和大哥是没吃的,饿瘦的。” 高晰疑惑,“大伯不是上个月差人给你们送了米粮银钱吗?” 俞慎思摇头,“没有,旸儿都饿病了。” “那你们……” “暖儿,昭儿。”高明通和族人打完招呼后,快步走到他们这边来,面上露出心疼之色,抚着高昭背关心问:“怎么瘦成这样?不是劝你们莫太伤心吗?你们娘在天有灵见到该多难过。” 高昭抬眼看着大伯,那关心的神色和以前并无区别,甚至更加疼爱,让他有种恍惚。 高暖稍稍拉了把,高昭才回过神,眼前的大伯再关心自己,也只是做给别人看,不再是之前的大伯了。 “侄儿知道了。”他低声回道,又规矩地向高明通兄弟问安。 高晰此时想问俞慎思刚刚说的事,刚张口,高明通打断他,“快去看着你弟弟,别让他乱跑,再教教他规矩,待会进祠堂祭拜不能冲撞祖宗。”拍着高晰将他支开。 高明通低头见到正两只眼睛盯着自己的小侄儿,高兴地将他抱起来,满脸宠溺,“旸儿又长高了,可还认得我是谁?” 俞慎思心道:就因为你坑害原身才会病死,你变成王八我都认得。 他故意摇头。 高明通笑着逗他,“我是大伯,旸儿,叫大伯。” 俞慎思抿了抿嘴,这两个字辣嗓子,叫不出口。他立马装出一副很怕生模样,咧嘴准备哭。 高明通心头一紧,他可不想刚回村就在全村人面前将小侄子吓哭,显得他们叔侄关系生疏。忙将人放下,交给高暖,又叮嘱姐弟二人好好爱惜自己,照顾幼弟。 族人面前,他们也给足高明通面子,陪他演长慈幼孝。 老族长和几位叔公不多会儿都过来,朝高明通兄弟看了眼,一位叔公热情打了招呼,其他几人表现比较冷淡。 吉时已到,老族长和几位叔公带着众族人,依着辈分进祠堂祭拜。高昭和高晰兄弟四个在一排,高晰时不时看向高昭,想继续问刚刚的事,只是祠堂内,祖宗面前不敢造次,一直忍着。 祭祖流程复杂,祠堂外的高暖姐弟和其他妇人孩子也听着里面执事的唱声祭拜。听到里面念着祭文,“高氏子孙,同心同德……宗族盛衰,匹夫有责”,高暖紧了紧拳头。 杀妻之人何德可同?又岂能担起宗族之责? 俞慎思感受到高暖搂着自己的手臂轻颤,微微抬头,看到高暖眼中的隐忍和恨意。 祭祖结束后已经近晌午,从祠堂出来,老族长请高明通兄弟到家中坐,二人推辞说家中有事,不便多留。 老族长和几位叔公听此话脸上当即露出不悦,这是兄弟当了官,就不把族长和族中长辈们放在眼里,看着也是想另起族谱,另开祠堂了。 老族长拉长脸说:“老叔的家不去,你祖上的老宅也该去瞧瞧吧?你们兄弟出息,是老宅风水好,祖宗保佑,可不能忘了本呐!” “叔教训的是。”高明通赔着笑脸说。 老族长看了眼人群中的高昭,说道:“你这三个侄儿在老宅守孝,你兄弟不在,你们是长辈得管得问,不能饿得几个孩子饭都吃不上。” 高明通一脸震惊,“怎会如此?”忙转身叫高昭近前询问。 高昭没答,老族长先发话:“全族的人都知晓,腊月里饿得挨家挨户讨饭,这还能作假?” “这不可能!”高明通朝弟弟看一眼,一脸疑惑不解,“每个月都是差人送米油银钱,虽不比以前在家里,绝对衣食无忧,何至于讨饭?” 老族长冷哼,若不是亲眼见,还真不信他们能这么对三个没娘的孩子。 “难不成三个孩子还有米不吃,等着挨饿?”说话的是高明秋,他性子耿直,见不得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高明达忙上前解释:“三哥误会,我家二嫂过世,几个孩子孝顺来老宅守孝,我们也心疼。家里的确每个月都差人送东西过来,二哥还特地嘱咐过,岂敢苛待几个孩子。想来是下面办差的人贪了去,回去后必定严查严惩。” 高明达又走到高昭身边,搂着他肩头慈爱地道:“是三叔疏忽大意,让你们受苦了。你这孩子也是,为什么不和家里说,闹了这么大误会。幸好今日族长说了,否则大伯和三叔还蒙在鼓里。日子久了,岂不是让别人误会叔伯不慈?” 将所有的错误都推到下人和高昭的身上,自己一身干净。 高昭知晓现在他们姐弟没有能力和叔伯摊牌,杀母弃子之恨只能深埋心里,装作不知情,要和他们继续维持表面关系。 他躬身道:“是侄儿不想给大伯和三叔添麻烦。” “怎说这等傻话,你这样苦了自己,叔伯心中更自责内疚。” “侄儿错了,以后不敢了。” “嗯!”高明达轻轻拍着高昭,“待会三叔过去看看你们缺什么,回去让家里都置办齐全给你们送过来。” “正是。”高明通附和,“以后有事一定和家里说,你们在老宅你爹时时挂念,年前还写信回来问你们,叮嘱你读书。” 高昭点了点头,“谢大伯、三叔。” 他们兄弟一唱一和,对侄子的关心都写在脸上,挂在嘴上,旁人听到这只以为是场误会,没再说什么。 老族长也欣慰地颔首,这才有做长辈的样子。 一群人离开祠堂朝前面村中去,老族长不由得和高明通陈述几个孩子前段时间艰难,族人各家各户帮衬,才熬过来。 高明通笑着应了声,转开话茬,对老族长和几位叔公道:“明进得祖宗保佑,考了状元当了官,现在给圣上给朝廷办事,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但心里念着族人。他年前来信交代,说想出钱修缮祠堂,让我问问几位叔伯的意思。” 众族人当即侧目望过去,全都意外,连高明达也跟着愣了下,疑惑地望向大哥。 修缮祠堂是大事。高家祠堂的确已经好些年没有大修,有几处略显破败。如今高家出了个状元,在朝当官,这是光宗耀祖的事,祠堂自然不能显得太寒酸。别的不比,在临水县,怎么着也得排得上号才行。 最初老族长和族里人也都以为高明进会这么做,却不想他面都没露,其兄弟也没表态,族人这才对他们兄弟不满。如今主动提修缮,族人自然是欢喜的。 高家祠堂修得有牌面,他们族人也跟着脸上有光,说出去也得人高看一眼。 老族长原本还沉着的脸,这会儿挂上笑容,乐呵呵道:“劳他还想着,咱们祠堂着实要修得气派些,让祖宗们知道子孙争气。” “是!”高明通又道,“我们兄弟不常在村里,修缮的事还要劳烦叔辛苦安排。” “叔是一族之长,应该管着,等过些日子天暖和些就能动工。” “那就劳叔费心了。” 到了村里头,老族长和 7. 第 7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高明通兄弟就命人将东西送来,前前后后几辆马车驶进村子,停在了村西头老屋门前。 村人都好奇过来看,特别是高明秋这般认为高明通虚情假意的人,更是想来瞧个明白。 送来的有书案、方桌、凳子、木床家具,也有锅碗瓢盆、米缸、水缸,还有大大小小几个箱子。 “这是将家搬过来了!”村人满眼羡慕。 “明通兄弟是疼几个侄子的,想得也周到。”几个妇人议论着。 站在桂婶身边的梅儿撇撇嘴,轻哼一声,“有什么了不得的。”转身回家去。她的两个小姐妹也跟着离开。 村上有力气的男人过来帮忙卸货,因为孝子守丧不便进屋,便由高宅的下人搬进去。 高暖留个心,提前打开箱子查看,箱子里所有东西都是符合守孝规制的,无论被褥还是衣服全都是简单素色,不见丁点花。 管事宋叔看出她的用意,走上前来笑着说:“大老爷也心疼姑娘和两位少爷,奈何姑娘和少爷在孝期,许多好东西想送过来也不敢送,就怕给姑娘和少爷名声添累。这些都是姑娘和少爷以前在家用的,旧是旧了些,终是用惯的。希望姑娘和少爷能够体谅大老爷的良苦用心。” 声音比平常拔高些,显然这话不仅是说给高暖听,更是说给旁边的族人听。好让他们知道,自家大老爷不是不愿送好的来,实在是姑娘和少爷在守孝用不得,否则被人说道,损了名声。 高暖点点头,“让大伯费心了,这些已经够了,即便大伯送好的来,我们也万万不敢用,还是要送回去。” “姑娘能体谅就好,只是苦了姑娘和两位少爷。” “这点苦,怎抵得过心里的苦。”说着眼睛红了一圈。 宋叔见状也不便再多说。 东西搬完,管事站在院门前又对高暖姐弟道:“那贪财的家仆已经让大老爷狠狠惩治。这些东西是大老爷命人连夜准备,若有没考虑到的,姑娘和少爷一定要开口,万不可再委屈自己。府中每个月都会派人送米来。” 高暖笑着点了点头,“代我谢过大伯。” 马车离开,门前看热闹的村人也都散了,交口称赞:明通兄弟对侄子侄女真心疼爱,暖丫头姐弟也都是懂事孩子,长慈子孝。 高明秋一直在门前,几车的东西他全过了眼,东西看着多,最主要的吃穿上并没用什么心,以后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高暖比高明秋更清楚。送来的衣服都是以前他们的旧衣,如今穿着已偏小不合身。吃的也就两袋米,他们姐弟不可能只吃米,其他方面还是要花钱买,而大伯却没有给他们一文钱。 高昭对这些兴趣不大,他最看中那一箱书。 年前为了给幼弟治病,他将书都卖了,现在正愁没书读。一大箱的书,这两年都不见得能够读透。 掀开书箱就迫不及待翻看,这一翻才发现,满箱书只有最上面一层几本是与科举有关的,下面不是开蒙之书,就是一些话本杂书。 高昭有些失望,本以为大伯会真送一箱好书来,看来自己还是高看了这个大伯。他将书分类后,把和幼弟需要的放书案上,其他放回箱子里。 如今屋里添了不少东西,姐弟不用再睡地上稻草,只是这老屋四处漏风,正月里还冷得很,几床被褥三个人铺盖紧巴巴,从四奶奶家借来的被子还不敢还回去,条件至少好点儿。 * 正月初五后,村里开始忙着修缮祠堂,按照老族长和几位叔公商量的结果,开始丈量、计算,需要多少瓦多少砖,哪里要换,哪里要粉刷,等等。 高昭作为村里唯一读书人,被老族长安排负责记录和计算花费。 高明进出资修祠堂,高明通兄弟又表现对这三个侄儿关心,村里的人自也高看他们一眼。 高昭这些日子,不去祠堂帮忙,就在家教幼弟识字,虎头、三宝和苗娃三个孩子每天午后都会过来。 几个孩子兴头很盛,每天都盼着去旸儿家,听闻哪天大昭哥去祠堂没空教他们,一个个还很失落。 虎头一脸不服输道:“昨日三宝比我多认出一个字,昭大哥多给他一颗栗子,我今天要赢回来。” 看着儿子这么大学习劲头,桂婶笑得合不拢嘴,鼓励儿子几句后,哄儿子道:“等你识字多了,可以向大昭哥借书回来读,每天读给娘听,娘给你买肉吃。” 听到有肉吃虎头高兴拍手叫好。 午后,桂婶亲自送虎头去村西头老屋,高暖正带着两个弟弟正在收拾原本荒废的小菜园,干得有模有样。马上开春天暖和就能种菜,这样也能省一些买菜的钱。见到桂婶过来,高暖洗把手走过去。 “婶子。” 桂婶笑问:“你会种菜?” 高暖尴尬笑道:“种过花草,时节对了,菜应该也种得来。” 桂婶客气道:“不懂得和婶子说,婶子教你。” “先谢婶子了。” 桂婶这才说了来意,“后日婶子要进城,问问你绣得怎么样,还要不要婶子带进城卖。” 今非昔比,如今有叔伯送了那么多东西来,不用愁吃穿了,也不必跟村上的丫头一样熬着眼睛靠刺绣挣私房钱。 高暖清楚,前几天大伯送来几马车的东西,村里的人都亲眼瞧见。只是他们看到的东西多,不过是几样家具撑起来罢了,真正在吃上也只够管个饱,饿不着,手上是没有给他们一文余钱。 这一切还是碍于老族长和族人盯着不得不做出来给族人看,待祠堂修好了,时间久了就会暴露本性,不会继续如此。她不能再如年前那般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关键时候能够要她的命。她手里必须存着钱。 “自然要的。”高暖笑道,“我这些天一共绣了四幅,第五幅明儿就能出来,绣好了一起拿给婶子。” “你绣技好,婶子定帮你卖了好价钱。” “谢婶子。” 次日,高暖拿着几样绣品到桂婶家,另几位婶子也都送绣品过去,请桂婶明天拿进城换钱。 几人瞧见高暖手里的绣品,“喜鹊枝头”“桃之夭夭”等五幅,每一幅绣品皆绣工精细,栩栩如生。 梅儿看了眼,微微露出不高兴,阴阳怪气道:“你叔伯给你送了那么些东西来,衣食无忧,也用不着再刺绣换钱。你绣品摆旁边,让婶子们的绣品还怎么卖。” 旁边几个婶子本来只是欣赏高暖的绣品,被梅儿这么一说,不由得也担忧自己的绣品被比下去,卖不上价,脸上的笑容都慢慢收起。 桂婶瞪了眼挑事的女儿,梅儿挑了下眉头,心里却是说不出得意。 高暖瞥了眼几位婶子手里的东西,笑着驳道:“梅儿姐这么说,我可不认。” “你想说你绣得不好?”梅儿挤兑,谁又不是瞎子。 高暖依旧温温柔柔笑着说道:“我绣的都是拿去做扇面的,梅儿姐这样爱美的姑娘家自然喜欢。婶子绣的腰带,料子好绣工精,是公子老爷喜欢用的。若是绣扇和腰带摆在老爷们面前,老爷们还喜欢绣扇,那我才承认梅儿姐说的。” 这不是很明显吗?哪个大老爷么喜欢这种花花草草的绣扇。梅儿被回怼无话可说,咬着牙憋着一肚子气。 桂婶知晓自己女儿脾气,不想她再口无遮拦惹事,笑着当和事佬,“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买主,到了城中也是分开来换钱,互不妨碍。” 众人被高暖一番话说得心里已经敞亮了些,桂婶又给了定心丸,她们也不再纠结,对高暖的绣品夸得也真心几分。 * 桂婶早上出门进城,高暖姐弟也去石头乡集,年前买的油盐酱料和菜都吃得差不多。高明通只送来两袋米,他们也不能日日干吃米。 年后第一个集,人不比年前少多少,姐弟二人还如上次一般一人一边紧紧抓着幼弟的手。 他们先去酱料铺子买完东西,然后又去买了些菜,篮子又装得满满。看到街边有卖糖葫芦,高暖知道幼弟还没吃过,想买一串给幼弟尝尝,一问价格要五文钱,有点犹豫。 俞慎思看出高暖心思,拉了把她道:“虎头说这个酸牙,旸儿不要吃。” 糖葫芦可不是只酸,而是酸甜酸甜,外面的糖最好吃。幼弟没吃过竟然信了虎头说的,还是得让他尝尝,知道什么味。高暖咬咬牙花五文钱买了。 俞慎思:“……” 我意思表达反了? 但的确好吃!他咬了半个将腮帮撑得鼓鼓的。然后递给高暖和高昭,让他们一起吃。 高暖宠溺地问:“酸牙吗?” 俞慎思咯咯笑道:“虎头骗人,酸酸甜甜,好吃。” 高暖扶着他头道:“很多事不能光听别人怎么说,要自己去想,自己去尝试。” “嗯!” 姐弟三抬着一篮子菜朝回走,走到十字街口, 8. 第 8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高昭去何家肉铺取回书和纸。 书乃《蔡郎中集》,俞慎思不知此人,高昭给他介绍,蔡郎中名蔡腾,先帝时进士,翰林出身,如今任吏部郎中。高昭想和他说更多,侧头看到一脸稚嫩的弟弟,《千字文》还没学完呢,说这些白费口舌,便作罢。捏了捏弟弟的脸蛋,宠溺地道:“以后大哥和你说。” “嗯!大哥教我研墨,以后大哥抄书,我给大哥研墨。” “旸儿真乖。” 家中没有砚台,砚台花费不小,又非必须,便省了这笔钱,用粗糙的陶碗代替。高昭拿着俞慎思的手,一点点教他。 研好墨,高昭翻看一篇蔡郎中文章后,便动笔开始抄。俞慎思手中继续磨墨,眼睛已经瞟上书册。 毕竟是古文,引经据典又比较多,有的地方晦涩些,看起来吃力,但大致内容和蔡郎中想表达什么还是读得明白。 他问高昭:“大哥能看懂吗?” 高昭顿了下,“有点困难。”又很自信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多抄几遍大哥或许就能懂了。”然后还不忘教育他,教他的东西也要时时回顾温旧知新。 他说得文绉,俞慎思故意似懂非懂地点头。 高昭见他磨了许久的墨,便让他休息,自己继续抄书。 《蔡郎中集》总共十几篇,长短不一,从早到晚不停笔,一日便能抄完。人非机器,高昭自是做不到不停笔,偶尔要休息帮着大姐,午后还要教幼弟识字读书,家中又无油灯蜡烛,从日出到日落,两日来才将将抄完一本。 吕大郎的姑父的确是爽快人,给的佣金也丰厚,一本《蔡郎中集》一百二十文,高昭粗略算了下,一本书能够赚四五十文。 高昭一共抄了五本,对蔡郎中的文也算通了些。 冰消雪融,天地回春。 二月初是原身高旸的生辰,因为母丧无法庆祝,高暖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算是过了。 吕大郎又换了一本新的《刑律案踪》给高昭,这本书是刑部一位官员辞官后编纂,主要记录其在刑部经手的几起错综复杂案件,以案件为例来阐述大盛律法。 对俞慎思来说,这比蔡郎中的文章有意思多了。他借着磨墨,两日来把此书从头看到尾,不仅故事记得清楚,里面阐述的大盛律法也记得牢固,这可都是以后科举用得上的。 这本书像一本普法故事会,深入浅出,老少皆宜,卖得不错,随后书肆又要了五册。 二月初高氏祠堂也正式开工修缮,偶尔会叫高昭过去帮忙。 惊蛰过后雨水多起来,小雨老屋还能够撑一撑,雨大了漏雨严重,遇上刮风,破败的门窗潲雨。姐弟三人将床和桌子、柜子搬到不漏雨的地儿,用各种盆瓢瓦罐在屋内接雨。接满了就倒掉。白天还行,晚上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地上全是水。 老屋都是夯土地面,渗水有限,泡了一夜水,地面泥水打滑。 夏日雨水多,漏雨只会更严重。 雨霁天晴,高昭去请老族长帮忙,请一位修缮祠堂的泥瓦匠,帮他们将老屋修一修,钱他们自己出,不用公用的。 修祠堂的钱都是他爹高明进出的,替他家老屋修个屋顶门窗是应该了,老族长哪里会不同意。当天就叫一个泥瓦匠过去,顺道让自己的小儿子也过去看看门窗,能修就修,不能修换一副门窗也无妨。钱自不让高昭姐弟掏腰包。 高明秋第一次踏进这座小院子,见到两边原本荒芜的空地被翻了出来,还种了菜,一畦一畦,有的菜已经破土冒尖,瞧着还好几种,要不了多久便能吃上。 以前没瞧出来两姐弟这般手巧,不仅能刺绣,能写文,种菜也是把好手,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条,旁边木棍上晾晒的衣服也洗得干干净净。这样好孩子,搁乡下人家,那都是当心肝宝贝疼的,偏偏遇到高明通这样叔伯。 高昭给他们说哪里问题,泥瓦匠搬着梯子爬上屋顶,很快找到漏雨的地方。高明秋也检查门窗,门修一修还能用,窗户上的木头已经被虫蛀朽,有几处断了,修起来麻烦,倒不如换新的。 泥瓦匠当天就将漏雨的地方给修好,高明秋回到家,打了两个门窗,隔两日送过来帮他们装上。 修缮好的老屋住着舒心多了。 三月里,高暖估算舅母差不多临盆了,只是如今不便去探望道贺,怕冲撞喜事,心里头却惦念。 舅舅打小身子不好,和舅母成婚多年,好不容易才有子嗣,她只盼着母子平安,盼着舅舅身体康健。 舅舅家在田湾乡,和石头乡虽同属临水县治下,却一个北一个西,隔着几十里,绕道县城要大几十里,不绕道县城,中间隔山隔河,往来更不方便。 她不能去道喜,舅舅倒是托人给他们传讯。 来人是小堂舅,二十不到年纪。因父早亡,母改嫁,一直住在外爷家。以前跟母亲回外爷家便会见面,性子温和老实,少时就去外爷的裁缝铺里帮忙。 小堂舅笑道:“母子平安,孩子和你们舅母一样大眼睛,也有两个酒窝。” “那必定是个极漂亮的弟弟。”高昭乐道,舅母模样就出众。 小堂舅点头,“是,你们舅舅说,等年底孩子大些了,来祭你们娘的时候,顺道带过来让你们瞧瞧。” 提到亡母,姐弟三人心沉了一沉,但能见到亲人,他们心中还是欣慰的。 路远天黑前要赶回去,小堂舅不便多逗留,姐弟三人依依不舍送着小堂舅出村。 刚到村口,桂婶带着两个女儿从外面回来,迎面碰上。 桂婶朝面前陌生的年轻人打量,个头比虎头他爹还高些,面堂周正,朗目疏眉,是个俊朗的小伙子。衣着干净,不像是村里修祠堂的帮工。 “你家亲戚?”桂婶笑着朝高暖走两步。 “我外爷家堂舅。”高暖又向小堂舅介绍桂婶。 小堂舅笑着打了招呼,然后让他们姐弟不要再送了,挥手慢慢走远。 高暖收回目光,瞧见桂婶母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去的背影。 梅儿今年十四了,刚开春就有媒人登门说亲,桂婶也在相看,梅儿眼光高,一直没有合意的。 高暖搂着幼弟准备朝回走,桂婶回神快走两步拉了把高暖问:“你堂舅瞧着年纪不大,有二十吗?” “刚刚十九。” 桂婶看了眼自己大女儿,梅儿给她使了个眼色,桂婶拐着弯问:“这年纪也该成亲了,是来报喜的?” 高暖知晓桂婶母女打上自己小堂舅的主意,小堂舅性子温和,舅舅和舅母脾气和善,这样的家门可供不起厉害的媳妇。私心上,她也不能接受梅儿做自己长辈。 桂婶不直接问,她也答得含糊,“是,添丁之喜。” 桂婶刚燃起的希望被浇灭,肩头耷了下去,梅儿也泄了口气,满眼失落,回头朝北望,人已经没了影。 回到家见到女儿失落神色,桂婶便安慰:“暖丫头的舅舅在田湾乡,好几十里地呢,回娘家不方便。像暖丫头几个,年前吃不上饭,舅舅那边都不知道,帮不上忙。还是附近村子的好,有事方便照应。” 梅儿撇了撇嘴,心里头还想着刚刚见的小伙子,这模样附近村子可没有,想着想着烦躁起来。 天渐渐热起来,祠堂也修缮完成。族人望着焕然一新的祠堂,大门开阔高大,比之前气派许多,心气都提了提,腰杆也挺直了些。 完工之日,老族长让人去请高明通兄弟回来参加仪式,高明通进京,短时间回不来,高明达带着高明通长子回来。 祭拜祖宗后从祠堂回来,高明达叔侄被老族长请到家中,摆酒席招待。高明达这次没有拒绝,应了老族 9. 第 9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收麦种稻,农忙季节比较长,庄稼人没闲刺绣,桂婶也不朝县城里去。高暖手里攒了五六幅绣品,她绣的是扇面,夏日正是用扇时候,也只有趁这个时候能够卖个好价钱。等农忙过了,三伏也要过了。 她决定自己拿去城里换钱。 石头乡距离临水县城三十多里,高昭担心大姐一个人路上危险,要陪她一起去,又念及家中的幼弟,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 俞慎思看出高昭担忧,他也知晓自己的体力,来回六七十里路自己走不下来,农忙时节又借不到牛驴车。 他主动开口道:“大姐,我想明天跟苗娃一起下田里,他说请我喝绿豆汤,还请我吃菜饭团。” 高暖听幼弟这么说,稍稍松了口气,还是有些担忧。农忙时,自家孩子都顾不过来,谁会顾着别人家孩子。田地旁边好几条沟河,这季节涨满水。 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她对幼弟交代一番,告诉他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让幼弟复述一遍,才放心。 傍晚隔壁四奶奶家从田里回来,高暖便和四奶奶说了此事,四奶奶一直觉得自家苗娃跟着高昭识字读书,欠着人家人情,爽快答应。 第二天,天蒙蒙亮,高暖就听到隔壁的声音,四爷爷和儿子儿媳已经推着车下地,趁着早晨天凉快多干点。四奶奶在家做早饭,待会儿给他们送去。 高暖也准备趁着天凉快出门,将还在熟睡的幼弟叫醒送到隔壁,顺便将家里昨日还剩下的两块梅菜饼带给四奶奶。 三十多里路,姐弟二人走走歇歇,巳时才到县城。 姐弟二人对县城相对熟悉一些。临水县并不大,一切还如去年一般,没什么变化。姐弟二人熟门熟路来到张家绣铺。许是这个时辰天热,绣铺内外没多少人,二人刚跨进门槛,伙计就注意到他们。 “高姑娘,高小郎。”一位瘦高的老伙计忙从柜台后走出来招呼。以前高暖常来,老伙计都认识她,也知晓他是高家女儿。如今高明进考中状元,在京为官,这是满县城都知道的事,老伙计态度都比往日热情几分。 高暖也直白说明来意,并从篮子里取出绣品。 老伙计顿了一瞬,眼中流露出异样,显然没想到状元郎的女儿会刺绣换钱用。 “高姑娘说笑呢?” “大叔帮我瞧瞧,这绣品值几个钱。” 老伙计见高暖态度认真,不像是说笑,他心思转了几圈。他知晓状元郎夫人命薄,去岁病逝,高家风光大葬。隐隐还听人提过除了次子,其他孩子都回乡守孝。 即便母亲没了,有孝在身,终究是大户人家姑娘少爷,哪儿洒点都够吃穿,还不至于卖绣品换钱。 老伙计在心中猜测了好几种可能,但终究是得罪不起的人家,不敢乱说话,乱怀疑,只心里揣测。他笑着拿起绣品看了起来,这一看,老伙计看出了端倪。这绣品和前段时间石头乡桂婶送来的风格相似,也是用做扇面。再一想,高家老宅不就在石头乡吗?当下明白。 他笑呵呵道:“高姑娘巧手,绣工精细,图样也正是夏日姑娘夫人们喜欢的。我们都是老熟人了,你以前也没少照顾咱们绣铺生意,我自不敢欺你。这几幅绣品虽然略有高低,但我给你个整价,六百文。” 平均下来,一幅绣品一百文,这个价格已经高出桂婶卖的价格十几文。 高暖知晓桂婶绝不会一幅绣品只拿一文钱跑腿费,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胃口,一幅绣品拿了她十几文,差不多三成。