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白月光渣了所有人》 第一章 不怕有爹在 “小姐,小姐,快醒醒,可是梦魇了?”绿蕊轻晃着躺在马车榻上的人儿,心疼地擦拭着她额前的汗珠,见人微微睁开了眼睛,忍不住地唠叨着:“下次可不准再喝酒了,竟是直接醉倒在了宫宴上,吓得二皇子连连唤了三四位太医来。” 再次感受到身体实实在在地触碰着床榻,温疏眼里浸满了泪水,她一把抱住了绿蕊,心中满是欣喜,是真的。 她重生了,她竟然真的重生了。 这一世,她定要好好活着,唯有活着,才能保护温家所有人。 “绿蕊姐姐,我做了个噩梦。” “小姐,梦到什么了?”绿蕊心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抚着。 温疏将幼小的身躯窝进了绿蕊的怀中,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但声音仍旧有些颤抖:“记不太清啦,不过绿蕊姐姐放心,我绝不让噩梦成真。” 上一世,绿蕊为救她而死在了暴民的手中,温疏为此后悔不已。 “可是醒了?”许是听到了马车内的动静,外头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男声。 是父亲!温疏内心的喜悦萦绕而上,她转身掀开了车帘,看到父亲温文清的那一刻,泪水止不住地溢出了眼眶:“爹,我好想你。” 本想斥责女儿的温文清瞬间慌了神,女儿自四岁进学堂后,就再也没有喊过自己一声“爹”了,只会规规矩矩装作小大人的模样,尊称他为“父亲”。 温文清以为是女儿长大了,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关心少了。想起已经去世多年的妻子,温文清心中的愧疚更甚,看着满脸泪痕的女儿,终究是放下了首辅的身段,伸手揉了揉女儿的脸颊,将眼角的泪水擦拭干净,哄道:“噩梦而已,爹在呢,不怕。” 是啊,有爹在呢。 自母亲去世以后,爹就很少与她亲近了。可感受着头上温柔的抚摸,温疏知道自己曾经错过了许多,爹并非不想与她亲近,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幸好,她重生了。 温疏哭着哭着又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爹,我错了,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不该不听您的话。您打我吧,您罚我吧。我都认。” 前世温文清并不看好二皇子顾珩,在看到温疏与顾珩交往过密时,他劝道:“太后与皇后同出一族,外戚势大于国本不利。” 但温疏一意孤行,北齐有六位皇子。 大皇子徒有其表,败絮其中。 三皇子生母低微,自幼胆小怕事。 四皇子心性至纯,但太过迂腐。 五皇子六皇子那时才刚出襁褓,尚无机会可言。 如此,唯有二皇子既可名正言顺的成为储君,且又与温疏理念相同,只求“天下升平,时和岁丰”。 然而,那一杯穿肠而过的毒酒究竟有没有顾珩的手笔,温疏不确信。 毕竟在顾珩登基后的第三年,他就在皇后与太后的施压下,推翻了温疏推行的新政,让北齐的百姓重回到水深火热之中。 看着女儿积极的认错态度,温文清更加心疼了,眉心紧皱,他家乖巧的女儿怎会抢别人的酒喝呢?肯定是忠勇侯家的小胖子故意塞给女儿的!害得他女儿又做噩梦,又害怕责罚的可怜模样,温文清决心明日上朝一定参忠勇侯一本!让他不管教好儿子! 此刻,刚刚吃饱喝醉,正撅着屁股趴着睡觉的小胖子徐岩打了个喷嚏,睡梦中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刚才他爹下手是真重啊!全然不知,明日他爹还会再揍他一顿,谁让他肉多耐打呢? “爹怎么会打你呢?爹爹只是担心你年纪小,喝酒伤了身子。”温文清叹了口气,用衣袖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女儿红彤彤的小脸,“夜里风大,醉了酒吹风会头疼。乖,你且去马车里再睡一会儿。爹就在旁边陪着你,不怕。” 在温文清一字一句的安慰下,温疏因突然重生而堆积在胸口的愤怒、不甘、委屈和迷茫,在慢慢平复下来,她不断在心里念叨着:有爹在,她不怕的。还有爹在呢。 绿蕊听了吩咐,放下了车帘,将温疏整个人拦进了怀里。“再睡会儿吧。再哭,明日眼睛就肿了,书院里的人可是会笑话你呢。” 是了,还要上学堂,她是北齐第一位女状元呢! 但一想到太和书院里那几个让人糟心的家伙,温疏就觉得头更疼了。 人前,他们与她称兄道弟,怀志报国,一个个装得清心寡欲。可背地里,这些人居然想睡她? 想睡她,又畏惧她的身份权势。只敢在她死后,找了个容貌与她七分形似的女子。花样繁多,却是上不得台面。最终,还因这个女子断送了江山,甚至将锅甩在她身上。 温疏记得,她最后一次听见民间对她的谈论是说:“一介女子,非要入朝为官,誓不嫁人。若是她早早嫁给了皇上,那有妖妃什么事情。” “我说啊,女子就不应有才学,合该早早婚嫁,免得耽误了儿郎们,那裴将军多好的人,竟然因为救皇妃死在敌军的箭下。” “还有那陆家长子,哎,算了算了,提起来就痛心啊!” 女子入学,女子登科,女子入朝,温疏以一人之力刻苦二十三载才实现的目标,在短短的十年内付诸一炬。只因,这群自私自利的男人,一厢情愿地让女人来承担了他们的愚蠢和无能。 若是真心爱她,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她死呢? 若是真心爱她,又怎会让世人如此诋毁自己? 若是真心爱她,又怎么找个容貌相似的替身? 不过是为了满足内心的遗憾和不甘罢了。 不过是那一介孤女,更好掌控罢了。 上一世,唯一让温疏感到敬佩的男子,只有一人。 他是北齐的杀神,敌军的噩梦——陆轻舟。 以两万军士,死守樊城五年,为边境百姓求的一丝喘息之机。扪心自问,哪怕是自己亲身上阵,也不可能守城五年之久。 轻舟而行,吾自逍遥。 可惜的是,温疏生前,并非于与此人有什么交集。 为什么呢? 对,想起来了。 陆轻舟,是陆玉安那四处留情的宁王父亲的外室子。 一个外室子,前世是入不得她眼的。 可入得她眼的人,却都负了她。 识人不清,是温疏最大的败笔。 不过没关系,重来一世,她会将他们都踩在脚下。 既然都说爱她,那就合该被她利用,被她丢弃! 第二章 太和书院 晚春初夏的时节,日光轻柔暖人。雅致的庭院内,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两旁是郁郁葱葱的花草,偶尔有一两只小雀儿穿梭其中,清脆的啼叫着,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再不起,可就迟到了。”躺在床上的人影紧紧地裹着被子,小小的身子在催促下翻动了两下,滚到了床沿边上。绿蕊赶忙跑上前去,生怕滚下来。 被子渐渐被人从怀中扯出,温疏才缓缓睁开了眼睛,迎来新生的第一个早晨,实在是太过舒坦了。 魂魄飘荡的时光太久了,久到她的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消散,甚至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明了。但只要四肢能实实在在地触碰到床,触碰到地,触碰到被子,温疏就觉得踏实。 一切都重新开始了! 走!去书院会会那群傻子! 太和书院是北齐的皇家书院,院长文仁远博闻强识,经纬之才,是先帝亲任的太子太师,太子登基后,文仁远自请至太和书院任教,门下英才无数,门生遍布北齐。 虽为皇家书院,但也招收平民百姓入学。不同的事,世家贵胄可推举入学,而平民百姓须过三关才能入学,这三关分别为文策、言策及君策。文策考经,言策考辩,君策考国,每年招考十三人,书院外的旅店更是年年住满了复考的书生。只因一旦入了太和书院,就算科举不中,但若能与世家贵胄成为同窗,那便是一步登天的捷近。 原本太和书院并不招收女子入学,但先帝极其宠爱七公主顾珍,珍之如宝,万事皆顺其心意。顾珍想和皇兄们一起上学,先帝便不顾百官的反对,特开先例,从百官中挑选了三位女侍读陪七公主入学。开了先例,便逐渐有各大世家送女子入学,不图登科,只图混个脸熟。世家交际,向来都是从小培养的。 “吁——” 快到书院时,车夫突然拉紧了马绳,让车内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绿蕊赶忙伸手护着温疏,可到底是慢了一步,小小的人儿一个前倾就撞在门框上,白皙稚嫩的额头瞬间起了红印。 疼!巨疼!疼到泪水瞬间溢出了眼角。 呜呜呜—— 好像重生以后,她更娇气了一些。 “可是撞倒哪里了?快让我看看。”绿蕊急急忙忙将人抱在怀里,看到额头那红彤彤的一片,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对着马车外,厉声责问道:“赵小,外面怎么回事?” 赵小是温家特意给温疏指派的护卫,因着温疏不喜欢人多,他也会负责赶车接送小姐上下学。一向机敏的赵小,突然拉了缰绳,那肯定是外头出了事情。 这上京内,敢冲撞温家车架的人,那可真是不长眼了! “是几位公子哥儿在玩闹,无意间冲撞了。”赵小回道。 绿蕊从车内一侧的暗格里抽出了药盒,正给温疏的额头上药呢,外面就接连传来了吵闹声。 “想要药?你自己来抢啊!” “哎,抢不到,抢不到!” “一个肮脏的外室子,还想要太医院的药,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扬起的马鞭在风中萧萧作响,温疏捂着脑袋,又疼又烦躁,马车外的声音太过熟悉。 “你们是不是有病?”温疏一把掀起车帘,顶着头顶上的包,一脸不悦地走了出去,“一大清早,骑马纵市,冲撞百姓。吃饱了撑得?” 温疏低眉一看,路中间散落了一堆青菜,还有几个被踩瘪了的菜篮子。一旁的菜农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身形颤抖,却不敢抬头。 欺凌百姓,浪费粮食。哪怕温疏深呼吸几次,都难耐心中的怒意。 北齐地广物稀,土地多盐碱,难种植。百姓大多以开垦山野为生,唯有徽州、惠州两处粮城。食物,是北齐于战争时期,最为短缺的东西。三国纷争,甚至有易子而食的之事。 再看一眼,路中间蜷曲着一个黑瘦的少年,泛黄的衣袖已经被人扯碎了几道,细看皮肤上还有许多旧伤,似是鞭伤,又似勒痕。发髻外斜,整个人阴沉沉地躺在地上,看不清脸。 外室子? 这就是今后成为北齐“杀神”的人? 现在的陆轻舟,能被陆玉安一脚踩死。真不知道,他前世是怎么活着成为杀神的。兴许是运气好? 见到来人,几位纵马的少年连忙拉紧了马绳,不敢再动,他们可不敢对首辅的嫡长女不敬。唯有最前头那位身着玄青色骑马衫的翩翩小公子,从马上一跃而下,兴冲冲地跑到了温疏面前:“疏儿妹妹!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书院了呢!我昨日见你晕了过去,可担心了,连连唤了你几声都没醒来。你今日可好些了?” 看到陆玉安亲昵的模样,温疏头大,让她想想,让她想想。 哦对,想起来了!现在这个时候,陆玉安已经是她的小跟班了。成天“疏儿妹妹,疏儿妹妹”的喊着,在书院里也是天天粘着她,恨不得吃饭都用一双筷子。 温文清与宁王的关系不错,温家初到京城时,宁王就常常带着陆玉安来温家拜访,陆玉安第一次见到如此清丽可爱的妹妹,只一眼就喜欢上了。 “我不走,我不走,我就要和疏儿妹妹一起玩。”陆玉安牵着温疏的手,一刻不也愿放开,等到宁王要回府时,更是抱着温家后院的桂树不肯走。 而宁王是当朝皇帝的亲弟弟,也是先皇最小的儿子,自小就备受宠爱。宁王年少时爱流连烟花柳巷之地,成亲后却收了心,独宠宁王妃十余载。可到底是狗改不了吃屎,竟然在外头有了个外室子,还等到外室子长到了三岁才被宁王妃发现。宁王妃气得吐血,却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毕竟皇家血脉,哪怕是外室子也绝不会让其流落在外。 其实,陆玉安讨厌陆轻舟很正常。 如是温疏的父亲背着母亲在外面另有了一个的孩子,她也会生气的,说不定自己也会像陆轻舟一样欺凌他。 因此,温疏上辈子对陆轻舟不甚在意,虽偶尔觉得陆玉安的行为太过分了些,也仅仅是皱皱眉头,不看罢了。那是陆玉安的家事,而陆玉安是自己的朋友。 但想到这是北齐的“杀神”,是樊城百姓的救星。 这一世,随手帮个小忙,就当积德了。 第三章 帮他一次 “不好!一点都不好!你纵马冲撞了我的马车,害得我撞倒了头。我昨日头晕!今日又头晕了!”温疏知晓陆玉安的性子,只要是关于她的事情,陆玉安总是万分放在心上。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千万别生气了,生气头就更疼了。你现在可难受?我带你回王府,请府中医师看看!”陆玉安一眼就瞧见了那红肿的额头,心中立刻悔恨万分,同时又恨起了陆轻舟那个脏东西,南苑的那个女人病就病了,死就死了,竟然还敢求到他母亲的面前,真是恶心。 若不他今日寻事,自己才不会找法子折磨他,还吓到了疏儿妹妹。 “不用了,刚才绿蕊姐姐已经给我上过药了。”温疏瞪了陆玉安一眼,指着满地的狼藉,又指了指那伤痕累累的少年,“而且你不是只伤了我,你还吓到了卖菜的伯伯,还当街打人!” 被人突然点到,陆轻舟微微抬头,小兽般的眼睛一扫而过,在看到温疏时,似是闪过一丝精光,而后又暗沉了下去。 陆玉安回头看了眼人,那个脏脏的小贱种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真是污了疏儿妹妹的眼睛,但疏儿妹妹向来心善,算了算了,自己在疏儿妹妹心中可是个好哥哥,随即冷声道:“让人把他拖去医馆,别死在大马路上,晦气。” 身后的仆从拖着陆轻舟就要走,但是那瘦弱的男孩硬是扭着不肯动:“放开我!放开!” 也是,现在拖走了,指不定在那个角落就被打死了。温疏径直走到了那手里拿着药的男孩面前,伸手道:“把药给我。” 男孩朝着陆玉安看了一眼,陆玉安微微点了下头,便赶忙将药瓶递了过去。 “拿着。”温疏刚蹲下身子。 陆玉安就在身后大喊道:“疏儿妹妹,你离他远点,他都脏死了。” “陆玉安,你闭嘴!吵死了。” 陆玉安挠着头,心底是直打鼓。他太了解温疏啦,每次自己被喊全名的时候,就是温疏真的生气了!他是一动都不敢动。 陆轻舟的半张脸都被凌乱的头发遮住了,那露出来的半张脸更是满是泥渍,温疏将药瓶塞进了陆轻舟的手中,低下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需要什么,就去温家的百草堂。” 接过药瓶的手微微颤抖,陆轻舟刚才被陆玉安用马鞭抽到了手背,红色的鞭痕鲜明,溢出了血迹,温疏看见,轻“啧”了一声:“被人打成这样,真难看。” 瞬间,陆轻舟将手缩了回去。等到站起身时,他才敢小声回了句:“谢谢。” 然而声音太小了,温疏没听见。 而身后的人,已经拿着药,一步三晃地走了。陆轻舟很想与温疏多说几句,但母亲的病等不及了。 好了,解决完陆轻舟,现在就该解决陆玉安了。温疏决心好好教导教导陆玉安,小小年纪就纵马行凶,那可了得? 再说了,前世的账,今生来还,也是应该的。 温疏死后,陆玉安抱着她的尸身不松手,连入棺都不让,任谁来劝,都不听。最后是顾珩下令,让人直接打晕了他,强行从手里抢回了遗体下葬。 等到陆玉安醒来,又是一番寻死觅活。宁王妃心疼儿子,便连忙派人四处搜寻,找到了跟温疏摸样相似的孤女林幼微。刚开始,陆玉安还对着林幼微冷嘲热讽,摔杯砸碗,可不过两个月就将其当做了温疏的替身,一声声“妹妹,妹妹”的喊着,比如这几声“疏儿妹妹”喊得还亲昵呢! “知道错了没?”温疏走上前,一巴掌拍在了陆玉安的脑壳上。 “哎呦,疼!疏儿妹妹,我下次肯定不敢了。我以后再不骑马了,我坐车,不,我走路去书院。你别生气了?”停顿了一下,陆玉安立刻朝着身后的四个差不多年岁的孩子挥手,吩咐道:“你们过来,赶紧给疏儿妹妹道歉。疏儿妹妹,我们都给你道歉,好不好?” “道歉又什么用。按照北齐国律,当街纵马伤人者,杖十,罚款二十两白银。”温疏瞧着那仍旧跪在一旁的卖菜伯伯,眉头紧皱,“二十两白银,你该赔给这位伯伯。” “好好好,我赔钱。”陆玉安赶紧从怀里掏钱,拿出了两张五百两的银票,“一共一千两,都赔给他。” “太多了!太多了!小民不敢,小民不敢啊!”跪在一旁的老农见状,更是不敢接,连连跪着后退。 一千两的银票,放在平民百姓身上那就是催命符。说不定,没等到去钱庄换成碎银,这一家子的命就白白丢了。 “不要银票,就二十两白银。”温疏见状,立刻明白过来。上京繁华,可繁华之下暗潮涌动,不贪心,才能活得平安。 “我没带银子……”陆玉安摸摸口袋,很是为难。 “我有,我有,我有二十两白银。”身侧,一个满脸雀斑的高个子赶紧举起了右手,手里抓着一把碎银。此人是六品尚书员外郎王家的嫡次子王朗,年九岁,是陆玉安在书院内的侍读。 “拿过来啊!发什么呆呢!”陆玉安催促道。 王朗赶忙双手捧着钱袋递了过来:“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两。” 温疏瞧着王朗马屁精的样子,倒有些惊讶,刚刚好二十两,这么巧吗?是个有眼色的。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老农拿了银两,连忙道谢,又朝着温疏所在的方向磕了两个响头,而后爬起来就跑了。 此时,拥挤的街道早就一一散了人群,上京的百姓见惯了达官贵人们的嚣张跋扈,平日里也是生怕有事波及到自己身上,向来是能躲为上。 温疏不免觉得烦扰,上辈子她过得太安逸了,鲜少能感受到百姓之苦,若是在天子脚下的上京城都这般摸样,那北齐的其他百姓又是如何过活的呢? 父亲曾说她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世间苦难。 她那是还不懂这句话的深意,如今却明白了一些。 世人皆苦,甜的只有如她,如陆玉安这般出生权贵之家的人。 但是在陆玉安眼中,世人不过是他们逗乐的玩意儿,金钱也不过是随手可丢的野草。 那自己呢?上辈子的自己,一杯毒酒就让她丧了命,真是荒唐至极。 可曾经说要护着她的陆玉安,连查一查谁是害她的真凶都不敢。 宁王妃靠在楠木躺椅上,青丝也早已盖上了白发,容颜也再不复年轻时的光华,只语重心长地叮嘱着:“玉安啊,你既有了幼微,过去的事就别再记挂了。宁王府也经不起折腾了。” “是。”陆玉安回道,“儿子谨记。” 此后,陆玉安将王府中与温疏有关的一切都装进了箱子,埋进了土里。 “玉安哥哥,我还是头疼。”温疏轻揉着额头。 “那怎么办?我带你去医馆!”每次温疏喊他哥哥时,陆玉安心里就甜蜜蜜的。 再过一会儿,就是书院敲钟的时间了。温疏算了算时间,娇笑道:“不要。疏儿想吃马蹄巷的那家芙蓉酥。玉安哥哥给我买一份吧!这样疏儿就不头疼了。” 马蹄巷的芙蓉酥在东市,就算现在快马过去,也赶不上去书院的时间了。陆玉安有些迟疑,温疏一下子就瘪了嘴,“玉安哥哥,疏儿想吃嘛。” “好!哥哥给你买!” 可正当陆玉安想骑马时,温疏又绵绵地补充了一句:“玉安哥哥,你刚才说再也不骑马了哦。” “嗯——是。”明知道温疏是故意折腾自己,可是陆玉安就是心甘情愿,“那我跑着去,疏儿妹妹快去书院吧!哥哥一会儿就来!” “好!我等你。”温疏笑得灿烂,挥挥手,转身就上了马车。哼,累不死他! 第四章 往死里揍 “呦,昨日刚晕倒在宫宴上,今儿个就能来上学了?” 太和书院建在上京城南的一座小山之上,为考验学子的向学之心,书院门口共修建了两百阶台阶,车马皆不可行,也不可带仆从,学生只能提前下马,再自己步行上学堂。 可温疏刚刚准备下马车,就听见了车后传来的揶揄之声,幼稚而无礼。 该死的裴玄! 温疏额头的小小肿包,现在又隐隐作痛起来,肯定是撞见裴玄这个二傻子的原因! “裴家妹妹,今日怎么穿男装了?平日里不是最爱女装吗?”温疏从容不迫地跳下来了马车,一身樱红的石榴裙装显得娇俏可爱,正愁着没处发火呢,这就有人自己撞上来了。 裴将军征战沙场十多年,一身血腥煞气逼人,成婚七载府内妻妾皆无子嗣,第八年将军夫人才怀上了孩子,却是早产出生,生下来瘦瘦巴巴,连哭几声都没力气。裴老太太连夜请了定国寺的方丈来祈福,方丈直言:“煞气太重,小儿难养。若是女子,或有一线生机。” 为了定国寺方丈的这句话,裴玄被当成女孩子养了五年,被养的精雕玉琢,任谁看都是个女孩儿,那时就连裴玄都以为自己是女孩。 听闻此话,往日里那些难以启齿的记忆涌上心头,裴玄一瞬间面色通红:“闭嘴!你再胡说,本小爷非得揍你不可。” 揍我?温疏可不带怕的,一个小鬼头而已。 不过既然是他挑事,那更要借准了机会揍他一顿。 “好!那就看谁揍过谁!”一语毕,温疏一个小跑,直接迎面扑倒了裴玄,双腿利落地压在裴玄的腰侧。 只听“砰——”的一声,裴玄整个人摔在了地上,摔得扎实。谁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温疏一个巴掌就抽过去,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跟谁摆谱呢?你跟谁摆谱呢?”一看到裴玄这个二傻子,温疏就气不打一处来! 三座城池,三座城池,他竟以三座城池去换一个女子,最后还被人甩了,万箭穿心而死都便宜他了。揍死他,揍死他,往死里揍。 温疏下了狠手,但除了刚才的一巴掌是打在脸上的,其余都打在了肉上,看不出来但是很疼。毕竟镇西将军是个护短怪,否则也养不出裴玄这种没心没肺的傻子。更何况,镇西将军跟她爹现在还是政敌!政敌之子,当然是相见必相杀。出了问题,自有她爹顶着。 “疼!疼疼!你放开我!快放开!”裴玄被打懵了,疼倒是一回事,重点是温疏居然打他了!从前他每次挑衅温疏,温疏都不怎么搭理他,顶多对他翻个白眼,或者冷声讽刺两句。今天,她居然打他了!还是骑在他身上揍他,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奇怪的兴奋感,有些莫名的痛快。 虽是一拳拳打在身上,但温疏到底是个七岁女孩子的力气,比起在府中练武时的对打,痛感弱多了。拳拳挥舞之下,裴玄只觉得腰部的触感过于柔软。初夏时节,小孩子本就体热,平日里穿着的衣裳多为单薄的款式,最多再加一件厚实的披风挡挡寒气。身上人儿扭啊扭的,裴玄越发觉感受到腰腹间摩擦的温度,热气往上升腾而起。 “快!快拉开啊!我家公子都流鼻血了!都流血了!我家公子可是镇武将军的独子啊!”裴家人被温家人拦得死死地,原本就是小孩子的打闹,又都是京内数一数二的官家子弟,谁敢真得上手去拉架,但是看到裴玄被打到流鼻血了,绿蕊也不免心慌了一下。 听着身侧人的叫唤,流着鼻血的裴玄更心虚了:“你别动,别动!温疏!你别动了!” “敢挑衅本小姐!姑奶奶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谁最厉害!”温疏根本就没打他的脸,他还流鼻血,装得,肯定是装得。温疏才不管呢,本就是他挑衅在先,自己占了理,那还怕什么。 裴玄用双手挡在头上,寻着空挡用胳膊挡住了温疏的小拳头,随即一把将人死死地抱在了怀里,温疏一时失了平衡,只能顺着前倾整个人压在了裴玄的身上。 “你你你!你放开!”这下换温疏慌了神,这二傻子居然敢占她便宜。 感受到怀中之人的不乐意,裴玄反倒是更加嚣张了,他抵在温疏的脖颈处,低声调笑着:“还敢揍小爷,我偏不放。” 可下一刻,众人就听见了一声更加惨烈的叫喊声! 裴玄就吃疼地大叫了一声:“啊!疼疼疼!你松口!属狗的啊你?” 等到绿蕊将自己小姐拉下来时,裴玄的耳朵已经被咬出了牙印,小小的一圈,差一点就能扎出个洞。少年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耳朵,另一只手慌忙地捂着鼻血。 “一个男人,连我这个小姑娘也打不过。就知道哭鼻子,还流鼻血呢!这鼻血流的都能将上京给淹没了!真是丢人哦!”温疏的衣襟散乱,还沾染上了一片血色,几缕凌乱的发丝糊在了额上,看着裴玄鼻血直流的倒霉样子,更是面不改色的添油加醋。 “丢人丢人丢人!爱穿裙子的娘娘腔!啊呸!”一字一句,句句戳心。 其实温疏本就是活泼的性子,上一世因娘去世前曾经叮嘱过她:“若是有天娘不在了,你就少闯些祸,不可整日里爬树摸虾的,平日多看看书,也替娘多照顾照顾爹,好吗?” “为什么娘会不在?”温疏刚从泥塘里爬出来,脸上还粘着不少污泥,怀里抱着一只大鱼,“疏儿去给娘抓鱼了,大夫说多喝鱼汤,娘的病就会好了。” 娘亲看着她,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疏儿,你答应娘,以后好好照顾爹,好吗?你答应娘,娘就开心了。” “好。我答应娘亲。”怀里的大鱼挣扎地跳动了一下,温疏使劲抱紧了它,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因此,上辈子的温疏一向清冷自持,疏离有礼,长成了众人眼中世家贵女该有的样子。可世家贵女,并不好当,她也并不快乐。 如今重活一世,她不想再做那刻板无趣的世家贵女了。 去他妈的大家闺秀,以后她看谁不爽就揍谁。 第五章 做个兄弟 “温疏!你你你你你!你,你再说一遍!”裴玄气急败坏,可面子已经丢了,他想找补回来也难。 “呦,我就不说,就不说,你能拿我怎么办?”温疏继续做着鬼脸,面上满是得意。这种人,就应该狠狠揍他,这种人就是缺乏管教,才会毫无同理心,不懂百姓疾苦。 被温疏当面揭短,裴玄一口气堵在了心里。偏偏对面那人笑得开怀,一颦一笑,一眼一眸都透着光彩,裴玄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骂回去。那些混不吝的词汇,他也都会。但此刻,他不愿对她说。 不过,一想到刚才温疏骑在他身上的样子,裴玄觉得他有必要好好教导她:“算了。本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你计较。但你身为女子,怎能骑在男子身上打人呢!这次是我就算了,若是旁人可不行。你,你自己记住了。” 墨羽瞧着小主子的模样和语气,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赶紧哄道:“我的小祖宗,您可别说话了,咱们得赶紧去医馆看看了!” 墨羽是自小侍奉裴玄的侍卫,比自家小主子大上三四岁,那些少年的莽撞和戏弄,墨羽早就经历过了,也都看明白了。平日里,温家小姐不搭理裴玄,裴玄就气急败坏,偷偷在后院里拔剑泄愤。而若是温家小姐瞪了裴玄一眼,回府后便是笑颜盈盈,连饭都能多吃两碗。“她今日瞪我,明日就会记着我了。” 可如今,这两人竟然打了起来。即便是他家小主子的单方面被揍,估计温家那位心里也得记仇了。回头若是温家小姐决意不搭理裴玄,等回府了,那定是要闹个天翻地覆了。 一边是鼻血直流的裴玄,一边是握紧拳头的温疏。两边侍从更是紧张万分,就怕两位小主子又打起来。 突然,书院的钟声响了起来。 “咚—咚—” 厚重的撞钟声,铮铮入耳。 糟了,要迟到了!两人心中皆是一惊! 迟到可是要被罚留堂的!不仅要亲自打扫偌大的书院,还得听徐夫子的“谆谆教诲”,写千字感想。一想到曾经被徐夫子支配的恐怖回忆,温疏连忙提起裙摆就跑。 边跑边吐槽,这两百层台阶太高了啊!太高了啊!到底是谁修的这么变态的台阶啊! 裴玄见状也想跑,却被墨羽拉住了:“公子,咱们先去医馆吧!您都这样了,今日就跟书院告假一日吧!” “那,那也行吧。”想了想自己现在的惨样,裴玄转身就去了医馆。 今天,属实有些倒霉了。 另一边,温疏撒腿狂奔,可老远就看到了已经紧闭的书院大门。 得了,肯定又得挨罚。那还跑个屁!温疏索性停下了脚步,喘着大气歇了会儿,再慢慢悠悠地往上走。 快到学院门口时,一个小胖子跪在大门前哭天喊地。 “刘大叔,你让我进去吧!我求求你了,我今日真的是拉肚子了,才迟到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迟到的啊!”徐岩跪在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已经连着四天被罚留堂了,他如果再听徐夫子的唠叨了,他的耳朵就要废了。不行了,他真的不行了。而且徐夫子还是他的表叔,隔三差五就要跟他爹汇报他在书院的表现。再给表叔抓到把柄,他的屁股真得开花了! “你也迟到啦!正好,咱们一起留堂。”有人陪着,总比一个人好,温疏想得开。 但是一听温疏的话,徐岩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呜呜呜——刘大叔,你让我进去吧!我不要和温疏一起留堂!” “哎哎哎,你这是什么话!跟我一起留堂怎么了?”自己还被人嫌弃了? “你每次留堂,最后活都是我干的!”徐岩气愤地抹了一把眼泪,“昨天你还抢我的米酒,我爹都揍我了!” “每次都是我背锅,我不要!” 温疏认真思索了一下,哎?好像还真是这样。 似乎上辈子每次都是徐岩在背锅,就连和西夏和亲的事情,她都直接将徐岩推了出来。谁让西夏公主看上他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呢?”温疏心虚得笑了两声,而后一拍一拍胸脯,大声地保证,“好兄弟!从今天起,跟着大哥混,大哥绝对不坑你。” “谁要喊你做大哥?我不要。”徐岩连连拒绝,哭都不哭了,“你可别害我了。上一个跟你做兄弟的,都被你骗得倾家荡产了。” 额——温疏失忆了。 她真的不记得有这种事情。“谁?我骗谁了?” 一旁的绿蕊咳嗽了两声,提醒道:“上个月,您带着礼部侍郎家的小孙子去赌场,说是带他挣大钱,结果把人家攒了三年的压岁钱输了精光。” “啊?”温疏一脸震惊,是这样吗?等等,她有点儿记忆了,但她明明记得那是去整顿赌场的啊。那家是个黑赌场,逢赌必输,她是专门去揭穿赌场骗局的。 “我记得,第二日我爹就带人封了赌场,还把钱还给还多人了呢!是好事啊!” 嗯,怎么说呢?绿蕊心里打鼓,她家小姐的确是做了件好事,但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孙子因为聚众赌博被罚在祠堂跪了一夜,那输了的压岁钱也被他爷爷大义凌然地充公了。 “是好事。是好事。”绿蕊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对,那不就结了。 “哎,徐岩,我以后不叫你小胖子了。真的,我是真心想跟你做好兄弟。”温疏摸了摸徐岩头上的两个圆圆的小发髻,诚心诚意地邀请,“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汤喝。” 为什么非要跟徐岩做兄弟呢?因为这小子靠谱! 忠勇侯府是跟着太祖皇帝白手起家的,先老太爷是草莽出身,大字不识,却有一身蛮力,战场上屡立奇功,对太祖更有救命之恩。但打仗打得多了,满身皆是战场留下的病根,于十二年去世了。徐岩的父亲徐策,虽继承了爵位,但一无战绩,二无文功。徐家是空有一个忠勇侯的爵位,徐府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也只剩太祖亲赐的半个虎符了,另外半个虎符在皇帝手里。 然而,这半个虎符,徐岩用命护着了。 偌大的北齐,无数个名门世家,都不如一个出生草莽的忠勇侯府! “我不。”徐岩警惕地看着温疏,他可不上当。 看着徐岩双手环抱自己的样子,温疏噗嗤笑出了声,“好了,好了。瞧你吓得。” “走,今日若是夫子罚你,我绝不让你干活!” “走啥,我们连书院大门都进不去。”徐岩抹了把脸,一脸生无可恋。 “那还不是小意思。” “你有招?” “当然!” 第六章 一时失神 温疏满是自信,朝着守门的刘大叔微微一笑,“刘大叔,让我们进去呗。” “不可能,这规矩就是规矩,任谁都没有例外的。”刘大叔年过四十,是个考了二十三年都没上榜的秀才,这若是换作旁人,怕是早就放弃读书这条路了。但刘大叔另辟蹊径,硬是在太和书院门口求了三百天,院长心生触动,但奈何资质太差,最后就给留下当了个守门的大爷。 刘大爷最是迂腐固执,不苟言笑,但温疏有办法,她嘿嘿一笑:“那就对不住了!” 说完,温疏对着大门,扯开了嗓子大声喊道:“刘大叔喜欢山下卖豆浆的李寡妇。” “刘大叔喜欢山下卖豆浆的李寡妇。” “刘大叔他喜欢——” 还没等到温疏喊第三遍,刘大叔赶忙喊停!“停停停——停停停!你瞎说什么呢!” 温疏才不是瞎说呢。上辈子刘大叔是闷葫芦一个,明明喜欢人家,却只敢偷偷躲在槐树下偷看,真是胆小如鼠,不似君子所为。 “瞎说不瞎说,你心里有数。你要是不放我们进去,待会儿我就去山下喊,就在豆浆铺子哪里喊!”温疏一个转身,抬腿就装作要下山的样子,“我下山啦!我真的下山啦!” “进去,进去,进去!”刘大叔那张冰冷的脸,闪现了一丝慌张,“快走!还杵在这儿干嘛。” 徐岩瞪大了眼睛,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么刺激吗?进个门,这么刺激吗? “以后,跟我混!”瞧着徐岩目瞪口呆的样子,温疏嘚瑟挑眉。 看到没,姐手到擒来! 徐岩服了,这造谣是张口就来啊,当下就竖起了两只大拇指:“大哥,牛!” 两个人一进门,就赶紧撒丫子狂奔。 每日铃响后,先生大约都是要过片刻才来,他们还有时间。 “到了到了!”温疏先一步落座,气喘吁吁,口干舌燥。 “喝口水,跑这么急作甚。”身侧,一只胫骨分明的手将一盏青花茶杯递了过来。 温疏口渴的厉害,连忙接过就往嘴里灌。“咳咳咳——咳咳咳——” 差点儿呛死! “慢点儿喝。”耳旁的声音如春风拂面般温柔动人,“昨日既不舒服。今日为何不休息一日?” 温疏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温润如水的桃花眼,烂漫璀璨,如天边的曙光,丝丝入扣,诱人痴想。恍然一瞬,温疏看傻了眼。 “又发呆呢?”语气中满是宠溺。显然,他对面前女子的失神很满意。 顾珩知道温疏喜欢好看的人。幸好整个上京,他最好看。 顾珩曾想过,若有朝一日,她用这样的神情看向另一个人,自己该如何?这个问题,只在顾珩的脑海里盘旋了一秒,答案就已经有了。 杀了,就好。 下一秒,如水般的眸色瞬间染上了丝丝阴沉,顾珩的指尖滑过温疏胸前斑斑点点的衣襟,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悦:“这是谁的血?” “啊?”温疏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发呆了! 明明上辈子已经对顾珩的脸逐渐没了心思,怎么今日一眼就沉迷了? 再看一次?好吧,现在的顾珩比十年后的顾珩,更合她的眼缘。 温疏彻底服了,都被这张脸骗了一次,还能被骗第二次吗? 不行!决不能再看了! 说不定上辈子就是他让人下的毒,还装作一脸震惊。 长得好看又什么用?连国家,连百姓都守不住!连个皇帝都当不好!就知道听皇后的话,听太后的话,十足没断奶的孩子。 而且,他怎么能信奉巫蛊之术呢? 瞧着那手滑来滑去的样子,温疏一个抖索,一巴掌打了过去:“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 今日的温疏有些奇怪,但流血是个大事,更何况那额上还有些红肿:“跟人打架了?撞头了?” “跟裴玄打了一架。血是他的。”温疏敷衍着回了一句。 “看来是打赢了。”提及裴玄,顾珩心中稍稍有些不悦,但面上却不显,只继续柔声问道:“可带备用的衣物了?” 不是温疏的血就好,但他不想看到别人的血沾在她身上。裴玄那小子的心思,别人或许不懂,但是顾珩一眼就看穿了。只是手段幼稚又不讨喜,顾珩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没有。”两百级台阶,自己爬都累,谁还额外带东西。“一点儿血迹而已。等下学了,我再回家去换。” “我给你备了衣服,待会儿下课,先去换吧。” “不要。”温疏直接拒绝,现在她还没做好搭理顾珩的准备,她需要静一静。 想不通,想不明白。 她憎恨裴玄的愚蠢,讨厌陆玉安的软弱。但是面对顾珩,她心中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纠结,好像无数根麻绳缠绕在心里,将她整个人都扭在了一起。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为什么曾经与她共话山河,心怀天下的人,会为了皇权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他明明会为了一个受伤的山雀而日夜不眠。 他明明会为了一个生患恶疾的孤儿而以身试药。 他明明会为了保卫北齐的国土而御驾亲征…… 他明明做了那么多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会变得偏执、暴虐、疯狂? 烦!越想越烦! 以为是温疏在耍小性子,顾珩也不催促,只是换了个方式提醒着:“若是回府时,被你爹看见,又该说不清了。” 温疏沉默了。也对,这一身血迹,任谁看了都会问上两句。 “那我下课去换。”温疏点头点,而后赶紧补充一句,“我是借你的衣服,等明日就还你。” 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人总是那么温柔体贴,任谁能不动心呢? 在一同长大的无数个微小瞬间里,温疏那颗心,曾经也被撩拨着动了很多次。 但终究只是心动,她是当朝首辅的嫡长女,是北齐第一位女状元。她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人生,可女子若是进了宫,就只能在重重宫墙之内,荒度余生。 “好。下次还我。”顾珩不由轻笑出声,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这位小祖宗了,非要和他分得这般清。不过,还给他也好,收在卧房内就是了。 本来温疏以为自己能明确地决定好很多事情,可等到在遇见顾珩,她才发现自己有困惑,有不甘。 上辈子,温疏选择了顾珩,但这辈子她不知道了该怎么选了。 那些个皇子,是真真切切不如顾珩出色。可顾珩不是个好皇帝,他不是,难道其他人就是了吗?温疏迟疑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走出下一步。 她还没决定好,她该如何选,她该怎么做。 她现在才七岁,她得从头再来,一切都得重头再来。 然而,更令温疏没想到的是——除了人生要重新再来,她的学业也要重新再来! 