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 1. 第一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夏日天热。最好是船内放着冰盆,船舱外薄纱帐遮挡蚊虫,华船在徐徐清风的曲江池上慢慢游览。 符杉一边吃着最新鲜的菱角,莲子,冰镇西瓜,甜瓜等物,一边透过淡红纱帐看船外风景。 曲江池畔花树上绑着彩帛,随热风飘荡。 花树下人流如织,车马密布,都是刚才参加玉城长公主——也就是“她”姑姑的三十二岁生辰礼的。 如今紫云楼里的宴会已经散去,女眷有的回家,有的在江畔游玩。官员们多数回官署办公。 船身随着移动,在水波里微微摇晃。女船娘都是老手,躺坐在船上很舒服。 符杉看见门口站着的是自己的侍女春芸,她本来留在岸边马车里等候的。 “怎么了?”符杉坐直了身子,笑着招手叫她进来。 春芸低着头,先给玉城长公主,和其余两位符杉的姐妹请安,这才迈着小碎步快步走到符杉跟前,跪坐回禀: “公主,方才有驸马的朋友相邀,说要去书肆看新进的一批书,如今驸马先走了,叫奴婢过来告诉公主一声。” 春芸声音不大,但是坐在符杉身边的晋阳公主李景宁还是听见了,她也坐直身子,嗤笑一声。 春芸头越发低,有些怕公主迁怒。 符杉见她紧张,便摸了几个果子给她吃,春芸捏在手中不敢吃,符杉点点头,语气轻松,说: “我知道了。看书是好事,不要紧,随他去吧。” 春芸看到公主神色平和,完全不像婚前受到怠慢时的恼怒,一时间又觉得庆幸——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少受迁怒,也稍微替公主觉得心酸——驸马被迫断了仕途,对公主冷淡,公主脾气那么大的人,如今刺都叫磨平了。 符杉其实真的无所谓。 打从穿越过来,融合了原身的记忆,知道强嫁状元郎厉南棠这件事做的有点儿不地道。人家文名通达天下,听说又胸有丘壑,能谋善断。 在少年时游学天下,经过肃州作乱,以一介白身,毛遂自荐,顺手就能帮助六神无主的刺史平叛获胜的人,一个刚三元及第,打败强敌,夺取状元的人,正想在朝堂上春风得意马蹄疾…… 就叫好/色/公主一眼看中,点了驸马。本朝驸马只能担当闲职虚职,不能有实职,不能参加机要,更不用说建功立业了。 相当于猛虎刚要下山,就叫精钢铸就的铁笼子给框起来了。 厉南棠只是不爱搭理她,没杀了她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呀。 不过旁边的姐妹显然不这么想。 晋阳公主冷哼一声,昂起头,阴阳怪气道:“嫁人时,不是很硬气的吗?怎么如今厉驸马说走就走了,也不等等你,倒像个面团一样,任人揉搓了?” 难怪晋阳有些生气。 虽然说符杉是父亲因公去世,皇家认的便宜公主——父亲的大封地回收朝廷,和其他公主一样,给她一块小封地,但毕竟也是公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干出不太光彩的事情,其他公主脸上也没光。 若单纯是原来的符杉,说不准恼羞成怒,马上和不惯着她的晋阳公主吵一架。 现在的符杉——现代二十岁的大学生和平佛系的灵魂,在听了晋阳带刺的话以后,只悠悠叹了一口气,而后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一时间船舱三个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晋阳公主脸皮子都涨红了,憋了一会儿,脱口而出:“倒也不必。” 她觑看往日的刺头,福安公主变得如此没有心气儿,良久后,才忍不住关心道: “厉驸马对你很不好吗?” 倒也没有。明面上的礼数还是有的,不至于面红耳赤,相互对骂,或者打。 只是私底下不搭理她罢了。 不过此时不卖惨,更待何时? “他对我……也还行。只是强扭的瓜不甜,他不喜欢我,我也怨不得他。” 符杉低下头,安静地说。而后抬起白皙的面容,“坚强”“自嘲”的笑了一下。 这一笑,三个公主都兔死狐悲,跟着心酸,忙一起安慰。 死了丈夫,养了很多面首的玉城长公主说: “要姑姑说,当初你就不该点厉南棠做驸马。还是小孩子办事太冲动,你若是早问姑姑,姑姑便给你出主意,哪怕嫁了别的驸马,和他私底下相好呢,不耽误他的前程,他也不至于这么恨你。你也能得到他的人,不喜欢了随时还能分开,不两相便宜吗?” 符杉:…… 对,这是个公主很开放的朝代。 晋阳等年轻公主,脸皮薄一些,叫玉城长公主说的脸红,都装作没听见。 晋阳低声说:“你也不必自暴自弃,再怎么说,咱们贵为公主,他是臣,哪有为下不尊上面的道理?倒也不用太容让,你也太惯着他了。” 连一向不太爱说话,有些羞涩的安阳公主都拉着符杉的手指摇一摇:“姐姐,莫要太难过了。” 一点儿也不难过的符杉,只保持“坚强”“感激”的笑容,就轻易融进去前些日子,隐隐排斥她的小团体。 对此她感到非常满意。 至于厉南棠的名声,在几个公主眼中下跌,她才不管呢。 反正她又没说谎。 * 游玩之后,各自上岸回家。 符杉听到厉南棠去书肆,倒勾起另外一个念头。 安阳公主生辰也快到了,这个妹妹文雅,喜欢绘画和收集各色宣纸,花样香笺。倒不如也去书肆挑挑,以备下个月的礼物。 “驸马去了哪个书肆?” 春芸想了想,摇摇头:“驸马走时没有说,不过听说,驸马常去东市的万卷书肆。”——东市临近公主府,去着的确方便。 符杉点点头,“那我们去西市。哪个西市书肆东西最齐全,最有名气?” 春芸掀开马车前的纱帘,出去问了随从,说西市最有名气的是瀚海书肆,平时王公贵族,文人雅士都去那里。 符杉点点头,吩咐随从,赶车去那里。 “公主,公主……” 小声的温柔的呼喊,唤醒了正打瞌睡的符杉。 马车轮子裹着皮子,里面垫着绸缎褥子和凉而不冰的凉席,空间宽阔,微微摇晃着很舒服。不知不觉,就睡了一个悠闲的小午觉。 符杉打个哈欠,慢慢起身。 春芸和另外一个小侍女春杏,一块轻柔扶起她。就算路途上,也端来清爽的泉水,替她洗去薄汗。 又掌着手持小铜镜,叫她看着。里面的容颜,和现代的她极为相似,都是清丽款的,只是现代的她习惯素面朝天,这里的她需要擦脂抹粉,倒是挺好看的。 而后这位的头发,比现 2. 第二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南棠,你在跟谁说话?找到我要的那本书了吗?” 一位穿圆领袍的男子,也拐了进来。 六目相对,室内符杉又把面篱的轻纱撩到帽子上面去了,那人一愣,忙叉手行礼。 “检校内使鲁怀麒见过福安公主殿下。” 符杉知道这人是厉南棠的好朋友,见面的次数倒是不多。 符杉叫他免礼,打量他一眼。 见他站直了和厉南棠一般高大,年纪也相仿,二十六七岁模样。此人虎背熊腰,长方国字脸,很憨厚模样,倒是越发衬得厉南棠玉树临风,温文尔雅,一张俊脸棱角分明,矜贵清秀。 ——原身是有点儿眼力在身上的。厉南棠不论一身才学,光站在那儿,就外形出挑。 厉南棠松开手,点点那本书对鲁怀麒说:“你要找的书,还剩下这最后一本,谁知公主也看上了。” 鲁怀麒楞了一下,眸光盯着符杉拿捏着那本书的手,有些不舍道: “公主既然看上了,也是这本书的福气,不如我们去别的书肆再看看吧。” 厉南棠听到“福气”二字,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瞥了符杉一眼,突然问道: “什么时候喜欢看书了?这本游记多引经据典,看得懂吗?” 符杉秀眉一抬,微笑回复:“就因为看不太懂,所以才要多学啊。” 厉南棠沉默一会儿,也不再看符杉,拉着鲁怀麒,抬脚就要走: “上别家书肆再看看,实在不行,和瀚海的掌柜说一声,等下回再进了这本书,添些跑腿钱,直接送到你府上罢。” 鲁怀麒看看好朋友,又看看公主,她俩关系不好,长安公认的了,于是只好行礼告退。 “慢着。” 等两人快退出视线了,符杉一边随手翻看此书,一边叫住两人。 厉南棠背对着符杉,鲁怀麒面对着符杉,叉手行礼:“请问公主还有何吩咐?” “这本书对你很有用处吗?” 鲁怀麒听她语气松动了,忙说:“对小臣是有些急用。宫里编纂历年史书,有些旧料对应不上,需要看这本书进行对照补全。” 符杉便把书合上,递给春芸,示意春芸把书递给鲁怀麒。 “既然是正事,先给你用吧。” 鲁怀麒大喜过望,忙双手接过来,连连道谢。 厉南棠没想到素来跋扈无礼的符杉能这么大度,也转过身来看她。 鲁怀麒说:“多谢公主让爱,说实话,我们已经跑了四个书肆了……” 一本书而已,值不当他一直道谢。 符杉拉着广袖,摆摆手,不在意道:“无妨,本宫看这本书,无非也就是消磨时间,对本宫来说,不算重要。” 况且真被厉南棠说中了,翻了一下,里面用字很晦涩,的确看不懂。 两边分开,各自又看了会儿书。没想到下去结账,又碰到一起了。 厉南棠看见符杉那边琳琳琅琅,各色宣纸毫笔信笺颜料的,相当之多,有些诧异。 符杉叫小伙计帮她精美包装,分成几等份。 她这次是量大进货来了,买的多,便宜的多。这文具又放不坏,等安阳公主生辰时送她一份,剩下的还可以送人,或者以后自己用。 厉南棠盯她的目光比较久,符杉脸都快叫他盯出洞来了,于是转过头来,看着他手中的书,假惺惺邀请:“都碰上了,我一块给你结账吧?” ——我就客气客气,你别当真啊。虽然按理说,公主得养着驸马,但是两人一向分开花销。 幸而厉南棠一向有骨气,人家自己结了。 “买这么多纸笔呀?真是琳琅满目,叫人眼花缭乱。”厉南棠喟叹,颇为不可理解。 “当然啦,高手一支笔,差生文具多,这不是很正常吗?” 符杉学他那样挑了下眉头,昂着头看他,一点儿不脸红。 厉南棠没想到她这么说,呆愣一下,无话可说。 旁边传来噗嗤一笑,鲁怀麒见两人看他,忙低头单手捂脸,装作不是他笑的。 “再说我不止自己用,还要送人呢。等会儿你去哪儿?” “随便逛逛。”厉南棠说。 “正好,我也随便逛逛。就不顺路了。” 说完,符杉转过身来,伸手把面篱的薄纱拿下来,扶着春芸的手臂,率先出去。后面小伙计们进进出出,把她买的所有东西帮忙装好车。 等公主出了门,鲁怀麒笑着用胳膊肘捅了厉南棠一下。 “都说福安公主跋扈,今日一见,我觉得传闻有虚呀,公主殿下这不是挺讲道理的?” “她是比以前讲道理一点儿了……但也不多。” 厉南棠环抱着手臂说。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有力,轻松拎着打包好的几本书籍。 “南棠,要说我,反正事已如此,你就知足吧。福安公主清丽动人,又对你有意……好好好,算我多嘴,我不说了。” 厉南棠掀开薄薄的眼皮,面无表情扫了鲁怀麒一眼,鲁怀麒当即轻轻拍了自己一个嘴巴。 厉南棠这才点点头,说:“饿了吗?出去吃点儿东西?” “好,今天你帮我找书,我做东。咱们去曹家酒楼。” 正说着话呢,忽然三五成群的一波文人进门,恰巧走到面前。 都互相认识,厉南棠微不可见皱了下眉头,斯文有礼,相互见过。 对面的有今年科举的探花李沅峰,鲜衣怒马,好漂亮一年轻人。只是眉目凌厉,看着有些傲然之气。 鲁怀麒知道他素来嫉妒厉南棠,不想生事,草草打个招呼,这就想走。 对面文人问去那里,鲁怀麒手指着街对面:“曹家酒楼,吃饭去。诸位都是吃过了才来吗?” 对面便点头说吃过了。 李沅峰笑着说:“真羡慕你们俩这般逍遥自在,闲敲棋子落灯花,身处长安,还这么悠闲。每日看看书,吃吃饭,一个指头不动,就有俸禄可以拿。不像我们,整日事务繁多,真是累也累死了。” 厉南棠知道他是讽刺。身为驸马,有驸马都尉一份俸禄领。可凭他的本事,稀罕这几个钱吗? 鲁怀麒脸色一下子变了,不顾周围人说和,横眉怒目道: “什么意思呀?有些小人,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叫人不耻。你嫌弃忙,做不了你就退位让贤。谁不知道当初翰林院要点的是南棠,若非南棠做了驸马,这个好空缺能叫你占了?” 李沅峰笑容失去,愤恨瞪了鲁怀麒一眼。偏鲁怀麒长得虎背熊腰,说是文人,倒像个武将,发火时叫人畏惧。李沅峰整个人比他小一圈,自然不敢招惹。 视线移开,看见厉南棠不受激将,还是冷淡矜贵,不动声色的模样,仍旧那么不把他放在眼里,李沅峰心里更是嫉恨。 厉南棠母族虽然高贵,父亲却是寒微出身。李沅峰父母皆出自高贵门第,自然有些看不上他的出身。 而且打从应试起,周围人都说这个南方出身,长在洛阳,游历天下的厉南棠多么文才武略,惊人绝艳,李沅峰也是神童出身,心高气傲,心里更是不服气。 等在长安会馆见面,李沅峰故意找厉南棠当众辩经,想和他比试高低,压他一头,谁知两次辩经,两次都落了下风。 正式科考时,自认为文章写得鞭辟入里,没想到又被厉南棠技高一筹,死死压下。 因他相貌漂亮,点了探花。但厉南棠清俊高大,容貌也不比 3. 第三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符杉打发走了褚相府的来人,有些头痛。 褚相爷那边的意思,是觉得公主驸马感情不好,驸马迁怒于他,他无辜受戮。希望公主解决和驸马的矛盾,拴住厉驸马不要乱咬人。 符杉肯定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于是派人出去搜集打听。 得知事情的起因,还是探花李沅峰起草的“西北平叛论”,褚相爷“署名发表”。 大体意思,是我军和两支敌军在打仗。其中正在围攻的这个,已经围困了三月还没有办法,耗费大量兵力钱粮。 李沅峰想要弃这个难啃的骨头,分析种种因素后,决定转而奔袭百里,奇袭另外一个。 厉南棠驳斥了这个战略,列出详实的历年战争成败结果,说另外那个看似没现在攻打的这个有名气,战功无多,但他谨慎坚韧,坚守的城池只会比现在这个更难进攻。 我军要是按照“西北平叛论”来,首先前功尽弃。 其次千里奔袭,疲劳我军。 最后按照两地之地形,狭长如长蛇,必然将我军拉成长蛇阵,两边敌人只要通消息,合作无间,对我军斩蛇头,断蛇尾,再出一支奇兵——不用多,五千人足以,就可以劈断蛇中。整支军队都会被敌人打散消灭,说“西北平叛论”绝不可行。 这件事谁对谁错,暂时还不知结论,因为前方战争还没有出结果。 而后每次朝堂,褚相爷出什么谋划,厉南棠必然仔细分析。他认为错的就驳斥,认为对的,就提出补充和更好的办法。 总之,褚相爷快被他烦死了。 众人也觉得厉南棠在发疯。 无论他写的多好,看起来多么逻辑详实有道理,众人都觉得他太年轻了,今年才芳龄二十六岁,对比五十八岁的褚相爷,真是人家吃的盐巴都比他吃的稻米多,认为他是纸上谈兵。 还有一小部分,对此不置可否,因为褚相爷虽然年高位重,却是公认的群相之中,不甚有才华的那种,主要以忠心和苦劳取胜。厉南棠虽然年轻,却游学天下,最爱往战乱地方凑,每每毛遂自荐以身入局,至少目前为止,百战百胜。 以至于有兵乱的州府刺史,若打听到附近学子行馆里有厉南棠这个人,那真是周公吐哺,要不至少也是个夜追韩信,定恭恭敬敬把人请过来,帮忙参谋军机,甚至于农政实事。 符杉管不了厉南棠多么有才,她现在夹在厉南棠和褚相爷之间,十分为难。 褚相爷府第一次来人,说话还算客气,只是稍微埋怨。 但两边都知道,符杉若不表个态,就算得罪相爷府了。 符杉只好叫春芸去兰月居把驸马请过来。 兰月居,是公主府西边一个单独的小四合院,五间房,庭院遍植兰花,充当驸马的居所。 春芸去了半天,最后空着手回来。 “驸马过了晌午就出去赴宴了,说朋友邀请,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 对,厉南棠这个人成天出去,就像公主府是困住他的牢笼一样,对这个地方避之不及。 符杉稍微有些失望——她想早些见到人,早点儿跟他谈谈。谈的成谈不成先另说,先看看这人什么态度。 抬头间,忽然看见春芸脸色有些发白,似乎有些气愤。 符杉不禁摸了她小脸一下,问道:“奇怪,怎么脸上变色了?兰月居的人,给你气受了?” 春芸摇摇头,叹气道:“公主,他们倒不敢的。只是……婢子见公主前些日子买的南方果子,送去兰月居一些…… 驸马一口没吃,全赏给下面人了。” 符杉愣了一下,便捏捏她的脸蛋,笑了笑。 “那果子又不贵,”——贵的她也不给厉南棠了。 “你要是想吃,下回再叫厨房买一些就是。” “公主,婢子不是馋这些果子吃……” “我知道,你不是馋这些果子吃,是替我抱不平,觉得驸马冷心冷清,糟践了我的心意。” 符杉笑了起来,有些愕然。 她装可怜骗外面几个公主也就罢了,怎么连身边人也骗过了? 几枚果子,连身边伺候的人她也分了,能有她什么心意。不过当时谁顺嘴提了一句,说驸马是南方人出身,或许想念家乡的果子。 符杉心想,“自己”求来的御赐婚姻,也别搞得面上太难看了。 所以叫人送去一些。说真的,厉南棠吃也好,不吃也好,她根本就不在意。 两个人说是夫妻,不过像是同住在公主府里的陌生人而已。 除了新婚之夜,甚至都不同房。符杉占据正经的两层寝堂,厉南棠睡在兰月居。 所以,赴宴回来的厉南棠,没想到会突然在自己卧房里见到“妻子”,身形稍微停顿下。 厉南棠解开的披风,又重新系上带子。 符杉闻到他满身酒气,皱眉打量他一下,摇曳烛火下,看着脸面倒是不太红,眼神也算清明。 这人酒量大,喝酒不上脸。 眼看他要转身出去,符杉立马吩咐外面:“关门!” 守在外面的卫士,咔嚓把门关上了。 厉南棠静止了一会儿,符杉听见他鼻音很重地叹了口气,而后把披风再次解开,扔到屏风上挂着。 “有什么事儿,说。”厉南棠霍然转过身,抬起薄薄的眼皮看她。 他浑身酒气,个子高大,灯火照着他身上明暗不定,眼珠反射的光,很冷。说真的,符杉有点儿怕。 毕竟自己现代只是个二十岁的大学生。原身因为替长辈守丧等事,耽误早嫁人,如今也只有二十岁,从来都深居闺阁。 两个自己都没什么面对酒鬼的经验。 符杉只简单兼职过,假期做过网络直播,也没什么社会经验。她不太会谈判。 可现在必须得找厉南棠谈一谈。 反正外面有好多武功高强的卫士呢,自己是公主身份,厉南棠除非想死了,否则不会动手。 符杉心脏安稳一些了,沉住气说: “今天褚相爷府里来找我了。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厉南棠靠着门框,微微歪着头说。 他神色满不在乎,油盐不进。 “你要是对我不满意的话,你可以找我。” 符杉说:“你想写奏章出气,你弹劾我吧,别牵累别人。” 厉南棠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嗤笑一下,扭过头去。 平静道:“弹劾你?你一个闺阁女子,又不参与朝堂大事,有什么好弹劾的?这事儿你管不了,也别管了。” 符杉笑了起来,双手交叉,轻轻挤压自己的手指: “我是想不管,我很怕麻烦的。但是相爷府的人一天三趟来找我,你不停手,我就不得安宁。说吧,你想要什么。我能满足的尽量满足你。你我毕竟是名义上的夫妻,闹得太难看了,丢脸的不是我一个人,也伤害你的名声不是?” 厉南棠也笑了,扫过她一眼。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从你在御花园故意扑进我的怀里开始,你已经接过这个麻烦了。你怕麻烦,我也救不了你。不然你还是劝褚相爷辞官吧,这应该比劝我停手,更容易一点儿。” 符杉:…… “厉南棠,你没喝大吧?” “没喝多。” 没喝多叫她劝褚相爷辞官,有病啊。符杉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厉南棠这个疯子,还越过她身边,跟她擦肩而过,故意碰了她肩膀一下,瘦弱的符杉叫撞得往旁边歪了一下。 符杉霍然转过身,就看见他施施然走到床铺,眼里没人似得。坐床上,把靴子脱了。而后两条大长腿往床上一放,拉过来被子,两只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打个哈欠。 “公主殿下, 4. 第四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符杉劝厉南棠收手,厉南棠不听。符杉只当厉南棠死了,不管,不问。 厉南棠也越发不把公主府当做家,天不亮就出门,恨不得晚上也住在外面。 这天下午,厉南棠正和朋友们喝酒,便看见留在兰月居的书童侍墨找过来了。 厉南棠和朋友低声说了两句话,起身,带着侍墨来到走廊僻静处。 “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侍墨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公子,您赶紧回府吧。” “别着急,府里出了何事?”厉南棠问:“是公主为难你们几个了?” “公主没为难我们,有人为难公主。” 侍墨眼睛快速扫一下左右,看到没人,小声恳切道: “褚家大公子来势汹汹,今日登门时脸面就黑如锅底,肯定又是被公子您惹恼了。说起来真不是东西,不敢找您问罪,只朝着妇道人家使劲儿……” 厉南棠默默捏紧了手指,冷厉道: “她想清净,就应该把人关在府门外。” 侍墨偷看着主人说:“别提了,公子,那相爷府里还出馊主意,想让公主把您困在府里呢。” “谁说的?” “侍女们说的。公子,公主对您可是够仗义的,相爷府怎么逼她,她都顶住了,没对付咱们。” 侍墨叹了口气,脸皱的像苦瓜,哀求道: “您今天就回去一趟吧。公主今日再受了委屈,咱们几个可都在府里待不下了。您不知道,那些侍女背后怎么编排的,说的太难听了。” “叫女子闲言碎语几句话,你就受不住了?就这么没出息?” 侍墨见公子冰冷的模样,还以为今天白来一趟。公子一意孤行起来,向来谁都劝不住的,他跟随久了,又不是不知道。 不过是叫府里的侍女说的如坐针毡,所以跑出来试试,其实并没抱什么期望。 所以看见公子无情转身,回去宴饮,侍墨也只呆愣了一下,觉得自找没趣,慢慢腾腾下了楼。 一楼厨房有卖散食的,刚出锅的大包子冒着热气,侍墨花四文钱买了俩菜肉包子,坐在一个空桌子上吃。 府里现在看他们不顺眼,干脆他也学公子,成天在外头吃吧。 “你怎么在这儿吃上了?” 侍墨吓了一跳,包子才咬了两口,忙端着免费大碗茶咕咚咕咚送下去。剩下包子捏在背后,结结巴巴说: “公子,我这不是以为……您改主意了,要回去?” “没改主意。就是想起有件事正好要回去一趟。” “好嘞,马就在门外,我跟您一块回去!” 侍墨兴奋起来,忙找厨房讨了张油纸,把剩下包子包好,紧赶慢赶跟着公子大跨步走出酒楼。 厉南棠纵马疾驰,一路风尘。由西市跑回十三王坊福安公主门前,利落翻身下马。 把马交给下人,他锐利的眼睛迅速扫视了一遍。 门外似乎没有褚相爷府的马车。 “今天相爷府的褚承嗣来了?”厉南棠靠墙根站着,身姿玉树临风,修长的手指一松一紧拉着马鞭稍子,随口问马夫。 “回驸马爷,褚家是来人了,最近他们三天两头的来呢。” “怎么没看见马车?” 下人回道:“他们来了,接着就走了。” “怎么,没见到公主?” “是,小人听说,公主早派人盯着呢,褚家人一来,报信到里面,公主接着就从后门躲出去了。” 厉南棠闻言,顺着看了一下大门方向,又问:“公主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厉驸马,你找我有事吗?” 男人高大的身体一僵硬,原来是符杉虚晃一枪,已经叫侍女们簇拥着,绕回来了。 他那句话声音也不大,怎么她耳朵那么尖,叫她听到了。 侍墨看着公主,又看看主人的脸,张嘴想要答言,替主人卖个好。 厉南棠横了侍墨一眼,十分严厉,侍墨哆嗦一下,鹌鹑一样缩头,抿嘴不言。 厉南棠这才淡淡道:“也不是,随口问问而已。