这半年来几百文,加上其他的婶子,一年到头没少挣,那两条腿还真是金腿。 此时旁边的柜台响起一个少妇声音,“这把绣扇一百五十文?” 高暖望过去,绣扇的图样普通,绣工并不比她的好。这样的绣扇尚且能卖一百五十文,自己的绣品做成绣扇,价格只高不低。将绣品制成绣扇也并不费多大人工物料,这里面的利润太可观。 她目光扫了眼四周,铺子里并没有几把绣扇在卖,看式样绣工,更像是挑剩下的。马上三伏天,这可是紧要的东西。乡下绣娘如今都忙着田里,没那么多绣品供应,可想快断供了。 “大叔,我们都这么熟了,这么热的天我们姐弟跑来一趟不容易,您就当请我们喝口茶了,七百文收了吧。”高暖道。 老伙计笑呵呵道:“高姑娘,你可真为难我了,你这价铺子就没利可挣了。” “怎么会呢?”她目光故意朝旁边少妇手中绣扇看去。 老伙计明白她意思,面前姑娘的绣品做成绣扇利润确实可观。即便七百文,利润也很大。他如今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情况,堂堂状元郎的姑娘来卖自己的绣品,旁边跟着还是状元郎的长子,自己让利就当交好了,总不会错。 他为难口气道:“行吧!就七百文,小老儿就当请二位喝凉茶了。” 揣着钱出门,日头更高,没走几步就一身汗,见到街边铺子有卖冰酪的,姐弟二人想到家里的幼弟。他出生到现在还没吃过这种稀罕东西,可这个买了带回去早就化成水了。心想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将幼弟带进城。 他们走到另一条街找了个面馆,吃了两碗素面。去布庄买了一块绢布,又去杂货铺卖了些针线,此时已经午后,姐弟二人不便多逗留,出城去。在城门口见到有卖山楂糕的,买了几块回去给幼弟尝尝。上次幼弟吃完糖葫芦就说好吃,山楂糕想来也是喜欢的。 出西城门没多远,迎面驶来一架马车,两人朝路边让了让,马车疾驰而过,车中传来呼唤:“暖妹妹。” 高暖回头,马车继续奔驰,没有任何停下来迹象,车窗也没任何异样。 她顿了一顿,望向身边的高昭。高昭点头,“我也听到了,好像是唤大姐。” 高暖再次望去,马车已经驶到城门口,并非是高家的马车,看着陌生,也不像是自己几位手帕交家的马车。如果是她们,至少会停下马车打招呼。 她现在也没有精力去追寻此事,道了句:“许是听错了。”继续朝前赶路。 姐弟二人回到家,太阳将落山,幼弟正帮四奶奶家抱麦子,热得小脸红扑扑,却笑得很开心。高暖叫过他和苗娃,让他们净手,给他们每人一块山楂糕。两个小子坐在院门边石头上边吃边吹风歇息。 高暖又拿了两块给四奶奶的两个孙女,两个孩子大些不愿意要,高暖硬塞给她们,两个孩子也吃得高兴。 四奶奶瞧见道了句:“这不便宜呢,破费了,你们自己吃就是了。” “这怎么能是破费,又不是给旁人家的弟弟妹妹。” 这话听着舒心,四奶奶没再说什么,对她夸旸儿今天乖巧懂事,还教苗娃背《三字经》,像个小夫子。 10. 第 10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姐弟三人从俞氏的坟前离开没几步,见到小道上一个少年朝这边来,手中提着一个小篮子。 高晰走到跟前,见到他们眼中温热,“我来祭拜二伯母。” “劳你还记得。” 高晰道了句节哀,便到坟前摆上祭品祭拜。 从山上下来,一直到村西头老屋,高晰一句话不说。这不是高晰的性子,他性子跳脱些,平日话也多。 高昭察觉他异样,询问:“是不是有什么事,大可直说。” 高晰满眼心疼地看着他们姐弟三人,张了两次口,欲言又止。 高昭看出他有所顾忌,便道:“若是没事,你且回去吧。今天应该是私自跑来的吧?让三叔知晓要责你了。” “昭哥哥,我……”高晰眉头皱一大把,很难抉择。犹豫几息,最后心一横,走近前一步道:“下个月,二伯要再娶。” 原来是这事。 姐弟三人没有太大反应,高晰摸不清他们心思,没敢再说。 半晌后,高暖苦笑道:“他能为我娘守丧一年,已经很难得,再娶也是应该,我们身为小辈,就莫操心长辈的事了。” 高晰自明白这个道理,身边不少人发妻去世半年就续娶,二伯为发妻守丧一年再娶,礼法上也说得过去。只是看到堂姐和堂兄弟在这儿为母守丧,二伯新娶,他心里总是难过。 送走高晰,姐弟三人坐在房中皆没有说话,这一切都在他们的预想中。父亲害死母亲,遗弃他们姐弟,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本以为父亲会迫不及待新娶,没想到他还真会装深情,熬完妻子一年丧满。名赚了,利得了。 姐弟三人默契地默默去做自己的事。高暖端过针筐,坐在门前阴凉地继续刺绣;高昭走到窗前书案,继续抄书,最近益文书肆又拿了一本让他抄;俞慎思还和以前一样帮高昭磨墨,顺便看高昭抄的书。谁都没有议此事,似不过一阵风从耳边吹过而已。 几日后乡里开集,姐弟三人赶集,高暖提出要给幼弟买笔墨纸,让他也早点练字。大半年来,幼弟都是用树枝在地上练习,这感觉和毛笔在纸上写完全不同,她担心时间长了会影响幼弟写字。幼弟这个年纪也该开始握笔书写了。 俞慎思知道从开年到现在,姐弟二人手里攒了四五两银子。可这几两银子赚得不容易,他经常看到高暖刺绣用眼过度,眼泛血丝,也经常看高昭写字过多手腕酸疼,用布带裹着。 笔墨纸都是大花费,一旦开了头,钱花得就会如流水一般。不能让他们姐弟太辛苦。 若是不让高暖买,她又会多想,最后拗不过自己给他买。他先下手断其念想,笑着对高暖道:“大姐给旸儿买一支笔就行了。旸儿前几日在书上看到‘颜筋柳骨’的颜公,少时就用笔蘸黄土水在墙上练字,最后成为一代大家,旸儿也要像颜公一样。” 姐弟二人不知道幼弟是打着给他们省钱的心思,只当他是见贤思齐,心中颇欣慰。用笔蘸黄土水练字虽不比蘸墨在纸上,却也是练习的一个好法子。如此既可以满足幼弟向学的心,也能省一些花费。 高暖笑着道:“好,大姐给你买笔。” 到了文房铺子,高昭帮幼弟挑笔,一边挑一边教他怎么辨别笔优劣,什么样的笔什么时候适合用。最后挑了一支最适合蒙童初学写字的笔。 得了笔之后,俞慎思当天便蘸黄泥水在地上,墙上练字。几日来,以前学的《千字文》《三字经》几本全都默一遍。之后就拿没学过的书,一边抄写练字一边心中默默背诵。 姐弟二人瞧见他的字夸赞写得不错,比练字半年一年的蒙童还强些。 二人不知道俞慎思的毛笔字其实很好,这还是控制在合理范围内的。 前世父母很重视对他的教育,换种说法叫“鸡娃”,在他幼儿园就陆陆续续给他报许多兴趣班,最后坚持下来的便是书法和围棋。得知自己绝症之初,他情绪很不稳定,就是逼自己练书法和下围棋来控制。现在写字的水平,只是为了符合他初学者身份。 八月,高明进续娶,高明通在京,高明达让送米来的下人通知他们一声。 中秋前后又是一季农忙,这一季农忙结束,庄稼人才真正闲下来。男人想着找个体力活干,挣些零用,女人就拿起手中针线。有的是给家里人准备冬衣,有的则是刺绣或做些其他针线换钱。 高暖也不再绣扇面,她开始绣荷包和暖手筒。荷包一年四季都用得着,冬日里还可以装捧炉里的炭饼;暖手筒更是冬日城中富户必不可少的。 她绣好没有再拿给桂婶,桂婶也猜到缘由。这件事她亏心,儿子虎头还要去和旸儿一起识字读书,她都不太好意思送过去。儿子自己偷跑过去,高昭并没有待其与以往不同,和其他孩子一样地教。 其他邻居请桂婶跑腿,几次没瞧见高暖,便好奇问起此事。桂婶搪塞:“暖丫头应该忙别的吧?” 没人后,梅儿担忧问:“她不会说出去吧?” 桂婶觉得暖丫头不会,她若是想说出去早就说了,或者过来兴师问罪,不会一直默不作声,当没事发生一样。想来这孩子是给她留面子。 当天傍晚,其他婶子姑娘过来领钱,发现自己的绣品比往昔多几文钱。 桂婶掩饰道:“咱们一直给张家绣铺送绣品,怎么也该给咱们涨涨价了,我和那掌柜磨了半晌,掌柜才松口每样多涨几文。” “真是多亏嫂子了,还是你嘴会说。”众人对桂婶一阵道谢。 高暖听闻此事后,未做任何回应,还如平日一样。遇到婶子问她怎么没绣东西,她只道给弟弟准备冬衣,绣得少了。 这也是事实。 他们三个今年个头都长了不少,去年高明通送来的旧衣,袖子短一截,手腕全都露在外面。夏天露一截没什么,冬天不行。她也的确想着做几件冬衣,鞋子。 外爷和舅舅都是裁缝,母亲裁剪制衣手艺很好,她也学了几成。不求式样,做出来还是不错的。 秋末冬初,梅儿的亲事定下,是范村范童生的幼子。过大礼的时候,范郎来高家村,高暖远远瞧上一眼,十七八岁,模样个头一般,但看得出是个读过诗书的人,举止有礼有节。梅儿模样俊俏,又持家能干,两人倒是般配。村上的人也觉得这是一段良缘。许多姐妹羡慕梅儿嫁到读书人家。 后来四奶奶说,桂婶是看上范童生是读书人,范家两辈都读过书,兴许下一辈就能出个秀才。桂婶也想近水楼台,将自己的儿子送过去让范童生教。两家是亲家,范夫子还能收她多少束脩、学钱?还能教他儿子不尽心? 这的确是好盘算。 - 腊月寒风如刀,眼看这几天就要落雪了。落雪后道路难行,高暖趁着落雪前进了趟县城,将几样绣品拿去换钱,下一次就要来年了。 绣铺接待她的还是前几次的瘦高老伙计,见他们姐弟冻得小脸通红,老伙计好心地给他们倒了杯热水。并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给高昭,笑着说:“这是钟家少爷托小老儿给高小郎的。” 高昭和高暖全都愣了下神,齐齐望向信,信封上写着“吾弟昭亲启”字样,二人都认得此字迹,是高昭的同窗钟熠。 钟熠比高昭年长几岁,上次高晰过来提过,他去年考中秀才,得县尊大人 11. 第 11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除夕清早,姐弟三人踩着积雪去后山祭母,心中还在挂念舅舅,虽然知晓舅舅不会除夕过来,还是抱着一点奢望。 一直到天黑,姐弟三人守夜,还在想此事。 舅舅既然让小堂舅传了话来,就不会失信。舅舅素来疼他们姐弟,若是提前有事情不能过来,也会让人传话来,不会让他们空等空盼。 高暖闲坐着就忍不住胡乱猜想。舅舅身体一直不好,莫不是最近这些天风雪不断,又病重了?家中的人都忙着照顾舅舅,所以没有办法给他们传个信? 去年舅舅听闻母亲病逝,大病一场,身子比以前更差些。 可千万不能有事! 高暖双手合十在心中祈愿,求菩萨保佑舅舅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高昭也满心担忧。 俞慎思虽然记忆中没有这位舅舅,但是他隐隐有不祥预感。看着两个满面愁色的姐弟,他拉着高暖试图安慰:“肯定是舅舅要来时,恰巧那天下雪了,没来成,雪天不方便让人告诉我们。等雪化了,舅舅就来看我们了。” 高暖抓了抓他的小手,半搂着他道:“一定是的。”舅舅不会骗他们,她哄着幼弟也在说服自己,不要朝坏的地方想,舅舅肯定没事。 正月初一,高家祠堂大开,高明通今年留在京中未归,高明达带着子侄回来祭祖。高昭依着族规进祠堂祭拜,高暖和俞慎思便再没过去,在家中祭拜亡母。 晌午时分高昭回来,高晰跟在身侧,手中提着一个包裹,两人说着话走进院子。进堂屋后高晰直接将包裹放在窗边书案上,说道:“昭哥哥,这可是我一笔一画认认真真抄的,你别辜负我,一定要仔仔细细看。” “什么东西?”高暖问。 高晰一边拆包裹一边道:“是夫子平日讲解‘四书’时我做的笔记,昭哥哥不能去夫子那里听学,我便抄一份拿来给昭哥哥看。剩下的夫子讲解完一卷我就抄一份送来。这样昭哥哥即便没有跟夫子学文,也不会落下。明年也可以参加院试。”从包裹里取出一摞书,放在书案上,粗略七八本。 他又乐道:“我今年要下场考县试,夫子说只要我不懈怠,今年县试和府试是能过的。如此,明年也能和昭哥哥一起去参加院试了。”难掩欢喜。 “小晰多谢你。”高昭翻看书卷,高晰的确有认真记录,字迹工整,内容详尽。很多地方还用朱笔做了标记,这是夫子重点讲解的地方,需要他们多看多思的。 “抄这么多费了不少功夫吧?”他去年一年大多时候就是抄书,他太清楚抄这些书要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高晰一笑,在凳子上坐下,“昭哥哥,你怎么和我这么客气了。我抄一遍也温习一遍,记忆和理解更深刻。咱们说好一起考秀才,一起考举人、进士的,你忘了?”高晰半认真半玩笑说。 有此承诺时,他们都还九岁。那时高昭已经过了县试和府试,夫子念他年纪小,学问还浅,让他等几年再参加院试。高晰便搂着他,玩笑说让他等等他,等他也过了县试和府试,一起去考院试,一年给高家拿两个秀才回来。 未想到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以这样的方式和高晰一起参加院试。 高昭笑着点了下头,“下个月就要县试了,你专心准备,等你佳讯。” “过了县试,定来告诉你。” 高晰送来的几卷手抄笔记,的确是极好的东西。“四书”高昭已经通背,但是没夫子解惑,许多地方理解不透彻,一直卡着,这些笔记的确帮他疏通,是一份大礼。 明年院试自己有心试一试,若是取中便是秀才,有了功名,大姐就不用如今这般辛苦,幼弟也能进私塾。心中想着,他便翻开书看起来。 如今正月初,外面冰天雪地,姐弟三人既不拜年,也无人来拜年,便各自做自己的事。 俞慎思最近几个月学完了两本蒙童启蒙书籍,他自己开始看《增广贤文》,高昭那边完成自己制定的课业,便来教他。 俞慎思闲暇除了练字和偶尔翻看高昭的书外,就是去书箱里翻看“杂书”。 所谓杂书不过是对现阶段科举作用不大的书,并非无益之书,像农耕、贸易、榫卯建筑、水文地理等,从长远来看,却与科举息息相关。这也是高昭一直收藏起来,没有动它们的原因。他趁现在时间充裕,能多看就多看点,也对这个时代百业作更多了解。 上元节已过,舅舅家还是无一丝消息。姐弟三人忧心忡忡,高暖决定过几天天暖托人去田湾乡瞧瞧。 在他们托人前,小堂舅过来,进门和他们说:“你小表弟年前病了,你舅舅舅母就没带他过来,年前下雪路不好走,我这会儿才来告诉你们,好让你们别担心。”小堂舅笑了笑。 高暖素来心细,从小堂舅的笑容中看出了一丝苦涩和忧色。小堂舅比去年过来时憔悴许多,也清瘦些许,眼底还有疲倦。小表弟肯定不是简单的小病,全家都在担忧操心。 高暖忙问:“小表弟现在如何了?舅舅和舅母身子还好吗?” 孩子生病,最煎熬的便是父母,舅舅和舅母成婚十年才顺利诞下第一个孩子,他们必然视若命根子,舅舅身子不好,经不起劳碌忧心。 小堂舅还是笑道:“现在天暖,已经好许多了,你舅舅和舅母身子也都好。” 笑容明明那么不自然,在掩饰。来这趟是不想他们姐弟担忧,舅舅这时候还在为他们姐弟着想。 高暖心中酸涩,恨不得现在就拉着小堂舅去舅舅家看望他们,但如今有孝在身去了反而冲撞,对小表弟和舅舅养病不利。 她只能拜托小堂舅,“辛苦堂舅照顾舅舅和表弟,请他们好好照顾自己,路这么远别过来看我们了,待年底暖儿孝期满后[1],便和弟弟们去看望他们。” 小堂舅笑着应道:“你们都是孝顺孩子,这话堂舅一定帮你带到,你舅舅听了肯定高兴。” 小堂舅走后,姐弟三人心中依旧惴惴不安。 二月底高晰过来告诉他们自己县试过了。高暖顺便请他帮忙打听下消息。半个月后高晰休沐过来说,舅舅和小表弟已经见好了,但是小表弟从出生就身体一直不好,三天两头生病,听大夫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高暖姐弟猜想是遗传了舅舅。 三月中旬,梅儿出嫁,场面比村上其他姑娘出阁大。其他姑娘出嫁都是牛拉板车迎亲,讲究点也是四人抬的一顶小轿子。梅儿出嫁,迎亲是正儿八经八抬大轿,锣鼓唢呐开道,从高家村抬到范村,可谓高家村嫁女最风光的,让她和桂婶一家挣足脸面。未出阁的姑娘满眼艳羡。 三日回门,高暖正从乡集回来,路上碰见。 范郎赶车,梅儿坐在牛车上,一身新衣,粉面桃腮,阳光照在身上,衬得人更娇艳几分。梅儿见到他们姐弟三人,笑颜如花,“暖妹妹买的什么?重不重?要不要放车上来?”手拍着板车上空着的位置。 高暖笑着道谢,“谢梅儿姐,不重,不麻烦了。” 范郎见俞慎思还是小娃娃,比他的小舅子还小一些,客气道:“幺弟上车吧,距离高家村还有二里路呢!” 俞慎思知晓高暖不太喜欢梅儿,笑着道:“谢谢,不累。” 范郎准备驾车赶快些,梅儿叫住范郎,说和高暖想多说说话,就二里路不着急,慢慢走。 她和高暖能有什么话说,两人本来就不亲近,见面就找高暖茬,看她不甚顺眼。所谓说话,不过是在高暖面前摆摆姿态。 一个光鲜亮丽悠闲地坐在车上,一个一身泛旧素衣和弟弟抬着篮子走在地上,鲜明对比。路上往来经过的人看着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姑娘,难免比 12. 第 12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十月二十六,禫祭除丧。 高暖姐弟三人早两日便准备了祭品,清早太阳刚露出头儿,三人便提着篮子朝后山高家祖坟去。 今日孝满,除丧服,依照临水县的风俗是要宴请亲朋大祭。不过庄稼人很少这般讲究,他们姐弟如今也无亲戚在身边,便准备三人前来祭拜亡母便可。 初冬已经有了寒意,清早的风吹在脸上还是凉的。牛山上的树木已经光秃秃,脚下枯草一片,只有山下的麦田青青一片。 姐弟三人顺着羊肠小道上山,远远见到俞氏坟前青灰一团,走近了些见到是个人趴着。姐弟三人相视一眼,冬日清早谁会趴在这儿?再走近些,见到趴着的人身量和高昭差不多,应该也是个十二三岁少年,正趴在俞氏坟前祭台边。少年衣衫破烂脏污,头发蓬乱,冬日里就能嗅到淡淡的臭味。 “是乞丐来偷吃祭品吗?”俞慎思猜测。 他们姐弟隔三差五就会来祭拜俞氏,每次来或多或少会带一些祭品。两天前过来祭拜时,就供奉了好几块米糕,如今供台上的米糕已经没了。 “咱们这附近村子半年没见到乞丐了。”高昭道。 姐弟三人走到跟前,那个趴着的少年还没有丝毫反应,身上的臭味却更加重了。这么冷的天,身上还这么大的味,这得多久没有洗漱了。 “诶——”高昭唤了声。 趴着的少年纹丝不动,高昭又提高嗓音喊了声,那趴着的人肩头才微微动了下,也仅仅微微动一下,然后没了动静。 饿坏了? 高昭放下手中提着的铁锨和篮子,轻轻拍了拍趴着的少年。少年肩头和头微微动了下,还是没有抬起来。 这样趴在自己母亲坟前可不行,“大姐,我们先将他扶开吧!” 高暖虽然有点嫌弃这作呕的臭味,但此人在母亲坟前是对母亲不敬,放下东西,上去和高昭扶人。俞慎思也放下东西过去帮忙。 高暖姐弟二人用力将趴着的少年翻过身来,顿时两人惊得大叫一声,跌坐地上。 俞慎思见到少年的脸也惊得几乎要叫出声来。少年满脸满脖子密密麻麻疹疱,周围已成暗色,疱浆浑浊,有个别已经破裂,里面流出脓液,恐怖如斯,让人不禁有些作呕。少年露在外面的手腕上也有这样疱疹。 “大姐、大哥。” “旸儿。” “小昭、旸儿。” 姐弟三人从震惊中缓过来,脸色煞白,吓得一身冷汗,几乎异口同声唤对方。高暖姐弟二人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一人一边将幼弟拉开几步。脚步太急,高昭崴了下脚,又摔倒地上。姐弟二人反过来搀扶高昭。 此时三人听到少年低低的声音哀求:“救我——” 姐弟三人又走开几步,这才敢回头看那少年。少年眼睛微微睁着看向他们,摊在地上的手伸向他们,好似想要抓着他们,让他们别走。手上的疱疹让姐弟三人害怕地朝后又退了几步。 少年轻咳两声,声如蚊蚋,“救我——”满眼渴求地望着他们,那是对生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他微微动了下手指指向一个方向,目光也朝那个方向望去。 姐弟三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那边枯草晃动。 “谁?”高昭呵斥一声。 枯草剧烈晃动,一个黑色身影捂着头脸,猫着腰朝山上跑,高昭要追过去,俞慎思一把拉住他,“危险。” 清早俞氏坟前躺着一个身患痘瘟的少年,还是有人故意而为,就是要害死他们,追过去高昭岂是对方对手。这个时辰,山上四下无人,无处呼救。若是对方被发现起了歹心,他们姐弟三个都不一定能制服对方。 高暖再看了眼满身水痘的少年,又望了眼自己母亲坟墓,东西也没拿,拉着两个弟弟朝山下走,“快回家,将身子全都洗了。” 身后少年又再次发出绝望地求救:“救我——”这一声略高一些,似乎已经拼尽了全部的力气。 高暖回头看了眼,还是拉着两位弟弟匆匆回家。到了家中她便立即烧水,让两位弟弟从头到脚都洗一洗,衣服也放进木桶中用开水烫,然后自己也擦洗换上干净衣服。 看着高暖浆洗刚才的衣服,高昭问:“那人如何处理?” 少年还在自己母亲的坟前,不将他弄走,他若是死在了那里,既污了母亲的坟地,也会让瘟病更严重,难保不会有其他人家祭经过,好奇上前一看而被传染,最后可能会让整个高家村,甚至更多的人染上痘瘟,最后演变成一场瘟疫。 见高暖没有反应,他又继续道:“那人显然是被人安排来害我们,如今背后的人跑了,他就是线索和证据。我见他当时模样,他是知晓背后之人之事。” 高暖用力拍打热水里的衣服像在发泄。 背后之人竟如此恶毒,用这种下作狠毒手段害他们姐弟。 俞慎思也在等他们姐弟给出一个决策来。那个少年肯定是不能一直在俞氏坟前躺着的。而这件事又不能让旁人知道。历史上死于水痘的人数以亿计,百姓谈痘色变,一直都秉持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观念。一旦让旁人知晓他们姐弟三人接触过这个患痘瘟的人,必然针对他们。背后的人只要在背后稍稍推波助澜,他们就逃不掉。 他前段时间看杂书中便看到,前朝有一个地方出现瘟疫,其中一个村子有一户人家儿子患痘瘟,消息传开后,有村民为了不被瘟病传染,当晚放火将这一家人活活烧死。后来这个村子还是没逃过感染痘瘟,连带附近几个村子都有许多人被传染,官府为了彻底断绝瘟病,下令屠村火烧。 这个时代医疗水平有限,有钱人家倒罢了,庄稼人没钱治,患痘瘟就是已经迈进鬼门。为了保证生存,保证人口,保证安定,百姓和官府都会做出极端的举动。 高暖不说话,他们兄弟二人也不说话。高暖将衣服浆洗出来,搭在杆子上晾着,看着门前两位弟弟,脸色还煞白,应该还没从这件事上缓过来。 “大姐去将人弄走。”高暖说着走进屋中。 “大姐。”俞慎思跟进去劝道,“太危险了,还是莫管了。” “就是不管,也要将咱们的东西拿回来,否则会被族人怀疑的。”那铁锨和一个篮子还是从四奶奶家借的。高暖从箱子里翻出一块抹布折叠几下揣进怀中,又翻出两件不用的破衣服。走到幼弟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安慰,“大姐得过水痘,不会被传染的。你跟大哥在家哪里都不许去,知道吗?”然后叮嘱高昭照顾好幼弟。 高暖来到俞氏坟前,那个少年又再次趴在地上,已经爬出两步距离,手中拿着从篮子里取到的祭品,正在朝嘴里送,大约是病痛让他吞咽困难,他一口只咬一点。 听到有声音传来,少年微微侧头望过去,轻咳几声,死水般眼神忽然像被风吹皱,有了波光。少年又再次向她伸出手,没有再说“救我”,只是流出泪来。 这一瞬,高暖好像看到了自己,也像看到了两位弟弟。 当年他们被伯父半途丢弃,身无分文,一路沿街乞讨,几天吃不上一顿饭,饿得双眼昏花。那时他们望着街上行人,看着路边行人,便扑上去求他们施舍一口吃的,一口吃的就能救他们的命。 后来被赶到老屋,幼弟病重,奄奄一息,她何尝不是和现在面前少年一般。< 13. 第 13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从山上下去,高晰要帮高暖拿铁锨、篮子,高暖不让,故意避开好几步距离。高晰不知高暖何故如此,似乎自从堂姐堂兄他们来到高家村,与他就没有之前那么亲近了。即便还能聊得来,但是有距离感。堂姐是姑娘,年纪大了,是不能如往昔一般嬉闹,可昭哥哥亦是。 他隐隐能感觉到昭哥哥将他朝远处推。 “空篮子,不重。”高暖察觉高晰多想,解释一句,然后岔开话题问,“大伯是不是回来了?” “是。”高晰笑道,“大伯月初回来的,从京中带了不少好东西,送了我一些,我给你们带了几样。” 