徐岩磨磨蹭蹭地坐在了温疏身后的座位上,突然一拍脑门,喊了句:“完了!” 第七章 挫败感 “啥完了?”温疏一时好奇,正想转身问一问,却看到徐夫子捋着长胡子,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众人立刻规规矩矩起身,向夫子问安:“夫子,好。” “好好好,都坐下吧。”徐夫子将书本摊在桌上,连翻了几页后,继续说道:“今日考学,就考这个月新学的《劝学》,动笔吧。” 《劝学》?温疏瞪大了眼睛! 不会吧?不是吧?有没有搞错啊! 她哪里还记得什么《劝学》!她又不是过目不忘的神童! 就算她是北齐第一女状元,但是她当鬼,都飘了二十几年了,回魂也需要时间的好吗? 得!今天白打裴玄一顿了!让他错过了考试。 下次见到他,得重新揍他一次。 坐在位置上,看着面前的纸笔墨盘,再看看正坐在前方打着哈欠,看着书的徐夫子。温疏心中一横,不能交白卷。交白卷不就暴露了自己吗?上辈子可是从小就饱读经书,哪一次考试不都是优等。 那就—— 那就瞎编呗。 拿起毛笔,温疏在纸上一通写,什么学无止境,学以致用,都往上写。蒙对一个算一个。 “咚咚——” 下课铃声响起,徐夫子一一收卷,等收到温疏面前时,收卷子的手明显微颤了一下,满是迟疑地说道:“这字?越写越差吗?” 温疏赶忙举起右手,可怜兮兮地装作胳膊快要断了的样子,哭道:“呜呜呜——夫子啊,你是不知道,刚才裴玄殴打我,把我的胳膊都打坏了,实在是写不了字。” 不是不会写,而是温疏落下第一笔的时候,就猛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字写得难看,是顾珩亲自一笔一划教她写字,临摹的也是顾珩的字帖。 温疏的字,与顾珩的字几乎一般无二。 可现在若要强行改变字迹,也实非易事。开局就接连遇见难题的温疏,心中涌起了深深的挫败感。 撞倒了头,打了场架,沉迷美色,学了全忘,就连写字都要重新练起。所以,为什么是重生回七岁,而不是重生回到二十岁呢?那时候她已经入朝为官,门下都已经百位谋士了! 一旁的顾珩也瞥见了温疏的字迹,如狗爬一般,歪七八扭。但看起来,更像是故意而为,他无奈地扶额:“明日起,还是我亲自教你练字。” “不要!”谁愿意跟他写一样的字,温疏下定决心,改变就从现在开始,她要自己练字,写出自己的风格。“我自己会练,才不要学你写字,横平竖直的,一点儿都没意思。” 学他写字?这个提议很好,若是温疏和他写得字迹一模一样,那似乎很有意思。顾珩在心中笑了。 在书院熬了一天,温疏的大脑乱成了浆糊。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她现在最好的就是射、御了,尽管年纪小了,力气不足。但埋藏在身体里的习惯是丢不掉的,战场之上,她也曾当过士兵,当过将领。 “疏儿妹妹!疏儿妹妹!给你。”陆玉安到底是被拦在了书院外头,被刘大叔罚站了一个钟头,才放他进门。 “今日考学还迟到,罚留堂三日,抄书二十遍。”徐夫子看到来人,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一个个只知道玩乐,哪里有读书的心思。 “是是是,夫子说得都对。”陆玉安再调皮,也不敢不尊重夫子,连连认错。 温疏悄悄绕到了陆玉安的身后,从他手里拿了吃的就跑了。 顾珩瞧着女孩蹦蹦跳跳的摸样,赶紧跟了上去,“先去换衣服,再吃。一会儿就上课了。” 这一日,一如往昔。 大家都没长大,还不知未来的坎坷。 就连温疏都有些恍惚,在下学回府的路上,不由地想:她曾经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会不会只是一场梦呢? 可梦,不会那么长,那么真实。 温疏轻叹一声,她得时刻记得,那不是梦。 “小姐,后面有人一直跟着我们。”绿蕊第三次掀开车帘的时候,确认了马车后头有人。 “谁?”跟着她做什么? “好像,是今天早晨遇见的那个被打的孩子。” 陆轻舟? “停车。”温疏朝着赵小喊了一声,缰绳一拉,车轮缓缓停下了。 马车不动了,身后的人也不动了。 “绿蕊姐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温疏跳下了马车,未等到绿蕊反应过来,人就跑了。 陆轻舟整个人钉在了原地,他给娘喂了药,可是并没有用。他想请大夫去看看娘,但娘住的院子被宁王府的侍卫看守着,没有宁王妃的同意,谁也不能进去。 他不知道找谁,上京城内无人愿意帮他,从来没有。所有人都看不起他,他只是一个肮脏下等的外室子。 “跟着我做什么?不是让你有事去百草堂吗?”眼前的人看着比早晨干净了许多,一根木簪将散乱的头发梳理整齐,满是泥污的脸如今也已洗净,虽然换了一身衣裳,但短过手踝的衣袖看着陈旧廉价。 陆轻舟紧张不已,他低着头,不敢抬眼。实际上,他从未与她单独说过几次话,但她今天帮了自己,或许她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讨厌他。 “我——我想——我想请你帮个忙。”一句话,断断续续才说出口。 “说。什么事。说快点。我很饿,赶着回家吃饭。”温疏看着面前唯唯诺诺的少年,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有一天会成为北齐的“杀神”。 不过上辈子自己致死都与他没有太多的交集,在不了解对方品性和为人的情况下,温疏并不想与陆轻舟有过多的来往。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个背刺她的人呢? 被称为“杀神”的陆轻舟,对待俘虏的手段十分残忍。仅仅提起他的名字,就足以让小儿啼哭。目前而言,温疏觉得帮个忙可以,深交那大可不必。 “我娘病了。” “病了去百草堂找大夫。” “大夫进不了我娘的院子。” “那就去找你爹。” “我爹不喜欢我。” 四周的空气在霎那间,沉默了。 温疏无奈,他看起来很可怜,听起来也很可怜,但是这不是重点啊! “所以呢?找我有什么用?” 第八章 守约 “我——”又是一阵迟疑。 “抬头,看着我。然后说清楚你的话。”磨磨唧唧,让人很没有耐心。温疏一把将人按在了墙上,强行用手抬起了陆轻舟的下巴,逼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入目便是惊艳之色。 少年虽柔弱,但面容白皙净澈,眉宇间带着几分青涩的稚气,却又不失与生俱来的倾城之色。深邃的眼眸如深渊一般,让人忍不住想一看再看。睫毛微颤,处处透露一丝紧张和警惕,仿佛林中迷路的小鹿,让人想带回家。 温疏呆愣了一下,陆轻舟也呆愣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碰触,让他整个人都在发烫,她竟然碰触他了,哪怕仅仅是一个指尖,都足以让他心跳加速。 “啧,还挺好看。”忍不住“啧”了一声,温疏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就不能有一次,不被美色所惑吗? 温疏赶紧放下了手,眼睛四下张望,最后看着天空说道:“你有事说事,不要磨磨唧唧,我的时间很宝贵。” 还得回家练字呢!还得背《劝学》呢! “你能不能帮忙,请百草堂的大夫去看看我娘的病?”陆轻舟的声音不大,但温疏听清了。 “你想让宁王妃记恨我?”带着大夫去给外室看病,先别说宁王妃知道了怎么想,就被别人知道了,温疏都得被人说三道四。 听到这话,陆轻舟心中一阵刺痛,不由握紧了拳头。他求温疏帮他,的确是失了分寸。眼泪竟是不受控制地顺着眼眶滑了下来。 美人落泪,任谁也没办法束手旁观,温疏脱口而出:“也,也不是不行。” 话脱口而出,那句没办法收回去了。 “你家有暗门吗?”温疏凑近陆轻舟的耳旁,小声问道:“就是那种偷偷进去,不会被发现的那种门。” 温热的呼吸喷吐在耳垂上,陆轻舟的眼尖热得通红,直愣愣地点头:“有,有的。” 瞧着一旁的绿蕊已经等得有些着急了,温疏朝着身后招了招手,随即叮嘱道:“那今夜子时,在百草堂的后门右侧的大柳巷等我。” “好。”陆轻舟连连点头。 夜色朦胧,一轮半月姣姣挂在空中,初夏到底是有些寒凉,风一吹,更让人禁不住地直打哆嗦。黑漆漆的大柳巷子里,一个小小的人蜷缩地蹲在一棵大树旁边,一侧是供奉着土地神的石雕小庙,庙里点了一盏长明灯。 借着微弱的烛光,陆轻舟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她会来的,她会来的。” 万籁俱寂,只剩下这一声声的念叨支撑着陆轻舟,但心中却是直打鼓。初入宁王府时,他想出王府去看娘,但他记得娘的话:“进了王府,就听王爷的话,无事便不用来看娘了。” 可他很想娘,突然有一天陆玉安找到了他,跟他说:“你想出府?” 陆轻舟点点头。 “晚上你去西北处的马厩那儿等我,我带你出去。不过,你以后得听我的话,做我的狗。”陆玉安笑得开怀,一脚踢在他身上。但是没关系,只要能见到娘就好了。 可那天,陆轻舟在马厩等了整整一夜,夜间突然下起了雨,他浑身冰冷得昏了过去。第二日才被王府的马夫发现,之后大病一场。等他醒来便懂得了一个道理: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突如其来的好意。 可对于温疏,他总是愿意多相信几分。 “喂喂喂!睡着了?还是冻死了?” 正迷迷糊糊之际,陆轻舟的耳旁传来了一阵轻呼。一双小脚出现了他的眼前,幽暗冰冷的街巷瞬间有了暖意。 “喂喂喂!起来啊!”温疏提着一盏灯笼,在陆轻舟的面前晃了晃,却瞧见那人猛地一起身,又突然蹲了下去。 “脚麻了。”陆轻舟抬头,借着光线想眼前人求助,“你能拉我一下吗?” “真麻烦。”对面的人,脸色惨白,看着像等了许久,温疏想了想,还是将手递了出去,“快点,还得找人呢!” 许是年岁还小,温疏的小手总是有些肉乎乎的,有些像猫儿的掌心,柔软娇嫩。陆轻舟将自己的手心敷上去,驱散了凉意。 “冰死我了!”随即,温疏心中的内疚又多了一些些,毕竟是自己迟到了,为此她连忙补充了一句,“我本想按时来的,是夜里太黑了,我没找到路。” 其实,是温疏胳膊腿都太短啦,硬是翻了半天墙都没翻出去,最后还是认命去钻了狗洞。 “你摔倒了吗?”这一听,陆轻舟才看到了温疏的衣裙边上沾染了一些泥土,是为了来见他吗? 温疏低头一看,钻狗洞时蹭的,但她才不承认。“对,走太急,滑了一下。” “好了好了,快走了,还看不看你娘了。” 两人又连忙跑到了百草堂的院子里,吵醒了早早就睡了的张大夫,张大夫年近不惑,硬生生是被突然出现在床头的两个孩子吓了个半死。正准备骂人呢,结果一看,哎,是温家的那位小祖宗,没办法只得赶紧穿上衣服,跟着一起去了。 陆轻舟在前头引路,三个人弯弯绕绕才走到了一条临河的小院旁边。 “咋不走正门?”张大夫背着药箱,在一个小小的院墙面前犯了难,不是让他去翻墙吧? “正门、后门都有人看着,进不去。这有这里,临河危险,才没人看着。”陆轻舟很不好意思地开头,“我次次都是从这里翻墙进,这个有个石墩子,踩着就能上去了。对面我还放了个竹椅,踩着就能下。” “行行行,爬就爬了。”张大夫头疼不已,这要是被人看见了,自己一辈子的清誉就毁了。 温疏瞧了瞧自己的胳膊腿,一脸无奈,只得赶紧催促:“张大夫,你先,长辈先行。” 等到了温疏,那是使劲伸了伸自己的小胳膊,就是没够上墙头。 “你踩着我上去吧。”陆轻舟蹲在了一旁,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我不会摔着你的,你信我。” “那行吧。”温疏也不矫情,利落地就往陆轻舟身上爬。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陆轻舟连忙支撑好双腿,一点点将人送上了墙头,纵然这幅身体还太过虚弱,但若能为她撑起一些些,亦是他的荣幸。 想不到,看着瘦弱,力气还挺大。 然而,温疏刚翻过墙头,就一脚踩在了张大夫的头上。 第九章 无妄之灾 “哎呦喂!”无妄之灾,真是无妄之灾。 “对不起,对不起。天太黑了,我没看见。”温疏赶忙将人扶起来,明儿把自己的私房钱送去百草堂做赔礼吧。 忙活了半天,三个人才进了院门。 院内荒芜一片,就连本应绿叶青葱的梧桐都死了,很是凄凉。 陆轻舟轻敲门扉,门缝透出微弱的光亮。 “娘,娘。” “谁啊?” “娘,是我。我带着大夫来看您了。” 随后,是一阵稀稀落落的穿衣声。 “进来吧。” 三人推门而进,屋内泛着凉气,不见一丝夏日的热度。 纱幔下,一个病弱的女子躺在床上,面容枯槁,气息微弱。 张大夫上前仔细诊脉后,摇了摇头,叹道:“夫人已经病入膏肓,怕是回天乏术了。” 陆轻舟眼中闪过一抹悲痛,他紧握住大夫的手,恳求道:“大夫,求您再想想办法,我娘她……” 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温疏见状,心中也是一阵揪痛,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而后转身走出了房间,坐在满是杂草的亭子里,对着无尽的黑夜发呆,微风拂过面颊带来一丝凉意,让她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上辈子,她见过了无数人的死亡,但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快死的人。 人命是如此的短暂而浅薄,似乎随时都能从手中溜走。 她的命也是,她死在了二十六岁的夏夜,正如今夜。 屋内,细细碎碎传来一些交谈声。片刻后,张大夫走了出来。 “明日你去百草堂里取几服药,虽不能有太多的疗效,但能你娘舒服一些。”张大夫拍了拍陆轻舟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人各有命,我们能做的并不多。” 随后,三个人又是一阵折腾,踩着竹椅又翻了出去。 “那老夫先回了。” 温疏点着头,“对了!今夜之事,可千万不能告诉我爹哦!” “老夫省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张大夫不会多嘴。何况他也无须说,温府自有人会说。 “我送你回去吧。”陆轻舟走在温疏的身侧,提着从她手里接过的灯笼,红烛已经染了一半,烛火摇摇曳曳地摆动着,将两个人的人影拉长,交叠在一起。“谢谢你愿意帮我。” 谢? 一件小事而已。 一件她随手可为的事情,其实没什么值得谢的。 温疏双手背在身后,小脚无聊地踢着路上的碎石头,“小事一桩而已。” 身后的脚步声变得缓慢,忽而一只手拉扯到了林茹月的衣袖,让温疏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看去,陆轻舟的眼眸中倒映着微微闪动的烛光,很是为难的说道:“我娘,她,她是被家里人强行卖给宁王的。” “哦。”跟她说这些做什么?温疏的眼珠子上下转了一圈,略显了些尴尬。“我知道了。” 衣袖上传来的力道更重了一些,陆轻舟吞咽着嗓子里的津液,紧张之下,又说了一句:“我也不想当外室子,我只是,没得选。” “好了好了。”温疏拽会了自己的衣袖,再扯下去,袖子都要扯坏了。她叹了口气,“我又没说你什么。” “我——”刚想再说上几句话,陆轻舟骤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别说话。”只一瞬间,他吹熄了灯,一把将温疏搂紧怀里,两个人急急藏进了黑暗中。“有人。” 贴得太近了,温疏几乎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可她不敢动,寂静夜色里,刀剑出鞘的声音在风中划过,呼啸作响。 “追!留一个活口。” 人影从头上的屋顶略过,一片红光从前方熊熊燃起。 “失火了。”温疏心中一惊。 “那个方向是临坊街。”陆轻舟抱紧怀中的人,只敢小声贴近她面颊说话。 临坊街,是上京最热闹的街道,全城最贵、最大的商铺都开在那儿。若是突然失火,怕是损失巨大。 只是刚才从头顶飞过的人,兵器随身,明显是故意为之。 空气中,满是呛人的焦烟味道。 “我们从北边绕,送你回去。”陆轻舟不敢大意,上京的北边住着的都是赫赫有名的世家贵州,宁王府也在其中。绕过宁王府,在往东走两条街,就是温府了。 “好。”这一次,温疏乖巧地答应着。 她很惜命,明日她该和父亲要个护卫了。 对,要个护卫。 不过现下突然起火了,她得赶快回去才是,可千万不能被人发现她偷跑出去了。不然,她爹非得打她手心不可。 正抬走准备走时,身后之人却还是紧紧怀抱着她,温疏挣扎了一下,一点儿没松手。她心里暗自念叨:也没必要抱得这么紧吧。这人都走了。 “放开。”温疏推攘了一下胳膊,语气冷冽地命令着。 此刻,陆轻舟才猛然发觉自己逾矩的行为,慌了神,瞬间松开了手。 可等到怀中人离开,那片虚无的空虚感在黑夜里将他再次包围。 他到底,是克制不住心里的恋慕。但第一反应,却是害怕她的厌恶和抗拒,她推开了他,不是吗?为此,陆轻舟垂眸而下,语气中带着些胆怯和讨好的意味,解释着:“对不起,刚才我一时害怕,才会。” 他不知该怎么说才,又说:“我先送你回去。” 提着的灯笼已经灭了,两人都没有带火折子。这一片漆黑的夜色中,更显得让人有些心慌害怕。一阵冷风吹过,温疏不自觉地将身子靠近了陆轻舟,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我牵着你的衣袖走吧。” 得了这句话,陆轻舟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幸而温疏没有看见,他伸出了自己的胳膊,又悄悄望她那儿贴近了一些。 无声的暧昧在两人之间涌起,刚走到了一条新的街巷,温疏一个脚滑踩到了石子上,整个人摔进了陆轻舟的怀里。 嗯…… 温疏顿时语塞,怎么就刚好能摔进人怀里呢? 被人突然压在了身上,陆沉顾不得背后的疼痛,只努力支撑着身子,不让她滚落到地上。 然而下一秒,温疏就感到整个人腾空而起! “啊!”温疏在空中奋力地提着腿,甩着小胳膊。“放开我!快放开我!” 第十章 他太弱了 陆轻舟的眼神一厉,错身而上,一招一式皆朝着对方命门而去,步法利落,招招凶狠。 对面之人,将林茹月夹在了臂弯之中,仅用左手与其对战,双脚却是一步未移动,侧目对视之下,尽是不屑的随意的一瞥。 陆轻舟一脚滑至那人背后,以肘为刀,直击而上。那人一个侧身躲了过去,随后脚踝被人用力扯一拽,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 他在空中极力控制身形,但到底是身躯瘦弱了一些,在落地时,未曾站稳,侧身摔在了地上。 “雕虫小技。”话音刚落,陆轻舟捂着胸口正要再冲上来。 “别打了!别打了!”温疏扭动着小小的身躯,“越叔叔,你快住手!” 她刚一低头,就看到了那人腰带上绣着温家的雀羽族徽,一听嗓音,更是确定了。 此话一出,陆轻舟停了动作,起身站在了一侧,可瞧见温疏似是不舒服的挣扎着,他往前了一步,命令道:“放下她。” 越长青,是温家现任的族卫长老,出自冲岭越家。而冲岭越家曾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门派,却因百年前的一次赌约,成了温家的族卫,世代以温家家主为尊。他挑眉道:“命令我?你太弱了。” “越叔叔,放我下来吧。我都不舒服。”面前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温疏忍不住再次开口,劝道,“越叔叔,求求你啦!” 越长青低眉瞧了眼臂弯里的小人儿,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等到一双脚落了地,温疏连忙跑过去围着陆轻舟检查了一圈,“可是伤到哪儿了?” 本就看着瘦弱,这要是被越叔叔打上一掌,怕是回去就得吐血。 “无事。只是扭到了脚而已。”陆轻舟稍稍动了下脚,面上却是忍不住的抽痛。 得了,刚给他娘看完病,现在又得给他看伤了。不过就扭伤而已,实在没必要去麻烦张大夫了。 “小姐。该回府了。”越长青盯着陆轻舟的动作,不免眉头一皱,他虽没站稳,但绝对没有扭到脚。何况,这小子竟然半夜将温疏拐带出了温府,哼,倒是会装。 ”好吧。你这脚还能走回去吗?”温疏瞧了下那只脚,两只眉头皱到了一起。 “嗯。我可以。”陆轻舟抬脚走了两步,每一步都身形不稳,一副强忍着疼痛的样子。 越长青没了耐性,他从怀里掏出了一瓶专治跌打损伤的伤药,扔进了陆轻舟的怀里。“拿着药,走。” 这语气……好像有些威胁的意思。 温疏尴尬一笑,“那个,我得回去啦。你自己小心一些哦。若是明日脚肿了,你去找张大夫,千万别自己忍着。” 陆轻舟将药瓶捧在怀里,很是珍惜地朝着越长青道谢,“晚辈陆轻舟,多谢越长老送药。” 越长老? 看来,对温家很是了解。 “温姑娘,你先回吧。今日,多谢你了。”月光洒在了陆轻舟的脸颊上,盈盈月色竟都成了他的陪衬,衬得这张脸更显怜弱破碎之感,如一碰即碎的琉璃,让人忍不住的想藏进盒中,好好珍藏呵护。 “那,那,那我先走了啊。”哪怕如温疏这般见惯了美色之人,此刻也被迷了心,有些呆滞地盯着那张脸。 倒是越长青一把将人拉了过去,这少年不似个好人,“陆公子,好自为之。” 等到温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陆轻舟这才转了转脚踝,转身走了。脑海中,回想起刚才越长青的话:他太弱了。 是的。现在的他,太弱了。 无论是谁,都能轻易将他踩在脚下。 而弱者,只能得到一刻的施舍。 陆轻舟握紧了怀中的药瓶,如今的他,只能卑劣的通过一次次的示弱,来获得她的关注。他渴望她施舍于他的一切。但他更渴望,得到她。 一世不得,百世相求。 明明已经重来一次了。她为什么不能爱他呢?他会那些人,做得更好,更合她的心意。 月色被云层遮盖,温府大门前,仆从们正举着灯笼焦急地四下张望,在林府当值了三十年的刘管家更是一脸的担忧,嘴中喃喃道:“怎还没找到人!” 正说着,越长青便从天而降,将温疏丢到了刘管家的面前,说道:“人找到了。” 温疏一脸歉意:大家居然都在找她。 此时,她在心底将今夜放火之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她也就偷偷出去了一次,这就被发现了! “刘爷爷。我爹呢?”对面的刘管家黑着脸,温疏只得装傻卖萌,笑呵呵地问着。 刘管家皱巴着一张脸,难得没被温疏胡弄过去,严厉训道:“老爷吩咐了,让小姐去书房罚抄家训二十遍。” “啊?”那还不如打掌心呢,温疏赶紧撒娇道,“今夜就抄吗?我明日一早还要去学堂呢!” “老爷也说了,小姐今日于学堂斗殴,罚您闭门思过三日。”本来此事温相并不在意,可今夜着实吓了他一跳,这才特地罚了她,让她长些记性。 生平第一次,温疏感受到了年纪小的无助感。真是,任人宰割。 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长大啊? 回了闺房,温疏一眼就看到了满是担忧的绿蕊,连那睡袍都没换,只披了斗篷就等在墙角处了。 温疏连忙跑过去:“怎么不穿衣服?快,进屋暖暖。” “可算回来了!”心中提着的一口气这才送下来,她抱着温疏小声抽泣道,“下次,可不准这般了!” “好。好好。”温疏赶紧答应着,并举手发誓,“下次,我一定最先告诉你。我去哪儿了。” 今夜,绿蕊是真的吓了一跳。 她本睡得正香呢,忽而就听到了院外的吵闹声。出去一看,竟都是在府中巡察的侍卫,这才慌忙跑进去看看温疏,结果一掀被子,人没了! 当下把她吓得半死,忙不迭地跑去找林相禀告。 幸而,越长青说道:“哦,人没丢,自己钻狗洞出去了。” 绿蕊瞪大了眼睛,“你都瞧见了,你不拦一下吗?” “为何要拦?”越家在培养子嗣上,一直都秉承着野性放养的原则,只要不死不残疾,绝不做多余的干涉。 正换衣的温文山听到后,也未有多言。倒不是温文山不担心,而是越长青既然看见了,必然是派了人跟随。直到换好官服,他才吩咐了句:“外头有些乱,将人带回来吧。” “是。”越长青点头应道。 徒留绿蕊一个人呆愣愣地不知所措。 罢了,她还是侯在狗洞旁吧,说不定小姐就钻狗洞回来了。 “对了,绿蕊姐姐,你给我备一些宵夜吧。爹让我去书房罚抄家规呢!现在就得抄,抄二十遍呢!”温疏很是委屈,瘪着嘴。 这么晚了罚抄书。 这一家子做事,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绿蕊心中叹了一声:若是夫人还在,就好了。 第十一章 苦力来了 一场大火,烧尽了临坊街的繁华,无数商铺、小贩、民居皆毁于一旦,然而这些并不是最令人痛心的地方,而是残垣废墟之下的一具具尸体。 “见过温相。”京兆府尹卫谨见到来人,赶忙行了礼。 温文山抬手虚扶了一下,“既是办案。这些无用之礼就算了。” “是。”而后,卫谨引着温文山走到了一处断了的圆柱前,细细查验着上面的痕迹,“在这里。林相请看,这一处有被劈砍断裂的痕迹,应当是刀具所为,而非木头经过灼烧后,从中碳化断裂而致。” 温文山凑近一看,果真如此。“那夜放火的人,应当就在这处。” 有了确切的位置,才好继续推断。但贼人尚且未抓住,一切都有待商讨。 “圣上的旨意,是十日内必须抓住贼人。”温文山摸了一把焦黑的圆柱,指尖上蹭了灰,闻了闻后道,“是菜籽油。” 卫谨不免有些惊疑,他刚才只觉得是一种油,却始终没想到是什么,等到温文山这般说了一句,他的鼻尖一耸动,确实有些像菜籽油的香气。“菜籽油如此昂贵,谁会用来点火呢?” 炼油之术本就不易,除了京城最繁华的几家菜馆,或是勋贵人家,根本无人能用的起这种油。整个临坊街的火势之大,需得各处都泼了油,才能燃起这般大的火势。 然而,温文山却道:“自然是,矜贵之人。” 在书房内抄了一夜的家训,温疏可撑不下来,她只抄了半本,就晕晕乎乎地趴在桌上睡过去了。绿蕊心疼她,给她盖了一床小被,将人抱到了榻上歇歇。 可等到天色大亮,一道日光照到温疏脸上时,她才慌忙起身,大喊道:“糟了糟了,没抄完!” 绿蕊打着热水进来,瞧着她的模样,笑出了声:“嘴角的口水还流着呢。没抄完也不急。相爷忙着处理放火之事,这几日都住在大理寺那儿,暂不回来了。” 得了这句话,温疏才松了口气,耸了耸肩,蹦跳着下了榻。既然爹不回来,她还怕个什么。温文山不在家,她就是老大! “不过,相爷说了。让小姐把家训抄完了。今日晚饭前,让人给他送过去。他要检查。”温文山自是知道温疏不会乖乖的一晚上抄完,但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温疏洗了一把脸,毛巾下的五官皱在了一起,她爹这也太严格了吧。 “砰——” “砰——” 一颗石子砸在了窗户上,砰砰作响。 温疏刚刚换好衣裳,连忙走出书房一瞧,一侧的院墙头上趴着个人,正是陆玉安。 “疏儿妹妹,你快来接我一下。我下不来了。”那院墙有两米多高,陆玉安踩着人才堪堪爬了上来,这会儿下不去了。 那不上不下的样子,甚是吃瘪好笑。温疏捂着嘴巴走了过去,“你怎么没去书院?” “夫子说你请假了,但没说为了什么。我担心你,就逃课了。”陆玉安小心翼翼地趴在墙头,左右有些不稳地晃荡着。“好妹妹,你快帮我一下吧。我都撑不住了。” “等着。”温疏跑到了书房内,想搬一张椅子来,无奈椅子太重,只得和绿蕊两个人抬着,像螃蟹一样走了过去。这姿势,属实可爱。 陆玉安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 “陆玉安!”温疏念了一句名字,陆玉安立刻收了笑脸。 墙外,陆沉抬头望着院墙,抿着双唇站在下方。里头传来的女声,让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眼底涌起了欢喜。但那声“陆玉安”让他怔住了神,她似乎从未喊过他的名字。昨夜,也只是叫了他一句“喂喂喂”。 他不愿只是“喂喂喂”。若有一日,温疏也能喊着他的名字,该多好。 陆玉安是偷偷逃了学,他不敢带着陆家的下人来,便威胁陆沉陪他来,做他的脚踏。“本世子踩你,是让你发挥些用处,免得整日像个废人一样,在王府里白吃白喝。” 在得知是去温府时,他心底是万分的窃喜。或许,能见到她。 可现在,他只能站在院墙下,听着他们的玩闹嬉笑。没关系,他在耐心地等一等就好。 墙内,陆玉安踩着椅子,好不容易下来了。 “呶,我特地给你带的。桃花酥,可好吃了。”陆玉安献宝似的将油纸包着,递了过去,眼角翘起,等着对面女孩的夸奖。 温疏哪能让他如愿,她盯着桃花酥挑了许久,才捡起一个尝尝,入口即化,酥软香甜。“好吃。不过这都碎了,碎碎渣渣的,吃起来口感都变了。” 陆玉安低头一瞧,许是刚才翻墙时,压到了。“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别说,小时候的陆玉安真的很听话,他对温疏的喜欢是所有人里面最直白,最真切的,却也是最软弱无力的。 不过,白送的苦力来了,不用白不用。 “玉安哥哥,我爹罚我抄家训呢!要抄20遍呢!不然,就不准我去书院。你帮帮我呗。”温疏一边吃了桃花酥,一边就把人拉到了书桌前,指尖上的碎渣渣都掉进了砚台里,“快快快,你帮我抄一些。” 绿蕊扶额长叹,这可是相爷的徽砚。 “啊?”陆玉安最是讨厌抄书写字了,可对面的温疏扑闪着两只大眼睛,嘟着一张嘴巴,煞是可爱,他狠了狠心,不就是抄书嘛! 可等到陆玉安几个字写下去,那惨不忍睹的字迹,比她还要丑,这要是给她爹看见了,岂不是要揍她? “玉安哥哥,这样不行!你得好好写!”温疏抽掉了那张宣纸,“重新写。写得好看一些。” 连着换了几张纸,陆玉安的胳膊都疼了。索性,他身后一摊,摆着胳膊道:“不写了,不写了。这也太难了。” “那怎么办?我爹今晚就要看的。”温疏嘟着脸,皱着眉,瞧着陆玉安都不太顺眼了,“玉安哥哥,你帮我想想办法嘛。” 能有什么办法,不就是只能自己抄?思来想去,陆玉安一拍手! 对了!外头还有个苦力呢! 第十二章 帮她抄书 三月的春光明媚,却不及这满院子的山茶花更显娇柔。一只蓝白相间的彩蝶停在了少年的肩上,将那原本灰扑扑的大褂变成了一副山水墨色的点睛之画。 在看到陆轻舟艰难地翻墙而过,双脚往下跳时,温疏紧张的看了眼他的脚踝,甚至往前小跑了两下。 闷哼一声,陆轻舟轻抚了下自己的脚,随后立刻有些跛脚地走了两步,身形更显纤弱好欺。 “你让他来作甚?”温疏自不会在陆玉安面前显露对外人的关心,只是故作嫌弃地皱了皱眉。 陆玉安瞧见温疏的脸色不佳,立刻解释道:“不过是抄个书罢了。让他来抄,咱们去园子里玩。” 陆轻舟低着头,双手恭敬地交叠在身前,未作一声,只敬听吩咐。然而,这四下烂漫的花香与独属于她的气息包裹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入温府。 绿蕊也是心中不悦,一个外室子,怎能进温府。“小姐,这里是相爷的书房,可他……” 可他…… 便是后半句没说完,陆轻舟也明白她的意思,心底刚刚涌起的一丝喜悦,在此刻逐渐冷却。“对不起,我,我现在就走。” 拖着一只伤痛的脚,就要往高墙上爬,便是绿蕊此刻都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刻薄了。 温疏连忙开口道:“喂,过来抄书了。” 有人接他的苦力,陆玉安更是求之不得,立刻喊着:“本世子没让你走,你还不快滚过来。” “是。”陆玉安这才敢抬眸快速地看了一眼温疏,视线相交之时,她俏皮地眨了下眼。沉寂的心思又有了生机。 相爷的书房确实不能让外人进,但温文山一向是亲自教导温疏,便特地在书房旁另盖了一间小院给温疏启蒙读书。 “你们两个,都跟我来吧。”温疏领着二人出了书房主院,进了侧院。 绿蕊则是端着刚刚用过的砚台和抄写了一半的宣纸跟在了身后,这刚霍霍完一台新砚,可不能再霍霍一个了。 这间小小的书房内,堆积满了温疏的东西,书桌上小小的一只胎毛笔,鱼戏莲蓬的洗墨碟,一册一册的小人书,女孩儿的物件处处透着温馨可爱,玲珑精致。陆轻舟的指尖一一抚过桌面上细细的划痕,一角还刻着小字“疏”。 无疑,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而定制的。这是属于她的小世界。 “呶,你在这里抄吧。”温疏将一本厚厚的温家家训递了过去,“认真抄啊,最好是仿着我的字迹写,你会不?” 绿蕊将温疏之前抄袭的纸张放在了一侧,以供参考,却见陆轻舟只看了两眼,抬笔就仿的七八成相似了。 “写得还挺像嘛。”没想到他武艺不错,这模仿笔迹的本事也是。温疏来了兴趣,又问了句。“写两笔你的字,我看看。” 对面的人儿双手拖着圆圆的小脸,翘着脚趴在桌上,脸上满是期待,陆玉安嘴角微微弯起,挽着袖子,提笔凝神,认认真真地用自己的字迹写出了“温疏”二字。 一横一撇,柔中带刚,颇有些大家风范。 “好字。”温疏凑近了一看,忍不住夸了一句,只是无意间两人贴得太近。 温疏往前一动,差点儿撞倒了陆轻舟的额头,他抬手虚护她,“小心。” 清洌的嗓音,如沐春风般划过。温疏突然发觉,这人,很温柔。 然而,小小的书房内,这恬静美好的氛围,被一声吵闹打断了。 “疏儿妹妹,你快看!我捉到了一只小青蛙。”不着调的陆玉安一进了院子,就被那一池清水吸引目光,他最不喜欢的地方就是书房了,在看到温疏带着陆轻舟进去时,自个儿早就躲在水池旁玩起来了。 陆玉安成日里在王府里摸鱼爬树,将宁王珍养的花草和锦鲤都折腾死了,这才下了死命令,让下人看着他,不准他胡来。这好不容易到了温府,没了拘束,自然是玩得不亦乐乎。 温疏往窗外一看,一只青蛙被陆玉安掐着脖子,舌头吐得老长,就快成吊死鬼了。哎,到底是个孩子。可回头,看见的是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抄书的陆玉安。 这一对比,心中感慨,这纨绔似的宁王竟能生出陆玉安这样的儿子,真是转了运了。 “绿蕊,你去我房里那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来。”温疏突然下了桌,蹲下身子,掀开了陆玉安的裤腿,那脚踝处除了有些红肿,倒也没青没紫。 陆玉安连忙收了脚,轻声道:“只是扭了脚,昨日涂了药,已经好很多了。” “没事,好药不嫌多。”温疏站起了身,“昨日我帮了你,今日你帮我抄书。咱们就算两清了。” 人情债最是麻烦,也是温疏最不愿意欠别人,或者别人欠她的。 说完,她提着裙摆,跑向了陆玉安。 攥紧了手心的毛笔,这一句话便甩开他。陆玉安心中不愿,他一字一句地抄写着温家家训。 运筹为上,暗谋为下。心有所愿,坚而守之。 这一句,让陆玉安短暂地停了一下誊抄的动作,抬头望了一眼窗外。 花圃下,女孩儿明媚笑颜,如珍如宝。唯一扰了风景的,则是站在她一侧的陆玉安。 “玉安哥哥,我明日带你去个地方玩,好不好?”一只小蝴蝶从她的面前飞过,温疏一拍手,没抓住。她转身,一脸神秘。 “去哪儿?”陆玉安将手中的山茶花插在了温疏的发髻上,这可是他千挑万选,选得最好看的一个。 温疏抬手摸了摸发髻,而后笑道:“明日你去了,就知道啦。这几日我爹都不让我去书院了,不过我可以偷跑出去。” 或许,应当从现在起,就教会陆玉安什么叫做人心险恶,不可信。 心中有了打算,温疏说干就要干。“那如果被你爹发现了,不会揍你吗?” 其实,陆玉安是怕自己被揍,毕竟每次温疏想到了什么鬼主意,倒霉的人都不会是她。 温疏连连摇头,“肯定不会。” 温文山正为了放火一事烦忧,可这事温疏心里门儿清。不出五日,她爹就能查出真相,但却会漏抓了一个人。 陆玉安,这世间不止是小情小爱,你应该去看看更真实的人间。 此刻,温疏回望了一眼屋内正低头抄书的男子。或许,她上辈子的冷眼旁观,亦是错了。她总是站在最高处望着众生,有错者无可改,有罪者无可恕。 可那些处于低处的人,他们无从选择。 正如陆轻舟,他也不想做个外室子。 第十三章 慈善院 从学堂逃课,最容易的方式就是装病,陆玉安课中抱着肚子就直喊疼,便是太和学院的驻院大夫来了,还是看不出毛病,这才差使陆家的人将他接回去。 小厮得了招呼,早早就驾着马车等在了书院旁的小道上,一等到里头有人来寻,便立刻赶了过来。 “疏儿妹妹,我在这儿呢!”陆玉安躲在马车里,对着那蹲在街角吃包子的女孩儿招手。 大肉包吃了一嘴的油,温疏连忙抬起袖子擦了擦嘴,绿蕊跟在一侧,两只手抱着一大袋子的肉包,看着很是滑稽。 “走。”温疏蹬着小腿,爬上了马车。“绿蕊,你来赶车吧。” 瞧了眼陆家的小厮,温疏将人赶了下去,这一趟可不能有陆家人在。那小厮的年岁与陆玉安差不多,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心底没什么主意,主子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便是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回了陆家。 “待会儿,咱们得去干件大事。”温疏翘着小腿,躺在了软塌上,她现在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怎么舒服怎么来。 “大事?什么大事?”陆玉安学着温疏的样子,也靠在她身侧躺了一下。 “自然是震惊整个京城的大事!”若是只有温疏一人,她或许还不敢,但拉上了陆玉安这个同谋,她可就不怕了。 “小姐。到了。” 马儿“吁——”的一声停下,车上的两个小人儿却是晕晕乎乎地睁开了眼睛,这一路走得漫长,他们都快睡着了。 “嘿,到了!”温疏拉着陆玉安下了车,小手紧握着他的掌心,陆玉安霎时羞红了脸,只觉得手心热出了汗水。 黏糊糊的,若是往常,他早就厌恶地掏出帕子擦一擦,但现在他确实反握住温疏的手,紧紧相随。 可等到那鞋踩进了泥地里,陆玉安才是真得无从下脚,“这儿,怎么全是泥?” “慈善院。年久失修了些。”温疏弯腰,用系带扎起了裙边,才不至于拖到地上,沾染上泥巴。“别动。” 而后,温疏又另外拿了根系带,仔仔细细地给陆玉安绑好了裤腿,“这样就不会弄脏啦。” 她蹲在陆玉安的身前,抬眸一笑,像是随手做了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陆玉安却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便是他母亲也不会为父王做这番举动,这不是婢女仆从该做的吗? “走吧。”温疏牵着陆玉安的手,将他拉了进去。 刚一走近,陆玉安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这里好臭。” 他从小金尊玉贵地养着,哪里见过眼前这般情景。四处都是污秽脏乱的地面,甚至还有些恶臭的排泄物堆在一侧。围绕在绿蕊身边的,是一群瘦骨嶙峋的小乞丐,有些人脏的都看不清脸,就跟,就跟陆轻舟那个贱种一样。 “呕——”陆玉安一个没忍住,一个转身吐了出来。“呕——” “好了好了。”