我只是回来取东西的……你,没坐马车?” 视线转向符杉的脸,才看见清丽白皙的面容热的绯红,额角带着薄汗。 符杉拿着美人团扇,一下一下使劲给自己扇风。 “快到这里,车轴子坏了。就两步路,不值当的等车,走过来的。” 说完后,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丈夫在外面逍遥自在,妻子天天在家里练习躲债。厉驸马,托你的福……现在我可是天天围着十三王坊跑十圈八圈,身体都锻炼的健步如飞了,我谢谢你叫我这么幸福。” 厉南棠:…… * 晋阳公主府里,符杉又在姐妹家躲了一天。 “你就不能把厉南棠捆起来?手腕上给他上了枷锁,我看他还能怎么写?” 符杉笑着摇摇头。 “景宁姐姐,他又不是犯人。虽然有些可恶吧,但我觉得这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你这是何意?” 符杉凑近她耳朵,手掌挡着嘴巴,悄声说:“你说他写这些文章,搅起这么一大片风波,怎么上面不阻止他呢?岂不是古怪?” 李景宁愣了一下,皱着纤细的眉毛,看着她。 符杉点点头,“都是朝堂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懂。但我觉得以父皇母后平时的作风,既然不管,或许就是默许。说不准他写的文章出的计策,对朝廷很有用。那我也只能由着他了。” 李景宁慢慢点点头。 “你倒是比以前聪明许多,我没看到的地方,你都看到了…… 可你也不能老夹在他们中间呀。堂堂一个公主,叫个相爷府的人逼得东躲西藏,连自己府邸也不敢回,像什么话?” “景宁,我跟你们不一样啊。”符杉淡定的说:“你们是正儿八经的天潢贵胄,皇家嫡亲血脉,自然很有底气。我呢,说到底只是一个孤儿,蒙天恩浩荡,被皇家收养。” “我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件事,叫我清清静静过日子就行。” 符杉现代也是个孤儿,因为先天心脏病,被家人给扔到医院里不管了。长到二十岁也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姓甚名谁。 从小她就知道,没有家人给她撑腰,一切都要靠自己。 因为生病,身子又弱,符杉总觉得有了健康身体,就算赚了。 她就想避其锋芒,好好活着,少生闲气,做条长命百岁的咸鱼。 不过显然,老天没有听到她的愿望。 这回在宫里,她还是叫褚家人给逮到了。 因为今天是十五日,进宫给皇后请安的日子,褚家大姑娘——褚慧娘跟过来的时候,符杉没法躲。 褚慧娘眼睛冒着火,跟黏在符杉身上似得,符杉去哪儿,她跟到哪儿。直跟着她马车屁股后面回了公主府。 左右就一句话。厉驸马是公主的人,请公主管好自家驸马,不要再盯着她父亲咬了。 符杉手指摩挲烫热的茶杯,抿着嘴不说话。 也解释了,也劝慰了,人家就不听。她也懒得白费口舌。 厉南棠大约真的把褚相爷逼迫很紧,她们急了,拿厉南棠没办法,竟然把气撒到符杉身上。 “早知道公主殿下辖制不了驸马,当初我父亲就不该管这事儿。给别人做媒,还能得些好处,给殿下做媒,什么好处都没有,倒落得一身骚……” 咔哒。 青瓷茶盏稍微重的落在桌子上,倒把烦躁的锦衣少女吓了一跳。 褚慧娘转头,就看见福安公主收起一贯和善的笑容,木无表情,乌黑发亮的眼珠,一眨不眨盯着她。 “怎么,开始埋怨本宫了?” 褚慧娘忙低下头,不服气道:“不敢。” “你不敢你还说这种话。”符杉挑起眉头,环抱着手臂说: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无非见我不是 5. 第五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宫门前打架,御前失仪,不是小事。 御前侍卫客客气气把厉驸马带走,至于褚承嗣,是被一个健壮卫士背走的,他已经站不起来了,需要先送去太医署。 文皇后在中宫听见这个消息时,晋阳公主正摇着她手臂撒娇。 “母后,薛志宁又欺负儿臣了,您必须好好惩戒他,给儿臣做主!” 文皇后梳着高髻,佩戴简洁的玉饰,虽然年过四十,却清癯优雅。 如今深红色的大袖衫,叫娇憨的女儿摇来晃去,文皇后也只看着她笑,随她去晃。 “你这孩子,又任性了。薛驸马够老实了,什么都以你马首是瞻。你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昨天,不过是他表兄过生日,高兴喝了两杯酒,也老老实实,没有酗酒,没有狎昵。你发脾气,在府里不给他脸面也就罢了,怎么还叫母后惩处他呢?” “哎呀,我不管嘛!我可不是福安那软弱性子,驸马叫我不高兴,就是他不敬,我就要您惩处他嘛!” 文皇后见女儿娇蛮不讲理,也不生气。 “那好吧,母后随了你的意,让你俩和离,怎么样?” 晋阳公主闻言,立马坐直了,脸上闪过尴尬,焦急道:“倒也不必……惩戒的那么厉害,小惩大诫就行了嘛……” 文皇后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伸出手指,亲昵戳了女儿额头一下,惹她捂着额头,哎呦一声。 文皇后故意板着脸道:“母后小惩大诫,也是惩戒你。万事都要依着规矩来,不能仗着母后疼爱你,就胡乱使性子。再闹,你也别回公主府了,直接去刺绣局里关个十天,磨磨你这个任性的脾气。” 母女正在笑闹,便听侍者跑来禀报,说前头宫门前,厉驸马和褚公子打起来了。 厉驸马把褚公子踹的爬都爬不起来。 文皇后愣了一下,便正色起来,把晋阳公主撵走,叫人将厉驸马先带过来。 厉南棠到了中宫,看到这恢弘气魄的深宫大殿,神色没有一丝犯事后的恐惧慌张。 经过殿前巨大的铜铸仙鹤,和一人高的燃烧着熏香的铜鼎,周遭全是沁人心脾的新进宫造百合香。 文皇后坐在铺满锦绣的凤座之前,就看着从容优雅的青年缓步走了过来,躬身行叉手礼。 这个孩子文章写得好,一双手也长得好。 肌肤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不像其他贵族男子,手上带着三四个宝石戒指,厉南棠只在右手食指上戴了一枚白玉扳指,方便拉弓射箭的。 今天,他穿了一身宝蓝色窄袖圆领袍,腰间蹀躞带上悬挂鱼符和镂空白玉佩,宽肩窄腰,修长高大,身形好看极了。 乌黑的男子发髻上,也没佩戴多余的装饰,只戴了简素的镂空银冠。 棱角分明的脸上,剑眉星目,眼珠瞳仁乌黑而沉静,好一个清俊秀逸,举止优雅的青年! 文皇后心里赞赏,面上却不显露。 移开视线,不看厉南棠,伸手拿着银筷子,去拨动酸枝木几案上小香炉里的银白香灰,淡淡问道: “听说厉驸马今天和褚家公子斗殴了?厉驸马真是年轻气盛,如今知道自己错了吗?” 厉南棠忽然收回手,掀开袍子,躬身跪下,腰背仍然笔直。 低着头沉声道:“小臣知错,请皇后惩戒。” 文皇后见他忽然行此大礼,脸上带了一丝微笑,慢慢转过头来,哄孩子一样,轻柔问道: “那驸马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小臣错在,愿做君主一把刀,斩尽朝堂尸位素餐无能庸碌之辈。” 厉南棠抬起头来,眼眸清明而坚定,看着稍微愕然的文皇后,继续说: “臣这把刀还不够锋利。褚家结党营私,首鼠两端,庸碌无能,小臣至今没有将他斩落下马,甚为惭愧。” 文皇后静默半晌,上上下下打量跪地青年。良久后,才淡淡道: “好狂悖自大的青年。” 厉南棠挨了贬斥,不露沮丧之色,只回复:“臣想做帝王之刀。温润者,无以为刀。” 文皇后又看了他一眼,心里赞叹年轻人少见的胆魄。 她知道自己威压起来,很多四五十岁的老大臣,也吓得抖若筛糠,面无人色,跪地求饶如鸡头啄米。这个青年,从容坚定,相貌像是清冷无暇的玉,气质却像是出鞘的利剑。 文皇后不置可否,青年微微低垂眼眸,虽然有些不得志的倦怠,倒也没有很明显的失落。 这把趁手好刀,就算叫他尚公主,困住他的手脚,至今不能叫他施展抱负,但显然还是太傲气了。 就该继续磨一磨他尖锐的棱角,叫他虎困笼中,郁郁不得志久矣,方能彻底降服。 好叫他日后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畏惧皇威,俯首称臣。 * 听见皇后召见自己,符杉深呼吸一口气,勉强压制住心底的不安,快步匆匆入殿。 她经过同样的铜铸仙鹤,一人高的熏香鼎炉,嗅着同样清雅的百合香,走到刚才厉南棠下跪的位置,面对同样优雅的坐在凤座上的皇后,恭敬福身行礼。 文皇后看着养女,纤瘦窈窕,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 紫藤丁香二色的束胸裙子轻柔垂到脚面。夏日天热,外罩绵密轻纱大袖衫,纤细的手臂隐隐可见优美的轮廓。 抬手间,露出皓腕如雪。 这孩子肌肤雪白,比她亲生的公主们,都还要白皙许多,相貌又是温婉清丽,眉目柔和,真如手心上的一捧冬雪。 只是她的笑容青涩温和,没有冬雪的寒冷,倒像是春日柔白的阳光。 跟她的驸马相似,福安公主也不太爱戴繁复的配饰。头上,簪了一朵小巧的赤金海棠花。小巧耳垂上,垂着金镶珍珠的耳坠子。左腕带着细细的绞丝赤金穿玛瑙珠子的镯子,除此外,便只有腰间悬挂的禁步玉佩了。 文皇后袅袅站起来,缓慢伸出双臂。 “过来,孩子,叫母后好好看看你。” 符杉抿嘴笑了一下,好羞涩可爱的模样。她走过来,文皇后抓着她的手臂,带她一同走到宽大的坐榻上,叫她坐在之前晋阳公主撒娇的地方,母女同坐在一处。 “今天前头打架,听说你在场,可吓着你没有?” “没有,母后。御前侍卫们都在身侧,很快就平息了。” “没吓着我的女儿就好。” 文皇后笑起来,又和善地问道:“杉儿,今日打架的,可有你的厉驸马。你们家,最近和褚相爷府上,闹得挺大的。你知道这场争斗的起由吗?” 符杉心里一紧。文皇后看着和善,她可不敢把她当亲妈妈。 文皇后是当今的第二位皇后,是斗倒了第一位皇后,才上任的。 前面那位失败者,可是死于巫蛊之案,连前皇后亲生的前太子,也被贬为宣王,最后甚至卷入谋逆案。整个前皇后家族,和原东宫簇拥,几乎全部细网子捞鱼,血洗了一遍。 三世公卿,被赐白绫的,赐毒酒的,腰斩西市,流放海外,惨死异乡的比比皆是。当年至少死了好几千人。 符杉低垂着眉眼,老实谨慎地回答:“杉儿知道。还不是前面厉驸马写文章弹劾褚大人闹得。其实朝堂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懂。” 文皇后挑起眉毛:“你是个深居闺阁的小姑娘,当然不懂啦,没什么打紧。那你觉得,这件事情,闹到今天这地步,谁对谁错呀?” 来了,要问她站队。 符杉抿抿唇,慢慢道:“依杉儿愚见,都没错。” “哦,怎么说?” “褚相爷虽然被弹劾很多,但我想,他在朝廷那么多年,或许是不是他做的事情太多了,所谓做多错多。虽然不甚如人意,但至少也该是忠心的吧?” 符杉说完,偷偷抬起眼睛,打量皇后神色。皇后还是微微的笑容,一点儿看不出她的深浅,和偏向。 符杉也不知说的是对是错,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 “但是厉驸马写的那些折子,我听人说,好像还蛮有道理的。 不管是黑猫白猫,抓的着耗子,就是好猫。 只要他出的主意,稍微有益于国家。他也是想为父皇母后分忧,为朝廷献一份力,所谓当仁不让,得罪人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否则,大家都只说你好,我好,碍于面子,不肯指出具体问题,那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小毛病养成大祸患,岂不是糟糕了吗?” 符杉斟酌着说完,小心看着皇后。 文皇后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嘴里缓慢重复道:“不管黑猫白猫,抓的着耗子的就是好猫。杉儿,你从哪儿学到这么有趣的话,虽然简单直白,倒是很有道理。” 可不是有道理么,伟人的语录么。 一丝笑容弥漫在文皇后的脸上,她终于笑了。 “好孩子,真是近朱者赤,没想到你跟厉驸马成亲没几天,也能分析是非,说的头头是道了。这些话,你以前可说不出来的。” “那母后,我说的是对是错呀?”符杉稍微松了口气,至少没触到皇后雷点。 “也算……不错。” 文皇后点头,又打量符杉,温柔问她:“那今天厉驸马和褚公子打架的事情,你说,母后该怎么惩处?” 这符杉哪里知道。 御前打架,是该打棍子,关监牢,还是写检讨,罪名多大,她也分不清啊? 不过符杉心想,怎么也得给厉南棠求求情——这事关自己的利益。 厉南棠刚才多少也护着她了,得还他一个人情。且两人名义上夫妻,外面人看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厉驸马要是挨了训斥,受了很大惩戒,外面人连带着也会以为她失去圣眷,对她不敬起来。 “母后,您能不能别罚厉驸马呀?” 符杉软声说:“其实今天这事儿,也怪我,是我昨天得罪了褚公子的妹妹慧娘,褚公子要找我算账 6. 第六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杉儿真是疼你,爱你。你给她带来这么多烦扰,她一句话都没说你的不是。” “臣知罪。” 厉南棠双手放在织金大团花地毯上,俯下身子,以额头触碰交叠的手背。 大殿很深,溜溜的小风,顺着高高的屋檐吹拂进来,绣着万寿吉祥纹样的帘幔水波一样摇晃。 “厉驸马,本宫许给你的婚事,你觉得如何呢?本宫的女儿符杉,你觉得她是好,还是不好?你抬起头,看着本宫的眼睛说。” 轻纱帘幔笼罩下,文皇后端庄坐着,犹如一尊菩萨。 “婚事很好。公主很好。是臣不好。” 厉南棠直起身子,抬起头,眼眸对视着文皇后淡漠的审视。 青年终于不似之前那么从容镇定,无懈可击。坚定的眼神稍微有些动摇,白皙的耳朵涌上一点儿血色。 “你明白就好。本来,你的狂悖,不可轻易饶恕,至少应该宫门前当众行刑,打你十板子,再拘押进牢房里十天。” 文皇后高高在上,见他神色不以为然,倒也在意料之中。 这种青年,敢作敢当,当然不怕被打被罚。 “看在杉儿的面子上,我已经答应了她的求情,暂且就只关押你三天吧。你在禁足之地,需要好好反省。想想臣子该怎么做,驸马该怎么当。知道没有?” “谢皇后娘娘恩典。臣一定好好反省自身,忠于君主,忠于娘娘,忠于朝廷,不负公主今日之宽厚,不负娘娘今日之教诲。” 文皇后见他说的诚挚,态度比起几个月前,也恭谨温顺了许多,满意点点头。 “你去吧。” “臣告退。” “慢着。” 文皇后忽然又叫住他,厉南棠快走到殿门的身影,迅速又折返回来。 “请问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文皇后手指揉着太阳穴,慢慢想了一会儿,说: “杉儿嫁给你,做了媳妇,家事自然比做闺女时候多。我有一个女官檀青,还算个明白人,我欲把她派到公主府,帮杉儿料理内宅家事,驸马意下如何?” 女官檀青便相当于监察御史了,监察厉南棠这把刀子是否一直忠心听话。 监视,也代表准备启用,这本就是厉南棠所求。 “娘娘垂爱公主,南棠求之不得。” “那就好。南棠,没别的事情了,你下去吧。” 文皇后第一次不叫他的职位,而叫他的名字,言语间多了几分“自己人”的亲近。 * 女官檀青四十多岁,随着皇后的模样,清癯端肃。说真的,符杉觉得她通身很有“班主任”的唬人气势。 一起回到公主府,先给檀青姑姑安排好住处,又把所有府上人叫过来,宣布这是皇后娘娘派来帮助公主理家的人才。以后府里除了公主,驸马,第三把交椅就是檀青姑姑。 大家要擦亮眼睛,别不长眼犯到她手里,害人又害己。 春芸春杏等陪着笑,开完“动员大会”,陪着符杉一进里屋,私底下没人了,就垮下小脸。 “公主,怎么贼祖宗还没去,又来个新姑奶奶?这地儿真是越来越难站了!” 贼祖宗指的是秦嬷嬷。 符杉爹爹为国捐躯后,带进长安的只有春芸春杏和极少的几个老家人。 秦嬷嬷是皇后收她为义女,分过来教养她的。 开始在宫里头,忌惮着皇后和森严的宫规,秦嬷嬷还老实本分,不敢乍翅膀。可自从符杉满十五岁,住在公主府里,她可是天高皇帝远,仗着资历厚,辈份高,作威作福起来。 全家亲戚,除了老的不能动弹的,或小的还吃奶的,剩下的恨不得全塞进公主府里。儿子当采买管事,媳妇当厨房领头,都是肥差。女儿嫁出去了,就把孙女塞进来当小丫鬟。 一家子脸皮厚,手脚不干净。原身的符杉气狠了,也不是没发过火儿,倒叫她们传出去“跋扈”的坏名声。 义女又不是皇后亲生的。身份尴尬,忌惮又多。 总之,暗地里不知吃了多少哑巴亏。 符杉竖起手指嘘了一下,小声笑道: “你怎知道,她来了,不是好事呢?我告诉你,你把芊儿调到我房里来。” 芊儿是秦嬷嬷的孙女儿。前些日子偷拿符杉的金耳坠,叫撵出去了。秦嬷嬷自拍耳光,把人从打板子的地方带走了,说要回家打死她。 所谓打死,当然是说着听听的。春杏前些日子看见小丫头在下人院里玩,不仅穿金戴银,还更白胖了呢。 “叫她来,等着被偷东西吗?!” 春杏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其恶不彰,焉能无罪加诛?听我吩咐就行。咱们的妆奁盒子也别上锁了。” 春芸长几岁,多少跟着公主念了几句书,听明白公主的话就笑了。 “知道了,我下午就找由头把芊儿再调进来。公主,您这叫借刀杀人,不脏自己的手,是不是?” 对呀,新官上任三把火,檀青姑姑来了,肯定得和原来的地头蛇秦嬷嬷争权夺利,叫她们斗去吧。 公主打成亲了以后,外表厚道老实,看着像待宰绵羊,其实里头可明白了,不仅没吃过大亏,反而叫以前那些坏人暗地里吃了亏。 春芸化忧为喜,服侍着符杉更了衣。 符杉一边换家常衣裳,一边手指揉着自己的额角。 “我隐约觉得好像还有一件事,什么事儿来呢?” 春芸替她把外衫叠好放床上。 “公主,您先歇午觉吧。睡醒了说不准就想起来了。对了,驸马不是和您一块进宫的吗?没跟您一块回来,是不是又出去喝酒了?” 符杉转头看她,恍然大悟。 “我说我忘记什么了。春芸,等会儿叫厨房里攒一盒子饭食,加些糕点果子之类的,要给驸马吃的,等我午觉醒了,你提醒我去宫里给他送饭。” “宫里?送饭?送什么饭?” 春芸愕然。 符杉想了想,噗嗤笑出来。 “牢饭。” “啊?!驸马坐牢了?!” “也没坐牢,就是光荣关禁闭了。” 符杉施施然给自己盖上薄纱被子。 “而且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经过今天一闹,褚家人再也不会登门了。” 她可终于清净了。 * “我的儿呀,你受苦了哇……” 褚夫人抱着重伤的儿子悲悲切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符杉脑袋一低,屏着气,提着裙子,快速跑过关押褚承嗣的房间,拐进去隔壁,就是关押厉南棠的房间。 两名披戴盔甲的侍卫执刀守在门前。 符杉塞了银子,侍卫们听说符杉得了皇 7. 第七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嗯?……哦,行。你院子里的兰花吗?要什么颜色?”符杉愣了一下,顺口答应。 “什么颜色都行。” 男人站在最里面,靠着床铺,单手举着书本。少女开门站在门口,回头望去,影影绰绰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侧转了身子,不看她,又补了一句: “多谢。” “没事儿,两枝花而已,不用这么客气的。” 符杉出去,关上门,沿着回廊往外走。又停住脚步,忍不住站在宽大的芭蕉叶旁边回望。 死人脸,居然,跟她,说“多谢”? 真不正常。他没事儿吧? 皇后娘娘果然是大BOSS,今天一定把他批评的老惨咯。 * 两枝红色绚丽的剑兰,插在明净的玉瓶中,给阴沉沉的房间带来鲜活的气息。 厉南棠站在架子前,白皙的手指轻捻嫩红的花瓣,沾染了一些花粉。 他有些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要符杉给他捎两枝花儿。明明,住在兰月居,只是因为离公主寝堂最远。他远没有到三天不见兰花,就思念的地步。 “前面战果出了。他们采纳了褚相爷的西北平叛论,没把西北平了,差点全军覆没。战局,后果都和你当初预想的一样。 幸而后面眼看不对,马上改用了你献上的策略,出奇兵把倾巢而出的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端了他们老窝,这才算扭转败局,赢了一场。” 鲁怀麒兴奋极了。他在皇宫修正史,得知这个好消息,马上过来探望关押中的好朋友。 厉南棠这一招稳中带险,属于破釜沉舟。他是年轻新秀,毫无势力,对面的褚相爷却是盘根错节,根深树大,在朝廷经营几十年。一招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前程尽毁。 还好这次以身入局,胜的漂亮,结果令人满意。 “褚相爷自请认罪,皇上把他贬到蛮荒之地做刺史去了。你旁边关押的这位仁兄,得阖家跟着一块上任,等他离开皇宫,接着就要搬离长安了。” “李沅峰呢?” “你猜猜?” “有什么好猜的。左右无非两个结局。有骨气的,随着他老师一齐贬到外地做个县令。要么舍不得长安繁华,散掉钱财走动关系,调到个没要紧的闲职上庸碌度日。我只是不知道,他究竟选了哪条道路。” “还真叫你猜对了。南棠,说起来真讽刺,西北平叛论是李沅峰起草的,当初他多么得意,你还记得吧,结果害了老师,却不肯跟老师同甘共苦。他留在了长安。你知道他找的谁?” 厉南棠站在黑漆花架子边,环抱手臂想了想,摇摇头。长安贵人太多,皇亲国戚,世族大家,各部长官,可求的人太多,可塞的闲职部门太多,一时真猜不到。 “他求了玉城长公主!” 玉城长公主今年三十二岁,李沅峰恰好倒过来是二十三岁。谁都知道,玉城死了丈夫以后,生活甚是荒淫,养了无数年轻美男子做面首。鲁怀麒得知这消息也颇为震惊。 “他还不如辞官,上终南山隐居呢。” 公主和臣子暗地里相好,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假如李沅峰就看中年长的女子,凭本事和玉城欢好,鲁怀麒顶多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可现在,跟卖身求荣有什么区别。 “世人熙熙攘攘,不为求名就为求利,你也犯不着为不相干的人生气。” 厉南棠只要知道李沅峰退出这场争权夺利的游戏,就行了。对造不成威胁的人,他向来一视同仁,半个眼神也不给。就算玉城求情,李沅峰余生也只能当个闲散文官,用苦读十几年的妙手,写写歌功颂德的无聊诗词罢了。 他已经无用了。 说了半天话,鲁怀麒口渴了,自己拿个茶杯,咕咚咚连喝了三杯茶水。 外头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双手提着食盒的福安公主。 鲁怀麒连忙起身行礼。 符杉没想到今天有人探望厉南棠,她跟鲁怀麒不熟,相互见礼,略坐了坐就拿着空食盒走了。 没想到啊,厉南棠看着出身不显,冰冰冷冷,朋友还挺多。闲时间吃酒赴宴,如今关押在皇宫里,都有人热心探望。 受困之虎也是老虎,能力强的人,果然到处受欢迎。 经过旁边关押褚承嗣的地方,符杉忍不住觑看一眼。 前两天,还有人看望,热热闹闹的。今天就一个人没有了,凄凄冷冷。屋里飘散出浓郁苦涩的中药味,褚承嗣孤零零一人趴在床上,连头发都没有人给梳,散乱蓬草一样。 