高暖对自己的猜测又加深几分。 她笑着道了声谢,又问:“大伯知晓你来吗?” “不知,我每次来就阿兴知晓。”高晰见堂姐想与他说话,也多说了几句,“明年就要院试了,爹娘每日都督促我课业,我不敢让他们知道来这儿,否则又要训我贪玩。” 高暖顺着此话劝道:“如今我们姐弟已经除孝,小昭也在准备明年院试,你年前就别过来了,天也渐渐冷了,别路上着寒。” 就是这样,说着关心的话,却一点点将他推远。 昭哥哥也是如此。 高晰没有回应。 到村口小道上,高暖伫足,对高晰道:“今日家中不便,就不请你过去了,等过些天我们进城去看你。” 高晰察觉高暖今日古怪,但见高暖沉着一张脸,满满都是逐客之意,他也不好再死皮赖脸惹对方厌烦,心中却难免失落,回头让小厮将盒子拿来递给高暖。里面是几本书、一个玩具和一支精美的簪子。簪子肯定不是高明通送他,想来是用别的东西从姐妹那里换来的。 直到看着高晰的马车离开,高暖才进村。 隔壁四奶奶带着苗娃出门,高暖隔着点距离打招呼,“铁锨和篮子,我再用一会儿,晚些给您送过来。” 四奶奶笑道:“不急,我们家今儿个也不用。” 高暖回到家先是自己清洗了下头脸和手,然后将铁锨和篮子洗了一遍,用开水烫后晾干了才给四奶奶家送过去。顺便和四奶奶说,今日高昭扭伤脚,过些天再教苗娃读书。 高暖将痘瘟少年处理的事情告诉两位弟弟,嘱咐他们这些天在院中读书,不许出门。一来她不确定二人早上是否被传染,怕会传给村人。二来她也怕村中有人染上,会反过来传给他们。 晌午时分,高明秋过来,送了一块肉,是老族长的意思。他们姐弟今日除服,又不操办,老族长就送点东西聊表心意。 高明秋刚走,王婶也过来,拎了一条鱼,是昨日从集上买的,用盐腌过。高暖也和王婶说三宝暂时不能过来跟高昭读书的事。 王婶道:“我知晓。你们姐弟来村里住是给你们娘守孝,如今孝满,过几日就回县城去了。这二年大昭教三宝读书识字明理,这份恩情婶子心里记着呢!虽然婶子没本事没钱,但以后你们若是回来,婶子还是能够管你们一顿饭的。” “多谢婶子,还要住一阵子的。” 痘瘟少年的事,十之八-九是大伯所为,所以他不可能接他们回城,他们姐弟也不想回到高宅。在这儿大伯都能够想着法子要害他们,到了高宅无异于送羊入虎口。如今农闲,村里到处是人,在村里他终是没那么方便。 高暖姐弟本以为今日舅舅回过来祭拜,一直没等到舅舅,不由心中也多一份担忧。 这么重要的日子舅舅不来,是不是病还没有痊愈?小表弟身子又不好了? 本可以过几天去看望舅舅,现在因为水痘,又被耽搁。 - 晚上俞慎思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都是那个痘瘟少年。他患绝症穿越到这儿,那少年呢?痘瘟也几乎算是绝症了,他去世后会去哪里?这辈子被父母二两银子卖了,下辈子能不能投胎一个好的家庭。 他又担心自己和高昭感染痘瘟,痘瘟传染比较厉害,他们今早都接触了那个痘瘟少年。回来后及时清洗,不知道能不能预防。他这个年纪抵抗力弱,最容易感染痘瘟。他抬手敷额,没有起烧,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 高昭忽然伸手搂着他,轻声问:“还没睡?” 家中就两张床,他一直和高昭睡西边靠墙的一张床,高暖睡在东面靠墙的一张。 “别怕,没事的。”高昭拍着他的心口,轻声安慰,“大姐已经将人弄走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俞慎思知晓高昭心中也害怕的,平日这个时辰高昭已经熟睡,今日这个时辰声音里还没有一丝困意。 东边床上的高暖也没有睡,听到弟弟们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心又悬了起来。 次日一切如常,高昭和俞慎思没有任何异样。午后高宅却来人了,是平素给他们送米来的光叔。 最近一年高宅都是月初送米来,今日才二十七,不是送米的日子。这让姐弟三人更加坚信,背后的人就是高明通。 如今高明进不仅新娶,又添一子,香火有继,他们几个原配的孩子就更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这是让光叔打探消息来了。 光叔将米扛到灶房,高暖先发制人,“昨日我们姐弟除丧,大伯怎么还让光叔送米来,是没打算接我们回去吗?” 光叔也是有备而来,笑着说:“姑娘误会大老爷了,如今城中传出有人患瘟病。大老爷担心姑娘和两位少爷安危,所以让姑娘和两位少爷在老宅在住段时间避一避。待瘟病过去了,再来接姑娘和少爷。”出了灶房又朝堂屋望了眼,“两位少爷可好?小的回去给大老爷回个话。” “都好。” “那就好,姑娘若是遇着什么事,可要和大老爷说,万不能再委屈自己。” “我知道,代我给大伯和三叔问好。” - 高明通听完光叔所说,心里头已经在打鼓。 没有见到昭儿和旸儿,不知情况,暖丫头又没提昨日见到痘瘟孩子。如此大的事情,几个孩子冒着被传染的风险都不向他这个大伯求助,说明几个孩子对他根本不信任。 也许是当年没有救旸儿的事情让几个孩子都寒心了,认为这件事求助也得不到帮助。高明通如此猜测。 吩咐光叔:“你让个人留意昭儿和旸儿。” - 第三日,高昭和俞慎思没有丝毫症状。但谁的心都没放下来。 高暖得过水痘,所以知晓水痘有个潜伏期,少则几日,长则半月之久。他们不让幼弟害怕没和幼弟说。俞慎思同样清楚水痘潜伏期,甚至可能长至两旬日。这是前世所知的,不知道这个时代痘瘟是否如此。 没有症状,小兄弟俩也没心思看书写字。书翻半天看不进去一句,俞慎思也半天背不进去几句。这种吊着的心,比给他一份确诊书还难熬。 第四日,高暖猜想那个少年应该死了。当日对少年承诺,待他死后将他掩埋,她不能对一个已死之人失信。 清早她提着铁锹拎着篮子,假装是去祭拜母亲去牛山。 提着铁锨来到当日丢弃少年的地方,大石后面人不见了。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14. 第 14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高暖将痘瘟少年之事说给弟弟听,高昭和俞慎思震惊不已,此事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许是苍天怜见。”片刻后高昭感慨一句。看到这样一个求生之人,阎王都不忍收,除此之外他没有更好的解释。 俞慎思想的却是,如此反常,莫不是他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者?有个新手保护期?就如当初他穿越而来,饥病相交,却只是吃了几顿饱饭病就见好转。 如此的揣测,他自不敢和高暖姐弟说。 他问:“大姐还会给他送吃的吗?” 高暖着实被那少年的坚韧触动,这是她做不到的。少年身上那股力量让她想要拉他一把,这一把不是同情怜悯,反而是汲取,是借力。她认为有此意志的人,将来必定会有所作为,此时施以援手,日后兴许会反过来帮他们姐弟一把。 如今少年的病症已有好转,虽然还要千万个小心提防,她已没有最初那么恐惧。 见幼弟还小,她没和幼弟说自己的心思,只道:“他是最好的人证。”怕他们担忧,先和他们说自己会小心,然后说明日要去乡里药铺买些药。 少年的病症靠他自己挖的那些不知名草根吃有所缓解,但终归存在危险,若是不慎吃了什么有毒的,得不偿失。牛山是各村的坟地,没有祭拜鲜少有人去,山中有哪些草木村人自己也不清楚。 俞慎思忙问:“大姐知道买什么药吗?” 高暖倒被问住了,她患水痘的时候年纪不大,也没见到大夫开的药方,只记得有金银花、连翘,其他就不知了。她当时病症轻,和少年如今症状完全不同,用药必然也不同。 如今又不能询问大夫,如此必然被怀疑乡里出现痘瘟,给他们姐弟惹来麻烦。 俞慎思看出她犯难,笑着道:“我知道。”跑到书箱边,从一堆“杂书”里面翻出一本医书来。姐弟二人见此书竟然是《痘疹正经》,书中记录了水痘、麻疹等几种传染性比较强的病医治方法。 书中内容详实,从辨别诊断到症候分析都有说明,针对不同阶段,不同症状的治疗方法以及用药详细说明,还附带了几个病例和药方。即便是没有任何医药基础的人,翻看此书也能做到对症下药。 高昭笑着拍了下幼弟道:“你时常翻看杂书,还真翻出有用的东西来,大哥都不记得有这书了。”因为与科举关系不大,当初整理的时候也没放在心上,事后就忘了。 俞慎思并没细看书中内容,只是翻个大概,见里面内容写得详细,拿来就能用,就将它当成参考书一样的存在。刚见少年那天,他就想到这本书,只是他顾虑有点多,高暖又打定不救人的主意,他就没提。 如今拿出来正好派上用场。 高暖依照少年的症状,翻找到医治的方法,甚至在后面寻到相似病例和药方。看着上面的一味味药,高暖犹豫了。 这两年他们姐弟也就攒十多两银子,这些药花费可不少。得绣不知多少幅绣品,抄多少天书。 高暖询问地望向高昭。 高昭沉默须臾,乐观地道:“银子还能挣,很快就过年了,今年我不仅能给人写祭文,还能写门联,年前兴许就能挣回来呢!” 有弟弟这样宽慰,高暖也就放宽心。 - 乡里人平素小病都不请大夫,也就没药方,一般都是根据经验去抓药。药铺的伙计见怪不怪。听高暖要买的药,只是问一句:“得了什么病?” 高暖谎称:“发烧、咳嗽,内火盛,以前就这么吃好的。” 她要抓的药也是舒风清热、解毒化湿。伙计年纪不大,学医没几年,瞧不出什么端倪。乡里的药铺就是给百姓治个头疼脑热,草药种类有限,高暖只买到了一半的药。而这一半的药已经花掉了她一两多银子。 回到家熬药时,隔壁四奶奶闻到药味过来询问谁生病了,高暖拿高昭脚崴伤当幌子,“给小昭泡脚用的。”四奶奶信了。 高暖将汤药倒进葫芦里,拿了两样吃的给痘瘟少年送去。 痘瘟少年以为他们的相识会由昨日的祭品告一段落,未想到对方还会来,还送药送吃。 他今日感觉比昨日又好些许,身上虽然还奇痒难耐,但疼痛稍稍好些,喉咙也舒服点,身上的痘正在慢慢结痂。如今有药有吃,必然好得更快。 少年一口气喝下去一半的药,苦得眉头拧作一团。吐了口气,又昂首将剩下的药全都灌进肚子里,忍不住咳了一阵。喝了两口另一葫芦里的温水才喘匀了气。 “姐姐怎么想要救我了?”他好奇地问。 高暖道:“我没有救你,是你自己救了自己,我不过是帮你一把。” 少年沉默半晌,沉声道:“我会记得姐姐的恩情。” 高暖笑了声,“先养好病再说其他吧!” 接下来几日,高暖借着上山祭母,每天给少年送药送吃,还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少年。她每次都将东西放在距离少年十几步的石头上让少年过去取,然后自己避开。 山中有风,她每次都在上风处,她想这样身上不会沾染痘瘟,回家再从头到脚清洗一遍,确保万一。少年现在撑着树棍已经能够自己走动,随着身上的痘慢慢结痂脱落,身体也渐渐恢复。 高昭和俞慎思这些天一切如常,身体没有任何症状,但仍旧没敢掉以轻心。这几日在家中熏艾草预防,村上人问起来依旧拿高昭脚伤做幌子。村上人跌打损伤肿了淤血,也会有熏艾草的,倒是能掩饰过去。 这日,高暖又如往日一般去祖坟东边的小水塘,但没有见到少年。 经过这么多天少年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不会再传染给他人,不会被视作不祥之人。 她知道少年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以后还会回来,只是如此一句话不说就走,高暖的心里还是不高兴的。她要查清楚背后的事,要指认大伯之罪,少年是最重要的人证。 从山上下来,刚到村口遇到了桂几位妇人在山墙底下晒着太阳纳鞋、缝衣聊天。 桂婶笑着向其他妇人夸梅儿嫁得好,如今大着肚子,什么都不干,就连给未出世的孩子做衣服,婆婆都怕累着她。又夸自家的虎头,现在跟着范童生大有长进,范童生私塾好几个学生,就虎头最出息。旁边的妇人羡慕附和。 高暖走近时,妇人们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平素未特别在意,今日妇人们忽然发现,这丫头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出落亭亭玉立。粉面桃腮,如花儿一般。 “十四了吧?”一位妇人问。 “过年就十五了。” “是要找婆家了,不知哪家有这福气,娶状元郎的女儿。” “肯定是官家少爷,不会是咱们这样乡里的人家。” “也是,这样的丫头若是嫁乡里,那真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 几个妇人小声说着碎嘴。 高暖笑着和几位妇人打招呼。 桂婶听旁边几名妇人的话,心中刚刚升起的自豪感瞬间压没了 15. 第 15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夕阳西沉时,牛车到了田湾乡,姐弟三人道谢后便朝大俞村去。 大俞村距离他们下车的地方就一里多地,站在路上远远就能瞧见村落,姐弟三人说不出的激动,步子都轻快许多。 “马上就能见到舅舅了。”高昭激动道,“我昨晚还梦见舅舅呢!比当年壮实一些。” 俞慎思心里也激动,他记忆中没有这个舅舅,但是这二年在高暖姐弟耳中听到太多这位舅舅的事。舅舅虽然身体不好,脾气却很好,最是疼他们姐弟四人。 俞氏姐弟三人,大俞氏嫁到隔壁乡,后来夫家发迹全家都迁到省城去,好些年没回来,就亲妹妹俞氏病逝回来哀悼一回,姐弟三人还没有碰上。姐弟几人对这位大姨母不甚亲,和这位舅舅却亲如一家。 只是舅舅命不好,自幼多病,后来两位姐姐相继外嫁,父母接连病逝,自己又无儿无女,身边至亲只有结发妻子。夫妻二人本在乡集上经营一家裁缝铺,这几年因为身体原因,铺子都是堂弟在打理,勉强够一家糊口。 听高暖姐弟说那么多激动的话,俞慎思也拉着姐弟二人手问:“小表弟应该会走路会说话了吧?会叫表哥表姐吗?” “教他不就会了。” “那我要和小表弟玩,大哥,摇摇鼓还在包里吗?没弄丢吧?” 高昭拍了下身后包裹笑道:“没有丢。” 姐弟三人进村时,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空气中飘着各种饭香,姐弟三人相互猜测舅舅家会做什么吃的。 高暖道:“舅母烧的茄干最好吃,旸儿还记得吗?有一次你吃多了,舅舅怕你吃撑,不给你吃,你还急哭了呢!” 俞慎思没有这段记忆,但是被高暖这么夸厨艺,他还真的有点期待饱餐一顿。这几年一直是高暖做菜,她厨艺水平远不及她的刺绣。几年来又不能沾荤腥,着实让他馋得不行。 “茄干烧肉好吃。”他道。 高暖笑着拍了下他的头,“你若是想吃,舅母肯定做给你吃。” 舅舅家住在村子中间,见到舅舅家烟囱冒烟,高昭兴奋地拉着幼弟就跑过去。 院门半开着,两兄弟没叫门,准备给舅舅一个惊喜。刚走进院子几步,发现情况不对。 院子里略显凌乱,正中央放着一个陶盆,盆里是一些灰烬。对于刚满孝除丧的二人来说太熟悉,一眼便知道那是什么,顿时如遭雷击。 高昭撒开幼弟的手奔进堂屋,见到舅舅躺在床上,舅母坐在旁边靠墙的椅子上,双目无神,面色蜡黄,两腮无肉,好似一尊雕像。 “舅舅,舅母。”高昭瞬时泪如泉涌,丢下包裹扑到舅舅的床前。 舅舅面容还不如舅母,双眼凹陷,颧骨突出。听到有人唤他,慢慢睁开眼。看清床前是外甥,从被子里伸出手抓着高昭,“昭儿,你怎么来了?”然后便掀被子要起身。 高昭心疼地道:“舅舅莫起身了。” 舅母慢半拍,此时才神思归位,低哑声音问:“你大姐呢?” 正问着话,高暖跨进屋内,看到昏暗光线中骨瘦如柴的舅舅舅母,也扑到床边哭出声来。 俞慎思看着面前景象,眼泪不受控制流下来,挪着小步子走上前,低低唤了声:“舅舅,舅母。” 舅甥数年未见,再见却是这般光景,都忍不住痛哭起来。 舅母泣不成声:“你们表弟没了,九月初八晚上没的,连重阳节都没赶上。”哀痛至极,舅舅也跟着泪流满面。 孩子来到他们身边两年没到就走了。 高暖说不出节哀顺变的话,她自己都做不到节哀,抱着舅母,陪着她哭。直到小堂舅进来才劝住他们。 晚间舅舅和舅母歇下,姐弟三人才拉着小堂舅问事情原委。 原来小表弟的身体一直没好过,大夫看了好几个,都束手无策,秋日里病了一场就没了。失去唯一的孩子,舅舅舅母如天塌了,每日茶饭不思,舅母更是日日以泪洗面。 “若不是你们过来,今晚的饭估计又吃不下。” “幸有堂舅照顾。”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们既然来了就多住些日子,你们舅舅舅母一直把你们几个看成自己孩子。有你们在身边陪着,他们心里还能稍稍宽慰些。” 舅舅舅母这般,姐弟三人也不放心走。 陪着俞纶夫妇数日,二人的精神才好些,饭也能多吃几口。姐弟三人心放宽许多,准备这两日去双河乡施村一趟。 不承想,高暖还没寻过去,痘瘟少年寻来了。 少年站在门前笑着说:“我去高家村打听到你们身份,猜想你们会来舅父家,就问了地方寻来了。” 高昭好奇地问:“你为何不认为我们是去高宅?” 少年道:“因为那儿不安全。” 闻言,姐弟三人知晓少年查到了消息。高昭将少年朝南面的菜园里拉了拉,保证院中晒太阳的舅母听不到丁点声音。 俞慎思回头见到舅母担忧地起身走过来,忙走过去拉着舅母的手道:“舅母,旸儿冷。” 舅母闻言,目光从门外转到身边孩子身上,手的确有点凉,拉着俞慎思朝屋里去,从箱子里翻找娘家侄子前些天落在这儿的衣服,给俞慎思穿上。 从房中出来,高暖姐弟已经和少年说完事,少年走了。 舅母本要询问什么事,高暖主动向她交代,“在高家村认识的,是高宅那边的事,年底要回去一趟。” 舅母只当是高家族人,没多问。几个孩子在高家村守孝几年,的确该回高宅过年。 午后,舅舅和舅母休息,高暖姐弟二人在院门外晒太阳,商量这件事如何处理能够让高明通的罪行公之于众。 俞慎思坐在旁边听了一阵二人想法,觉得姐弟二人还是年纪小,想法单纯了些。 高明通真正想要除掉的是高昭。不是容不下他,是容不下他的身份。高昭身为原配嫡长子,聪颖好学知上进,若是将来考了功名入仕,对高明进续弦的孩子是最大的威胁。尚书千金的儿子,被一个乡野民妇的孩子压一头,太多人心中不平衡。这必然无形中阻碍了高明进的前程。趁孩子不在身边除掉,不会落人话柄。 高明通有钱有势,他们姐弟势单力薄,又是晚辈,于法于礼,明着暗着,他们都是弱势。将高明通罪行公之于众,谁会替他们姐弟做主?老族长还是县尊?且不说权势和利益面前赌良心太冒险,就是他们做主了又能将高明通如何?对他惩罚不痛不痒,反而激怒对方遭到更大的报复。对方这次能安排一个痘瘟少年,下次就能够让他们意外落水,意外摔下山,意外困火海,太多意外,防不胜防。 退一万步,高明通收手了,高明进呢?他会罢手吗?要告他吗? 根据《大盛律》,子告父,民告官,先杖笞五十,虽胜亦流放 16. 第 16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腊月初八天气陡然转冷,开始落雪,次日清早天地覆白,水缸里结了一层薄冰。 雪霁天晴,姐弟三人赶着舅舅家的牛车回高家村。 俞家的族老最初对过继异姓之子犹豫,俞纶搬出当年俞家先祖有过继异姓为嗣的先例,族老松了口。 高暖姐弟要想办法让高明进答应,此非易事。原配去世次年娶妻,生子后又将原配孩子过继他人,就算高明静再装深情,掩饰再好,也是会被别人说道,他必有顾虑。 三人刚到石头乡集上,遇到了卖猪肉的吕大郎。这二年他一直给舅舅家帮忙。 吕大郎离很远就挥手打招呼,近前询问:“高小郎可有空闲抄书啊?” 益文书肆生意不太好,最近半年没再找高昭抄书了。 “书肆是又来新书了?”高昭问。 “不是,是之前两本书,最近要的人又多了。” 之前抄的书,高昭几乎能通背,再抄对他益处不大。抄书又是费工夫的活,他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做,找了个借口推脱。 吕大郎有些失落,还是笑着说:“那下次你得空我再找你。” 回到老屋,姐弟三人一边计划过继的事情,一边想着年前再攒点钱。 这次去舅舅家,给舅舅抓药,花了好几两银子,手里剩的钱不多了。过继之事要请两边族里的人帮忙,肯定要花费。明年高昭要考院试,又是一大笔钱,舅舅的药还得再吃一段时间,每一样都要钱。 高昭想到年前靠写祭文和对联赚一些快钱,高暖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刺绣。刺绣虽然很稳,每一幅能赚几十文,但一幅要绣两三天,一个月存不到多少。 俞慎思知道这两日高暖为这事烦忧。她也不过是个十三四的姑娘,别人家这个年纪姑娘所愁的是如何觅得如意郎君,而她愁的却是养家糊口,从未想过自己终身大事。这两年她尽力尽到长姐如母的责任,不由让人心疼。 他从桌上拿一张纸,坐到高暖身边,笑着说:“大姐会剪窗花,为什么不剪窗花卖,我看到县城里卖的窗花还没有大姐剪得好呢!”现在他年纪大些,又读书识字,有些事情不用暗着点拨,可以与他们姐弟直言。 高暖略略思索,觉得是个好主意。她从小便学剪窗花,以前家中过年窗花都是她剪的,没有买过。竟忽略了这可以是门生意。她捏着幼弟的脸蛋夸道:“你可真是机灵鬼。” 次日,高暖就买了一沓红纸回来,剪一些窗花。 庄稼人很少贴窗花,这不是必需品,能省就省了,没有城里人那么讲究。高暖剪的窗花只能拿到县城去卖。 高家村去县城三十多里路,到了县城集市太晚占不到好位置,卖出去也有限。高暖想到找个比较大的杂货铺,将窗花全都兑给对方,虽然价钱便宜些,但窗花是高暖自己剪的,就红纸要点成本,其他都是利润。一对儿窗花可以净赚五文钱,兑给杂货铺还能省不少事。 几日后高暖再次进城,另找一个杂货铺子想比比价。掌柜见到她手中的窗花,当即就全收了,一对儿窗花还多给她一文利润。并客气笑着道:“窗花也就年前卖得好,姑娘若是手头还有,趁着年前都送我这儿来,我都要了。” 离开杂货铺,高暖故意打探了下消息,原来是上次送来的窗花在另一个铺子卖得好,这家铺子想着抢此生意。 看到此商机,高暖回到家便多准备些。 高照这边替两户人家写完祭文,恰逢石头乡开集,姐弟三人便去摆摊。 年前的集市往往比平日人多一些人,大家都想着早点买便宜些,越接近过年东西越贵,甚至还买不到。 三人天未亮就朝乡集去,还是晚了,十字街口最好的几个位置全都被占了,他们只能在稍微次一些位置。 将桌子从车上搬下来摆好,铺上布,摆上笔墨红纸,并把提前写好的对联,取出两副搭在桌子两边,其他几副摆在地上。旁边地上高暖也铺了一块布,用石头压住四个角,将剪好的窗花一张张铺平,石头压着,试试能不能卖出去几副。她自己则坐在摊位后面继续剪窗花。 一切刚准备就绪,就有一个婆婆牵着小孙子过来,一眼就瞧上了高暖剪的窗花,“这个怎么卖啊?” “六文钱一对儿。”乡里不及县城,高暖自己让了些利。 老婆婆咋舌摇头,嫌贵。 老婆婆又看了眼桌子上挂着的对联,她不识字,询问写的什么。 高昭刚要开口,俞慎思抢过去指着字,一字一字念给老婆婆听:“门迎百福福照丰收岁,户纳千祥祥开有余年。” 老婆婆吃惊:“小娃娃,你识字呢?” “嗯!”俞慎思昂着头一脸骄傲地说,“我能认很多字,还会背好多书,都是我大哥教的。”指着身边高昭。 老婆婆惊讶,打量着俞慎思,又看了看自己的孙子,差不多大的年纪,差别这么大了。她望向摊位后的少年,不过十二三岁,弟弟能教这么好,肯定自己也读了不少书。对联有福,有丰收,有余年,听着就是好兆头。 “一副对联多少钱?”老婆婆问。 高昭热情地道:“大清早,您是第一个光顾的,我给您便宜,十文钱一副。”他提前打听过,村上的人自己拿着红纸去请别人写,也得这个价。他如今出红纸的钱,这个价格算便宜的。 果然老婆婆动了心,拿着对联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要了两副。 有老婆婆这个“开门红”,接着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天气暖和起来,街道上的村民也多了。 有人为了节省时间买已经写好的,有的为了贴合自家情况,请高昭现写。 