温疏拍了拍他的后背,“玉安哥哥,你也太没用了。” 这语气中,满是嘲讽。 陆玉安只得忍着嗓子里的酸涩,可一回头,又吐了出来。 “给你。”温疏从马车上拿了水壶,递了过去,“漱漱口。” 陆玉安赶紧拿着水壶,喝一口,吐一口,洗刷了许久,才将嘴巴里的味道冲洗干净。之后,连忙问道:“疏儿妹妹,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抓坏人。”对面,绿蕊已经将手里的包子都分发完了。 顺便,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人间。这句话,温疏藏在了心底没说。 而一旁的绿蕊却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里居然有这么多孩子? 空无一物的废弃院子里,四下都是眼神涣散,毫无精神的小孩子,有的三四岁,有的十几岁。只是那些年级稍大些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残疾,或者浑身是伤。 “绿蕊,把吃得给他们分一分。”温疏的目光一一扫过那群孩子,却没有发现她想找的人。 在看到有陌生人进来后,这些孩子纷纷往后退了一步,身子骨缩成了一团。 “我这里有吃的,有热腾腾的包子。”绿蕊走上前,将包子递了过去。 年纪大的孩子却不敢接,只警惕的看着她。但包子的香气太过诱人,一旁的小男孩猛地伸手,抢过了包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随后,呜呜泱泱的一群孩子将绿蕊围住,伸手抢夺着包子,生怕晚了一步就没了。 “我要!” “我也要!” “再给我一个!” “我我我!” “……” “慢慢来。都有,别抢啊。”绿蕊被人挤在中间,身上的衣裳都被人撕扯着破了个洞。 吵嚷了大半天,终于有人盯上了他们。 “老大,有人来了。”在慈善院的最里头的稻草垛后,一个黑瘦的高个子喊了一句,身上还穿着夜行服。“就两个孩子,加个女人。” 那个被称作老大的人回了头,平日里拿着刀的右手却是断了一截,用着破布包裹着伤口。他看了一眼,一男一女,衣着华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至于那跟着的婢女,看着也是个没武功的。 哼,许是那家的公子小姐,瞎逛到了这儿。 若是从前,王莽不会搭理。但现在,他得寻个法子出城了。 “哼,咱们的保命符来了。”王莽抄起了家伙,拿着一柄长刀撑起了身子,“走,抓了他们。” “得嘞!”得了吩咐,王壮提溜了一柄弯刀,捂着胸口起了身。那一脚踹得太狠,他一口老血都吐了。 “绿蕊!快跑!”温疏在看见那提着刀的二人时,急忙朝着绿蕊大喊,绿蕊受了惊,但一抬眼就瞧见了那满脸凶相之人。 那些正啃着包子的孩子们,也直愣愣地看着那两人,窃窃私语时,突然恶狠狠地盯上了绿蕊。 “跑!”温疏又喊了一声,绿蕊拔腿就跑。 “小姐,陆世子,你们快走,我拦着他们。”绿蕊急冲冲地跑过来,推攘着温疏和陆玉安。 第十四章 歹人 “嘘——”温疏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怕。” 陆玉安的双腿发软,这些肮脏的贱种看着他们的样子好凶,像是要撕碎了他们一样,“疏儿妹妹,你别怕,我,我会护着你的!” “好。我相信你。”嘴上这么说,但温疏瞧着他抖成了筛子一样的身子,眼底泛起了笑意,会害怕就好。“玉安哥哥,待会儿你可千万千万要护着我哦。” “嗯嗯。一定!”他是男子汉大丈夫,绝对不能退缩。陆玉安在心底一次又一次地鼓励着自己。 绿蕊将两人挡在了身后。 “遇见我们,算是你们撞了大运了。”王莽和王壮两兄弟步步逼近,那些孩子们都不敢挡着他们的路,连连后退,让出一条道来。 “我可是宁王世子!你们要是敢动我,我父王不会放过你们的!”陆玉安放着狠话,小拳头却是连握紧都难。到底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何曾真的遇见过歹人。 三个人步步后退,退出了院门,绿蕊小声道:“小姐,待会儿你带着世子先跑。别管我。” 温疏没有答话,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躲在马车后的人影,她朝着那人影摇了摇头。陆轻舟已经伸出的一只脚,而后又缩了回去。 他跟着他们一路到了这里,这家慈善院早已经无人看管许久。谁愿意承认京城之内,竟然还有这种荒芜肮脏的地方呢? “宁王世子!哈!你要是宁王世子!我就是皇帝了!”王莽笑得大声,一个世子连个随从都没带,那多半也是个无用之人。 不过,身侧的那个那女孩儿,腰间别着的可是丞相府的牌子,“喂,你是哪家的?” “我爹是北齐的丞相,温文清!我爹可厉害了!他一定会抓住你们的。”这句话,温疏是真心的。若是被他们逃了,那身后的那一群孩子,在北齐还会有很多很多。 “丞相之女,看着细皮嫩肉的,定能卖个好价钱!”王壮跟在身后,摸了下嘴唇,“最好是卖之前,再给咱哥俩儿爽一爽!” 污言秽语之下,绿蕊连忙抬手捂住了温疏的耳朵,“小姐,你别听他们胡说。” 温疏望着那偷摸扒在门框上偷听的孩子,几乎看不见几个女孩。利用孩子,做着皮肉买卖,拿着朝廷的善款,奴隶着他们。 这些人,都该死。 “疏儿妹妹,他们,他们是拍花子吗?”陆玉安声音颤抖着问着,视线略过了那几个断腿断胳膊的孩子,“他们,是被故意弄残的吗?” “是。”温疏拍了拍陆玉安的后背,“男孩断手断腿,乞讨求怜。女孩则卖去花楼。” “他们,好可怜。”陆玉安刚才还觉得他们很恶心,但是此刻,只觉得可怜。 若是,若是他也被抓走,变成了残废,那他绝对不想活了。 “所以!我要救他们!”温疏抬起脸,一脸坚定地望向陆玉安,“玉安哥哥,你会帮我吗?” “会!我也要救人!”善良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间,只是有些时候,会因太过安逸的生活而遗忘。前世,陆玉安从未经历过苦难,他只一心沉溺于男女私情之中。 仅仅一段求而不得的爱恋,便已经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坎儿了。 “我学过武,你们过来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陆玉安正面迎着两人,吞咽着口水,强撑着气势。 “还挺硬气,那就看看是你嘴硬,还是我的刀硬了!”王莽举起大刀就要砍过来。 “啊——”陆玉安一时害怕,反身抱住了温疏。 被人突然抱住,温疏也愣了一下神,她没想到陆玉安会用自己的身子护着自己。 一颗石子飞速袭来,正击中那柄长刀,而后又接连飞过几颗石子,正中王莽的眼睛。 “叮咚——”一声,长刀掉落在地上,险些从陆玉安的头顶划过,吓得他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好在温疏接住了他。 “别怕。”身后的两个人歹人纷纷倒地,陆轻舟冲到了温疏的身侧,从她手中接过了陆玉安。“我在。” 这一路上,温疏就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果不其然,是陆轻舟。 上次他与越长青对招时,温疏就觉得他武功不错。今日,更是想测测他有多厉害。 “那你小心哦!”温疏朝着他一笑,指了指背后,提醒着,“他们爬起来了。” “嗯。”陆轻舟将陆玉安随手放在了地上,转身前,他还多说了一句,“你别抱他。” “好。”温疏答应了,她才不愿意抱陆玉安呢。只是,一想到刚才陆玉安的举动,温疏心底还是有些触动,她本以为,陆玉安会逃跑的。 以一敌二,哪怕对方断了胳膊,受了重伤,但身型比陆玉安大得多,两人围攻之下,他更有些吃力了。 要护着她! 陆玉安吃力地接过对方砍来的每一刀,但是胳膊明显用不上劲,上方男子的气力越来越重,他手中的长刀就快要划向他的脖子。 “臭小子,去死吧!”王莽气急败坏,他若是连一个小孩子都打不过,那他才是不要混了。再者,今日他绝对不能放过那个女孩,那可是丞相之女!世人皆知,温文清只有一个独女,宝贝得狠! 有了她,今日必出城门! “小心!”绿蕊惊呼,那刀都要砍到陆轻舟的身上了。 温疏手心亦是紧张到冒汗,见他快撑不住了,随后从袖中放出一只箭,箭头直冲云霄,在空中炸开了一缕红烟:“砰——” “走!”是信号烟,王莽瞪了人一眼,不再与陆轻舟缠斗,而是转了方向,冲向了温疏所在的地方。 “别想跑!”陆轻舟慌忙从地上爬起,脚下借力,飞身追了上去,却是被王壮一把抓住了胳膊。 “去死吧!”王壮将人狠狠地砸向了泥墙,陆轻舟一口血喷了出来。 “陆轻舟!”温疏大喊一声,她没想到他会被伤得这么重!早知道,她就早一点儿叫人了! 就在王莽即将追上温疏之际,一群人从两侧包围而来,越长青一脚将人踩在了脚下,正欲一招毙命之时,温疏大喊一声:“留活口!” 第十五章 在家休养 “越叔叔,快救他!” 温疏顾不得身旁的人,连滚带爬地冲向了陆轻舟。那本就破烂不堪的泥墙,在冲击之下,顷刻间轰然倒下,不少泥砖都砸到了陆轻舟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压在了底下。 她,在担心,自己。 陆玉安的视线模糊,再看见温疏朝着他跑来时,已满是血迹的嘴唇微微勾起,而后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陆轻舟!你醒醒,你别睡!”看着对面的人闭上了眼睛,温疏后怕极了。“别睡!你睁开眼。” 等那两名歹人被越长青拿下,他看了一眼上手不断挖着泥砖的温疏,走上前去,将她整个人扛在了肩头。 “救他!快救救他!”温疏挣扎着身子,只朝着陆玉安那个方向伸手。 越长青一个眼神示意,几名侍卫立刻过去清理残渣,将陆轻舟从中拖了出来。 温疏见状,这才渐渐缓了下来,只趴在越长青的肩头调整着呼吸,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两人,是那夜放火之人。那些孩子,是被他们拐卖而来的。” 越长青见她情绪稳定了,这才将人放在了地上,责问道:“为何不直接告知我?” 温疏不敢抬头,她有私心。“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能行。” “能行?靠谁?靠他?”越长青长剑一指,指向了地上浑身是伤的陆轻舟。他不由皱眉,他调查过,一个不受宠的外室子,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三脚猫的功夫。 “对不起,越叔叔,我错了。”温疏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她不应该随意用一个人的性命来实现自己的目的。若是这般,那她与前世的那些人有何区别? 用无辜者献祭,最是可耻。 越长青未再多言,他还需领着犯人回去禀告丞相。“这些孤儿,温相会处理的。” 温疏点了点头,“还请越叔叔顺道,将陆世子送回宁王府。” “嗯。”越长青一把将人提到了马上,“那这个呢?” 陆轻舟,宁王府不会有人给他医治的。温疏摇了摇头,“我带他回温府。” “张成王二,你们两人送小姐回相府。”越长青留了两个人护送温疏,随后自行带着队伍,快马加鞭地赶往了京兆尹。 等到宁王府的人瞧见自家小主子满身泥污,昏昏沉沉的模样,都吓掉了魂,连忙将太医都请了来医治。宁王妃更是拍着胸口直喊道:“真真是倒了大霉!我儿怎遇到这种事!” 为了温疏,越长青平身第一次说了谎,与宁王妃说是陆玉安自己逃课,遇上了拍花子,温疏见义勇为,机智救人等等。 这一说,宁王府是将温疏当做了大恩人,而等到陆玉安醒来,则少不了宁王的一顿骂,若不是宁王妃拦着,怕是藤条都要上了。 背了锅的陆玉安哭丧着脸,他的疏儿妹妹是一心想救人的好姑娘,才不是故意带他去那种地方。陆玉安忍着委屈,但还是被禁足了半月。这半月里,他更是担忧温疏,每日都写信,让人送去温府。 温家小院内,温疏正吃着茶叶蛋,撅着屁股,趴在椅子上晒太阳,她也被禁足了。不止被禁足,更是被温文清用了家法,打了屁股,一根藤条抽得她快咬碎了牙,但温疏硬是忍住一声不吭。 绿蕊跪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温疏受罚,心底更是着急。然而,她心知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只能让相爷更加生气罢了。 “不知天高地厚,就你那些小聪明,能有什么用!”温文清一次一次地抽着,每一次他心底都跟着抽疼一下,但到底是得让她学个教训。“若是无人看见你的信号烟,你可知会怎样?” 她知道,所以她认罚。 “阿疏,你的信。”小小的少年,胳膊上还打着绷带,那一撞虽是吐了血,但没伤及五脏六腑,不过泥砖重重砸下来时,砸了左臂,留下了伤。陆轻舟因着养伤的原因,已在温家小住了半个月,更凭着嘴甜,与温家上上下下的仆从都娴熟起来,大家因着他救了温疏,也都对他客客气气的,比起宁王府,可住得舒服多了。 最幸运的是,他可以叫她“阿疏”。 “温姑娘,温姑娘的叫着,听着都奇怪。”在陆轻舟第无数次喊着她“温姑娘”时,温疏掏了掏耳朵,让他换个称呼。 陆轻舟低头想了想,陆玉安喜欢唤她“疏儿妹妹”,其他人也常常唤她“疏儿”。他不想与其他人一样,他想做不一样的那个人。思询了片刻,陆轻舟紧张地掐着指尖,尝试性地喊了一句:“阿疏?” “阿叔?”被人叫叔叔,也还不错。温疏笑了,“行,听好听的。” 哈哈哈,她可是占了未来大将军的便宜。等以后,她就是大将军的叔叔。 这小小的自得,让温疏开心不已。 温疏躺着不能轻易翻身,而陆轻舟自能下地行走后,更是忙前忙的给温疏跑腿。一时间,绿蕊都觉得自己没事儿干了。 将信递了过去,陆轻舟眼底藏着暗潮,陆玉安日日都写信来。每一封信,温疏都一一看了。 “什么!书院下月又要考试!”刚打开信,温疏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可刚动一下,屁股就疼,“哎哟。” “下月才考试,你现在急什么。”绿蕊揉着头,看着自家小姐不着调的样子,就更是头疼。 温疏垮着一张脸,她这些日子都忘了自己还上学的事情了,每日就躺着晒晒太阳,吃吃喝喝,这要是去考学,肯定得挨徐先生的骂。 “阿疏,你不喜欢上学吗?”陆轻舟很是羡慕地说道,“我觉得上学也挺好的,能学济世之道,能计万民之生。” 这一句,让温疏歪头望了他,“你想去上学?” 因着陆轻舟救了她,还因为她受了如此之重的伤,温疏一直在想该如何报答他。若是他想入学,那也是极好的。 将军,也是要看兵书的! 陆家无人在意一个外室子是不是该束学入读,唯有陆轻舟的母亲时常叮嘱他要自己多学多看,唯有入仕才能让他在京城活得体面。 可是一个外室子,哪有机会科举呢? 第十六章 我喜欢你 对于陆轻舟而言,他从未拥有过什么。任何他得到过的东西,都会轻而易举的被陆玉安践踏和破坏。母亲给他做的衣裳,被刺破。父亲随手扔给他的木剑,被折断。 哪怕是些简简单单的腿脚功夫,都是他偷偷摸摸趴在墙头,看着宁王教授陆玉安时,自己暗自记在心底的。然而,这些都是陆玉安最不在意的东西,他可以偷懒,可以懈怠,甚至可以毫不在乎的丢弃。但是在陆轻舟这里,都是他求而不得的一切。 所有他能够接触到,陆玉安都会十次、百次的练习,在无数次的实践中,一点点成为他存活下来的技能。 但此刻,温疏给了他一丝不同的希望。他似乎,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尽管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他的依靠。 “我,可以吗?”陆轻舟蹲下了身子,让温疏不用抬头就能看到他的脸。 在温府的这些日子,陆轻舟发现,她很喜欢,自己的这张脸,尤其是这双眼睛。有时,温疏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地发呆起来。 这个发现,让陆轻舟禁不住地颤抖,一种让人难以描述的欣喜与激动,从脚底升腾到大脑。 突然放大的面孔,深幽的眼眸将她吸了进去,温疏呆愣了一下,点头道:“当然可以。” 不对,她怎么又发呆了? “我跟父亲说一声,让你做我的陪读就好了。”虽然陆轻舟只是个外室子,但凭着温文清和宁王的关系,这并非难事。只是往后宁王妃或许会看她不太顺眼。 不过,想想这些日子,宁王妃如流水般给她送些的礼品。她,应该不会计较这种小事吧。 院墙边的春笋长得正好,一颗颗地顶破了地面,向着天空直直戳去。 温疏流着口水,对着绿蕊撒娇道:“让小厨房,给我做份竹笋烧肉呗。这清汤寡水的,我可是真吃不下了。” 温文清不仅罚了温疏禁足,还命人减少了她的餐食,顿顿只有小荤,没有大荤。早就馋的她快哭了。 “好。”绿蕊算了算日子,便是让温疏解馋一日,哪怕相爷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太计较。 等到绿蕊走了,小院里便只剩下了陆轻舟与温疏二人。 “帮我遮着太阳,可不能晒黑我。”温疏小手一指,陆轻舟立刻移步站到了她左侧方,一道修长的影子遮在了她的脸上,刚刚好。“陆轻舟,昨天的故事还没说完呢。我还想听。” 昨日,陆轻舟说了一个被人嫌弃的魔教男子,爱上了一位武林侠女的故事,故事里这些魔教男子自卑怯懦,暗恋侠女,却不敢明说。只敢一次又一次地偷偷跟踪着侠女,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了那么多次,侠女肯定也喜欢他了!”陆轻舟绘声绘色的讲着故事,温疏津津有味的听着,“肯定的,要是有人这么对我。我也喜欢他,才不管他是不是什么魔教之人呢!” 悠长的日光下,椅子上的人儿沉沉睡去,陆轻舟站在她的身侧,望着她的侧脸入了迷,轻声道:“我喜欢你,很喜欢。” 一丝阳光闪过了她的眼睫处,眼皮轻颤了一下,而后又归于平静。 本应十日就该结案的游坊街失火案,因着在慈善院抓到了歹人而有了新的进展。 “相爷,圣上可要彻查追究?”牢狱内,京兆府尹卫谨已是第六次提审完王氏兄弟,原本他们是咬死了不说为何放火,亡命之徒,没有什么可怕的。但在温文清单独提审了一次,他们松了口。 “亡命之徒,有了希望,便会惜命了。”温文清给了他们一个希望,“这件事只怕是太后拦着。” 国公府卢家,出了一任太后,一任皇后。外戚势大,哪怕皇帝多次断了卢家入仕之路,他们的手仍旧伸向了北齐的工商农各个地方。 卢家,是北齐最烂的一条树根了。 “便是被拦着,但到底能让卢家消停一会儿。”卫谨叹了口气,“这苍天在上,难有清明。” “只是可怜了那些孩子。”卫谨问道,“相爷可有安置之法?” “再说吧。”此刻,温文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待我再想想。” 温家,日暮西沉,淡紫色的晚霞铺满了整片天空。 “什么东西,这么香?”温疏躺回了闺房内,一阵阵的香味飘进了屋内,诱得她忍不住起身。 绿蕊端了一份食盒进来,“新鲜的笋汤,陆公子给你做的。没想到,他这厨艺还不错。” “笋汤?”揭开盖子闻了闻,喷香,温疏不由地吞了口口水,“这笋做汤都没什么味道。” 温疏向来不爱喝这些。 绿蕊盛了一小碗,放到旁边的小桌子上。而后扶着温疏的背,在她的胸下垫着几个枕头,让她稍稍抬起一些。“可是舒服一些了?” “嗯。只有汤吗?我想吃红烧肉啦。”温疏淡了半个月的口,现在恨不得吞下一整只乳猪。 “红烧肉太油腻了,酱油又多。你伤口的结痂还没掉,留了疤就不好了。”绿蕊弹了弹温疏的脑门,“给你备了一些小炒。” “尝尝,这汤可是熬了许久呢。”见温疏一口不尝,绿蕊劝到。 没办法,温疏只得端起来尝了一口汤,刚入口,眼睛都瞪大了。“好鲜啊!” “那就多喝几碗。”绿蕊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巴,“陆公子就是出身差了些。这人倒还不错。” 这一说,温疏一口汤呛着了。“绿蕊姐姐,你前些日子还嫌他不会做事呢!怎么现在句句都是他的好话。” 绿蕊比他们都年长几岁,更是看出了陆轻舟对温疏的心思。只是那样的身世,确实配不上温疏。她此话,也只是试探试探温疏,“难道小姐不觉得陆公子好吗?” “他?不过是听话些罢了。”温疏喝着汤,又提了一句,“再加上厨艺还行吧。” 闺房外,陆轻舟侧身躲在窗户旁,听着里面的交谈嬉笑。哪怕只有一处入了她的眼,他都欢喜。 “宵小之辈,竟敢偷窥!” 正当他转身要走时,一把泛着银光的剑刃直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第十七章 认个师傅 “谁?”许是有了些风声,绿蕊转头朝着窗外喊了一声,“小姐,你先喝汤,我去看看。” 走到了窗户旁边,推开了窗沿瞧了瞧,无人。 “可能是猫吧。”温疏喜欢小动物,虽不会特意养着它们,但在院子里备了一些喂养的食物,因而时常会有些野猫在院子里乱逛。绿蕊锁了窗子,转身回了温疏的身侧,服侍她用着晚膳。 此时,越长青已一个飞身,将陆轻舟带回了旁边的客院内,长剑入鞘。 陆轻舟这才看到小院的石椅上坐了个人,他往前行了两步,随后拱手作礼道:“晚辈陆轻舟,见过温相。” 那腰背弯下来,是少年的屈从。温文清没有让他起身,手中拿着一封信细细端详着,“你娘的身子不好,你不回去看看吗?” “前几日,刚看望过母亲,因着三味堂张大夫的药,已是好了许多。”陆轻舟不敢说谎,他虽人住在温府,但并非一步未曾出过府。今夜,温相来见他,怕是有意提点他。 “疏儿这孩子,从小就心善,见到些猫儿狗儿也会逗弄两下,喂喂食。但到底是孩子心性,常常今日还喜欢着,明日就忘了。”对于温文清而言,陆轻舟与这些猫狗并无区别,但只要温疏感兴趣,他便会随着她的意,让她养着了。 “猫儿狗儿,不通人性。喂养之恩,不过尔尔。但晚辈受温姑娘照拂,其恩必将铭记于心。”陆轻舟一字一句地回话,字字诚恳。 “这番话,说得倒是漂亮。”温文清将手中的信笺递了过去,“这京城之大,能者居安。可你万万不该算计到我温家的身上。” 陆轻舟看了眼信笺,是温疏的字迹。信中,她拜托温文清给自己寻个侍读,话里话外,都提到了陆轻舟。 “砰——” 陆轻舟双膝下跪,叩首道:“晚辈绝没有算计之心,三年前的冬夜,晚辈在前往定安寺为母亲祈福,差点儿冻死在荒郊野岭处,是温姑娘救了我。温家于我,于我母亲都有救命之恩。” 三年前,正是温母病逝之时,四岁的温疏不知从哪儿看来的画本子,非要前往山里拜佛,说是能保佑母亲安好,能看见到母亲。那是,温文清正忙着改革田亩之事,只得让越长青陪着她去上山。 越长青望着面前的少年,蹙眉想了一会儿,才道:“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漫山的大雪里,躺了个人,挡了山路。越长青本想将人直接扔到一旁去,结果被一脸好奇的温疏瞧见了。 “越叔叔,你怎么不走了呀?”温疏从马车上伸出了头,雪花落在了她圆乎乎的脑袋上。 越长青冷着一张脸,手里正拖着人,那扔东西的手势刚刚准备了一半,他道:“遇到个挡路的,拖走就是。” “岳叔叔,你手里拖着的,好像是个人。”温疏伸出手,指了指,大大的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被温疏这么一看,越长青到底没干出半路将人扔了的事情,他道:“哦,是人吗?雪太大了,我刚没看清。” “他好像快冻死了,岳叔叔,马车里暖和。”温疏一声声地喊着。 当暖意慢慢延伸进四肢时,陆轻舟微微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扎着丸子发髻的小姑娘,嘟着脸蛋,像是画的小仙童,他喃喃道:“你是谁?” 温疏将汤婆子塞进了他的怀里,笑呵呵道:“我是来救你的大侠呀!” 她看得连环画里就是这么画的,大侠救了人,那人要以身相许,报救命之恩。温疏蹲在软塌上,来来回回看了面前的人许多遍,真好看。 “我救了你,以后你就要以身相许了。”然而,小小的温疏其实还不懂以身相许的真正含义,在她的理解里,大概就是绿蕊与她的关系,两个人天天在一起玩。 不过,陆沉却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只是,等到他一觉醒来,自己已是孤零零地躺在了定安寺的客房里,四周空无一人。他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个梦。 直到一年前,他在给陆玉安送笔墨去太和书院时,匆匆的一瞥,才确信自己没有做梦。真的有人救了他,但是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有了越长青的这句话,温文清才稍稍改了一些看法,只是一个外室子,不该与温疏有过多的接触。“你的腿脚功夫跟谁学的?” “跟着王府的侍卫,偷学了些拳脚,以做防身之用。”陆轻舟垂眸而下,他所学皆是偷。 “以你的身份,进不了太和书院。不过,你若是愿意,可跟着越长老学些本事傍身。” 听到这话,陆轻舟眼中精光一闪,“多谢温相。” 而后,他换了个方向,朝着越长青狠狠一拜,大喊道:“徒儿拜见师傅!” 啥?越长青一脸疑惑地看着地上的人,又转头看了看温文清,手指头指着自己,无声地表示着抗议。 温文清耸了耸肩,他可没说是收徒,但是这小子见缝插针地跪了下去,还算是机灵。罢了,这日后,多个人护着疏儿也好。毕竟,他可舍不得温疏学武,那得多累人。 “不早了,我去看看疏儿。”温文清拍了拍手,起身朝着女儿的小院走了去,只留下越长青独自长叹,他家老祖宗到底为什么要和温家这些鬼精鬼精的人打赌啊! 趴在榻上,正吃得开心的温疏,在看见自家爹的时候,连忙将筷子上夹着的肉一口吞下。这就被抓包了呀。 “爹~”她急忙撒娇。 温文清见状,黑着脸,将那油腻的肉碗端走。“白日吃,晚上不准贪食。小心肚子胀气,又睡不着觉。” “知道啦。爹最关心我了。”温疏嘴上说得甜,心底却还有气,趁着温文清不注意,将自己嘴巴上的油都蹭到了他的袖子上。 这小心眼的心思,温文清只无奈低笑一声,抬起袖子,将她的嘴角擦干净。“你很喜欢,那陆家的小子?” 第十八章 皇家祭祀 温疏只装作不懂,“陆玉安?一般般吧。” “好好好。一般般。”陆玉安很是粘着温疏,但宁王府乱似一锅粥,不是个好人家。 温疏避而不提陆轻舟,按照他爹的语气,应当是不太喜欢他。 然而,温文清又问了一声:“宁王妃并非心胸宽广之人,那太和书院,他入不得。不过,我与你裴叔叔说了声,暂且学些武艺也是好的。总能防身。” “好吧。”得了这句话,温疏的心底有些过意不去,她才说了要带他去上学了。白日里,那双闪着期待的眼神,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算了算了,改日再想个别的法子。实在不行,她书房里那么多书,都给他。“爹安排就是。” “不过,那些慈善院的孩子怎么办?”温疏记挂在心里,“那些孩子都是无辜的,还有被卖进花楼的。爹,你能把她们都赎出来吗?” 温文清摇了摇头,他道:“疏儿,有些命数,非人力可更改。爹也不能救所有人。” “那,那些孩子呢?”温疏忍着屁股的疼痛,坐起了身,“你把他们送去哪儿?” “不如我们建个学堂吧?”前世,她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无人帮她推行,现在有爹爹在,一定行。“爹,我们建个学手艺的学堂,不用读书科举,识字就好。再教一些养家糊口的手艺,刺绣、打铁、做菜、种地,只要日后能养活自己就好。” “好。那就照你说的办。”慈善院乃是本朝初立时所建,用于收养因战火而流离失孤的孩子,却是只管养活,不曾管过他们的生计。那王家兄弟也是自幼在慈善院内长大,未曾有过正经的谋生之道,只能行一些欺凌弱小,买卖人命的事情。 总算是解决了一件事情,温疏眼底都透着喜悦的笑意。 绿蕊收拾好了碗筷,打了些热水进门。天色已晚,温文清摸了摸女儿的头道,“过几日皇家祭祀,圣上让你一同去。你到时候跟着陆玉安,别闯祸了。” “好。”温疏乖乖点头。她自幼就常常同父亲一同前往宫中参宴,圣上很是喜爱她。 但上辈子,就是这场祭祀,将她与二皇子顾珩绑在一起。 这一次,她绝不会让旧事重演。 四月初四,清明祭祖。太和殿前,金鼓齐鸣,百官列队,气势磅礴。祭坛之上,香火鼎盛,青烟袅袅。皇上手持玉圭,皇后轻捧香炉,两人一同向先祖敬献香火,表达对先人的敬仰与怀念。随后,皇上宣读祭文,声音洪亮,回荡在太和殿的上空,百官及宫人皆低头聆听,神情肃穆。 温疏跟在了陆玉安的身侧,前方是一群的皇子公主们,温疏侧目而看,一眼就瞧见了二皇子顾珩。他头戴金冠,神态庄重,已有了前世为帝王时的肃穆之气。陆玉安轻扯了一下温疏的衣袖,问道:“可是饿了?” 天未亮,他们两个人就赶着车来了。如今,更是站了许久。 温疏连连点头:“有点。” 陆玉安偷偷一笑,从袖中掏出了一块葱油饼,香喷喷的葱油味瞬间飘到了温疏的鼻子里,好香。“玉安哥哥,你真好。” 温疏往里头又站了一点儿,小小的人儿,躲在了陆玉安的身后,偷偷摸摸从他的袖子里接过葱油饼,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香!是真香! “咳咳——咳咳咳——”温疏一时呛到了自己,呜呜呜,早知道今天就不懒床了,也不至于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 “慢点儿。”见温疏吃得太快,陆玉安赶紧拍了拍她的后背。 幸好,祭文读毕,鼓乐齐鸣。大家都专心致志地望着台上,无人在意这里的事情。 只是,等到那最后一个鼓点落下之时。温疏吞下了最后一口,陆玉安连忙抬起袖子给她擦嘴,白色的祭衣,瞬间染上了鲜亮的黄色油滴。 “怎么回事!” “快看!” “起火了!” 众人齐齐往后望去,祭祀的大殿之上,本寓意风调雨顺的大鼎竟然无故燃起了大火,熊熊的火光之上,更是冒着浓烟。 陆玉安将她护在了身后,“疏儿妹妹,不怕,只是起火了。” “嗯嗯。我不怕。”这火,本就是故意燃起的。 温疏的视线转向了皇后,在众人惊慌之时,皇后一人站到了炉火之下,大呼:“吾乃北齐之后,在此恭请先祖大帝,为北齐降下甘霖!” 这一声之下,天空瞬间乌云密布,雨水从空中落下,更让人惊奇的是,竟是只落在了炉鼎之上,扑灭了火势。 顿时,台阶下的众人大喊:“天佑北齐!天佑北齐!” “哇,皇后娘娘好厉害!”陆玉安在温疏的耳旁说了一句。 温疏与众人一同跪下,心想:可不厉害嘛,都是她自导自演的。 这一幕结束,终于到了最重要的时刻。 请天降圣。 刚才皇后已经展示了一次,卢家女有请圣的能力。 众人立在大殿之下,只纷纷看着站在队伍一侧的卢家女们,想必今年的降圣,也必然是从她们之中显灵了。 “玉安哥哥,我肚子疼。”温疏突然捂着肚子,眨巴着眼睛喊道。 “可是,可是这里没地方如厕啊?”陆玉安一时呆愣了,怎么会突然肚子疼,难道是刚才的葱油饼吃的太急了? “玉安哥哥,咱们偷偷去,你陪我去好不好?”温疏的眼角挤出了泪水,委屈极了。 陆玉安这下更是慌了神,哪里还顾得这是祭祀大典呢。 “好。哥哥带你去!”陆玉安拉着温疏的手就往旁边的小道跑了过去。 这一跑,让远远盯着他们这个方向的顾珩蹙紧了眉头。 “苍天在上,万民齐心,请天降圣,佑我北齐!” 一句句的祭词喊完,从祭台上一道金色的光芒照射而来,直射在了刚刚温疏站过的地方。 但此刻,这一排排的队伍中,空了一个位置。 那金光直射在了空地上,那顺着光望过来的众人都傻了眼。 这是? 人呢? 温相转身看去,没见到温疏,也没看见陆玉安,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高台之上,皇上的眼底尽是诡谲的暗潮。 第十九章 搅乱大典 “苍天在上,万民齐心,请天降圣,佑我北齐!” 当祭词再次被念出,祭台上的金光却是忽闪忽灭,竟还绕着台下转了一圈。众人皆是一脸的疑惑,温文清站在百官之首,眼神一刻不离地盯着那束金光。 温疏拉着陆玉安的胳膊,两个人缩着脖子躲在了柱子后头,要知道这可是北齐最重要的祭祀,没有人可以随意走动乱跑的。但陆玉安是太后的亲孙子,又是圣上的亲侄子,这祭祀他更是年年参加,早就见怪不怪了,只觉得站的太久,太无聊了。 只是,此刻看着那道奇异的金光,陆玉安偷偷握住了温疏的手,悄悄问道:“疏儿妹妹,那金光刚刚是照到你的位置上了吗?” “嗯。好像是。”温疏点点头,说什么“请天降圣”,不过是卢家惯用的把戏而已。这些年,皇帝与朝臣早已对卢家颇有微词,太后倒是聪明,竟是想就此将温家拉下水。 那大殿之上的祭祀,分明就是卢家的狗,所谓的金光,也不过是大鼎之上的铜镜,反射的光线罢了。 “这光,是不是在找你呀?”小小的陆玉安,还未曾知晓这一切都是骗局,他天真地相信着这场祭祀的一切,甚至刚才还因着皇后的降雨,心中大为震撼。可现在,陆玉安握紧了温疏的手心,他不想温疏成为北齐的神女,北齐的每一位神女,最后都会嫁给皇帝。而他最多只是个小王爷。 “玉安哥哥,我怕。”温疏望着陆玉安,便是她现在躲了过去,待会儿也是要回去队伍里站着的,“玉安哥哥,我讨厌那劳什子的神女。我偷偷告诉你哦,我一点儿都不喜欢皇后娘娘,上次她非让我留宿在宫中,宫里的晚上又黑又冷,我不想进宫。” 看着温疏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陆玉安立刻拍着胸脯道:“没事,有我在呢,咱们就躲在这里,不出去!” “真的吗?”温疏转哭为笑,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陆玉安的腰身,将小脸埋进了他的胸前乱蹭,脸上的胭脂白粉都蹭到了大半,弄得像个小花猫一样,连累着身前人的衣裳走脏了大半,“玉安哥哥,你真好。” 突如其来的示好和拥抱,极大地膨胀了陆玉安的男子气概,心中更有了底气。 温疏闷声问道:“那要是被人发现,我们躲了起来,会不会罚我们呀?” “罚就罚呗,让他们就罚我一个!我护着你。”陆玉安对天发誓,却是小手一举,正巧被站在一旁的小太监看见了。 那小太监慌了神,急忙碎步小跑了过去。“小世子,你们怎么在这儿?这祭祀大典,可不能乱跑。” 眼瞧着被人发现了,陆玉安也是心底慌张,他才不要疏儿妹妹被带进皇宫内,一时心中着急,看到对面跑来的人,连忙拉着温疏的手就开始四处逃窜。 “哎呦呦——” “撞到了!撞到了!” “我的小世子,我的小祖宗哎,你可别跑了!” 几乎是一刹那的时间,陆玉安带着温疏搅乱了整个祭祀大典,两个人像水中的鱼儿一般,在台下群臣的身前身后四处乱窜,甚至不少跪着不敢动的臣子们,被陆玉安直接撞倒在地上。这队伍之间,本就跪得密集,一个倒了,撞了另一个。 皇帝站在高台之上,皱起了眉头,台下已然是东倒西歪的一大片。宁王站在台阶前头,一眼就瞧见了自家的逆子,只恨不得现在上去将人按着打上一顿,但是皇上未曾发话,他只敢偷偷看着眼色,这脚步也是一点不敢移动,只捂着眼睛不敢看下去。 或许是跑来跑去,跑出了兴致来,温疏已是彻底放纵了自己,这老头跟爹对着干,时不时还要参爹一本,温疏故意偷跑到他的身后,将他的官帽给摘了,扔了。 对,还有这个什么什么尚书,前世非要参她祸国殃民,还要移她的坟,啊呸!温疏一脚踢在了他的屁股上。 “哎呦——” “哎呦——” 一个个的呼天喊地声响起。 那金光绕了一圈又一圈,也没个定的地方。钦天监的天师晕了头,花了眼,却是忽然之间,那鼎上的铜镜碎了! “碎了!碎了!铜镜碎了!” 最先看到了,是皇上身旁的太监总管刘公公,刘公公惊呼一声!众人纷纷抬头望去。 “这,这乃大凶啊!”天师望了一眼,捂着胸口,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皇后瞧了眼地上支离破碎的铜镜,又看了眼阶下混乱的人群,气急败坏地指着宁王和温文清道:“还请宁王和温相给本宫和皇上一个交代!都瞧瞧,这都乱成了什么样子!” “小儿无礼,还请陛下和皇后恕罪!”温文清当即跪下,宁王慌了神,却也急急跟着跪下,求情道:“还请陛下和皇后恕罪!” 借着空隙,温疏瞥了一眼刚跪下的温文清,在底下闹的更欢腾了,甚至动手拔了文官的胡子。 “来人!还不快将他们抓起来!都抓起来!”皇后扶着额头,差点儿要晕过去。 然而,皇上却一脸镇定,脸上还浮现了不经意的笑意。这温家的女儿,倒是个有胆色的。 “疏儿,别闹了。”正当温疏跑得欢快时,一只大手搂住了她的腰身,将她牢牢禁锢在了肘弯里。 “放开,放开我!”温疏扭着身子。 陆玉安急忙跑过来帮忙,“二殿下,你弄疼疏儿妹妹了,快放开她!” “你们两个,都住手!”裴恒在看见他们两个人手拉着手,四处乱跑时,已是满脸的惊诧。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在金光照射过去时,裴恒心底满是欢喜,只要温疏成为神女,她就必然是他的妻。 然而,这一切都被陆玉安打乱了,有些事情骤然就脱离了原定的轨迹。现在,裴恒不顾众人的视线,只牢牢将人困在了怀中。 “放开我!”温疏被勒疼了腰身,但一想到今日差点儿就成了太后与皇后手中的棋子,心底更气,竟是直接张口咬在了裴恒的手臂上。 锋利的尖牙咬破了皮,点点血迹渗了出来。 裴恒愣住了,她竟咬他? 第二十章 撒泼打滚 将皇家祭祀闹了个天翻地覆,百官连连上奏,誓要重罚陆玉安与温疏。 “陛下,却不可轻饶啊!” “陛下,你看看臣的胡子,被拔了多几根啊!” “陛下,他们还推倒了御史大人,御史大人都年过八旬了,这会儿子正躺在家里呢!” 一字一句,皆是细数着他们的罪责。然而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他们扰了皇家的祭祀大典! “陛下!这皇家祭祀本就是国之根基,被他们这一顿闹腾!这不仅是丢了皇家的颜面,更是会为北齐招来厄运啊!”说话的人,是卢国公,也是皇后的父亲,太后的族亲。 卢家连着出了两代神女,今日是七年一次的请圣仪式,错过了这次,怕是要等上许久。卢国公年岁大了,更不愿浪费这难得的机会。何况国公府虽然是太后的族亲,但显然太后与皇后有嫌隙,甚至多年来隐隐有换人的意思。 皇后这才策划了今日的大典之事,却是被两个小孩儿给打乱了,这怎能让他不气愤呢? 皇上高坐龙椅之上,低垂的眼眸里神色不明,“陆玉安,你且说说,今日为何扰乱祭祀?” 殿内,陆玉安与温疏跪在一起,两个小人耷拉着脑袋,一个比一个更好委屈惶恐。陆玉安更是不敢抬头说话,他可是第一次入宣政殿,怎知这一向亲和的皇叔,今日竟然如此严厉可怖,上位者的威压吓得他都快哭出声来了。 谁知,陆玉安正想着呢。旁边的温疏直接“哇哇——”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爹,我害怕。皇帝叔叔好凶啊。”巨大的嗓门震动了整个宣政殿,哭声久久徘徊在殿内,似是有了回音一般,听得人耳朵直疼。温疏一边哭,一边流着鼻涕,全无闺秀的乖巧模样,她只觉得委屈,觉得愤怒。 