符杉叹了口气。她也听说褚相爷被贬斥的事情了。倒不是跟褚承嗣有交情,只是想到前几日,他还是鲜衣怒马,人人追捧的相府公子,咄咄逼人到连自己也要避其锋芒,没想到今日就寥落至此。 他们这些人的身家荣辱,说到底,还是皇权赏赐的。看着风光无限,其实根基一点儿不扎实。 符杉不禁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也暗暗警醒自己,要以此为戒,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些,不要骄纵惹祸。 利用檀青姑姑解决芊儿和背后秦嬷嬷的事情,一定不能心急,宁肯徐徐图之,也要做的合乎自然才行。 * “我越来越觉得福安公主的好了。长得清丽动人就不说了,怎么脾气和外面传的大相径庭,对你也太温柔体贴了吧!你禁个足,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呀,人家还给你送吃送喝送书!” 鲁怀麒惊羡地说。 “玉瓶和兰花也是她送的。” 厉南棠一边翻看符杉带过来的书,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鲁怀麒看看架子上的剑兰玉瓶,又看看垂眸认真看书的厉南棠,有点儿叫这小子装到了。 鲁怀麒蒲扇大的手掌,夸嚓一下,砸在他背上。厉南棠被打的一个趔趄。 “你小子,够得意啊!福安公主得算是所有公主中,脾气最好的一个了吧,怎么落在你这个外地人手里了?我才是长安本地人,要早知道公主品行这般温柔贤淑,早让我阿父上皇宫求亲了,还有你什么事儿?!” 厉南棠知道他出身高贵,父亲是大将军,外面侍卫便受他父亲管辖。母亲则是郡主。为人有原则,讲义气,朋友妻不可戏,只是他爱背地里开玩笑罢了。 “你本地的也没用,公主就喜欢长成我这样的。” “啧,说你胖,你还喘上了。长得小白脸,有什么了不起的?” 8. 第八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芊儿果然叫首饰晃花了眼睛,再次顺手牵羊,春芸等人和她吵起来,恰好叫檀青姑姑听见了。 檀青姑姑没用偷盗的名义处理芊儿,用手脚笨拙,打碎东西的名义打板子撵她出去。 “小丫头手脚不干净,常见。只是她是教养公主的嬷嬷的孙女,传出去,知道的说是她自己不好,不知道的,倒平白带累了公主的名声。” 符杉听得直点头。春芸也竖着两只耳朵听。公主私底下跟她吩咐了,过几年等她长大几岁,府里的丫头婆子都归她管,叫她好生跟着檀青姑姑偷师学习。 檀青姑姑做事的确威严,不容情,又有章法。 这几日,由芊儿敢偷拿公主的珍珠手串,打听的府里是秦嬷嬷作威作福,管理上乌烟瘴气,没少贪墨东西,檀青受皇后所托,便有心要管好。 只是管之前,她得摸清楚公主的情况。是跟秦嬷嬷感情深厚,被她哄骗欺瞒?还是愚钝软弱,任人骑在头上也不管? “姑姑是明白人。秦嬷嬷年纪大了,越发糊涂了,又有些贪财。她家里人也仗着她的脸面,在府里横行霸道的,我不是不知道。” 符杉让春芸给檀青姑姑奉茶,苦笑着说: “我的出身,姑姑也知道来历。当年总共就带了这几个丫头和老家人来的长安,别的一概没有。 这公主府,所有东西,所有仆役,全仗着母后偏疼我,给我置办的丰丰富富,妥妥当当的,我心里只有感激不尽的,想回报母后的慈爱,还没得回报呢。又怎么能拿家里的小打小闹去烦母后呢。” 檀青便明白了,公主是心里有数,为了老实本分,孝顺皇后,甘愿自己吃哑巴亏。 “公主也太老实了,皇后疼爱你还来不及呢,若知道这几个老货敢这么丧良心欺负你,岂有不为你做主的?” “我知道。母后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只是母后管理中宫,母仪天下,整天的事情那么多,我这个当女儿的不能给她分忧,心里已经觉得不是滋味了,哪能继续给母后添堵呢。 幸而檀青姑姑来了,檀青姑姑是母后身边的得意人,怎么处置,姑姑自有分寸,我都听您的。” “公主这么信任奴婢,奴婢不敢当。既如此,少不得奴婢托大了,尽其所能,也不能有负公主所托。” 檀青姑姑雷厉风行,当晚就在议事厅召集众位管事男女,点花名册认了所有人,按惯例谁人管什么事情,都分派清楚,从此哪一处出了问题,就找谁问罪。谁弄丢弄坏自己管的器皿东西,谁就照原样赔。 再也不要指望像以前,欺负公主脸软,可以推脱耍赖。或者找人求情。 “我不和你们似得,拖家带口,有儿有女。我就孤杆子一个,丁是丁,卯是卯。谁犯了错,轻则推出门外,打二十板子,革一个月银米。 重则六十板子,撵出去永不录用。也没有什么戴罪立功,以观后效,直接都是当日现打现罚。我愿意给你们这些老人脸面,但是若有人存心不想要脸,也就别怪我无情!” 规矩立下去第二天,尚且没人敢犯错。 第三天,秦嬷嬷的儿子便撞了上来。他懒散惯了,早晨点卯迟了,檀青姑姑正巴不得拿他杀鸡儆猴,于是当众就叫人打了他二十板子,革去一个月银钱。秦嬷嬷见胖儿子被打,疼的心慌气短,眼泪直流,百般求情求不下来。 以前还可以对着年轻公主耍赖,仗着自己是皇后派过来的教养嬷嬷,贪墨些银钱,偷个懒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次可不中用了。檀青姑姑原是皇后贴身的女官,无论亲近还是等级,都远远高过她这个老嬷嬷。至今檀青只是借用过来,连钱粮还是领中宫那份。秦嬷嬷只有巴结讨好她的份,哪有敢和她硬顶的份? 孙女,儿子,儿媳接连犯错,被狠狠处罚。一家子叫苦连天,都受不了了,少不得家里人从公主府里出来,另谋生路。秦嬷嬷本人也“自愿”告老出去荣养了。 悄无声息解决了公主府里一大毒瘤,整个府里清明干净不少。春芸等人都替公主感到高兴。 “这才知道他们贪墨多少东西呢。不说别的,光厨房,外面鸡子两文一枚,他们就敢报上来一两银子一个蛋,翻了好几百番!” 春芸恨恨啐道。春杏也点点头,笑着说: “怪不得上回咱们去西市买果蔬,感觉价格差了那么多呢。外头新鲜的菜,一两文钱就一小把,够炒一顿的。咱们这边想另外叫厨房添碗素菜,至少给厨房五百个钱。这些坏人这回可总算都挪走了,再也不能坑害人。” “可不是,最妙的是他们搬家走的时候,檀青姑姑专门派人守着,把多余的夹带的金银珠宝,全给截留下来了。少说也千把两银子,全归还到公账上。他们屋里还藏着从厨房偷的好几担子好炭,上等粳米,偷得几头羊,也没能带走。” 符杉听得有趣。忍了这么久,总算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把这几个蛀虫给送走了。 上个月的账本递上来,她看着已经寅吃卯粮了,亏空很大,需要挪用下面几月的份例,还为此有些犯愁。如今有了没收的钱粮补上公账,恰好能正常周转起来,还有些剩余的呢。 说起生活费这个事情,符杉就格外羡慕厉南棠。 厉南棠就管他那几个随从,自己吃饱全家不饿。他又有本事,书画一绝,以前白身的时候,替人作画一幅,就够好几个月花销。如今得了驸马都尉的俸禄,更不缺钱了。 打从皇宫关禁闭出来,因他献策有功,皇上赏赐他百两黄金,两车绢布,这个时代绢布直接可以当钱使用的。 这小子发了一笔横财不说,且还得了个教授御书房皇子读书的差事,闲了常在皇上皇后御驾身边伺候,讲些经书典故,说个闲话,出个主意什么的。 虽然因是驸马,仍无实权。但宰相门前尚且七品官,何况御驾前的红人? 如今就算皇子,公主,见他也需要尊称一句老师。皇亲国戚,朝廷众人,见了他没有不笑脸相迎的,都知道厉南棠初出茅庐就弄垮了褚相爷,如今得皇恩眷顾,势力已经起来了。 众人都是趋之若鹜,纷纷与之交好,哪里敢得罪的? 公主原本应该管驸马的开销,只是两人一开始,就各管各的开销,包括各自的亲朋往来,也是谁的朋友谁出钱。如今他既然富得流油,符杉还得管自己满府里几百个人的衣食住行,更理直气壮不管他那份了。 檀青姑姑处理完秦嬷嬷老蛀虫的事儿,符杉今晚上特意准备一桌丰盛的宴席,请她吃酒,以作感谢。 这里的酒水是果酒,米酒,微甜带点儿酒味,度数低极了,完全可以当饮料喝。 符杉和檀青姑姑对坐,檀青姑姑不敢,要站着吃。符杉叫春芸几个,硬把人给按下来坐着,檀青姑姑见她看重,笑了笑,便坐下了。 吃的开心,又喝了几杯酒,聊得热闹了,檀青姑姑终于忍不住问: “我来这些日子,怎么不见驸马常过来呢?” 不常过来也罢,主要是怎么没在这儿过过夜呢? 符杉抬起头来,笑了一下还未答言,春杏哼了一声,看着门外撇着嘴道: “姑姑来的时间短了呢。岂止这几天,驸马没过来。打从成亲后……” 一只甜杏子突然塞进春杏的嘴里,堵得她说不出话。 符杉笑着横她一眼,又抬起手,递给春芸一枚红黄参半的甜杏子。 “最近他不是新有了差事吗?挺忙的吧。这蜜炙羊腿挺好吃的,姑姑,我给你夹一些!” 檀青姑姑看看春杏愤愤然又委屈低头,吃杏子的小模样,春芸捏着杏子低头不说话,公主若无其事笑眯眯劝她吃酒。檀青四十多岁的人了,皇宫里什么没见过,当即笑了笑,不再说话。 第二天,厉南棠一回来,檀青姑姑 9. 第九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厉南棠眸子慢慢扫过她的纤细的后背。便是新婚夜,她也裹得严严实实,没穿的这么少过。薄透的白绸下,隐约露出曲线痕迹。 乌黑秀发松散垂到细腰,越衬托出肤如凝脂。 白的叫他眼神飘忽,扭头不敢看。 请安? 请一夜? “是娘娘叫你过来的吗?” 符杉渡过慌张的一瞬,手指上下抚摸有些凉意的臂膀,轻声问。 “那就要看,是不是公主的意思了。” 符杉霍然转过身子,皱眉道: “我没有!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请不动你这尊大佛,我也没兴趣。” 夜风拂过两人身上,青色袍角和白色绸裙一起随风飞扬。这时候风有些凉了,秀发掩映下,符杉雪白的脸上起了一点小白疙瘩。 “很冷吗?” 男人解下自己的披风,顺势往她身上披。想盖住这晃花人眼的雪白。 “我不冷,用不着。怎么你体虚,觉得冷吗?” 符杉抿着唇,瞪着他,浑身抗拒,十分倔强。 厉南棠和她僵持了一瞬间,目光从上到下扫视了她一遍。虽然淡漠,没有情/色之意,符杉却觉得仿佛浑身被他的目光抚摸了一遍似得,肌肤火辣辣的,整个人觉得危险,不由得心里一紧,连双/腿也并/紧/了。 “我倒是不体虚。你喜欢穿的这样少,随你。” 厉南棠慢悠悠收回披风的时候,纤细的手指蓦地抓住布料,快速扯走。符杉面无表情给自己披上深色披风,系上带子,裹得严严实实。他身量高,披风也长,将将到汉白玉石砖的地面。连一双穿着棠木屐的赤足也遮掩起来。 披风残存着原主人的体温和气味。 些许清冷的竹木香气缭绕鼻端,些许酒气。 符杉拿披风裹紧自己的时候,嗅到的气息越发清晰。她不由得稍微松开些手,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往寝堂走。 这屋里本来就备着男子衣衫,供驸马穿戴。 厉南棠洗漱沐浴完,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衫,也赤脚踩着棠木屐回来了。 摘了发冠,散下长发,倒衬得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稍微柔和些。发尾垂到劲瘦的腰间,带着沐浴后的微微湿润。 他慵懒走进内室,抬眼看见符杉脱了他的披风,已经换上桃红色不透的大袖衫,脚上也穿了白色罗袜,套了绣鞋。 少女坐在紫檀椅子上,胳膊肘撑在同色几案上,支着下巴在出神。 意识到他走进来了,少女马上直起身子。 “公主,驸马,床已经铺好了。已经交了三鼓了,天这么晚了,请早些安歇吧。” 春芸铺好了床,行了福礼,低着头赔笑道。 “嗯,知道了,你也安歇吧。”符杉硬着头皮说。 春芸见他俩一前一后上了床,替他们拉下纱帐,熄灭了多余烛火,这才手掩着一支红烛,上旁边的小床上睡了。 她留在内室,伺候起夜。 帘子外间还有春杏伺候。 一时间,暗色的屋子里,静谧的只能听见呼吸声。 符杉觉得自己没出息。紧挨着手侧,躺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因为陌生的感觉,她很难受,心跳的很快。 周遭惯常的香气,遭到了破坏,夹杂了男子的竹木香气。他呼吸平缓,镇定,符杉却觉得自己呼吸急促,怎么都睡不安宁。 她就没交过男朋友。即使上学期间,有几个男孩子对她表白过,符杉都因为自己有心脏病,拒绝了。哪怕对方说不在意她的病——每当这时候,男生表现得好像英勇就义,很豁达,很深情,符杉却只觉得很可笑。 没打算结婚,只想接吻或者做别的亲密事情,当然不介意咯。 可能因为生病吧,符杉比同龄人心理成熟一些,总觉得他们太幼稚。她又有些洁癖,没兴趣和那些男生亲密,统统都拒绝了。 倘若还有顽固纠缠的,符杉就告诉老师。 总之,清净了这么多年,现在符杉这具身体很健康。她摸着自己心口窝,皱着眉头,忽然感觉又有点儿要犯心脏病。 旁边躺着一个男人,外头还有两个姑娘竖着耳朵听着,等他们“办事”。 太别扭了! “春芸,春杏!” “公主有何吩咐?” “你们俩今晚上出去睡吧!” 厉南棠听到枕边人的声音,闭着眼睛,搭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 春芸春杏立马答应,悄声出去了,以为公主害羞。 等门吱呀一声关上。厉南棠微微咽了下口水,觉得莫名口干,只是忍耐着并不出声。打定主意今晚上继续装死人。 他最不喜欢被人强迫做事。纵然皇命不可违,然而只要不是文皇后亲眼在这儿盯着,该不干的事情,他就不干。 少女猛地坐起身子,两只手开始使劲推他。 “你醒醒,我知道你没睡!”语气激烈,但声音很轻,像是怕外面人听见。 厉南棠叫她推了一会儿,见她实在锲而不舍,只得不耐烦地睁开眼睛。 “什么事儿?”他语气平静地装傻。 “你跟我下来。” 少女提起裙子,很不雅地跨过他的腰身走到床边下地穿鞋。 裙边轻薄,带着残存的暖意,流水一样滑过他的手指和腰间。 厉南棠看到这一幕,忽然扭过头去,下颚绷紧。 少女站在床边,坚持催促他下来。他只好起身,赤脚踩在宣城地毯上,疑惑地盯着少女,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符杉深呼吸一口气,等他随过来。符杉自己端起了玉石烛台,用手指笼着火。 “我告诉你,这是我的房间。在我这里睡觉,要遵守我的规矩。” 厉南棠愣了一下,挑起眉毛,便听见少女一本正经的分配东西。 “厉驸马,我这个人有些洁癖,不想和别人共用东西。这个茶杯给你,这个茶杯给我,你半夜若是口渴了要喝水,不要用混了。” 一套茶杯长得一样,自然只能靠方向来分辨。 符杉想了想,说:“下回若还要来,给你预备个单独的不重样的茶杯,回头你见哪个是单蹦,哪个就 10. 第十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天,朦胧被春芸叫醒的时候,符杉还回不过神来。 “驸马进宫去了。公主昨晚上歇息的可好?” 天光已经大亮了,快到晌午了。平日她绝不会起这么晚,可是昨天没睡好,前半夜实在辗转反侧睡不着,符杉只揉揉眼睛,点点头胡乱答应。 坐起身来,才看见挂起来的霞红纱帐,和熟悉的顶上垂落的锦绣五彩香囊。暖热的被窝里还残留着某人的气息。 符杉揉眼睛的手指有些僵硬,她转头四顾,忽然发现竟睡在她自己床上。 不对。 昨晚上她不是睡在小床上吗? 这……咋过来的呢? “你的床?” 符杉挽着头发试探着问。春芸不解的同她的视线一道望过去,只见床铺叠的整整齐齐。 “我的床怎么了?” “没事儿,只是昨晚上起夜的时候,走路不小心,我碰到你的床脚了。” 符杉见她一无所知的模样,忙笑着撒了个谎。心里想,看来是厉南棠先醒了,把她弄回来,又把小床的被子叠好。他为人倒是谨慎细致。只是,怎么把自己弄过来的?拖,还是抱? 春芸还絮絮叨叨问她磕在哪儿了? 符杉胡乱说:“脚。” 心里有些在意。也想象不出那个死冰山抱她的模样。怎么就睡得这么沉?若是一推就醒,自己走过来,就不需要他动手了。想起在无意识的睡眠中,叫一个男人抱过来,符杉脚趾都蜷曲起来,心里有些恼。 春芸低着头仔细检查她的脚一会儿,“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 “公主也是,怎的这么害羞。我们要是在里面伺候,想起夜,叫一声,直接给您端到床头,也不会劳您自己走路碰到脚了。屋里只留了一盏烛火,害怕不害怕……咦?公主,怎么现在还害羞呢?你的脸……都快不用抹胭脂了!” 春芸不小心抬起头,往前盯住符杉的脸,笑的促狭起来。 符杉摸着烫热的脸,觉得很不好意思,忽然伸出纤细的手指,在春芸脸蛋上也不轻不重扭了一下。 “我也帮帮你,也叫你少抹一回胭脂。” “哎呦,公主,饶命!哈哈哈哈……” 春杏听到欢快的笑闹声,放下温水铜盆,跑到床前,撸起袖子,掐腰笑道: “哎呀,你们俩竟打起来了,我该偏帮哪个?” 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外人面前名为主仆,私底下情同姐妹,而且公主自打成亲后,臭硬的脾气柔和许多,春芸一边被压着,一边笑道:“帮我,你呵公主的咯吱窝!” 春杏对着尖尖手指呵了一口热气,符杉见她要过来,马上尖叫一声,笑着横她一眼:“傻子,谁给你发月钱?!” 春杏闻言,立马转身:“那我还是识趣一点儿,帮给我发月钱的那个吧!” 檀青姑姑一早晨便过来请安,侯在外面,想查看昨晚上两人同房情况。 今早晨见驸马照常早起,见面时和她打招呼,一贯的温文有礼,只是眼底微微青黑,看着睡眠不足。 看来是“出力”了,只是弄不清他这“力气”出的高兴,还是不高兴。 直到见公主睡到日上三竿,醒过来便和侍女们笑闹,檀青姑姑这才放下一颗心。 驸马高兴不高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伺候”的公主高兴,那就妥了。 檀青姑姑提高声音,咳嗽一声。 里面的笑闹立马戛然而止。 “是檀青姑姑来了吗?”少女公主比方才沉稳了许多的声线传出。 “是我。檀青来给公主请安。” “宫里头安阳公主快过生辰了,晋阳公主约您一块进宫,看怎么布置热闹。” “好,烦姑姑找个人说与晋阳姐姐,我这就收拾好了出去。” * “过生日是小事,要我说,咱们出去看看你的安阳公主府,建造的气派不气派,是否快要竣工,才是要紧事情呢。” 晋阳公主在宫里是待不住的,拜见了皇后娘娘,又替安阳忖度着生日时邀请谁,帖子怎么下,当日座位怎么排,除了御厨房应有的宴席,额外再添些什么新鲜果点。商量差不多了,就想带着人出来玩。 “要姑姑看呢,你说的也不对。” 玉城长公主摇着团扇,风情万种走过来。 符杉和晋阳公主,安阳公主忙站起来,跟姑姑问好。 “我说的哪里不对了?”晋阳起身就梗着脖子不服气地问。 “小晋阳,你说的当然不对了。公主府是工部负责督建,左右都是那些样子,有什么打紧的?最重要的,不是你妹妹也满十五岁了,合该也点驸马了,以后找个什么模样人品的驸马,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符杉点点头。安阳羞红了脸,抱着符杉的胳膊,脑袋往她怀里钻。 玉城偏偏不放过她,团扇轻轻拍了安阳的脑袋一下,探头过去说: “点驸马要趁早,知己知彼呢,才能百战不殆。你抱着你福安姐姐干什么?你福安姐姐,再香香软软,她也不是个男人呀。今日天气好,咱们赶紧的过去探看探看!” * “晋阳,你的薛驸马在里面吃酒呢?” 杏花林里年轻官员宴饮,觥筹交错,还有美丽歌姬献舞。几个华丽大马车停在林子外面,玉城看热闹不嫌大,扇子挡着半张脸,笑眯眯给晋阳说。 晋阳捏紧了手指,咬着牙笑了一下:“他跟我说了,我允许他过来的。” 玉城看她气鼓鼓又装云淡风轻模样,笑而不语,转而胳膊肘戳戳符杉,对她说: “福安,你的厉驸马也在里头吃酒呢~” 符杉维持自己“不被爱”惨淡人设,说:“随便他吧,反正他去哪儿,从不跟我说的。” 晋阳睁大了眼睛,讶然道:“这么过分,你也不问?!” “我问他做什么。不用管他的事情,我还乐得清闲呢。” 几人正说着话,玉城忽然扯住她们手臂,叫她们闭嘴。几个女子隔着茂盛的花丛往外看,只见宴席前面的歌舞已经表演结束。 主人一招手,歌女们乳燕入林,纷纷依偎在各位客人几案边,殷勤劝酒。 有熟悉的,已经男女搂在一起了。 薛志宁伸手推拒,腼腆慌乱道:“我自己来就行!” 歌女跪坐在他旁边,“驸马爷可怜可怜人家吧,奴家就斟一杯酒,驸马也不怜惜吗?” 薛志宁脸蛋一红,连连叹气,只得接过来这杯酒:“我就饮这一杯,你去吧。” “姐姐,你快掐死我了!”安阳皱巴着 11. 第十一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檀青姑姑讲究一个趁热打铁,为了弥补驸马以前总不来的亏欠,连着几天她都亲自“请”驸马过来。 众人从开始的新鲜慌乱,到逐渐平静适应。 公主每次都害羞,让所有人出去。驸马寡言有礼,也不难伺候。 符杉跟他同居一室几天,发现厉南棠果然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并不会非礼她,渐渐放下心来,从开始的辗转难眠,到最后酣然入睡。 若单论室友关系呢,两个人都爱干净,厉南棠睡觉不打呼噜,也彼此不动对方的私人物品,相处还算愉快。 这早晨,天还黑着,多年早起的习惯,让厉南棠准时睁开眼睛。 他掀开薄红纱帐,走下床来。茶几暖罩子里的茶壶,仍然稍微温热。他拿起符杉给他的单独一个深色茶杯,自斟自饮喝了杯偏凉的温水。 符杉还在小床上沉睡。仰面,侧着头。乌黑的发丝凌乱散在脸颊,颈子,和竹青色薄纱被上,衬得肌肤越加雪白。 紧闭的眉目,柔和沉静,呼吸细细的,美丽的少女睡得像孩子一样熟。 厉南棠忽然想起来,自己二十六岁,她只有二十岁。相差六岁,她的确比他小很多。 “公子,公子!该起来了!”窗户外面传来侍墨的提醒,声音很小。 厉南棠这才回过神来,扭头,隔着紧闭的窗户,对外面低声说:“知道了!” 厉南棠隔着薄纱被子,轻推符杉两下,符杉蹙紧眉头,翻了个身,手里还抓着个彩线缠成的巴掌大小老虎。 “醒醒!” 符杉睁开惺忪的眼睛,困倦的一言不发,压着枕头摇摇头。 “我抱你过去?” 符杉闭上眼睛,点点头。 她看不见,厉南棠便无声勾起唇角。这小公主,第一天还正正经经给他问罪,问他为什么要在自己睡着的情况下,把她挪回去?难道不可以叫醒她,让她自己走过去吗? 结果才起了两天,小公主直接放弃。说起太早了,眼前发黑,心里发慌乱跳,好像心脏病那么难受。她坚信充足的睡眠对身体健康有好处,就贪睡不起了。 厉南棠连薄纱被一块裹起来她,抄起腿弯把人轻松抱起来。 她睡得热乎乎的,起身间便闻着馥郁的桂子甜香,沁人心脾。 小脑袋搭在他的宽肩摇摇晃晃,长发散在他的手臂上,又蹭着他的脖子,痒痒的。 一双小腿也随着走动,摇摇晃晃,赤luo的脚丫白白的,脚指甲淡淡的粉红,像是十片小小的花瓣。 厉南棠屏住呼吸,觉得自己脉搏稍微变快,大步流星走到架子床前,把人小心翼翼放进被窝。 修长的手指掌着她的颈侧,放在橘红色夹纱塞玫瑰花的新枕头上,顺着理好她散乱的裙角,手指滑过稍微有些凉意的脚背,用温热的掌心给焐热一会儿,把被子给她严严实实盖好。 这小公主,前几天,防备他很严实,连睡觉都穿着罗袜。这几天就信任许多,赤luo着脚丫踩着棠木屐,在他跟前走来走去。 说讲究吧,又有些不知世事的莽撞。她不知道女人的脚,不能轻易给男人看的吗? 也不是没问过她。