俞慎思磨墨,高暖裁纸,高昭提笔当众写。很多人看到这边一个十二三岁少年写对联,好奇心作祟都凑过来瞧瞧。认识字的在高昭写的时候就跟着念出来:“迎春迎喜迎富贵,添福添丁添平安。横批:万事遂意。” “这个好,一听就懂,今年我家娶媳,明年肯定要添大胖孙子。”买主高兴道。 其他不识字的,却也知道字写得好不好。小书生字比自家去年请人写的好。去年拿着红纸请人写,抹不开面子送了二斤肉,算下来每一幅对子比在小书生这儿买还贵!决定还是在小书生这儿买两副。 街道的人渐渐多了,这边摊位前围的人也越来越多,有的直接买,有的要现场写,有的自己带红纸过来。等待的空也不由打量旁边地上的窗花,偶尔会有百姓买一对儿。 石头乡是半日集,一般午时人就少了,午时末已没什么人了。这日,街道上其他摊位陆陆续续收了,唯独他们的摊位拖了大半个时辰。 收摊时姐弟三人粗略算了下,对联和窗花总共卖了七八百文。 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姐弟三人饿着肚子回到家,刚煮上饭,村上的人就找来了。原是赶集的时候看到他们姐弟摆摊。当时人多,他们就没凑上去,想着等他们回村了过来请他们写是一样的。 “纸,嫂子自己带了,都裁好的。”少妇人说着将夹在腋下的红纸掏出来。 高昭自是没有不帮写的道理。 少妇人也要按照集市上的价给他们,高暖一副对子只拿了两文钱,笑着说:“一个村里帮忙应该的,这两文钱是笔墨本钱。” 少妇人笑着道了谢,欢欢喜喜地走了。 少妇人走后,下午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家,全都是请高昭写对联。 年前最后一个集,姐弟三人又摆了一次摊,高昭没有涨价,还是按照之前价格,这次光顾的人更多。 乡里读书人家终是少的,即便读了两年书,对联鲜少能写出样来。对联是对来年的祝福和期盼,过年都是要贴的,一年就贴一次,谁家都舍得花这个钱。 这次收摊更晚,提前准备的几十副也都卖完,还现场写了几十副,比上个集多买了一百多文。 高暖的窗花又给杂货铺送过两次,年前大半个月,对联、窗花、祭文、刺绣,几样加起来,去掉成本,姐弟二人赚了近四两银子。 可这点对于即将而来的花费,远远不够的。 最后一个集结束后,姐弟三人的所有心思都用在了过继之事上,也商量出一个对策,并开始行动起来。 钱又从口袋里流了出去。 * 正月初一开祠祭祖。 高昭没有如往年一般去祠堂,他正和大姐与幼弟站在进村的路口。 今年雪比往年多一些,前两天刚下过一场,路上积雪被往来车马碾进泥里,姐弟三人站在路边干净的雪上。 “来了。”俞慎思道。 两架马车翻过牛山朝这边驶过来,在路口停下来。 “昭儿?”高明通掀开车窗帘子探出头,慈爱地笑着道,“天这么冷,怎么在这儿等叔伯和兄弟?”好似什么事没发生一般,张口还是关心语气。 高昭对这样的虚伪感到厌恶,还是朝高明通施了一礼,“大伯,侄儿有几句要紧的话想单独和您说,可否移步?” “有什么话,待祭祖后到老屋再说,先上车来。” 高昭面色冷几分,“现在不说,侄儿怕在祖宗面前忍不住说出来,会丢了爹和大伯脸面。” 闻言,高明通也知晓面前孩子要说什么,这几个孩子若是到现在还猜不到那件事与自己有关,那也太蠢了。沉思几息,点了下头,放下帘子起身下车。 后面马车内的高晰听到声音,激动地跳下车跑过来,刚到马车外,被高明达喝住。 高明达敏锐,察觉出今日这几个孩子异样,恐怕是要闹出点动静的。上次的事,大哥没和他商量直接就安排人去做,事后他觉得大哥有些狠心,也做得鲁莽,思虑不够周全。 这件事尚不能让几个子侄知晓。 高晰悻悻地立在车边。 高昭朝旁边走了一小段距离,确保他们 17. 第 17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高家祠堂。 祭拜完祖宗后,老族长和高明通兄弟等人从堂中出来,高明通便和老族长及族中长辈说二弟三个孩子过继之事。 族长和各位长辈均是一脸震惊,看到过继文书才相信高明通说的不是玩笑话。 高明通感慨道:“二弟与弟媳伉俪情深,弟媳不幸早逝,二弟痛断心肠。如今俞家小舅幼子不幸夭折,后继无人。二弟实不忍心见妻族断了香火,弟媳泉下不安,这才忍痛将三个孩子过继。”说着眼泛泪花。 老族长看向人群中的高昭,高昭此时也配合高明通演这出阖家情深的戏码。 他上前一步回道:“先母生前的确与父亲提过此事,后来舅母有孕,此事便作罢。如今舅父丧子,父亲伤怀万分。父亲这么做一来是想让舅父家香火有继,二来也是抚慰舅父丧子之痛。父亲对先母,对舅父一家情深义重,昭儿身为人子,受父母生养教诲之恩,自当替父分忧,愿听从父亲安排。” 叔侄二人说得如此诚恳,族长和其他几位长辈相视几眼,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有些惋惜。 小昭这么好的孩子,就这么过继给了俞家。 几位长辈感叹一阵后,老族长道:“既是明进决定的,我等也无不同意道理。你们两家选定一个吉日。” “是,侄儿回去便与俞家商定。” 从祠堂出来,这个消息便在全村传开了,家家户户都在讨论这事。 王婶惋惜地同丈夫道:“原本以为守孝满了,他们姐弟要去京城他爹那儿当千金少爷享福去,现在却过继给俞家。俞家如今落魄,哪里能和高家比,家中没人,上面还有个常年病着的舅舅,日子怎么过呦,唉,真是可怜!” 桂婶在听到自己男人说此事,忍不住笑出声来,得意道:“他们跟他们的娘一样,都是福薄的,没那富贵命。现在不是官家小姐了,上面还有个病着的舅舅,那暖丫头还能找什么样的婆家?还能比梅儿的婆家好?” 桂婶冷哼一声,都说那暖丫头以后必定要嫁个官家少爷,现在入了俞家的嗣,就是俞家女,哪个官家少爷还能瞧得上她? 她心里头说不出的畅快,这段时间受的气,可算是狠狠出了。 她拍着虎头叮嘱:“你要跟着范大伯好好读书,考个秀才回来,娘也扬眉吐气了。” 虎头很认真点头,“范大伯一直夸我学得好。” 老族长一家人坐在一起也说起这件事。 高明春惋惜,高昭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能考中童生,若是过继到俞家,高家愿意帮一把还好,若是帮不到,将来怕是读书都难,白白耽误了。 高明秋直言:“我看是高明进不想要这几个孩子,打着幌子过继出去。” “别胡说。”高明夏拍了下他制止。 高明秋打抱不平地说:“俞氏刚死,就将几个孩子丢这儿不管不问了,那年饿得吃不上饭,你们忘了?第二年孩子还在守孝,他就娶了新妇。去年刚生了儿子,这就将俞氏的孩子过继,要说他没有一点将孩子送出去的心,我是不信的。这几个孩子也是太懂事孝顺了,以后有的是苦日子呢!” 老族长沉默没说话,高明进将最有长进的长子过继,还着实让人有些摸不清。无论如何,这是人家的事情,他也管不了这种家事。劝自己小儿子以后不许乱说话。 不仅村上的人,回去的马车上,高晰呆坐半晌不说话,尚未从堂姐堂兄要过继出去的事情中缓过来。其他几位兄弟也都无奈地叹气,这是长辈做的决定,他们自不该置喙,但想到堂兄弟以后去了俞家,难免失落。 高旷见高晰呆坐着,知晓他是最难过的一个,拍着他的肩头劝道:“即便小昭过继给俞家,咱们还是亲戚,一个县城随时能见的。” 高晰沉默许久后才道:“我们以后再不会像往日那么亲近了。” 自堂兄来到高家村守孝,就刻意疏远他。如今堂兄过继到俞家,他们之间只会越走越远。 “不会的,”高旷劝道,“你们不是相约今年一起考院试的吗?他现在孝期满了,你们可以一起去苏夫子那里读书,岂不每天见?怎么就不能如往日那般亲近了?” 提到此事,高晰忽然像复活了一样,喜上眉梢,“是啊,我竟忘了。”开始期盼起来。 - 自从过继之事提出来,高暖姐弟也开始琢磨更姓改名之事。这个还是要提前想好。 俞家这一辈是“慎”字辈,既然过继到俞家,俞纶作为嗣父本该赐名。俞纶没读过多少书,怕起不好名字。还有一层顾虑是想到夭折的孩子,自己赐的名,最后孩子却没能长大成人,他怕把这厄运带给这几个孩子,就把起名这个权利交给他们自己。唯一要求就是“慎”字不能丢。 高昭先道:“圣人有言,君子敏于事而慎于言[1],我取‘言’字,慎言。” 俞纶点头道:“好,俗话说祸从口出,今后为人处世需得慎言。” 高暖道:“我虽是女儿家,却也想用此‘慎’字,此字可以警醒自己。” 俞纶无异议,俞家女儿名字里带辈分之字,也常有。 高暖思索片刻道:“小者大之渐,微者著之萌[2]。不虑于微,始贻大患[3]。我取‘微’字,慎微。” 俞纶也觉得女儿家不比男儿,更需得谨小慎微。 最后众人就看向下个月才满六岁的俞慎思。论读书他也读了几年书,只是于诗书方面只占了个皮毛,起名这种事对他来说还是困难许多。 高昭想要帮忙,俞慎思立即拦住,“大哥,我要自己起。” 高昭看他认真模样,便有心想听听他能取出什么名字,也算是考考他这两年读书的成果。若是不好,自己再帮忙。 俞慎思在听到“慎”字辈,就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这简直是送上门的机会,自己可以沿用上辈子的姓名。 好似冥冥之中已经注定。 上辈子父母为他取名有点随意,母亲怀他的某日,走进书房,看到桌上的书页被风吹翻,她去阻止,手正按在那句“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4]”上,于是他就有了姓名。 他笑着对高昭道:“我前几日读大哥的《中庸》,里面有‘慎思’二字,我要取这个名字。” 高昭拍着他小肩膀道:“大哥的书你能读懂,知道什么意思吗?” 俞慎思故作懵懂地道:“做学问就应该如此,要谨慎而全面地思考,遇不解难题,既不能逃避,也不能一知半解而得意,需得思考透彻明白方可。” “领悟不错啊!”高昭拍拍他的小脑袋,“那你以后做学问能做到如此吗?” “能。” “你既承诺,那就叫慎思,俞慎思。” - 高明通回去后便差人送信进京,上元节后,收到了高明进的回信,和一份亲笔书写的过继文书,上面已经签字按了指印。 正月二十六,大吉,俞家的族老和俞纶夫妇来到高家 18. 第 18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俞慎微收起钱袋从张家绣铺出来,听到街口有喊卖汤包,想着幼弟还没吃过,就拉着幼弟过去。 俞慎思也着实对这个时代越来越感兴趣,这几年被困在高家村,平素赶集也就是石头乡集。石头乡终是不能和临水县城相比,见到的人事物太有限。这两次进城,倒是让他增长不少见识,见到许多从杂书中见到的东西。还有许多东西,他想要去府城或者京城才能看到了,他满怀期待去看这个时代最繁华之地。 汤包馆的蒸笼热气腾腾,香气弥散,隔着很远就能嗅到。 “一个汤包。”俞慎微道,想到大弟弟到这会儿应该也饿了,便改了口,“两个。” “好嘞。” 俞慎思以为这两个汤包是他和俞慎微一人一个,欢喜地咬破薄如纸的包子皮,开始吸溜里面浓香的汤汁。转头看着俞慎微将另一个用帕子小心地包起来,捧在手中,他才知道那一个是留给俞慎言的。 俞慎微总是如此,凡是有点好吃的东西,第一个想到的是他,其次是俞慎言,总是把自己放在最后。她总认为自己是长姐,应该照顾弟弟,却不知道自己是姑娘家,应该得到更多的照顾。 “大姐,你尝尝这个是不是酸了?”他抬手将汤包送到俞慎微面前。 “酸?”俞慎微以为老板卖的汤包馅馊了,尝了一小口,仔细品了品,“不酸啊!” “你再尝尝,是里面的肉馅,你多尝些就尝出来了。” 俞慎微也以为是自己刚刚尝得少了,没吃出来,又尝了一口,用小竹片拨些里面的肉馅,品了又品还是没有酸味,是浓浓肉汁香味,“没酸味。”她疑惑地看着幼弟。 “那我再吃一口试试。”俞慎思吸溜一口,然后笑呵呵地说,“现在不酸了。” 俞慎微顿了下才反应过来,幼弟是想让她也吃些,又怕她推让,故意诳她,笑着拍了下幼弟头教训:“小机灵鬼,骗大姐呢!” 两姐弟走到另一街口,听到有人唤“暖妹妹”,俞慎微条件反射地侧头朝右边人群望去。 一位十六七岁少年笑着走过来,一身淡绿色长袍,富家公子装扮,腰间佩戴一个小小的香囊。俞慎思一眼认出那香囊是去年俞慎微绣来卖给张家绣铺的,上面是一簇兰草。 俞慎微没注意到香囊。她愣站在原地,打量着走过来的少年,身量比记忆中挺拔许多,五官也褪去稚气,轮廓清晰,已有大人模样。连声音都变得沉稳。 曾经无比熟悉的人,仅仅隔着几年,却陌生得让她不知道如何开口。 少年目不转睛地望着对面的姑娘,一步步走近。那个满脸烂漫笑容的小姑娘长大了,眼神少了当年灵动,多了几分坚毅。这种坚毅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暖妹妹,好久不见。”少年笑着开口,神情局促,紧张地手紧了又紧,甚至有些羞涩。 俞慎微愣了几息,略略福了一礼,“钟公子。” 听到这一声称呼,钟熠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俞慎微接着平静地道:“钟公子还是唤我慎微吧。” 钟熠僵住。 原来母亲说的是真的,她不再是高暖,他们之间也不仅仅是隔着三年光阴,更隔着一重身份。 原本藏在心里想要倾诉的话,似乎因为这一重身份成为一种冒犯,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微……微儿……我听闻了你的事,我们……” “钟公子,”俞慎微打断他的话,“以前的事已经过去,还是别提了。你如今身在府学,当把心思放在科考举业上。” “怎么能过去?我们……我已经和母亲说我们的事,母亲素来喜欢你,她是同意的。前两日我亦给父亲去信,想来父亲也不会反对。” 俞慎微沉默未言。 如今他们之间已经不是长辈是否同意的问题。她不能赌钟大人的为人,她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没看清楚,母亲与其共枕十几年都不知身边是一头禽兽,她凭什么去信一个不熟悉的人?就是面前的人,将来知道真相是否站在她这一边她都无法笃定。 这世道诱惑太大,人心太易变,她不能走母亲的路。 她抬头看了看,日到中天,“我还有事不便耽搁,钟公子见谅。”朝钟熠欠了下身,拉着幼弟便匆匆地向街道另一边去。 “微儿。” 俞慎微头也未回,加快步子,涌入熙攘人群。 俞慎思感受到牵着他的手掌用了力道,那是隐忍时下意识地抓紧。他抬头看着俞慎微,面色凝重,嘴角紧抿,眸中莹莹水光闪动。 青梅竹马,从小便定下婚约,怎么会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呢?如今遭遇变故,两人走到这步境地,心里又怎么能如面上毫无波澜,怕是早就翻起巨浪。 若是钟家能与高明进划清界限,他们还有希望;若是钟家与高明进亲近,二人也便有缘无分。 他回头望去,已瞧不见钟熠身影。 - 回田湾乡路上,俞慎言察觉到大姐情绪低落,询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见大姐不说,就问俞慎思。 这件事就算让俞慎言知道,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不过是图徒增烦恼罢了,俞慎微也不想弟弟为这件事搅扰,俞慎思摇了摇头说不知。 俞慎言和大姐说遇到苏夫子的事情,俞慎微这才提了些精神,笑着叮嘱:“苏夫子还愿意指点,你莫辜负苏夫子的一片善心。” “我知晓,过几日我便去拜见苏夫子。” 俞慎微看着身边的两个弟弟,大弟弟今年要参加院试,必然不能如往日那般教习幼弟。幼弟也该正式学习经书,不能再耽搁,得寻一位夫子才可。两者都需要银子,她手中这几年攒的银子,这段时间花得差不多了,家中本就没有什么存钱,远远不够。 想到这件事,她的脑海中关于钟熠的事情便淡了下去。 回到田湾乡集市天还未有黑,俞慎微提出想去家里的裁缝铺看看。 这些年舅舅身体时好时坏,很少替人裁衣。自从有了小表弟后,心思都在小表弟的病上,更是两年没摸过针线剪刀,铺子都是小堂舅在打理。听小堂舅所说,铺子一直半死不活的状态,有时候还不够糊口。 裁缝铺地理位置不错,在三叉街口第二家,田湾乡也就只有他们一家裁缝铺。 乡里人要干农活,不比县城里讲究穿得体面,也不比县城里的人舍得花钱请人制衣。但凡家中女人会些针线,就自给自足。除了婚丧嫁娶或重要日子,请人裁衣不多,铺子里多半时候还是做布料和针线之类的生意。 铺面两间宽,里面和左边有木柜,上面堆放着各种布料,右边是一张裁衣的桌子。桌上铺着一件做了大半的长衫,裁剪整齐,缝纫细密无缝,手艺不比当年的外爷差。外爷在的时候,铺子生意红火,特别是换季的时候,不少人家愿意花钱请外爷制衣,生意忙不过来,要排许久。 如今铺子生意不好,显然不是小堂舅手艺的问题,而是没有精心打理。这两年家中的事情不断,小堂舅也无暇两边照顾。 铺子后院很小,墙边堆放许多杂物,旁边有两间偏屋。有时候忙得晚了,或者是第二天赶上乡里庙会,就会住在这里。 从后院出来,俞慎微问了小堂舅各种布料价格,制衣价格,以及平常的经营,细细分析,问题很多,最主要的还是铺子里时常没人,就算有人想来找人制衣或者买料子,铺子不开门也是白搭。 从集市回家的路上,俞慎微便和小堂舅商量怎么将铺子的生意做起来。 现 19. 第 19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大俞裁缝铺门前锣声响过一阵,已经围了不少赶集的百姓。有的是来凑热闹,有的的确是有需要,有的则是介在两者之间。铺面不大,里面已经涌入不少客人挑看布料,门外的人也伸着头朝里面瞧。 墙上挂着不少成衣,裁剪做工都不差,大俞裁缝铺在乡里几十年,手艺毋庸置疑。 “今日□□夏布料就送针线,买秋冬布料全都九成价,往里看还有更多优惠,仅此一日,错过就要等来年。”俞慎思站在门前的凳子上,敲一锤子锣喊一嗓子。小小的身子嗓音洪亮,更吸引人过来瞧。 铺子里有不少料子都是陈年的,甚至有两卷半匹冬季做袄子的料子,隐隐有泛黄之势。若是不及早处理掉,堆放在那里,待今年秋末入冬时,必然是要发黄了,届时本都收不回来,是要亏钱的。 小本生意,经不起亏。 如今便宜卖掉,虽然没多少利润,但能保住本。 本就需要买料子的客人,哪天买都是买,自然要趁着实惠买。犹犹豫豫的客人,被门前俞慎言一声声“仅此一日,错过便要多花冤枉钱”给鼓动,也多少扯了几尺。 铺子里俞慎微和客人介绍每样料子做什么衣裳好,这一方面她是懂的,加之这几日从俞纶夫妇和小叔那里恶补了一些知识,这会儿和客人聊起来从容不迫,倒像是经营几年铺子的老伙计。 也有客人会想再还一还价,俞慎微看着情况让利一点。 卢氏在里面秋冬一块的料子前,给客人介绍,算价格。除了每年的几场庙会,铺子里还从没有这么热闹过。 两人都在介绍的时候顺带推销一下裁缝,让客人就在铺子里把衣服做了,今日定下价格也便宜。 大部分客人买了布料回去自己裁剪,也有少数愿意在铺子里做。 “我这是给我大儿子买的料子,他今儿没来,身板也没法量怎么着啊?” “婶子可以先交几文钱定金,这两日人过来再量身,也一样给你今日价。”俞慎言昂着头道,打消胖妇人的顾虑。 他今日主要负责收钱和帮俞纹记录定做成衣的客人身材尺寸。 俞纶身体没有完全康复,便在后院偏房休息,没有到前面来。 随着日头越升越高,铺子内外的客人也越来越多,虽然大部分是看热闹,但确实知晓了大俞裁缝铺今后正常开门做生意,不会三天两头关门找不到人。也知晓了这铺子里卖的各种料子,有需要的时候自然就会想到来铺子看看。 午时正刻集市上已经没什么客人,铺子进进出出也就两三人。 全家坐在一起合计,棉布、麻布、葛布、绫纱等料子,今日一天卖出去的量比之前一个月还多。有两家下个月要办喜事,趁此机会买了不少料子和红布绿布。加上定做衣服和交了定金的,进账三四两银子。 那些陈年的料子买了大半,两卷快要泛黄的料子,也差不多卖完,剩下一点卖得出去就卖,卖不出去就自家留着做衣服。 午后,俞纶夫妇商量着采购些布料补货,俞纹就开始裁剪料子做衣。 俞慎微刺绣,抬头看到铺子里的各种衣料,大多数是粗布,一尺布赚不到什么钱,乡里又是普通老百姓,自是不穿绫罗绸缎这些,而这些衣料才是赚钱的。 想去县城开个裁缝铺,本钱太大,眼下是远远不够,得想个办法。 她继续低头绣绣品,脑中却没有停止琢磨,怎么能够将现在的裁缝铺经营好,至少要够一家人糊口然后有余钱。 正琢磨之际,面前站了一个人挡住光线。抬头瞧见痘瘟少年正看着她,咧着嘴角冲她笑。 “你怎么来了?” 年前请他帮忙找人绑刘应,过继之事后,他将刘应放了,人就没影儿了,猜想是回家。她以为以后没什么要紧的事,他们就不会见面,这才过去没几天,人又寻来了。 “姐姐,让我以后跟着你吧。”施长生蹲下来恳求道。 俞慎微惊了下,忙回头望去,爹娘和小叔都在后院,小言带着幼弟在读书,二人此时已经注意到了少年,放下书走过来。 施长生说道:“我爹娘将我卖的那一日,我已经没有家了。哥嫂本来就嫌我,如今更是每日给我脸色,我也不想在那个家里待了。我如今无处可去。姐姐,我不白吃白喝,我可以在铺子里帮忙。我进过社学,识字也会算账。” 俞慎微笑道:“你瞧我家的小铺子需要伙计吗?你既有这本事可以到县城找个活计,肯定能养活自己。” 施长生蹙着眉头没说话,蹲在面前渴望地看着她,眼神和当日在牛山求她救他时一样。 俞慎微瞧出来,是想赖着不走。 他们家就一个小裁缝铺,自家人糊口都勉强,哪里还能够再多养一个人。 她还是狠下心道:“你今日且住下,明日我弟弟进城,你们一起去,还是要到县城找个事做。我家这小铺子没法留你。” 施长生微微垂下目光,心中也知晓自己的要求有点为难人,低声应道:“我听姐姐安排。” 傍晚俞慎微三姐弟和俞纶夫妇回大俞村,俞纹留在铺子忙着今日客人定做的衣裳。 后院靠墙有一个小灶,俞纶从偏屋出来准备烧饭,见到长生在生火做饭。 “小叔,你忙裁剪吧,我烧饭。” 俞纹手头也的确忙着,就由他去。 吃饭时,施长生问:“小叔,你学多久能给人量体裁衣的?” “三年,不过最初手艺不太行,就是做些简单的。手艺是要长年累月慢慢琢磨才能精进,三年只是一个基本功。” “嗯!”施长生点了点头。 俞纶见他问这个,也顺带反问:“你想学?” 施长生笑道:“我是想学,可是姐姐不会答应留我。” 这个倒是实话,铺子一个月都没有一两银子收益,如今全家六张口吃饭,的确不能再留外人。 - 次日,俞慎思和俞慎言一样起个大早,全家都猜到他是想跟着进城。原本俞慎言不同意,因为这次是步行进城,太辛苦。后来得知隔壁的大叔今日要赶车进城,可以搭顺路车,这才允许他跟着。 他今日去拜见苏夫子,幼弟今年也要读书,跟过去多见几个读书人也好。 兄弟俩拎着一些吃食去集上给俞纹,顺便与施长生结伴一起进城。 进了城后,俞慎思跟着俞慎言去苏夫子处,施长生则自己去寻找活计。 苏夫子的私塾在城东,此时已经散学,苏夫子还在学堂中翻看学生的文章。 俞慎言让幼弟在门外候着,自己进去。 俞慎思应了声,却走到旁边的窗口朝里打量,这个角度正好能瞧见苏夫子的脸。此时不知道看的是什么文章,眉头紧皱,那表情像极了老师批改试卷时看到答案错得离谱的答卷,又愁又气。 见到俞慎言时,眉头舒展,接过俞慎言文章时,眉头又蹙起,看得出这次不是愁也不是气,而是带着一点疑惑。 “文章比去岁进步不小。”苏夫子让俞慎言在对面坐下来,对着文章点评,“引经据典,破题巧妙,看来平日经书看得透彻,但后面却偏了。”放下文章,给俞慎言分析,然后指着文章中一处,让其再重新构思。< 20. 第 20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从私塾离开,俞慎言手中多了三道文章题目,俞慎思怀中多了一册《论语集注》,正是刚刚他翻看的那册。 苏夫子见他这般年纪就如此喜欢读书,又心思灵活有悟性,便将此书借给他,告诉他,待这一册看完,若是考问能过关,就再借他第二册。 这种书去书肆买,就算纸张较次,印墨较差的,一册也要几百文。像手中这样品质的,一册价钱得翻倍,一套《论语集注》就得好几两银子。昨日铺子里进账都不够买一套书,自己今日遇到贵人了。 这次县城没来错。 他欣喜地回头望向私塾,苏夫子竟然站在院门处。 刚刚苏夫子可回课堂中没有出门。 他笑着朝苏夫子作了一揖,俞慎言回头也施礼作别,苏夫子颔首,转身进门去。 