温文清听了,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心疼。 “够了!不准哭了!”卢国公朝着温疏的方向呵斥了一声,这声音吵得他头疼。 “小女尚且未过七岁的生辰,遇事难免害怕担忧,便是哭上一哭,又如何?”温文清调转了身子,移步到了卢国公的身前,“国公半百年岁的人,难不成还要跟一个孩子计较吗?” 见父亲帮她说话,温疏哭得更伤心了,双手揉着眼睛,顺道偷偷掐了一下陆玉安,从掌心递了一小块的洋葱给他。 陆玉安心中焦虑担忧,他也想好好安慰疏儿妹妹,可面前的皇叔实在太让人害怕了。哎呦,推上一疼,陆玉安低头瞧见了温疏的小手,他顺着摸了过去,竟是一个洋葱片。 这是? 温疏举着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玉安瞥见了她微微勾起的嘴角,随即也双手捂着眼睛,大哭大闹起来。“皇帝叔叔,父王,安儿不是故意的,安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呜呜呜——爹啊,我害怕,我要回家。”哭着哭着,两个小小的人儿竟是滚到了殿中央,踢着腿,打着滚,硬是要回家。 “呜呜呜——我也要回家,我要娘。”陆玉安顺着温疏的话接了下去。 温疏这下哭得更惨了,“我也要娘亲,我的娘亲啊——你在哪儿啊——” “你,你你你!温相、宁王,他们这般撒泼,你们也不管管吗?”温疏打着滚,一不下心就提到了卢国公的裤腿上,陆玉安跟着打滚,也接连踢了他几脚。 大殿上,皇上瞧着这两个活宝,看着卢国公吃瘪,眼底的幽暗渐渐染上了笑意,抬手撑了一只胳膊,捂着嘴角,倚在了龙椅上。实则,是想挡一挡自己的笑意。 温文清跪在了大殿上,叩首请罪道:“陛下,陆世子与小女年岁尚小,这清明祭祀本就阴气较重,他们怕是扛不住这祭祀大典的运道,这才惹了祸事。” “温相的意思是,这两个孩子撞了邪祟?”卢国公立刻冲了出来,大喊道,“皇家祭祀有先祖、神明保佑,哪里来的邪祟?你这分明是狡辩!” 跪在一侧的宁王连连爬了几步,瞪大了眼睛,一脸吃惊道:“对对对!就是邪祟!皇兄啊,你看那铜镜都碎了!这不是邪祟,是什么?我看啊,这祭祀明年就别办了,咱们啊,多去寺庙烧烧香才好。” “好了好了,吵得朕头疼。”皇上叹了口气,借着温文清的话,说道,“两个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怕是应了温相的话,这铜镜也碎了,火也起了。你们早些回去,带着他们去拜拜佛,求个平安福吧。”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是绕过了。 卢国公不满道:“陛下。如此大罪,怎能放过?若是因为他们,北齐再无神明保佑,岂不是灾害连连,国家不安啊!” “荒谬!朕乃人皇之后,难道还需那些不知姓名的神明保佑吗?”皇上一掌拍在了龙椅上,眼神冰冷地扫过了卢国公的脸,问道,“卢国公以为,朕比神明如何?” 卢国公匍匐在地,才察觉自己撞上了皇帝的禁忌。皇后虽是以神女的身份嫁入皇室,却始终只是皇帝身边的一颗棋子罢了。但这可棋子如今有了自己的想法,或许就不必多留了。 北齐信仰道教,所谓祭祖也仅仅是清明留下的习俗,偏偏被卢家先辈折腾成了神谕之事。 只这一句话,朝臣们皆是懂了圣上的意思。这卢家,怕是不得长久了。 “退朝。” “恭送陛下。” “恭送陛下。” 温文清与宁王对视一眼,各自抱着孩子走人。 等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温文清这才戳了戳趴在软塌上装睡的小人儿。“好了好了,出宫了。” “爹,你怎么知道我没睡?”温疏歪着头,乱了的发髻,在脑袋上歪歪斜斜的晃悠着。 “今日之事,委屈你了。”温文清摸着她的脑袋,将那乱了的发簪拔了下来,以免戳到她的头。 温疏坐正了身子,笑道:“无事,爹说了,陛下想让我去的。只是,他应当也是担心我的。” “你倒是聪明,若你不在,怕是皇后会直接从卢家选个人出来。唯有你在,她才会多动一些心思。”温文清笑道,“你今日做得很好。” 第二十一章 质问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叫地正欢,温疏拖着下巴,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地看着,却是忍不住的直打瞌睡,这刚刚解了禁足,她就被温文清送来书院上学了。 “啊~”长大嘴巴,打着哈欠,这一刻她再次感受到了被徐夫子的催眠声支配的恐怖回忆,又涌上了心头。 瞧着身侧的人儿,顾珩蹙起了眉头,前日胳膊上的咬痕还在,那一口咬得实在是狠,给他上药的太医都惊叹道:“这若是牙口再锋利些,怕是要咬到筋骨了。” 他尤为记得,温疏在咬他时的眼神,似是恨透了他。只那一眼,倒是吓到了顾珩。难道,她也重生了? 然而,等到温疏上了学堂,却是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朝着他微微一笑,继而又没心没肺地趴在了案牍上睡觉。或许是他看错了?不会,他不会看错。 下课的钟声响起,温疏赶忙放下了手里的书,站起身来松松筋骨,这要是成日成日的上徐夫子的课,那可得把她给累死。幸好,下一堂课是箭术u。 “疏儿妹妹,下节课咱们组一队好不好?”陆玉安一听见铃声,噌地一下,就窜到了温疏的面前。自上次两人一起在宣政殿跪着之后,陆玉安便感觉他与温疏的关系更亲近了,他们可是共同面对了百官的刁难呢! “好呀。”鉴于陆玉安之前的表现,温疏决定对他好一些,毕竟这陆世子的身份实在好用。 可看到这两人偷偷说悄悄话的裴玄,心底不舒坦了。他一脸讨嫌地走了过去,说道:“这都传遍了,都是因为你们,那祭祀上的铜镜才碎了,连陛下都说你们撞了邪。我看啊,你们两个都是丧门星。谁跟你们走得近,谁就会倒霉。你们说,是不是?” 裴玄是将军之子,在书院里更是有一些跟班们,那些跟在他身后的人连连应和着:“就是,就是。” “胡说八道!我看你才是丧门星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陆玉安举着拳头,朝着裴玄的面门上晃了晃,威胁道,“小心,小爷我揍你一顿。” 温疏上次才揍了裴玄,现在更是做个了鬼脸,嘲讽着:“比不得裴公子,身子虚,火气大,上次还流鼻血呢。” “我才不虚!”裴玄年纪小,但也知道这个“虚”字不是什么好词,“温疏,你成日里与那姓陆的瞎闹,早晚倒霉。” “怎么?难不成跟你折腾吗?”温疏吐了吐舌头,“我才不跟你玩呢。你就会欺负人。” 陆玉安也跟着道:“哼,听到没。疏儿妹妹,只和我玩。” 这书院里,哪个儿不是人精,裴玄日日变着法儿地跟温疏搭话,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思。只是,偏偏大家看透不敢说透,只能跟在后头应和两句。 二皇子顾珩望着前方闹哄哄的一群人,到底是没忍住耐性,起身,走到了人群中,冷言道:“够了,很吵。” 平日里,顾珩鲜少掺和这些事情,往往是弯着嘴角,一脸和气地劝着,让温疏歇一歇,别气着了。可今日的语气明显冰冷了许多。 “是。二殿下。”跟在裴玄身后的一个男孩点着头,连忙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其余几人见状,也都纷纷走了。 陆玉安倒是不怕顾珩,毕竟他们是堂兄弟,以前还曾当着皇上的面,因着一柄木剑,就在御花园里就打起来过。 碍于皇子的身份,裴玄只得瞪了陆玉安一眼,放下一句狠话道:“给小爷等着。” 温疏将陆玉安护在了身后,喊道:“等就等着,怕你呢。” 这是陆玉安第一次,被温疏护在身后,他眼里闪着星星,笑开了花。 在一旁的顾珩终于是忍不住了,径直一把拉着温疏的手,往外头走去。 “喂!你干嘛?”陆玉安见状,正要拦人,却是被顾珩转头瞪了一眼,眼神冰冷异常,吓得陆玉安整个人浑身一颤,愣在了原地,磕磕绊绊道,“没没没,没事。” 没义气的家伙!温疏朝着陆玉安做了一个鄙视的表情,陆玉安满脸无辜地摊了摊手。反正是二皇子拉着她,他一个小世子,哪里拦得住。 在上次狠狠咬了顾珩一口后,温疏事后是心底一惊,虽说当日自己因着皇上的召询,没被追责。但现在看来,还是逃不过去了。 “疼疼疼——”温疏被人强行拽着手腕,整个人小跑着才能跟上。前面的顾珩脚步未停,硬是将她带进了一旁休憩的客房内。 等到房门一关,她只觉得屋内太过安静。 “你干嘛,我手都被你拽红了!”温疏胡搅蛮缠着,做的就是恶人先告状的行当。 随即,顾珩将自己的衣袖拉起,那上面赫然是一排深深的牙印,“能比我疼?” 温疏的眼珠子四下打转,脚尖更是不自主地在地面上画着圈,“我我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天知道,她就是故意的。但现在,打死她都不承认。前世自己死了一场。才知道这皇家的人最是记仇,否则怎么会在顾珩登基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迫不及待地将她毒死在大庭广众之下,甚至还要谋害她的父亲。 见她还是一副不知错的样子,顾珩心底腾升了一股难以明说的怒气,步步逼近。温疏只得一步步地后退,而后整个人靠在了衣柜的门上,战战兢兢地说道:“你干嘛?你可是皇子啊,你还比我大呢。你,你可别欺负小孩子啊!” 欺负她? 这个没良心的,自认识她以来,那次不是他护着她?结果呢,竟说他欺负她。温疏一时慌了神,因着前世的种种,这辈子面对顾珩时,总是莫名有些惧意,登基以后得顾珩虽然依旧对她很温柔,但眼底总有着让她心惊的凉意,就如此刻额顾珩。那双眼睛,似乎牢牢地锁住了她,让她难以逃脱。 她已经无路可退,可面前的人还在向前,温疏的后背贴着柜门,只能抬起手拦着他。可是双手竟是被他一把扣住,举到了头顶,他问道:“温疏,你可有心?” 第二十二章 她有心吗 她有心吗? 温疏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她完全不知道顾珩为什么这样问她?不过是咬了他一口罢了。 “为何在祭祀大典上胡闹?”顾珩的左手,扣着她的双手,拇指却流连在她的腕部磨搓。温疏被他盯得心虚,正要偏过头去,就被他的右手按住了下巴,强行与他对视。 温疏眨巴着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柔弱又无辜,“我没想胡闹,只是去如厕了。谁知那个太监非要抓我,我一时害怕才乱跑的。陆玉安,陆玉安可以给我作证。” 那张小巧而精致的脸上布满了狡猾的神色,如被人追着狩猎的兔子,弱小而灵活,让人难以捉摸。 “既如此,为何咬我?”顾珩的手臂上,那排牙印很是鲜明。 温疏只要略微瞥上一眼就能瞧见,她瘪着嘴巴,很是委屈道:“突然就抱着我,我吓到了嘛。我又不知道是你。” 这话怕是骗鬼,鬼都不能信。 可偏偏,顾珩对她狠不下心,他总是愿意相信她那小小的谎言,哪怕心底如明镜一般,仍旧会被她骗。 她明明说过:“我要与你共治天下。” 可到头来,她只想如她爹一样当个丞相,而非他的皇后。从始至终,温疏都没有想过当皇后,可顾珩却以为,她是恋慕自己的。顾珩承认,在重新睁开眼的那一刻,他是如此的惊喜,在看见年仅七岁的温疏时,那一刻失而复得的喜悦近乎将他淹没。 但是,她仍旧不懂他的心意,她总是无所顾忌地与陆玉安玩闹。 前日的大典,并非是皇后主动想起的温疏。而是顾珩一次又一次地在皇后身边提及,一天又一天地前往太后那处问安。他将温家置于了高台之上,才让自己的祖母与母亲改了念头,不再从卢家选人。 可是,因着那突如其来的一场胡闹。 一切都偏离了原定的轨迹。 顾珩的指尖从温疏稚嫩的脸庞上细细划过,他不禁问了一声:“疏儿,是你吗?” 温疏的心咯噔了一下,他什么意思? 克制着心底巨大的惶恐,温疏努力从嘴角扯出了一丝微笑,问道:“二哥哥,我当然是我啦。你怎么这么问?可是我吓到你了?” “你别听裴玄瞎说,我才没被脏东西附身呢!”温疏勉强将自己的三个指头竖起,对天发誓道,“我真的没遇见脏东西!我爹那样说,只是不想让我被责罚罢了!” 顾珩又盯着她望了一会儿,才渐渐松开了手中的力气,他的眼中浸上了一层浓烈的偏执与欲望,他道:“疏儿,二哥哥相信你。但是,以后如果有事情,别去找陆玉安,来找我好吗?” 温疏感受到了手腕的自由,立刻连连点头道:“好。” 这一刻,无论什么,她都会说好。 “咚咚——” 沉闷的上课钟声响起。 温疏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二哥哥,该去上课了。若是迟到了,夫子可得罚我了。” “嗯。去吧。”顾珩松了手,改为五指交缠地牵住了她的掌心。 等到两人踏出了门口时,却见门外一个人影猛然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儿摔在了地上。 裴玄偏过脸,望着一旁的野草,硬声道:“夫子让我来喊你们去上课的。” 顾珩见他这般局促的模样,只“嗯”了一声,便拉着温疏往前走了。 什么喊他们上课,怕是在偷听呢。温疏对着他做了个猪鼻子的样子,最看不上裴玄这般偷偷摸摸的样子,就是喜欢她,都不敢放到明面上,尽做些小人行径。 可是,这般反倒让温疏心底有了个点子。既然他最怕被人发现,那就让他永远都只能藏在暗处,走不到光中。 前面的两人并排走着,裴玄落后了几步,跟在身后,目光却是紧紧盯着面前那一双交握的手。裴玄穿着女装的时候,温疏也曾这般牵过他,绵软的手心握在一起,她问着:“以后,你能当我的好朋友吗?” 一身裙装的裴玄点了点头,他很少有机会出门,没想到一出门就遇见了如此善良可爱的女孩儿,这也是他第一次有了朋友,他露出了小虎牙,答应着:“好。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然而,等到裴玄换回男装入了太和书院,他好不容易期待着遇见温疏,却是被她忘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见她在书院里与谁都是好朋友。 玉安哥哥,二殿下,就连徐岩那个小胖子都能逗她开心。 “她怎能忘了我呢?”裴玄一拳一拳地砸在了木桩上,连手背砸出了血迹都不管不顾。墨白远远见了,连忙跑过来抱紧自家的小主子。 许是自幼被当做女孩儿教养,小时身子又差,裴家人人草木皆惊,将裴玄捧在手心,又处处顺着他意,便是他一个眼神,仆从便知晓他的意思。才养出了这般执拗的心性,心底藏了事情,偏是不说,惯是要让人猜出来,才觉得心满意足。 可出了裴府,谁能这般顺着他?墨白看着他长大,实则为了小主子是操碎了心。这温家姑娘怎是个忘性如此之大的人呢? 快要到练箭场时,温疏抽了抽自己的手,她才不要被那么多人看见呢。 顾珩握紧了一下,见她不愿,才松开了手。 陆玉安见两人走过来,远远朝着温疏招手:“疏儿妹妹,我在这儿。” 温疏刚抬脚想走过去,身侧一道冰冷的眼神扫射而来。温疏侧头一眼,顾珩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想到刚才的事情,她呵呵一笑,跟着顾珩去了另一边。 识时务者为俊杰,便是报仇也不差这一日。 陆玉安见她没来,拿着自己的弓箭跟了上来,“疏儿妹妹,不是说好了,咱们一组嘛。” “哼,那你刚才怎么不帮我?”顾珩去一旁拿弓箭,温疏的食指狠狠戳着陆玉安的头,“我现在,才不要理你呢!” 陆玉安揉着那被戳疼的头,小声解释着:“二皇兄最疼你了,还能欺负你不成?他打起我来,才是最凶呢。” 每次与顾珩过招,陆玉安总是输得最惨,他才不去找麻烦呢。 第二十三章 失手 春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青翠的箭场上。 温疏拿起了自己的短弓,这柄弓还是去年顾珩赠予她的,形制刚好合她的身量,重量轻巧,适合女孩子使用。但温疏突然当下了这把短弓,朝着顾珩娇娇柔柔地喊道:“二殿下,让我试试你的弓箭嘛。” 不是温疏突然改了性子,而是她担心顾珩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要忍着心中的不悦,开启了她的粘人大计,毕竟往日里她就是这般爱凑在顾珩身侧捣乱,顾珩一向对课业最为认真,皇上又是极其看重几位皇子的学术考核,因而顾珩总是让她先自己玩会儿,等到他练习得差不多了,才会带着温疏玩上一会儿。 然而,此刻温疏的叨唠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回应,顾珩将自己的长弓递给了她,说道:“这弓太重了,你拿不动。” “谁说我拿不动。”温疏伸手就要接过,确实差一点儿连人带弓摔了出去,“哎哟。” 顾珩长袖一挥,将她捞了回来。随后将人揽在了怀里,一手拉弓,一手搭箭。双手皆是覆在了温疏的手背之上,他靠在她的耳侧,呢喃着:“放松呼吸,看准红心。” 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拉扯住,那人几乎贴在了她的耳侧,小小的耳朵染上了红晕,温疏的心跳得极快,张弓拉弦的手使不上力气,顾珩握紧了她的手,蓄力而发。 一根长箭直直插入了靶心。 “我射中了!”温疏激动地跳了起来,她上辈子也学了箭术,但总是差点儿准头。顾珩曾说,这是她自幼用惯了轻便的弓箭,等换了正常的弓箭,她便不适应了。 的确如此,前世温疏的一切都是他人备好的,为的就是让她更轻松些。求学之时,她的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甚至能够比肩顾珩。可等她长大了才发现,她习惯了那些轻松之事,便常常难以应付那些艰难之事了。 “二殿下,我想要这柄弓!它真威武!”温疏握着长弓不撒手,顾珩对自己向来狠心,这柄长弓可是注了铅水制而成,弓身的重量比一般的弓还要再重上一些。 ”你喜欢?”重新回到被温疏围着的时候,她最是喜欢他的东西,这也想要,那也想要,恨不得样样都与他一样,在顾珩眼中,这是温疏喜欢自己的表现。 毕竟每当温疏有了什么新鲜玩意儿的时候,他也总想着给自己弄上一样,这便是成双成对了。 温疏连连点头:“嗯!我喜欢!” “这柄弓太重了,你拿不动。若是喜欢这个样式,我过几日便让人给你重新做一柄。”顾珩伸手想要拿回来,可小小的温疏紧紧抱住不肯松手,“我就要这个嘛!我不要新的。” 有时,温疏会突然脑一些小性子。顾珩轻笑了一声:“好,那都送你。这柄送你,改日也在给你送个新的。” 得了这句话,温疏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二殿下,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当然这句话,昧着些良心了。 倒是陆玉安瞧着温疏的样子,还真以为她喜欢箭术,连忙跑过去道:“疏儿妹妹,你若是喜欢弓箭,我的也给你。” 另一边,正练习着箭术的裴玄,手中虽然拉开了弦,眼睛却时不时瞥向了身侧。刚才二皇子与温疏的亲密之举,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现在,陆玉安又来插上了一脚。 “我这把,可是我爹亲自给我做的呢!”陆玉安献宝似的围在温疏的身边。 温疏只觉得头疼,宁王做的东西,她可不想要。但是瞧着陆玉安一脸期待的眼神,温疏挑眉说了一句:“你连靶心都射不中呢!” 就在两人相互打闹的时候,裴玄拉满了弓弦,右手一送,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却是未曾射到草靶上,而是撞到了后面的放置武器的铁架子上,箭头突然被弹了回来! “小心!” 那箭矢直冲冲地朝着这边射来,人群中的陆玉安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了身边的温疏,自己却被那箭矢狠狠地扎中了胳膊。顿时,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袖,刺痛传遍了他的全身。 裴玄见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扔下弓箭,急忙跑到陆玉安身边,连声道歉:“对不起,我……我一时失手。” 陆玉安疼得在地上打滚,“疼疼疼!啊啊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教学的武先生连忙跑回来,“陆世子,可别动了。拉扯到伤口,可不行!” 温疏连忙道:“玉安哥哥,你别动,别动了。” 一而再,再而三,这都是陆玉安第二次救她了。上辈子那小小的怨气,便是现在也没了大半。这傻子!自责与内疚在心中涌起。 裴玄手足无措地站在人前,眼中满是惊慌,“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然而,温疏却在那眼中看到了一丝窃喜的笑意。 “裴玄!你等着!我要告诉我爹!我要告诉皇叔!”陆玉安疼得要命,哪里还管的上其他,只想着要回家告状。 顾珩最是冷静,他第一时间跑去喊来了驻院大夫。 “让老夫看看!”张大夫蹲下身来,端起手臂请按了几个,好在没伤到骨头。 这箭矢是给孩子们练习用的,为避免意外,特意将箭头做成粗糙的圆头,也没有倒勾,只需轻轻一把就能拔出来。 “来两个人,将陆世子按好了,我先把箭头拔出来。”张大夫朝着一群人喊了声,那地上已经流了大滩的血迹,大家都害怕地后退,无人敢上前。 是顾珩按住了陆玉安的一侧,裴玄也立刻上前帮忙。温疏连忙将自己手帕卷成了卷,“玉安哥哥,你咬着这个。” 可千万别咬着舌头。 “嗯。”陆玉安咬着手帕,吃疼不已。 等到张大夫一声大喝,一使劲,那箭头被腾空拔了出来。 ”呜呜呜——呜呜呜——”陆玉安呜咽了两声,许是被吓到了,看了眼胳膊上的大洞,整个人晕了过去。 张大夫从药箱里掏出了止血药和绷带,将伤口紧紧包扎了。 “我也要去!”温疏更没心思上课了,顾珩要送陆玉安回王府,她也急急要跟着。 裴玄也是如影子跟在两人后头,“我,我也去。” 顾珩到底是陆玉安的堂哥,平日里自己欺负他可以,却是不乐意别人欺负他。只厉声道:“裴公子还是想想,该如何与令尊令堂交代吧。” 第二十四章 负荆请罪 宁王府门口,镇远大将军裴野亲自领着裴玄上门赔罪,竟是用藤条将孩子的后背打出了血,鲜血淋漓地跪在了王府前。 “裴将军!这是何故?”宁王陆振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勒住了缰绳,冷声问道。 “犬子伤人在先,本宫特带他来向王爷请罪。”裴野军务繁忙,鲜少花心思在裴玄的教养上,等到出了今日这般大错,他才发现自己对裴玄的关心太少了。 “裴将军如此作态,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我宁王府仗势欺人了。”陆振没心思搭理他,下了马便直冲了王府。 裴玄跪在地上,背后被烈日晒得更疼,然而这份屈辱更让他心中怨恨。但,到底是他自己做错了。他心知肚明,便也受着了。何况,只要熬过这一场,他就能见到温疏。 先前在将军府内,裴野得知裴玄失手误伤了陆玉安时,心中已满是质疑。裴玄确实是自幼体弱,但这些年千百种补品下肚,又是养得精细,早早就好了。他虽然不常关心他的学业,但裴玄的箭术是他亲自教导,百发百中,箭无虚发。 等到屏退了所有下人后,裴野厉声问道:“说,怎么回事。” 裴玄垂首不语。 “你的箭术,是为父亲授。”裴野上前,踹了他一脚。“你能射偏?” 这一脚不重,却也让裴玄一个不稳,后背磕到了地砖上,青紫了起来。 “那箭,是我故意射偏的。”裴玄重新跪好,侧过头道,“哪有怎样?” 一巴掌抽到了裴玄的脸上:“我没教过你吗?做事就要做的干净利落,你便是找个无人看见的地方,下黑手都行!就非得要在书院内,在众目睽睽之下吗?” “众目睽睽不是正好?大家都以为是箭射偏了,又不是我故意为之!”裴玄仰着头,那鲜红的巴掌印在脸上,眼中满是倔强。 “宁王是个纨绔,可太后不是,皇上也不是。你对着皇室出手,还给人落下把柄,你以为你讨得了好?”裴野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大将军,拼得就是他自己的命。这朝堂之上,比起战场更为凶险,行差就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裴玄唾了一口血水,“儿子自会去宁王府请罪。大不了,我日日伺候陆玉安就是。” “呵。”这话倒是让裴野听明白了,“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去伺候人。” 裴玄在宁王府的门口跪了半晌,直到太后得了消息,从宫内赶来,才许了他起身进了王府,“不过是场意外,裴将军也太过狠心了些。怎的让个孩子浑身是伤的跪到现在?快,让这孩子一同给太医瞧瞧。” 等进了府,裴玄是硬撑着一口气,跪在了太后面前请求着:“太后娘娘,王爷不愿见我,但我真心知道错了。虽是箭头自己断了,但终究出自我手。陆世子伤重,怕是日常行动不便,还请给我一个机会,好好照料他一些时日。” “嗯。”这话说得诚恳,裴野一向是不服输的性子,这儿子倒是能屈能伸。两家孩子闹了矛盾,也合该有个机会解开矛盾才是。“你既有心,那这些日子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是我应该做的。”裴玄的姿态放得很低,他惯是会逢场作戏。 温疏趴在了陆玉安的床前,小手交握着,晕晕沉沉地睡着了。顾珩因着宫里有事,便与太后一同回宫了。 等到温疏一觉醒来,夕阳已有些西沉了,橘黄色的晚霞映在天上,煞是好看。 “你,你怎么在这儿?”一睁眼,竟是看到了裴玄。温疏揉着眼睛,还以为自己看花了。 “我是来给陆玉安赔罪的。”裴玄进屋许久了,他就站在了温疏的身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入睡。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的起伏,轻微地上下晃动着,很是可爱。“太后娘娘许了我,照顾陆玉安。这些日子,我便住在宁王府了。” 哈? 温疏一脸的疑惑不解,让裴玄照顾陆玉安?太后竟然答应了?裴玄一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那里做得了照顾人的活计。“你照顾陆玉安?你怎么照顾?” “便是给他换药、喂饭这些,我都能做得。”裴玄说得诚恳,“我虽不是故意的,但我真的是来赔礼道歉的。” 信他?那才有鬼呢。 不过太后都答应了,那就这么着呗。 温疏有些饿了,她小心翼翼地松开了陆玉安的手,生怕吵醒了他。太医刚给他喂了安眠的汤药,这要是醒来,又得哭着喊着说疼了。听久了,温疏已没了刚开始的担忧,只觉得头疼。 一点儿小伤罢了。 见温疏要走,裴玄的腿脚也跟着她动了一步,温疏回首望着他,问道:“你不是来照顾陆玉安的吗?跟着我做什么?” “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裴玄的眼神闪动,躲过了温疏的视线。 温疏摆了摆手,“没有。你想在这儿,你就待着这儿,别跟着我。” 最烦他了。 被温疏一口回绝了,裴玄只能望着她走出了房门。 可等到他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裴玄时,心底只有一个念头,真想剁了他的手。 不过,温疏会生气的,她好像经常对他生气。可裴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惹了她。 出了院子,温疏顺着小道就往厨房走去,这一路的连廊弯弯绕绕,实在让她头晕。 “你在找什么?”突然,一个人影闪现在她的面前。 温疏拍着胸口吓了一跳,一抬头,原来是陆轻舟,这才放下心来。可看着陆轻舟穿着府中仆人的衣裳,她皱眉道:“宁王府这么穷吗?连件正经的衣裳都没有?” 陆轻舟往后缩了缩自己的衣袖,苦涩一笑,“宁王府没有我的份例,这些衣裳是府中下人不要的。” 温疏愕然,这……这怎么成。她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了两下,得了,没有钱袋。下次出门,她一定塞几张银票在身上。 “有了!”从头上撸了一只金簪下来,“给你,拿去当了。” 第二十五章 给他报仇 “给你。”见对面的人一动不动,温疏又催促了一声。“拿着。” 陆轻舟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温疏的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她是真饿了,“等你日后赚了钱,再还我一个更好看的簪子就是。” “我饿了。这宁王府的路我不认识,你带我去厨房,找些吃食,就当是利息了。”将簪子塞进了陆轻舟的手中,温疏往前小跑了两步,而后又回头催促着,“快些呀,我都快饿瘪了!” 将手中的簪子藏在了怀中,陆轻舟“嗯”了一声,清澈的眼眸中染上了笑意,“往这里儿走。” 在宁王府,陆轻舟大多数的时间都是以下人的身份做些苦力活,因着这张脸,得了府中一些嬷嬷的喜欢,才在宁王妃的眼皮子底下,有了一丝喘息。 长廊两侧垂下了一束束的紫藤,淡紫色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晃动,淡淡的幽香在两人周围散开,前面一处房屋上正飘着寥寥炊烟,正是厨房所在。 “好香啊!”温疏深呼吸了一口,鼻尖充斥着浓浓的鸡汤味儿!“有鸡汤哎!快点儿,我要喝一大碗汤。” “哎呦!” 这一脚将踏进厨房的门,温疏的个子太矮,里头的人没瞧见她,两个人撞在了一起。陆轻舟眼疾手快地拉了温疏一把,才堪堪避过了泼洒而来的滚烫汤水,只是那撞倒温疏的王厨子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被烫了个正着。 “烫死我了!”王厨子摔在地上,四周站着的人急忙过来扶他。 王厨子面色铁青,一脸横肉地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鸡汤可是宁王妃特意嘱咐的,待会儿可就要送去世子房中了。 看着撒了一地的汤,王厨子拿着抹布擦了擦身上的汁水,而后一把将抹布扔向了陆轻舟的面门,骂道:“你个该死的小贱种!这厨房也是你配来的地儿?看我不抽死你。” “这要是王妃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啊!”一旁几个打下手的学徒,应和着。反正这事儿,他们可不能背锅。 唯独一个穿着花袄子的白发老妇人徐嬷嬷劝道:“不过是洒了一份鸡汤罢了,这锅里还备着呢!重新在盛上一份就是!” “你个烧火的老婆子,懂什么。这可是刚出炉的头一份鸡汤,最是精华!”小学徒啐了一嘴,将人赶到了旁边。 那王厨子从柴火堆抽了一根细长的棍子,朝着陆轻舟的方向就打了过来,“小贱种!看我不抽死你!” “住手!”温疏搬了一块木头,狠狠地砸了过去。“你怎么能打人呢!刚才那位婆婆都说了,重新换一份就行了!” 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小孩用木头砸中了额头,王厨子心中只觉得火大,这小姑娘虽穿着精致些,但跟着陆轻舟这种野种在一起玩的,定也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人,这么一想,王厨子更是不管不顾,拿着棍子冲着温疏就扔了过去。 陆轻舟心下一紧,立刻将人抱在了怀里,自己背过身去,挡了这一下。 到底是前些日子刚养好的伤势,这一下更是撞倒了背上的伤口,温疏听他闷哼了一声,抱着她的双手都忽然紧了一些。 “可是伤到了?”温疏一脸担忧,这可是她才养好的人啊!这怎么一回了宁王府,不仅连正经的衣裳都没有,连府中的下人都能随意欺辱他? 陆轻舟正准备回话,却是嗓子一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温疏的衣襟。 “陆轻舟,你你你,你怎么吐血了?”温疏着急忙慌将人扶正,让他靠着墙坐下歇息。 这一口血吐出来,陆轻舟反而觉得胸中畅快了些,想必淤血化了,被击了出来。“我,没事。” “真没事?”温疏搭了把脉象,索性上辈子在战场上跟着军医学了些,还真没事。 “嗯。”陆轻舟重重点头,只是那留在嘴角的血迹看着还是很吓人。 温疏心下不悦,她的人,只有她能欺负。 然而,即便是吐血,那王厨子也依旧觉得不泄恨,连忙又抄起另一根棍子,抬手就要继续打过去。 “可不能打了!可不能打了啊!”徐嬷嬷急急拍着大腿,大声叫喊着。 “别动。本小姐给你报仇!”说完,温疏撸起袖子,做了个助跑的姿势,随后一个箭步向前,一头撞向了王厨子的肚子。 “疼疼疼!”王厨子捂着肚子大喊。 未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温疏已是在厨房里上蹿下跳,打翻了锅碗瓢盆,拿起整个筷筒就砸了过去,将追她的人耍得团团转,干净整洁的厨房瞬间变得脏乱不堪。好在温疏还饿着肚子,没对着那一锅鸡汤下手,还顺手撕了一根鸡腿,拿在手里大口大口地啃着。 “那可是给世子准备的!我的老天爷啊!” “这是王爷专用的青花碗,就两只啊!” “快快快,别扔别扔,姑奶奶,我求你了!” “……” 那王厨子一开始还叫嚣连连,等到温疏将碗盘砸了一大半,他才跪在地上哭天喊地。宁王最是讲究,这些东西都是他精心挑的,平日里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生怕碰了碎了。 温疏才不管这些,这宁王府的人,她倒是看清了。个个捧高踩低的,宁王不着调,宁王妃又性子倔强蛮横,这才养出了一群刁仆。 今日,她偏要将事情闹得更大些,给陆轻舟出一口气。 坐在地上的陆轻舟傻了眼,一向斯斯文文的女孩儿竟是为了他闹出这番折腾。只是一想到宁王妃的脾性,他不免担忧紧张。 温疏又撕了另一根鸡腿,送到了陆轻舟的嘴边,“吃吧,这鸡腿最好吃了。” “你吃。”看她吃得欢,陆轻舟没有接,还是给她就好。 “怎么回事?”这一屋子的吵吵嚷嚷,宁王妃在外头都听见了,侍女白芍厉声问道。 然而,等宁王妃一进门,更是眉头紧锁,大喝了一句:“你们是要砸了宁王府吗?” 第二十六章 小贱种的爹 王厨子见王妃来了,立刻跪下告状:“王妃,您明鉴啊!我这刚刚熬好汤要给世子送去,这瞎了眼的小贱种就冲了进来,还带着人捣乱,连王爷惯用的青花碗都摔碎了!” “就是她,就是她!”王厨子伸出手,指着温疏,见她津津有味地啃着鸡腿,连忙又道,“她还偷吃鸡腿!这一锅鸡汤都给她毁了!” 见到宁王妃,温疏也是一点儿不害怕,她咬了一块肉,将两个腮帮子都塞满了,等到好不容易吞了下去,打了个饱嗝儿。一抬手,一扔,径直将那鸡腿骨头砸在了王厨子的头上。 “哎呦,王妃您可得给我做主啊,她她她她,她当着您的面,都敢动手啊!”这一下砸的不重,但王厨子捂着脑门就开始撒泼打滚,只喊着让王妃做主。 陆轻舟站在温疏的身后,两只眼睛恶狠狠地望向王厨子,欺负他自己可以忍,但万万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啊呸!我揍得就是你这个刁奴!就你还敢向王妃告状!你个欺上瞒下的坏东西!”温疏走上前,趁着王厨子打滚,一脚踹了过去。 随后,她揉着小脸就扑向了宁王妃的大腿,抱着她的腿大哭道:“王妃姨姨,你可一定要帮我报仇啊!陆玉安说他饿了,想吃东西。我就过来给他找吃的,跑得急了才不小心撞翻了汤。他就要打我!他还拿棍子砸我!” 温疏指着地上的棍子,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了,“我真是太倒霉了!我怎么这么可怜啊!我要告诉我爹,宁王府的人欺负我!呜呜呜——” “你你你!你颠倒黑白!”王厨子瞧她抱着王妃的大腿,心底直打鼓,王妃性子蛮横,许是因为宁王有了外室子一事受了刺激,平日里除了小世子,最是不喜小孩子。这整个宁王府,谁敢触犯王妃的禁忌。“王妃,你瞧瞧这厨房,这是小人拦了一下,若是小人不拦着,怕是整个厨房都给她烧了砸了啊。” 宁王妃动了一下大腿,然而温疏抱得太紧了,她根本没法动。到底是温文清的女儿,又是陆玉安心心念念的人,宁王妃心中有怒,现在也只得柔声劝道:“疏儿啊,你先放开姨母的腿,有话咱们好好说。” 温疏将手上的油污都抹在宁王妃的衣裙上,宁王妃弯着的嘴角抽了抽,真是个熊孩子。若不是看在温相的面子上,她定是要揍她一顿。 “王妃姨姨,他总叫这个小哥哥是小贱种。”温疏不松手,一脸不解和疑惑地抬头,好奇地问道,“小贱种是什么意思啊?我爹说这是骂人的脏话,不能说的。” “贱种就是贱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宁王妃冷眼瞧了下一旁的陆轻舟,等人走了,她定是要好好罚他。若不是他挑拨,想必温疏也不会在这里闹腾。 听了这话,温疏“哦”了一声,继续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笑着问道:“那小贱种的爹是大贱种吗?” 这一问,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我知道了,小贱种的爹是大贱种,那大贱种的爹就是大大贱种。王妃姨姨,疏儿是不是很聪明呀?”温疏见众人不说话,笑嘻嘻地追问了一句。 被点名回答的宁王妃都傻了眼。 陆轻舟是个低贱的外室子,可在低贱的外室子身上流着的都是皇家的血脉。他若是被人骂贱种,岂不是连着宁王、皇上还有先皇都是贱种? 这话,若是传出去了。怕是整个宁王府都得遭殃。 原本还指望着王妃给他讨个公道的王厨子,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恨不得找个缝隙将自己塞进去,然而肥胖的身躯太过显眼,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宁王妃的眼里。 陆轻舟更是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温疏连这话都敢说。若非宁王妃的默许,这府中的仆从也不敢人人都喊他“小贱种”。 在众人的惊恐之下,温疏偷偷朝着陆轻舟眨了下眼睛,一脸的调皮。陆轻舟的手心紧握,刚刚咳血的嗓间划过了一丝甜腻的味道,她竟是真的为了自己,故意说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刚才,温疏说给他报仇。 