她讶然看着自己的脚,而后抬起明亮的眸子,也不知真心还是假意,说:“可你是我的丈夫呀?” 名义上,他的确是她的丈夫。 他们这情况,算是什么丈夫和妻子呢?以前自然是泾渭分明,可现在,连厉南棠自己也有些分不清楚了。 * “南棠,我有个新认识的朋友,特别倾慕你的书法。他生辰快到了,想托我请你写一篇诗文,悬挂室内,日夜诵读。当然,润笔好说,绝不会低于这个数。” 鲁怀麒伸出右手,张开手指,正反比了一下。 厉南棠一边垂着眼睛,专注看着小陶壶煮茶,一边问:“他是谁呀?” 鲁怀麒把人家名字来历一说,是长安极为富裕的商贾,厉南棠就抬起眼睛。 “一个不通文墨的人,倾慕我的书法?你给我拒了吧。” 鲁怀麒说:“你别看他不通文墨,人家仰慕文墨还不行吗?他为人还挺疏财仗义的,挺热心一个好人。我都不好意思拒绝他。你写一幅字,不跟吃饭似得那么容易?一篇就一千两!我要有你那名气,我就替他写了!” “你说笑呢,你大将军府的出身,你会缺钱吗?”厉南棠不为所动,泉水咕噜噜冒泡的时候,开始优雅点茶。 “怀麒兄,我不是不给你面子。只是万事皆有品,我要是谁都给写,我的字画也就不值一提了。” 而且,现在随侍帝后身边,多少人盯着他呢。商人重利益,得了书法不会珍藏,而会炫耀自己的财力和关系,甚至假借和他熟悉的名义,背后不知搞什么勾当。厉南棠不会给自己添麻烦。 鲁怀麒见他态度坚决,只好接过来他给的茶杯,点点头。 “行,我知道了,其实我也就是试试,回头我就拒了他。” 厉南棠知道他没什么坏心思,只是为人热情,出身富贵想事情不会想太多,因而也不介意。 * 安阳公主的十五岁生辰办的很热闹。 符杉的礼物送出来,小寿星十分喜欢。 “福安姐姐,姐夫的书画是长安一绝,我很喜欢,你能帮我弄一幅他的亲笔画么?” 安阳本来就喜欢绘画,只是技艺稚嫩。厉南棠白身的时候,字画已经名满天下。如今成了帝后身边红人,书画随着主人身份水涨船高,王公贵族趋之若鹜。安阳今天喝多了桃花酒,酒壮着胆子才敢撒娇要求。 符杉愣了一下,摸着安阳髻发的小绢花,笑了一下。 “他不是在御书房教你们读书写字吗?怎么不当面问他要?” “我不敢嘛。姐夫虽然看着和气,一双眼睛看人时,冷冰冰的可威严了,我……我有些怕他。” 符杉无奈笑道:“别的可以帮你,这个我也爱莫能助。你姐夫的书画,我要不出来。在家里的时候,连他的书,都不叫我碰。” 其实不止安阳求要书画,其他相熟的人也有想从符杉这个途径求书画的,都叫她拒绝了。 符杉实事求是 12. 第十二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符杉眨巴眨巴眼睛,稍微觉得不好意思。 “虽然按正理,我该管着你的吃喝。但最近形势比人强嘛。” 符杉深深叹了口气。厉南棠盯着她,见她掰着葱根似得手指头跟他算账。 “这个月简直太可怕了,两家娶媳妇嫁女的,一个出殡的,还有个过生日的。真金白银准备礼物,费钱费心,还怕别人看不上。 你不知道,我好羡慕你,单身汉养几个随从就行。不像我,养一府邸。 你最近简直富得流油,厉驸马,反正天天有人请你吃饭,你就自负盈亏,行吗?” 符杉说的恳切。厉南棠定定看着她,有些不高兴的模样,而后转过视线不看她,冷冰冰看自己的书。 “说到底呢,还是不裁别人,单只裁我一人。也不知少我一人饭食,到底能省下几多银子?” 符杉厚着脸皮回答:“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嘛。不然你什么意思?你不回家吃饭,空把饭菜做出来凉着吗?” 某人不再理她,蓦地起身,书卷捏的紧紧的,背着手冷着脸朝外面去了。 春芸吓了一跳,捧着笸箩筐子掀开珠帘进来,探着头看那边。 “公主,深夜了驸马怎么出去了?这不快就寝了吗?” 因为不管他饭,伤他自尊了。 符杉不在意的说:“没事儿,今晚上他想回兰月居歇息吧。随便他睡在哪儿,不用管他。” 春芸小心瞥着她的神色,也不敢多问。公主平时很随和,没架子,但是她不想说的话,谁也别想问出来。 春芸手指灵巧的编梅花图案络子。符杉倚靠着秋香色大抱枕,歪头看了会儿,觉得彩线缤纷,手指翻飞的很有趣,也拈起来珠线。 两人编了几根,都困了,春芸收拾好东西,符杉拉着她的手说:“咱们好几天没一块睡了,今晚上你陪我睡。” 话音未落,春芸还笑着点头呢,忽然听见哗啦帘子响,一股子夏日热风随着来人涌进来,又被室内的冰盆消散。 “驸马爷来了!” 厉南棠单手抓着两只长长的卷轴,视线扫到符杉身上,又落到符杉和春芸交握的两只手上。 春芸呆了一下,只觉得视线比冰盆还冷,忙把手抽出来。 “公主驸马安歇吧,奴婢退下了,有事儿唤门外就行。” 说完,胳膊夹着笸箩筐子就躬身退下了。还替他们关上门。 “你又回来干吗?你睡在兰月居不好吗?我还以为,今晚上能和春芸一起睡呢。” 符杉没想到他去而复返,微微撅着嘴巴,有些失望。 “我也不想和你一块睡。不过是御赐婚姻,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不想弄得太难看而已。” 熟悉了以后,寡言的他说话也直起来。 符杉一下子从架子床上站起来,皱着小鼻子,哐哐往小床上走。 “真讨厌。你又要霸占我的大床了。” “别冤枉人。是你不要我睡小床的。” “那不是应该的吗。你霸占了我的大床还不够,小床你也要占着吗?你是霸王龙转世的吗?” “什么……龙?” “没什么,你听错了……不是,你给我什么?” 男人跟着她走到小床前,长臂一伸,把两个卷轴横在她的面前。 符杉手小一些,他单手轻松抓着两个卷轴的中心,符杉需要用两只手接过来,捧在怀里,犹豫好奇地看着他。 男人点下头,“是还你的人情。” “什么人情?” “你不是曾经给我送饭捎花吗?如今,还住在你的寝堂。不太想欠你人情。打开看看吧。喜欢给谁,就给谁。只是不要送给声名狼藉的人。” 王公贵族也有庸碌无能,横行霸道的败类。他不想自己的文墨落在名声不好的人手里。 符杉一边下意识点头,把卷轴放在床上,挑了一幅打开一看,是一篇名文。 笔走龙蛇,字迹劲瘦,极有筋骨。 就算她不太懂行,也看得出,比皇宫里珍藏的那些名家书法,也不遑多让,甚至字迹更为秀美。 符杉把卷轴阖上。没想到厉南棠这么冷硬,油盐不进的人,居然能主动给她两幅墨宝。 符杉心里立马算起来。 两幅字画,足以送两次礼。体面珍贵,能省下她不少真金白银。 只是…… 符杉抬起眸子,见对方沉静地凝视她。不禁有些难为情,推脱起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知道你的字画很名贵。无功不受禄,我,我还是还给你吧。” 虽然只是几两银子买来的纸笔,但只要经他亲笔书写绘画,立马价值千金。 厉南棠素来有自己的格调,他的书画并不轻易给人。有个老王爷曾经想要他的字画,但那个老王爷往年在战事中贪生怕死,陷害忠良做过逃兵,口碑不佳。就算得罪了他,厉南棠也没给。 因为稀少,所以更为珍贵。 厉南棠没想到她会拒绝。眼眸垂下,随即掀开眼皮对视她:“ 13. 第十三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小福安,你还说你弄不出厉驸马的书画来,前些日子你给七哥送寿礼的时候,我可看见了,里面不是厉驸马的亲笔墨宝吗?” 秋天,朝廷征收各地税赋,公主们封地上的钱粮也陆续运到了。 玉城长公主囊中丰富,就在自己府中置办了宴席请相好的女眷过来玩。 她跟符杉坐在一块,挨着身子质问她。 符杉手里只有两幅画,一个给了南安王爷过寿,一个送给老太妃过生辰。 僧多粥少,问她要书画的人太多,肯定不能谁都给。玉城长公主虽然和她关系不错,但生日早就过完了,当时符杉也送出了不菲的贺礼。没有一个生日给两份礼物的道理,她又不是钱多烧的慌。 相反,作为养女,虽然封地和嫡亲公主们差不多大小,实质却大不相同。 土地没有人家的肥沃,位置偏僻,管理封地的官员也庸碌一些。 因封地那边推说旱涝不定,粮食欠收,以为送来的能有两万多两,其实只有一万出头。 这些钱,不仅要供应半年的开销,还包括过年时候,给帝后的进贡,年节期间大量的人情来往。符杉真怀疑能不能撑到二月春收的时候。 她老怀疑封地官员是否有些问题,像府里之前秦嬷嬷等人贪污一样,只是隔得远,暂且鞭长莫及。 但一定得赶紧想个法子,不然钱财不够,交不出足够的贡品,可有现成的例子等着她呢。 跟玉城长公主同一个辈分的一位庶公主,听说贡品不像样,以藐视圣上的名义受到斥责,直接封地都被没收了。人也被赶出京城,说永不许入长安,发配到鸟不拉屎的一个贫穷地方,忧虑交加,不过一年就病死了。 能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天家亲情淡薄如此,不是表面言笑晏晏能掩盖的住的。 符杉想尽力保住这块封地。 这可是原身亡父遗留下来的唯一财产——朝廷当时收走父亲的大封地,换给她这块小封地。 也是她好好生存下去的依仗。 “姑姑,你也知道是七叔嘛。不知什么时候,驸马常和他下棋,他俩有交情,驸马自愿送他的。” “真的?”玉城身子往后一靠。 符杉微微睁大眼睛,一本正经道:“真的啦。姑姑。要不然你也跟驸马下棋,赢他几回,看下回你生日时,他送你不送?” “那算了。我顶讨厌下棋,有那功夫,不如找人玩玩呢。” 玉城长公主倒不是多喜欢书画,不过这些天之骄女们都最好面子,符杉软语和她说笑了一会儿,哄她开心,她就转怒为喜了。 宴席上,酒香,菜好,螃蟹肥嫩,四周菊花馥郁芬芳,争奇斗艳。 玉城喝多了,脸上有了/春/色,便叫了常相/好的两个美少年过来。靠在一个美少年的怀里,反手摸着他的脸庞,和他说笑。又叫另外一个给她细细剥螃蟹,亲手把蟹黄喂进她嘴里吃。 晋阳见怪不怪,皱着眉头揶揄说:“姑姑,你消停着点儿吧。之前还病的厉害,才刚好,就吃这么多螃蟹,不怕再生病吗?” 说着螃蟹,意有所指,眼睛却扫着那两个美少年。 玉城不以为意,笑道:“我这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以前有相熟的姐妹,贤良淑德,什么好事都干了,结果积郁成疾,不到二十七八,人就没了。 我如今已经年过三十二了,早想开了,不趁着春光好好享用,还等着老了吃不动的时候再热螃蟹么?” “小福安,你说呢,姑姑说的对不对?” 眼观鼻,鼻观心的符杉被点了名,转过头来只好说: “姑姑天性豁达,是真名士自风流,怎么会错呢?我和晋阳姐姐,只是想您稍微保养些,有了健康的身体,才能长长久久的享用更多呀。” “小福安真会说话,这话我喜欢听。” 玉城笑着又敬了几人一杯酒,众人都随着喝了。 “要我说,你们都还是小女孩,不懂得其中的快乐。小晋阳的薛驸马文雅温和,太老实了,一看就没意思。小福安你的厉驸马鼻梁高挺,丰神俊秀,看着挺行的,只是为人太过冷冰冰,肯定也不怎么知情知趣。要不我这儿还有多的漂亮男孩子,你们……” ——要不要享用免费的鸭鸭。符杉脸色通红,立马摆手:“不用!” 晋阳也小脸通红,绷着脸一下子站起来,把符杉也拉起来了。 “姑姑喝醉了,说话越没边际了。咱们不听姑姑的疯话,咱们走!” 符杉跟着晋阳一路飞快跑出长廊。跑累了,对视一眼,秋光之下,两人脸蛋一样通红,不由的都笑起来。 晋阳说:“你笑什么?” 符杉反问:“你笑什么?” 晋阳干咳一声,眼神飘忽,握着一只拳头道:“我家薛志宁,虽然看着老实,其实很行的。” 符杉:…… 行?哪个行? 什么经验都没有的符杉,只好硬着头皮替某人正名,装作很有经验的样子。 “我们家厉驸马,虽然冷冰冰的,但其实应该也还行吧。” ——苍天啊,她哪知道他行不行? 一下都没体验过。 而且厉南棠这个人实在别扭,叫她摸不清他的心思。 比如,他送她珍贵的卷轴,符杉以为他是在示好,也想投我以桃李,报之以琼瑶呢,想方设法在衣食住行上对他好一些。 结果对方却唯恐避之不及,像防备她另有心思,一下子对她比之前还要冷淡。 符杉现代是一个孤儿出身,被当初父母扔的那家医院的医生收养了。养父很忙,除了吃药打针做手术时关照她,其余时间常常忙的看不见身影。 她从小就是在嘈杂的医院办公室长大的。从小面对来来往往的疲累的医生,护士,愁眉苦脸的病人,甚至暴躁吵起来的医闹。 符杉很会看人脸色,她会尽力不打扰别人,给自己找一个最不起眼的小角落,不缠着大人,自己跟自己玩,或者乖乖写作业。 所以,厉南棠一抗拒她的示好,想和她保持距离,她马上就感应出来了。并且立马有眼色的不再靠近。 只是……厉南棠不接受她的好意,不叫她还人情,她岂不是永远欠他? 兰花地里剪下来的,不值一文,对方的书画,至少价值两千两银子。 符杉也不爱欠人的,白拿人家好处,心里不安稳。 况且,这次给了。他虽然冷淡,却是个好人,说不准下回看着她经济困难,还给。 要了,自己觉得不得劲儿,欠 14. 第十四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侍墨正和马夫闲聊说话,转头看见公子,愣了一下,忙小跑过来,要把披风往他身上披。 “给我这个做什么?”主子眼睛一横,脸色冷峻不大好看。 侍墨一愣。“秋天风冷了,怕您骑马受凉。” “不用,一点儿不冷。” 侍墨看着主子泛红的耳朵,欲言又止,只好把披风又搭在胳膊上。 真男人一生要强,耳朵都被冷风呲溜红了,嘴还这么硬。 * 符杉在微微摇晃的马车里睡了一觉,彻底酒醒得到晚上了。 厉南棠下午又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符杉嘴里含着醒酒石,几案上摆了几碟子精致糕点。她在地毯上走来走去转圈圈,脑子里一直盘算着究竟该怎么办,渐渐的,心里有了大概的主意。 眼看厉南棠一身玄色深衣,越衬得肩宽腰细,长身玉立。就这么风尘仆仆走进寝堂,洗了手,坐在榻上喝热茶。 符杉忙把醒酒石吐出来,又叫侍女们先出去。 厉南棠本来没觉得什么,忽见还未到就寝时间,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门紧紧关上了,心里便有些异样。 红烛灼灼,明暗交错的烛光给白衣窈窕的少女染上一层晕光。瓷白的肌肤,明亮的眼睛倒映着璀璨的烛光,厉南棠对视着那双眼睛,忽然觉得脉搏加快。 他不由得垂下眸子,扫视到她嫣红的唇瓣,尖尖的下巴颌,细白优美的脖颈。 心脏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忙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虚空。 脑海却不听使唤,突然想起她那句醉意中黏糊糊的一句话:“我看你挺行。” 心里蓦地涌上一股说不清的烦躁。这小姑娘,看多了玉城长公主的纵情声色,今晚该不是想…… 厉南棠不想和小公主发生关系。 本来就是被迫的婚姻。 他若是沉溺于跟她的鱼水之欢,那算什么意思? 何况,他也给不了她别的。因为他打定了主意,以后一定会离开公主府,会重回仕途。 没有未来的两个人,不必有过多的瓜葛。 “厉驸马,这么晚了,你吃了吗,饿不饿?”符杉站在他面前,阴影覆盖在他身上,温柔带笑地说。 “吃了,很饱,不饿。” 厉南棠周遭满是她身上的桂子甜香,蓦地偏转了头部,不看她,声音发紧。 一盘果肉晶莹的山楂糕忽然捧到面前,符杉殷勤道: “那你吃点儿山楂糕消化消化吧。这糕儿刚做出来的,酸酸甜甜,很可口的。” “多谢,不用。” 厉南棠坚持不要。符杉端了一会儿盘子,只好再把盘子放在几案上。 “那茯苓糕……” “也不用。我不爱吃甜的,你不用费心了。” 厉南棠绷紧了肌肉,态度冷硬。眼角余光偷偷看她。 只见少女俏脸惆怅,悠悠叹了口气。 “你这人,怎么没爱吃的东西呀。” “我喜欢吃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厉南棠垂着眼眸问。他的手指不轻不重捏着青瓷茶杯,慢慢摩挲转动。 “是没关系。” 少女叹气:“只是你给我两幅卷轴,帮了我大忙,我谢谢你还不行吗?” “不用谢。那不是还你两枝兰花的?” “兰花又不用花钱,你的卷轴,至少价值两千两。怎么能一样呢?我拿了以后,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觉得欠了你的,可是……” 自打送了卷轴以后,符杉是想要回报一二,变着法给他送过很多美食,还有穿戴摆设等物,都被他婉拒了。 厉南棠凝视着她有些羞涩的脸,总觉得下一句就要跳出来“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了。 他脊背一麻,放下茶杯,倏地站起来,点头温润道:“很不用算的这么细。我说价值相等,就相等。你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出去了。” 符杉站在原地,厉南棠与她擦肩而过,大步流星掀开珠帘,手指搭在门上,这就要拉开门出去。 “你很讨厌我吗?一下都不想见到我?” 背后幽幽传来一句叹息。 厉南棠手搭在门把手上,僵硬半天,感到十分矛盾。这话说的太伤了。他不擅长安抚伤心的姑娘,很想干脆不管,就此出去,两条腿却像是被什么绑住了,死活迈不出去. 良久,他转过身子,背靠着门框,遥望着走到珠帘处的少女。 “也不算。你想多了。” 符杉拨开珠帘,款款走到他跟前,低声说:“若不算,随我进去。在门边说话,外面人都听见。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太高兴和我成亲,我不勉强你。只是老这么下去,不远不近,不清不楚的,也不是办法。” 她伸出手牵着他的衣袖。 细白的手指抓着墨色的衣袖,厉南棠不由自主跟她走到里屋,重新在坐榻上坐下。 “其实你也不用气愤了,我知道你不想要我回报,想要的肯定是另外一个东西。行吧,你这么不情愿,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嗯?什么交易?” 符杉看着他的眼睛,开始给他画大饼。 “你不喜欢我,我不碰你。我封地出了问题,交上来的钱粮总是亏空,我花钱雇佣你管理封地怎么样?只要管理的好,能帮我训练出一批好手下,等一年后,我就付给你一大笔钱,跟你和离,还推荐你做高官,这样行吗?” 厉南棠:…… “你今晚上百般对我示好,就是为了让我替你管理封地?” 符杉:“要不然呢?我还你的人情,你全都不想要。你最想要的不就是自由吗?我还你自由,叫你重新入仕,还不好?” 她打听过,公主之前有和离成功的。 只是,那是结婚多年以后,公主没有生育能力,并且一心向佛,自愿和离的。 厉南棠现在深受帝后青睐,但成规就是成规,一日是驸马,就不得担当重要职位。或许以后上面实在缺不了他,会找符杉商议。但是符杉咬死了不放人,厉南棠想走也没那么顺利。 厉南棠深呼吸一口气,扭头对视她的眼睛。 “你想使唤我?” “不算使唤,算聘用吧。” “想用我的人,很多,花费可不会少。你打算出多少?” “你定。” “一万两!”他挑起眉峰,神色带着挑衅。他知道她拿不出来。 “我给 15. 第十五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符杉独自睡了一夜,越发觉得昨晚上的提议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逼婚厉南棠,毁了他的前程,是“自己”的原罪。 两个人相处总有些别别扭扭的,近也不是,远也不是,彼此都有心结。 如今便如拨开迷雾,清晰多了,自己只需要把他当做合作者,或者聘用的职业经理人看待就行。 她想写个合同——这里叫做文书契约,只是别的事情可以找文书相公写,这件事这么隐私,肯定不好找外人写。厉南棠永远早晨看不见人,他出门的时候,她还正在睡觉呢。 符杉再次晚上等着他。 只是今晚上没有等到。驸马叫人传话来,说他居住在洛阳的寡母生病了,他暂且去洛阳探病,四五天后才能回来。 洛阳西郊,太平观。 清癯的道姑,穿着玄色道士服。面容和青年男子有三分相似,只是骨架小,身形瘦弱,比儿子矮了整整一头。 素心道姑高灵音脖颈修长,气质优雅,虽然带着些许病容,精神头倒是很好。 厉南棠笔直站在斑驳的竹篱笆前,双手垂在身侧。看着母亲在前面悠然地浇花,直立起身子的时候,纤细的腰背挺直,一双细肩,似乎天地毁灭,也永远不会塌陷。 “去侯府见过你舅舅了吗?” 她说的是厉南棠的舅舅,安国侯高本立。厉南棠已故生父是个寒微书生,母族却算的上显赫。 “儿子听说母亲生病了,先来的母亲这里。等明天我再去城里看望舅舅。” “其实我只是偶感风寒,并不碍事。本不需要你从长安回来这一趟。你舅舅派人给你说我病了?” “是的,母亲。” “那或许是看你有出息了,你舅舅想找你商量什么正事。” 厉南棠微微皱了下眉毛,随即面无表情,继续应是。 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就算亲舅舅家里也如是。 厉南棠生父是岭南人,父亲虽然才高,却身体弱,一生没有功名,年仅三十就去世了。小时候,他随着母亲在南方过了几年清苦日子。父亲死后,随母亲回到洛阳,寄居在舅舅家。 舅舅见他从小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对他寄予厚望。 结果一朝成为状元,没想到被点了个养女公主的闲散驸马,那边知道他前程到了尽头,对家族没什么帮助,也就淡了。 他跟褚相爷对峙的时候,舅舅等人还碍于褚相爷的关系面子,写书信斥责,叫他消停些不要给家族惹祸。 可如今,斗倒了褚相爷,他又崭露锋芒,渐渐成了帝后身边的红人,舅舅这种不在权利中心的边缘侯府,自然要重新估量他的价值,改善和他的淡薄关系了。 早在预料之中,也应付的了。只是,亲人没什么亲情,冷冰冰的只剩下利益,也挺无味。 “母亲毕竟病体,如今风凉了,且歇一歇,回屋休息吧。您的药也该熬好了。” 厉南棠上前几步,接过母亲手里的竹木喷壶,利落收拾好一切器械,让母亲扶着自己的手臂,恭请她回屋休息。 一进屋子,四四方方,简单素净。 除了床铺,桌椅,蒲团,墙上挂的求仙问道图,下面几案上的素色花瓶,小鼎,香炉,拂尘,纸笔砚台等物,并无其他东西。 所有物品虽然半旧不新,却都擦拭的一尘不染。 小泥炉子上,乌黑的药罐烧的咕噜噜作响。 满室苦涩的药香,夹杂着小鼎上燃的线香,稍微有些呛鼻。 厉南棠不由得想起十岁以前,父亲常常生病卧床,家里经常都是弥漫这个味道。 他压制住心里的怅惘,打开窗户,散散味道。用厚厚的干净布帕子捂住药罐把手,把乌黑的药汁倒进蓝边大瓷盏里,放在几案上,等着药汁晾温。 “南棠,你如今重新得到那两位的启用,你觉得他们态度如何,日后真的会重用你吗?” 素心道姑掩上门,走到儿子跟前,仰头看着儿子,眸光坚定、偏执而热切。 厉南棠心里涌上一股熟悉的烦躁。 他压抑着情绪,说:“母亲,圣心不可揣测,你别管了。左右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我自己晓得怎么做。” 素心道姑轻轻抓住儿子的手臂。 “我知道你有主意,有分寸。南棠,母亲只是想让你记得,当年你父亲明明可以夺得魁首,却因为天生体弱,连科考的艰辛都支撑不过,最后潦倒一生,一无所获,平白叫别人耻笑。 你比你父亲还要聪明,又比他身子强健,你一定要连着你父亲的那份,一块好好争口气。子肖父志,要有出息,做出一番事业,叫世人看看,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母亲!” 从小到大,耳提面命,厉南棠忍不住有些烦躁。 总是这样,他既知道母亲养育他,费尽心血极为不容易。 