俞慎思想,苏夫子是真的喜欢俞慎言这个学生。俞慎言不能过来做学问,他心里定然是不舍,才愿意如此教他。 这样的好夫子可遇不可求。 俞慎思暗暗吐了口气,拍拍书道:“大哥,我若是看不懂,你要为我解惑。” 俞慎言问他:“你刚刚回答夫子所问,是自己领悟的?” 他虽然这几天教幼弟读《论语》,也仅仅是焦他诵读,没有多讲解,就是担心讲得太多,幼弟这个年纪不能理解。想等他全背下来,意思也都能明白了,再深入讲解,循序渐进。 哪敢想,幼弟今日拿着《论语集注》竟能自己看明白,虽然答夫子的问不算完美,却已经可以和学堂中的学一段时间的学子相比。 幼弟爱读书他是知道的,却不知道他竟然如此长进。 俞慎思笑道:“夫子问的几个问题,大哥在家的时候给我讲过,书我也全都会背了,刚刚又看了书,若是还一点不懂,岂不太笨,给大哥丢脸?” 俞慎言笑了下,却不这么认为,若非是聪颖的孩子,哪里说一遍就能记住,能够领悟。幼弟有如此慧根,若是能够早点进学堂,读书必然比自己强许多。 他怜爱地抚着幼弟的头。幼弟走路、说话都比别的孩子晚,全家都说他生来是愚人,唯有母亲觉得他是“贵人语迟”。母亲如今九泉之下看到幼弟这般聪敏,一定很欣慰。 “夫子对你用心良苦,你别辜负夫子,回去好好研读,大哥会陪着你一起。” “嗯,大哥也是。思儿看得出来,夫子对大哥的期望很高,大哥不能让夫子失望。” “教育大哥了?” 两兄弟说笑着,抬眼瞧见前面街口停着一驾马车,高晰和弟弟高昉从马车中下来。四个人迎面碰上。 自祭祖那日分别,高晰就期盼着能够再见。 他张了张口想喊旧的称呼,还是改了口。“哥哥。”带着弟弟迎上来,欣喜地道,“夫子说你这两日过来,我每日都盼着,终于将你盼来了。” 俞慎言笑了笑,他知晓那些事情与高晰毫无关系,他也并不知情。但是高明达是知晓的,甚至参与其中,身份注定他们不可能关系如初。 “时辰不早了,莫要迟到,夫子还等着呢,快过去吧!”搂着幼弟离开。 高晰挡在他面前,“哥哥,你这么不愿与我多少话?我们兄弟情分难道就因为一个身份而变吗?” 俞慎言不想多作解释,也不忍心将高明达的事情和他说,以高晰的性情,他定是难以接受,不过是受一遍自己当初的痛苦。高明达对他们姐弟心狠,对自己的孩子终究是慈爱有加。这一点,比高明进强。高晰比他幸运。 他答道:“不是因为身份,是因为我们都在长大,不该如幼时那般贪恋一起玩闹。如今你我各有自己的事要做,做好自己的事,不给对方添累,就是最好的情分。” 高晰没太明白。 俞慎言自不会与他解释,若是高晰因为纠结彼此关系的事而影响了今秋的院试,高明达自要给来找他麻烦。 “快去学堂吧!”俞慎言最后拍了下高晰肩头,带着幼弟离开。 高晰回头看着俞慎言在街口转弯消失,满心失落。 另一辆马车也在街口停下来,一个少年扑上来搂着高晰的脖子调皮地问:“晰哥等我呢?够义气,要迟到了,快点吧,否则要挨夫子戒尺了。”将人强行搂着朝学堂去。 俞慎言兄弟回到家,将苏夫子私塾内的事情和家人说,全家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俞慎思的身上,自然是觉得他应该进学堂读书。 “不如就送苏夫子那里吧?”卢氏向丈夫提议,“我明儿回娘家向哥哥借点,咱们手里也还有一点,先凑够拜师束脩,后面的花费慢慢挣。” 俞纶看了眼堂弟,他有自己的考量。堂弟为了照顾他们夫妻,已经耽误好几年。村里这个年纪的儿郎都已经一两个娃了,堂弟还没说亲。若是再耽搁下去,更不好说亲了。 俞慎微姐弟三人也都看出俞纶的担忧,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还是几头要花钱。俞慎思读书要紧,但是小叔娶亲也要紧。 俞慎思作为当事人,他先出声安慰众人,“大哥说苏夫子收学生是要看学生是否有潜质,不是什么学生都收的。夫子如今让我先回家看书,肯定是在考察我,过了夫子的考察,夫子才会考虑收思儿这个学生。思儿现在还没办法去夫子的学堂读书。” 俞慎言附和,苏夫子收学生的确有这个条件。 俞慎思又道:“如今思儿看的书,也正是大哥院试要考的。思儿不懂的就问大哥,大哥若是不得空,我记下来,下次进城的时候去请教夫子,并不耽误。若是过了夫子考察,思儿再去拜师。” 俞慎微抚着懂事的弟弟的头,笑着对卢氏道:“咱们等等,思儿聪慧,跟着小言也是能学的,今日能得苏夫子夸赞,也是小言教得好。” 这话有理,卢氏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月底俞慎言再次带着俞慎思进城,去的时候上午已经散课。 苏夫子看完俞慎言的几篇文章,欣慰地笑着点头,“有进步。” 师生二人在堂内讲文章,俞慎思则趴在上次的窗户口听。他还没到写文章的时候,但多听听总是有好处,知道作文章的要领是什么。 听了一会儿,他低头看到面前书桌上两册书中间露出一张纸,看着不像字,而是画。他抽出来展开,上面画的竟是苏夫子,只画了头像。不知道是哪学生,上课开小差,若是让苏夫子抓到,必然要被打手板。 他抬头见苏夫子正专注给俞慎言讲解,偷偷拿过旁边的笔,在画上补了几笔和两句话,最后悄悄塞回去。脑补着这位兄弟看到画时气得葫芦娃喷火的模样,心中先乐起来。 苏夫子给俞慎言讲完文章,便叫他过去,考察他这半月的学问。 有了半个月的准备,苏夫子考的又都是浅显的,如《论语》背诵和集注上的内容。他虽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21. 第 21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不多会儿高明春媳妇回来,那几家的妇人也跟着过来。 俞慎微将收绣品的事说来,“我认识一个熟人有这个门路,让我帮忙跑腿,我就想到了婶子们。”对于背后的事,她半真半假掺和着说,事以密成,不透露具体之人之地。 她又道:“婶子们若是信得过我,有好的绣品可以送过来,我替婶子们拿去卖,价钱上自是不会让婶子们吃亏。若是让婶子们吃亏,我也不敢跑这一趟。” 俞慎微姐弟三人在村上住了几年,她们可以说是看着姐弟三人长大的,什么品性她们都清楚。 最初不过是给了她们姐弟一口吃的,之后几年没少得她们姐弟的回报。远的不说,年前写对联的事,她们几家也都沾了好处。 他们对俞慎微姐弟是信得过的。 王婶的儿子跟着俞慎言念了两年书,最是清楚,先开口道:“婶子岂会信不过你,我将绣品都直接拿过来了。”说着就将几样东西摊在面前让俞慎微瞧。 另一个婶子也附声,她素来觉得姐弟三人是好孩子,被过继给俞家,还惋惜了一阵子。 随后各家便将绣品拿过来,俞慎微一一过眼,觉得没问题便收了,大大小小共收了七十一件。俞慎言将各家的东西都记录下来描述清楚,以便后面给她们绣品钱。 七十多件肯定是少的,俞慎微想到了隔壁村子的林婶,她和桂婶一样也是替人跑腿代卖绣品,她手里定有些。从之前桂婶的话中听得出来,林婶从里面也捞了好处。 人最怕是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中,如此便会被对方牵着走。 当天俞慎微姐弟俩借宿在王婶家,第二天就去隔壁村子找林婶。 林婶心虚,也不想这件事被兜出来,以后钱挣不到不说,在村子上也被人指着骂抬不起头,被迫就范帮俞慎微。俞慎微也没有揭林婶的底,按照她平常收的价给。因为有葛氏出面,这个村的人也都信得过,也应下来事后给钱。 俞慎微带着一百三十四件绣品在午后进城,绣品大多数是像荷包、帕子、枕套、腰带、抹额之类的小件,少部分是屏风、挂轴、披巾这种稍大件。 到了县城,俞纶夫妇也刚到,两边合在一起,大大小小近三百件,好几箱子。 俞慎微去昌隆布庄找施长生,也见到了昌隆布庄的王掌柜。 王掌柜做了多年的掌柜,虽然铺子内不经营绣品,于刺绣一道并不是不通。但从其对刺绣针法的评价,俞慎微也看出来,王掌柜懂是懂点,但是懂得不多,只知晓常见丝绣、棉绣,和平针、回针、双针针法,评价这些头头是道,对于其他绣法针法之类则深沉又含糊道:“其他也还说得过去。” 俞慎微笑着道:“王掌柜果然是懂行的,慧眼如炬,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这两幅挂轴用的还是您店里的绸面,绣娘用桑蚕丝线绣制,绣面平整,色彩和谐明艳大气,针线细密,不留任何针迹,就是宁州府绣房的绣娘也不过如此绣技。” 王掌柜靠近挂画仔细瞧,没有说话,看得出是认可这个说法。 俞慎微又道:“还有这幅双面绣桌屏,正反绣面排针精巧整齐匀密,色泽秀雅,图样精美,最是得闺中女子偏爱。” 俞慎微又介绍了其他几样,见王掌柜这会儿没有说话,一脸沉思,她笑道:“王掌柜是懂行识货的,看得出这些不是那边小件能比的。价格上王掌柜给得也太低了,怎么也得往上加点吧?” 王掌柜瞅着这边的七八样绣品,想找个借口压着价,但着实挑不出什么毛病。城中有两家绣铺,他去看过,这种绣品简单地装裱后价格就能翻好几倍,利润大为可观。若是运到北面,价格只会更高。 俞慎微瞧王掌柜犹豫,知道有戏,略略施压道:“这些绣品都是绣娘们一针一线熬红眼绣出来,就指望能够换点辛苦钱补贴家用。她们平常卖到绣铺里也不是这个价,王掌柜给这个价……我都没法替她们做主卖了。” 卢氏也在旁边帮腔抬价。 王掌柜捻着山羊胡子琢磨几息松了口,“这几样再加一成价,不能再多了。” 原本的价格其实已经略高张家绣铺,额外的加价,纯纯都是利润。她也不贪多,夸了两句王掌柜,又道:“回去后我定要和绣娘们说,王掌柜仁厚大方,以后刺绣的料子定要来昌隆布庄买才行。” - 高家村和隔壁村的婶子们拿到的绣品钱,比张家绣铺给的还高一些,纷纷对俞慎微道:“以后若是还有这事,一定要和婶子们说。” “一定,婶子们这么信得过我,若还有这样的好事,我定然想着婶子们的。” 桂婶邻居回家时,故意从桂婶家门前经过,见到桂婶坐在堂屋门前,和同伴高声说:“人家暖丫头就是实诚可靠,不仅给钱快,给得比那张家绣铺还多。还是找暖丫头跑腿代卖靠谱,不诓人。” 桂婶闻言气得手抖,针扎到手指,疼得缩了下。 邻居见此偷笑了下,心中畅快,神气地走过去。 俞慎微离开石头乡前,给了葛氏和林婶一笔钱。葛氏乐呵着对全家说:“暖丫头人是厚道的。”林婶本来因为被俞慎微威胁心中全是不满,现在想着这丫头既没有捅她的底,又平白无故拿了钱,心里舒服多了。 几日后俞慎微又收了一批绣品,葛氏和林婶也都再次帮了忙,这次没第一次多。 两次赚了将近十两银子。 裁缝铺从上次“重新开张”之后,生意也比以前好许多,逢集自不必说,客人不断,要裁剪制衣的人也多起来。即便平日也会有客人过来,或是买点针线、布料,或是做衣。俞纹有些忙不过来,俞纶身子略见好,也会到铺子里帮忙,卢氏也懂裁剪帮下手。俞慎微空下来也跟着学裁剪。 家中暂时吃喝不愁,铺子也步入正轨,俞慎言和俞慎思两兄弟也能安心在家读书,还是会半个月去苏夫子那里一次。 三月中进城时,俞慎微做了一盒点心,让他们带去。 施长生吃到俞慎微亲手做的糕点,笑得眼睛快眯成一条缝,“比在牛山时吃到的更好吃。” 俞慎思打趣道:“肯定没有,那会儿你饿得没力气,吃什么都是珍馐美味,这辈子估计再吃什么都不会比那时糕点美味。” 施长生拍着他头道:“你怎么还较真了。”将一块糕点塞到他嘴里。 两人打闹过后,俞慎言道:“上次的事,多谢你,我大姐让我把这个给你。”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子。 施长生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忙伸手接过去,用手一捏是银子,又塞回俞慎言怀中。 “嫌少?” “姐姐给我这个做什么?我若为了这个就不告诉姐姐这事了。” “这本就是你该得的,你在县城里,一饭一缕都要用钱。”俞慎言将钱袋递过去,施长生又推回去。“我吃住穿都用不到钱,姐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已经将姐姐当成亲人,亲人间还要如此生分吗?”他捏着糕点道,“姐姐不是给我做了糕点吗?这才是亲人间感谢的方式。” 俞慎言没有勉强,将钱袋收了回来,说道:“大姐也说了,若是你不愿意收,就将这钱帮你存着,过几年你娶媳妇,给你添置东西用。” 施长生指着钱袋狂点头,“存着存着。” 两兄弟被他神情动作逗笑。 -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俞家人口少,田地不多,俞慎微姐弟三人过继过来,还没有分得地。农忙时节,家中比不得村上人家忙得吃不上饭。 往年农忙,卢氏娘家的兄弟会过来帮忙,今年俞纶身体好些,家中多了三个人,没再麻烦卢家的两位舅哥。 六月入伏,苏夫子的私塾放了一个月的消暑假。俞慎言在放假前一天去了苏夫子处。 苏夫子指点完俞慎言的文章后道:“老夫这段时间要去排云山避暑,身边缺个伺候笔墨之人,你若是愿意,随老夫同往。” 苏夫子身边从来都没有伺候笔墨的小童,哪里需要这样的人,不过是找个由头给俞慎言一个机会。 < 22. 第 22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茶楼这个时辰客人不多,俞慎言与钟熠在临街的窗边坐下。二人全程都在说读书院试之事,钟熠向俞慎言传授了一些经验,俨然是同窗之间学问交流,气氛轻松。 午后,俞慎言不便多逗留,起身准备告辞。窗外街道上一人冲这边挥手唤道:“熠哥、小昭。”紧跟着穿过街道跑进茶楼里。 少年面色微红,气喘吁吁,像是刚跑了一大段路。几大步冲到茶桌边,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水猛灌下去,大喘了两口,满脸灿烂笑容,“好久没见你们,可想你们了。”扑上去分别抱了把俞慎言和钟熠才坐下来。 “怎么累成这样,做贼了?”钟熠玩笑。 该少年是宗家二房的长子宗承良,曾跟苏夫子读过几年书,因“不服管教”被苏夫子送还宗家。用苏夫子的话评价——聪慧有余,顽劣亦有余。 他不服管教倒不是惹是生非、顶撞尊长,而是不思读书,鬼点子多,常常搅扰同窗读书。听闻这一点与其父年少时一模一样。如今其弟亦是贪玩,但比他好上许多。 宗承良叹道:“被小妹追的。” “你又怎么惹令妹了?” “就是调侃两句,玩笑话,她就恼了,让身边的婢女追出府来。”宗承良摇头叹气,“这脾气,我真愁她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钟熠冷笑,“难怪令妹命人追你打,不冤枉,哪有做兄长这般说自己妹妹的?” 宗承良嘿嘿笑道:“你们又不是旁人,再者说,我不说你们不也知道她脾气。也就暖妹妹好脾气,能和她玩一块儿去,自暖妹妹去乡里,她就只能和自家姐妹玩儿。”提到俞慎微,他目光扫了眼左右二人,询问俞慎言,“暖妹妹近来可好?” “大姐很好,也常提起云姐姐,烦请宗兄代为问好。” “一定。”宗承良爽快道,又转目看向钟熠。 他知晓钟熠与俞慎微的婚事,也知晓年初俞慎微过继给俞家,当年的婚约也便作废。如今见钟熠听到暖妹妹的名字,眉间泛上一丝忧愁,猜想应该是家中父母有微词。 他笑着道:“难得我们三个碰到一起,城南的菊花开了,明日我们一起去赏菊如何?” 俞慎言如今没那等闲心,借口要院试婉拒,宗承良就硬拉着钟熠陪他一起。 之后,俞慎言才知道,去城南赏菊的远不止他们二人,宗承良不仅拉上自家的兄弟姐妹,还让他们请了各自的朋友一起,男男女女十几人,分坐两席。 - 院试前几日,俞慎言准备动身去宁州城,俞慎思也跟着过去。在全家看来,俞慎思已经成为俞慎言的小跟班,只要大哥出门,能跟着他就跟着。 俞慎言也想让幼弟出门多见见世面,他以后也要走这条路,见得多了,待轮到他也就熟悉,不胆怯了。 俞纶不放心两个孩子出远门,想让俞纹陪着。俞慎言拒绝,家中的裁缝铺生意刚好起来,离不开小叔。何况当年他们姐弟三人能从京城乞讨回到临水县,不过是去宁州城算得了什么。 为了宽慰俞纶夫妇和大姐,他道:“府城有宗家和钟家的两位兄长接应,此次同行的有房秀才和几位考生,路上也都有照应,无需担心。” 临出门卢氏和俞慎微还是将家中剩的银子都塞进了俞慎言的包裹里,出门在外不比家中。 临水县是距离宁州府城最远的县,兄弟二人清早出发,到了县城结伴的人已经在等他们。在城门口,二人见到了高明达夫妇,他们是来送高晰。 高明达对他们兄弟的态度还如往昔一般,笑容慈爱,拍着俞慎言的肩头鼓励:“好好考。”并对他和高晰教育,“出门在外,你们兄弟一定要相互帮衬。昭儿,你是兄长,若是晰儿有错处,你要管着点。” 若不是知道背后的事,俞慎言要被高明达如此诚恳的态度,真挚的语言迷惑,认为他对自己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关心和疼爱。 旁边房秀才和几家考生家长都在,他自是不会在众人面前破坏这和睦的氛围,拱手道:“侄儿记下了。” 高明达又看向一旁的俞慎思,想揉他脑袋,俞慎思朝旁边躲一步,笑着唤了声:“三叔好。” “旸儿长高不少。”也一副长者口吻谆谆叮嘱,“路上一定要听两位兄长的话,不能乱跑,知道吗?” “思儿知道。”他顺势纠正高明达的称呼。 这边演完叔侄情深的戏码,旁边考生也已和家人告别,众人上车启程。 俞慎言兄弟二人上了高家的马车,高晰终于逮着机会,嘴巴说个不停,见俞慎言兴致缺缺,便转话题说诗词文章。这一招很管用,俞慎言提了兴趣,两兄弟讨论起来。 俞慎思掀起车帘,望着道路两边的田地,不时听到前后马车内传来考生们即兴吟诵诗词,让房秀才作评。 房秀才是位年过三旬的县学廪生,其人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并不想向上进取,在城北开办私塾授学。房秀才爽朗笑了几声,指点几位后生。 同行考生有七人,俞慎言和高晰是里面年纪最小的,其他的几名或十五六,或十八-九,还有一位已经二十多岁。 众人见高家马车内没动静,隔空喊他们,让他们也就着面前景色各自作诗一首。 意气风发的少年们,怀揣着对此次院试最好的期待,吟诗作对,说说笑笑。 午后各自安静下来,在马车内开始看书,俞慎思遵循不在晃动车内看书的铁律,或看外面风景,或听俞慎言兄弟二人读书论文。 马车行得不快,第三日才抵达宁州城。俞慎思站在车前,抬头望着宁州城,巍巍高墙,峨峨城门,庄重大气,是临水县城远远不能比。亲眼目睹这样气派的古城,和上辈子去古城旅游的感觉完全不同。 城门口车水马龙,城门两边各站着几名官兵,正在检查进城的行人车马,看得出不少是和他们一样进城赶考的。 钟熠的小厮这两日一直在城门口等他们,见到人立即迎上来问安,然后领着他们去下榻的客栈。 客栈距离考场半刻钟脚程,地理位置最佳,既不太近而吵闹,也不太远而耽搁时间。 他们一行人各自定的住地不同,进城后就各自散去。房秀才的住地也是钟熠定下,与俞慎言几人皆住在吉顺客栈。 几人刚落脚,钟熠便得到消息,和宗承文一起过来。 宗承文与钟熠年岁相仿,与钟熠的温润气质不同,宗承文看上去满面刚毅英气,若不笑有些冷,笑起来又像个开朗大男孩。 几人寒暄一阵,钟熠二人便和他们说这次院试的一些事,询问他们各自准备得如何,帮他们检查一遍,又提点了一遍。 次日,二人在房中温书,俞慎思饿了跑到前面大堂点了份面,吃得正酣,一个青年书生坐到旁边,满脸笑容打量他。 俞慎思转头看了眼四周,大堂内还有其他空桌子,偏偏凑到自己这桌,还这么诡异的笑容打量他,人贩子?拐小孩?伪装书生好骗人? “叔,你坐了我爹的位置,我爹和大哥已经过来了,你换另一桌吧!”说着朝旁边人多的地方看。 青年书生也朝人多处看了眼,回头霍然笑了声,问:“你叫高旸吧?” 认识他? 可他根本不认识面前的人,而且听此人口音并不是临水县人,倒是和这客栈伙计的口音很像,大概率是本地人。 这更让他疑惑,谁收买了当地人拐他?除了这个他没法解释一个外地人认识他,还知道他以前的名字。入住客栈俞慎言用的是俞姓,旁人称呼他也是叫思儿。 “我不叫高旸。”俞慎思道。 青年没放弃,继续道:“你大姐闺名高暖,你大哥叫高昭,你还有个二哥在京。你应该是陪着大哥来考院试的吧?” 说得都对,这人绝对是熟人收买的,俞慎思心思百转,谁要拐-卖他,莫不是高家的人?他们姐弟已经过继俞家,高家没有理由还下手,就算下手也不应该对他下手,而是对俞慎言。 是对俞慎言下手不容易,所以选择从他下手,然后用他来阻碍俞慎言院试,甚至加害俞慎言? 他不再搭理书生,又吃了一口面,然后放下筷子离开,走到通向后院的门前,回头望去,伙计正端着一碗面放青年书生面前,不知和伙计说什么,两人都朝他望过来。俞慎思未做逗留转身回房。 他将这件事和俞慎言说,俞慎言和高晰来到大堂,那位青年书生已经离开。高晰让自己的随从盯着点,两日来都没有再见到那个青年书生。 九月十五天还未亮,就听到考场外的鞭炮声,紧接 23. 第 23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午后俞慎思跟着钟熠去考场外接俞慎言。 院试总共分三次放排,前面两次放出来的考生少,毕竟不是所有考生都能答卷又快又好提前交卷。 俞慎思以为俞慎言谨慎沉稳的性子,会在后两次放排出来,却不想第一批就出来。见到他们就提着考篮快步过来,面上笑容轻松。 “大哥肯定好得很好。” “尚可。”俞慎言谦虚道。 俞慎思能感受到他的那份自信。 高晰第一批没出来,等高晰的时候,钟熠问俞慎言的答题。听完俞慎言的作答,钟熠笑道:“这几篇文章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评,皆比你平素文章写得好。鲜少有人进了考棚还能够答出平常水准,优于平常更是寥寥无几。夫子说得没错,你是咱们师兄弟里,临阵最稳的一个。只要接下来两场不出大的差错,院试必能得中。” “承钟兄吉言。” 高晰在第二次放排时出来,见面就询问“推贤而进达”此题俞慎言如何答,他担心这一题答得不理想。俞慎言和钟熠二人听完他口述后,相视一眼,没做点评,钟熠转问他其他题答的情况。 高晰知晓这一题出问题,将其他几篇文章说来。钟熠宽慰道:“其他几篇文章和试帖诗都很好,后面两场不能出纰漏。” 高晰心情有点低落,俞慎言拍了拍他,“只是答得偏了些,你的文章素来立意新巧,文辞练达,必能掩过几分。后面两场好好考,别被影响了心情。” 高晰点点头。 接下来两场,两兄弟考得如何全都写在了脸上的笑容里。 考完,俞慎言便准备带着幼弟回临水县,钟熠说客栈钱已经付到十月初,让他们出了榜再回。借这几日在城内和附近逛逛,散散心。因为自己要回府学,特地给他们请了一位当地向导。 来府城这些天,因为备考,并没有细看。上次来府城参加府试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那时候年岁小,也没怎么逛。 向导带着他们兄弟三人先在城内逛了两天,然后便出城到周边走走,爬山泛舟。 几天下来几人皆疲累,休息两日,他们还是决定去书肆逛逛,看看府城有没有好的书。 俞慎言和高晰翻看与科举有关的书,俞慎思则抱着一本地理志靠着书架蹲在一旁看起来。 高明通当初送过来的一箱子“杂书”他已经看了一遍,最喜欢地理游记之类。这辈子不同前世,想去哪儿都不方便,只能在书中行万里路了。 正看得入神,面前忽然蹲下来一个人,遮挡住他的光线。 他抬头,见到了那日的青年书生,今日还是一身书生装扮,不过是将原本的棉布衣料换成了绸面,手中握着一卷书,看着更像个书生罢了。 “叔,怎么又是你?”俞慎思很不客气地问。 现在俞慎言院试已经结束了,不怕他搞鬼。 “不希望是我?你大哥呢?” 俞慎思朝旁边看,刚刚还在隔壁书架翻书看的兄弟二人,竟然都没了身影。他爬起身在几排书架间寻找,竟没有瞧见人。他心中升起不祥预兆,猛然回头,青年书生在四周张望,似乎也在寻找。 他忙抱着书向柜台边人多的地方跑,此时俞慎言和高晰从旁边走过来,见幼弟慌张,忙询问出了何事。 “我又见到那个书生。” 俞慎言和高晰忙朝那边走去,青年书生从容地从书架后走出来,面带温和笑容,“高小郎,我们又见面了。” 俞慎言见到此人,面露惊色,愣了一瞬,继而欣喜地笑着迎上去施礼,“见过白公子。” 俞慎思:“……” 不是人贩子? 