现在,温疏又特意为他正名。 陆轻舟咬紧了下唇,想起了温文清与他说的话。他要光明正大地站在温疏的身侧,他便不能只是个外室子。有些事,有些东西,需要他自己去争,去抢。 宁王妃脸上的那一丝僵硬了,喉间吞咽着,脑海中思考了无数种回答,最终也只能对着温疏“呵呵”一笑,而后立刻变了脸色,对着王厨子冷言道:“以下犯上,出言不逊。来人,拔了他的舌头,将人发卖了出去。” “王妃,王妃饶命啊!”王厨子吓得尿了裤子,连连求饶,自己抬手狠狠抽着嘴巴,大喊着,“小人错了,错了!求王妃容我一次吧!我改!我一定改过自新,再也不敢乱说话了啊!” 王厨子太胖,挣扎得厉害,两个人都拖不动他。见宁王妃丝毫不在意他的死活,王厨子朝着陆轻舟的方向拜了拜,声嘶力竭的恳求着:“二公子,我错了,我嘴贱,我乱说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你饶了我吧!” 这句“小主子”是彻底惹了宁王妃的憎恶,她一个皱眉,白芍喊道:“都傻站干什么!还不快将他那张胡言乱语的嘴巴塞紧了,把人拖出去!” 这厨房里几个年强力壮的连忙动手,捡起地上的抹布塞住了王厨子的嘴巴,使了吃奶的劲将人抬了出去。 温疏咬着手指,望着陆轻舟,惊讶了一声:“哼,就是就是,胡说八道!谁家的公子穿得破破烂烂,还一副快死了的样子。” 宁王妃的脸色又黑了一层,堂堂一个王府苛待一个孩子,说出去到底是丢了脸面的事情。“一群刁奴,平日里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还不快带二公子回屋。” “他流血了呢!”温疏又补充了一句。 “给他寻个大夫。”宁王妃手中的帕子都快搅断了,咬牙切齿道。 第二十七章 一顿饭的谦让 “是。”徐嬷嬷第一个反应过来,领着陆轻舟走了出去。 温疏对着他的身影喊了一声,“小哥哥,谢谢你今天帮了我,明日我来宁王府还找你玩!” 宁王妃听了这句话,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能压着嗓音与温疏说了一句:“好好好,明日再来。” 陆轻舟转身挥了挥手,又与她笑了笑,才跟着徐嬷嬷走了。 走在半道上,徐嬷嬷感叹了一句:“二公子,可是遇见贵人了!” 陆轻舟“嗯”了一声,“她一直都是我的贵人。” 前世今生,都是她。 因着今日这一场杀鸡儆猴,宁王府中的人就此收敛了些,虽是打心底里仍旧是看不上陆轻舟,但到底举止上,不敢再与肆意欺辱了。 “王妃姨姨,疏儿饿了,想必玉安哥哥也饿了,咱们快带些吃的去看看他吧!”温疏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笑嘻嘻地朝着宁王妃撒娇。 白芍看着满地的狼藉,没法子。只得让人重新收拾,又额外去了外头买了些吃食回家,索性那鸡汤还剩了许多。 “走吧。先给小世子送些吃的。”宁王妃点了点头,领着温疏回了内院。 屋子里,陆玉安刚醒来不久,正闹着肚子饿,见到裴玄在一侧,得知他是来伺候自己的,更是变着法儿的折腾对方。 “给小爷倒杯水来。”陆玉安指着茶杯,“要不冷不热的。” 裴玄刚刚将茶杯送了过去,陆玉安喝了一口,连忙喊到:“一点儿茶味都没有,你,给我重新沏一壶茶。” 裴玄阴沉的脸,若不是在宁王府,他真想一杯热茶泼他脸上。 正当陆玉安折腾的上瘾时,外头传来了温疏的声音。 “玉安哥哥,我回来啦!我给你带了好喝的鸡汤呢!”温疏跑在了前头,卖着好将食盒提上了桌子。 陆玉安连连道:“还是疏儿妹妹懂我,我都饿了。” 跟着进来的宁王妃娇哼了一声,“怎么?为娘就不好了吗?” 跟个孩子争宠,温疏心底吐槽了一声。幸好上辈子没嫁给陆玉安,不然摊上这婆婆,她得多难受,还不得憋气死。 “娘也好,娘最好啦!”陆玉安连忙向着宁王妃撒娇,他娘最是宠着他了。 妈宝男,温疏在心底又偷偷吐槽了一句。 宁王妃这才喜笑颜开了些,大手一挥,提着食盒的仆从鱼贯而入,圆桌上摆满了碟子,其中不少是玉春楼的菜色,温疏咽着口水,眼睛都直了。“玉安哥哥,快来快来。” 陆玉安的胳膊还是疼,但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还不快给我穿鞋。” 裴玄站在一侧,温疏从刚刚进门开始,就没搭理过他。宁王妃心底记仇,也不愿与他说话。 最后,左看右看,还是认命地蹲下身子,给陆玉安穿鞋。 “裴公子,你也坐吧。”宁王妃瞧着裴玄乖巧的模样,对他唤了一声,总不能让人家连饭都没得吃。 温疏自顾自地寻了地方坐下,对面就是那新鲜出炉的大鲍鱼!陆玉安也赶紧凑到了温疏一侧坐下,等到裴玄也想坐到温疏的另一边时,却被陆玉安喊了一声:“你过来,给我布菜。” 没办法,裴玄只得换了位置,坐在了陆玉安的旁边。 宁王妃坐在陆玉安的对面,满脸心疼地给他盛汤,“你最爱吃的清炖鸡汤,快喝两口。” “疏儿妹妹,这碗给你。你今日都陪了我一天啦,定是累了。”那一碗汤放在了陆玉安的面前,他立刻用那只尚且健全的手将碗推到了温疏那边。 “咦?这鸡腿怎么没了?”陆玉安瞧了一眼碗里,很是奇怪。 温疏拿着筷子正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想着刚才的事情,厚着脸皮道:“哎呀,刚才我在厨房太饿了,就吃掉啦。” 陆玉安大方回着:“没事没事,我本就不爱吃鸡腿。” 这会儿,宁王妃终是忍不住地说着:“你不爱吃?这府中那一日不是给你备着?” 实际上,宁王妃却是也不愿意温疏做她的儿媳,宁王府一家子都是纨绔性子,自己这小儿子也是爱闹腾。宁王妃就喜欢得一个乖巧听话的儿媳,家世稍低一些也无妨。 这会儿,看着陆玉安粘着温疏的模样,心中更是不悦。面上,却不能显现出来。 被自己的母亲当面拆穿,陆玉安挠着头,语气里满是不乐意,“娘亲!” 这是怪她多话了。宁王妃另外盛了一碗给了陆玉安。“快吃吧,待会儿都冷了。” 温疏刚刚吃了两个腿,对鸡汤已经没有太大的兴趣,那一边裴玄孤零零的坐着,桌前的碗里除了米饭都空着。难得温疏发了善心,将那碗鸡汤递给了裴玄。“给你吧。这些日子,你可得好好照顾玉安哥哥哦。” 陆玉安虽是不开心温疏将他送的东西让人了,可到底是为了他,只不开心了一秒钟,又自我安慰好了。 另一边,裴玄接过了碗,却是故意偏过头不看她,一副高冷傲娇的回道:“我知道。” “多谢了。”喝了一口汤,他又低声补了一句。 一顿晚膳,甚是滑稽。裴玄忙着伺候陆玉安,陆玉安忙着给温疏夹菜,温疏大口大口吃得欢,唯有宁王妃食不下咽。 瞧着样子,自己的宝贝儿子是被温家的小姑娘拿捏住了。若是日后真成了她儿媳,可不得被温家的欺负死? 宁王妃心底止不住的气闷,与白芍在花园里消食时,也随口提上了两句:“玉安也太过粘着那温家丫头了。” 白芍自幼便跟着宁王妃,一听就明白了她心中的担忧,等走了两步,便悄声提到:“小孩子正是爱玩闹的年纪,这府中清冷了些,不如让表小姐过来住上些时日,权当给小世子找个玩伴了。” “如燕?”这一提,宁王妃想了起来,是个可怜的孩子,但也乖巧懂事些,“这事,就交由你操办吧。” “得嘞。定是早早就接过来。”白芍连连答应着。 然而,那拥挤的屋内,三个孩子早就玩成了一片,围坐在棋盘前大喊着:“赢了赢了!” 第二十八章 盯着他 “输了的人,这个月的作业都归他写!”温疏摩拳擦掌,这小小的象棋她前世连顾珩都能赢,还怕这两个小屁孩儿? 这几日,温疏想明白了。既然前世都已经学过那些了,这辈子何必再学一次?毕竟忘都忘了,那就证明没用。只有那劳什子的女状元,她也不打算考了。若不是为了帮着顾珩在朝堂上与人周旋,她也不会想尽办法混迹到官场上去。 何况那些个文绉绉的书生才子,等他们真做了官,也都是战战兢兢等着看顾珩的脸色,想着法子去搜刮民脂民膏。倒是那位替兄考试的女子,可惜了。 陆玉安的手伤了,自然是写不了课业,这事本就丢给了裴玄,温疏是趁火打劫,想方设法把自己的课业也丢过去。 “快走啊!下个棋,磨磨唧唧!”温疏坐在椅子上,摇晃着一双肉腿,不耐烦的催促着。 对面的裴玄举棋不定,一会儿想走卒,一会儿想飞马,“急什么,我再想想。” 想了半天,竟是飞了相。温疏大笑着嘲讽了一声:“傻子!看我将军!” 相一走,留了个空,马刚好踩了上去。 裴玄收了手,没反驳温疏的话,“嗯。你聪明。” “那必须的!” 这一段吃饱喝足,又闹了一会儿,在将陆玉安杀的个片甲不留后,温疏这才收了性子,准备走了。 “我走了,你歇着吧。”陆玉安非要亲自送她,温疏不同意,将人按回了床上。“好了好了,你别千万别动。” “陆玉安他,他让我送你一程。”裴玄跟出了门,支支吾吾说了一句。 温疏没有拒绝,让他跟在了身后。 一路无言,却是在两人走出大门时,温疏突然转身,“哇”,吓了裴玄一大跳。 “你,你干嘛吓我。” 温疏插着腰,威胁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白日里是故意的!” 裴玄咽了口口水,辩解着:“我若是故意的,今日才不会来宁王府呢!” 这么一说,好像也对。但是温疏总觉得裴玄心思不纯,他上辈子就是这般,心眼子跟蜂窝煤一样多,却是藏得深。若不是她机灵,怕是在给庆功宴上就被他得逞了。 “我虽没有证据,但我可是会盯着你的。”温疏往前走了两步,小手拽着他的衣襟,“你最好别动坏心思,否则!哼!” “我走啦~”刚威胁完人,她立刻又恢复了一脸笑嘻嘻的可爱模样,“从明天开始,我与陆玉安的课业可都归你了哦,好好写。不然,我让我爹参你爹一本!” “知道了。”前面的小女孩已蹦跳着上了温府的马车,裴玄才恋恋不舍的转身走了。只是,转身时的眼神掠过了一道人影,裴玄望着右侧的小径上走了两步,无人,只有一个仆从在那处举着灯笼候着。 裴玄刚出来的急,什么都没拿。因而他朝着那人的方向喊了一声,“过来,照路。” 陆轻舟原本是等着温疏出府时,与她说上两句话,却是见到了裴玄。 裴将军不幸战死沙场后,十六岁的裴玄继承了将军府的一切,年少轻狂的小将军更是目空一切,每每见到陆轻舟都对他唾弃不已。 “一个外室子,竟然肖想她!”军中的长鞭一次次抽在他的身上,直到陆轻舟整个人晕厥为止。 此刻,陆轻舟提着灯笼,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走到了裴玄的身侧引路。按道理,裴玄不应该在这儿,但徐嬷嬷说陆玉安受了伤。 听刚才温疏的话,陆轻舟也不信他,裴玄做事看着鲁莽无脑,但每一件事皆是算计。哪怕是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只要他心中觉得畅快,都会做。 “带我去客房,再命人打盆热水来。小爷我要擦身。”等到温疏一走,裴玄也懒得再装了,见身侧的人没反应,他嘴角一挑,顺势抬脚向前踢了陆轻舟一脚,“跟你说话,聋了吗?” 裴玄后背都是他爹抽出来的鞭伤,看着吓人,其实根本没用力,只不过是刚好蹭破了皮,流了点儿血罢了。这血迹干涸了,他觉着难受,才想着用热水擦擦。 “是。小的一会儿便去吩咐。”陆轻舟一口答应了下来。等到将人送到了客院,便回了自己的屋里,将这事径直忘在了脑后。 裴玄硬是在客房里等了一个时辰都没见到有人送水来,心下对宁王府更有了意见,他们分明是故意欺负自己。奈何没得办法,只得又出门寻人,好不容易才遇见个巡夜的侍卫,打了盆热水来。 “二公子,夫人给你另外换了院子,从今儿开始,咱们就是正儿八经的小主子了。”徐嬷嬷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笑意更浓了。 这还得是温疏的话,起了作用。让宁王妃入睡前突然想起了陆轻舟,满京城都知道她不喜这个外室子,可若是有人诚心用陆轻舟作筏子,怕是她也讨不得好。 为正室者,必得在人前装出个贤惠大度,如此大家面上才都能过得去。 “徐嬷嬷,这些日子,多谢您了。”若不是徐嬷嬷,陆轻舟怕是入府半年都撑不下去,冬日入府,睡在柴房里,连一床被褥都没有,只能盖着一层稻草。还是徐嬷嬷心善,偷偷送了床棉被给他,甚至还备了一个汤婆子。 “只是,你母亲的病……”徐嬷嬷是来宁王府做长工的,并非卖身。每月可有两日回家探亲,也曾替陆轻舟给他娘亲送过东西。 然而,自上次一别,那外室的病更是重了些,看着似是没多少时日了。 这一点,陆轻舟也知晓。上辈子没有百草堂张大夫的帮忙,母亲连三月都熬不过去。如今,已经是四月了。 “嬷嬷不必挂怀,命由天定,我懂得。”能够重新与他娘见上几面,他已是心满意足了。为此,陆轻舟请求道,“今夜还请嬷嬷帮忙守个夜,我想出去看看我娘。” 徐嬷嬷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今日这大好的消息,你若是告诉了她,她合该开心些。这开心了,身子就好了。” 入夜,陆轻舟从一处院墙翻了出去。 第二十九章 夜半争吵 夜色沉沉,院内的那颗梧桐树“沙沙”地摇动着椰叶子,风中透着凉意,四月的春夜带着雾气,许是靠着河道旁的关系,处处带着些潮湿。 “娘,轻舟来了。”因着白日里的吩咐,陆轻舟总算是得了一身好衣裳,府中的裁缝也特意来给他量过了尺寸,说是下旬便会送来。陆轻舟想让娘看看,他如今也过得好了。 然而,陆轻舟拍了几下房门,里头还是没有传来人声。 “娘?” “娘!” 一丝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划过。 陆轻舟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内,只见母亲躺在简陋的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她的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触目惊心。 “娘!”陆轻舟扑到床前,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床上的人艰难地睁开眼,看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光芒。她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 陆轻舟心如刀绞,他知道母亲的时间不多了。他甚至不敢去摸母亲的脉搏。“娘亲,您别怕,我去请张大夫来。他来了,您就会好了。” 手中的力道减轻,陆轻舟擦着眼泪,冲出了大门,此刻他也顾不得宁王妃派来盯梢的人了。 到了百草堂,陆轻舟敲了许久,张大夫才披着衣服,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张大夫,快救救我娘!”陆轻舟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 张大夫见状,也不敢怠慢,连忙跟着陆轻舟来到小院。床上的人早已是没了血色,搭了把脉搏,张大夫摇了摇头,叹息道:“轻舟啊,你娘她……已经去了。” 陆轻舟闻言,如遭雷击,他跪在母亲床前,泣不成声。“娘,娘。” 张大夫叹息了一声,这些日子他跟着陆轻舟来看诊,这孩子的孝心他都看在眼里,只是命苦啊!“轻舟啊,人已去,应该早些入土为安才好。你年纪小,这入殡之事,老夫与你一同操持。”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陆轻舟抬头望去,只见一群身着华服的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宁王妃身边的白芍,刚刚早有侍从来报,说是个南苑的女子死了,宁王妃得了消息更是心底畅快。“既死了,扔了就去。别触了晦气。” 因而,白芍这才领着人来了,她瞧了眼陆轻走,眼角满是不屑,只淡淡道,“一个无名无份的外室,一卷草席裹了就是,可别污了京城的地,脏了贵人的脚。” 陆轻舟闻言,怒火中烧。他站起身,挡在母亲床前,厉声道:“我娘不是什么无名外室!我娘有名有姓,也是正经人家出生的女儿,她叫洛春。” 白芍冷笑一声,挥手示意身后的人上前,“不过是被人喊了一日的二公子,你便真当自己是宁王府的主子了?你娘是什么货色?不过是个低贱的卖鱼女,没爹没爹,非得给人做外室。这会儿死了,就是她的报应。” 陆轻舟紧握双拳,眼底冒火。前世便是如此,他娘死了,他并不知晓。等他发现时,尸身早已被宁王妃命人丢进了乱葬岗,让野狗野猫啃食了大半。 这话说得,让站在一旁的张大夫都看不下去了,他拱手问礼:“在下是在温府供职的大夫,张山,也是这位病逝夫人的大夫。刚才姑娘所言未免太过刻薄了些。” 白芍看了一眼他,一个糟老头子,还敢教训她?“这位老人家,莫要多管闲事。咱们宁王府的事情,与温家可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 “呦,这不是白芍姐姐吗?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带着人来唱戏呢?”陆轻舟在百草堂,那是差点儿把门都给敲破了,又是匆忙拉着张大夫就跑,学徒揉着眼睛,只看到人影,这心中担忧才特意向温府通禀了一声。 正巧,被在府中溜达消失的温疏遇见了。 看到温疏来了,陆玉安先是惊讶,随后那紧握的拳头终于是松了下来。 有她在,娘亲今生定能好好下葬了。 “温姑娘。”面前突然出现的小人,让白芍眼底一惊。原以为温疏今日只是碰巧遇见了陆轻舟,现在看来,怕是陆轻舟早早就攀上了她,难怪敢与她,与宁王妃犟声了。“奴婢是来处理宁王府的家事,温姑娘一个孩子,还是不便掺和了。” 白芍这句话,若是成年后的温疏听了,怕是得想法设法与她辩驳上两句,但现在的温疏才七岁,她哪里懂得什么家事,还是外事呢? 她瞪大了一双眼睛,疑惑道:“哦,原来宁王府的人死了,都是要扔到乱葬岗的呀!那白芍姐姐你以后死了,也会被扔到乱葬岗吗?那会被野猫野狗吃掉的。很恐怖哦!” 白芍笑着的嘴角僵硬着耷拉了下来,正要开口时,温疏笑得灿烂,她今日吃多了,肚子胀气,现在她有得是精神,她跑到了大门口,提着嗓子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们啊,大家千万不要去宁王府做工啊!他们府里死了人,那都是直接扔乱葬岗的!” “这宁王府哦,真是黑心肝啊!大家可千万不要去!”温疏一声喊得比一声打,原本四下熄了灯的屋子,都一个个亮了起来。 这处南苑,说是商铺琳立的地方,实则是京城内各家私养外室或戏子的长街。被温疏这样喊了几句,想必明日这京城的流言蜚语就能将宁王府给淹没了。 这年头,养外室的有,养戏子的有,养男子小倌的都有,只是一旦闹到人尽皆知,那才是真的丢脸。 “看什么看!这么晚了,都回去睡了!”白芍慌不迭地朝着那些探出头的人大喊着,“关门!快关门!” 这大门一关,温疏往梧桐树下一坐,翘着腿道:“咦?白芍姐姐,难道疏儿说得不对吗?” 一个七岁的孩子,白芍就算知道她是故意的,也不能与她计较些什么。更何况,她还是温相的女儿。 此刻,白芍一张脸都扭曲了。 第三十章 他该走了 白芍努力稳着心绪,勉强笑着,“温姑娘此话,当然不对了。” 跟着温疏一起来的绿蕊,接过了话,她道:“既然不对,那就请白芍姑娘带着人回吧。住在这院子里的妇人,她既未曾入王府,那就算不得王府的人。这事,也就不需要宁王府的人插手了。” 明摆着是要赶她走了。这委屈,她可受不得。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一个半大的丫鬟,还敢在她的面前叫嚣。白芍从袖子里掏出了房契,“这间屋子的房契是宁王府的,这屋子里的人自然就是宁王府的。” “那我现在站在这屋子里,我也是宁王府的?”论及胡搅蛮缠,没能比得过温疏。 “温姑娘,这么晚了,温相该担心你了。”白芍不想与个小孩子掰扯,只想将她尽快赶走。 哪里知道,温疏指了指外头,“我爹在外面等我呢。他不担心。” “你!”这话一处,着实把白芍吓了一跳,可转念一想,这大半夜的温相怎么会来呢?“温姑娘,莫不要诓我。不如,我让人去温府送个信,让人来接你可好?” 温疏摇了摇头,一脸的郑重其事:“真的啊。我爹送我来的,只是爹说这是女子的宅院,他一个外男不方便进。你若是不信,可以出去看看哦。” 外头天黑,一辆灰色的马车停在了巷子口。温文清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是正巧撞见了温疏要出门,他便跟着来了一趟,纯属无意之举。 “属下看了,外头确实有辆温府马车,正是温香惯用的那辆。”身后的侍从急急出去看了一眼,低声回禀着。 “那这……”侍从跟着,一时也慌了神。他们可没胆子得罪温相啊! 若是宁王妃在此,或许还能再掰扯上两句。但现在只有白芍在,她虽是人多势众,到底是身份卑微了些。只得狠狠的刮了陆轻舟两眼,回道:“出了外头,有了帮衬。这回了王府,咱们再好好说道说道。” 而后,带着一大批人,又是浩浩荡荡的走了。 “多谢。”陆轻舟跪在了温疏的面前,若不是她,今日他必定什么也拦不住。 被人哐当跪拜了一下,让温疏吓了一跳,她赶忙将人扶起来,去世拽不动。“陆轻舟,你干嘛?你是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怎能相互下跪呢?” “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温疏假装生气,跺着脚,陆轻舟才在张大夫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小姐,相爷特让属下来请您,说是天色太晚了,您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该早些歇息了。”门外,温家的车夫来催了一声。 “好。我就来。”温疏从怀中掏出了两张五百两的银票。“给。今日咱们可是把宁王妃得罪透了。不过你放心,有我在呢。” “张大夫,这里的事,就劳烦您了。”温疏朝着张大夫拜托了一声。 张大夫点头道:“小姐放心,包在老夫身上。” 这一夜,陆轻舟没了娘亲。 回府的马车上,温疏困得直打哈欠,这具身子年岁太小了,动不动就犯困。 “疏儿,你能帮得了他这一次,帮不了他下一次。”温文清摸了温疏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等他回了宁王府,没人能真的护着他。” “嗯——”温疏长叹了一声,“爹,那你帮我想个办法好吗?那陆轻舟真的很可怜,就连宁王府里的下人都能欺辱他,身上还全是伤呢!” “那你告诉爹,你为何对他这么好?”温文清捏了下温疏的脸蛋,“可是看上了那张脸。你呀,跟你娘一样,就喜欢长相俊秀的。” 温疏抱着温文清的腰间,撒娇道:“爹是北齐最最俊秀的男子了,我和娘都最喜欢爹,别的人才比不上呢!” “就你嘴甜。”温文清点了她的鼻尖,这些时日,温疏总算是有了些小孩子的快乐,比起母亲去世后,故作乖巧的模样,现在这般才更让温文清觉得开心。 只是一想到陆轻舟的身份,温文清心下还是有些膈应,“疏儿。爹有个法子,可以让陆轻舟不受宁府的桎梏,只是……” “只是什么?”温疏张大了眼睛,一脸的好奇与期待。 “只是他得去军中历练一番,不得留在京城了。”温文清捡着温疏逐渐低沉下去的表情,随即补充了一句,“就安排在你罗叔叔的手下,如何?” 温疏略微想了一下,去从军吗?前世陆轻舟是个将军,想必也是要走从军这条路。或许,也差不多到了这个时候?她点了点头,“好,那就听爹爹的安排。” 而宁王府内,宁王妃得了回禀,气得整个人都扭曲了。她没想到陆轻舟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攀附上了温家! “他一个外室子,怎有机会接触温家?”白芍也百思不得其解。 宁王妃冷笑了一声,“还不是跟她那个娘一样,见着人就往上贴。” “等他回了宁王府,我定要好好整治他!”宁王妃砸了茶盏,恨不得弄死他。才给了他几分脸色,这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啊呸!一个肮脏的外室贱种,留着他的一条命,都是她发善心。 然而,等到陆轻舟处理完了母亲的葬礼,他却是再也没回过宁王府了。 越长青丢给了陆轻舟一个包袱,里头一些碎银和介绍信。“你自去投奔虎啸军,若能闯出个名堂,便算是你自己的本事。” “是温相的意思?”那日在得知温文清也来的时候,陆轻舟心中就有了猜测。上一次,他已经被警告过一次了。 “我,我能在走之前,见她一面吗?”陆轻舟紧抓着包袱,眼神灼灼地望着越长青,“就,远远地,看一眼。” 谁知,越长青手中的长剑一挥,直指着他的喉间,他道:“凭你,还不够格?” “若等我够格了呢?”京城之内,温家唯有温疏一个女儿,更是京城世家子弟暗中争夺的对象。前世,陆轻舟正是知晓了这一点,才知道他永远不会够上资格。 但现在,温家给了他机会。 越长青收起了剑,背对着他,留了一句话:“等你够格再说。少年人,不要盲目自信。” 等到人走后,陆轻舟打开了包袱查看,里头还放了一块越家的腰牌。 第三十一章 山间别院 武安二十三年,夏。 满池的荷花开得正艳,只着了一层单衣薄纱的女子正趴在小船上,挽着袖子,勾着那池塘中间最娇艳的荷花,那一朵她已看中了许久,就等着今日将其采折。 池塘边上,围着三个少年,一个舞刀弄枪,耍得尽兴。另外两个则是坐在石凳上,围着棋盘对峙,落子无悔。 这三人皆是时不时地朝着池中望上一眼,眼角带着宠溺的笑意。 突然,小船浮动,许是经不住女子的左右摆动的摇晃,忽然船头往下一沉,那人儿竟是直接掉进了池塘里!经不住的诱人。 “啊!” 一声轻呼,温疏瞬间就呛了水,她会浮水,但现在刚被吓了一跳,慌了神,只能伸着胳膊上下的划动。 “噗通——” 离着岸边最近的陆玉安跳进湖中,将人一把托起,抱在了怀中,见她满身水草的狼狈样子,却是笑出了声:“这池子不过才刚刚没过腰间,瞧你,还能掉进里头站不起来。” 等到陆玉安将她放下,温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多大的笑话。 只是夏日里穿得实在是单薄,这衣裳着了水,更是通透,陆玉安一双眼睛都看直了。 一件外衫突然盖在了温疏的头上,裴玄光着膀子,“陆玉安,你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陆玉安耸了下肩膀,双手捂着眼睛:“我没看啊!我可是没看!” “看什么?”此时,裴玄正挡着身后人的视线,徐岩刚正琢磨着棋局,都没听见那“噗通——”一声。 裴玄抬手就按住了徐岩,“不关你事,好好下棋吧。” 温疏一巴掌拍在了陆玉安的身上,一脸凶狠:“都怪你,刚才让你帮我去采荷花,你偏不去。现在好了,这花也没采到,我也掉水里。” “再也不跟你玩了!”裴玄伸出了手,温疏搭了上去,借力上岸。 陆玉安跟在后头,急忙道歉,“这刚才我可是问你了,你自己不让我去的!” 真是冤枉死他了! 温疏才不管呢!她发着脾气,“那你就不知道劝着我一些。” “他向来马后炮,你何必与他计较。”裴玄唤来了下人,“带温姑娘去客房更衣。” “是。” 温疏跟着去了客房,却还是气不过,回头踩了陆玉安一脚才罢休。 不过,她可不是因为刚才丢脸的事情而生气。 徐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棋局,笑道:“也就你们能受得住她的脾气。” “哎呦。真疼。”陆玉安捂着脚尖,但心底却是欢喜。刚才那一幕,他今晚做梦的素材都有了。 瞧着他贱兮兮的表情,裴玄一脚踢了过去,“把你刚才看见的都忘掉。” 到底是已经十七八岁的少年了,各自的算计,任谁一眼都能看明白。 裴玄因着日日跟着陆玉安和温疏的身后,隔三岔五就与陆玉安打上一场,竟是硬生生地挤进了他们的小圈子。 徐岩则是被温疏拉着进来的,温疏说了要做他大哥,带着他混。天天拉着他漫山遍野地瞎跑,这一个胖乎乎的圆球,如今也瘦成了翩翩公子的模样。只是,徐岩脑子笨一些,这兵书尚能看懂,那其他的书皆是一概看不明白。 “不上学的感觉,就是爽啊!”陆玉安身上湿漉漉的,往地上一躺,等着晒干就行。 徐岩一听这话,连连点头,“这要是徐夫子再多留我上一年学,我头都要炸了。” 这座院子,是裴玄名下的一间私家别院,位于京城郊外的山下,正是避暑的好地方。 不过,虽是不用再去学院了。但,这也意味着他们长大了。 “聊什么呢?” 身后,一道轻巧的女声传来。 回头看去,换了一身粉装的女子显得更为精致灵动了。 粉色的外衫,藕白色的襦裙,轻透的蚕丝间夹了根根分明的金线,在日光下闪烁着光芒,如白日的星河般灿烂。 三人看傻了眼,便是日日与温疏在一起,但偶尔也会被她的容貌所震撼。这衣裳,果真只有穿在她身上,才这般好看。 “没,没聊什么。”陆玉安呆愣着,话都不会说了。 温疏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傻了!呆子!” 日头已有些西照,温疏摸了摸肚子,“好饿呀。咱们去打些野味吧?” 这一个提议好! 徐岩立刻举手赞成,“我去我去,我要去!” 在房里瘫了几日,他身子骨都乏了。 “行,我让人准备些炭火,等回来了,正好烤了。”裴玄立刻吩咐了下去。 “等等!”温疏低头一看,这身衣裳骑不了马。“我这衣裳,不方便。” 裴玄早知了如此,便是另外拉了一辆马车来,不大不小,刚好够两个人坐,他道:“没事,正好府中只有两匹马,他们骑,我陪你。” 陆玉安瞪大了眼睛,“我不同意!我也要坐马车!” 谁知,裴玄转身带着人就上了马,“先行一步。” 沿着山路而行,处处皆是心旷神怡的好风景,温疏最是爱躲懒,只带着弓箭在身,半点儿都不愿意跑的。 “兔子!”裴玄一个飞箭,正中兔眼。 陆玉安早几年就知道这小子的箭术过人,还因此与他打上了一架,之前他手臂受伤之事,想必就是他故意为之。 徐岩最擅长使长枪,一杆长枪上马,英姿飒爽,“我也中了一只。” 陆玉安不甘落后,望着密林里走了许久,却是不曾见到一只动物的踪影。 温疏打了个哈欠,也跟着往小道上走了走,她可是打算捉一个大的。 然而,裴玄忽而冷下了眼眸,耳旁树叶的“沙沙”声直响,不似是动物所知,“回来!” 他朝着温疏的方向喊了一声,陆玉安也同样发现了不对,他站稳了身子,四下张望。温疏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有人。” 这处山林是僻静之地,便是游人也不会到此处来。何况,这里是裴家的地盘,更不会随意让人进出。 徐岩拉紧了缰绳,守在了温疏的身后。 “小心!” 眼前一根长箭袭来,温疏最先看到了箭影,她大喊一声。 第三十二章 密林遇刺 “小心!” 关键时刻,徐岩长枪一挥,挡了来箭。 “走!”裴玄不敢恋战,这林间茂密,且不知对方底细。“徐岩,带温疏走。” 三人之中,只有徐岩还在马上。闻言,他手下用力,温疏被急拽上马,两人朝着裴家别苑慌忙而去。 然而,跟着身后的箭矢如雨般而来。温疏赶紧抱着徐岩的腰身,一侧用力,将他从马上带了下来,两人在树丛中翻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了下来。 “私铸的箭!”徐岩的身侧正落了一只箭,他拿起来一看,箭的尾部并没有官印。此事,必要上报给朝廷,他随后将箭收回了腰间。 温疏脚下一绊,低头看了眼那长长的襦裙,手中用力撕扯,将其改成了短裙,连着小腿都露在了外面。 “你这样?怎行?”徐岩瞥过了眼睛。 “都这时候了,当然命要紧。”温疏头疼,她就知道徐岩这个脑子不会变通。她苦心孤诣教了他那么多次,还是不够灵活。 若是一直这般模样,等到以后别人逼着他交虎符,他还是令死也不交,才是真的气人! “徐岩,你给我记清楚了。在人命面前,那些什么忠义道德,礼义廉耻,都算不上什么!”温疏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记得了没?” 徐岩委屈,这一下是真疼,而且温疏总喜欢教他一些歪门邪道的道理,偏偏还必须要让他听,他只得答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你都快跟我爹一样啰嗦了。” “还有心思闲聊呢!走!”裴玄跑了过来,催促道,“往密林里跑。” 树多,箭矢难以射中。 “分开躲!”有一只箭朝着他们二人同时袭来,徐岩将温疏推开,自己受了一箭。 四人分别藏在了树后,然而,裴玄最先发现不对,他低声道:“那箭似乎不是朝着我们而来的。” 他们刚才跑了许久,换了个方向,箭就少了许多。 “另外,还有人在这里。”陆玉安点头道,“像是仇家追杀。” 四个人正想法设法要走时,突然身后传来了轰鸣的叫喊之声:“杀!” 声音之大,似是有百人之多。 裴玄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动,也不要喊。 温疏深吸了一口气,手心满是汗水,重生之后,她太过安逸了,导致她竟是有些疲态,甚至开始逐渐依赖他人。 这一世,她放弃了学文,转而学弓箭武功,为得就是弥补前世的短缺,如今却依旧被困在此处。 激烈的打斗声在他们的身后响起,兵器从肉身上砍过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传到耳中。 温疏只能咬紧牙关,在心中默念数数。 等到一切重新归于寂静,四人仍旧是一动不敢动。 忽而,一个人影闪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徐岩长抒了一口气,是北齐军队的军服。“在下徐岩,乃忠勇侯之子。” 对面的人像他点了下头,道:“镇北军校尉,陆轻舟。” 这一句话,引得陆玉安最先抬头,竟然是陆轻舟!那个小贱种! 多年前,陆轻舟突然人不见了,还以为死在外头了,没想到竟然去了镇北军! 他回来了。 温疏眨巴了眼睛,朝着他嫣然一笑,应当还记得她吧? 终于见到了心中日夜念想的女子,陆轻舟看着她,一颗心都快要跳动到嗓子外了,但这里的人太多了,他看到温疏的衣裳早已破损,便将自己的披风扔了过去。 “还请温姑娘,不要嫌弃。” 披风上还有血迹,但温疏不嫌弃,她接了过来,披在身上。男子的身形修长,比起幼时的白嫩,现在更显得精壮了些。 恰似,她喜欢的类型。 “镇北军为何在此?”裴玄正面对上了陆轻舟,厉声责问,“不应驻守北疆吗?” 外驻的军队,无故回京,是为死罪。 陆轻舟双手抱拳,往左侧示敬,回道:“圣上旨意,宣召镇北将军回京复命。” 竟是到了这个时间点了吗? 温疏这才想到,武安二十三年,镇北将军回京,北疆外乱。 “镇北将军到了吗?”温疏问了一声,此时,他不回来才是最佳的选择。 陆轻舟闻言,没有作答,只说了一句:“此处尚有些前朝余孽的踪迹。因此,我特前来抓人。几位公子小姐,还请先行下山,以免伤及无辜。” “来人,送他们下山。”不等四人回答,陆轻舟一声令下,两名士兵便站了出来。 “请。” 裴玄还想再说什么,温疏拉住了他,“走吧,也该回去了。” 陆玉安点了点头,他现在也累了。何况遇见了陆轻舟这个瘟神,他更觉得自己倒霉,“我可要回去上柱香,保佑我别倒霉。” 马匹早已跑不见踪影,幸好还有辆马车停在山下,四个人挤一挤,也能勉勉强强的坐下。 只是那披风的血腥煞气味道太重,便是裴玄都皱起了美貌。 “这人,看着真凶残。”徐岩还未曾真的上过战场,他在京城中万事平安,第一次见此血腥之景,心底甚是有些胆寒。 “若是,等我以后上了战场,也是这般吗?”徐岩喃喃问了一句。 几人都唯有吭声,陆玉安是世子,他爹是个纨绔,到这里便是什么官职都没有,也能靠着皇家的荫庇过活。 裴玄与徐岩都是家中长子,他们身上肩负着的,是家族的荣耀与责任。 “应该是吧。”纵然裴玄打心底里看不上陆轻舟的出身,但今日再次相遇,他也感叹,若是自己能否有这般的果断与狠厉呢? “你们?陆轻舟都是校尉了,你们才刚刚从书院结业呢!”温疏冷不丁的开口嘲讽,“你们啊,还是好好想想今后该做些什么吧。” 徐岩却是朝着她顶撞了一句回去:“那你呢?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嘛?” 温疏朝着他做了个鬼脸,“哼,我将来,自然是要做让你们都俯首称臣的人!” “听你吹牛呢!”徐岩是个脑子蠢笨的,没听出这句话的画外音,倒是裴玄最先点了出来,“你想……” 温疏连忙打断了他的话,“我困了,到家喊我。” 今日见了血,这一路上,大家都各有心思,不再多言。 第三十三章 镇北军回京 “真是没想到,当年那个瘦瘦弱弱,跟女子一般的人竟然成为镇北军的校尉了?”绿蕊给温疏在浴桶里擦拭着身体,听到这消息,也是吃了一惊。 温疏将脸搭在了桶边上,想着今日那张脸,黑了些,也更硬朗了些,比起从前那动不动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现在好多了。 “那件披风,好生洗干净,日后还给他。”温疏摘下披风时才看见,边上绣着镇北军的军徽,军中之物,不可随意丢弃或赠人。 “呸!你个顾家的狗!有本事,你杀死我!杀死我啊!” 军帐之内,被活捉的前朝余孽谩骂不止,身上皆已没了一块好肉。陆轻舟一拳击打在他的腹部,对面的人咬紧牙关,却是被打得一口血喷涌而出,脏了的。 “擦擦手。”在一旁看了许久的罗霄递了一块干净的白布过去,拍着他的肩膀道,“是个嘴硬的,不过你今天下手也忒狠了。怎么?心情不爽?” “嗯。”陆轻舟冷冷地回了一句,“不爽。” 一如前世,温疏的身旁早就围满了人。此刻,他竟是后悔自己离开京城的这八年。八年,他尝试过给温疏写信,也尝试过托人给她寄送些东西,但都被温家的人拦了下来。 越长青还是那句话:你不过够格。 “对了,王莽那小子说你今日救了个姑娘,你还把自己的披风给她了?”罗霄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突然开窍了?之前带你上花楼,你都不去。” “等明日入京,我带你好好逛逛京城的花楼,那花涧坊可是一绝!”罗霄是镇北将军罗玄的嫡次子,比陆轻舟晚入军三年,一开始最是看不上陆轻舟傲然在上的样子,可等到在北疆打了几场真刀实枪的仗,罗霄算是彻底服气了。毕竟,陆轻舟救了他的命。 “将军可是快到了。”陆轻舟问了一声,明日他们就该入京了。 罗霄扯着嘴角,无所谓地回了句:“便是晚来几日,来无妨。” 北疆正值多事之秋,北齐的新帝刚刚登基两年,就已是迫不及待地屡屡侵犯边境十三城。军报频发,皇帝却此时特召罗玄归京,其中也不知藏得什么心思。 第二日,京城城门大开,百姓们夹道相迎,大声呼喊着镇北军的名号! “快看!是镇北军!” “镇北军,镇北军回来了!” “哪个是咱们的罗大将军啊?” “可是当首的那一个?” “不是啊,那看着也太年轻了些。” 罗霄一杆银枪背在身后,位于队首,却是一脸嬉笑地朝着两旁的人挥手,打招呼。 “呦,小娘子,可真好看啊!”等走到了一位粉衣素裙的女子旁时,还风流地吹了一声口哨。 陆轻舟跟在了后两行的队伍中,神情严肃,寒气逼人。倒是与罗霄形成了两个极端。 “你瞧,那位郎君长得真俊,就是冷着一张脸,吓人。”女郎们悄悄打量着,拿着帕子半遮着脸,私语交谈。 等快到城中钟楼时,宫内传旨的太监早已等候多时。 