可是,只要和母亲呆在一处,说不上几句话,就胸口翻涌憋闷,恨不得立即转身出逃。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知道你是最懂事的好孩子。对了,你和福安公主……” 厉南棠右手握在背后,大拇指下意识掐紧了食指,掐地发痛。 “相敬如宾。” “皇后娘娘是个城府很深的女人。” 素心道姑自顾自地说:“她收服能人的方式,惯常是先打压,磨损志气,等恭顺听话了再启用。” “皇后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怕你最后怨恨她的亲生女儿,反而不美。正好福安公主看中了你,所以顺水推舟。你跟她夫妻一场,大约是有缘无分。不过是公主自己苦苦求来的,倒也怨不得咱们。只是不可与她感情过深。” “我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但是先成家而后立业。皇后赐予婚姻,就算找由头和离,也不可能那么快。总得做做样子给外面看,不能太随意了倒惹人非议。 南棠,你已经二十六了,过年就二十七。福安公主迟早和你分开,你们俩不适合有孩子。母亲给你看了几个好人家的姑娘……” “母亲,不用!” 许是他的语气太冲了,素心道姑笑容一敛,清瘦的面容上立马威严起来。 “南棠,怎么和母亲说话呢?” “母亲,对不起。只是万事不可操之过急。别说我对和别的姑娘相处,没有兴趣。就算有也不行。” 他盯着母亲,压低声音,恳切郑重说:“皇后亲自指的婚,在她亲口让分开之前,我的妻子,只会是福安公主。母亲,我有分寸,您别管了,莫要做多错多。” “好,你长大了,有主意了,听你的吧。” 素心道姑静静看了他半晌,忽然优雅淡笑,勉强点头答应。 “母亲,药快凉了,赶紧喝了歇息吧。” 厉南棠服侍着母亲喝药,洗漱,休息。屋里味道散去很多了,怕风凉,又给关上窗户。 等走出房门,天已经黄昏。 金红的晚霞,照耀着房门前两棵郁郁葱葱的海棠树,绚丽多姿,花开满树。 < 16. 第十六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男人低声说话间,灼热的呼吸,喷在耳朵上,肌肤立刻烫热起来。 厉南棠见她瓷白的耳朵,忽然泛起红霞,连雪白的颈子都蔓延血色了,也愣了一下。 两人视线相碰,像是被热水烫了一下,倏地分开,各自看别的地方。 符杉手指搓搓热乎乎的耳朵,笑了一下,“那就不写了。厉南棠,你放心,答应的事情我一定做到,我不会骗你的。” 厉南棠听着她坚定的声音,出神的看着内室摇晃的水晶珠帘,在符杉以为他会惯性怼回来的时候,却只沉默几息,嗯了一声。 * 厉南棠自打答应符杉帮她管理封地后,越加忙碌起来。 简而言之,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的比驴多。 因为他在长安也有正经差事,平日要去御书房教皇子皇女读书,下了值要御前侍奉讲经献策。 他母亲素心道姑住惯了洛阳,不肯来长安,所以休沐放假时还要常去洛阳侍奉。 闲暇之余,又要挤出空来去跑封地。不要说人,连□□的骏马都要跑瘦了。 符杉每日只用吃喝玩乐,侍奉下皇后,和公主们交际拉进一下关系,参加些宴会,相当的无为而治,相比较之下,过得岁月静好,悠闲的可以长蘑菇。 她心里颇为过意不去,于是抽个空,和皇后告假,说想中秋前祭拜祖先,带领一帮子人去封地陵县住了几天。 符家的祖庙已经迁移到陵县,祭田家学也在这里。符家主枝就剩下符杉一个女儿,但偏远亲戚还有几门,枝叶零落,聚集在这里。 一座簇新的符家主宅院,从竣工以后,主人就基本没回来过。 因提前递了消息,所以前几日一气儿都打扫出来了。长安的仆人拉着两马车东西,也提前到了,把常用的帘幔,铺盖,椅子垫,一应古玩摆设全部安置好。 符杉到的时候,庭院花草树木都修剪一新,室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直接就能入住。 虽然比不上长安的公主府那么精致富丽,也素雅干净。 公主府侍卫长杨荃按刀跨进客栈门槛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驸马的护卫秦云河与书童侍墨正在临窗户的方桌上吃饭。 杨荃打招呼走过去,两人见到,十分讶异,忙站起来寒暄。 “你怎么也上这穷僻地方来了?”秦云河与他相熟,一边倒了一杯酒递过去,一边笑着问。 “怎么,你们俩能来,我就不能来?” 杨荃接过杯子,一饮而尽,酒水苦涩辣口,咽下去的时候,粗眉毛拧成疙瘩。 秦云河幸灾乐祸道:“你担待点儿吧,这就是这里最上等的酒了。” 桌上四菜一汤,有肉有菜。 “怎么就你俩在这儿吃饭?你家公子呢?” 侍墨脑袋往二楼一偏,“在楼上房间里呢。” “没吃饭?” “就吃了碗米饭,外加几根青菜。一个地方一个口味,我们俩怎么对付都行,其实我觉得这地饭菜也还行,但耐不住我们公子嘴挑呀,南方人口味清淡,吃不惯这里东西……” 侍墨絮絮叨叨诉起苦来,说公子为了公主,来到这荒僻地方出力受苦,搞得胃都痛了。 客栈房间简陋不说,院子里还养了鸡鸭,天不亮公鸡喔喔打鸣,此起彼伏吵死个人,三人睡得也不好。要杨荃记得一定找公主表表功。 * “长安离陵县这么远,其实你不用过来。” 从客栈搬过来符杉的宅院,又清净,饭菜酒水都是上等。厉南棠客气完了,一气儿吃了一笼蟹黄小汤包。 自打那次从洛阳回来,捎给她两枝花儿以后,他好像想开了许多。以前饿死也不吃,很防备符杉的好意。如今成了“宾主”的关系,符杉单纯“照顾贤才”,他倒是没那么抗拒了。 “我知道呀。这不是中秋节快到了吗?我想祭拜我符家的祖先。再说到底是我的封地,我也想趁机看看这边的风土人情。 对了,你不是爱清净吗,我这宅子整理出来,别的没什么,就胜在一个清净上。你就退了客栈,安心住在我这里吧。以后如果要来陵县,也直接住在这宅子里面就行,不用另外找客栈了。” “你倒是做事贴心。”厉南棠默了一会儿,感慨一声。 “不然呢?你帮我的忙,我还能苦着你?……你……” 厉南棠眸子淡漠,直直看着人的时候,漆黑的眼珠是静止的,瞳孔泛着一点儿冷光,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 符杉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转过视线,交叉着轻轻挤压自己的手指。 厉南棠垂下眸子。 “管吃管住,礼贤下士。” “不算礼贤下士吧。” “那算什么?” “算是拜老师。” 厉南棠扭过头去,看见少女乌发雪肤,浅淡一笑,温婉如春花绽放。 “你替我管理封地,我得趁此良机,跟你这位名师好好学习一下的,免得你走了之后,我还是什么都不会,连封地长得什么样子,下面人干的好不好,都不知道。” “我听出来了,你是花一份钱,叫我出两份工。” 厉南棠挑起眉毛,语气平平,符杉看不出他是说笑还是讽刺。 符杉又笑了一下,“能者多劳嘛。如果你看我实在太笨,懒得教我,就不用管我,我自己看着你怎么做,胡乱学习一点儿。如果你闲暇时候,愿意点拨我两句,那我就把你当老师对待,替你磨墨,洗笔。” 假如符杉没有成亲,现在也得在御书房读书,厉南棠正是她的老师。 少女眼睛黑白分明,流光溢彩,神色灵动,说话间十分可爱。厉南棠心里一动,视线紧随着她的眼睛而移动。嘴上却说: “可是你天天睡懒觉,一点儿不勤快,看着就不像是一个好学生的模样。” 符杉:…… “我知道呀。只是听安阳说,厉先生在御书房讲课的时候,从来不催促,博学有耐心,待人又平等。偏偏还没教我,就对我有偏见了。也好,你看不上我呀,我正好也不用替你磨墨洗笔了。” 厉南棠瞥了她一眼,狭长的眸子微微一弯。成亲到如今好几个月了,她也没给他磨过一次墨,洗过一次笔呀。 “你这么说,我回想一下,你还是挺勤快的……” “是吗,我哪儿勤快?” 男人的视线往下滑,盯住她微微张开,嫣红的唇瓣,挑了一下眉, “嘴勤快。” “……是,叫你看出来了。”符杉纤瘦的身子往坐榻后面一靠,也笑了一下,不辩驳,干脆直接承认。 * 两人没白来一趟。符杉见识了自己封地的田土山川河流,知道了县衙的权力结构,收税的流程。也见到了当地县令窦德海。 说真的,单纯见到这个人的时候,真看不出他贪财。五旬老者,鬓发半白,穿着俭朴,怎么看都像个清贫好官。 连质问他为何钱粮年年变少,他回答的也十分诚挚。 “其一,陵县土地本来就贫瘠,产出不多。其二,咱们陵县临着三皇子章王殿下的封地。今天春夏,雨水不丰,河流干枯,相邻的河水多半被那边抢去了,所以干旱更为严重些。” 三皇子李景炎掌管刑部,兵部,本来就是个刀兵戾气之人,符杉一听他的封地和她的抢水,这可不好办呢。 “你听他挂大旗扯虎皮呢。”厉南棠不以为然,神色淡淡。 “我查过送钱粮到长安的薛禄,收库记载的账房,并这边的县令上下一干人等,手脚都不干净。 < 17. 第十七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钱财充裕后,符杉焦虑消散,过了个很舒心的中秋节。 按惯例打理和各家的人情来往,挑了一尊寿星公捧寿桃的玉雕像,做进献帝后的中秋贺礼。 这雕像稍微小些,但是胜在玉质极好,特别是那个寿桃,尖尖上天然带着一点儿红,剔透玲珑极了。寿星公也雕刻的活灵活现,笑眯眯的。 这礼物比晋阳公主的翡翠佛像略微低一点儿,正好符合符杉不求拔尖冒头,但求平安无过的风格。 晋阳看过她的礼物,点点头评价道:“这贺礼不错,你也算用心了。虽然说小一点儿,但价格不菲吧。前些日子你不是缺些钱粮,现在还缺吗?要不我帮你找母后要一些贴补?” “多谢你费心,不用啦。陵县还有些滞后没发过来的钱粮,这几天陆续补给我了,你知道我花费不大的,已经很够用了。” “那就好。” 晋阳不以为意,说着话呢,眸光忽然被一株巨大的红色珊瑚树吸引。 这珊瑚树足有三尺高,罕见硕大,枝干繁茂,血色一样剔透鲜红,站在旁边,真像是身处龙宫。 晋阳拉着符杉小跑过去,拿起前面的名帖,撇嘴笑道: “我小姨母送的中秋贺礼,瞧呀多气派,把咱们的一干礼物,可全压下去了!” “是齐国夫人呀,果然财力雄厚。” 齐国夫人是文皇后顶小的妹妹,皇后四十多岁,她才只有二十三岁,比晋阳和符杉没大几岁。不过人小辈分高,符杉记得她常常出入后宫,是个张扬娇艳的美人。 文皇后把幺妹当女儿带,皇上也很喜欢她。赏赐不断,家产极厚。她性子也要强,穿着打扮都要引人注目,送帝后贺礼也要出类拔萃。 只是过犹不及,晋阳这等骄傲的人,礼物被远远压下去了,并不高兴。 “真气人,母后叫我们惜福,不要太过奢侈,所以我们送的礼物并不出彩。怎么小姨母就不听母后的话,趁着我们收敛,她偷偷送这么张扬的礼物!哼,这次又是她最出风头了!” 晋阳拉着符杉的手,撅着嘴巴说:“你陪我去中宫,找母后告状去!小姨母和我们,当然要一视同仁啦,凭什么光叫我们俭朴,却不管她呀!” 姐姐,你那还叫俭朴? 符杉笑着把手抽出来,她才不掺和是非呢,晋阳把眼睛一瞪,符杉马上找借口解释。 “皇后娘娘中秋节最忙了,我劝你这时候也别去。人着急上火的时候,不耐烦听话,你说的有道理怕也没有用处。回头等皇后娘娘空闲了,你有多少话不能和她说?” “而且,我想去看看驸马呢。他中秋前又去洛阳看我婆母了,舟车劳顿的,可能吹了些冷风,身子有些不爽利,我看看他别吃多了酒。” 符杉这话半真半假。厉南棠去洛阳是真的,只是没有生病,但他确实情绪不好,给人感觉阴郁。 其实不止是这次,符杉发觉每次去洛阳,回来以后厉南棠情绪都会有些阴郁。 听说他母亲教子严格,持身也正。自从丈夫死了,带着儿子从南方回到老家洛阳,也不改嫁,直接出家入道观做了带发修行的道姑。 儿子定居在长安,已经成亲了,外头也有自己单独的宅邸。几次想把母亲接过来长安,他母亲都不愿意,就爱住在洛阳。 或许是中秋节到了,还不能团聚,所以厉南棠心情不好吧。 只是他是个闷葫芦,喜怒不轻易形于色,就算心事重重也不跟她说。 “你呀,就是太惯着你们家厉驸马了!” 晋阳反而越加拉紧她的手,不服气道:“一个大男人,宫里还有御医,吃个宴席能有什么问题?你别管他啦!” “我不管他,我也不能和你去中宫呀。万一娘娘答应你的请求,容许大家比着赛献出好礼物。咱们中间数我最没钱,到时候拿不出好礼物,我不是自找没趣吗?” 晋阳拗不过她。 “好吧好吧,不去中宫了。哎,等会儿才开宴,我给你说,御花园里得了一只雪白的大鹦鹉,起名叫白羽将军,会学人说话,还会唱歌,可有意思了,我带你去看看!” 两人便提着裙子沿着长长的红色回廊朝御花园跑去。 到了挂金鸟笼的地方,却空无踪影。 管鸟雀的宫人说,皇上身边的人早晨就把白羽鹦鹉给提走了,还没送回来呢。 符杉说算了算了,下回再看吧,怕宴席马上就要开了。 可晋阳是个没耐心的人,起了兴致跑来了,就一定要看到鹦鹉。 不过是拿到父皇那里,她便硬拉着符杉,要去皇上的紫宸宫。 “晋阳,福安,你们俩不在前面赴宴,在这儿干什么呢?” 刚到紫宸宫,就仿佛听见什么东西撞碎了。 符杉一瞅门外侍者森严,人数多了许多,皆是严肃木讷,一声不吭。不仅有皇上身边的人,还有皇后身边的女官,心里就觉得不妙。 想拉着晋阳赶紧走,别碰着什么隐私事情,便听见皇后稳重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符杉身子一僵硬,马上和晋阳对视一眼。 两人转过身来,见文皇后高高在上,站在汉白玉石台阶上,一身雍容红凤袍。两人站在下面,忙规矩福了一礼。 连晋阳那么粗枝大叶的人,都觉得母后今天威严的有点儿不太对劲。 晋阳说:“母后,我们想看白羽将军,就是那只会说话会唱歌的白羽毛鹦鹉。听宫人说……拿到父皇这里了,因此过来。” “来就来了吧。上殿里坐坐。” 文皇后转身就走,轻飘飘留下这句话。 符杉只好硬着头皮,和晋阳一起登上台阶,跨入巨大方正的殿门,仿佛进入狰狞的虎口。 绕过门前巨大的熏香铜鼎,万寿无疆图案砖石地面上,除了静默跪着的几个宫人,别的看不出异样来。 “母后,你的镯子怎么碎了?!” 明黄色坐榻前,深色光滑的地砖上,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裂成四五瓣。 符杉眉头一跳,认得是文皇后时常戴在手腕上,极为心爱的一个玉镯。 文皇后这么稳如泰山的人,怎么会不小心打碎玉镯呢? “中秋盛节,镯子碎了,是何兆意呀?”文皇后坐在坐榻前,以手支撑额角,意态懒倦地说。 晋阳有些惊讶。母亲平时沉稳优雅,精神头十足,很少有这么颓丧的时候。 “一个镯子而已,哪有什么不吉利的兆头。哪个婢女手脚笨拙害得母后镯子碎了,罚她就是。”晋阳坐在母亲旁边,抱着她胳膊轻轻摇晃,安抚着她。 “碎碎平安。杉儿听说,玉器最为通灵,今日忽然碎裂,定然是为娘娘挡灾了。”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蹲在地上,玉白手掌上摊着块淡蓝色的帕子,一截一截小心翼翼把碎玉拾在手帕上,打扫收尾,端的乖巧。 文皇后探着身子,注视着她,眼神幽深 18. 第十八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符杉使劲拉着她的手,低声劝道:“赶紧走吧,回头再看。母后才刚高兴呢……” 晋阳点点头,临走前又拉过来旁边一个侍者,问:“你知道白羽将军搁在哪儿了吗?回头给我送过去!” 那侍者双腿发抖,直接软泥一样跪在地上,低头哆嗦说:“回,回禀公主……白羽将军,它,它……病没了。” ……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就像无故病死了的白羽毛鹦鹉一样。 符杉脊背出了冷汗,得到赏赐的喜悦都冲淡了一些。她什么也不问,也不听。回到宴席上,只专心的吃自己几案上的果菜,看堂前横笛奏琴,歌舞翩翩。 大宴男女不同席。 女眷这边热热闹闹的,俱穿的彩绣辉煌,珠环翠绕。只从头到尾没有见到齐国夫人,听说身子不爽利,先告罪回府了。 “今天可是中秋节呢,可真是!” 晋阳得知会说话的白羽毛鹦鹉死了,还唏嘘半天,饮了几杯菊花酒,叹了一口气,身子凑向符杉那边。 “父皇不太舒服,早退席了。小姨母又身子不爽利,早走了。 亏得听说她还穿了一件百鸟羽毛缀成的漂亮外袍,听说价值万金,漂亮的不得了。我还想看看究竟怎么样呢,也没看着。 母后的玉镯子还碎了。今天还是团圆节呢,真是七零八落,过得处处不顺心!” 姐姐,宫里最忌讳说这个,您能不能别逮着我说呀! 晋阳金尊玉贵,皇后亲女儿,说什么都可以,符杉要是妄议被人听见了,可没她好果子吃。 “你脸颊红红的,是不是喝酒喝多了?” 晋阳一愣,马上摸着自己的脸蛋,紧张道: “真的?我的脸特别红吗?很难看吗?” 符杉说也没有不好看,只是连眉毛都红了,晋阳公主怕不雅观,立马绢子挡着脸,起身退席。 符杉吁出一口气,顺势和她一起告退。 驸马自然是和公主一块走的,不一会儿,传话的侍者提着宫灯,领着两位驸马从喧嚣的宴席那边走过来了。 “薛志宁,瞧你浑身的酒气,熏死人了,你方才到底喝了多少酒?” 晋阳紧皱着眉头,手指捂着鼻子,没好声气地说。 符杉看两人从长廊走过来,薛志宁稍微有些摇晃,脸膛也被宫灯映照的红彤彤的。 旁边厉南棠大步流星走得很稳,脸色稍微有些苍白,看不出喝醉了没有,挨近了也是浑身的酒气。 薛志宁打着酒嗝,“没,没喝多。我今日喝的,不足南棠兄的十之一二。南棠兄酒,酒量之大,真是令,令志宁佩服……” 晋阳一把拨开他准备朝厉南棠客气作揖的手臂,恼道:“哎,你说话都结巴了,真丢人,赶紧回去吧!” 厉南棠先定定看了一会儿符杉,确定她平安无事,没有喝醉。这才转过头来温声回应薛志宁。 “志宁兄不必谬赞,我只是随家父,喝酒不上脸而已。其实早不胜酒力了。若非公主派人来唤,真得醉死当场了。” 太子都带头敬酒,文官武将轮番上阵,就算是酒缸也快撑不住了。 * 长安实行夜禁,宽阔的朱雀大街上空旷无人。 天上一轮孤月清冷高悬。 昏黑的夜幕中,一盏盏灯笼闪烁,行驶着一队人马。 辚辚车轴声中,忽然马车一顿,把打盹的符杉摇晃醒了。 外头传来熙熙攘攘的噪杂声,春芸打听说外面驸马吐了。 一群人围着厉南棠,他止住呕吐,挥手叫众人散开,自己闭着眼睛暂且缓一缓。 符杉走到近处,只见黄土夯成的地面上,只有些吐出的水,可见他胃里空空,只喝酒没吃什么东西。 厉南棠蹲在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灯光照着他的脸,额角和颈子一片水光,全是激出来的冷汗。 青筋浮动,往日姣好的嘴唇都叫酒水烧的发干起皮。 厉南棠睁开眼眸,就看见一块水蓝色的帕子递到跟前。 “你擦擦吧,全是冷汗,酒后不能吹夜风。” 他愣了一下,香软的帕子已经硬塞进他手里。 厉南棠低声道谢,慢慢擦拭额角,脖颈。她接着又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茶——自然是马车里面她自用的。 “这杯子干干净净的,我没动过的,以后送给你使了。” 厉南棠道谢,修长的手指接过来,默默含住漱口。他现在的确不好受,胃里翻涌,太阳穴也突突跳着疼。 漱口后,又喝了点儿温茶。 今天喝的是最烈的烧酒,和最醇厚的西域葡萄酒。两种酒掺在一块,后劲儿涌上来,没法子骑马。 符杉又怕他酒后吹夜风,对身体不好,厉南棠就第一次上了符杉的马车。 四四方方的小空间,铺着柔软干净的锦褥。柔软,温暖,香喷喷的,很舒适。 四边帘子一放,一丝凉风也透不进来。 厉南棠伸直了两条长腿,倚着车壁,凉透了的身体盖上一条月白刺绣小毯子。 符杉关爱病号,怕他歪倒碰着头,坐在他旁边替他挡着。 周遭全是她身上的桂子甜香,沁人心脾。翻涌难受的胃部也渐渐平息起来。 他忍耐着胃部空荡荡的绞痛,感受着马车微微的摇晃。有时候稍微颠簸一下,她温软的身子会靠过来。 手臂轻轻碰到一块,肌肤的温热仿佛能透过几层布料,使接触的那一小块冰凉的肌肤,瞬间暖热起来。 连冰凉的心脏,也像浸泡在温水里,丝丝缕缕化开寒意。 厉南棠闭着眼睛假寐,胃还是难受的。但从洛阳探望母后回来后就阴郁绷紧的心神,却莫名放松许多。 “你还难受吗?头晕不晕?想吐吗?” 他听见她的声音。关切,低柔,没那么甜,像是玉石相撞的清脆。把他身上看不见的厚重的壳子,敲出来一条小缝隙。 琉璃绣球灯的光照在他疲倦的俊脸上。厉南棠轻微摇摇头。 * 他喝醉了不哭不闹,不撒酒疯,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两人衣袖缠绕在一起,厉南棠醉懵了,紧紧攥着符杉的衣袖不撒手,连里衣的袖子都被他攥住了。 符杉这缀珍珠妃红大袖外衫是新做成的,很漂亮,试了几下没抽出来,缎子布薄,她生怕把新衣裳扯坏了,就只好由着他攥着。 春芸拧了半湿的巾帕想伺候驸马擦脸,他拧过头去,很不配合。 可惜侍墨不是太监,不能进公主寝堂。 符杉叫缠得出了一身薄汗,身上都热了,干脆接过来帕子 19. 第十九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不要走……” 像一个关键词,触动了符杉小时候的记忆。 很小的时候,她还不理解什么是收养,不知道养父和亲生父母的区别。 总是体弱多病,总是三天两头挂吊针。 消毒水的味道让她害怕,小小手背扎进去的针随着药液滴落,闷闷的持续的疼。连血管都扎青紫了。 “不要走……” 看着养父转身要走的白大褂身影,她无数次的祈求过他。 她不想一个人留在惨白的病房。 别的病床前,总有爸爸妈妈或者爷爷奶奶陪护。只有她,总是孤零零一人。要自己盯着药瓶,或者顶多护士定了闹铃,二十分钟过来看一眼。 可是养父是主刀医生,工作总是很繁忙,最多停留下来安慰她几分钟,接着还是转身会走。 心里蓦地涌起一股酸涩。 符杉停止了和他较劲,重新坐在床边,轻轻拍打着仿佛睡不安稳的男人。 “好啦,我不走。” 符杉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像拍打孩子一样,轻轻哄着厉南棠睡觉。厉南棠安稳平静一些,喟叹一声,手指松开了。 可只要符杉一起身,他就下意识拉扯住她的衣袖。 符杉先是坐着,渐渐困了,就趴在床头。再醒过来时,人却安稳躺在被窝里,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的。 符杉缓缓睁开眼睛,有些懵。 被窝里有一丝淡淡的酒香,混合着竹木香。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躺的是厉南棠刚才躺的地方,盖的他之前的被子。 符杉立马低头看自己身上,外衫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鞋子也脱掉了,不过其余衣服都在,穿的严严紧紧的。 室内没有别人,厉南棠不见了。 符杉转头四顾,见窗纸外面仍是昏暗,听着狂风呼啸,屋里的红烛烧的很短了,烛台上全是融化的红烛泪。一时间也不能断定现在什么时辰了。 想起今早晨还得进宫拜谢请安,说不准厉南棠早已经走了。 符杉害怕迟到,见外衫整齐叠放在床尾,忙拿过来披上,下地弯腰穿鞋。 “你醒了?” 符杉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厉南棠披散着墨发,松散穿着家常外袍走进来了。脸色有些倦怠苍白,身姿风流,神态慵懒。 符杉有些惊讶:“你还没走?” “走什么?……你想说的是我怎么还没进宫上值是吧?今天要下暴雨,宫里派人传话,说今日都不用去了。