白公子朝俞慎思看了眼,笑道:“上次便遇见令弟,本来想见见你,奈何令弟戒备心重,你又院试在即,不便打扰你备考。未想到今日又有缘见到令弟。” 俞慎思:这能怪我戒备心重吗? 俞慎言转身叫幼弟上前,笑着问幼弟:“可还记得白公子?” 显然不记得,原身的记忆本来就不多,又是零零散散的片段,里面并没有此人,否则他也不会误会。 俞慎言给他介绍:“白公子便是当年在禹州救下大姐和我们,并将我们送回临水县的恩人。” 原身的记忆中有这么个人,但是很模糊。这几年也常听俞慎微姐弟提及这位恩人。若当年不是此人心善救下他们,且不说他们何年何月才能回到临水县,很可能已经客死异乡。此人对他们姐弟有大恩。 他愧疚地朝白公子作揖施礼,“晚生不识是恩人,数次无礼,恩人恕罪。” 白公子自不会与一个孩子计较,笑着道:“你何错之有,是我没有与你说清楚,让你误会。”又欣赏地口吻道,“你小小年纪有这般警觉之心很难得。” 书肆不是闲聊之地,对面便是一家茶楼,几人来到茶楼,叫来茶水点心坐下来说几年阔别之事。 高晰被俞慎言支开。 高晰心中失落,当年的事,堂兄还是不愿与他说。这几年他问过几次,当年为什么半道走失,每次都是敷衍过去,不愿再提。询问大伯和父亲,他们只一句“你该问他们自己”将他打发。 他不知真相,他相信堂姐堂兄定有苦衷,这是他们性情大变的原因,也是他们过继给俞家的原因。 茶楼中,白公子关心地询问他们当年回到家后的情形,俞慎言除了隐瞒高明通欲杀他们的事情,其他如实相告。 当年一路相处,他对白公子的人品信任。 白公子不是高晰,他年纪和见识摆在那里,他们姐弟的身份和经历他也知晓一二,俞慎言短短几句话,他已经能猜到这背后的来龙去脉。不免感慨。 他宽慰兄弟二人:“如此也好,如今一家人心在一起,和和乐乐,百事可兴。” 俞慎言也关心询问白公子功名之事。 当年白公子赴京赶考,落第而归,看现在的情况,今年春闱亦是名落孙山。 白公子笑道:“这几年家中也出了些事,今年未有参加春闱,待三年后吧!” 俞慎言道:“白公子又沉心苦读几年,三年后必然金榜题名。” 白公子笑着点头,倒了杯茶祝道:“先预祝小郎此次院试高中。” “多谢白公子。” 俞慎言又想到在京城的二弟,现在已经十岁,待白公子去京城时也十二三岁,那时候年纪大一点,会懂事点,有些事可以自己去做了。 他开口道:“晚生有件事想拜托白公子。待两年后白公子入京赶考,可否替晚生捎封信。” “给令弟?” “是,我们姐弟都很想他。” 知晓他们姐弟情况,白公子没多问,答应下来。 - 十月初院试放榜,看榜的人太多,他们没去凑热闹,在客栈等着消息。 不多会儿小厮就火急火燎奔回来,人没到跟前,声音已经传到耳边,“中榜,二位少爷全都中榜。” 客栈中住的都是参加院试的童生,听到这消息不由望过去,见到那高中的两兄弟竟然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少年。投去羡慕目光。 小厮抹了把汗,声音洪亮道:“少爷高中八十六名,言少爷高中第九名。” “没看错?”俞慎言有点不敢信。 “小的确认好几遍,是第九。” 这时钟熠和宗承文也笑着进来,道恭贺,“是第九,我二人刚刚去凑个热闹看了榜。” 俞慎言提着的那颗心终于放回肚中。院试第九,他就能补廪生的缺,以后读书再不用家中的钱,还能贴补家中,幼弟今后也能有书读。 他搂着身边幼弟,激动得手都在抖,“大哥考中了。” 俞慎思也发自内心地高兴,“恭喜大哥,以后大哥就是秀才,有功名了。” 很快报喜的差役便举着喜报过来,客栈中的人纷纷上来恭贺。 来宁州城时一行七人,回去时三人中榜。 回到大俞村,县衙差役已经过来报喜讯,满村的人都知道。他们回到村子时家中坐了不少邻居,满院子说说笑笑。 俞纶和卢氏面上全是自豪。 这么多年家中人丁单薄,俞纶体弱,他们又成婚多年无子,不知道受村上族人多少欺负,这里面的辛酸无法言说。就是三个孩子过继过来,也有人在背后指点,说人家三个官家小姐少爷,他们将人家过继过来,只想着自己后继有人,却耽误人家孩子,太自私,孩子的娘九泉之 24. 第 24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俞慎言考中院试,姐弟三人去祭拜俞氏,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亡母。 他们不是时时过来祭扫,俞氏的坟前已经落了厚厚一层枯叶,祭台上全是尘土。姐弟三人清理一番。 俞氏生前爱干净,必然不喜欢这样脏乱。 俞慎言跪在坟前自责道:“娘,孩儿不孝,知道你被人毒害,却没能力为你报仇。娘,你且等孩儿几年,孩儿定为你讨回公道,将你从高家接出来。” 这一句接出来,让俞慎微和俞慎思心中微惊,纷纷看向他。 俞慎言知晓他们疑问,解释道:“娘素来嫉恶如仇,若是娘现在还活着,知晓自己被枕边人毒害,必然不愿再入高家门,不愿再做高家妇。” 如今他们姐弟力量太微弱,过继已经是高家最大的让步,更莫谈将母亲的坟从高家的祖坟中迁出去。让高明进与亡妻和离更是妄谈。这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打高明进的脸,打高家人的脸,让他们受世人指责。 “大姐,我想娘在这儿也一定不开心。” 俞慎微看着母亲的墓碑,母亲生前为高家操持里里外外没得高明进怜惜,死后还要为高明进前程和名声铺路,母亲岂会不恨。 她亦对着俞氏道:“娘,你先委屈几年,女儿和弟弟们定会接你回俞家。” 俞慎思听着姐弟二人的话,沉默未言。此事说起来不过一句话,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若不能有与高明进,与高家相抗衡的力量,这件事就只会成为妄谈。 如今高明进在朝为官,续弦又是吏部尚书爱女,无形中已经结了一张关系网。而他们姐弟,也只有俞慎言有点出息,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就算俞慎言科举之途顺利,可以入朝为官,那也是多年后。届时高明进或许已经身在高位。 郁闷几息,俞慎思又乐观起来。 世事多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将来的事谁说得准,事在人为。 从牛山下来,姐弟三人去村里看望老族长一家。进村后见到梅儿抱着孩子,襁褓中的孩子肥嘟嘟脸蛋,甚是可爱。 梅儿见到俞慎微白了一眼,撇撇嘴嘀咕一句什么朝娘家去。他身边的虎头笑嘻嘻地准备与他们打招呼,被梅儿给叫住。虎头冲自己大姐皱了下鼻头,还是和他们打招呼。 “暖姐姐,大昭哥,旸儿,你们近来可好?” 读了几年书,也长大了,说话落落大方。 三人笑着回应。虎头这才笑着道了声别,跟着大姐回家。 到了老族长家,与葛氏闲谈中得知,梅儿头胎是龙凤胎,这是何等好事,奈何月子里梅儿没照顾好,儿子没了,全家责怪她,前些天又和范郎吵架就跑回娘家来。 葛氏感叹一声:“这孩子就是以前在娘家被她娘惯坏了,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绊绊,她动不动就回娘家,范家肯定不高兴。她还让虎头不去范村读书,扬言要另找夫子,这不是下范家面子嘛。范家这回也气了,以前回娘家两三天范家就来人接,这回十来天了范家也不来人接。” 俞慎微此时理解梅儿为何刚刚对她那么大敌意。她听王婶提过,桂婶认为那次她怼梅儿的话是诅咒梅儿。她那次的确是要出气,却也算提醒梅儿昙花不祥。她并未存半点诅咒之心,她与梅儿无仇无怨。现在梅儿夫妻不和,孩子早夭,倒像是应了她当初的话,难怪怨她。 她说道:“范家毕竟读书人家,在乎脸面,梅儿姐闹脾气下范家面子,根叔和桂婶要给范家面子,把大事化小。” “你根叔两口子也这么想的,准备借着送虎头去范村读书,将女儿送过去,两家坐下来吃顿饭将这事翻过去。梅儿丫头却不依,在娘家寻死觅活。现在不仅你根叔、桂婶不给她好脸色,就她那兄弟,因为不能去跟范夫子读书也对她抱怨。” 葛氏又感叹一句,“这丫头太不懂事,婆家、娘家都得罪了,以后有她苦头吃呢!” 葛氏又询问俞慎微是否有说亲,她倒是认得一家不错的儿郎,和俞慎言一样今年考中秀才,人各方面都不错。 俞慎言询问姓名,记得见过此人一面,的确是今年同榜秀才,十七八岁,样貌平平,品行如何尚不知。此人大概率也入县学,过几日正式入学应该能够瞧见。 俞慎微不想谈论这事,借口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搪塞葛氏。 从高家村离开时,俞慎微又远远瞧见梅儿抱着孩子在溜达。 几日后,俞慎言入县学报道,不仅见到了葛氏提到的那位裴秀才,两人还被安排在同一寝舍。 裴秀才给他的印象和第一次一样,个头、相貌平平,皮肤比庄稼子弟略显白皙,却又不似城中常年不劳作的那些少年郎细嫩。 闲谈中,俞慎言得知,裴谦是城南三水乡人,家中除了父母,还有一兄一妹。父母在镇子上经营一家小铺子。兄长读了几年书就不读了,如今在县衙里当差。一家人供他一人读书。 言谈间,裴谦给人的感觉忠厚老实,但俞慎言不会仅凭此就认定对方品行,读书人谁还不会伪装几分呢! 收拾好各自的床铺,裴谦笑道:“俞弟今科院试是我们临水县最佳,今后少不得要多请教俞弟学问,俞弟莫嫌我烦才是。” 俞慎言客气道:“裴兄别打趣我,一次院试说明不了什么,我读书年月短,诗书文章比不得裴兄扎实,是我要多向裴兄学习才是。” 两个人客套一番,便同出门去拜见教谕。 几日来俞慎言没有见到高晰,猜他只在县学挂个名,人是不过来的,还跟着苏夫子读书。 县学管理不如府学正规,更不似书院那般严格,这样挂着名字的生员不少,县学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俞慎言不能与高晰相比,他不能如之前那般跟着苏夫子读书,只能偶尔去请教,县学是他求学必来之地。在县学读书也就能住在县学中,去请教苏夫子也方便些。将来幼弟进城读书,自己也方便照顾。 - 冬月中旬,俞慎微及笄。村里人对女儿家及笄之礼并不看重,最多就是做一身新衣,然后吃顿好的,就过去了,还不如县城人家女儿普通生辰隆重。俞慎微的及笄之礼,已经算是比较讲究一点。卢氏娘家的父母兄长都过来庆祝。 也许是沾了俞慎言如今秀才身份的光,村上有人家送些吃的、用的过来祝贺。 俞慎微穿着俞纶亲手做的一身崭新衣裙,鲜亮的衣裙没有夺了她的光彩,反而衬得人儿更加明艳夺目,将旁边的人都看直了眼。 俞慎思兄弟俩也被惊到,知道大姐长得好看,但是不知道原来大姐经过一番打扮可以这么好看。美人穿过烟尘,却如芙蓉出水,此刻有了具象化。 人真的要靠衣装。 “和她亲娘一样,是个美人儿。”邻居夸道。 席间有人拉着卢氏说俞慎微的婚事。 虽说俞慎微是她的女儿,但是这孩子很有主意,卢氏并不能做得了主,最多是帮着参谋。面对众人的好心,她含糊应着。 俞慎微的及笄之礼刚过,便有几个媒人登门说亲,对方还都是读书人家。 俞纶夫妇也询问俞慎微的意思,女儿家不似儿郎二十多成亲也无妨,村里人家女儿,过了十八还没成 25. 第 25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拜师是大事,一点都马虎不得。 乡里拜师束脩就是十条肉干。县城稍微讲究点,拜师需要束脩六礼,不仅肉干,还有芹菜、龙眼干、莲子、红枣、红豆,每一样都取谐音含义。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俞纶便带着俞慎思进城去苏夫子私塾。 俞慎思心中既期待又有点忐忑。他隐隐是能感受到苏夫子对他不及对俞慎言那般喜欢。俞慎言转述苏夫子的那番话,可见苏夫子是喜欢心思简单的学生。也许是觉得这样的学生才能沉下心去读书吧。 可他毕竟活了二十多年,让他像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什么都不想,着实为难他。他已经很努力在做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进门见到苏夫子后,俞慎思规规矩矩施礼问好,“夫子好。” 苏夫子冷淡地应了声。 拜师前要先拜孔圣人,苏夫子领着他拜完孔圣人后,才开始拜师。 俞慎思依着俞慎言提前教他的,恭恭敬敬地给苏夫子磕头奉茶。苏夫子接过茶盏稍稍抿了一口,顿了顿才说道:“老夫既喝了你敬的茶,以后便是你的老师。你天资过人,这是你的长处,然一物之长则另一物之短矣。今后随老夫读书明理,要沉得下心,读书之外的事不必多思。” 果然要警告他,俞慎思点头,“学生记下了。” 苏夫子又道:“书,老夫也教了你几个月,今日便不再带你诵读,将此书赠你。”从桌上取过那一套《论语集注》。 俞慎思双手接过,“谢夫子赐书。” 随后苏夫子又讲了一些他的规矩。他边听边捏自己的手心,俞慎言没骗他,苏夫子果然严苛,以前他看到的苏夫子,是外人角度,不是学生角度。 可怜的小手,以后肯定会挨戒尺。 “都记下了吗?”苏夫子问。 俞慎思忙恭谨道:“学生全记下了。” 第一天拜师,苏夫子没有授课,让他回去准备,明日再过来。 离开私塾,俞慎思和俞纶便去昌隆布庄找俞慎微。进城后俞慎微去找施长生,托他帮忙问问哪里有房子租,幼弟进城读书总要有落脚的地方,苏夫子那里自然是最好的,但苏夫子喜静,她又怕幼弟一个人在苏夫子处不会照顾自己。租个小房子,小言也能与他住一处,方便照顾。 父子二人还没到昌隆布庄就见到了俞慎微迎面走来,说是房子已经租好了,就是昌隆布庄一伙计自家的院子,家中就他和老母亲,院子空荡一直租给别人。房子俞慎微去看过了,戚婆婆是爱干净的人,偏房不大,但是收拾得很干净,以后每个月给点伙食,戚婆婆还能帮忙烧饭。又是长生认识的人靠得住些,距离苏夫子的私塾也不远,非常合适。 回家收拾一通,第二天乡集,俞纶夫妇和俞纹都要忙裁缝铺里生意,俞慎微便赶着牛车拉着被褥、衣服,生活、读书所用,送幼弟进城。 牛车刚在门口停下,院门就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人,身量颀长,一身青灰色粗布衣裤,洗得泛旧,领口好几处磨损,腰间系着粗布腰带,脚上一双布鞋。 戚婆婆的儿子昨日她见过,戚家除了他们母子没有旁人了。 少年人目光冷冷地在俞慎微姐弟二人身上扫过,便顺着牛车和院墙留着的一条缝隙走开,沿着巷子拐进另一条巷子里。 戚婆婆从堂屋出来,见到门前的人,笑呵呵迎过来,“俞丫头你这么早就来了,东西还挺多。”说着伸头朝少年人离开的方向瞧,已经没了人影,惋惜道,“你来晚一步,若是早一步,那李郎还没出门,也能帮你们姐弟俩搬一搬,我家大郎去布庄,这会儿也不在。” 俞慎微笑道:“没事,东西多是多点儿,但是都不重,我自己可以。”说着便抱着被子朝租赁的东边偏房去。戚婆婆看她一个小姑娘这么勤快,也帮着拿东西。 俞慎微问:“那李郎是婆婆家哪房亲戚啊?” 戚婆婆笑道:“他和你们一样也租我这小院子,那,就你隔壁偏房。” 昨天俞慎微来租房子戚婆婆没说这个事,戚婆婆怕她瞎猜,毕竟弟弟年岁小又是过来读书的,立即打消她顾虑道:“李郎这人性子好,就是不爱说话,在我这儿住半年了。” 俞慎微却不觉得刚刚那少年人是个好性子,好性子的人会见到门前停着一辆牛车,面无表情冷眼扫过?是个正常人都会打声招呼,就算不张口,也会微笑点头示意。 不过不爱说话倒是真的。 “他是做什么活计的?”俞慎微接着问,从做的活计也能看出几分一个人的性情。 戚婆婆道:“在书肆里做活,具体做什么我也没问。” 书肆里的伙计,还这么个性子的,倒像个刻工。但刻工很少这么年轻的。而且刻工的工钱不低,就算买不起小院子,不至于还要租一个这么小的偏房。估计也是想省点钱攒着娶媳妇。这么个年纪的确该娶媳妇了。 她又问:“哪个乡的?” “外 26. 第 26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路上,俞慎微给俞慎思交代以后遇到这般性子不好的人,又打不过的就躲远点,不去招惹。 俞慎思点头:“大姐放心,我才不招惹旁人呢!” 俞慎微知晓弟弟素来懂事机灵,无需要她交代也知晓,不过是自己不放心。 俞慎思在私塾门前下车,目送俞慎微离开后,提着俞纶提前给他准备的小书箱跨进院门。刚走两步见到苏夫子从旁边的书房出来,他住步躬身问好。 “嗯。”苏夫子点了下头朝课堂中去。 俞慎思走到课堂外前,见到窗口趴着一个男孩,圆圆小脸蛋像个粉娃娃,主动挥手和他打招呼,“小学弟。” 俞慎思瞧他模样,谁年纪大一些还不知道呢! 男孩见到苏夫子从回廊走过来,忙将伸出窗户的脑袋缩回去,乖乖坐回位子上,却伸着脖子朝他看,笑成一朵花。 俞慎思看着那个窗口,多熟悉啊! 随着苏夫子走进堂中,苏夫子向其他的学生介绍他。俞慎思目光在学堂中扫了一圈,总共五个人,右边三人都是十多岁少年,其中有一张桌子是空着的,俞慎思猜想那应该是高晰的。俞慎言说他没去县学,本以为会在这儿见到,看来那件事对他打击挺大。 左边两人便和他年纪差不多。 俞慎思冲夫子施了一礼,又对众人施礼:“思儿见过诸位兄长。” 几位年纪大些的笑着点头回礼,刚刚和他打招呼的男孩,站起身对他回礼,笑道:“思儿学弟,哥哥宗承玉这厢有礼了。” 俞慎思:“……” 这孩子绝对现眼包没跑了。 苏夫子给了宗承玉一个眼神,宗承玉立马收敛乖乖坐回位子上。苏夫子让他坐到宗承玉后面位置去。 俞慎思刚坐下,宗承玉就转头和他说话,“小学弟,你会画画吗?” 俞慎思笑着摇头:“不会。” “以后我教你。” “好啊!”只要不画苏夫子头像,不画王八骂人就行。 苏夫子注意到这边,唤了声宗承玉,宗承玉这才老实地在位子上坐好。 苏夫子让他们先诵读《论语》,然后便给另一边年长的同窗讲解文章。《论语》俞慎思早已烂熟于心,此时再度温习也快一些,看了一会儿便竖起耳朵听苏夫子讲文章。 三位年长同窗,一位是宗承文的胞弟宗承武,一位是高明通三子高晗,还有一位是唐家少爷,从几人回答苏夫子的提问能听出来,三人中唐子丰的学问最好。 给几位年长同窗讲完,苏夫子便出题让他们写一篇文章。然后开始给他们讲解《论语》,他方知晓前面两位小同窗论语已学得接近尾声了。若非上半年把论语学了,他都要跟不上进度,需夫子单独讲解。 散课后,俞慎言还没有来接他,他准备将苏夫子讲得内容整理出来。上半年俞慎言给他讲解过,但没有苏夫子讲得透彻。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宗承玉转头和俞慎思说话,看到他笔记的字,忽然站起来恼道:“是你!” 俞慎思愣了下才反应过了,装傻充愣:“什么是我?” “是你骂我,还在我的画写字,害我挨夫子戒尺。” “承玉兄,你弄错了吧?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宗承玉却忽然转头跑向苏夫子告状:“夫子,那幅画上的字是思儿写的,字迹一模一样。” 俞慎思:“……” 这么久你都记得画上的字,你是多记仇? 俞慎思被迫起身走过去,夫子询问画之事。俞慎思想,那都大半年前的事了,夫子应该不会像宗承玉一样还记得上面字迹,何况纸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只要自己不承认,谁也拿他没办法。便装糊涂回道:“学生不知承玉说的什么画。” 苏夫子顿了顿道:“把你写的字拿过来。” 俞慎思还没转身,宗承玉已经跑过去将他的笔记取来。 苏夫子看着俞慎思的字,比同年纪的孩子的字工整有形,看得出下过一番苦功夫练。 苏夫子放下他的笔记,然后从一本中抽出一张纸展开。 俞慎思当即傻眼了。 都大半年了,夫子你还留着呢?你说你留它干什么?又不是名画墨宝。你这是记仇呢? 两厢一对比,字迹一模一样,俞慎思当即没话说了,苏夫子面前他也不敢再耍小心思,苏夫子本来就不喜他心眼多。 他垂首道:“学生错了。”捏了捏手掌,最后心一横伸了出去,“夫子打吧!” 第一天上学就挨戒尺,他恐怕古今第一人了。 苏夫子没有拿戒尺,道:“回去把今日讲的内容抄十遍,明早拿过来。” 十遍?手腕不得废?还不如挨几戒尺呢! 宗承玉得意得转身回去收拾自己东西。 俞慎思拿着笔记回去,顺便揉了揉自己的即将受累的手腕。自己栽一个小娃娃手里了,真是出师不利。 回到座位整理完笔记,抬头见到苏夫子坐在上座看书,神情专注。课堂中同窗都已经散去。这时院中响起老仆慈爱的声音:“言少爷过来了?” 俞慎思也收拾书箱,向苏夫子作别,俞慎言没有进来,在门前朝苏夫子施了一礼。苏夫子目光中书页上移开,点下头,顺势也放下手中书卷。 兄弟二人离开后,苏夫子起身走出课堂,老仆已将二人送出门,回头见到苏夫子,忽然想到什么,转身走回院门,兄弟二人已经没了影。 老仆有些懊恼道:“小的特意买了些核桃酥,本要给言少爷尝尝的,竟忘了。” 苏夫子道:“他明日还会过来。” 老仆上前问:“老爷收思儿是因为言少爷吗?” 苏夫子瞥了眼老仆,沉默半晌道:“不是。”转身朝书房去。 - 转过街口,俞慎言询问幼弟今日跟着夫子学了什么,让幼弟复述一遍给他听,也是想让他增加记忆和理解,见幼弟理解这么透彻颇为欣慰。 到巷子口,俞慎思便和俞慎言说他们那位古怪“邻居”。 “那张脸一点表情都没有,像个石雕一样,一点都不好相处。戚婆婆说他性子好,我和大姐都觉得这人肯定性情古怪。大哥,你可要注意些,不要搭理这样的人。嗯…… 27. 第 27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晚饭后,俞慎思便开始抄写今日苏夫子讲解的内容。俞慎言在旁边看书,瞧见幼弟一遍一遍抄,开始以为他是第一天入学激动,所以表现得积极。越看越觉得不对。 幼弟素来聪颖,这段内容他讲解过多遍,当是熟记。以往幼弟为了节省笔墨纸张费用,多是拿着笔蘸水在墙上写,不会一遍一遍在纸张抄早就熟记的东西,手酸了还坚持抄。 “犯什么错被夫子罚了?”他问。 俞慎思知晓瞒不过去,便将在宗承玉的画上调侃的事道来。俞慎言捏着他的耳朵温声教训:“你怎么害同窗?” 俞慎思委屈口吻道:“我没要害他,只是和他开玩笑,其实是变相提醒他课堂要认真听讲,不知那画怎么就到夫子手中了,夫子大概觉得我无礼,就罚我了。” 俞慎言想到前几日夫子的话,幼弟不是他看上去那般乖巧懂事,看来是有依据。 他教育道:“提醒同窗向学是好事,但是不能不尊夫子,无论什么境况都不可以,知道吗?” 俞慎思点点头。 第二日将抄的东西全都交给苏夫子检查,苏夫子粗略看了看,知晓他没有偷懒,没再责怪。 俞慎思回到自己座位上,宗承玉又笑嘻嘻转头和他说话,还很讨嫌地问一句:“思弟,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这还用问吗?自己昨日得意的样子都忘了? 俞慎思道了句:“看书吧!”没有与他多话,也不想与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计较。 宗承玉转身捣鼓一会儿,将一个小荷包放在他的桌上,圆圆脸蛋上一个大大的笑,“别生气了,我送你好吃的。” 这是打个巴掌给了甜枣?小小年纪都这么会拿捏人了? 俞慎思打开小荷包,里面是几块牛肉脯,香气诱人。 看在对方这么会哄人的份上,俞慎思选择先吃为敬,笑道:“谢谢你。” 随后的几日,宗承玉每天都给他带好吃好玩的,私塾休息的时候还邀请他去他们家玩。俞慎思一直只当宗承玉是个贪玩活泼的小孩子,有好东西和小伙伴一起分享,没有多想,甚至还教他一些前世小朋友喜欢玩的游戏。后来才知道非那么简单。 第二天要休息,宗承玉再次邀请他去他们家玩,因为俞慎微上次说明日过来,他便谢绝宗承玉。宗承玉听闻他大姐过来,略显激动,询问:“暖姐姐专程来看你的吗?” “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宗承玉兴致勃勃追问。 “怎么问这么多?”好奇心这么重!姑娘家的事儿,也是他能打听的。 宗承玉讪笑道:“我姐姐让我问的,她许久没见暖姐姐,想暖姐姐了。” 原来如此!上次俞慎微也提到过宗若云。 他回道:“大姐要去绣铺卖绣品。” 宗承玉笑着点头。 第二日,俞慎微搭着村上进城卖货的牛车过来,进城比较早,就先去张家绣铺将平日空闲时间绣的几样绣品拿过去换钱。 脚步刚踏出绣铺,听到有人唤她,宗承良从旁边笑着走过来。 “暖妹妹,真是你,我以为自己眼花了呢!这么巧?是来买东西的吗?” 俞慎微看着面前少年,比当年成熟许多。她笑着点头问好,如实回答。 “那更巧了,马上年底,我想送妹妹个东西,一直不知道送什么好。你们都是姑娘家,又是闺中好姐妹,一定知晓她喜欢什么,暖妹妹帮我选一选可好?” 俞慎微见天色还早,自己也的确好几年没见到宗若云了,既当帮宗承良也当帮若云妹妹,笑着应下。 两个人正准备转身进绣铺,街道上忽然传来一声叫唤:“暖姐姐!”马车车窗中一个姑娘笑着朝她招手,迅速跳下车朝她跑过来,扑上来就抱着她手臂诉说相思,“好久没见暖姐姐了,若云想死你了。” “我也是。”俞慎微也激动地抓着宗若云的手,询问她近来可好。 “都好,暖姐姐,你都瘦了。”又询问她怎么和自己大哥在这儿。 俞慎微免不得又解释一遍。 宗若云转向自家大哥,眯着眼,露出一个大大刻意的假笑,“大哥对我可真好,不用暖姐姐帮忙,我人就在这儿,走,进去,我挑什么大哥付钱就是了。” 宗承良看着自家妹妹,笑了笑,也笑得刻意,“好!” 宗若云拉着俞慎微帮她挑选。刚刚收购俞慎微绣品的老伙计见到宗家小姐挽着俞慎微,宗家少爷跟在后面,目光没在东西上,没在自己妹妹身上,全在俞慎微的身上,也瞅出点什么来。笑着上来招呼宗若云。 宗若云挑选每一样都问俞慎微意见,但凡俞慎微说不太好的,她全都放下。俞慎微说好看,她就全都留下。 “就这些了。”宗若云道,转身对宗承良吩咐,“付钱!” 宗承良看着一堆东西,狠狠瞪了眼自己妹妹,自己两个月的零用钱都没了。 宗若云却笑得更加灿烂,然后拉着俞慎微和她说一些女儿家的私话。俞慎微见天色不早,言明要去看望弟弟,宗若云立即道:“我送暖姐姐过去,我还有一些话要和你说呢!” 俞慎微谢过,上了宗家马车。宗承良也跟着挤进去。 宗若云背着俞慎微冲他翻个白眼,“大哥上来做什么?我要和暖姐姐说悄悄话的。” “我去看看小昭和旸儿住哪里,以后在城中兴许有什么事能够照应。” 宗若云又是一个白眼,然后扭头笑着拉俞慎微的手和她说话,邀请她以后进城去宗府找她,她还有刺绣上不懂的地方要请教。 一路上两个姑娘家一直说话,宗承良几次想插嘴都被自家妹妹给挤兑。他不想在俞慎微面前失了分寸,一直忍让,最后干脆闭嘴。 马车在巷子口街道停下来,俞慎微谢过他们下车。宗承良准备送俞慎微进去,宗若云一把拉住,“早上我们已经耽搁暖姐姐不少时间了,别再去影响人家姐弟团聚才是,大哥你怎么不懂事呢?” 宗承良回头狠狠瞪着妹妹。 宗若云视而不见,笑着对俞慎微道:“暖姐姐,我们就不送你进去了,下次进城一定要来找我。” “好。” 宗若云反手拉着自家大哥,硬塞上车,透过车窗冲俞慎微挥手作别。宗承良想露个脸和俞慎微挥手,被宗若云故意挡住。 俞慎微走进巷子,马车也已经走远,宗承良憋了半天的怒气终于发了出来。“你不在家和姐妹玩,来搅我干什么?” 宗若云斜了眼他,“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告诉你,不可能!” 宗承良争辩:“怎么就不可能?再者说,你和暖妹妹那么好的姐妹,以后她当你嫂子岂不更好?你上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嫂子?” 宗若云道:“就因为暖姐姐是我最好的姐妹,才不会让你娶她。” “为什么?” “你不配!” 宗承良怒指妹妹:“……” 哪有这么说自家哥哥的?“我怎么就不配了?要样貌有样貌,要品行有品行,要家世也不委屈暖妹妹吧?” “呵!”宗若云不屑白了眼自己大哥,“你品行?你的品行就是乘人之危!” “话别乱说。” 宗若云双手叉腰拉开架势要和他好好理论,“你上次邀请大家去赏菊,你以为我瞧不出你什么心思?你想撮合堂姐和钟哥哥,后来见不行,又来撮合我和钟哥哥,然后又是唐家姐姐,事后还将这消息透露给小昭,你打什么主意,我闭着眼都知道。现在又哄玉儿帮你打听消息,幸好玉儿都和我说了!” 宗承良冷笑一声,得意地靠在车壁上问:“钟熠不好吗?你嫁他多好。” “钟哥哥好,可他是暖姐姐的,我可不会像你一样去抢好兄弟的心上人。” “自古好媳妇都是抢来的,难道等天上掉下来吗?” “你抢谁都行,就暖姐姐不行,暖姐姐也不可能喜欢你,她喜欢是钟哥哥。” 宗承良冷呵一声,“感情是慢慢培养的,她和钟熠也不是一见钟情,还不是日久生情。今后暖妹妹对我也定然会日久生情。何况,就现在情况,你觉得钟熠将来真会娶暖妹妹?大哥告诉你,钟熠将来必不会娶暖妹妹。钟大人要么和咱们城中几家其中一家结亲,要么就是与自己同僚。” 宗若云再次冲自家大哥翻了个白眼。 “你别不信,说不定到时候娶的还真是堂妹或者你呢!” 宗若云立马驳道:“我才不会嫁钟哥哥,我可不会做对不起暖姐姐的事。” 宗承良冷笑道:“这不是对错之事。他们有婚约时,我从没动半分心思。如今他们没了婚约,钟熠又没本事娶,我为何不能求娶?钟家在乎暖妹妹如今身份,我们宗家不在乎。” 宗若云上下扫自己大哥一遍,怎么看怎么觉得配不上暖姐姐,怼道:“暖姐姐就算嫁我们宗家,也是嫁文堂哥那样的读书人,不会是你。” “那可说不定,人是会变的,暖妹妹经历这么多,不见得还喜欢钟熠和文堂哥那类的儿郎。你下次不许搅我好事, 28. 第 28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知道李郎在文韬书肆做活,俞慎言对其自然而然疏远,并叮嘱幼弟少与李郎说话。 俞慎思不知俞慎言为何忽然对李郎不友好,之前明明还教育他与人为善,自己都不以身作则了。但他也着实觉得李郎的性子不好相处,所以俞慎言这么叮嘱,他也就应下来。 年底苏夫子的私塾和县学皆放年假,兄弟二人收拾好东西,俞慎微赶牛车过来接他们。 俞慎微在距离戚婆婆家门前的街道遇到李郎。李郎正和一个妇人说话,妇人从李郎手中接过钱袋子掂了掂,又打开钱袋子看了眼,揣进怀中,与李郎说了两句什么,笑着转身走了。 俞慎微的马车从旁边经过,李郎也见到了她,未有招呼,转身朝戚婆婆家去。 两个人先后进巷子,前后脚进了戚婆婆家院门。 戚婆婆热情和他们打招呼,然后问俞慎微,“今儿就回去?” “嗯。马上过年了,我从家里给你带了两把咸菜,是我娘亲手腌的,我娘腌的菜味道特别好,我们全家都爱吃。婆婆也尝尝,若是喜欢,过了年我再送点过来。”说着就抱着坛子朝灶房去,询问放哪里。 戚婆婆乐得笑呵呵忙去取罐子装,客气地道:“你每回来都给婆婆带东西,婆婆都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自家种的菜自家腌的,又不费什么钱。我家里还有许多呢!” 两个人从灶房出来,戚婆婆见李郎也在屋里收拾东西,问:“李郎,你是要去你表姑家?” “嗯。” “今天走吗?” “嗯。” 戚婆婆感叹一句:“你们书肆掌柜真好,能让你们这么早就歇着,我儿子得到年前两天才能歇。”然后又问,“年后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帮你将被褥晒一晒。” 李郎搁下手中东西走到房门前回道:“若是上元节我还没回,婆婆便将房子租给别人吧!” 婆婆疑惑,走上前两步询问是怎么了,是不去书肆做活还是不进城了,住在这里一直好好的。 李郎道:“或许有变动。”说着将麻绳拴着的一小串钱递给戚婆婆,“这是这两个月的房钱,我付到正月底,不亏婆婆的。” 亏是不亏,但戚婆婆只是心中好奇。再问,李郎就不再答她。 俞慎言兄弟俩已经将东西都抱上车,俞慎思瞥了眼李郎,心道,果然是个怪人。 俞慎微和戚婆婆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出了巷口,俞慎微问俞慎言:“钟家那边你去了吗?”上次府城院试钟熠帮他们兄弟许多。如今年底府学放年假,钟熠也回城,该备礼登门道谢。 俞慎言道:“昨日去了,钟兄还未回,我拜会了钟夫人。” “钟夫人说了什么?” 俞慎言知晓大姐问这个其实是想问钟夫人是否提到她,她心中对钟熠情丝未断。 他笑道:“钟夫人自是问了大姐,还让我给大姐递个话,进城时若是得空到钟宅坐坐,她很想大姐。还有灿儿妹妹,她也一直念叨大姐,灿妹妹还给我一个东西,让我转交大姐。”转身从包裹里翻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小绣球。 绣球做工精巧,上面绣着一双燕子,绣技还不错。 钟灿儿送这个什么意思,俞慎微心中明了。钟灿儿从小就盼着她和钟熠成亲,私下里还会偷偷喊她嫂子调侃她。 钟夫人喜欢她,钟家的弟弟妹妹都尊敬她,她与钟熠青梅竹马,她当年也想过若是嫁到钟家,定然会很幸福。现在回想觉得有些无知可笑。 她将小绣球随手放在旁边包裹上。 牛车行到北城门外,有人喊了声俞慎言,姐弟循声望去见到宗承良。 宗承良笑容灿烂地走过来,“好巧啊,在这儿遇到你们,暖妹妹竟然也在。你们要回去了?” 俞慎微姐弟二人下车,俞慎言上前问:“宗兄怎么在这里?” 宗承良转头朝旁边的一个小摊瞥了眼道:“还不是妹妹嘴刁,非要吃炒瓜子,其他家的都不合她口,非要吃北城门外这家。我这个做哥哥的只能辛苦跑一趟了。” 俞慎言打趣他:“你愿意亲自跑这一趟,定然是又惹云姐姐生气,拿东西哄她吧?” 宗承良嘿嘿一笑,戳了下俞慎言道:“别拆穿我呀!” 这时小厮买好瓜子过来,总共两包。宗承良将其中一包递给俞慎言,“还热乎呢,你们路上吃解闷儿。” “无功不受禄。” 宗承良道:“我们之间还说那些虚话,一包炒瓜子,哥哥请你吃还不成?”见俞慎言不接,走过去放到牛车上,恰巧瞥见包裹上的小绣球。盯着看了一息,笑着转头道,“这绣球看着不像暖妹妹做的。” 俞慎微倒是有些诧异,平常的儿郎对绣球这种东西不甚在意,宗承良竟然能瞧出不是出自她之手。 宗承良从俞慎微的表情看出自己猜对了,笑道:“我娘和云儿天天夸暖妹妹的绣技,我瞧这绣球的绣技普通,猜想定不是暖妹妹的手艺。” “旁人送的。” 宗承良笑着点了下头,然后朝北面的路看了眼,道:“前两天下雪,如今路不好走,你们快赶路吧,别耽搁了,到家估计天要黑了。” 姐弟三人谢过宗承良赠送的瓜子,便上车赶路。 宗承良看着马车走远才回马车。 小厮好奇道:“少爷,你跑这么远等了半天才遇上,怎么两句话没说上,还让人家先走了。” 宗承良道:“暖妹妹可不是那些闺中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哄一哄就成。她读过书,见过人,经过事,聪慧坚忍。这样的姑娘,需要润物细无声的感情才能打动。走!” 俞慎言抓了一把炒瓜子给俞慎微,“大姐,竟是你喜欢的味道,你尝尝。” 俞慎微尝了尝,还真是她以前喜欢的。 姐弟三人边嗑瓜子边闲聊,听到后方有马蹄声,俞慎言将牛车朝路边赶了赶。俞慎思朝后方看,道:“好像是李郎。” 姐弟二人也回头望去,一匹枣红大马上的人穿着厚的蓝灰色袄子,正是刚刚在戚婆婆家看到李郎穿的那件。马匹身侧搭着的包裹也是李郎收拾的那个。此人头上包裹着围巾看不清脸,却不难判断是李郎。 马匹从旁边疾驰而过,马背上的人朝他们三人匆匆瞥了眼,目光相接,他们确定此人就是李郎,冰冷的目光分毫不差。 “他不是去表姑家的吗?”俞慎言好奇道。据他所知,李郎的表姑居住在县城西边的乡 29. 第 29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施长生捧着一小把炒豆子坐到俞慎微身边,匀给俞慎微一半,笑着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没路就辟一条出来,别发愁了。” 俞慎微嚼着豆子,嘴里没什么味道。 她知晓爹娘和小叔的性子,过惯了小心谨慎的日子,也苦怕了穷怕了,所以他们不求锦衣玉食,更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一家人风平浪静安安稳稳生活,手里有点余钱就行了。 但这不是她所求,现在弟弟们读书要钱,就是将来弟弟们入仕为官也要钱打点。而她也不想将来寒酸地嫁人,要为自己攒一份嫁妆。 施长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塞给她,“这是我去年攒的,虽然不多,但好歹算一点儿。” 俞慎微摸了摸钱袋,打开瞧了眼,略诧异,“你怎么攒这么多?” 施长生笑道:“我吃住都在布庄花不到什么钱,有时候跟少东家出门,少东家还会赏我一点儿茶水钱,我都攒着,不知不觉竟然都攒了五六两了。” “谢谢你。” “姐姐和我这么见外,我的命都是姐姐救的,挣得钱自然也是姐姐的。” 俞慎微捏了捏钱袋,笑道:“人家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钱是姐姐先借你的,等赚钱了姐姐立即还你。” 施长生忙道:“姐姐别还我,帮我存着。我已经没有亲人,将来娶媳妇还要姐姐帮我操办。” 去年买绣品后分他的钱也让她攒着娶媳妇,俞慎微笑道:“好。” 俞慎思跟着俞慎言写一篇文章后,见两人在闲聊凑过去听了几句。他知晓俞慎微对这件事执着,更明白她的执着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他们兄弟俩,更是为了这个家 他坐在俞慎微另一边,从俞慎微手中捏了几粒炒豆子,装作随意说道:“我听成玉说过,他们家是跑南北货的,虽然不是做布料刺绣之类的生意,但肯定有认识这方面的人。大哥和良哥哥熟悉,可以去问问。” 俞慎微以前也听高家人说过,宗家是在外面跑生意,具体做什么不很清楚。但幼弟这个建议不错,如是这般就算找到了买家,爹娘和小叔就不会再反对。绣品直接卖给行商,不用中间再经一道手,肯定赚得更多。 但是她也有一个顾虑,即便宗家有认识的,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城中几大家关系复杂,宗家和高家虽然不沾亲带故,但上次院试陷害的事,有心人都看得出他们姐弟和高家的关系已经闹僵。虽然宗承良兄妹与他们姐弟关系如昔,也不过是晚辈间的交往,长辈那里不见得如此。 她想了许久,眼前也只有这一条路,总要试试。 她揉了揉幼弟的脑袋道:“现在也学会赚钱了。” “我可不会,我只是给大姐提个建议而已。”他会动动嘴皮子,真让他去干,还真不如俞慎微干得好,术业有专攻。 破五后,施长生要回昌隆布庄,俞慎微和俞慎言与其一道进城,姐弟二人直接去宗府。 后宅中正和哥哥置气的宗若云闻言,一把将哥哥推开,披上斗篷就朝外跑。跑到门口又折返回来拉哥哥。宗承良以为妹妹现在懂事了,想着帮自己撮合姻缘。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闻妹妹说:“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宗承良刚要与她辩两句。 宗若云仰着小脸,叉着腰道:“信不信我在暖姐姐面前说你糗事?” 宗承良立即蔫了,换上讨好的笑脸:“妹妹多替哥哥说好话,以后你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 宗若云冷哼一声,“还不快走!” 宗承良刚走几步,就有丫鬟来禀俞慎言也过来拜年。宗承良察觉他们姐弟同时登门肯定有事,没在妹妹处耽搁。 宗若云见到俞慎微高兴地扑上去抱着她的手臂和她说许多想她的话,俞慎微也握着宗若云和她说上次分别后的相思。两个姑娘说说笑笑走进屋里。 一番寒暄后宗若云便好奇地问:“还在年节里,暖姐姐就拿绣品进城了?张家绣铺开门了吗?” “我是特意来看你的。” 宗若云闻言开心的拉着俞慎微的手,但心中知道暖姐姐不会年节里这么远又这么冷专程过来给她拜年。她笑道:“暖姐姐肯定有事情,我们姐妹俩,你就别绕弯子了。” 宗若云是爽直性子,俞慎微捏了下她的鼻头笑着解释:“上次院试在府城文少爷对小言多有照顾,他说趁这段时间文少爷在家,过来致谢,我也想云妹妹了,就过来看看你。” 宗若云听到最后一句乐开花,“还是暖姐姐好。”然后想到自己前几天绣得汗巾,拿过来给她瞧,请她指点。 俞慎言那边正在宗承文的书房说了会儿话,宗承良就过来了,进门就调侃俞慎言,“怎么?俞秀才现在都不愿和我这个白身说话了?过来只顾着来堂哥这里,不去看我。” “我有心拜会,却苦于分身乏术。” 宗承良笑道:“我来了,你不用分身了。” 三人聊了会儿,宗承良见俞慎言与自己堂兄并无像有事要说,想到兴许是俞慎微那边有事儿,便将俞慎言从自己堂兄的书房中拉走,想套套话。 俞慎言也正想着怎么单独和宗承良说此事,他倒是给了个机会。 宗承良自从不去苏夫子那里读书,便帮着父亲打理家中的生意。 听完俞慎言所求,他道:“我上次跟我爹见过几个南来北往的行商,里面有个做布行生意的,每次都会捎带贩些绣品去北面。等我爹回来,我问清楚告诉你。” “令尊……”俞慎言和俞慎微顾虑相同,宗二老爷若知是他们姐弟的事,是否会同意帮忙。 宗承良知晓俞慎言的担忧,否则不会出了堂兄的书房,私下问他这件事。 宗家和高家是有些牵扯,那不过是大伯和高明进,他们二房和高家既无官场纠葛,也无生意往来。上次院试之事,他也瞧出父母态度,对高家作为是瞧不上的。 他拍了拍俞慎言的背道:“放心。” 姐弟二人离开宗府,牛车刚转进另一条街道,旁边街道的马车拐进宗家门前街道。 钟熠下车见到宗承文兄弟二人,笑着调侃:“你们兄弟是知晓我此刻过来,特地出门相迎吗?在下感动涕零。” 宗承文叹了声道:“真不巧,俞家妹妹和小言刚走。” 钟熠愣了下,回头朝街口望去,空荡荡。他忙问:“他们过来做什么?” 宗承良冷笑道:“怎么?他们不能来我们宗家?暖妹妹自然是寻我妹妹玩儿,小昭来谢我和堂哥的。” 次日宗二老爷回来,宗承良过去请安便问及上次那个行商钱老板。 宗二老爷好奇儿子怎么关心这个。 宗承良没坦言,毕竟他想娶俞慎微是婚姻大事,未得到俞慎微的芳心前,父母这边他还是要瞒着。 他笑道:“儿子有个朋友收了一批绣品,想要出手,儿子想到钱老板做这个就问问。” 宗二老爷没多想,自从儿子跟自己经营家中生意,也接触不少人,难免有几个这方面的朋友。 便道:“钱老板过几日来临水县正为此事,还托为父帮他问问,你既有朋友做这一行,正好可以带他过去。” “谢爹。” 俞慎言以为要等几日才会有消息,不曾想第二天宗承良就给了他们消息。 生意赶早不赶晚。 宗承良走后,俞慎微便和几位长辈商议。俞纶夫妇见俞慎微这么执着此事,甚至年节里登门求人,心中本就已经有些松动,现在宗家给了准话,收到绣品有销路,也就放心了。 俞慎微先想到石头乡和卢氏娘家那边,两处都算熟人熟客,对她们信任,钱晚些付也能通融。其他乡她也想去看看,手里有点钱,可以稍微收一些。 打定主意,第二天俞慎言陪着俞慎微便去石头乡,卢氏夫妇也去了卢杨村娘家。 因为上次有信誉,这次他们收绣品顺利,甚至有隔壁村听闻此事的,也会拿过来。年跟前绣娘们手中各自也囤了些等着天暖拿去卖,这一次收得比上次多近两倍。 这边收完一批,俞慎微和俞慎言、俞纹三个人便运进城。 来到相约的的酒楼,等了会儿便见到了那位钱老板——年过不惑,身材略胖,从见面脸上就一直带着一抹笑意。看着很容易亲近,但眼中没太多温度。瞧见对方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甚至眉头略皱,有些轻视之意。 在宗承良介绍后两方便谈论起绣品。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先看货。 钱老板拿起绣品细看,宗承良也拿起一件在手中摩挲,笑道:“钱老板,咱们临水县绣娘的绣技不比兴州府的差吧?” 钱老板面上依旧温温和和的淡笑,让人瞧不出心思。 他一直都是从兴州府那边收购运往北面,这时第一次来宁州府。 钱老板道:“你们宁州府的绣品自然是兴州府不能比的,但是价格却也是兴州府远远比不了的。” 宗承良笑呵呵地道:“钱老板这话不假,不过一分价钱一分货嘛,咱们宁州府的绣品在北面销路好,利润可比兴州府高出一倍之多,否则钱老板也不会来宁州府收了不是?” 钱老板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放下手中的绣品,看向俞纹说道:“这绣品有参差,运到北面也不好出手啊!” 一堆绣品出自不同绣娘之手肯定质地不同,收绣品的时候,每一件他们都过眼,没有一件绣品是差的,不过是放在绣得好的旁边略显逊色。 俞慎微此时也有点后悔,一时大意,应该提前将绣品全都分类出来。 俞纶道:“货有参差,价有高低,乃常理。钱老板可量货给价。” 钱老板又看了看绣品,琢磨道:“东西品样较多较杂,逐一给价太过繁琐,老夫便给了总价,这一箱五十两,其他几箱各七十两。” 俞慎微心中冷笑一声,这还真会糊弄。是不是真心收绣品,她都要怀疑了。 宗承良也觉得钱老板此举不妥,这是他第一次帮暖妹妹揽生意,暖妹妹对此次买卖十分重视,若是被这么搞砸估计他以后也不要在暖妹妹面前出现了。 他正要开口让钱老板再考虑,俞慎微笑着走上前一步道:“钱老板,您是做这一行的老行商,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生意,从没见过您这样给价的。” 她拿起了绣品品质比较差的一件道:“听宗二老爷说您做了十多年这行生意,必是见多识广,一眼便瞧得出,这一件披帛在北面那是要卖到二两五钱银子以上。” 她又拿起一件绣工稍好一些道:“像这一件那都要三两银子开外。那边几件我在京城瞧过,五六两是要的。” 钱老板听俞慎微提了句京城瞧过,抬头朝她看了一眼,这才打量起一直被他忽略的姑娘。衣着朴素,但举止却落落大方,说话不紧不慢从容有度,不似乡野姑娘。几样绣品在北面出手价格一说一个准,竟还是个懂行的。 俞慎微又道:“这一箱的披帛、汗巾、绣衣等至少八十两。逐一给价的确太繁琐,但是您不能这么一闷棍将一箱子绣品给定了。我这儿按品类都分了上中下三等,已经全都拟定好了。”说着从身边俞 30. 第 30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单氏捧着小手炉从里间走出来,瞧见俞慎微进门,笑容满面地招手道:“快到炭盆边暖一暖身子,今儿外面风大,莫着寒。”还如往日一般热情慈爱。 俞慎微近前两步福身一礼,“问夫人安。” “好好好。”上前来抓了把俞慎微的手,啧了一声,“怎么不多穿点,手这么凉。”将手炉塞到俞慎微的手中,拉着她坐下说话,打量着她笑道,“许久没见你,愈发可人了。” 俞慎微察觉出单氏打量的目光不似以往,今日的目光中少了那份长辈对晚辈的疼爱,多了几许评判和掂量的意味。 她猜想应该是宗承良帮他们姐弟的事情单氏知晓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临水县就这么大,钱老板还是宗二老爷生意上朋友,瞒是瞒不了多久。 与其别人开口来问责,不如她主动坦白。 她放下手炉,站起福身道:“晚辈冒昧,上次托弟弟来求良少爷帮忙,着实是因为遇到了困难……” “我知道,良儿都和我说了。”单氏没待她说完,拉着她再次坐下,笑着说,“你与云儿从小就亲如姐妹,良儿和小昭亦是同窗,既然有这门路,哪有不帮的道理,应该的。不过……”单氏轻叹一声,目光再次打量她。 俞慎微不知单氏想说什么,又不好抢长辈的话,便仔细听着。 单氏轻轻拍着她的手道:“日子过得真快,想当年你在高家的时候,还没有钟家灿儿丫头年纪大,这一转眼就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若是伯母没记错,你已经过了及笄,今年应该十六了吧?” 短短几句话,又是高家,又是钟家,又是及笄,俞慎微想听不明白也已经听明白单氏弦外之音。 男女已经到了婚嫁年纪,应该相互避嫌。 她现在为了生计不再做深闺女子,抛头露面不在意闲言碎语,但宗家会考虑。宗承良也该说亲了,若是上次的事被女方知晓,难保女方不会介意。单氏是不想自己的儿子有什么流言蜚语。其次,单氏也担心高家和钟家那边不高兴。 