连你也不用去了,你若是还困,接着睡觉就是。” 符杉听明白了,狂风暴雨不用去宫里,当然是很舒服的。偷得浮生半日闲嘛。 不过她还是起床了,因为口渴了,要喝水。 厉南棠见状,直接给她倒了一杯,递给她。 符杉道谢,接过茶杯时注意到他手指修长,凸出的腕骨很漂亮。茶水温热,正好入口,她一气儿喝了。 “你酒醒了?还难受吗?” 符杉把茶壶要过来,又续了一杯茶,她早晨很能喝水。 厉南棠手指揉捏着眉心,“醒酒了。昨晚上多谢你照顾我。对了,我吩咐厨房熬了些粥点,等会儿就送过来,你一块吃?” “好啊,我肚子正好饿了。” 厉南棠起身,要给她上门外叫温水洗漱。 符杉忽然想起一事,叫住他。 “我,那个,我怎么睡在你的被窝里了?” 按理说,厉南棠应该把她弄回小床上睡。 “你手太凉了。” 厉南棠转身,对着符杉惊讶的眸子平静道:“半夜我醒来,看你趴在床头,什么也没盖,手指冻得冰凉。我怕你生病,就放进我被窝里了,因为暖和一些。 你的鞋子和外衫是我脱的。外衫上缀了珍珠,怕睡着了咯着你。 你这么问,是怕我非礼你吗?” 他说的坦坦荡荡,符杉尴尬笑了一下,忙摇摇头。 “我知道你是守礼君子,不是那样的人。” 坐怀不乱的某人点点头,看她没有别的话说,直接出去叫水了。 春芸春杏早过来了。忙进去伺候符杉洗漱,梳头,更衣。 侍墨也等在外面,困乏地抱着膝盖蹲在角落,听见主人的声音,忙起身围过来。 “公子,您醒啦!” “醒了。”厉南棠点点头,打量他青黑色的眼底,“昨晚上你一直守在这儿吗?” 侍墨说:“也没有,她们腾了茶房给我,我昨晚睡在那儿了,才刚起来。公子,你昨晚喝那么多酒,我真担心。” “担心也没耽误你睡觉啊。” 侍墨挠着头尴尬笑了。过一会儿,又小心看着他的脸色说: “洛阳那边来消息了,老夫人让舅老爷派人回岭南,已经去修葺老爷坍塌的坟墓了,让公子不要操心……操心这些琐事。” 厉南棠脸色一冷。良久后,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最近一次回洛阳,他就因此和母亲发生争执。快中秋团圆节了,父亲的坟墓却被雨水冲坍塌了,作为儿子,他想亲自回岭南一样,好生修葺坟墓。 母亲对父亲的坟墓毫不关心,严厉禁止他回去,只要他留在长安,趁着中秋节宫宴多结识王公重臣。 厉南棠知道母亲一向对感情看的很淡。跟亡父也没什么感情。甚至因为曾对亡父寄予厚望,他却因身子弱没有考出功名,而对父亲更是形同陌路了。父亲生前,父母两人就分房睡了。 他的家,不像别人的家那样温馨。感情稀薄,十分冰冷。父慈子孝,天伦之乐,这两个充满温馨的词语,似乎跟他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公子……老夫人就是这样的行事,您也别难受了。”侍墨小声说。 “知道了,我没难受……我做的全然符合母亲的期望,我有什么好难受的?” “不难受您昨晚上还喝那么多酒?平时您从来不醉的,昨晚上可是头一回喝吐,把我们吓得够呛。” 厉南棠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我昨天喝醉了,有没有失态?” “失态倒也没有,您喝醉了也一贯的不闹人。就是昨晚上死攥着公主的袖子不放,我们几个人上去,都没法叫您松手,可急死人啦。” 厉南棠:? 下了马车后,他记忆有些模糊了,有些不敢置信自己能这么丢脸。 侍墨见他不信,越发辩白:“您不信,您问问别人去。春芸春杏我们几个全看见了。您还死活不让春芸给擦脸,最后公主没法子了,说她照顾您,叫春芸她们全出来了。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对了,公主给您擦脸没有?” 厉南棠脸色有些青红不定。沉凝地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公主岂止是给他擦脸。 脖颈,手指也擦了。 昨晚上恍恍惚惚的,以为是梦。经过侍墨一番话提醒,模糊的记忆像是有了锚点,一切全清晰浮起在脑海。 她没嫌弃他烦人把他扔出去。竟真的应下他的请求,坐在床边耐心温柔地拍打他。 这小公主啊…… 厉南棠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 但给他的感觉不算坏。 他想离开寝堂。但外面狂风大起,天空黄暗,枯黄的树叶随风飞舞,冰冷又萧条。 不知怎么,他钉在廊下不动, 20. 第二十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八月十五之后,文皇后累病了。 符杉和晋阳等人天天去中宫请安伺候,隐约听到“皇上和齐国夫人有些首尾”的传闻。 齐国夫人美艳,张扬,年轻,只有二十三岁,是四十二岁的文皇后最小的妹妹。不想死的大家都对此讳莫如深。 今日文皇后身子大好了,风和日丽,于是回请众人,在御花园的菊园里摆了宴席。 小小的家宴,都是亲属,所以没有区分男女。 符杉和厉南棠坐在一起,共用一张几案。 “不爱吃螃蟹?” 符杉只矜持的用银汤匙舀鸭花汤饼,夹些缠花云梦肉,汤浴绣丸吃。拳头大的熟螃蟹一动不动。厉南棠见她不吃,便问道。 “喜欢吃,但油腻腻的不想洗手。” 厉南棠优雅地用蟹八件捶打蟹腿,不一会儿,拆出满满一壳子蟹肉蟹黄来,放到符杉的碟子里。 符杉愣了一下,转头见他不紧不慢又剥了几只虾,也放在她碟子里。 “不用麻烦你的,我不是那个意思……”符杉有些局促。 “我知道。反正都剥出来了,你趁热快吃吧。” 厉南棠温和的说。刚剥完壳子,皇上招手叫他过去,品评新进的名花,他便用豆粉清水洗净了手,去了。 符杉目送他秀颀的身影离去,转而看盘子里微微冒着热气的虾肉和蟹黄。 挺有意思的,她名义上的驸马,不想当她的丈夫,而很愿意把她当成妹妹照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撇清。 两人渐渐熟悉,不可避免的在各个方面上靠近,他是在撇清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 符杉这么会看眼色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如果不答应,倒显得她还对他有男女之情。 符杉当即就痛快答应了个“好”。 厉南棠这么有本事,认他这个哥哥,又不亏。 只是符杉习惯了一个人,对多了哥哥的照顾,心里难免不适应。 “这只螃蟹蟹黄好多,我最爱吃这个,福安妹妹给我吧。”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大咧咧就想拿她的螃蟹。 符杉听见声音就细眉微微一皱,左手擒住寿安的手腕,右手快速拿走螃蟹。 “我这儿有的,你没有吗?” 寿安公主和她身份相仿,都是忠臣遗孤,被皇家收养的活招牌。自打符杉和晋阳等人走的近了,寿安见她说话就有些阴阳怪气。 有次她想要两幅厉南棠的墨宝,做送人的礼物,符杉没给她。 再加上这回八月十五,皇后娘娘单独厚赏了符杉,她就更不高兴了。 “想尝尝状元郎剥的螃蟹,是不是比别人剥的好吃?”寿安笑道。 “厉驸马剥的是什么味,你的驸马剥的就是什么味。想吃,叫你的驸马剥呀。”符杉皮笑肉不笑。 虾肉蘸了姜醋味道鲜甜,蟹黄更是鲜美,她就着温热的花雕酒,一个没剩下全给吃掉了。 寿安冷飕飕扔了符杉好几个小眼刀子。 也不知怎么的,自打这人成亲以后,倒像是变了一个性子。 巧言令色,哄得以前不亲近的晋阳等人都愿和她玩,连皇后娘娘也格外垂青她。 寿安心里不服气,不过和她身份一样,也没比她高贵,她比不上皇后亲生的,难道还比不上福安吗? 偏偏宫里的侍者最会捧高踩低,见到她,就神色淡淡的;见到最近当红的福安公主,就脸儿笑的跟朵花似得,嘘寒问暖,趋炎附势,衬得她这儿越发冷落了。 散了宴席,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块赏花玩耍。没一会儿,晋阳又提议捉迷藏。 这御花园依山傍水,中有亭台楼阁,可以藏得地方很多。 晋阳抓人,其余人躲藏。 眼看其余人一声哨子响,四散奔逃。符杉往水阁方向走。那里藤草茂盛,秋天人迹稀疏,最不容易被找到。 踩着鹅卵石羊肠小径,分花拂柳小跑到前面,符杉顿住脚步,有些疑惑。 水阁四周的帘子怎么放下来了?石青一片,遮挡的密不透风的。 眼看侧面边角守着人,符杉记性很好,认出来像是齐国夫人的侍女,心脏立马怦怦跳。 皇上和齐国夫人影影绰绰的传闻,她可是也听到了。 好奇心害死猫,符杉不想当死猫。她忙趁着四周无人,悄无声息一溜烟跑了。 “谁在外面?!” 水阁帘子猛地揭开一角,齐国夫人酥肩半露,金凤钗垂下的珍珠流苏下,是恼怒泛红的凤眸。 蹲在水阁外面的寿安公主想跑,已经来不及了。瞥见里面露出的明黄色龙袍一角,心脏狂跳,已经知道自己撞到不该看的了。 “齐国夫人安好……我们姐妹捉迷藏呢,我见福安妹妹跑过来了,我这才刚过来要抓她呢……您,您见到她了吗?” ——或许可以推到符杉头上,纵然寿安是独自藏在这儿的,并没有见到过符杉。 她只是不想一个人死。 * 符杉扶着冰凉的假山壁,低头看着假山下一汪碧水歇息。手指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脏跳的很快。 上辈子400米短跑就能打倒她,多亏了这具身体素质好,跑了得有两里地了吧?她实在跑不动了。 一只手忽然捂住她的嘴。 紧紧的,极有力。符杉大惊,拼命挣扎,却背靠到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 “别叫,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符杉这才反应过来,慢慢停止挣扎。周遭全是他身上霸道的竹木香气。 符杉喘息着,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沾湿了厉南棠修长有力的手指。 “慌慌张张的,遇到什么事儿了?”厉南棠松开手,轻声问。 “捉迷藏。”她定定神,说。 “捉迷藏会害怕成这样?怎么了?” “没怎么!” “这话你骗别人去吧。”厉南棠挑起眉头:“我之前站在山顶看风景,见你一路跑来,就像身后有鬼一样。我把你当妹妹,你不信我?” “我信你!” 符杉情急,叫了声“好哥哥!” 又问:“你说实话,方才除了你,还有别人看见我吗?” 厉南棠听见她那句好哥哥,像什么撞在心上,声音立即柔软起来。 “至少山顶上,没有……嘘,等等,有人追过来了!” “是齐国夫人!” 符杉只来得及解释这句。 厉南棠马上明白了,看她一眼,立即抓着她的手沿着山路往前跑。 “哎哟!”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符杉不小心踩到一块碎石上,脚崴了。顿时疼的冷汗淋漓。 厉南棠见她不能走了,蹲下身来想背她。 碎石头骨碌碌滚到下面,声音悠长回荡。蜿蜒的山道下听见有人喊:“这有动静,山上有人!” 符杉疼的冷汗直流,心如死灰,忙使劲推了厉南棠一把,惨淡一笑。 “逃不掉了,你先跑吧!这回轮到我高风亮节了……” 厉南棠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严肃。深呼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忽然抄腿把她抱起来,飞快跑了几步,躲进一个山洞。 假山的洞穴很窄小,阳光打在前面的地上,洞穴里是昏暗的。 男人高大的躯体占了大部分空间,符 21. 第二十一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脚疼吗?” 符杉很想说,岂止是脚崴了疼。嘴巴也疼,肩膀也疼,浑身肌肉也酸疼。 “还行吧,能忍耐。你觉得齐国夫人真的相信了吗?”她惴惴不安地问。 “你究竟在哪儿看到她的?”厉南棠反问。 符杉就把捉迷藏去水阁的事情给他说了。其实她只是看到帘子落下而已,并没有看到人影。 反思片刻,还是觉得当时没人看见她,不知道齐国夫人为什么笃定了就是她,还一路追杀过来。 “在宫里,你跟谁仇恨最深?” 符杉愣了一下:“我谨小慎微,一般不和人结仇的。对了,今天和寿安拌了几句嘴。但她总不至于因此陷害我,想要我的命吧!”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你莫要把人想的太好了。是不是她,日后总有分晓。” 厉南棠微不可见挑了下眉,“至于齐国夫人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咱俩和她如今互有把柄,她不用担心咱们朝外面乱说,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呢。” 符杉总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也松弛下来。 她现在身上痛,浑身冷汗,黏黏腻腻难受。 忍耐着各种不舒适,符杉整理好衣裳,一瘸一拐走出来洞穴。 “咱们走吧。” “我背你。”厉南棠看了她一眼,转过身来,高大的身躯蹲在她面前,像盘踞的虎。 “不用……”符杉有些懵。 “上来!”他简短的命令。 最终符杉还是趴在他宽阔的背上。厉南棠轻松站起来。符杉的视野一下子高起来。 她搂着他的脖子,他托着她的膝弯,陡峭的下山路也走的很稳当。 符杉裙角随着山风飘扬,隐在其下的两只小腿随着动作微微摇晃。似乎连脚踝都没那么痛了。 第一次被人背着,符杉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刚开始还有些尴尬不安,后来,什么也不想了。 精神体力的巨大消耗,让她放松下来后很疲倦。 忍不住把下巴搭在厉南棠的宽肩上,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厉南棠抿嘴笑了一下,符杉看见他嘴角边浅淡的梨涡。 而后他什么也没说,更用力托住少女的膝弯。 * 符杉脸上实在狼狈,她想用绢帕蒙着脸,才发现帕子不知掉到哪儿了。 “有标记吗?” “是块素色绢子,就绣了点儿兰草,很普通。” “那就没事儿,用我的吧。” 厉南棠从怀里掏出两块绢帕,一块水蓝,一块素色。他直接把素色绢子给了符杉。 符杉捏着,手指着水蓝色的绢子笑道:“这块不是我的吗?我用这个好了。”——上次他醉酒,她给他擦汗用的。 “这块我已经用了,给你那块是新的,没用。你想要换过来吗?” 符杉:“那算了,不用。” 厉南棠看她用自己的绢帕蒙好脸,只露出一双水润润的杏眸。伸出手指按着她细肩,叫她不许躲避,替她稍微整理下凌乱的发髻。 * “杉儿,听说你扭到脚了?!” 晋阳公主带着侍女,匆匆冲进了里室。秀眸一转,眼前一幕叫她呆愣一下。 娇小的少女被高大的男人稳稳抱着,层层叠叠的紫藤色裙摆交叠在他身上,衣袂松松垂落下来。 厉南棠抱着符杉,正准备往外走。 晋阳忙稍微侧转身,有种非礼勿视的感觉。 什么时候,厉驸马和符杉的关系竟这么好了?之前见他当众帮符杉剥蟹壳,还以为是母后严厉提点,他装样子给大家看的。 可这时候四下无人,他抱着她的模样,亲密无间,眼睛满是关心怜惜,跟以前形同陌路的样子差远了,真叫熟悉他俩的人感到惊诧。 厉南棠微微皱眉,弯腰把符杉轻轻放回床上,参见晋阳公主。 晋阳叫侍女下去,自己忍着心里的奇怪,走上前去掀开她的裙角,见一只脚腕纤细,另一只肿的馒头一样,层层白纱包裹起来,全是刺激的药味,里面还夹着木片固定。 晋阳倒吸一口凉气,轻轻抚摸鼓包处,符杉忙抓着她手。 “怎么伤的这么厉害?你藏在哪个山旮旯里,这么不小心扭到脚?” “真被你猜对了,”符杉苦笑着说:“可不是怕被你抓到,故意藏到假山那里了嘛。谁知竟不小心一脚踩到块松动石头上。早知如此,我还不如躲在花丛里呢。” “躲在花丛里,小心虫子蛰你!”晋阳戳了她额头一下道:“不过玩游戏而已,至于这么认真,我抓到你,能吃了你的肉还是怎么的?幸而山洞里没有蛇,否则咬你一口,吓不死你!” “哎呦,你别说,我最怕蛇了。”符杉听见都瑟缩一下。 “知道怕就好……你脸上蒙块绢子干什么?” 符杉一愣,脸上一凉,绢子直接被晋阳摘下来。 晋阳看到她的脸,呆了一下,符杉忙抢过绢子,遮挡着脸。 “你嘴巴怎么了?”晋阳显然没有齐国夫人那么丰富的经验,看着嘴唇红的不正常,微微发肿,只满头雾水地问,还想摘了她帕子继续看。 符杉:…… 不动声色瞥了某人一眼,那人站在后面,也垂眸看她,指,尖染了一点儿胭脂红。 目光对上,他两手交握,轻轻摩挲自己的玉扳指。 符杉转过视线,低下头,“咬的。” “嗯?谁咬的?” 晋阳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睁大眼睛,转过头想看厉南棠。符杉一下子脸面烧的烫热,知道她误会了,忙把她的头转回来。 “当然是自己咬的!我脚疼嘛,疼急了就咬嘴唇,这不是很常见的吗?” “噢。那你脸上的妆怎么花了?” 符杉面无表情:“疼的出冷汗,冷汗晕花的。姐姐,你是看我的伤,还是盘问我来的。怎么做公主已经做厌烦了,想去大理寺就任吗?” 晋阳笑了一下,轻轻打了她一拳。“别歪曲人家的好意,关心你还不行吗?” “当然行了。你来看我,我特别高兴。只是你看我这鬼样子,我得赶紧回家了。” 符杉重新蒙上绢帕。 晋阳还在说:“我叫人拿来脂粉,重新给你梳妆后,你再走吧。” “谢谢,很不用,我嘴唇伤了,不敢碰脂粉的。我就想急着回府睡觉去。这十天半个月的,我的脚怕不能走动,得卧床休养。回头还烦你帮我给母后告假。我这里先拜谢你啦。” “你我之间,那不是当然的啦。再说这么多道谢,我不理你啦!” 两人说着话,晋阳让开位置,厉南棠重新抱起符杉。走到门口,忽然见院落门那儿乱哄哄跑过来十来个人,还担架抬着个晕迷的女子。 “那躺着的是谁?看衣裳好生眼熟。”晋阳疑惑道。 厉南棠察觉怀里身躯一瞬间僵硬,立马把她拥抱的更紧一些,垂眸对视她不安的眼睛。 侍者跪地:“回晋阳公主,福安公主,伤者是寿安公主,她……她被毒蛇咬了!” * 深夜,福安公主府,寝堂内。符杉睁着眼睛听外面敲打着三更了,头很疼,但是闭上眼睛,却很清醒。 这是她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失眠。 宫里传来消息,寿安公主救过来了,但是被蛇毒入侵,成了哑巴痴呆。 齐国夫人叫人打死水阁那边的毒蛇,拔了毒牙,泡了蛇酒,送给寿安“报仇”。 22. 第二十二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符杉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 很少有人这么紧的抱着她。 脸也埋进松软的被子里,光线消失了,一片黑暗。 静谧,温暖,安全。 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嗅到彼此身上淡淡的香气。 紧绷受惊的心神渐渐松开了,她恍恍惚惚想起一个小常识,婴儿睡觉要用小包被包的紧紧的,才能睡得安稳。 对她这个极少被人拥抱的人来说,似乎也适用。 等被子下终于不再挣扎了,听见她的呼吸变得沉细,厉南棠慢慢松开手臂。 轻轻拨开顶端的被子,见她枕着一条胳膊侧躺着,宽松的袖口凌乱,露出小片白腻的手臂。 发丝散乱覆盖在半张雪白的脸颊上。 厉南棠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连嘴角也不由自主翘起来,眼神温柔。 等她再次熟睡一会儿,他小心用手指拨开她的头发,掖在耳后。 把蒙头的被子拉到颈子的地方,叫她透透气。暖热的桂子甜香,瞬间从被窝里幽幽散发出来,甜甜的,厉南棠忍不住低下头微微靠近她的颈子,深深嗅了一下。 这个胆小的妹妹,又甜又香。 * 符杉闭门养伤的时候,齐国夫人圣眷正隆。一时间风光无两,势力简直要直逼皇后。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窃钩者贼,窃国者诸侯。 下层百姓和上层皇室的道德观本来就不能一概而论。 杀兄娶嫂,或者做儿子的接收年轻美貌的庶母,甚至公公霸占美貌儿媳的,在老百姓这里是要被戳脊梁骨骂不要脸的,但有权势的人这么做了,也就做了。 少有的几个刚直之士稍加议论,立马撤职贬官,如果遇到暴君,更会被砍头。 渐渐的也就没人敢议论了。 皇上和皇后之妹,臣子之妻有了首尾,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只是道路以目,并不敢宣之于口。 皇后不喜欢的两个异母兄弟,一直没有让他俩当官。他俩转而求齐国夫人,齐国夫人帮助他俩当了官。 有人拿这个给皇后说,皇后也只是微笑以对。皇后并不反对丈夫的胡闹,甚至对妹妹越加宠爱,人人都觉得不久以后,齐国夫人会进入宫廷,也许先当个道姑过渡一下,往后的位份至少是妃。 齐国夫人炙手可热,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又红又香,越加张扬美丽。府门前来看望巴结她的马车,挤得水泄不通,甚至要停在坊墙的外面,真正的门庭若市。 圣眷之隆,连嫡亲公主们也不敢得罪她。 唯一不凑近,甚至躲着她的就是福安公主。 福安公主养了很长时间的脚伤,伤愈后也只去皇后宫中请安。既不在宫廷里多呆,也不参加最近的一切宴会。 “福安公主走的这么快,倒像是后面有老虎在追你。怎的脚伤已经好了吗?” “齐国夫人安好。多谢关心,我的脚伤已经好了。只是卧床养伤太久了,身子有些虚弱,稍微走动就容易出虚汗,御医说我还需要多休息。”符杉腼腆道。 簇拥着齐国夫人走来的,还有晋阳安阳等各位公主,以及数位内命妇。 “多休息倒是不耽误你看望皇后姐姐,怎么我设的宴席,你不赏脸过来呢?” “夫人折煞我了,”符杉做出惶恐样子,“是御医让我最近忌酒,我只是怕去了宴席扫大家的兴,怎敢不尊夫人呢?” “你脚伤的那么重呀?”齐国夫人凑近了问。 符杉看到她眼里的促狭。 晋阳怕她怪罪符杉——小姨母脾气不好,得罪她的人没有好下场的,忙替符杉证明:“可不是么,小姨母你当时没看见,杉儿的脚崴了,脚腕子肿的馒头一样高,伤的可厉害了。” “哦,你脚怎么崴的?”齐国夫人貌似关切。 “是……” 齐国夫人抢着问:“是假山那天崴的吗?” “是。” “可还喜欢和……钻山洞子玩吗?” 众人听齐国夫人话里有话,意有所指。而福安公主却是一贯的老实安静。有的人不明白,有的人反应过来,面容古怪,都随着齐国夫人一起笑。 志得意满的齐国夫人仿佛找到了一个新玩具,她开始故意堵符杉,以拿住她的把柄取乐。 连齐国夫人身边的人,也学着拿这句话纷纷取笑她。 说到底呢,不过是知道符杉不是嫡亲公主,在一众女眷中最没背景罢了。 齐国夫人已经炙手可热到飘飘然的地步了,皇后姐姐都避让她的锋芒。 这让她越想靠随意欺凌什么人,来表达自己的权威。 符杉不幸成了她挑中的倒霉蛋。 * 第二次被当众嘲弄以后,符杉开始认真想,自己该怎么摆脱困局。 显而易见,这很难。 别看在外面,都是所谓贵女命妇,但在她们这个特定小社交圈里,也分三六九等的。 寿安公主被毒哑了,也没人敢追查真凶。对方以势压人,符杉几乎无法反抗。 就算向文皇后告状——符杉又不是皇后亲女儿,皇后会为了保住她和亲妹妹杠上吗? 那……向厉南棠求助? 