俞慎微不是不识趣的人,她本就只想做成这笔生意,以后也不会与宗承良碰面。 她笑着点头道:“是,劳夫人记得。云妹妹今年也要及笄了,上次答应云妹妹待她及笄时来观礼,以后应该不得空没法过来,还请夫人代晚辈给云妹妹解释。” 单氏见她会意,又给了态度,心里松快下来。暖丫头从小就懂事省心,几大家的姑娘中,就属她最让人如意,谁不想自家儿子将来能娶个这样的媳妇。 只能叹,造化弄人。 她笑道:“你有心了。瞧我,许久没见你,竟和你聊上了,耽搁了你们姐妹叙话。云儿估计都等得着急了,你且过去,你们姐妹好好说话。” 俞慎微起身福身道:“夫人莫怪,晚辈许是来的路上吹了风,略有不适,便不去云妹妹那里,还请夫人代为说一声。” “好。” 单氏拉着俞慎微送到门外,叮嘱一声:“这两日寒气重,出门要多添衣。” “多谢夫人关心。” - 俞慎微姐弟离开宗家后,宗承良才知晓俞慎微只在母亲那里说话,根本没去妹妹处,他心中猜到必然是因为那件事。 他急忙去母亲处,父亲也在,二人正在说此事。 自那日与父母坦白,他们一致反对此事。此刻听到父母在说他的亲事,他恼怒地掀开帘子冲进去。 “爹娘若是能够找个比暖妹妹还好的,儿子娶就娶了,若是找不到比暖妹妹好的,儿子就剃度出家。” “混账!”宗二老爷当即怒拍桌子,教训道,“你魔怔了!” 宗承良也恼道:“儿子以为你们与钟家不同,原来一样,甚至还不如钟家。你们瞧不上高家又忌惮高家,你们看中暖妹妹又将她推出门。你们和儿子讲家族、讲利益,连一个姑娘你们都不敢让她进门。这样的家族也不堪一击。” “放肆!”宗二老爷怒喝,起身就要上前教训,单氏忙拉住丈夫,并训斥儿子,“这种混账话是能说的吗?” 宗承良心中憋着气,咬紧牙没有认错。 宗二老爷挣开妻子的手,指着儿子教训道:“院试那事之后,谁家不知他们姐弟和高家私下闹成什么样?你娶她,那就是对高家和其他几家说,我们宗家和高家两立。” “两立又如何?高家在临水县还没只手遮天。” “你懂什么!” “儿子是不懂爹的那套道理。儿子懂的是,儿子喜欢暖妹妹,儿子看得到她的好,看得到他们姐弟的好,更看得到娶了暖妹妹对我宗家长远来说必是福。” 宗承良不屑地哼了声,继续道:“爹和儿子谈家族、谈利益。儿子也给爹说说家族利益。儿子娶的不仅是暖妹妹,儿子娶的还有她的两个弟弟。小昭的品学儿子不必多说,他去岁考中秀才,以他的天分,今后中举、金榜题名都不在话下。旸儿虽年少,但天资聪颖,又有小昭在前面教导引路,今后也不会差。儿子可以说,不出十年,他们姐弟绝对是我们宗家高攀不上的。 他们姐弟俱是有情有义之人,儿子若是娶了暖妹妹,护着他们姐弟,他们必会感激我们宗家。以他们姐弟的感情,两个弟弟岂会不帮姐姐,不帮我们宗家?我们二房不似大伯他们走仕途,我们想出人头地,这就是最好的路子。” 宗二老爷冷笑,“年少意气,自不量力,你能护得住他们姐弟?” “儿子一人护不住,我们宗家还护不住吗?” “你少痴人说梦!他俞家姐弟将来如何为父看不到,为父只瞧得见眼下,你娶俞姑娘,就同时得罪高、钟两家,与两家对立。且不说为父不同意,你大伯也不会同意。” “爹……” 宗二老爷也不想和顽固的儿子费嘴皮,这几日已经被气够了。“你休要再提此事,下个月随为父去北地,也好教你学学生意上的事,莫满心思儿女情长。” 宗承良气恨地甩袖离去。 - 俞慎微并未将单氏的话当做多么要紧的事,只当父母爱子,人之常情。 回到小院,戚婆婆已经做好晌午饭,她笑呵呵凑上前道:“婆婆烧得菜真香,巷口就闻到味了。” “嘴真甜,快净手吃饭吧!” 姐弟三人和戚婆婆刚坐下来,院门被推开,有人进来。 戚婆婆起身到灶房门前瞧,忽然身子一紧叫了声,“这是怎么了?”慌张走出去。 姐弟三人见婆婆这么紧张,也忙放下手中碗筷起身走出去。但见李郎蓬头垢面,衣裤脏污,步子不稳。年前走的时候还是俊朗的儿郎,这会儿与街边乞丐无两样。 不是说上元节不回来就不会来的吗? 戚婆婆已经上前扶住李郎,俞慎言愣了一瞬,也过去帮忙,将李郎扶到屋里躺下。戚婆婆摸了把李郎的额头又是叫了声,“怎么这么烫。”吩咐院中的俞慎微盛碗热粥过来。 俞慎微回身到灶房,端起自己那碗还没来得及吃的菜粥过去,菜粥盛出片刻这会儿正好不烫嘴,可以喝得下去。端到门前俞慎言接过端到床边去喂。 李郎只是喝了几口,便道:“我太累了,让我睡一会儿。”声音有气无力。 31. 第 31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当天晚上俞慎思睡得正香被隔壁的咳嗽声吵醒,他揪了两小团棉花塞进耳朵里,声音只是稍稍小一些,还是过了许久困极了才入睡。 第二天顶着昏沉的脑袋去学堂,路上便向俞慎言吐槽:“他今晚再吵我,我用臭袜将他嘴巴堵上。” 俞慎言这两天也没睡好,白日精神气不足,影响读书写文章。笑着拍了拍弟弟头道:“以后考乡试,是要在贡院过夜的,同一字号的考生肯定有打呼噜、磨牙、说梦话,甚至其他习惯。若是恰巧在隔壁号舍,声音可比李郎咳嗽声大得多,你怎么办?” 怎么办?自认倒霉呗,总不能真朝对方嘴里塞臭袜吧?若是有前世那种耳塞就好了,可比棉花效果好太多。 俞慎思开始琢磨着,是不是可以研究下耳塞这个东西。 俞慎言见他低着头神思不属,以为他是睡眠不足没精神,揉了下他脑袋道:“这几日到县学睡吧!” 他瞧李郎那模样,没几日是好不了的。 俞慎思好奇:“可以吗?” “只是睡几日无妨。况且他病得这么重,若是不慎将病气过给你我岂不麻烦?” 俞慎思想着也是,保重自己才要紧。 散学后,兄弟两人回去收拾后,和戚婆婆说一声。 李郎坐在墙根晒太阳,听他们说搬出去几日,知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暗暗叹了口气,又忍不住咳几声。 县学寝舍有限,俞慎言一直都是和裴秀才一间。两个人一个外面租房子,一个时常去兄长那里住,反而寝舍大多时间空着。 兄弟俩刚到县学寝舍,裴谦也从外面回来,手中提着一个篮子。俞慎言提前和裴谦说了幼弟过来的事,裴谦见到俞慎思便笑着道:“令弟长得真俊俏。” 俞慎思稍稍怔了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的外貌,之前旁人见到他只会说“太瘦了,要多吃点”。 这样的夸赞对他很受用,他笑着礼貌问好,又道:“家兄常在小弟面前夸赞裴兄品学,让小弟过来多向裴兄请教学习。” 裴谦笑道:“令兄过奖了,在下的才学可不及令兄,不过……指点你应该还是可以的。”裴谦放下篮子,从里面取出两册书,又取出半只烤鸭,“饿了吧,刚刚从集市上买的,还温着,这会儿口感还不错,先吃些垫垫肚子。” 俞慎思本来是不怎么饿的,但烤鸭的香味太诱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的确饿了,多谢裴兄,小弟不客气了。” 俞慎言见幼弟无礼,想要拦下,裴谦劝道:“小孩儿别管得太严,会管得没灵性。” 俞慎思很赞同裴谦的教育理念,点着头道:“裴兄果然饱读诗书,说得太有道理了。” 俞慎言走上前戳了下他脑袋教训:“下次不可如此。” “嗯。”俞慎思撕下一块肉塞嘴里,然后给他们每人撕了一大块。 俞慎言看到旁边两册书,以前没见裴谦看过。裴谦知晓俞慎言爱书,因为家境困难,不是在县学的致知楼中看书,就是向同窗借书,很少自己买。 他道:“益文书肆许多书在贱卖,比往日便宜近半,我就买了两本诗集。” 兄弟二人听到益文书肆,皆想到过年的时候俞慎微提过,她看上了益文书肆的位置和大小,想要租下那里开裁缝铺。 俞纹马上要成亲了,今年明年家里肯定都要添人,人越来越多,不能只靠着乡集上的那家裁缝铺营生。 俞纶身体不及常人,量体裁衣这种活是能做的。卢氏嫁进俞家这么多年,也会做衣。俞纹自不必说。如今裁缝铺生意虽比以前红火,但乡里人请裁缝做衣服有限,买各种布料也有限,是满足不了裁缝铺的。 “我明日也过去瞧瞧。”俞慎言道。 俞慎思吃饱喝足,早早将功课完成,钻进被窝取暖。 俞慎言和裴谦两人却还在油灯下看书,偶尔讨论文章学问,后来说起今年科试,两个人都想参加又都没太多自信。没多会儿两个人以为俞慎思睡着了,讨论的声音小了。 俞慎思两天没睡好,这个小小的身体早就扛不住,在两人轻声细语中睡着。 次日散课,俞慎言接幼弟一起去益文书肆。吴掌柜和他们兄弟认识,买卖间多聊几句。吴掌柜现在一边处理铺子里的书和后院的东西,一边在琢磨改行做什么。 因为是自家的铺子,也不着急。 几日后休息,兄弟二人回田湾乡,顺便将这事情和家里人说。 几位长辈都知晓俞慎微是要强的性子,并不甘心在乡集上开个裁缝铺,早就有进县城的打算。如今手里有点钱,希望更殷切。 一家人盘点家中所有钱,去掉三月俞纹成亲所用,剩下的不足七十两。这点钱想在县城开裁缝铺有点困难。 俞慎微琢磨一阵,看向三位长辈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俞慎思了解俞慎微,她是想将乡集上的铺子给卖了。一来可以卖点钱,二来布料和各种家当直接拿来用,也能够少一部分开支。但是乡集上的铺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几代人靠着这个店铺吃饭,她这么开口也有点太不懂事。依着几位长辈的性子恐是不愿意的。 俞慎思便“童言无忌”帮她试探,说道:“把乡集上铺子卖了不就够了。” 俞纶立即道:“不妥。”解释道,“县城开裁缝铺是盈是亏尚不知,若是将乡集上的铺子卖了,今后县城铺子开不下去,回来连个铺面都没有。” 乡集上的铺子不像县城那么容易买卖,乡集上的铺面都是经营十几年或是几代人,轻易都不动,一旦卖了就难再买回来。 俞慎微点点头,俞纶的考虑也是必要的,谁都不能保证去县城开裁缝铺只赚不赔,若是赔了,还有条退路。家中本就没有多少田地,就指望铺子糊口。她没再说什么。 俞慎言宽慰大姐道:“那吴掌柜也琢磨着想自己改行做别的生意,不见得就出租。他铺子后院大,对于咱们做裁缝,倒是有些浪费了。” 俞慎微再次点头,即便不租吴掌柜的铺子,她也考虑在别处租个铺子,最好是买下一家铺子。 这是她早就有的打算,只是如今手头拮据,她没将此事说给长辈知道。 就在俞慎微将要暂时掐灭这个念头时,施长生和崔大春二人传话来说,去年那个行商又来找昌隆布庄的少东家,还是收绣品的事,少东家让他们再联系去年熟悉的人,这次行商要多收些。 机会来了,俞慎微自是不会放过。 因为有本钱,有信誉,又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抢先下手,收得 32. 第 32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俞慎言兄弟走后,苏夫子在学堂中坐了许久,面前的书还翻在刚刚一页,一字未看进去。 老仆几次从堂前经过,见到苏夫子一动不动发呆,最后端着茶水进去,轻轻唤了声,苏夫子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朝外看,已快日落。 老仆劝道:“老爷也莫太责怪言少爷。若是搁以前,言少爷岂会不愿跟着老爷多做几年文章。只是今非昔比,言少爷家中父病母弱,姐姐已出嫁年纪,弟弟尚年幼,他若不早点求取功名,今后日子只会更艰难。” 他了解自家老爷,这些道理他都能够明白,老爷自然更懂得。只因言少爷与穆少爷的那几分相像,让老爷对他与旁人不同,爱护多几分,期待也高几分。 苏夫子没有言语,起身朝外去。 - 回去路上,俞慎言一字不说,沉着眸,拧着眉头,满脸愁色。俞慎思心中也闷闷的。 苏夫子所言没有错,俞慎言被耽搁几年,学问的确不够扎实,即便科试能过,明年乡试又能有几分把握?若是乡试落榜,这个打击对俞慎言来说比不去考更大。苏夫子必然是有此考虑,才会对俞慎言的心急不高兴,说那番重话。苏夫子是希望他能沉淀几年,然后一口气将乡试、会试、殿试都考下来。 苏夫子为了俞慎言院试,愿意指点,甚至带着他去排云山避暑,单独教习,是知道他火候到了。现在显然应对明年乡试是不足的。 可俞慎言的想法也没有错,如今他们姐弟的处境,不允许他有那么充分的时间去沉淀学问。他是想先考下举人头衔,春闱可以晚几年。有了举人身份,很多事会顺一些。 回到戚婆婆的小院,俞慎言就在房中看书,琢磨文章。 俞慎思看出他是不准备放弃。 若是消息可靠,宁州府的科试最迟在六月里,如今也只有四个月,对于俞慎言而言时间太紧张,他不敢打扰。 次日午后开始落雨,散学后,俞慎言来接他。他借口租住的房子雨天又昏暗又沉闷,要做完功课才回去。 俞慎言见苏夫子不在堂中,才走进去坐在幼弟旁边陪着他,顺便指点。他现在不太敢见苏夫子,不是怕苏夫子训责,而是怕苏夫子失望。 俞慎思直到天色稍暗,外面雨歇了才随俞慎言回去。 惊蛰后春雨多,一连数日淅淅沥沥不断。 这日俞慎言过来时正落雨,他走到廊下收伞,见到苏夫子从堂中出来,忙搁下伞见礼。 苏夫子望了他几眼。这几日堂中的那小子打什么主意他看得明白,哪里是想在此处做功课,不过是想让其兄长每日过来多逗留半个时辰。让他每日瞧见其兄长紧张不安神色,和那勤勤恳恳向学的态度,以此期望他松口支持其兄长参加科试,指点其兄长。 年纪最小,心眼儿最多。 “随老夫来。”苏夫子不咸不淡吩咐,沿着回廊朝书房去。俞慎言心中惴惴,却不敢慢半拍,跟了上去。 俞慎思透过窗户看到离开的二人,挑了下眉头,继续整理今日笔记。笔记整理完,还不见俞慎言从苏夫子书房过来,他悠闲地趴在窗台看雨。直到天色暗下来,俞慎言才从苏夫子的书房过来,面上一扫几日来的愁闷,露出喜色。 毫无疑问,苏夫子松口了,并且愿意教授他。 回到住地,俞慎言比往昔更加勤奋,俞慎思怀疑他夜间是否睡过。他睡前俞慎言在油灯下琢磨文章,次日醒来俞慎言在看书。有时候接他回来的路上,或是吃饭时和他说话,他都走神。 李郎回来,见到他们兄弟在,过来还上次替他延医买药的钱。瞥见桌子上的文章,目光在上面停留几瞬。察觉旁边的小孩儿在打量他,忙移开视线,道了声谢便匆匆回屋。 俞慎思认定李郎此人熟读诗书,也会做文章。否则不会总是对别人的文章感兴趣,想多看几眼。 不过这怪人最近更怪了,以前偶尔还会笑一笑,现在脸上没有丁点表情,回来也不说话,欠他的五戒尺还没还。他搓搓手,找个机会得讨回来。 - 俞慎言紧张准备科试,俞慎微那边和俞纶跑了大半个月,将城中所有有意向出租的铺子看了几遍,还请崔大春和施长生帮忙私下里打探这些铺子,可有哪些房主和牙侩匿而不说的缺点。 经过各种考察和衡量,俞慎微和几位长辈的意见一致,都看中了三桥街的一间铺子,位置、大小、价格各方面都合适。距离县学和苏先生那儿都不远,铺子后面带个院子,有好几间偏房,小言和思儿以后住在铺子里都行。 全家商定下来,俞慎微便和俞纶带着东西去和房主签租契。 进城后还没到铺子,先见到了牙侩。 牙侩火急火燎大步迎上去,半着急半责怪,“俞裁缝,俞姑娘,你们来晚了。” 俞慎微抬头看了看天,这还没到午时,他们今日早饭后就赶过来,也没耽搁。 “怎么了?” “哎哟!”牙侩一张脸愁得快拧成麻花,“还怎么了?那铺子被别人租去了。” 俞慎微诧异,“昨儿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我们回去拿东西今日过来就签租契,房主也是答应的。”说着就朝铺子去,想找房主问了清楚。 牙侩无奈地叹着气,跟在旁边和她说:“昨儿你们刚走,就有人过来了,说是要租铺子。房主本来是不同意的,可那人给的租金比你们高,房主就动摇了,昨儿下午就把租契给签了。我也是事后才知道,已经和房主理论两回了,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人家租契都已经签了。” “是什么人?” 牙侩也不知道。 俞慎微胸内憋着口气,已经说好的,怎么可以说变乖就变卦。而且他让崔大春和施长生都打听了,这个铺子空了两三个月,一直没有人租。牙侩也说此处铺子没有人看,怎么她刚定下,就有人租了? 刚走进铺子,房主就从后院出来,笑嘻嘻地迎上来,干瘦的脸上扯出几道皱纹。“俞裁缝,俞姑娘,这可真是不巧,我这铺子已经租别人了。” “昨日我们不是已经定下了吗?定金也交了,你怎么能租给别人?”俞纶压着怒气道。 “哎呀,这也没办法,另一家给的租金高,我总不能送上门的钱不要不是?你们也是做生意的,说到底,咱们都是赚钱养家糊口。”半点不觉得自己忽然变卦有什么不妥,也没有什么亏欠之意。 并从身边人手中接过一个钱袋子递给俞纶,说道:“你们昨儿的定金,我双倍奉还,你数数,只多不少。” 俞慎微见此,知道事成定局,自己就算将房主骂一顿也没有用,可心里还是憋着气。他们跑了半个月看遍县城才相中,什么都谈妥了,转头就租给别人。 她压着怒气,面色如常道:“刘爷,你我昨日既已商量好了,你临时变卦是不是太不把信义当回事了?” “瞧你说的。”刘爷笑呵呵道,“说是说定了,可租契没签 33. 第 33 章 《状元郎弃子逆袭路》全本免费阅读 施长生查了几天,最后只查到租刘爷铺子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本地口音,只租一年。 如此,他们不由得怀疑此人就是冲着他们姐弟来,要阻拦他们开铺子。 俞慎思和俞慎微说了自己的猜想,高明通兄弟虽不是个东西,但不会在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上使绊子。 俞慎微这几天也仔细琢磨此事,也觉得不像高明通兄弟的手笔。去年院试的事情闹出来,高家已经被指点。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为了维护高家名声,暂时也不会为难他们姐弟,更不会借助外人之手,留人把柄。 除了高家,她着实想不出谁会这么故意针对他们。 俞家这些年从没得罪过任何人,他们姐弟除了和高家有恩怨,也没有什么对头。 全家人都想不出谁会不惜拿钱打水漂,也要对付他们。 俞慎言问:“爹和大姐这几日可有看上其他合适的铺子?” 俞纶叹气道:“除了三桥街的那家铺子,倒是还有两家还行,不过总的来说都不及三桥街的。不是大小不合适,就是位置偏了点。”说完又是轻叹一声。俞慎微也眉头皱了皱。 看得出他们对三桥街的那家铺子十分满意的,因为错失而惋惜。 “那就退而求其次,或者再等一年。”卢氏见他们满面愁容建议道。 俞纶也在思考这件事。 俞慎微沉默片刻道:“那人想为难,再等一年还是为难。退而求其次,女儿不信我们看上哪一个铺子他就能翻倍租。” 施长生先点头赞成,“我托人盯着,若是那人再使绊,也能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 “辛苦你了。” 事情商定,俞纶和俞慎微第二日就去了稍次的一家铺子。 房主是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见他们过来直接坐地起价,比原本高了三成价格。 俞纶二人和房主谈了小半天,房主就是不松口。原本他们对这个铺子就不甚满意,唯一让他们看上的也就剩价格便宜,如果这个位置和大小,还要再加三成价格,太不划算。 俞慎微想谈一谈,忍痛只加一成,房主坚决道:“你们若是想租我这铺子,就是这个价!” 这个价格俞纶和俞慎微都不能接受。一个月多三成价,一年就相当于多交三四个月租金。他们开裁缝铺第一年还不知道能不能保本,哪里有这么多的钱往里面砸。 离开铺子,俞慎微心中憋着一口气,再去另一家,亦是坐地起价,亦是加三成,超出他们能够接受的范围,也超出这一条街所有铺子的价格。这是不合理的。 看来两家收了不少好处,否则不至于将到手的生意往外推。 最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自己这半个月来看过的铺子为何那个背后之人会一时间全知晓。 他们看铺子都是王牙侩在中间联系。刘爷那个铺子,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租出去,对方就算跟踪她,这消息也太快了。 她朝王牙侩望了眼。王牙侩当是请他帮忙讲讲价,忙笑着去和房主谈。房主就一句话:就这个价。 房主看俞慎微没有什么动静,从桌边起身逐客,“俞裁缝,俞姑娘,严某还有其他事要忙,你们若不租,严某就不多陪了。” 俞慎微压下怒气,拧紧眉头,一副走投无路的愁苦神色,无奈地叹道:“那就按严爷说的这个价,我们先租五年。” 严爷神色惊慌一瞬,显然没想到这么高的价格俞慎微还愿意租,还是租五年。 俞纶和旁边的牙侩也全都惊住。 俞纶忙将俞慎微拉到一旁,劝她不许置气。这个铺子根本不值这个价格,可以再看看别的铺子。无论怎样,不必白白将钱亏在这上面。 这个位置,这个价格,本都难收回。 俞慎微余光瞥了下旁边惊喜交加的严爷和捏着手指不知算什么的牙侩,对俞纶道:“现在都是这个价格,高些就高些吧。女儿相信爹娘和小叔的手艺绝不比县城其他裁缝差。酒香不怕巷子深。”声音不大不小保证严爷和王牙侩都模糊听得到。 “不行。”俞纶瞧得出女儿就是在置气,平素买东西贵一两文都算计,哪里会白白出这么多钱。 “爹,您这次听女儿的。”她给俞纶使了个眼色,“若是爹没瞧中这家,那我们就还去刘爷那家,他家不是对外才租一年吗?我们明年起租,租十年,高两三成价,那个位置也是值得。” 俞纶不知道女儿打什么主意,但知道女儿素来有主意,便也犹犹豫豫道:“那要不少钱,今日可没带够。” “回去拿,明日过来就是了。” 俞慎微这边和俞纶说完,就和严爷说明日过来签租契。 严爷笑盈盈道:“好说,好说,严某等俞姑娘明日过来。” 出铺子,俞慎微便请王牙侩帮忙去准备租契,王牙侩高兴地忙应声离去。 俞纶这会儿问俞慎微刚刚何意,他尚没有明白女儿为何让他答应。 俞慎微含着怨气道:“背后之人就是不想我们做成生意,不惜买通这些房主,让他们抬价。女儿那么说,就是想瞧瞧这背后人有多少银子往里填。五年三成的租金也不少,那人若是真不想我们租,这钱他不给严爷,严爷能愿意?他有本事,就继续收买那些房主,或者干脆再高价租五年。” 他拉着俞纶道:“爹,我们去三桥街,去找刘爷说明年起租的事。” 俞纶担忧道:“若是背后那人不再填银子,这价格租五年我们亏不少。” 俞慎微霍然笑道:“女儿又不傻,我就是一说试对方,我才不会真租呢!只许他坐地起价,就不许我反悔的?这种人我和他讲什么信义。” 刘爷不在铺子,两人去刘爷的宅子。刘爷见到二人诧异,俞慎微直说来意,要从明年起租,租期十年。 “这……”刘爷犹豫起来。 俞慎微知晓他是想等那个给双倍租金的人态度,还想再占这个便宜。 她说道:“那位爷不是只租一年吗?后面十年也租了?什么价?” 刘爷笑了笑,脸上的褶子藏满心机,“那倒没有,只是十年太久,保不齐自家要做什么生意,容我与家人商量。” “应该的,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明天再过来。” - 高家。 高晰听闻消息,丢下书去找父亲。 高明达正吩咐管事安排家里事情,见到儿子怒气冲冲过来,让管事先退下。 自从去年那事后,儿子这几个月一直闷在书房读书,对他这个父亲爱答不理。难得今日主动找过来,他忙关心地询问何事。 高晰怒问:“是大伯还是爹针对暖姐姐?” 高明达也听闻这段时间高暖在租铺子,但有人使绊,遇到些麻烦,想来儿子是因为此事。 他温声教训儿子:“你就这么不信爹?爹既答应你,自不会为难他们。” “那大伯呢?” “爹问过了,不是你大伯所为,想来是他们得罪了什么人,有人要针对他们。” “何人?”高晰追问。 高明达虽然不为难他们姐弟,但是因为兄长原因,也不想多过问他们的事,这件事的确没有让人去打探。 他喊进刚刚的管事,吩咐他去查此事。“查清楚立即来回话,我不在就回晰儿。” “是。”自晰少爷落榜,自家老爷怕儿子受不住打击,这段时间对儿子唯命是从。他半刻不敢耽搁,立即下去吩咐两个人去查此事。 高晰见不是父亲所为,胸中的怒气也散了,为刚刚自己冒失抱歉,朝父亲施礼道:“儿子莽撞了。” 高明达哪里舍得责怪,走过去搭着儿子肩道:“爹既已答应你,便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