符杉由寿安中毒,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假如她不幸死掉了,对厉南棠反而是好事,因为驸马立刻就能重获自由。 厉南棠上次救她她很感激,但或许是他心底善良,情急之中并没有想到。 否则,她死了,他甚至不用等满一年,也不用辛苦替她管理封地了,直接就可以重回仕途了。 为了安全起见,符杉谁也没告诉。 或许她就是这个命吧,从现代上学的时候就是。别的孩子受欺负了可以选择告家长,她怕麻烦到工作繁忙的养父,只能自己想法子逃脱或者反抗。 上学被霸凌,可以靠学习好,给体育生们抄作业,换取他们的保护。或者实在不行,装作心脏病发,倒地不起,吓得老师不得不出手管理。 现在没那么容易了。 大家都害怕齐国夫人的威势,晋阳病了,安阳自身难保,悄悄告诉符杉,不如先向齐国夫人服软投诚,或许她就不折磨她了。 符杉平时脾气温和,可真被欺负了,倒起了一股轴劲,偏不肯服软投诚。因为根据她曾被欺负的经验,越向齐国夫人这种人服软,她以后越不把你当人看,越会肆无忌惮的践踏你。 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同归于尽。 而且,符杉也在赌一把。 她总觉得文皇后,能腥风血雨干掉前皇后的狠人,不像是会被年轻妹妹拿捏的人物。 文皇后分明就像是躲在枝叶后的猎人,随时都可能给齐国夫人致命一击。 所以,假如这时候投诚齐国夫人,就等于背叛皇后,如果最后获胜的是皇后娘娘,还有她的好果子吃吗? 符杉决定搏一搏,说不准就能否极泰来,单车变摩托。 齐国夫人已经收服了皇后那边的几个人,却唯独收服不了符杉。 骄横之人觉得自己的权威被冒犯了。 有一日,心中暗恨的她“请”符杉喝一盏酒,不喝就是藐视,就要受罚。 “我问过御医了,御医说你可以喝酒了。我连请你喝一杯酒的面子都没有吗?我知道你会喝酒的。” 淡黄色的清酒。符杉只能被逼着喝下去了。齐国夫人问她是什么酒,符杉猜:“桂花酒?” “不对。”连续猜了几个都不对。 齐国夫人笑着提醒:“寿安是被什么咬伤的?你最怕什么?” 符杉脸色立即惨白如纸,掐着自己脖子呕吐。 齐国夫人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笑道:“对。是蛇酒。蛇酒很滋补的。你素来身娇体弱,多喝几杯,你就喜欢了。” 幸而她的侍从说皇上找她,于是齐国夫人去了。 另外一个侍从眼看无 23. 第二十三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好哥哥,你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咱们要冷静。” 符杉微微睁大了眼睛,被牢牢拥抱一会儿,就挣脱开来,双手揪着他领口,恨不得摇醒他。 “雇杀手实在太没有技术含量了,都知道她跟我不对付,犯罪嫌疑人昭然若揭一看就是你我呀。打一只老鼠,犯不着伤了咱们两只玉瓶呀。” 厉南棠:…… 技术含量是什么?计策上下的意思吗? 还有……两只玉瓶? 说别人是玉瓶的常见,夸自己是玉瓶的可不多。 顿时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什么愤懑伤感的情绪都被她拨浪鼓一样摇散了。 “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雇杀手。” 符杉还抓着他衣襟不放,“那你打算怎么做?自己动手也不行呀!犯法的事情咱不要干,好歹咱们也算是读书人,搞个有技术含量的吧。” “……在你眼中,什么算有技术含量?” “借,刀,杀,人!” 符杉凑近他,用手掩着嘴巴和他说了悄悄话。那个,她也不好直说在等皇后这把刀,万一猜错了,刀不落下就尴尬了。 厉南棠偏过头来看着她,耳朵被她的气息弄得有些发热,眸子晦暗难明。 文皇后对敌人一向最有耐心。如今连皇上,都以为她已经欣然接受姐妹共侍一夫了。 除了心腹几人,没有人看出文皇后的真正心思,符杉怎么知道能借刀杀人? 难道……她外表天真无邪,内里却心机颇深? 是趁机用这段时间的吃苦,来故意对皇后表忠心? 就在他怀疑的时候,少女认真看着他,杏眸中闪烁着可以称作智慧的光芒,坚定地吐出几个字。 “还,有,美,男,计!” 厉南棠:“?” 符杉啪的一拍他肩膀:“好哥哥,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哪个长的俊,又没志气,擅长哄女人开心,以当贵妇面首为目标的那种美男子呀?” 厉南棠面无表情:“……你觉得呢?” 符杉:“算了,我觉得你没有。你们这种读书人,最清高了。 我就是觉得吧,齐国夫人心理这么扭曲,是不是因为和……年纪大她很多那个谁……她是被迫的吧,所以有怨气,发泄到我身上。 说不准找个知情识趣的美男子哄哄她,她就不变态了……唔!” 一把汤勺怼到她嘴边,苦涩的中药味,让她嗅到的一瞬间就皱成苦瓜脸。 “你可真聪明,”某人叹了一口气,“赶紧喝药吧你。” * 符杉病的轰轰烈烈,厉南棠大张旗鼓,专门向帝后请了几天假回家照看她,把事情掀到了台面上。 符杉得了御赐的九转安神益气丸,听说是用了百年人参和各种最珍稀的药材一起精心炮制成的,小小一瓶就价值千金,治疗她这个小低烧,简直是大炮打蚊子,才吃了一粒,烧就退了。 符杉很会过日子,剩下的当然好好珍藏起来。 厉南棠这回是真讲义气。虽然只是小小的低烧,也认真伺候她好几天。 不假他手,亲自喂她一勺一勺吃汤药,等吃完苦涩汤药,必然朝她嘴里塞一粒玫瑰糖。 晚上睡觉也不分床了,到时辰就把她包裹进被子里,哄她睡觉。 每次符杉夜里睁开眼睛,转眼就能看到他俊朗的面容。 睡觉警觉的男人,稍迟睁开了眼睛,看着吵醒他的罪魁祸首也不恼,情绪稳定。要么长臂一伸,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或着缓缓拍打她的肩背。要么低声哄她睡觉,困倦清朗的声音带着三分喑哑。 渴了就下床替她倒茶水。想解手,就陪她走到净室外面。 符杉嘘嘘都控制着极小声,怕他听见,洗完手出来,忍不住老脸微红。 ——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一个男人这么关怀备至呢。 ——还有,这都是听过嘘嘘的交情了,厉南棠已经不是厉驸马了,简直就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哥了啊。 * 十天后,符杉彻底恢复,生龙活虎。 昂首挺胸进宫谢恩,御花园一抬头就再次碰到仇人,符杉顿时想溜之大吉,走为上策。 厉南棠注意到她紧张,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低声道:“没事儿,别怕。” 符杉反手叠甲握住他的手:“哥呀,冷静,杀人得偿命。要不我装晕倒,你抱我走,咱俩一块撤退?” 厉南棠:“……” 暗中挣扎间,齐国夫人已经到了面前。奇怪的是她竟没有找事,反而对厉南棠笑着寒暄。 “厉驸马,你从哪儿找的小柳子,真会伺候人。又聪明,又有眼色,又会梳头,还会点花子。” 她额头上绽放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片片花瓣的色彩,都像是真的花瓣一样。 厉南棠低头微笑,掩饰住眼角的一丝冷意。 “一个奴才而已,能伺候的齐国夫人舒心,是他的福气。” 等齐国夫人走了,懵逼的符杉偏过头去,“小柳子?” “一个会讨人喜欢的小太监而已。” “……哥,找个太监施展美男计,你可真是个天才。”符杉一脸敬佩。 厉南棠愣了下,禁不住磨了下后槽牙: “不是你想的那样。算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 小柳子岂止是讨人喜欢,吃穿打扮,吹拉弹唱,无一不会,无一不精。还能伏小做低,擅长哄人开心,很快就晋为齐国夫人最得用的心腹。 有小柳子转移齐国夫人的视线,她的生活越发多姿多彩,就没空找符杉的麻烦了。 直到小柳子吹捧着她,引导着她做了一把僭越规制,和皇后凤榻一般大小材质的坐榻…… 隐忍了这么久的文皇后终于坐不住了。 她知道自己年纪大了,色衰而爱驰。皇上当初能为了她,废掉前皇后,焉知不会为了她妹妹,废掉她呢? 所以前面暂且虚与委蛇,静待时机。 皇上狗改不了吃屎是一定的了,只是她从小当女儿疼爱的亲妹妹该怎么处置? 如今究竟是应该打落牙齿和血吞,索性顺势用她笼络皇上,维//稳文家;还是快刀斩乱麻,一招毙命为好呢? 厉南棠已经成了她的心腹,文皇后就此事询问他的意见。厉南棠当即提醒皇后: “齐国夫人青春年少,皇上年事已高,长久下去,恐怕损伤龙体。到时候宗族怪罪,怕是连皇后您也难辞其咎。” “而且,若齐国夫人成为皇子庶母,年少美貌,又与皇子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亲密无间惯了,恐怕过于狎昵……不能相互尊重。” ——你妹妹都能和大她几十岁的姐夫搞到一起。日后怎么不会和你年轻健壮的儿子们搞到一起呢? 儿子就是文皇后的死穴。 文皇后丈夫被妹妹搞走也就罢了,精尽人亡死不死的也无所谓,只是一听儿子也可能被搞走,好么双重乱//伦,岂不是要青史留名,叫她文家遗臭万年? 顿时起了杀心,最后一点儿心慈手软也烟消云散。 深秋的某天,齐国公府忽然失火了。 滚滚浓烟,冲天火阵透长安,齐国夫人虽然没死,但是不幸被烧毁了脸。 皇上本来情浓意热,很舍不得鲜活的美人,可才过来看了一眼昔日的情人,就被烧伤骇的落荒而逃。 文皇后一边安慰受惊的皇上,一边派人照顾烧伤的妹妹,人参熊胆等珍贵药材流水一样送去,像一个最慈爱的姐姐。 凶手很明确,是齐国夫人的丈夫。 那天他喝醉了酒,被不知谁笑话头上红珠变绿玉,国公变国舅。深受刺激的绿帽子丈夫回去和妻子大吵了一架,激烈争执间不小心推到了烛台,点燃了帷帐。 最后,这笔不能明说的,牵扯到宫闱的糊涂账,以齐国公负罪离开长安,齐国夫人留在长安冷宫秘密养伤,最终落下帷幕。 “我不要喝蛇酒,我不要喝蛇酒,求求你饶了我吧,快拿开!呕……” 曾经飞扬跋扈的女子,躺在穷苦破败的冷宫里,时日无多,恐惧绝望地躲避。 “不爱喝?不行。夫人不是说过,蛇酒最滋补人了,您现在烧伤的这么厉害,自然需要多喝点儿好滋补身体。” 小柳子温 24. 第二十四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文皇后叫符杉画自己金身的菩萨画像是有目的的。 齐国夫人的事情虽然偃旗息鼓,丑闻流言毕竟损伤文皇后的些许威严。 她心里肯定知道符杉的梦是瞎编的,因为文皇后真的信神佛,就不会染血那么多条人命,腥风血雨走到今日。 但她愿意表现出相信,也要鼓励别人相信。 符杉说梦见她是金身菩萨下凡转世,多么好的兆头寓意,她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以抬高自己的声望。 所以,符杉被打造成“预知梦”的天选神侍,要负责画出梦中菩萨以供凡人膜拜。 符杉说不要厉南棠当老师,就真这么做了。她请了一名擅长人物画像的宫廷画师入府教自己。 顾画师晓得这是个好机会。 福安公主画的可是皇后金身,皇后必然会过目。帝后若是夸赞福安公主的画作一两句,作为老师的自己,不就立即名扬天下了吗? 因此鞠躬尽瘁,竭尽全力去教符杉。 时间只有一个月,她们准备用个取巧的法子。顾老师先精心作画一幅,当做底子,符杉只要照着描摹好了。她的手只要能复制出顾老师的画,便算是大功告成,等着领赏吧。 一连几天,厉南棠下值以后,都见不到符杉在院子里玩耍。也不踢毽子,也不蹴鞠,也不荡秋千。每每必然在书房和顾画师学习绘画。 “小顾供奉别看年轻,人家是真有本事。随便几笔,画的可像了。咱们公主如今可了不得了,一两个月后必然是才女了!” 厉南棠倚着竹林看书的时候,就听见外面几个侍女悄声叽叽喳喳。 “小顾供奉说话声音可温柔了,一点儿不像那些老夫子一样凶巴巴。公主画错一点儿,他就笑,脾气可好了一点儿也不恼。” “可不是么,公主当初就说了,除了要找会画人像的老师,最要紧的就是脾气好,不爱打学生的。可不就挑中小顾供奉了吗?” “不过,说起来也怪,咱们驸马不是书画双绝吗?驸马画的应该比小顾供奉还好吧,怎的公主不请驸马教她呢?” “自然是因为驸马很忙,没空儿教咱们公主呗……” “我看是因为驸马有点儿凶……虽说长得比小顾供奉俊吧,整日冷冰冰的,哪有小顾供奉那么没脾气又讨人喜欢……” 竹叶潇潇,侍女们远去,声音也湮没在枝叶摇晃的声音。 厉南棠平静地看着书,几片泛黄的竹叶落在他身上,书页上,书脊被捏的有点儿变形。 “公子,我看那姓顾的哪有您好?侍女们不辨好歹都吹捧他,把他当个画圣一样,我听着心里就不服气!” 侍墨一边替主人磨墨,一边有点儿愤愤不平。 也不知怎么的,自打小顾供奉一进门,成天和公主一块呆在书房里,动辄把门一关,倒显得把他家公子冷落了。 小顾供奉看公主的眼睛含情脉脉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公主们是可以养面首的,他可不愿意自家公子受委屈。 厉南棠冷着脸,不吱声,像是没有听见,专心写条幅。他写字的时候,侍墨不敢说话,等他写完了,侍墨忍不住出主意。 “公子,要不您去教公主吧。叫那个姓顾的看看,什么才是行家里手!要我说,姓顾的班门弄斧,给你做弟子都不配!” “休得妄言。”厉南棠放下笔,心平气和道:“顾供奉画的可以,没你说的那样不堪,我也没工夫教人画画。” ——别说他没工夫,就算有工夫,既然她不肯请他,那他还不愿意教一个又怕苦又怕累的懒学生呢。 * “公主,驸马一声不吭搬回兰月居了。” “搬走正好呀,搬走了咱俩一块睡。” 春芸正在给符杉揉腕子——悬笔作画这么久,腕子有些酸,听见她的答言,忍不住抬眼看她。 “我可不进来睡,我还是睡在外面吧。”春芸笑道。 “为什么?” “驸马爷今天搬走了,说不准半夜就回来。驸马爷不爱人动他的东西,自然也不喜欢别人睡他的床,我别没眼色招人讨厌了,我还是安稳睡在外头吧。” 符杉皱皱小鼻子,哼了一下:“惯的他呢!” “人家是驸马爷,我就是一个小奴婢,自然得惯着啦。”春芸笑着说:“倒是那个小顾供奉……别是因为他来了,驸马才搬走的。 他脾气再好,是外人。驸马才跟公主是一对儿呢。要我说,驸马书画的名气比小顾供奉大多了,公主何必舍近求远,不如让驸马教你,又亲密又便宜的,岂不是好吗?” 符杉摇摇头,“你不懂。” 她都没好意思说,她早叫厉南棠教了,是厉南棠说要打学生手。 符杉既不喜欢被戒尺打手,而且也不爱勉强别人。 或许是厉南棠不好意思拒绝,又不愿意费时间教她,所以开玩笑找这么个借口,叫她主动放弃? 毕竟他一直想重返官场,忙碌的很,不是那种有闲情逸致的闲散之人。 符杉也搞不清楚,齐国夫人的事情厉南棠有没有插手,反正尘埃落定以后,他因为朝堂的事情献策有功,虽然还没有具体实职,但是散官上晋升了银青光禄大夫,十分荣耀,惹人侧目。 所谓散官,没有实权,朝廷正是按照这个官职等级给人发俸禄的。 原先驸马都尉是从五品,如今银青光禄大夫是从三品。 也就是说,原先厉南棠一年拿160石的禄米,现在能拿到360石——1石约合现代的85斤。 另外朝廷发放给官员的职田,原先厉南棠是600亩,现在是900亩了。 其余月俸也增加快一倍,除了他自己雇佣的随从外,朝廷免费给官员配备的役力人数也从二十四人,翻番成了四十八人。 要符杉这条咸鱼来看呢,挺美的呀,光拿钱不用干具体工作,多好呀。 厉南棠却和她恰恰相反。钱财悠闲不能动他的心,他就想要功名权力。 所以,更上台阶的新贵驸马,整日进王府入东宫,侍奉帝后出谋献策的,有时候忙碌到深夜都不回来。 符杉知道这个“哥哥”疼她,但哥哥更喜欢功名利禄,所以并非故意和“哥哥”赌气,只是单纯不想过于麻烦他而已。 厉南棠明明知道这是最好的状态。 他空闲时间本来就不多,公主是个生手起步,不麻烦他正好呢。 只是不知怎么的,心里闷闷的,一日比一日不畅快。 驸马脸色一冷,整个人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如画的眉眼,微微蹙着,像是笼罩着不散的乌云。 做奴婢的都最识得眉眼高低,春芸一见到驸马走进来,流畅的下颌线比刀锋还要冷,忙放下手中活计,垂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请安后给他端茶倒水。 厉南棠冷淡道:“我一块盘龙玉佩不见了,前几日带的,看是不是压在被褥里了。” 春芸立马帮他翻箱倒柜地找。 “公主呢?”驸马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公主还在书房学画画呢。”春芸弯着腰,一点点儿麻利地翻找被褥底下。 “每天什么时辰回来?学几个钟头?”良久后,他又问。 “每天得天黑了才出书房呢,我们公主这回可是下了大工夫了,除了吃饭、睡觉、洗漱不算外,也不出去赴宴了,也不在院子里玩了,成天就认认真真,不停地画呀画呀。 小顾供奉都夸我们公主勤奋肯吃苦呢,又听小顾供奉说,已经画的很好了呢。” 外面日头正盛,她和顾画师就一起呆在书房里面? 厉南棠听见顾画师的名字,心里就涌起无名的烦躁。 禁不住地想,他是怎么教她的?她是怎么学的? 她会看着他的手学习画画吗?她会看着他的眼睛笑吗? 春 25. 第二十五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厉南棠见自己的青色玉佩托在她白嫩的掌心,衬得玉佩越加青翠,肌肤越加白腻。 心里微微一动。伸出手来捏住玉佩,“多谢你替我收着。” 指尖划过到掌心,微微眷恋,一触即分,只觉得掌心温香软玉。 厉南棠垂下手指,不紧不慢把玉佩用五彩络子系在腰间的蹀躞带上。 手指翻飞,指骨特别长,指甲打理的干干净净,弧度圆润。皮肤白皙,手背虎口处一粒小红痣,还有绷起的几道青筋。 符杉垂眸,视线不由得随着他手指的动作移动。 南棠哥哥的一双手长得太/涩/了,她几乎没见过长得这么大,又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做什么动作都优雅迷人。 写字、绘画、弹琴、或者单纯的扶额,叉手,看起来都赏心悦目。 正如他这个人,少说一米八几的高大个子,却高大而漂亮。骨架极好,身段优越修长,蹀躞带围着劲瘦的窄腰,上面是宽肩,下面是长腿,举手投足,哪哪都迷人。 符杉不由得在心里第一百零二次的感叹,原身挑驸马,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也怪不得玉城姑姑说他看起来就很行,的确如此呀。 厉南棠慢条斯理系好玉佩,修长手指整理下袖子,瞥她一眼,有心想问她学画画的事情,但是她已拒绝让自己教,倒不好意思问了。 于是转身就要出去。 “哎,哥,你停一下!” 窗口的光线照着厉南棠秀颀的身形,他立马停住脚步,转身注视着她。 “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符杉有些不好意思,手指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就是那个……你现在忙吗?” “还行。”他没把话说的太死。 符杉立马说:“我不是学了这么多天的画了吗,你是绘画的大行家,我想叫你看看我画的怎么样,能拿的出手了吗?” 厉南棠往后面一靠,神态慵懒,微不可见挑起眉头。 “不是有小顾画师教你了吗?你自己看中的老师,怎么不叫他点评呀?” 符杉笑一笑,腼腆道:“你也知道他是宫廷画师,对我这个公主学生,只有夸奖的份儿,哪敢批评呀。我画根直线,他都得夸一句竹有节,是君子。夸得我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水平到底怎么样了,哪有你一针见血,说话那么实诚。” 厉南棠:“明白了,他说话动听,我说话难听是吧。” 符杉见他有点儿劲劲儿的,怪不得人家都说文人相轻,估计自己选了别人做老师,他面子上有点儿过不去。干脆上前一步,走到他跟前,亲昵拍了他肩膀一下。 “哎呀,你是良药苦口利于病,他是裹了蜂蜜的毒,这么夸你高兴了吗?你到底帮我不帮,给个痛快话。” 厉南棠垂眸看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手,一点儿不知哪儿来的郁闷终于烟消云散。 “公主殿下开口,岂有不帮之理?你的大作在哪儿,拿来看看吧,叫我也观摩观摩。” 书房。 小顾画师不在。 符杉站在几案前,像学生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一样,紧张盯着垂眸看画的厉南棠。 “你觉得怎么样?” 厉南棠感受到她紧张的视线,忽然笑了,抬头温柔地看着她:“进步很大。怎么才几天不见,就画的这么好了?” 符杉松了口气,有点儿欢喜,也有点儿不自信地看着他。 “你别哄我,叫你来就是想听实话的。真没不好的地方?你别怕打击我呀,我不好的地方,你不私底下和我说了,等着外面人看了,叫我现眼呀?” “行啊,没叫小顾画师给夸晕,还挺有自知之明。”厉南棠无奈揉揉她的头: “我只是不服气,他夸你就行,我夸你就不行。难听话都叫我说,得罪你的事情都叫我干,说了你心里再不痛快,又讨厌我,凭什么呀。” “哎呀,你老跟他比干什么?咱们认识多久了,什么交情,他才来几天?跟他有什么关系呀!我把你当亲哥,他顶多就是一过客。” 符杉摇晃着他手臂催促道:“我哪儿还需要改进,你赶紧直言不讳吧!一月之期已经过了半月了,不知道真实水平,我心里挺着急的。到时候总得给娘娘交份上好的画像呀!” 厉南棠由着她缠磨了半天,这才指出她的缺点。 笔力虚浮。 线条不够有风骨。 大体算是中等之作。 渲染不够有层次。 他说一条,符杉的笑容淡一分。最后深吸一口气,苦笑着点点头。 “谢谢你呀,失败是成功之母,行,接下来我知道该朝哪里改进了。” 厉南棠盯着她每一个表情,谁被当面指出缺点,脸色都不会太好看的。符杉面色温和地说谢谢,杏眸中却多少有些失落。 厉南棠轻声道:“小顾画师的笔力,我大概也知道了。你的弱项,他可能改善不多,你还要他继续教吗?” “当然得继续让他教了。哪有半途换老师的道理?人家有真本事,是我学的不好。” 厉南棠哼了一声,听见她夸别的男人,心里像扎了根针。 “他做老师不太高明,为人倒是挺高明的。怎么你挺喜欢他?” 符杉正色道:“什么喜欢不喜欢?人家教的尽心尽力的,我知道绘画上比得上你的人没有几个,你孤芳自赏,也犯不着瞧不起别人。” “他就这么好呀?”厉南棠不看她,手指开始一点一点儿收卷轴。 “好哥哥,人家也是正经进士出身,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的。我跟他几天,学到不少东西呢。” “都跟他学什么了?”卷轴收好,放的时候有些用力,某人声音也带了两分冷意。 符杉小狗摇尾巴一样跟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挺了挺小胸脯,骄傲地说: “画画,下棋。他说我手指长,又灵活,音律感也好,很适合学弹琴呢。等这摊子事情忙完了,他还愿意教我弹琴呢。 哥,小顾老师多才多艺,会的可多了,古筝,古琴,琵琶,竹笛和玉萧全都会!他有一次吹笛子给我听,可好听了!” 现代学艺术就是烧钱,符杉住的小区附近就是青少年宫,每当周末站在外面,看背着画夹子或者背着琴的少年少女进进出出,她就挺羡慕的。 养父是个丁克主义者,相濡以沫的妻子因为心脏病死了,看见也因为心脏病被遗弃的她,动了恻隐之心。 他工作那么忙,供符杉上学,治病就不错了,符杉晓得不能再讹着他学什么才艺。 现在有高手肯免费教她,倒像是圆了小时候的一个梦。 听说会音律的人,就算心情不好,也可以通过弹奏发泄出来,会才艺的人不容易寂寞,符杉挺期待自己学成以后的日子。 “哥,我要是学会了,我弹曲子给你听。” 符杉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笑容,好像在等他鼓励夸奖她。 厉南棠手指慢慢转动着玛瑙扳指,夸奖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弹琴谁不会?他会乐器,很了不起吗?有什么好稀罕的。” 符杉:“……你说话有时候也太直白了。你们都会,就我不会,我才疏学浅,不配在你跟前班门弄斧,真是自取其辱,好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他会的我都会,怎么不找我教你?” “行了吧,大忙人,你别假客套了。你哪有那么多时间教我,我知道我是块朽木,不配有你这么好的师傅,赶紧走吧你!” * 被符杉再次拒绝,又推出门去,厉南棠直到平康坊赴宴吃酒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 “南棠兄,你能不能换个位置?你坐在我身边,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我喜欢的娘子都看你不看我,喜欢我的叫你这一身寒气吓得不敢过来,你不近女色也就罢了,我跟你又没仇,你别阻碍我的桃花呀!” “怀麒兄,为什么是我走,为什么不是你换个位置呢?”男人缓缓偏过头去,文质彬彬的说。 鲁怀麒:“嘿,你这人。你又不爱看歌舞……” “可这地方人少,清净。” 鲁怀麒:…… 有时候他不太了解这位生死之交,明明青春年少,小时候被他母亲苛责的苦行僧一样也就罢了,怎么大了还 26. 第二十六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腊八节那天,宫廷分发腊八粥到各官署。 厉南棠和众人用完粥点以后,走到外面消食。四处高悬红色宫灯的喜庆里,他一眼就看见偏远宫门前,石青织锦大氅的青年拉起对面大红织锦披风少女的手,低头凑在她耳边说些什么。 “杉儿,多亏你肯帮我隐藏,不然母后今日非骂死我不可!” 七皇子舒王李景原把藏在袖子里七八盒胭脂都转移到符杉那儿,如今正一一清点,物归原主。 文皇后最讨厌小儿子有些女气,竟然喜欢炮制胭脂花粉,七皇子又老改不了这毛病。平时也就罢了,可最近三皇子刚和皇后闹了矛盾,外头过节热热闹闹,中宫里可是冷气森森。 七皇子急得一头热汗,怕见母亲露馅,偏偏晋阳要看他热闹,安阳胆小不敢帮他藏,符杉看他急得可怜,而且皇后发怒殃及池鱼,谁都不会好过,偷偷帮他藏了。 “七哥哥,你可改了这毛病吧!我也吓得心慌,只此一次,下次我也不敢帮你藏了。” 别人劝李景原,李景原就不耐烦。可软软糯糯的符杉妹妹劝他,他却笑了。 “好妹妹,我听你的,下回一定改!” 说完,最后一盒胭脂推回符杉手中。 “我炮制的太多,这盒你留着用吧……你可别推辞,我制作的可比宫制的干净多了!” 李景原别的事情平庸没劲,唯唯诺诺,唯独提到独门手艺,那是自信满满,口若悬河。 “宫制的光知道用玫瑰花瓣,深色浅色都有,一点儿也不匀净。我制作的这些,从同一片花圃摘了满满一筐花瓣,全挑花瓣完整,每一片颜色都一样的。 一百斤顶好的玫瑰花里头,最多也就挑出一斤半斤使用。 宫廷滤花浆不过三遍,我可是来来回回滤了九遍,再纯净没有了, 她们浸胭脂用的绵纸,我用的可是新缫出的素蚕丝。” 李景原献宝一样打开圆形嵌宝小盒子,符杉埋头看,果然颜色红的纯正,不禁跟着夸赞。 李景原便笑的腼腆。皇后亲生的三个儿子中属他最无能,没有太子哥哥身份尊贵,没有三哥哥精明强干,父皇母后不喜欢他,姐妹们也更愿意亲近那两个哥哥。 他没什么存在感,也有些自卑。只有杉妹妹愿意帮他藏胭脂,还夸他胭脂做的好,叫他有些小小的感动。 符杉目送石青色背影走远,拿着胭脂盒子,转过身来,忽然对上幽深平静的眸子。 “舒王殿下给的?” 符杉扬起来给他看了一眼,笑着收进荷包里。 “七哥哥又做了许多胭脂,怕皇后看见挨骂,我帮他藏了一下,他把这个做谢礼了。” 厉南棠与她并肩走在高高的宫墙下。 “你跟舒王挺亲近的?” 符杉点点头。可能是从小出身弱势,她不太喜欢和过于强势的人在一起,太子和三皇子都是那种人。 七皇子虽然被称作没什么出息,但庸碌无害,跟这种人在一起,心里轻松。 “太子哥哥高傲,三哥哥性格强硬,七哥哥脾气最好,我是和他关系好一些。” 符杉忽然想起什么,“我这样,不影响你吧?” 她也知晓朝堂站队分派系的,太子和三皇子相互不满听说已经快到明面上了。 皇上身体衰老,想要从龙之功的都纷纷削尖脑袋站队,上面有意叫厉南棠拱卫东宫,或许他是想让她亲近太子的。 “没事儿,你这样正好。” 龙子相斗已经如火如荼,不久以后定会迎来一场血腥大变。 胜者为皇,败者拥簇定会被血洗一场,符杉远离是非虽然挣不上什么从龙之功,倒也安全许多。 “只是学业上别学舒王殿下那么偷懒就行。” “我手腕子都画肿了,你还说我偷懒呢。你这个哥哥,比太子哥哥和三哥哥加起来还要严苛,哼!” 厉南棠嘴硬心软,终究没罚过她一次站,也没饿过她饭。符杉知道这个老师不能把她怎么样,已经去掉畏惧之心,敢和他乍翅膀了。 * 窗前飘起了新雪,屋里火龙已经烧上了。外头天寒地冻,里面温暖如春。 厉南棠脱下了狐皮大氅,露出里面华贵的衣裳,越衬得猿背蜂腰身高腿长。 符杉穿着桃红贴身小袄,袖子挽了上去,露出半截挂着翡翠玉镯的白腻手臂,正悬臂专心作画。 菩萨莲座和衣裳交叠的部分,总是画不好。贝齿咬着红唇,光洁的额头渗出一点儿薄汗。 厉南棠背着手,转着泥金玉骨的折扇走近她背后,看的符杉心里发紧,果然听他说: “又错了,重来。” 符杉知道他说的对,只能深呼出一口气,把那张废纸拿到一边,重新再练。 “还不对。” “歪了。” “怎么就不能朝这边拐一下呢?” 符杉宽面条泪。都不上学了,怎么还有这种学渣懵逼,学霸讲题死活讲不透,怒气值无限上升的可怕事情呢? 耳侧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符杉屏气凝神,紧张的手一抖,墨汁滴下去了。硬着头皮看着雪白宣纸上一滴不断变大的墨迹,符杉把笔放在笔架上了,自己揉着手腕,小心翼翼说: “哥,要不我歇会儿再画吧。邪了门了,今天这几笔总是画不顺。” “你歇一歇,等会儿就能画的好了?”男子的声音平静,但带着冷峻怒气。 符杉的手忽然被握住,细肩也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厉南棠拿着她的手,一起握住笔,说话间胸膛震动着她的后背,热气爬上她的耳边和颈侧。 “我陪你画上几十一百遍,熟练了,不信就学不会。” 他果然另外一只手揽着符杉的细腰,就从背后拥抱着她,一笔一笔握住她的手作画。 符杉觉得不得劲儿,稍微扭动一下,搭在腰间的大手顿时警告性的轻拍两下。 符杉就不敢动弹了。 周遭全是强烈的男子气息。 就算是认作哥哥,厉南棠毕竟是个男子…… 符杉不敢多想,定下神来,随着他手的动作,一遍遍感受时轻时重的下笔力道,转折的流畅弧度。 紧紧贴住的肩膀,里面出了汗。 握在一起的手,出了汗,发滑。 …… 良久,厉南棠松开手,符杉回过头来,见他也热的脸颊染上薄红,唇角紧紧抿着,眼睛幽深。 “会了吗?” 符杉有些局促的转过头, “我试一试。” 他背着手,转到侧边盯着她脸,又慢慢往下滑,扫到她的手。 玉手悬空,指尖柔软翘起,符杉抿紧唇,如临大敌认真下笔,笔势流畅。 墨迹缓缓勾勒,行云流水的走向,等最后一笔成型,符杉立即抬起笔来,低头盯了半晌,惊喜抬头望着他, “我学会了!” “好。” 厉南棠看她绽放的璀璨笑容,娇艳无比。雪白的脸颊因为出汗,粘着几丝头发,不由得伸出手来,想替她整理头发。 符杉疑惑地看着他,见手过来,朝后面一躲,一不小心碰歪了砚台,乌黑的墨汁淋漓染到手侧,雪白乌黑对比明显,一小滩墨汁顺着案台的面滴滴答答流下来。 “哎呀!” “别动!”厉南棠立马止住 27. 第二十七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厉南棠参谋政事,宴会上经常和政事堂的宰相老头子们围在一块。鲁怀麒则和出身高官职不要紧的年轻人混在一起。 鲁怀麒引着符杉过去梅花林那边,正要叫厉南棠,忽然顿住脚步。 花树掩映下,厉南棠跟前站着一位鹅黄衣裙的少女。 “不是他,回去吧!”鲁怀麒头皮发麻,转身就想挡着公主。 谁知道符杉这辈子不是近视眼,视力特别好,早眼尖看到了。 符杉不走,转头看鲁怀麒,根据他的反应,心平气和问了一句:“那姑娘是谁,你认识?” 鲁怀麒:…… 可不认识么。这叫他怎么说才好呢?要不是当初您强点了驸马,伯母原本中意这姑娘做儿媳哒~ 鲁怀麒无话可说,又不好出卖朋友私事,只说那姑娘好像是厉南棠亲戚家的妹妹,而后忙借尿遁跑了。 赵惜晴三分怜惜,三分惊艳,四分怅然地看着眼前芝兰玉树的男子。 户部侍郎之女的她,差点儿就和眼前的男人成为夫妻,双方长辈都极为乐意,谁知道被福安公主半路截胡。 惜晴可惜之余,也默默松了口气。 厉南棠虽然惊才绝艳,算是顶好的郎君。只是他有一个严苛又古板的母亲,他本人又孤傲冷淡,嫁过去恐怕会日子不会很舒服。 如今她已经重新许配人家,门当户对的英俊儿郎,虽然没有厉南棠才气过人,但胜在脾气好,婆母也不难相处。 “南棠哥哥……” 脱口而出叫住他的时候,赵惜晴也愣了一下。 厉南棠见有人挡在面前,亲昵叫他,微微皱眉。舅舅安国公府虽然在洛阳,但长安也有宗族分支。眼前少女年纪颇小,他一时竟想不起来是哪家叔伯舅姨家的妹妹。 “有事吗?” 厉南棠干脆掠过名字,冷淡不失客套地问。 赵惜晴一时冲动叫住了他,此时也不知道该寒暄什么。 “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我定亲了。” “恭喜!” 忘记名字不要紧,亲戚之间订亲成亲肯定会发正式帖子,到时候按例备贺礼就行了。 赵惜晴:…… 眼看他客气点点头,绕了一步,擦身而过,竟似乎毫不在意的模样。赵惜晴仰头看着他的脸,不由自主转过身来。 “你和公主成亲以来,你们过得好吗?” 厉南棠知道很多人同情他的婚姻,闻言微微皱眉。 他忽然想起来小时候那些同情的目光。 母亲对他说,不成才,不如死。从小严禁他玩物丧志。如果被她看见他和小朋友玩,就会当着朋友的面,拿藤条狠狠抽打他。小朋友惊惧又同情的目光,叫他永生难忘。 如今,一个他连姓名都不记得,如此生疏的少女,竟然也要同情他? “我和公主琴瑟和鸣,过得很好,不过这又关你何事呢?” * “哇,对前面相好的姑娘竟然说这种无情的话,人家哭了他都不愧疚,厉驸马果然薄情心狠!” 玉城长公主感叹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符杉下意识向旁边倾斜,没躲过去,叫她亲密搂着肩膀。 “吓死我了,姑姑你走路怎么跟猫一样,一点儿声音没有?!” 符杉小脸苍白,悻悻轻拍自己胸口,反应过来她刚才说的话,猛然偏过头,看那个跺脚后羞愤跑远的少女。 “前面相好?” “对呀,怎么,你不知道?啧……” 玉城长公主尴尬地看着她,松开手讪讪的转身就想走。 符杉一把薅回来她。 “厉驸马有相好的,你知道了不给我说?你还是我的好姑姑吗?下回你的情人和别人相好,叫我看见了我也瞒着你怎么样?” “哎呀别说的那么生分嘛……”玉城长公主带她躲开厉南棠,悄悄来到廊檐后面。 “我也是听人说的,不保真,那姑娘是户部侍郎的女儿,她家属于洛阳赵氏,三代公卿,家世很不错。 听说你家驸马上长安参加科考之前,两家长辈就有意通秦晋之好,只等着他名次出来,就可以定下终身……谁知道杏花宴又叫你一眼看中了……” 符杉:。 我光知道我断了他前程,没想到还拆了人家姻缘?作孽double~ “你也不用介意,看你家厉驸马对那姑娘的态度,就算有旧情也早就断了。” 玉城捏捏她的肩膀,扭头看着她安慰。 符杉叹了口气,一时间没有说话。她回想起刚才厉南棠淡漠看着那姑娘,云淡风轻把人弄哭了都不动容的表情,也不知他是真的无动于衷,还是什么恨海情天。 “你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些事?厉驸马嘴这么紧,能一个字儿都没给你透?”玉城好奇问道。 符杉点点头。 成亲到现在,从疏远到亲密,厉南棠从不和她提及过往。甚至连他母亲,他都很少提。 算了,反正只是“兄妹”关系,而且明年八月十五前,一年之期到了,也就分开了。 符杉回望玉城长公主,重重呼出一口气,轻松笑道:“糟心事少知道些也好。他不说,我乐得清静呢。” “你真想清净,方才就不会追着我问了。” 长公主鲜红食指戳了她额头一下,对她这个有点笨有点儿软弱的便宜侄女,稍微动容。 “杉儿,告诉你一个巧儿。你跟你的驸马怎么快活都行,就是别动真心。” 喜欢追名逐利的男人,没一个不狠心薄情。 这次能对前相好冷漠,下次万一对她也这么冷漠呢? 不动心,就不会伤心。 符杉点点头,笑了一笑:“我晓得了,多谢姑姑教导。” 就算是“妹妹”,分开以后也会逐渐疏远。与其产生感情再被抛弃,倒不如在抛弃之前,就保持距离。 符杉是孤儿出身,她太懂得这个道理了。 她最擅长的,可能就是在别人把她抛弃之前,先把对方抛弃。 保护着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骄傲地先转过身。 * 厉南棠到处没找到符杉,在庭院默不作声张望片刻,终于看见屋檐拐角处熟悉的衣角。 厉南棠松了口气,大步流星朝那边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刚想要打招呼,便看见符杉退后两步,整个玲珑有致的身影露出来,在跟一个青年男子说话。 舒王李景原见到符杉格外热情,又送她两包新制作的独门香料。他专精胭脂花粉熏香这一道,制作的原材料精细昂贵无比,符杉不好意思收,伸出手挡着推辞。 “怎么好一再白要七哥哥的东西呢?” “怎么是白要?咱们兄妹,又不是市井上做买卖,我给你东西,你有什么不好要的?” 舒王庸碌不得宠爱,其他姐妹笑话他没出息,竟喜欢胭脂花粉,一点儿男子汉气概也没有,也疏远不跟他玩。 符杉从未瞧不起他,他乐的跟这个妹妹表示亲近。而且符杉妹妹不像别人那样教育他,反而肯欣赏夸奖他的胭脂香料呢,舒王便如得了夸奖,就不停展示自己玩具的孩子,什么好香料好胭脂都愿意往她这里塞。 “七哥哥,谢你好心,我真不好意思拿了,我该还你什么呢?” “你若真的想还,听说妹妹画画长进了,是人都在夸呢,下回我过生辰,妹妹别的不用送,就送给我一幅画吧!” 舒王眼睛一亮,认为这是个绝妙的方法。 符杉一呆,还有这种好事? 舒王伸手就要去抓符杉的手,想把两个香包硬塞进去。 一只有力的手,倏地伸过来,轻柔而坚定的握住他的手腕。 “下官见过舒王殿下。” 清冷的男声响起,舒王由下到上抬头,对上不动声色的清俊的脸孔。 舒王怔了一下,忙想往后退一步。厉南棠顺势松开手指。 “南棠你也过来了?我看你方才和相爷们一起交谈甚欢……” 舒王有些局促道。不知为何,见到厉驸马他就有些紧张害怕,竟如同见到母后父皇一般。 也是,虽然厉驸马表面没什么实职,但实打实已经是父皇母后身边的大红人,而且精明强干,能出主意参与机要了。 跟他这个没什么用处,只能在礼部墨守成规养老的无权皇子不一样。 厉南棠温声道:“些许事情,已经说完了。不知殿下找公主有何事?南棠奉皇后的御令,叫公主过去聊些家常。” 听到文皇后的名字,舒王就缩起来脖子。 厉南棠视线下移,盯着他手上的香包,和气问道:“是殿下新制的香包吗?娘娘说,正想要些新熏香,不如叫公主替您捎过去?” 舒王刷的一下子就把香包塞进怀里。母后想要新熏香,也是工匠制作的新熏香。母后最恨他搞这些玩意,要知道他还没改,不打他一顿才怪。 兄妹对视,符杉了然,舒王尴尬,忙推说这不是自己制作的香包,找个借口溜走了。 符杉看他落荒而逃的身影,杏眸弯弯,转过身来往前走,厉南棠默默跟在她身侧。 符杉问:“皇后娘娘在哪儿呢?叫我是想聊什么事儿?” “皇后娘娘没叫你。” “?” “我看你不想白收舒王殿下的香包,所以随便找个借口搪塞掉了。” 纵然符杉也愿意这样,她虽然喜欢钱吧,却不爱白收人家东西,不喜欢欠人人情的感觉。可厉南棠的行为还是吓了她一跳。 符杉眼睛微微睁大,忙扫视四周,幸 28. 第二十八章 《咸鱼公主卷王驸马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初七人日,众人都佩戴彩胜。 彩胜可以用剪纸,彩帛,金箔,做成各种飞禽走兽,或者花草树木,或者戴花冠童子的样子。张贴在窗户上,佩戴在发髻上。 冷冽的空气中,路上光秃秃的灰褐色树干,入目一片灰白黄暗,多了彩胜的点缀,五彩缤纷倒像是春天提前到来了。 按照往年惯例,这时候皇上会带着文武百官,妃嫔女眷去南郊皇家园林围猎。 符杉怕冷,穿着大红织锦厚披风,雪白狐狸毛滚边。兜头戴着同色白狐狸毛滚边的帽子,裹得严严实实,暖暖和和。 一双手也套上厚厚的鹿皮手套,如今两手攥着黑色的缰绳,骑在枣红色的骏马之上。 女眷这边不敢放凶猛大猎物,随从们就将一些小兔子,小鹧鸪之类从四周朝里面驱赶,供妃嫔公主太太小姐们射猎玩耍。 符杉准头不错,但力气不大。也不爱看血淋淋的,光射草靶子玩。 晋阳射中两只兔子,一只野鸡,一只鹧鸪,战利品满当当挂在马屁股后面。 “景宁妹妹,箭术大涨呀,这一会儿得了这么多猎物了?” 三皇子章王李景炎负责这次围猎安全,骑马过来巡视时,打趣自己的亲妹妹。 李景宁素来和三哥关系好,闻言皱皱小鼻子,“三哥哥,你这个偏心人还好意思过来?” “奇怪,我怎么偏心了?” “你当然偏心了。男人那边的猎场,有貂,鹿,羚羊,狐狸和野狼,猎起来多有意思。我们这儿算什么,永远只有这么小的小东西,猎起来一点儿也不好玩。” 符杉闻言捧哏道:“不好玩,你都猎了这么多。要好玩,你这马儿该装不下了!” 李景宁得意的笑,符杉顺势和李景炎见礼。 上回他要的画儿,符杉已经给了。一来一回,李景炎跟这个素来不大亲近的养妹,倒稍微熟悉一点儿。 他最近有意拉拢厉南棠,想借机表现亲近。 “正好你们俩都在,我这儿有两个好彩胜,你俩一人挑一个。” 金箔剪出来的凤凰展翅欲飞,每一根羽毛的细微精妙之处都雕刻出来了,端的华丽炫目。 李景宁先伸出手拿了一个。 符杉道谢后,正准备拿另外一个,谁知景宁也看上了,撒娇看着两人: “三哥,杉儿,这俩我全喜欢,我都不知道该挑哪个好了……” “那就让杉儿先挑,她挑剩下的给你,你就不用愁了。”李景炎果断道。 符杉:…… 李景宁:…… 眼看李景宁嘴巴都撅起来了,符杉笑了一下,忙摆摆手,推辞道: “三哥哥,谢谢你想着给我这个,只是你不知道,我更喜欢花卉的彩胜,下回若有了好看的花卉彩胜,烦你再给我留着。这个正好晋阳姐姐中意,给晋阳姐姐吧。” 李景宁立即抱着符杉胳膊,“还是你最好了。三哥哥用两只破凤凰就想离间我们,哼!” “什么离间,说的那么难听,两个都是妹妹,我只是公平对待而已。” 李景炎由着李景宁打闹,硬是把金箔凤凰给了符杉。 符杉笑一笑,在李景宁快气哭的时候,趁机把金凤凰插到她鬓边。 “三哥最坏了,看见杉儿画画好,得了她一幅画就偏心杉儿,对我一点儿也不好!” “偏心杉儿不是应该的吗,人家脾气多好,你脾气多坏。” “我不要你的破凤凰了!” “不要算完,下回有了好东西,我全给杉儿,正好不用给你留了。” 符杉:“……哎,你们俩吵架,能不把我夹在里头吗?晋阳姐姐,三哥哥就是故意气你的,他跟你最亲近才这么着,你们俩最要好了,我算什么。” “你这话可就冤枉我了,在三哥哥眼里,两个妹妹都一样。” 寒风吹在脸上,符杉笑了一下,低头看着落在地上的金箔凤凰。 ——你又乖巧又听话,比我家皮小子好多了,我都不想要他了,我就想要你……善良热情的邻居们经常这么哄她。 ——但真到了下雨天,人们接走的只有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别人家的孤儿。 李景宁气得纵马跑了,众人怕她出事,赶忙去追。 人迹稀疏的银杏林子,忽然不知从哪儿咻咻飞出几支利箭,射中了李景宁的马。 “哪个混账在这儿乱射箭,瞎了眼吗?!” 李景炎纵马狂奔,冲到即将摔到地上的李景宁跟前,千钧一发间把她捞起来,拽到自己马上。 伴随着女子失声惊叫,李景宁一只小红靴子都卡在马镫子上,光着一只脚,惊恐万分地被哥哥搂在怀里。 更多利箭凌空射来。 树林中跳出十几个人,刀剑寒光闪烁。 李景炎快速扫视一圈,明白了是刺客。 更麻烦的是,敌众我寡,跟过来的侍卫只有寥寥几人。 若分开保护两位公主,恐怕连一个都保不住。 电光火石之间,容不得犹豫,李景炎回头看了姗姗来迟的符杉一眼,嘴动了动,身子却没过去,下意识大吼出命令: “全过来保护晋阳公主!” 一片混乱喊打喊杀之中,这句话格外清晰有力,如利箭呼啸,穿透紧张的空气,传入少女的耳膜。 护卫犹豫一下,就纷纷从福安公主身边穿过,冲到晋阳公主那边。 符杉孤零零落在后面,抬起头隔着混乱人群,对视上抱着晋阳的李景炎的视线。 李景炎看见她没哭,也没闹。 符杉一声不吭调转马身,独自一人朝来时路逃命去了。 * 要不是厉南棠及时出现,符杉今晚上就得餐风露宿。 当时她搂紧了马儿的脖子,叫被刺伤的它带着疯跑,虽然侥幸躲过了刺杀,但受了伤,而且最后迷路了,实在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儿,听到到处喊打喊杀,只能重操旧业,又找了个山洞子藏了起来。 等到深夜下了雨,又冷又黑,也不知厉南棠究竟是怎么找到她的。 这场据说是前朝余孽策划的刺杀,让符杉受了摔伤和擦伤,晋阳受了大惊吓。但比起几位惨死的达官贵人,她们已然足够幸运。 符杉脱下破破烂烂的衣衫,淤青擦伤一片片的,洗澡后手臂小腿都涂上药膏,换上柔软的干净衣衫,躺在床上。 屋外檐下黄纱宫灯明灭,刀戟森然,守卫重重。 哗啦啦的夜雨声中,符杉被这么多侍卫包围着,觉得很安全。 厉南棠处理完正事,沐浴后只穿着雪白中衣上床裹着被子抱着她。 嗅着他身上凌冽的竹木香气,符杉觉得更安全了。 “身上还很疼吗?有没有发烧?” “不很疼了,也没发烧。” 符杉任由他的大手摸着她的额头,被他抱在怀里,指/尖隔着布料,轻轻拉着他的袖子。 “倒是你,手臂被剑划破了,流了那么多血……” “小事一桩。” 厉南棠随着她的视线看向缠着厚厚白纱的手臂,毫不在意。 这伤口,第一次是为了救下身边的皇后所挨的。第二次,则是赶去救符杉,和刺客打斗中挣裂开来。 血流了不少,但据他所看,第一次给他护驾之功,第二次让他保护了最想保护的人。 人救下来了,这血就没白流。 大手捏住她的指/尖,触摸她的掌心。 之前在野外冻的像冰块一样,这时候终于暖和过来了。 符杉受了惊吓,夜深人静,说了没一会儿话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 子时的打更声透过窗户,传进帐子里。 厉南棠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