罗霄飞身下马,等着太监宣读完召请的旨意,他叩首三拜,大声谢道:“镇北将军之子,罗霄,替父接旨,恭谢圣恩。” 等接了旨意,那太监才笑着一张脸,恭敬问道:“不知,镇北将军何时入京啊?咱家也好与圣上回禀。” 罗霄一啧嘴,很是为难道:“这我也不知道啊。本是定了择日就归,可是边疆的战事实在紧凑。这不,怕误了时辰,我爹就只能先派我这个不顶用的回来了。” “你且与圣上帮我爹请个罪,”罗霄往身后吹了个口哨,一辆囚车被押送到了面前。 “这是?”太监一脸不解。 “昨日捉到的前朝余孽,他们本想伏击我,可一群散兵游虾,实在不成气候。”罗霄笑着道,“我这是军营,也是审问犯人的地方,还请大人帮忙,看着处理吧。” 这一句交代完,罗霄朝着身后的百人士兵挥手一招,“走!回府喝酒去!” 兵马整齐入列,齐步转身,望着京城西侧的罗家旧营去了。 钟楼对面的茶坊内,一扇窗户半开,温疏拖着下巴往外望去,倒是瞧了一处好戏。 绿蕊新换了一盏茶,见那罗小将军的架势,更是觉得有趣:“听闻镇北将军最是威严,人送外号黑煞脸,怎得这儿子倒像个混不吝的纨绔?” “家中幼子,大多更受宠爱些。”在京城世家的眼中,罗家与温家是对头,罗家镇守北疆是护国的功臣,却是温家的眼中钉。温文清每月一告,告的就是镇北军的不作为。 然而,温疏三四岁时,便曾多次在温家内宅见过一身黑衣的罗玄。那一年,罗老将军战死于北疆,却连尸身都未曾找回。圣上本想为其立个衣冠冢。罗玄却执意带着罗家全族前往北疆奔丧,为父守孝。 也正是这一举动,触怒了圣上。整整十三年,不曾宣召罗家回京。 在世家眼中,圣上已是将罗家流放了。 可谁曾想,罗玄能接连大败北疆铁骑,“虎啸营”的名头更是传遍了三洲五界。 “不过,那罗将军怎么还没回来?”绿蕊吃了口酥,“这再过上五日,那就太后的六十寿宴了。若是错了日子,就是大过了。” “提到太后的寿宴,寿礼可备好了?”温疏提了一句。 绿蕊轻叹了口气,“备好了。纯金的寿桃。前几日金铺就送来了。” 这人人都想在太后的寿宴上寻个好彩头,在寿礼上下了心思,偏偏温疏一点儿想法没有,直接就整了个简简单单的寿桃,未免显得有些敷衍了。 上一世,温疏却是精心为太后准备了寿礼,从天山寻了朵百年的雪莲来。可现在嘛,谁愿意为个心思歹毒的糟老太婆废这个功夫。 “你懂什么,金子多贵重!”温疏伸着懒腰,她在这儿都坐了快一刻钟了,“走吧,热闹看完了,也该去视察视察产业去了。这花掉的金子,得想办法挣回来。” 绿蕊立刻苦瓜了一张脸,“小姐,能不去吗?我晒的被子该收了。” “瞧你,每次带你见世面,都这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温疏拽着她,“女儿家,要大气些!走!” 第三十四章 擦肩而过 “小姐~”绿蕊连着推阻了几下,却还是被拉着去了。 两个人偷偷摸摸,带着各自特制的面具站在了一处偏门外,温疏脸上是一张傩鬼的红面具,绿蕊脸上则是一张白脸面具。 抬起门环,“铛铛铛——铛铛——铛铛铛”敲了几下,对上了暗号,里头的人这才将门从里头打开。 “呦,小主子,您可来了!今儿可是咱们花涧坊的大日子,您要是没来,可就错过了!”门房的小厮胖大海,是个被人弃养的孩子,自幼便有些脚上的残缺,两只腿一高一矮,如今长得又胖,走起路来更是滑稽。他本事在街上讨饭的乞丐,冬日里自己都吃不饱,却还将半个馒头分别别人。花涧坊的坊主花瑶见他可怜,就留了下来。 “什么好事?前几日怎么没人与我说一声。”温疏一听,来了兴致。这花涧坊原不是温家的产业,只是几年前经营不善快要倒了,那可怜巴巴的小倌,拉着她的哭诉。这才被温疏一时冲动买了下来。不过日常,还是交由原来的老板娘花瑶打理。 进了这花涧坊的人,大多是被丢弃或无人要的孩子,甚至还有些自卖其身的人。 这世道,笑贫不笑娼。更何况,这里的人比起外头,更活得自在开心些。 “红玉公子,今日要点灯了!”胖大海指了指前院的灯火,热闹非凡。“小主子,您且去凑个热闹。” 这一路的大红灯笼,挂满了整个花涧坊,将这个楼台装扮的似喜堂一般。 “点灯?”绿蕊没听明白,“是何意?” 温疏解释着,“女子折花,男子点灯,在这花涧坊里,便是要卖身做红倌人的意思了。” “啊?”绿蕊惊叹了一声,“这红玉公子,也要卖身?” 红玉公子是官奴出身,是温疏想了法子将他送到了花涧坊来,只为了保全他的清白。可现在,他却自己选了卖身。 温疏管不着这些,她又不是神仙,什么都能帮。若是真有心想做什么,也只得看他自己。“他既决定了,自然有他的道理。” 自红玉入花涧坊来,因着一手琵琶绝技,成了京城女子们人人追捧的座上宾。虽说闺阁女子不宜来此等地界,但那些早早守寡或者和离的女子就不同了,这处正是她们消遣的好地方。未免女子羞怯,花涧坊还特意给恩客们发了不同的面具和花灯,看不见容貌,便更乐得自在。 除此之外,花涧坊的女倌们皆是以风情著称,柔美解意,处处纯情,肥环燕瘦,各有千秋。温疏的脚刚踏上了台阶,身后便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来来来,今日咱们不醉不归!”回头一看,是已换了便装的罗霄,他拦着陆轻舟的肩膀,拉扯了他往包间上去。“非得破了你的童子功不可!” 这一句,引得周围的姑娘们都轻笑出声,“看不出,这位公子还未破身呢!” 打趣的话,听得陆轻舟面色微红,脚下的步伐加快,低着头从温疏的身侧走了上去。 那一双眸子里,满是戏谑的笑意,对着他眨巴了一下眼睛。那样调皮的神情,让陆轻舟神色一愣,可等到他想回头看一眼时,罗霄已跟了上来,推着他的后背进了包厢。“瞧你,这急色的样子。” 罗霄故意说得大声,陆轻舟不想搭理他,若不是罗将军非得让他看好罗霄,此刻陆轻舟真想抬脚走人。 “那不是罗小将军吗?”绿蕊低声伏在温疏耳旁说了句,“怎么到这儿来了?” “寻欢作乐呗。”没想到啊,罗家能有这样的男儿,若是罗将军见了,怕是得拿着棍子抽他。只是,他自己不学好就算了,竟然还想带坏她的人? “小主子,可等到您了!红玉刚刚还念着您呢。您快坐着,我且唤他来。”一旁的王妈妈见到了人,立刻迎了上来。 清雅的包间内,早已备好了吃食,像是专门等着她来。温疏沿着窗坐下,这位置在中间,最是观台的好视角。 满是红绸与红灯笼的戏台上,层层轻纱盖住了全貌,让人不免猜测其中,到底藏了怎样的绝色佳人。 门外响起了人声:“打搅了。” “进吧。”温疏回了一声。 一阵幽兰的清香入鼻,红玉穿着一袭皎月银纱的广袖长衫,腰间系了青色玉扣飘带,面上施了粉黛,额上点了一朵兰花。 男子之身,女儿之姿。 温疏突然想到,若是陆轻舟作这般打扮,应当也是绝色。 左侧的包厢内,陆轻舟突然打了个哆嗦,似是一阵冷风从他后背吹过。他直言:“这地方,风雨与我不合。” “你?你跟谁都不合。”说罢,罗霄朝着旁边引路的嬷嬷手中递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吩咐道,“好酒好菜,通通都给我们摆上!还有,将这里最漂亮的女倌寻来,身段要丰满,够水灵的!” 而后,罗霄指了指陆轻舟,“至于他嘛,寻个最懂事的来,给他尝尝鲜!” 这话意有所指,那嬷嬷更是一点酒桶,“哎,包两位公子满意!” “你想要,都给你。”等人走后,陆轻舟皱眉不悦,“别推到我身上来。咱们今日,是来找人的。” 罗霄撅着嘴道:“行行行,你不要,全都我要!” 片刻之后,两名女子进了房。 花春一身薄纱,丰乳肥臀,只略微弯腰行礼便是春光外泄,惹得罗霄口水直咽,“小女花春,见过公子。” 这声调,更是缠绵动人,罗霄哪里见过这般绝色,立刻招手道:“来来来,快到我这儿来!” 另一位则是温婉含蓄些,衣衫虽也单薄,但隐隐绰绰之下,更让人眼中放光,“小女花禾,见过公子。” 她们推门而进时,见到如此俊俏的郎君皆是心中一喜,今日怕是给她们占到便宜了,两人皆是相视一笑。 陆轻舟身侧无人,花禾便弯着身子,碎步走了过去,然而还未曾靠近一步,就听得他道:“我不用服侍。” 这一句,让花禾顿了一步,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拒绝。 “甭理他,到我这儿来。”罗霄长臂一伸,将人搂进了怀中。 第三十五章 红玉 红玉跪坐在四角矮几前,乌黑的长发及腰间垂落,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诱惑,“主子,可喜欢奴家这身装扮?” 温疏的指尖勾起了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道:“若是眉梢间少些脂粉,多些戾气,那才更好些。” “主子说笑了,奴才一介罪奴,怎可有戾气呢?”红玉侧过脸去,抬手递了一颗桑果送到了温疏的唇边,现在还不是吃桑果的时节。但花涧坊自有法子,不得时令的东西,出现在坊内,才最显得珍奇。 温疏一口吞下,红唇从他的指尖划过,红玉羞怯地低下了眉眼,更让人觉得乖巧。“世家贵女们如今都喜好有节气的男子。你这般看着,倒是太过知进退了。” “罢了罢了。演了这般,竟还是入不了你的眼。”得不到温疏的一句夸赞,红玉索性也不再装了,收了那扭捏的腰身,做得板正,手上沾染的桑果汁水,无处可擦,竟是直接抹到了温疏的身上。 “啧,我这可是新衣!”温疏连忙抬起袖子查看,“装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泄了气。就你这般,还敢去卖身。” 绿蕊在一旁轻笑出声。 “在你面前,装得再像,也入不了你的心。”红玉整理了衣裳,叮嘱着,“我的好主子,待会儿您可得帮着红玉多提提价,这价码高了,您赚得也多啊!” “若是想要赚钱,早几年我就将你给卖了。”温疏提着袖子擦了擦,颜色更渗进去了,她朝着绿蕊吩咐着,“去打盆水,那个皂角来。” 绿蕊答应着,转身出了门去。 “何必呢。”温疏瞧了瞧窗外的人影,那台下已是坐满了人,唯独最前头的一排位置空了出来,是留给京中贵客的,“我既已经答应帮你,你何须非得如此?” 红玉这才收起了刚才的懒散样子,一本正经地匍跪在地,“血海深仇,怎可假以他人之手。还望主子成全。” “我不是你的主子,我只是顺手救了你。你既然想自己报仇,也可。只是,切莫误了我的事情。”温疏神色淡然,红玉未曾提前与她知会,便做了这个决定,若说她一点不在意,那是假的。“更不要牵连到温家。” “谨遵主子教诲。”红玉知晓,她有些生气了。但此事,他非做不可。 “去准备吧。”温疏往后挥了下手,红玉起身退下了。 等到绿蕊进了门才惊讶道:“这红玉公子,来得快,去得也快。” “怎么?绿蕊姐姐没看够?”温疏脱下了外衫都给她,“人好看,这心却是毒得狠呢!” “小姐,可不准备再拿我打趣了。”绿蕊已到了出嫁的年纪,家中为她寻了个乡绅相看,只是一直不得空闲,温疏觉得或许可以去看看。 想起前世绿蕊的惨死,温疏始终觉得她不留在自己身边,更安全一些。定个亲,嫁个好人家,再养一儿一女,这些曾是绿蕊上一世提过的。 “这隔壁的人,怎是一点儿也不遮掩?”绿蕊将外衫的衣袖搓洗了干净,正搭在了架子上,就听着胳膊包厢的玩闹对话之声,那动静大得羞人,更伴着不停歇的脚步跑跳声。 “我这回定要抓住你们不可!”罗霄喝了酒,兴致高昂,扯了自己的腰带罩住了眼睛,就在小小的包厢内玩起了捉迷藏。 “公子!你可饶了奴家吧!”花春挥着飘香的绢帕,从罗霄的鼻尖划过,声色诱人,欲拒还迎。花禾的身子从他的身后穿过,留的一丝温感,惹得罗霄差点儿硬了身子。 “哎呦,公子,您的手可是摸着那儿呢!” “瞧,被我抓到了吧!”一把扯下腰带,罗霄将人抱在怀中,端着杯酒递到了花春嘴边。花禾似是脚下绊了一丝,柔弱无骨地倒像了陆轻舟的方向,却是被陆轻舟一个闪身躲过,径直撞倒了地上。 “姑娘,自重。”陆轻舟的眼神冷了几分。 花禾的胳膊肘撞得生疼,她是花涧坊数一数二的美人,可从没吃过这种亏,泪珠子轻挂在了眼尾,一丝委屈从心中涌起。“这花涧坊的女子,哪有自重一说。公子莫不是故意打趣奴家?” 美人落泪,最是惹人心疼。罗霄搂着花春,张开了另一侧的臂弯,“来,爷哄你。” 得了台阶,花禾迎着人靠了上去,眼神却是在陆轻舟的身上流连不止,若是有女子得了他的心,才是真的依靠。 花禾蹭在私塾读过几年学,只是父亲嗜赌,母亲病重,她没法子才将自己卖身进了花涧坊,自诩是高人一等的才女。如今,她也到了年纪,她想寻个郎君赎身,最好是个一心一意待她的郎君。奈何来着坊间的男人,一个个皆是三心二意的花花公子,不过今日这位郎君,倒是不一样。 花禾想着,或许自己也能赌上一把。 “叮丁丁——” 屋角窗台边挂着的金铃作响,丝竹弦声臻臻入耳,屋内的两人皆是变了脸色,罗霄搂着人的手劲家中,嘴角挂上一丝嘲讽的笑意,“一个妓子乐坊也奏得响《入阵曲》。” 花春的手臂被捏得生疼,可听着男子渐冷的声调,她竟是咬着牙忍了下来,等到力道缓了,才松了一口气。花禾瞧了她一眼,便垂下了眼眸。她们这些做妓子的,客人玩得开心,便是给她们脸面。若是不小心犯了忌讳,那便是上不得台面的低贱。 《入阵曲》是两军对战之曲,是振奋军心,蓄力一击时的战场雄霸之曲。如今,竟是出现在了小小的妓馆里,两人皆是觉得不堪至极。 “你们这花涧坊,倒是胆子够大啊!”罗霄一杯酒下肚,丢下了手中怀抱的女子,坐上了窗前的椅子上。“我倒要看看,是谁能撑得上这首曲子。” 一语毕,台下的层层红纱在众人面前揭开,朝着四周飞旋而去。红丝遥去,鼓点齐鸣,男子赤身交缠着细细的红色布条,双手紧握着棒着红布的鼓槌,以身姿舞步为节奏,击鼓而鸣,那未曾遮掩住的肌肉,在力道之下,展现着美感。 “是他?”罗霄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他怎能?” 第三十六章 为他点灯 “红玉公子!红玉公子! “红玉公子!看这里,看这里!” 片刻的寂静之后,是乍响的欢呼声! “他怎能……”罗霄猛然站起身来,一掌拍在了窗台上。 幸好台下的欢迎声掩盖住了上头的动静,陆轻舟的视线瞥过了台下,又念及身后跪着的二人,出言打断了罗霄的话:“坐下。” “我!”罗霄还想在说什么,却被陆轻舟的眼神拦住了,他对着身后的人摆了摆手,“你们都出去。” “是。” “是。” 花春与花禾接连退下,关上了房门。 “哪有这般的人,点了我们,又让我们出去。”花春抱怨了一句,“连个赏钱都没给。” 花禾很是瞧不起她这幅贪财样,只是这出去了,她再寻个机会进来就成。今日,红玉公子的排场如此之大,便是闹得一些事情来,想必也会被遮过去。“要那么多钱财有何用?你可是花的出去?” 花涧坊对姑娘们极好,吃穿用度都是精细,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比不过。 “赚了钱,自然是给自己赎身了。”花春念了一句,继而趴在了一侧的栏杆上看热闹去了。 花禾望了一眼台下,“你且看吧,我可得休息去了。” 台下喝彩声不断,带着面具的女子们纷纷往台上扔起了银钱,银钱落地的清脆声,应和着鼓点。等到最后的一声鼓点响起,两只鼓槌在丝线的拉扯下,往台下飞去,引得女子们争抢不断,又是一片纷扰。 “这般作态,岂不是堕了门风!”罗霄一声愤懑,他今日来,可不是为了看这种场景。 然而,陆轻舟却丝毫未曾变过神色,倒是一脸好笑的看着罗霄,“你刚才那番寻欢作乐,就不是堕了门风?” “这怎能一样?我是来玩乐的!他!他如今!”那些不堪的话,罗霄都说不出口! 陆轻舟喝了口茶,“你来玩乐,你便比刚才那两位女子更高贵些吗?” 这一声,让罗霄愣住了。“陆轻舟,你真是什么意思?” “罗霄,人生来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是活在这世上,有些人有的依靠,有些人没有罢了。”陆轻舟是外室子,他比谁都明白这一点,“若没了罗家嫡子的身份,你与台下的他,有何区别?” “我……”罗霄噤了声,失魂落魄地弯了腰身,人人都道罗家有儿子,长子有其父之风,次子则是尔尔。“我知道。我只是,只是觉得他这般,太不值得。” “请各位贵客,为红玉公子点灯!一盏灯,一百两银!点灯多者,为公子上宾!” 一声大喊,底下竞拍者纷纷报价! “五盏灯!” “八盏灯!” “十盏灯!” “我出二十盏!这红玉公子是我的!”喊话者,高举着手中的银票。 “二十盏,那都是两千两银了!”绿蕊捂住了嘴,未曾想才刚开始,红玉公子便如此高价了! 温疏望着那台下第一排的人,坐在位中的女子未曾有点灯的意思,只是带着兔脸面具,一动不动地望着退回到了舞台暗处的红玉。 “绿蕊,帮我喊价。五十盏灯。”温疏开口道。 “咱们自己人,还要喊价?”绿蕊一脸疑惑。 “自然是要捧得再高一些,才能赚得更多了。”温疏笑着示意,“喊吧。” “而且这五十盏,是不是太多了?要是,要是没人接着呢?”绿蕊心中迟疑,但看着温疏毫不在意的笑容,她点了点头,摇了下窗边的铃铛,喊了声:“点灯,五十盏!” 这一声喊,挂在两侧的红灯笼被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点起,烛光照亮了整个大堂。 “谁出五十盏!这也太多了吧?” “别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夫人,出来养小倌呢!” 楼下,议论纷纭,不少人连连抬头看望,只为了一瞧这包间里的人。 好在,大家都带着面具。绿蕊也不怕被人看出来,这才板板正正地站在了窗前。 温疏的眼神扫过那回望过来兔脸面具,两人目光对视,皆是不动声色。 “五十盏灯!还有谁愿意为红玉公子多点几盏灯啊?” “还有吗?今日,可是红玉公子的初夜呢!” “六十盏!”这一声,竟然是从隔壁包厢传来的。 绿蕊惊叹一声:“怎的男子也出价?” 温疏的脸色一变,竟有人搅局? 陆轻舟抬眸,略显惊讶地望向了罗霄,“你这是做什么?” 罗霄挑眉,“我在帮他啊?” “你一个男子竞拍,不是帮他,而是害他。”陆轻舟只觉得头疼,今日就不该带着罗霄一同来。或者,他本就不该答应罗将军,带着罗霄回京城。 台上,听到男子声音的红玉握紧了拳头,他不能被一个男人拍走。 正当温疏准备再次抬价时,兔脸面具的女子举了手,她身旁的婢女喊了一声:“一百盏!”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气,两万两银! “一百零一盏!”罗霄紧接着又喊了一声,陆轻舟都没来得及拉住他!他们此行,可没有带着两万两! 此刻,台下鸦雀无声,这明显是故意的。 温疏被气得心梗,刚才隔壁包厢可是与女子玩得欢喜,她可是听得真真切切,这人还想男女通吃不成? “走!”这包厢虽是两个房间,但是因着常常有贵客包场,因为每一个包厢之间都留了一道移门。“我倒要瞧瞧,是谁来我的场子惹事!” “一百一十盏!”台下的喊价声再次响起。 罗霄的一只衣袖被陆轻舟拽着,他转过头拉扯,正要继续喊价时,一侧的墙确实突然变成门,别人推开了! “你谁?” 是刚才那张傩鬼面具!陆轻舟心下一颤,那双眼睛满是怒气! “你想干嘛?” 这女子怎么如此凶狠地盯着他?未等到罗霄反应过来,温疏已是冲了过去,抬脚就要踹他。 罗霄是习武之人,虽是怜香惜玉,但对动手之间事情,他从来不吃亏。眼中冷光一闪,转身就是一个回旋踢,然而他刚一动作,整个人腰间一痛,竟是直接被踩在了地上。 “陆轻舟!你睬我干嘛?你踩她啊!” 第三十七章 多管闲事 “陆轻舟!你睬我干嘛?你踩她啊!”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把罗霄给打懵了。陆轻舟是不是眼瞎啊,人都能打错? “踩得就是你。”在看到是罗霄的那一眼,温疏毫不犹豫又上去踢了几脚,她改日定要好好与罗叔叔说道说道,这人简直是丢尽了罗家的脸面,还蠢! “哎呦,哎呦!你个小娘子,下手怎么这么狠啊!”罗霄捂着腿,直叫着喊疼。 “一百一十盏!最后一次!还有人出更加价吗?” 外头已连着三次喊价了!见罗霄还在挣扎,温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再说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陆轻舟脚下的力气更重了,他竟让温疏捂着他的嘴?如此亲密接触,怎行? 罗霄脚下直蹬脚,他这不是被捂着了嘴,他鼻子也被捂住了。再加上腰上的力气,得,他今天还真折在这里了! “恭喜这位贵客了!一百一十盏,为红玉点灯!” 这算是定了。 “小姐,小姐,你快松手吧。”绿蕊瞧着那面色逐渐变青的男子,更是有些担忧了。 “真没用。”温疏扶着绿蕊起了身,活动了下筋骨,她现在只想歇歇。 看着温疏朝着刚刚罗霄的位置走去,陆玉安快步上前,将人引到了他自己的位上,“这里,干净些。” 罗霄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他刚刚差点儿就去见阎王了,“陆轻舟,你到底站在那边儿的?” “自然是站在我这边。”温疏揭下了脸上傩鬼的面具,娥眉淡扫,长睫轻挑,一双杏桃眼灵动温婉,嗔怒之下更带着一丝不怒自威的气场。 这一句话,让陆轻舟嘴角轻扬,他当然站在她这边。最让他难以克制的是,她竟也这么认为了。 “你?你们?认识?”罗霄看着陆轻舟殷勤地倒水递茶,甚至半跪在她的身侧,连嘴巴都合不上了,“陆轻舟,你还跪着给她倒茶?你!你!你简直丢了镇北军的脸面。” “罗小将军白日宣淫,就不丢脸了?”她的人,可不是谁都能说得。 “什么白日宣淫,你瞧见了?”罗霄算是看出来了,这女子怕不是京城里哪个世家的小姐。但能让陆轻舟如此,这身份?“喂,你既知道我的名讳,我还不知道你的。既然相识一场,不如交个朋友。” “北齐丞相之女,温疏。” 这人,变得真快,刚才还想着与她打一场,现在陆轻舟不帮他,便腆着脸来交朋友了。 罗霄冷笑一声,“文官之女,惯是爱告状!” “武将之子,惯是没脑子。”温疏接过了陆轻舟递过的茶,缓了口心底的气。 忽而,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温疏放下了杯子,抬手带上了面具。 来人是刚刚楼下的叫彩头的嬷嬷,一进屋,却是看到两间屋子的移门开了,便快步走到了温疏面前,跪下问道:“主子,刚刚那位点灯的客人说,今夜想请红玉公子出坊夜宿。说是,她既出了价,合该按照她的吩咐来。” “夜宿?那怎么行!”罗霄连忙跑上前来,吓得嬷嬷往一侧滑跪了两步,这人实在鲁莽。 陆轻舟一个眼神瞪了过去,斥责了一句:“莫插嘴。” “哼。”罗霄心中不平,却碍着温疏是这里的主子,他还有事要求人家,自然得现在给她一些脸面。一个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一口烈酒灌进了嗓子。 “红玉可答应了?”温疏的指尖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清脆作响。 “公子且说自己做不了主,等着您的话呢。”嬷嬷垂首请示,却是又言道,“只是今日那位,出得价确实高,想必公子也不好直接回绝了。” 那就是不想去了。 温疏从怀中拿了一块花涧坊的翠玉花牌,“与那贵客说一声,红玉是罪奴之身,不得出馆。不过,既然贵客出了高价,红玉自当多服侍几日。今后一个月,红玉都不会再挂牌点灯了。” “是。”嬷嬷接过花牌,退了出去,顺道将门带上。 “你竟是这里的主子?一个女子经营花楼,倒是稀奇。”罗霄随口一说,语气轻佻不已。 温疏望了他一眼,不回话,只转头面向陆轻舟问道:“罗将军可在来的路上了?” 陆轻舟点了点头,“约莫刚巧能赶上太后的寿宴。” 温疏皱眉,竟还是要回来吗?“那二十万大军,可随行而来?” 罗霄一拍桌子,“你别太多管闲事!” 她问这么多,不会是想找理由弹劾他爹吧?更何况军队随行,此事可是隐秘! 陆轻舟迟疑了,这事他已经与罗将军提过了。若是镇北军不随行,那此行罗家更是凶多吉少。若是镇北军随行,北疆又可能战乱纷起 “无妨。我只是提一句罢了。”温疏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罗霄,“你若是真为红玉着想,便不要插手他的事情,更别让人知道他认识你。” “你什么意思?”罗霄猛地起身,拉住了她的胳膊,“他想做什么?” 红玉,原名洪玉。八年前,临坊街的火灾一案,起因竟是洪家私铸兵械,想要掩埋证据所为。圣上震怒,洪家满门抄斩,洪玉因不满六岁而逃过一劫,被贬为奴籍。洪家与罗家原是连襟,罗霄与洪玉更是自幼的兄弟,奈何一朝变故,物是人非。 但罗霄不信,不信一向秉公廉洁的洪家会做此等谋逆之事,然而他当年只是个孩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家被抄家,看着他们一个个人头落地。 陆玉安按住了罗霄的手,“放开她。” 罗霄不愿,偏要问个明白:“不说清楚,你别想走。” 一个愣头青,有些事说破便是说错,这都不懂吗?温疏眼底闪过厉色,“罗霄,若是你入了这花涧坊,你可愿有一日,陆轻舟来此看望你?” “若是你穿着一身赤身露肉的纱衣,你可愿被陆轻舟所见?” 一句句的追问下,罗霄的手渐渐松开,“我只是,想见见他,想帮他一把。” 温疏冷言道:“帮他?罗公子能帮他除了奴籍不成?” 第三十八章 无能为力 “我,我不能。”罗霄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何谈相帮?”温疏最烦这种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世家子,空得了权势与富贵,却是个草包。 趁着陆玉安将他的手拉开时,温疏一把甩开了手,右手轻捏手腕,缓解着疼痛。“陆轻舟,看好他。” “是。”陆轻舟应了一声,已是听出了她语气不佳。 虽是今日才说上了两句话,但一如曾经,陆轻舟觉得仍旧徘徊在她的圈子,她的人生之外。脑海中想起的,是那日温疏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场景,那是属于他们的世界,自己只是个外人,插不进去一丝一毫。 而今日,他来了这地方,却不知这里是她的地盘。 “我会在京城暂留些时日。”在温疏快要推门时,陆轻舟冲了上去,站在她身后小声问了一句。 “好。”温疏未曾回头,推门走了。 绿蕊将门合上,朝着陆轻舟轻点了下头,示意作别。 然而,等到下了连廊,绿蕊才道:“那罗小将军好生无礼,他自己风流浪荡,却还敢置喙您了。” “不过是没吃过苦头罢了。”若不是自己重生一世,怕也是与罗霄一个性子。想法虽好,但无计可施。“这两日且不出门了,免得惹了事非。” “是。”绿蕊点头答应着,她正是担心呢,这几日倒霉的事情实在是多,更别提温疏前几日那一身血迹的样子,可是吓坏了大家。 等到温疏走了,罗霄才颓然坐下,“我虽是不能助他脱离奴籍,但至少我能让他避免那些,那些事情。” “那些事?”陆轻舟递了一壶酒过去,“你不可能永远在京城,等你走了,又有何人帮他呢?” “那我,那我就真得什么也做不了?”罗霄愤然一杯酒下肚。 明明他已经从战场上历练过了,明明他也杀了近百人,明明他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弱小无助的罗霄了,可等到他回了京,他连个女子都比不过。温疏所言,句句扎心。 “以你现在的能力,确实是这般。”京城的局势千变万化,他们都离开京城太久了,陆轻舟此刻也有些失了安稳之心。 “哈哈哈,亏我,亏我还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呢!结果,不过是跳梁小丑吧罢了。”罗霄失了刚才的意气,只是身子往后一倒,整个人瘫软在地。 陆轻舟拿起了刚才温疏喝过的杯子,一饮而尽,“罗霄,你我都太弱小了。” 这一刻,陆轻舟才算是真得懂得了越长青的话,他太弱了。弱到,他无法保护或者救赎任何人。若是有一日罗霄成了红玉,他或许也是这般的无能为力。 少年们心有志向,却无从施展。 一夜酒醉,两人最后是相互扶着对方,才勉强回了城西的营房内。 满屋的红灯照亮着房间,光影交叠之下,一个人端坐在房内,一块红布盖在他的头上,似是出嫁的新娘。 等到外间的门被“滋啦——”一声推开,一阵风吹过头巾,才隐隐浮现出了男子的容貌。红玉的心紧张地跳动着,他已是练习了许久,如何伺候女子,却是从未有过经验。 内间的纱帘被掀开,脚步声逐渐靠近。垂目往下看时,对面一个女子的身影立在了他的身前,头上的红盖头被人轻挑开,红玉抬眸一笑,羞中带怯,他年岁尚小,自带着少年儿郎的稚嫩之气,却也是对面女子偏爱的。 常宁长公主顾欢的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她像是在凝视着一个遥远的记忆,一个深藏在心底,却又无比熟悉的面孔。这张脸,是她情牵梦绕之人,是她曾经深爱过的人,也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她伸出手指,轻轻抚过红玉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是细腻的肌肤触感,仿佛能透过时光,触摸到那个曾经深爱过的灵魂。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柔情,却又夹杂着无尽的哀伤和无奈。 “安郎,是你吗?”这一声轻叹,说尽了无限的思念。 红玉的神色微变,带着讨好的意味,将双手伸向了对方的腰间,贴近了她,答道:“我是红玉,客人可忘了?” 常宁长公主愣了一个,又笑道:“是忘了。” “红玉,是个好名字。不过,我日后就唤你安郎可好?”她柔声问道,似是怕吓到了面前的人, 红玉的指尖够到了面具后的抽绳,轻轻一拉,一张风韵犹存的脸出现在眼前,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而后轻叹一声:“您真美。” 来自少年的夸赞,最是能满足女子的心意。 常宁长公主是先皇的长女,北齐的嫡长公主,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姐姐,如今已三十有六了,却是保养得当,如韶光年华的女子一般。只是,她总是感慨,自己老的太快了,甚至常常因此鞭打府中年轻的婢女。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常宁长公主含笑望着他,这少年像他,又不似他总是那般嫌恶地看着自己,似是补充了那年少求而不得的遗憾。 “奴的嘴不仅会说话,更会讨得客人的喜欢。”红玉趁势将身子往后倾倒,双手将人带上了床榻之上,春香暖帐,一夜放纵。 等到第二日,日头蒙蒙亮时,红玉服侍着女子更衣,她却是将那块花牌递给了红玉。 “客人?这是不要红玉了吗?”红玉轻咬着下唇,委屈不已。若是将花牌还给了红玉,那便是他可以自行挂牌的意思。 常宁长公主却道:“你若是真心为我守身,这牌子你便自己收着。” 红玉娇嗔一声,更是恋恋不舍道:“哎,只叹红玉是罪奴之身,没法子与您朝朝暮暮。” “不过一夜,你倒是想着朝朝暮暮了。”常宁长公主虽被他服侍着舒坦,但总归也碍着皇家的颜面,至今连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未曾透露过。 “若是你讨得了我好,说不定有的机会。”奈何红玉实在乖巧诱人,便是她府中养得那些面首,竟是每一个必得上他这般滋味。 许是不过年轻? “奴家恭送客人。”红玉俯跪在地上,送了人走。 这一场戏,总算是唱完了。 可下一场,又不知是何时? 嬷嬷来问:“公子可要沐浴?” 红玉点头:“多些热水来吧。” 第三十九章 入宫赴宴 “去将扬州送来的那件紫黛娟纱织金的烟罗裙取来。”对镜梳妆,镜中人略施粉黛,已是绝色之姿,只是温疏想来喜好清冷的打扮,与京城现下正流行的华光溢彩大相径庭,但待会儿是去宫中为太后祝寿,自当该隆重一些。 绿蕊连连应着:“在这儿呢,我早就给小姐取来了。” 今日去宫中,必要艳压群芳才是。她家小姐,可是京城里最最绝色的女子了。绿蕊心中高兴,又提着首饰盒放到了梳妆桌上,盒面打开,里头放得是一整套的红玉头饰。“这是上次二皇子送来的,水色通透,是上乘的好玉。” “好是好,但太华贵了。怕是宫中的娘娘们,都没有这般好东西。”温疏的之间从上面细细数过,头冠太过奢华了,带着头上太重。红玉耳坠颜色过于老气,不合她的年纪。发簪的样式倒是精致,只是她不喜欢牡丹的样式。 “就这个吧。”挑来挑去,温疏只选了一个放在角落里面的红玉项坠,“去将裴家送来的那套铃兰簪子拿来。” “好勒。”绿蕊又去寻了另一个匣子过来,里头是三支别样的青玉淡紫的铃兰簪,“上次小姐与裴公子生气,还差点儿要扔了这匣子呢!” 原是三个月前,裴玄不知因何事与陆玉安打了起来,下手真狠,差点儿将他的胳膊给扭断了。为此,温疏整整一个月未曾搭理他。 等一切收拾妥当,日头都有些倾斜,温府的车架早早就在门口候着,除了一辆温家的马车,还有两辆别府的马车也在等着。 “怎的还不来?这要是误了去宫内的时辰,岂不是犯了大错?”陆家的马车里,李嫣然绞着手帕,嘟囔着。“表哥,要不咱们还是先走吧。” 被唤作表哥的陆玉安不耐烦极了,“刚才让你跟着母亲走,你不愿,非得与我挤在一处。现在你若是不想等,那你就下了马车,自己去。” “表哥!”李嫣然被说了一顿,眼底满是委屈,可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她自被姨母接到王府来,已经处处讨好陆玉安,小心谨慎,可陆玉安从未正眼瞧过她。那温疏又什么好的?不就是有个相府嫡女的身份罢了。若非她父母双亡,如今又岂会这般寄人篱下? “疏儿。” 温府的大门打开,陆玉安急忙跳下了马车。瞧着对面的人儿步步生辉的明媚模样,他更是欢喜不已,“疏儿,你今日,真好看。” 马车上的车帘被掀起,李嫣然看了眼温疏,不情不愿地问候了声:“温姑娘,许久不见了。” “许久了吗?我怎么记得一个月前,你还在布庄与我抢料子呢。”她们两人惯是不对付,若是旁人许是会与她面上装一装亲和,但温疏最是爱揭人短。 李嫣然面上的笑意僵住了,她刚才就不应该与温疏说话。“温姑娘,惯是会说笑的。” 陆玉安未曾听闻过此事,现下只觉得自己这个表妹实在是烦人,每回都惹得温疏不开心,还连累他也被温疏嫌弃。“还有这事?那等明日,我亲自去布庄给你挑几匹新布。” 温疏摇了摇头,“你这做表哥的,替表妹赔礼,还真用心啊。” “啊?”这一句冷嘲热讽,陆玉安也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但每次只要李嫣然在,温疏就不太高兴。但裴玄喝醉时曾偷偷与他说过,这叫吃醋,是心中有他的意思。裴玄可嫉妒了,只恨自己没有表妹,不然也能带在身边,刺激刺激温疏。 这么一想,陆玉安才会常常将李嫣然带着。这,难道又是吃醋了?心中不免有些窃喜。 然而下一秒,他就不那么开心了。 “再不走,可就误了时辰了。”裴玄走了过来,今日他换了一身藏蓝绣鹤的圆领连襟长衫,头上簪了一只与温疏相似地紫色铃兰发钗。 在看到温疏头上地发饰时,裴玄嘴角的笑意上扬,抑制不住的喜悦让周边的人都感受了。墨羽架着马车跟了上来,“温姑娘,还请上马车。” 陆玉安拦在了两人中间,“疏儿,咱们一起走呗。” 温疏指了指陆家的马车,“三个人,太挤了。” 说完,她扶着裴玄的胳膊,上了裴家的马车。“绿蕊,你且坐着我的马车去吧。” “好。”绿蕊点头,转身去了后头。毕竟等到宫宴回来时,能不能蹭着别家的马车回来,也是个问题,到底也是要备上自家的马车的。 马车上,陆玉安对着李嫣然嘱咐了一句:“日后你多让着些她,她气性大,惯是会记仇的。” 李嫣然忍着怒气,却也只能委委屈屈地答应着:“表哥,我已经事事都让着温姑娘了。可她总是看不惯我,怕是,怕是不喜欢我。” 陆玉安想了想,看不惯她也对。他平日里,不也是常常看不惯裴玄嘛。 入宫时,虽未迟到,但也不早了。 朝华厅内,四处灯火通明,琉璃灯罩下,烛火若隐若现,人人正襟危坐,温疏一行人跟在引路的太监身后,入了座席。宫宴之席,朝廷命官在前排,官家子女分坐在后排的左右两侧,男左女右,中间空了一处圆形的台子,用以歌舞表演之用。 温疏刚刚坐下,李嫣然便跟在了她右侧入座了。倒也是无妨,这人自小就爱跟着她,温疏都习惯了。 在座上看了一圈,温疏才在左前方三四米处瞧见了罗霄与陆轻舟,他们如今是有官职在身,自当坐在前头。等到温疏顺着他们的方向,往前继续望去,坐在武官最首位的正是镇北将军罗玄。 到底是来了。 绿蕊轻声说道:“这两日,罗小将军在京城出了名,纵马、赌博、狎妓,甚至与翰林院柳家的庶子当街打了起来。镇北将军昨日刚回京,就抽了他军鞭呢!” 难怪,罗霄的腰身挺地板正,怕是一弯腰,衣裳就蹭到了伤口吧。 陆轻舟自温疏进来时,便远远就瞧见了她,毕竟这些女子中,谁能比她更招人眼呢?只是,温疏的视线从他的脸上一扫而过,似是不曾看到他一样。陆轻舟遥望着她,目不转睛。 罗霄察觉他的呆愣,一只大手在陆轻舟的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第四十章 贺寿礼 而后,罗霄顺着方向看去,“啧,竟是她。” 有了上次的相遇,罗霄算是记了这个仇。温疏不让他去见洪玉,他还偏偏想法子去见了。只是在洪玉一脸慌张地看着罗霄,那手中的酒杯陡然落地而碎了,那听到了一声失措无助的质问“你怎么在这儿?”时,罗霄才真正明白,他不应该出现在洪玉的面前。 那一日,罗霄落慌而逃,之后他整日里饮酒买醉,成了京城里津津乐道的闲谈。 可是,这一口气偏生就堵在了心口。难受,又不甘。 “恭迎陛下!” 忽而,一道尖锐的嗓门声凭空响起。 众人赶忙齐齐跪下,“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万岁!” “平身吧。”洪厚的男声传来,金色的长袍拖地而现,皇帝顾渊搀扶着太后而来,身后跟着的是皇后与三位皇子,顾珩站在皇后身侧,眼神一一扫过台下的人,在终于看到心中之人时,才缓缓停了视线。 “谢陛下恩典!”温疏跪在地上,与众人一同恭敬的回道。 随后,又是一番节次鳞比的落座声。 “今日是本宫的寿宴,最是喜庆之事,大家不必拘谨,当成家宴就是。”太后落座后,一脸慈祥的说道。 “谨遵太后圣言。”众人又是齐齐回道。 席面已开,前菜皆是上了,冷碟、热茶、小点,都是些开胃的东西。温疏左右看了看,挑了块山楂小饼尝了尝,入口即化,酸甜适中,内里还包着红豆沙,倒是合她口味。 裴玄与陆玉安坐在了温疏的对面,正巧徐岩那小子也瞧见了他们,便也跟了过来。因而,等到温疏一抬头,瞧见的就是他们。她吃了口点头,举起酒杯对着他们晃了晃,徐岩咧着嘴,也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回敬。 几个人私下的小小动作,尽收陆玉安的眼底,他的手不由握紧了酒杯,刚刚温疏看向他时,可没笑得这般开心,更没有向他敬酒。心底的酸涩与失落袭来,罗霄冷笑一声:“想不到,她倒是左右逢源。” 在京城待了几日,罗霄也打探到了些温疏的消息,可除了丞相嫡女的身份外,也未曾有什么特别之处,唯独那暗地里的经商之路,倒是奇巧,选得都是些旁门左道的产业。 “你日日心中念着她。可我看啊,她心中容不进你了。”罗霄说着风凉话,他最是瞧不上这种攀附富贵,三心二意的女子。 陆轻舟斜视了罗霄一眼,冷声道:“我与她的关系,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我不懂。”他当然不懂,谁知道他的好兄弟在战场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可等回了京城,就成了个恋爱脑。可偏偏,对方还不怎么看重他。“我再不懂,她也没对着你笑。” 宴席刚刚开始,各位大臣们相继向着太后敬酒贺寿,一句句的吹捧之声,夸得太后是喜笑颜开,连连回送了好些东西。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徐岩放下酒盏,侧身靠近裴玄问了一句,“上次之事,可查到了眉目?” 那日山林之间的前朝余孽,宫中至今都未曾透露出一丝消息,如今的忠勇侯府早已是空有个架子罢了,打探不出什么消息。但裴家是实实在在镇远将军府,这三人之人也唯有裴玄还有些门道在。 镇远将军,镇北将军。虽是一字之差,却是各自护着北齐的边防之地,北疆纷乱,南疆御敌。可裴家与罗家,却不相熟。这一点,也甚是奇怪。 裴玄摇了摇头道:“未曾得到回信。” 五年前,镇远将军奉旨驻守南疆,并不在京城中。但留给裴玄的人手,足以让他在京城谋得些机会。而后,徐岩一声羡慕道:“还是你好,下旬就能去东营任职了。我一个虚头巴脑的侯府世子,连个官职都没有。” 裴玄抬着下巴,对着另一侧的陆玉安指了下:“喏,他一个王府世子,不也是跟你一样。” 这一句,反而把徐岩逗笑了! “好好好,你说得对!”而后,他转身拉着陆玉安的胳膊,笑道,“咱们啊,算是难兄难弟了!” 陆玉安听了他们的话,心中也是不悦,那陆轻舟都能得个校尉之职,凭什么他不能?“不就是官职嘛,等过些日子,我与皇叔说上一声就是。” “行行行,你们都有门路。”徐岩现下是看明白了,就他没得个好亲戚,日后怕是只能走科举了。可就他的水平,难啊! 正热闹着,突然歌舞骤停,皇上朝着镇远将军指名道:“罗将军昨日才到京城,今日便匆匆而来赴宴,不知可来得及为太后备上寿礼啊?” 这句话,听似打趣,实则是试探之言。皇上召镇北军回京,可接旨当日只有罗家次子到了。如今倒像是兴师问罪的。 镇北将军罗玄身材高大壮硕,虎背熊腰之姿,于坐席上站起身来,脚下沉稳,步步生风,站在皇上与太后面前,单膝下跪,回禀道:“北地荒凉,无所精贵之物。臣一路斩杀而来,却是有幸得了一只神兽,因这神兽性情乖戾,难以驯服,这才路上多有坎坷,来迟了。” “哦?神兽,那本宫到要瞧瞧看了。”太后来了兴致,立刻招手让人送上来。 “臣遵旨。”镇北将军起身,让出了一片空位。 六名侍卫抬着一个巨大的笼子上来,笼子上盖着一层布,笼中之物发出声声巨吼,更是撞击着笼子来回的晃动。宴席上的女眷们纷纷往后靠了靠,李嫣然更是不由自主地扯住了温疏的袖子,温疏低眉看了她一眼,未曾阻拦。 “请陛下与太后一观!”镇北将军左手扯紧了布,使劲一拽,众人皆是惊呼一声! “这?这是白虎?” 笼中之物身形巨大,瞳孔如珠,吼声震天!白虎在北齐是为神兽,但早已经多年未曾出现过,如今再现,更是福临天至,是大喜之兆啊! “臣于归京途中,发现此白虎神兽,此乃天意缘分。臣,祝太后寿与天齐,千岁千岁千千岁!”镇北将军再次下跪,向太后祝寿。 月色之下,皇上的脸色略显阴沉,这世间唯有帝王才能寿与天齐,白虎更是帝王的象征,也是顾家的族徽。 上一世,白虎并没有出现过。 温疏惊讶不已,难道是因为她重生了吗? 第四十一章 雕虫小技 坐首之上,皇帝脸上挂着笑意,眼底却是深沉的冷厉,若是太后之缘得了白虎,那他这个皇帝算什么? 外戚势大,两朝之后都是卢家女,在座皆是各自看了下眼色,谁也不敢接上镇北将军的话。此时,温文清举杯站起身来,朝着太后与皇上敬酒道:“圣上真龙之子,又得白虎再现,自当是北齐之幸。臣恭祝陛下与太后,洪福齐天,寿比南山!” 有了这个开头,大臣们纷纷举杯畅言,总算是将这一茬揭过去了。 罗霄坐在下首,冷哼一声:“溜须拍马之辈。” “温相在替罗将军解围。”陆轻舟未曾向罗霄透露过温家与罗家的关系,只提点了一句,“你也该少喝点儿了。” 那只白虎已被拖了下去,太后挥手,停了一旁奏响的乐声,伶人们垂首静默,听候着指令。太后才道:“今日最是喜庆,与其看这些俗不可耐的歌舞,不如让本宫也瞧一瞧,咱们北齐儿郎们的风姿啊!” 原是想找些人,出个风头。 最先应和上太后之言的,是罗国公的儿子,人称小公爷的罗文初,如今在翰林苑当个挂名的修史小官,“晚辈斗胆,向太后献画一幅。” “准。”见太后点头,一旁的公公立刻朝着宫人做了个手势。 随后,一张近五米场的寿山图被展开,此画细节灵动,仙雾环绕,寿山之上更有无数只灵兽立于其中,却是一幅好画。 “不错!赏!”得了太后的赏,罗文初面上满是得意。 罗家打了头阵,自然各家的二郎们皆不落后,一连三四位都精心呈上了自己送的寿礼,温疏挨个一瞧,不是亲手画的,就是亲自做得,还有上台前舞剑祝寿的,好好的宫宴倒像是花涧坊的才艺表演一般,不伦不类。 这太后也不知怎么想的? 管她呢,温疏埋着头吃,这刚上鱼汤最是鲜嫩,搭着新鲜的莲藕,去了腥味,更有些微甜的口感。“绿蕊,再给我盛一碗。”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堂堂相府独女,还能饿着不成?”李嫣然已看着她吃了两份酥肉,一份蹄髈,还喝了一碗汤了,拉着她的胳膊,指着那在前头扭着腰身,跳着舞的女子道:“你瞧她,她都对着表哥转了好几圈了!你快去,将她比下来。” “那是你表哥,又不是我表哥。我管他作甚?”温疏伸出两根指头,将挽着她胳膊的手掰开,“再者,我都是相府独女了,何必去与她们争个高低。” 李嫣然不悦,她少有机会到宫中,最是小心谨慎,就连宁王妃都叮嘱过她:“在宫中低调行事,莫要争风头。” 因而,她虽然有心想去争一争,但到底是底气不足。若是出了差错,怕是连宁王府都待不下去。 然而,正当温疏旁若无人地继续享用着美食时,那台上的女子却突然点了她的名字,“听闻温姑娘自幼是多才多艺,不知今日为太后准备了什么寿礼呢?” 说话的人,是暂住在罗国公府中的太后的表侄,罗倩。按照京城里的传言,这位罗姑娘是太后与皇后准备许给顾珩做二皇子侧妃的,只是如今正妃都未曾定下人选,就更别提侧妃了。 往日京中宴会,温疏也曾与她见过几面,每次她都急切地望着温疏身边凑热闹,是不是点上两句以后两人要做姐妹的事情,惯是会恶心人。 “自然是准备了最为贵重的寿礼了。”温疏一拍手,太监连忙寻出了她备的寿礼。 只见,这寿礼竟是两个太监一并抬着,才将将被抬了出来。 “这是?”皇上有些好奇地问道,“何物?” 罗倩一脸不解,什么东西这么重。 二皇子顾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温疏,三年前他便离开了太和书院,于六部轮转任职,这既是皇帝对他的考核,也是他身为皇子该做的事情。公务繁忙,两个月前他又急往扬州处理私盐一事,虽有些眉目,却是官商勾结相互,无从下手。 “送予太后之寿礼,自当更为贵重些。”一手扶着绿蕊的胳膊,一手拎着裙边,温疏站起身来,抱拳朝着太后道:“小女只会些雕虫小技,还望太后与圣上海涵。” 太后一脸慈祥,与其包容道:“无妨无妨,本就是图个一乐。 “是。”温疏应了一声,众目睽睽之下用长袖将右拳包裹住,侧身立在了那装着寿礼的木盒旁边,只听她一声:“喝!” 竟是一拳打碎了那厚重的木盒,木屑四下飞溅,罗倩惊呼一声,抬起袖子遮住了脸,手背却还是被飞速划过的尖锐碎屑划破了一道血痕。 “哇!”罗霄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这力气竟是如此之大!想着前几日被她狠狠踩了的那几脚,不免身形一抖。以后,可得离她远些。而后,又朝着陆轻舟小声道:“如此凶悍,你把持得住?” 陆轻舟亦然是震惊,上一世的温疏是北齐的女状元,文韬天纵,除了箭术尚可,却是不曾会功夫。难道,是他前世了解的太少了?等到他将视线移到另一侧的陆玉安三人身上时,那三人皆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仍旧是错过了许多。 破碎的木盒之下,一只硕大的黄金寿桃现身在众人面前!金光灿灿,便是夜里都遮不住着亮堂的颜色,毕竟这纯金的寿桃足足有半个人身那么大! “这?”皇上一惊,温文清一个文臣,怎的生个女儿如此暴力? 便是太后都愣住了,她竟然一个拳头就打碎了木盒!而且那寿桃是何意? “哈哈哈!哈哈!”鸦雀无声的震惊之下,一道爽朗的笑声响起,镇北将军罗玄拍手喝彩道,“小姑娘,实乃巾帼之辈啊!” 温文清也未曾想到,自家女儿还有这本事。 温疏很是谦虚道:“雕虫小技,雕虫小技。” 说话间,位于右手之首的常宁长公主顿了下目光,那一招拳法,她也曾使过。 “温姑娘,你一女子,未免太过粗鲁了些。”卢倩手背泛疼,眼底更是蓄了泪花,“今日是太后寿宴,你怎能随意动拳脚呢?看看,我这手都给你弄破了!” 第四十二章 心仪之人 寿宴上见血是不吉之兆,未曾等到太后开口,皇后便道:“来人,带卢姑娘下去看看伤。” “我!”卢倩还想再说两句,却是在看到皇后的眼神后,立刻噤了声,“是,多谢皇后娘娘挂怀。” “好得很,好得很啊!”太后顺着镇北将军的话,笑道,“确实是巾帼之才,咱们皇家就少一位如温姑娘这般英勇豪爽的女子啊!” 这话一听,温疏心底狠狠翻了个白眼,又来? 这些年,太后与皇后的算盘珠子都要打翻了,算计了各种法子让她入宫,或是特意安排她与顾珩同行出游,字字句句皆是让她与皇家结亲的意思。 今日,居然当着众人面,还打着这念头呢! “太后此言差矣,常宁长公主曾率领三千精兵于疆场厮杀,于万人叛军中救出了陛下。此等英勇,小女敬佩万分!实在是愧不敢及。”温疏朝着常宁长公主的方向俯身一拜,“长公主之风范,小女若能学得半分,亦是小女之荣幸了。” 这一席间,又是静默,常宁长公主醉醺醺的眼神轻眯,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温相,倒是养了个好女儿。” 温文清谢道:“承蒙长公主夸赞。” 此刻,视线皆都回转过来。当年叛军起义,圣上奉旨围剿叛匪,却是被人生擒,若非常宁长公主相救,怕是早就没了性命。此时虽说是功,但于圣上而言,更是耻辱。常宁长公主活着一日,对圣上而言都是不堪。 对于常宁长公主而言,她一时好心救了人,如今却成了她的报应。顾及人言,皇帝不杀她,却是用别的法子折磨她,这皇室之中,皆是些自私卑劣之辈。 “本宫乏了,先退了。”用她做靶子,她倒是胆子大。而后,常宁长公主朝着温疏冷眼一笑,“温姑娘,也早点儿歇着吧,可别伤了手。” “是。小女遵命。”温疏朝着常宁长公主憨笑一声,却是在她转身离开宫宴时,又是一声大喊道:“长公主!我最崇敬您啦!日后,我也要跟您一样,上阵杀敌,护卫山河!” 前面的脚步停下了,常宁长公主略微像左侧转了下头,只道一声:“随你心意。” 等到坐上了出宫的软塌,侍女风月才轻声笑道:“那温家姑娘倒是胆子大,竟在圣上面前直言要学您呢!” “生在温家,胆子怎可不大?”坐在软塌上,心绪却是突然想到了那夜的男子,“去一趟花涧坊。” “是。”见主子又思及故人,风月轻叹了一声。 幽静的道路上,唯有人影晃动。 宫宴上,温疏的一席话让太后的话哽在了脖子里。但终究,她还是道:“女儿家何须上阵杀敌,还是更应该寻个好人家才是。” 皇帝被刚才的那一句话刺激到了,若是以往,他会拦着太后皇后几句。可现在,瞧着温疏那不上道的样子,他总算认清了这小丫头就是一个刺头,连他这个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等到皇上一个眼神扫射而来,温文清微微一笑,继续坐下喝酒了。女儿长大了,他也管不住了。 而后,皇后也应着太后的话,问道:“温姑娘,可有心仪之人啊?” 顾珩目光炯炯地锁定着温疏,他前些日子与她写信,便是希望她能早些答应他。可温疏想来左顾而言他,从未与他明说过。 这些年来,温疏早就把握住了精髓,顾珩政务繁忙,两三个月才能约她一次,每次她都能恰巧遇上陆玉安或者裴玄,一来二去,次次都是三人行,谁也占不得好处。但是这一年来,温疏明显感觉到,顾珩的耐心快没了,上一次他竟是将她压在马车内,让她答应嫁给他。 温疏被人压在身下,心底却满是憎恶,这人已然是将她视为自己的掌中之物,丝毫不顾及她的想法和感受,那张曾经几番诱得她心动的脸,如今和陆轻舟比起来,更算不得什么。 然而,为了稳住顾珩,她还是轻声细语道:“二哥哥,我自然是喜欢你的。只是我爹不同意,他不愿我嫁进皇家。” 顾珩握紧了她的手,将她压在身下,紧贴着她,“若是你愿意,便是温相也拦不住你。他最是宠爱你了。” 她爹最是宠爱她了,温疏难道不知? 上一世顾珩也知,却是利用了这一点,利用了她的感情,让温家为他铺路。他所说的爱有几分是真的呢? 或许有一丝是真心,但大多都是权欲。 温疏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若她不是丞相之女,究竟还会有人爱她呢? 然而,这个问题很快就被温疏抛之脑后了。丞相之女,是她的优势,是她父亲为她挣得的荣耀。但,绝对不是别人利用她的理由。 看着顾珩期待地眼神,温疏知道,今日之事他必然也参与其中了。 “你若是无中意之人,那不妨本宫给你做个媒,就当今日喜上加喜了!”见温疏没有回答,太后连忙补上了一句,这便是要赐婚的意思了。 众人心底皆是打鼓,陆玉安手心满是汗水,太后怎能如此咄咄逼人呢?太后偏心,明明他也是太后的亲孙子,可她只会偏帮二皇子顾珩。自己明明也是皇室之人,却只能做个外姓王爷! 裴玄眼底深沉一片,皇家之人,真是无耻至极! “这心仪之人嘛,有啊!”温疏爽朗一笑,举起右手食指,朝着一侧顺着那些世家子弟一一滑过,“那就是~” “那就是——” 陆玉安和裴玄都握紧了手,刚才可是指到他们了。徐岩连忙将头缩进了桌子底下,这小祖宗是想折腾死谁啊! 而从始至终都被温疏忽略过得顾珩冷了眼神,她竟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她一直在骗他!手中的酒杯差点儿要被他捏碎,心中愤怒不已。 “到底是谁?你已经来回指了几遍了,不会在故意胡弄本宫吧!”太后一拍桌子,厉声催促着。 “回禀太后,这夜间月色太暗,小女有些看不清而已。”温疏耸了下肩膀,很是无辜,等到她再次抬起手时,陆轻舟的眼前一亮,她在指着自己? “我,心仪,他!” 第四十三章 她不矜持 “咳咳咳——咳咳咳——” 正看着戏呢,结果这戏的主角竟是自己?罗霄猛地拍着自己的胸膛,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气给呛岔了气。 她干嘛?她指着自己干嘛?瞪着一双大眼,罗霄缓缓抬起了右手指向了自己的鼻尖,问道:“我?” “对!就是你!”温疏走到了罗霄的桌前,很是自然的朝着他行了个女子的初见礼,膝盖轻弯了一下,头颅微点,笑道,“不知罗小将军,意下如何?” “我?”罗霄被吓了个半死,身侧的陆轻舟已是冰冷了脸色,浑身散发着快要冻死人的杀气。兄弟妻,不可欺。罗霄顿时往后退了一步,却是人还坐在凳子上,整个人径直往后摔了下去,”哎呦!“ 虽是摔疼了,却是慌张撑着地面站起身来,连连对着温疏:“你你你,你离我远点!我可不喜欢你!你一个女子,怎能如此不矜持?” 得了这句话,温疏也不恼,以罗霄的性子,答应了才是怪事。“罗小将军此言差矣,是太后与皇后问我,是否有心仪之人。我自是不敢妄言,这才特与您表明心意。罗小将军若是不喜欢我,直言拒绝就是,何必出口伤人呢?” 罗霄心底念叨着:她果然没安好心。这是让他背锅呢! 陆轻舟周身的寒意渐散,知晓温疏是被逼无奈,才点到了罗霄。为此,他重重踢了罗霄一脚,示意他好好说话。 宴席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般,罗霄忍着疼,眼睛瞪了陆轻舟一眼,这人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兄弟。” 裴玄和陆玉安的心底皆是一震!他们刚才都等着温疏指向自己,谁承想被一个罗霄给截胡了。更让陆玉安刚到心慌的是,他刚刚似乎是看到温疏的指尖在陆轻舟的面前停顿了一下,不知是不是他眼花。 宁王妃曾与陆玉安提过一嘴:那小贱种傍上了温家,不知浪到哪儿去了。 可等到陆玉安向着温疏打听时,却是得了一句:陆轻舟?许是离家出走了? 朝着顾珩的方向望了一眼,裴玄看着那人眼中几乎难以掩饰的震怒与不甘,心底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疏儿,你可有一丝喜欢我?”自两年前,温疏及笄礼之后,裴玄就曾在大着胆子,向温疏表明过一次心意。秋日的落霞灿烂如烟,两人坐在游船上,钓着鱼,赏着日落。 悠然的景色之下,温疏的指尖划过了他的手心,她抬眸深情款款地望着他,道:“那你说,我为何会陪你在这里赏景呢?我可是特意拒了陆玉安的约呢!” 短短一句,似是无须再多言,裴玄便开心极了。 “不过,陆玉安与我青梅竹马,我不想伤他的心。你懂吗?”温疏补了一句话,神色忧愁。 “好。我懂。”陆玉安对温疏极好,几乎次次都是他给温疏背锅,他们三个人每每遇到了麻烦,也都是陆玉安冲出去解决,皇帝侄儿的身份,往往能第一时间解决很多问题。 对于裴玄而言,温疏最是离不开陆玉安的照顾,况且若是只有他一人,他怕是也拦不住顾珩的心思。 “也怪本宫与皇后多言了。既然罗小将军对温姑娘无意,你也不必伤心。这样吧,不如本宫给你找一个更好的……” 未等到太后这句话说完,温疏直接哭成了个泪人,从小到大,装哭的本事她练得最好,“太后,小女知道您是好心。可如今被罗小将军这般说我,我哪里还有脸再说亲事。我我我……我不如青灯古佛入了尼姑庵得了!” 说完,竟是直接朝着外头跑了出去。 一时间,太后更是无言以对,这? 这也太没规矩了。 温文清随即起身道:“小女性情向来高傲,怕是一时接受不了罗公子的拒绝,不堪于人前受辱。微臣替小女向太后赔个不是了。” “无事无事。”温丞相都这么说了,太后已然不得再追究什么。 这一场寿宴被闹了一通,到底是早早结束了。 等到顾珩送皇后回宫时,皇后叹息道:“你往日总说温家女儿对你有意,只是困于身份,难以明说。可我与太后已经多次试探过,今日你也亲自瞧见了。她根本无心与你,珩儿,你是皇子,是母后唯一的孩子,你该知道怎么做。” 皇帝年纪渐长,朝中立储君之声渐起,想要获得更多朝臣的支持,联姻与子嗣都是必走的路。 “是,儿臣明白。”顾珩直视着皇后的视线,重重点头,“王妃之选,全凭母后做主。” “好好好,有你这句话便成。”皇后欣慰不已,“私盐之事,怕是还需要你跑一趟。你且,多注意安全。此事能否水落石出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益的人是谁。” 句中的意思,顾珩一点就通。他回道:“儿臣,必不负父皇与母后的期望。” “二殿下,这礼还要送去温府吗?”等回到了宫殿,自幼跟在顾珩身边的服侍的王福公公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顾珩自扬州带了一箱子精致有趣的小玩意儿,大多是民间之物,木偶、皮影、翻花绳等等,只因温疏曾说过:“若是可以,我最想与二殿下做一对民间的平凡夫妻。” 他信以为真,如今看来,只是被她骗了一场罢了。这些东西,怕是送给了她,她也不曾认真看过吧。想到今日,她脖子上戴着的那条红玉吊坠,终究还是有了一丝心软,顾珩道:“不用。先锁进库房吧。” 等到月色高照之时,顾珩在床上辗转反侧。无碍,她不愿做他的妻,不愿进宫。可是这世间的事情,从来都不是看谁愿不愿意,而是能不能够。 温府的马车内,温疏懒洋洋地躺着,这日子真是愈发不好过了。 绿蕊提着一盏油灯,拿着驱蚊止痒的膏药,一点一点地涂在温疏已经红肿的胳膊上:“太后也是,夏夜里办寿宴,这多招蚊子啊!” “皇家的人,花招多着呢!”温疏今日算是彻底得罪了太后,更是连皇上也得罪了。不过,最要命的,还是得罪了顾珩。 不过,时至今日,也该是撕破脸面的时候了。 第四十四章 当街卖女 “今后,若是府中收到了二皇子的帖子,一律都拒了吧。”温疏伸出了小拇指,细长的指甲尖轻挠了一下胳膊,瘙痒之感才略微舒缓了些。 “幸好二皇子还需赶赴扬州,小姐不必多担忧他。”绿蕊跟着温疏这些年,倒是看出来些门道。二皇子虽看似喜欢温疏,却是处处都束着自家小姐,恨不得温疏只与他一人说话才可。今日太后与皇后如此咄咄逼人,他也不曾为小姐说上一句,若小姐真嫁入了皇室,才是真得倒霉呢! “都怪我浅薄,往日里还觉得二皇子大方,最是记挂小姐。今日一看,也不过尔尔。”绿蕊收了膏药,“等回了府,我就把二皇子送的那些东西都收好了。再不拿出来。” “嗯,是该好好收着了。指不定那日,还得还回去呢。”重生一世,温疏尽可能地保持着低调谨慎,不在明面上干涉每一件事情的进展,只敢在暗处加派人手,唯恐被顾珩看出端倪。 如今,镇北将军入京,北疆的战事才是重点。自己不可能一直都守在京城,也不可能始终站在暗处。 “对了,将昨日绣娘做好马靴给裴玄送去。”想着刚才裴玄惊诧不明的眼神,温疏觉得有必要再宽慰他一下,“罢了,还是我明日亲自走一趟。” “好。”绿蕊点了点头,却又问道,“陆小世子那儿可要再送些什么?” “他?”温疏摇了摇头,“不用管他,他自有李嫣然陪着。” “也是。”那李嫣然每次都找她家小姐的麻烦。 然而,等到温疏走了,罗霄的头才是更大了。 回去的路上,陆轻舟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罗霄喊着委屈道:“我都拒绝她了!你还想干嘛?” “揍你!”说完,陆轻舟冲过去就是一顿打,这马车之内,拳脚相加,罗霄便是想躲,也没地方躲。 “陆轻舟!我是无辜的!”罗霄喊声震天响。 陆轻舟当然知道他无辜,他现在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 第二日,骄阳似火,蝉鸣声不断。 “备上些冰来,这日头简直要晒死个人。”温疏一早就被热醒了,屋内的凉扇不顶用,仅是穿了一层蚕丝长袖轻纱外衫也还是热得出汗,指尖都觉得黏糊糊的湿热,怕是要出疹子。 绿蕊重新布置了马车,车盖顶棚加了一层遮阳伞,又在车内放了玉石做的冰席,冰席上铺了一层蚕丝细纱软铺,两侧的车帘都换成透风的竹帘,这才稍微凉快了些。 “走吧,河边儿更凉快些。”温疏脱下了外衫,只着了一件青绿色的吊带齐胸襦裙,拿着一把竹制的腰扇扇起风来。 绿蕊将外衫叠放在了一旁,又拿起扇子,帮着给温疏扇风,“这日头,合该去庄子里避暑了。” “等过些日子,咱们就去。”若不是摊上了镇北军的事,她是真想早点儿去庄子上。 缓缓行驶的马车,突然半道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天气太热,温疏心烦气躁地问了声。 “我下去看看。”绿蕊下了车,往前头走了两步,却见到路中一个泼皮癞子拖着一个近乎赤身裸体的女子跪着,那破破烂烂的衣裳根本遮不住什么,任谁看着都觉得可怜。 “卖女了!卖女了!黄花大闺女啊!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即可!” 更有几个男子调笑道:“哟,这衣裳都没有,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这刘泼皮前几日在赌坊输了钱,输了个精光。这瞧着是连女儿都卖呢!”人群中,几人窃窃私语道。 “哎呦,那女子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爹,瞧着打扮,还真不知是不是黄花闺女呢!”那白发老婆婆啧声不已。 绿蕊往前走了两步,便被那泼皮赖子盯上了,那人一个箭步跑到了她面前跪下,大喊道:“这位姑娘啊,您买了她吧!这日头太热,可经不住晒啊!您府中有个打杂烧火的事,或是刷个粪桶都行,她都能干。” 说吧,那泼皮赖子还偷摸斜捂着嘴巴道:“若是您府中有些个公子,她刚好能暖床呢!” 这一句句的污言秽语,吓得绿蕊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绿蕊,怎么了?”温疏穿上了外衫,掀开帘子问了一声。 绿蕊走到车窗外回禀着:“这人似是在卖女呢!” 卖女? 京城最是北齐繁华之地,便是再穷也不至于卖儿卖女。温疏将头半伸了出去,那刘泼皮一抬眼就看到了她,眼中更是惊艳贪婪之色,连滚带爬就要冲过来,却是被人一脚踢翻在地上。 “滚!” 是陆轻舟。 “你怎么在这儿?”温疏歪着头,好奇一问。 “我今日休沐。”其实,陆轻舟已在温府外头守了一夜了,他是揍了罗霄一顿,但还是忍不住想来见她。只是,越长青早就有了防备,他试了七次,都被温府的人拦在了外头。 “求求您了,发发善心!可就买了她吧!”刘泼皮在地上滚了一圈,却还是不依不饶地求到了温疏面前。 随后,那女子也哭哭啼啼地跪在了她面前,“这位姑娘,求您买了我吧。否则,否则我爹就要给我卖到花楼里了!” “抬起头来。“温疏朝着她说了一句,那女子连忙抬起脸来,长得倒是不错,倒是很像她娘。 这一刻,温疏轻笑一声,现在她知道为什么了。 只是在她这里寻不到法子,便是另想一招,折腾到她爹头上了。 绿蕊也是一愣,这…… “小姐,她,她好像……” “你为何卖女?”温疏朝着刘泼皮招了招手,他小心地看了眼陆轻舟,见他没动作,这才爬着过来。 “小人输了钱,这无奈才卖女啊!”刘泼皮装模作样地抹了把泪,“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就能行!” “你呢?你真是他女儿?” “我……” “你若不是他女儿,我可将他扭送官府,也能保你周全。这京城里,能得罪温相独女的人,少之又少。”温疏记得,上辈子也曾有个女子长得如她娘一般,哭着喊着要嫁给她爹。 “若你真是他女儿,我也能出十两银子买你,不过入了奴籍,便是一辈子的奴才了。” 第四十五章 她没站稳 地上的暑气蒸腾,干裂的泥地上只随意铺了些长条的青石板,以供马车出行。只是青石吸热,而那女子的膝下皆是破洞,怕是早就被烫红了皮。 “小女,小女——”女子支支吾吾,眼珠子四下转动,上齿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作答。若是买卖仆役,她也不过是自卖其身,签个死契罢了。这现在,当真若是入了奴籍,她便是有法子,也无法赎身。 “你若是做不了决定,我帮你做决定如何?”温疏的下巴趴在车框上,外头的热气让她的脸蛋都有些泛红了,陆轻舟略微移动了些身子,刚巧为她挡了日光。 “你叫什么?”温疏追问了一句,前世那女子好似,叫?叫做? “小女单姓刘,名花儿。”这一句话,倒是给自己冠上了那刘泼皮的姓了。 “既然你真是他的女儿,我又见你如此可怜,那买就买了。绿蕊,给他十两银子。赵大,你且带这位姑娘去看看大夫,好好查查别有什么病,既然是买个奴婢,也得是身体康健才是。”温疏与赵大做了个眼色,命他将人带下去。 “多谢,多谢贵人!”刘花儿连连叩首,额上都撞得红肿起来。 “走吧。莫要误了我的时辰。”温疏未曾与她再多说什么,却是对着陆轻舟笑着问了句,“陆校尉今日,若是得空,可给我做一日马夫?” “好。”陆轻舟点头答应,不管是做马夫,还是做什么,只要跟在她身边,都行。 绿蕊将一锭银子扔了过去,心中感叹:让校尉做马夫,也就自家小姐想得出来。 刘泼皮从地上拾起了银子,擦了擦灰,往牙口里轻咬了一下,拿着钱就跑了。周围人皆是唏嘘不止,“瞧瞧,怕是又去赌了。” “赵大,盯着一些。”温疏朝着赵大招了招手,小声说了一句。 “是。”这边,赵大领着人走了。 绿蕊踏着小凳上了马,赵小收了凳子,而后将身子往一侧移了移,将那赶马车的位置空了出来。 “去哪儿?”陆轻舟隔着车帘,轻声问了一句。 温疏嫌热,又将那外衫脱了去,悄悄拉在帘子的一角,背后的凉气袭来,陆轻舟往后看了一眼,嫩白的肌肤映入眼中,一条细细的吊带垂挂在肩头,只稍再侧一些,就能滑落而下。 “哗——” 车帘被他一把扣上,她竟只穿了一件小衫,陆轻舟低沉着嗓音,又问了一次,“去哪儿。” 温疏被他这一举动闹得好笑,“去杏林渡口,我可约了人呢。” “驾!” 长鞭一扬,马车继续晃晃悠悠地动了起来。 绿蕊小声凑到了温疏耳旁,问道:“咱们去赴裴公子的约,带着陆公子去?这好吗?” “这不正巧,介绍他们互相认识认识。”温疏将脸靠在了冰炉上,刚被日头晒着的热气才消散了些。 “啊?”这有什么好介绍的,绿蕊不解。这两位,看着都是不好惹的主,性子又倔。若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放心,打不起来。”温疏只看了绿蕊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便是打起来也无妨,最多是个两败俱伤罢了。 杏林渡口,是京城最大的渡口码头,每日往来的货船车马有近百辆之多,比起陆运,船运虽有一定折损,但时效最快。虽有些河盗之辈,但大多不堪一击。河运之上,乃是扬州船运之商,杜家为尊。 越是靠近杏林渡口,越能感受到京城的繁华之景。往来商贩不止,车水马龙,便是马车也只能停在渡口外的小巷外,若是再往前挤,怕是要被堵在路中了。好在,这处近水,已是清凉了许多。 “就停在这儿吧。得走过去了。”温疏唤了一声。 陆轻舟拉紧了缰绳,马儿抬了两下前蹄,便稳稳当当地停下。等到他下马回首时,温疏朝他一笑,伸出手来。 “小心。”那带着丝丝凉意的手心搭在了他的小臂上,却是一点儿没浇熄他心中的火苗,刚才那一幕紧紧萦绕在他的脑海,哪怕现在温疏已穿上外衫,仍旧让他难以克制地朝着白皙处看去,却是下一秒就移开眼神,不敢在抬头分毫。 “赵小,你且在这儿,看顾着马车就好。”说完,温疏提着裙摆,往下轻跳了一下。陆轻舟未曾反应过来,凭着直觉往前跨了一步,将人拦腰搂在了怀中。 顺着他的环抱,双臂搭上了他的肩头,温疏跌入他的胸膛,故作惊呼道:“哎呀,没站稳。” “没事。我扶着你。”这几日,陆轻舟已发觉自己根本摸不透她的想法。她允他靠近,又时常会将他推远,像是逗猫逗狗一般。 渡口东边的一侧,留了一条单独的木桥,温疏刚上桥,便有一位中年男子迎了上来,“温姑娘,今日可来得巧了!” 陆轻舟为她打着伞,跟在身后。 河风吹起了她的裙边,温疏只得稍稍拎着些,步伐不急不缓,问道:“王掌柜,可是有什么好东西?” “那是自然!新从南边送来的珍珠,圆润饱满,最适合做首饰了!”王掌柜笑意更甚了,他一路引着温疏上了商船,这是一艘专供贵客赏玩的游船,平日里停靠在码头边,每每有宝物拍卖时,更是引了无数人争相竞拍,各世家的公子小姐们最是爱凑个热闹。 温疏虽不常来,但她出手阔绰,王掌柜次次都记得她,将她奉为上宾。 “好。等到拍卖的时辰,你记得知会我一声。”温疏在楼上点了个厢房,顺着木梯往上走去,江水摇晃着船身,陆轻舟收起了伞柄,虚扶在她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绿蕊感叹,这陆校尉竟是把她的活给抢了。 船舱之内,更是清凉一些。四四方方的舱内放置了两个大的冰炉,河风穿堂而过,沁心的凉意,最是让人神清气爽。 “他怎么在?”裴玄站起身来,只瞧了陆轻舟一眼,语气满是不悦。 陆轻舟看向对面的人,只淡淡作了个见面礼,道:“裴公子,真巧。” 第四十六章 无从选择 “遇上了,便一同来了。”温疏不再管两人,自行在桌前盘腿坐下,一碗冰酿绿豆丸子最能解暑热。 “站着做什么?坐下歇歇。”陆轻舟一路跟在她的身后,温疏抬眸望了一眼,伸手拉着他的衣袖,让他坐在了一侧。裴玄也紧靠着温疏的另一侧坐下。 绿蕊只觉得自己是个碍事的,轻叹了一声,独自往屏风的位置退了两步,以免扰了他们。 “在哪儿遇上的?”裴玄最先开口,他剥了一瓣橘子,递到了温疏的嘴边。温疏顺着一口咬了下去,酸甜的橘汁在口腔中溢出,清甜甘爽。 陆轻舟盯着裴玄的动作,眼中的冷冽加重。在这些人的眼中,他只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更不可能与温疏有所牵扯。裴玄这一番亲昵的举动,不过是在宣誓他在温疏身边的地位罢了。可最重要的是,温疏没有阻拦。 在她开口前,陆轻舟回道:“南巷的路上,有人拦路卖女。我自去看了看,正巧遇见了。” 裴玄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又给温疏递了一瓣橘子,“这京城中还有拦路卖女的人?不会是特意拦你的吧?” “嗯。是啊。”温疏还是更喜欢冰凉绿豆丸子,她偏了一下头,“那女子跟我娘长得可像了。” 温疏这句话,让裴玄与陆轻舟都皱起了眉角。 “你娘?”裴玄收回了手,将那一瓣橘子塞进了自己的口中,“昨日你刚拒了太后的意思,今日就有新花招了?” 温疏眼睛一亮,“对吧!这也太巧了!” 两人一应一和,对话自然亲昵,陆轻舟单坐在一侧,只觉得自己插不进话。 裴玄倒了一杯梅子酒,递给了陆轻舟,“陆校尉,年少有为啊。” 陆轻舟接过了酒杯,与裴玄对饮一杯,“裴公子,谬赞了。” “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呢!”见他们生疏如此,温疏笑出了声,“好了好了,本就是今日凑巧,正好给你们介绍介绍,别等有一日,大水冲了龙王庙,那才是惹了麻烦。” 听了这话,裴玄才放松了一些警惕,问道:“他是你的人?” 难怪陆轻舟会突然消失于京城,陆家虽不在乎一个私生子的死活,但到底是皇室血脉,也曾派人找了找,竟是一点儿消息没有。 “陆校尉,你说呢?”温疏侧过了身子,她举起了酒杯,朝着他问道。 这是第一次,温疏将他带到人前,虽然不知她是何意,但陆轻舟还是点头回道:“是。” “我知道,镇北军与镇远军一向不合,但如今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做事总得有些思量。何况,北疆的战事怕是要起了。”温疏收回了刚才懒散的模样,从袖中拿出了一封密信在桌面上展开。 “北疆的边防图!”陆轻舟只看了一眼,“你怎么会有?” 裴玄嗤笑一声,“还不是你们军中,除了内奸。” “也不一定,也可能是皇城之中有内奸。”温疏将边防图递给了陆轻舟,“你看看,这图有什么不对之处?” 陆轻舟细细端详了一遍,才发现了问题:“寒山关外十三城的位置,有所偏移。” 温疏点头道:“正是。” 而后,裴玄接上话,继续说着:“镇北将军一向谨慎,未免边防图被偷,哪怕是送往京城的图都做了城防偏移的标记。因而,收藏在皇城之中的边防图,并不精准。” 裴玄知晓这一点,是因为镇远军亦是如此做的,南方的防御军事皆有所变动,不仅是为了防止边防图被偷,更是为了防止皇家动了杀心。 “你们的意思是?”陆轻舟低头思索了片刻,而后突然抬头确认道,“是皇家?” 陆轻舟这才恍然大悟,前世镇北将军突然于战场暴毙,十万镇北军覆灭于大凉的决战之中,剩余的十万镇北军则在罗霄的带领下,重归北齐皇室统领。若非镇远将军不远万里前来支援,怕是边疆十三城无一可守。 等到今时今日,陆轻舟虽已提醒过镇北将军罗玄,但他所能做的,也只是提醒罢了。 “于裴家不同,镇北军罗家一族都在北疆,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圣上已觉得自己无力再掌控镇北军了。”温疏将手中的城防图重新折起,放进了信封之中,递给了陆轻舟,“我昨日说心仪罗家,是因我想让罗霄留在京城。如此,圣上或许会放心一些。” 一瞬间,陆轻舟的脸色煞白,“为何是你?不能是别人吗?这京城之中有那么多女子。” “当然可以是别人,只是陆轻舟,我需要罗家。”温疏坦然而言,“若不是今日遇见你,我会亲自去寻罗霄。” 裴玄看着他一脸呆愣的样子,直言道:“去问问罗霄,或者罗将军,他们可有别的选择。” 于裴玄而言,他也不同意这个做法,只是当下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若是让罗霄那个拎不清地与人结亲,只怕最后与女家闹得鸡飞狗跳,狼狈不堪。 “便是罗霄是个傻子,是个疯子,只要他未留在京城,于圣上来说,罗家都不值得信任。”温疏再次提醒道,“这一点,镇北将军应当更明白。” “麻烦你,帮我将这些话带给镇北将军了。”温疏不便直接与罗家人接触,有陆轻舟在,便更方便些。 屋内,陆轻舟这才明白,为何温疏会带自己来了。与她而言,自己与赵大赵小并无区别,她信任他,但他不是她的选择。 她选择了,更有用的人。 “好。”陆轻舟收下了信,此刻他已不想多呆了。“在下,告辞。” 等到人走了,裴玄才继续给温疏剥橘子,问道:“刚才那番话,不仅说给他听,也说给我听的?” “是啊。你不是生气了嘛?”温疏靠近了裴玄,一口含过了他指尖的橘子,温润的唇边滑过了他的指尖,“太后与二皇子都没了性子,谁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情。” “连我娘都被搬出来利用,我猜,他们应是等不及了。”温疏倾身伏在了他的胸膛上,“裴玄,你会帮我的,对吗? 第四十七章 借花献佛 裴玄一颗心都被她握在手里,轻轻一捏便能碎成渣子。温疏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这些年里深深印刻进他心底的念想,“当然,只是与罗家定亲一事,我亦觉得不妥。” “放心,只是定亲罢了。再者,镇北将军府也一定会答应。这一回,只当是投石问路,探探罗家口风罢了。”温疏离了他的怀抱,只轻轻动了一下肩膀,“帮我捏捏,这肩上总是酸疼,不舒坦。” 裴玄跪坐着移动了身子,于她身后轻揉着肩头,这些年来,温疏指挥惯了他,端茶倒水、捏肩揉腿这些事,也都成为裴玄娴熟的技艺,有时他竟是恍惚觉得,自己更像是她的陪侍小厮。不过,即便是小厮,那也比陆玉安好,温疏可未曾多看他几眼,更是对他嫌弃得狠。 “二皇子应当是三日后才去扬州,怕是会寻个机会找你。”指尖的力道刚好,裴玄看她闭上了眼睛,只轻抚着她的下巴,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胸前,这姿势更舒坦些。 “明日是李嫣然的生辰宴,我接了帖子,你明日便不用去了。”轻哼了一声,原本僵硬的肩颈,现下是轻松了许多。身后的人,明显停顿了一下,温疏侧过头,往上轻抬了下眼眸,笑道:“明日你该去镇远军入职了,没得因为这些小事误了时辰。早些立了威风,我可等着你成了大将军呢。” “等我成了大将军,我便来娶你。可好?”裴玄低下头来,唇瓣贴上了温疏的额头,却是一刹那,便被她躲了过去。 “那你可得快一些,别让我等急了。”温疏舒展了下胳膊,轻易将身后的人推开。 “好。”明明是问她的话,最后却成了他自己的立下的承诺。裴玄心知,温疏一向对权势最为看重,她对二皇子无意,也不过是不想受制于皇家罢了。 “咚咚咚——”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侯在一旁的绿蕊往前走了几步,小心抬起了门栓,推开了两扇木门,来者是刚才的王掌柜。 “温姑娘,拍卖会马上就开始,小人特来请您一观。”王掌柜弯着腰背,低头看着鞋尖,不敢看向前方一眼。 “走吧。说是有南海的珍珠呢。”温疏搭着裴玄的肩头站起了身。两人并肩而行,在王掌柜的引路下,往着船舱深处走去,热闹的人声渐响起。 贵宾首席之上,早已坐了一人。女子气质高贵,身着绛红长裙,盘花高髻之上插着一朵朵大红牡丹的绢花簪子,眉宇间透露着不可一世的威严。 “小女温疏,见过长公主殿下。”温疏走到她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昨日一别,今日再见,可不巧是缘分嘛。 “起身吧。”常宁长公主放下了手中的扇子,“温姑娘也来凑热闹?” “听闻这南海的珍珠磨成细粉,加上几味中草药,早晚薄敷在脸上,更有美颜之效。因而,才来看一看。”女子爱美,本就是件在普通不过的小事,温疏坐上了旁边的椅子。 裴玄也跟着落座在一侧。 这一回,常宁长公主倒是歪头看了一眼,“昨日听闻,你与那罗小将军当众表明了心意。可今日却是带着裴小将军而来,竟是一夜就变了心吗?” “女子立于世间,这婚嫁之事哪有任由自己心意的。我不过见过罗小将军几面,他日日流连花楼,更不过是纨绔一个。”温疏眉间轻蹙,眼角下垂,只满是哀叹之意,“若我能有长公主这般身份,怕是能自己寻个好亲事。” 这一番话,让常宁长公主思及了自己当年之事,她不顾自身安危救了圣上,所求不过是嫁给一个小小的书生。 “为何不可?他只是一介书生,我嫁给他,自不会阻了你登基之路。” “你堂堂公主,下嫁给无父无母、无名无籍的书生,将皇室的脸面置于何地?” “好好好!想让我去和亲!做梦吧你!我若是到了大凉,我必杀了那大凉国君,咱们谁也讨不到好。” 然而,常宁长公主得到了什么呢? 一具冰冷彻骨的尸体罢了。 那个书生,本来就不喜欢她。若非她苦苦纠缠,他早就离了京城,娶了他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了。不过是因着她的一时意气,平白丢了一条命罢了。 拍卖台上,精致的玉盘里,几十颗大大小小的南海珍珠放置其中,堆叠成了一座小山。个个圆润如玉,在中庭落下的日光照射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果真是难得的珍宝。 “五百两。”坐席中,一位衣着华贵的富家女子最先开口,温疏随着那处瞧了一眼,并不相识,且看那女子头上与身上的装饰皆是简陋,想必是个托。 有了开头,竞价的人自然也多了。 “六百两!” “八百两!” “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等到数字喊道一千五百两时,竞价者也都放下了牌子。 “一千五百两,可还有加价的贵客了?”拍卖师碰了两次银铃。 “一千八百两。”温疏举起手中的牌子。 这价,已然是高了。 一锤定音。“一千八百两,由这位姑娘拿下了!” 随后,身侧的长公主看了她一眼,“温姑娘出手,可真是大方。” 温疏盈盈一笑,等到小厮将一盒装好的珍珠递到她身边时,她道:“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还望长公主笑纳。” “哦?竟是给我了吗?”常宁长公主不动声色道,“所谓无功不受禄,我这个长公主可是徒有个头衔罢了。” “长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更有从龙之功,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小女臣服。”温疏言辞诚恳,“昨日小女所言,皆是肺腑。还望长公主殿下允小女一次表忠心的机会。” “衷心?你们温家不是只忠于皇帝吗?”常宁长公主的指尖拿起了一颗珍珠,细细瞧了瞧,表面毫无瑕疵,光彩照人。 这一处贵宾席,本就只有她们两人与裴玄在,温疏往前走了一小步,用着只有长公主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皇帝是个未知,谁是皇帝,温家便忠诚于谁。” 第四十八章 愿者上钩 常宁长公主愕然一愣,而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长公主,意下如何?”温疏亲手将那盘珍珠递了过去。 常宁长公主止住了笑意,眼角的细纹随之抚平,鬓角的白发被她撩至而后,她道:“若是二十年前,本宫说不定还会心动。现在嘛,本宫老了。” 话虽这么说,常宁长公主还是收下了温疏送来的东西,“这礼,就当是本宫给你保密的报酬了。” “小女多谢长公主,海涵了。”温疏恭敬相送。 路上,侍女风月将那一盒珍珠放进了坐垫下的夹层中,因着天热,打着扇子为常宁长公主去暑,“这温家的小姑娘,倒是有些胆魄。只是年岁太小,这话说得太透了些。” 跟着常宁长公主数十载,风月今岁也三十有五了,也曾跟着上过战场,于敌营中纵横杀敌。风月只觉得温疏有点儿意思,但不够谨慎。 然而,常宁长公主却道:“以她的出生,合该是这般坦荡。若是再小心算计些,便令人不耻了。” 本就是权势逼人的朝堂之人,若无野心,才难以在这京城生存。即便是菟丝草,也得依附对了,才能活得更长久些。 只是将算盘打在她身上,常宁长公主认为,她不仅仅是为了帮她夺那个位置,“去查查,宫中那位为何如此着急?” 顾珩已然是皇后嫡子,圣上近些年也都嘱意于他,这桩桩件件的朝堂大事都让二皇子插了一手,便是耐性再等等,也尚可。可昨日,分明是急了。 “是。”风月答应着,扇风的力道大了些,“这些日子天热,公主可要去芙蓉园避暑?” “花涧坊人可回了话?”思及昨夜的缠绵,长公主终究是动了念头,让人去户部拿来了红玉的奴籍,一个无人问津的罪奴,她要了,也就要了。 只是,那花涧坊的人竟然说:“贵人若是要给红玉赎身,还得去京兆尹府立个良籍才是。否则,咱们可不敢放人啊!” “已让人催了三四次了,都是一样的回话。非得立了良籍,才愿放人。”天色已近午后,车窗外徐徐凉风吹进,风月稍稍掀起了一些车帘,“公主,您看?” “不急。再等些时日。”立个良籍,倒是麻烦。但到底让她动了念头,常宁长公主轻笑一声。 “公主可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风月问道。 “想我四十的人了,竟还为了个半大的儿郎烦心这些。”风吹起了她鬓角的白发,美人虽老,却是风韵犹存。 “公主辛苦了半辈子,如今才得了欢喜。自然也是应当的。”这几日,风月明显觉得长公主的心情好了许久,比起往日里没精没神的样子,现在更有了些生气。 船舫内的拍卖已结束,温疏想着李嫣然的生辰,便又拍了两只玛瑙手串。“明日别忘了带上,省得她再说我小气。” “你对她,可比对陆玉安上心。”尽管李嫣然时不时就与温疏不对付,但每每有什么事情,温疏都会帮着她些,这一点就连裴玄都有些吃醋了。 温疏轻锤了下他的胳膊,“她一个孤女在京城,本就是靠着宁王妃才能活得自在些。若她父母尚在,也不用日日讨好着陆玉安,与我争锋了。” 上辈子,李嫣然并未入京,温疏总觉得是自己打乱了她的人生轨迹。何况,李嫣然的本性并不坏,虽然嘴上与她相冲,但是行事正端,还怪有些可爱之处。 “看常宁长公主的意思,怕是无心与我们为伍。”两人上着楼梯,裴玄顺手为温疏提起了下方的裙摆。 回了包厢内,日光斜照,映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水纹轻潋,乱了一江的宁静。 “有你在,她会考虑的。”温疏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绿蕊,去点些爽口的菜来。” “好。”绿蕊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这么说,你早知道常宁长公主在,才特意约我来此?”这么一想,裴玄有些不痛快,似乎每次只有用得着他时,温疏才会单独约他出门,每每还总会遇上什么人。 “当然。”温疏指了指那一旁的鱼杆,“递根杆子给我。” 裴玄起身,将那竖在一旁的竹制长杆拿来,亲自换上了鱼钩鱼食,又撒了个窝点,甩好了杆子,见鱼漂垂于湖面之上,才将鱼竿递给了温疏。 “疏儿,今夜十五开夜市,你陪我逛一会儿可好?”他侯在她的身侧,一脸期盼。 今夜,温疏本想早些休息的,她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鱼漂,“夜市吗?” 北齐实行宵禁政策,但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可开夜市,以促民生。 见她兴致缺缺的摸样,裴玄扔了一把鱼食到水中,湖面荡起了波澜,“便是逗猫逗狗,也得花些时间不是?” 将自己比作猫狗,他倒也说得出口。温疏眨巴着眼睛,望了他一眼,“行吧。正巧我也有些想尝一口桂花甜酒酿了。” 东市的桂花甜酒酿最是一绝,但夏日里唯有夜间才卖,白日里太热了,口感不好。 “好。”与裴玄而言,这便是他与陆玉安、与二皇子不同的地方,温疏会花些时间陪他。 但对于温疏而言,仅仅是这人性子乖僻,看似是个好说话的,实则内里黑得狠。温疏永远记得,陆玉安手臂上那被扎出来的血洞,时至今日都留着一块伤疤在那处。 更别说三月前,他差点儿折断了陆玉安的胳膊。 若真是养猫养狗,也该养陆轻舟那般的,人畜无害,还不太聪明。 “快!拿渔网来!”鱼漂动了一下,温疏提着鱼竿往后拽,裴玄起身拿起了一侧的兜网,左手撑着木栏,右手往下一抄,一条鲶鱼。 “今儿运气真好。”温疏催促了一声,扔了手里的杆子,“快,让人做道河鲜来。” “好。”见她兴致高涨,裴玄命人将鱼送去了厨房,又说了一句,“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更有意思。” 第四十九章 鬼市 “好久没来,这里倒是热闹了许多。”温疏坐在小摊子前,点了一碗桂花甜酒酿,浓郁的桂花香让人期待着秋日的来临,这夏日实在是太热了。 “若非你总懒得走动,这夜里有趣的还多着呢。”怕温疏贪凉,吃得太冷了,裴玄买了几个脆甜的炸丸子来,油纸一包,正温乎着。“这个给你。” 温疏用筷子戳进了丸子的中间,半咬了一口,搭配着酒酿刚好。 “待会儿去哪儿?”温疏对着夜市并不熟悉,夜里蚊子多,她实在不喜欢。正说着,温疏抬手挠了挠胳膊,幸而穿的是长裙,腿下还能遮挡一些。但上身的衣裳太单薄了,蚊子一咬就是一个包。 裴玄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火折,打开却是冒出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是?”温疏吸了一口,还挺香。 “驱蚊的香。”说着,裴玄又将腰间挂着的球形鎏金花鸟纹香囊打开,正巧能放进去那火折子,而后又将东西挂在了温疏的腰间,“特地给你准备的。” “我说呢,你一个男子,平白无故挂个香囊作甚。”有了驱蚊的香囊,温疏这才放下心来,否则她可真想早点儿回去。 “吃完了?”瞧着温疏擦嘴的样子,裴玄问了一句。 “嗯。总算是吃饱了。”刚才在船上正想喝鱼汤呢,结果突然一个大浪打了过来,好好的汤都打翻了,害得她吃饭的心情都没了,只随意尝了两口凉拌菜。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世面。”裴玄一改白日的严肃不悦,现下满是欢喜之情。 温疏见他如此开心,也笑道:“好,裴小爷,我倒要瞧瞧还有什么世面,我没见过。” 热闹的人潮中,裴玄牵住了她的手,“小心,别走散了。” 顺着人群往街巷的一侧走,灯火阑珊的夜市深处,一颗古树立在边缘之处,其后是一道两人高的红砖围墙。等到温疏站定时,才发觉竟然到了一处死胡同。 阴气森森,颇有些吓人。 裴玄朝着她回眸一笑,“看好了。” 随后,少年抬起右手,顺着红砖墙敲打了几下石砖,那砖头竟然往里被退了进去,片刻后在大树背后的围墙竟然变成了一道石门。 一个侏儒提着灯笼想外头照了照,裴玄递给他一个圆形的金币。 “请吧。”侏儒弯腰请他们进去。 这一道内门幽幽暗暗,温疏握紧了裴玄的手,此刻她倒是有些庆幸,刚才早些让绿蕊回去温府了,虽说是怕被她爹发现她人没回来,让绿蕊躺在床上假装成她,但若是来了,怕是吓得哆哆嗦嗦不可。 然而,等走过了这一条暗道,却是另一番景象。 “哇!”温疏惊讶不已,赞叹道,“京城竟然有这般好地方!” 只见前方隐约可见一排排摊位,灯火摇曳,人影憧憧,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温疏心怀忐忑,却又充满好奇地拉着裴玄走了进去。 “这是什么?”温疏指着小摊上的人偶推了一下,那人偶竟然瞬间碎成了几块,而后又重新拼成了完整的小人。 “这是用磁石做的人偶,每个部位都是相互吸引的。因而不会碎掉。”裴玄一一与她解释着,这里是京城的鬼市,卖的是奇珍异宝,古灵精怪的玩意儿,虽然大多拿不上台面,却是有趣许多。 鬼市?温疏上辈子可不知道这样的地方,果然这京城啊,隐藏了太多东西。 “跟我来。”见温疏停留在每一个小摊子,移不开眼睛,裴玄只得拦住了她的腰间,将人往往轻轻推动了两步,“先去哪儿,等过会我再带你回来看。” 温疏被他推着往前走,差点儿就踩到了前方的人,“好好好,你慢点。” 这话刚说,温疏突然觉得那人看着好熟悉,那张侧脸—— “等等!”她停下了脚步,扯住了裴玄的腰带,将他整个人拽到了一旁的石柱后面。 力气之大,拽得他腰间生疼,就差闪了腰,裴玄被她硬生生地掰着脑袋,眼前一根手指头出现,正指着右前方:“那人,像不像镇北将军?” 裴玄定睛一看,身形高大,双肩下垂,跨步而行,是常年当兵之人的行军之姿。“似是有些像。” “低头”前面的人突然回头,温疏按着裴玄往下蹲着,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裴玄的后背紧紧靠着她的柔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鼻血上涌了。 一想到小时候流鼻血的事,裴玄赶紧往前移动了下身子,若是现在再丢脸,那他可就真得没法解释了。 转过脸来,温疏眼睛一亮,就是他! “就是他!镇北将军,罗玄!”温疏激动地拉扯着裴玄的腰带,却是一个用力,将那腰带扯了下来,衣襟散乱,裴玄连忙抢过腰带,站起来准备重新系上。可猛然一个起身,却是撞倒了一侧的摊位,将那卖小人书画的架子给撞倒了。 “哗啦——”一声,满架子的书应声倒地。 “你们干什么呢!没长眼睛啊!”买书人看着是位一本正经的书生,但温疏朝着地上随意看了一眼,那书里竟是些缠绵悱恻的画面,甚至还有群芳游艳之图。 哦,原来鬼市卖的是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怪不得上辈子她在京城的书铺里翻了许久,也没找到这些春宫册。原来,都在这里。 这一番动静,惹得对面正在与人说话的镇北将军站定了身子。他望着一看,温疏与裴玄俱是一愣。随后,温疏憨憨一笑,朝着镇北将军抬起了右手,打了个招呼。 “真巧啊。” 镇北将军一身黑衣,面相威武,可此刻看见他们,却是眉头紧锁。 裴玄在一旁着急忙乱地系腰带,温疏则是从腰间拿了一袋银子递给了买书的小哥,朝着他耳旁说了句:“明日,讲这些书送去百草堂的后门,别忘了啊!” 而后,她快步走到了镇北将军面前,笑道:“罗将军,你也来这里买东西吗?” 罗玄瞧着面前笑容灿烂的人儿,只觉得头疼,她怎么在这儿? 还和裴家的小子在一起。 第五十章 姻缘树 “你们跟踪我?”镇北将军罗玄只看了两人一眼,便冷声道。 温疏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们也是刚进来玩玩的。” 因着刚才那一幕太过丢人,裴玄连头都不好意思抬,只垂首抱拳道:“晚辈裴玄,见过将军。” “既是在外头,无须这般多礼。叫我一声叔就行。”这句话,是罗玄对着温疏说得。小时候,温疏最多喊得就是“罗叔叔”,罗玄此生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生个女儿,家中只有两个皮糙肉厚的儿子,最是羡慕温文清有这般可爱的女儿了。 而后,他朝着裴玄冷哼了一声,“你爹倒是会占便宜,用我的名字,给他儿子取名。且告诉你爹,他的镇远军,与我的镇北军差远了。” 温疏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呢!原来裴玄的爹是个学人精啊! 鬼市热闹非凡,镇北将军却是只身前来,但瞧他刚才砖头与人说话,可现在温疏却是见不到那个人了。碍于裴玄跟在她身边,她也不好多问,说不定就是他们刚才扰乱了罗叔叔的正经事儿呢! “罗叔叔,咱们两个小辈就不打搅您了,您先忙。我们去别处逛逛。”温疏一鞠躬,拉着裴玄转身就走了。 裴玄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爹当初为什么非得给他取这个名字? “我爹也是,瞎取名。”裴玄啧了一声,心情不悦。 温疏拍了下他的脑袋,“你爹啊,是想当镇北将军的爹。” 小时候,温疏曾听过温文清说过裴家与罗家的渊源,裴将军与罗将军也曾是一同长大的好兄弟,虽说两家是对手,但北齐境内能与之一战的,也唯有他们彼此。 “罢了罢了。还好你刚才拉我走了。”裴玄往后瞧了一眼,没看见人,这才放下了心思。“不过,这半夜来鬼市,看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这有什么奇怪的,回了京城,总得逛逛才是。”温疏打着幌子,将话题揭了过去。“好啦,你不是还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等到了地方,温疏一脸疑惑不解,“来这里做什么?” 面前,是一棵挂满了红绳的姻缘树。 “挂红绳。”裴玄递了一根红绳给温疏,“我们一起挂,若是挂上,便是有缘。” 对面的人,眼神中满是坚定而热烈的爱意,温疏接过红绳的手颇感沉重。这棵姻缘树上满满当当都是缠绕在一起的绳子,一根搭着一根,一根绕着一根,仿佛那些纠缠在身上的命运,绵绵无尽。 “你从哪儿听来的?真有用?”温疏不由质疑了一声,对于裴玄,她有过一丝丝的心动。但是她对所有人都一样,陆玉安救她,她动过心。顾珩的体贴,她动过心。就连陆轻舟,她都因他的容貌而念念不忘。 但动心而已,又不代表一辈子。 温疏已死了一次,她早知动心是最不值得的事情。她更不可能为了一时的动心,而允诺一生。 “这棵姻缘树最是灵验,听闻有一对情人,两家本是仇怨宿敌,但在这棵树上挂了红绳以后,成了夫妻。”裴玄握紧了红绳的一端,从钱袋里翻出了两枚铜钱,一枚系在了红绳上,一枚递给了温疏,“绑上铜钱,更好扔上去。” “疏儿,我会成为北齐最厉害的大将军。比我爹,比镇北将军都要厉害。”裴玄见温疏停了动作,呆愣愣地望着他,他便自己将另一枚铜钱绑在了温疏手心的绳子上,“等我成为大将军,嫁给我好吗?” 这一次,裴玄说得更加真心诚意。 然而,温疏的脑海中却是浮现了另一个人影,最厉害的大将军吗?上一世,陆轻舟是北齐的战神,是人人敬畏的大将军。而眼前之人,放弃了边境的百姓,只为了他心中的情爱。 “那便扔着试试看吧。”温疏未曾回答他的问题,嘴角弯起了笑意,将绑了铜钱的那一段摇晃起来。 裴玄顺着她的动作,也晃起了手中的绳子,他喊道:“一、二、三,扔!” 两人齐齐往上一扔,一根红绳挂在了枝头,摇摇晃晃,铜钱往前转了几圈,结结实实地绑在了枝杈上。 “绑上了!”裴玄紧张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若是你一定要与罗家定亲,那也没关系。定亲而已,又不是成亲。” 原是为了这个。 “是。只是定亲而已。”温疏望着头顶上的姻缘树,枝繁叶茂。 在大树对面的高阁里,罗霄趴在栏杆上,突然对着一旁投壶的陆轻舟大喊了一声:“陆轻舟!陆轻舟!你快来看!” “那不是,那不是温家姑娘嘛!” 本不想搭理罗霄的陆轻舟停了动作,“哪里?” “那儿!”顺着罗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是温疏,她身侧还站着白日里的裴玄。 “竟是在姻缘树下。”罗霄瞥了下嘴,“呶,不会是要扔红绳吧?” 这一处鬼市,罗霄小时候也曾跟着父亲来过,他爹和他娘,就是在姻缘树下相识的。 陆轻舟的视线紧紧盯着二人,亲眼见到裴玄将红绳递给了她,亲眼见到他们一同将红绳抛向了姻缘树。 罗霄见状,一拍大腿,“这裴狗!给老子戴绿帽子呢!” 陆轻舟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眼神阴沉至极。罗霄连忙打了两下嘴,笑道:“瞎说的,瞎说的。这不是你们说,非得让我与温家定亲嘛。” 这都要定亲了,还跟着别的男人一起挂红绳,他能忍?心底这么一想,但罗霄可不敢说。陆轻舟眼底对温疏的偏执,便是他也是第一次见。 “要不,我让我爹认你为义子,你去定亲呗?”罗霄虽不知为何他一定要与温疏定亲,但转念一想,反正只要是罗家子不就成了。 “拿好东西,走了。”两人还在闲聊之际,身后镇北将军推门而入。 “是。”罗霄与陆轻舟赶忙起身,两人各自抱着一个大箱子,跟在身后走了。 更深露重,陆轻舟独自折返回来,一剑将那根红绳从中砍断了。 一根红绳,断成了两根,各自缠绕在不同的枝头上。 第五十一章 生辰宴 “这儿!这儿多!” 紫颠颠的桑葚果子挂了满树,树荫底下的姑娘们在四角扯着白布,边儿上还有两个拿着长杆敲打枝丫的女子,皆是梳着未曾梳妆及笄的双髻,最是活泼自在的时候。 几下敲打,压弯了枝头的桑椹果子如雨般落下,一大半落在了白布上,染出了斑斑点点的紫色,如画一般。一小半则落在地上,被踩踏进了草地里,染了鞋袜。 “怎样?我这生辰宴有意思多了吧。”李嫣然提着裙摆,挨着温疏的身旁坐下,她那一身白色的围裙溅起了星星点点的桑葚汁,很是脏污的样子。她自是得意地朝着温疏一笑,从桌前拿了一杯桑椹酒小尝了一口,“这酒还是我亲自酿的呢!” “比起你去年的及笄礼,是有趣多了。”远处的蝉鸣声不断,却并不觉得烦扰,此番情境下,倒是更有别致的趣意,温疏想到了去年李嫣然的及笄礼,宁王妃办得盛大隆重,恨不得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她这位侄女有多受宠。 可真正来参加宴席的人,哪里看得上李嫣然,不过是瞧着宁王妃的面子上来的。一场及笄礼,李嫣然如事外人一般,被人冷漠在一旁,倒是陆玉安的周围挤满了来庆贺的男男女女们。 李嫣然听出来这话里有话,“待会儿,还有更有趣的。” 陆玉安最是像只猴子,上蹿下跳,今日也挽着裤腿,卷上了袖子,爬到了树上去捉知了。“疏儿看!我捉了一只最大的!” “呵呵。”温疏轻扯了一丝笑意,而后转头朝着李嫣然道,“说实话,就陆玉安这般幼稚的人,与你倒是般配。” “表哥性子真挚,本就是最好相与之人。”李嫣然知晓温疏似是一直有些看不上陆玉安,但她还是担心有一日温疏会成为陆玉安的妻,“温姑娘,不正是知道这点,才不肯放手吗?” “噗嗤——”一声笑,温疏掩着嘴角,差点儿没将口中的酒水喷出来,“李姑娘,这到底谁不愿意放手,谁爱缠着谁?你不清楚?” “这生辰宴如农家一般,实在是失了宁王府的身份。”正说着话,突然一个人走了过来,语气不善。 温疏抬眸一瞧,是卢倩。随后,她转头朝着李嫣然做了个眼色:怎么把她也请来了? 李嫣然亦是一脸不悦,她是给卢家递了帖子,不过这两三年来,卢倩一次都未曾到访过,今日倒是出奇了。毕竟卢家是太后的娘家,宁王妃也多次敲打过她,让她与卢家人人好好相处。 “今日本就是小宴,闹腾一些也无妨。”温疏先开了口,她知道李嫣然不好得罪卢家人。“若卢姑娘觉得无趣,堕了身份,不如早早回府歇着,免得中暑。” 温疏一个呛声,让卢倩脸都气红了,她手上的伤刚好,上次的仇她可是记着了!“这主家都未曾说我什么,你倒是替着主家教训起客人来了。” 意思是责怪温疏越俎代庖了,温疏抬起扇子,遮挡了一些高照的日头,而后左右瞧了一眼,才道:“暑气太热,总能听到些无名小虫的叫嚷声,吵得耳朵都疼了。” “你!”一番指桑骂槐,让卢倩跺了下脚,“你说谁是无名小虫!” 扇子的影子挡住了她的半边脸,最是朦胧动人,温疏笑道:“哎呀,我说无名小虫而已,卢姑娘生气作甚?难不成你与这无名小虫认识?” 此刻,已有几位世家小姐看了过来,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卢倩最是好脸面,她忍着脾气,扯紧了手中的绢帕,深吸一口气后,不再与温疏言语,只冷哼了一声,带着随行的丫鬟往着另一处的小亭子走去了。 “她怎么来了?”等人走了,李嫣然才不解道,“来了还这般讨人嫌。” “这话,你刚才不说。现在倒是敢说了。”温疏最是瞧不惯她窝里横的样子,一根手指头戳在了李嫣然的额上。 李嫣然“哎呦”一声,耸着肩膀道:“话都给你抢过去了,我哪有机会说。” “今儿有我在,明儿可指不定有谁在呢。若是只靠着陆玉安,你且等着被人欺负死。”温疏早早就与李嫣然说过几次了,但她偏偏总是不长记性。“就算宁王妃让你给卢家递帖子,你便是不递,难道宁王妃会知道不成?” 温疏凑近了李嫣然的耳旁,“一门心思地算计我,我哪一次真的与你计较过。日后,将这些心思放到该用的地方去。” “绿蕊,扶我起来走走。”看着李嫣然一脸错愕的模样,温疏只觉得这些年是白调教她了。这大热的天,温疏只觉得自己被她扰得心烦气躁,一大口的桑葚酒灌下去,都未能缓解她心头的燥热。“在晒下去,我都要中暑了。” 被温疏说了一通,李嫣然低头沉思不语,她一向将温疏看作自己的情敌。温疏是陆玉安心尖尖上的人,他宠她,爱她,非她不娶。这些话,李嫣然曾无数次在王府里听见,全是陆玉安亲口所说。 宁王妃也曾多次敲打过她:“你若是拢不住玉安的心,就算是留在王府也无用。” 宁王妃不喜温疏,却也不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她坐了整整七日的船,才到了京城这繁华之地,她不想就此失去这近在咫尺的富贵。 可刚才温疏的话,也让李嫣然脑中一炸,她不禁回想起这些年来,自己虽然多次与温疏争执吵闹,哪怕她故意弄坏了陆玉安给温疏送的礼物,或是故意在学堂里丢了她的课业,甚至是那一日摔了她好不容易寻来的玉簪,温疏顶多是说她两句,却是从不曾真的报复她,针对她。 “为什么呢?”李嫣然低声呢喃了一句,望着脚下的青草愣神不已。 而后她突然一拍大腿,慌忙起身,竟是直接撞倒了一旁的矮桌,将桌上的酒壶与酒杯都打翻了,酒水流淌一地,裙摆处皆是紫红一片。 “表小姐,小心呀,这衣裙都打湿了。”身旁的侍女扶着她。 李嫣然推开了侍女,“我自己去客房换衣裳,你在这里陪着宾客就成。” 站在亭子下的罗倩看了过来,对身边的侍女说了句话,侍女匆匆循着小道退出了院子。 第五十二章 热潮不断 “要不,咱们先回客房歇歇吧。”绿蕊扶着温疏在廊亭下走了走,可手心里的胳膊越发滚烫,她不免有些担心,踮起脚尖摸了摸温疏的额头,“本就是夏日,还偏偏在屋外办宴席,哪里受得住。” “宁王妃无意真心教导她,能做到今日这般,已是尽她所能了。”温疏摇了摇头,却是越发觉得眼前的视线迷糊了些,略有了些中暑的迹象。“走吧。” 这处小院,离着客房还有些距离,绿蕊只得搀扶好了人,带着温疏寻了一条阴凉的小道走。好在他们经常来宁王府,这才不至于迷了路。 一路上,温疏越发觉得身子不对劲,浑身的燥热之感更为剧烈,“让人,搬个冰炉来。若是没有冰炉,寻个水袋来也行。” 绿蕊连忙将人放到了凉席上,又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药瓶,倒出了两粒清凉丸,端了一盏凉茶,喂了进去。手再次扶上温疏的额头,“要不,还是直接回府吧?” “没事,躺躺就好。”温疏咽下了清凉丸,已然觉得好了些,这凉茶倒是清爽,解了些许的烦闷,“本就到了小睡的时候了,无碍。” “好。等我寻个冰炉就来。”绿蕊帮温疏脱了鞋,服侍她躺好歇息,而后退出了房,关上了门。 窗外的热风时不时吹进屋内,温疏眯着眼睛,翻了个身子,贴着内侧的墙面,贪婪地吸收着凉意。 下一秒,窗户被推开,一个人影钻进了屋内,未曾等到温疏反应过来,那人便上了她的床榻。一只手顺着她的腰侧穿过,将她转过了身来。 温疏心底一惊,手刚放在发髻上的金钗上,就被人一把按住了手腕。 “二殿下!”温疏挣扎了两下,两只手皆是被他左手紧扣,语气不禁有些慌乱,“你这是做什么?” “你说呢?我的小骗子。”顾珩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那双黝黑的眼眸如深渊一般望向温疏,右手食指从她的脸颊处一点点地往下滑动,耳畔、脖颈,再至胸口,“那日宫宴上,你说的话,可忘了?” 热气蒸腾的室内,如今更是让温疏感到燥热不安,顾珩指尖的凉意引诱着她倾身向前,然而意志告诉她不可以,这具身躯竟是不受自己的控制? “你也想要我,不是吗?疏儿。”感受到身下之人不自觉的靠近,迷离的眼神之下,是对他的渴望。顾珩原本愤怒的心逐渐冷静,他沉溺于她的失控之中,甚至略微松懈了左手的力气,只为感受到她的主动。 身躯一丝丝地贴近,又一丝丝地往后抽离,温疏忽而想到了刚才遇见的卢倩,“你给我下药?” “卑鄙!”意识到这一点,温疏猛地抽出了自己的右手,一巴掌抽到了顾珩的脸上。 可下一秒,那得到片刻自由的手再次被他紧紧锁住,脸上的痛楚提醒着顾珩,此刻他身下的女子有多么的不听话,“明明你也曾喜欢我不是?但为何要一次次拒绝太后和皇后的赐婚呢?” 他整个人都压在了温疏的身上,脸埋在了她的肩颈一侧,湿润的触感从脖子上传来,让正挣扎扭动的温疏停了动作,他再哭? “疏儿,你也重生了,对不对?”顾珩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与哽咽,“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太热了,热到她已经无法再思考,但此刻温疏还是强撑着意识:“你?说什么?” “没关系。不管你重生与否,这一世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顾珩突然抬起了头,一只手狠狠地捏住了温疏的下巴,“你不想当我的妻,那便不当。只要你成了我的人,就行。” 那只手松开了温疏了下巴,顺着她的腰侧扯断了那根细长的腰带,青玉的带钩掉落在地上,砸出了清脆的响声。 “叮——” 绿蕊什么时候回来? 不对!顾珩不会让绿蕊回来的!他做事,一向最为谨慎。 想到这一点,温疏挣扎的力气又大了些,她抬腿踢向了顾珩,却被他死死地按住了动作。“你总是最学不乖。” 不!她不要!温疏狠狠吓了下舌尖,疼痛与血腥感瞬间涌入了嗓中,意识获得了片刻的清醒,她尝试着调动体内的气息,却发现浑身疲软,“你!” “嘘——加了些软筋散。”顾珩已撕扯开了她的衣襟,香肩外露,肤凝如雪。 面前的人,长着一张让她难以忘怀的脸。因而,温疏那次次未曾实现的承诺,也不能说全是谎话,至少她在承诺时,的确是动心的。 “二哥哥,轻点,别弄疼疏儿可好?”温疏想开了,她活了两辈子,没未曾体验过鱼水之欢。既然这张脸她喜欢,这具身子她尝试一下也未曾不可。 谁占谁的便宜,还说不定呢! 对于温疏突然的配合,顾珩轻笑了一声,他的疏儿总是这般识时务。“我怎么舍得弄疼你。” 正当最后一件肚兜的绳子要被解开时,一阵风吹过。 手腕上的力道一松,温疏迷茫地眨着眼睛,整个人未曾反应过来就已被抱在了怀中。 “陆?轻?舟?”温疏一字一顿地念完了名字,这药效实在太重了,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缠上了他的腰身,“帮我,可好?” 在军营中待了这么多年,什么荤话没听过,加之温疏此刻的模样,陆轻舟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丝毫不敢有逾矩的动作,她被人下了药,等她醒来,会后悔的。 “快带她走啊!”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嫣然?”温疏的脑袋一顿,啊,竟是李嫣然。 催促声起,陆轻舟顾不得其他,抱着人回到他曾经住过的破旧小院,虽然宁王妃后来为他换了院子,但是他仍旧只习惯回到这有些陈旧荒芜的小院内,这里是一间被废弃的下人房。 推门而入,灰尘在空中飘扬,却是难得的阴冷。 “好凉快。”抱着她的人是陆轻舟,温疏更没了克制,她的唇瓣紧贴着他的脖颈,一会儿至耳垂,一会儿至脸颊,顺势而上,趁其不备,含住了他的红唇。 “陆轻舟,帮我。” 第五十三章 如她所愿 “帮我,陆轻舟,帮我。” 呢喃的声音紧贴着耳畔再次响起,一句一句,快要乱了他的心神。一双手如同水中游动的蛇,缠绕在他的腰间。 “你中了药,你会后悔的。”这一句,不知是在劝说温疏,还是在劝说陆轻舟自己。此刻,他比在战场之上更为畏惧、害怕,他吞咽着,费尽了力气才将人放到了那一张小小的床上。这张床很窄,本就是一张孩童用的小床。 温疏紧紧地缠着他,那原本带着丝丝凉意的躯体,此刻也满是热气,她拉扯着自己与他的衣裳,本就单薄的衣料摩擦不断,情动难耐,“陆轻舟,给我。” 手顺势往下,在触摸到他的时刻,怀中人颤抖不已。温疏勾着嘴角,挑着眉眼,诱惑道:“错过了,可就再也没这般机会了哦。” “阿疏,你别,别这样。”嘴上虽这般说,但手却是止不住地碰上了她的腰间。 “乖,便是用手也可以。”温疏心底如火一般烧着,“嗯~” 尾音轻颤,这一刻,到底是如了她的愿。 一声声的轻叹充斥了小院,这一处的吵闹扰了树上小鸟儿的清净,扑腾着翅膀往着云上飞去了。 “小姐?”外头,绿蕊的声音传来。 陆轻舟被吓了一跳,手下的动作都停了。 温疏轻笑一声,“笨,这都不会。” 得了片刻的舒缓,温疏这才收了刚才的性子,“清凉丸带了没?” “给。”陆轻舟慌忙擦了把手,又从散落在地上的衣裳里翻找了几次,才找到了一个小瓷瓶,平日里行军,夏日总是要备着这些。 连着吃了两颗清凉丸,温疏这才觉得更舒缓了,但到底比不上刚才的触感。“帮我把衣裳穿上。” 温疏的脸颊太红了,津津的汗水打湿了她额头的发丝,黏糊地贴在了脸上。她抬起袖子,胡乱地擦了把额上的汗,陆轻舟却是一把拦住了她的动作,“花了妆。” 这般狼狈模样,怕是仍谁见了,都能猜到她刚才做了些什么。 好在绿蕊机灵,在看到一群人围着客院时,便急急从一侧半开的窗户往里头瞧了一眼,见自己小姐不在其中,这才放下心来。 “哎呦,我怕是中暑了,快快快,扶我进去歇歇。”在外头转了半个时辰,卢倩突然捂着胸口,装作了头晕眼花的样子,催促着侍女将她扶进去。 等到那一道门房被推开,众人皆是一惊。 这里头怎有个人躺在了地上? 李嫣然跟在了人群的后头,忽而走上前道:“呀!这不是二皇子吗?快宣太医,别是暑气太盛,晕倒了!” “你们别围在这儿啊,快往外头看看,围成一团更热。”李嫣然指挥着下人,将四周的门窗都打开了。等到太医来时,针灸了穴道,顾珩才转醒过来。 只能说,刚才陆轻舟的那一掌打得着实用力,顾珩只觉得颈后一疼,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有人救了她! 但温疏中了药,她那般的媚态,岂不是让他人占了便宜? 只想到这一点,顾珩拿起茶盏就扔在了地上,二皇子无缘发了脾气,侯在外间的女客们皆是一惊,慌忙四下寻了个理由,急急忙忙地远离这是非之地。 卢倩推门而进时,未曾看见温疏,就已然觉得大事不妙。现下,听着里头的动静,她知道二皇子定然没有得手。心头即害怕败露,却又闪过了一丝庆幸。 若真让温疏成了二皇子的屋内人,她怕是争不过。 绿蕊见众人都一心扑在了二皇子的身上,这才独自退出了客院,未敢伸张,只循着四处的小道寻人,越是偏僻的地方,她越是往那儿去。她家小姐,若是脱了身,也得寻个地方躲起来才是。 等走到了这一处荒芜小院,绿蕊左右张望了许久,这才悄悄唤了几声。“小姐,小姐。” 屋内,两人穿戴好了衣裳,但那歪了的衣襟、皱了的长裙、沾了灰的衣袖让人一眼就能瞧出问题。 清凉丸虽有些用处,但到底不是解药。只能暂时压一压她身上的火气。 “绿蕊,我在这儿。”温疏扶着陆轻舟的胳膊,软了脚步,出了房门。 “小姐!”这一看,更是让绿蕊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再一看身旁的陆轻舟,鬓角的发丝乱了分寸,面上更是红潮未退。 “你!登徒子,你竟然对我家小姐无礼!”绿蕊一把将自家小姐抢了过来,所说刚才瞧见了二皇子,她心底依然是一惊,但现下看到了陆轻舟这般模样,亦是被吓了一跳。 温疏拉住了绿蕊,“绿蕊姐姐,不关他的事。是二皇子。” “可是,你这般,怎么回府?”绿蕊扶着她,两人贴得近,更是发觉了温疏整个身子都如水般软了下来。 “应当有偏门吧?”温疏抬眸看向陆轻舟。 “有。”跟陆轻舟点了下头,指尖的湿润黏腻感,让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领着人从这破败院子后面绕了出去,院墙旁边就是小门。“这处本是马夫住得院子,因而有个小门。” 顺着这一处往外,最是靠近马厩所在,正巧温家的马车也停在了这附近,温疏吹了口哨子,赵大闻声赶着马车来,只瞧了温疏一眼,立刻低下头去。“小姐,可是回府?” “去花涧坊。”这解药,自然得去花涧坊要了。看来,得麻烦一趟花瑶了。 然而,陆轻舟听了这话,抬脚就跟了上去,他拽住了温疏手腕,低眉轻语道:“我可以,你别去找他人。” “想什么呢。”温疏甩开了他的手,“我是去拿解药,可以吃的那一种。” “好。”陆轻舟这才往后退了一步,“抱歉,我冒犯了。” “就这一次,恕你无罪。”温疏抬脚上了马车,却是偏过头说了一句,“下一次,可就没这好机会了。” 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给了机会,还能白白推开。 可也就是陆轻舟这般纠结的性子,才让她更难以忘怀不是? 热潮翻涌下的亲吻与抚摸,得不到却更让人想要的渴望,是今日留在温疏心底的种子,一颗小小的,发了芽的种子。 第五十四章 一塌糊涂 高阁帷帐之内,女子纤腰丰乳,鬓垂细丝,柳叶长眉满是轻佻之意,一双凤眼春波暗送,最是惹人怜爱动心。纱巾斜搭在肩上,艳红之色相称,更显肤白貌美,花瑶腰肢轻摆,鼻尖凑上了温疏的脖颈,“春情绕,烈女怕缠郎。” 入了花涧坊,温疏已然药性复发,只抱着一个花瓶蹭着凉意,如猫儿一般说了声:“没遇见缠郎,倒是遇见了个君子。” “呦,是君子,还是伪君子。你这般还能分清?”花瑶年长温疏十来岁,已然是历经人事的花中老手,“瞧你这样,也该是舒缓了一些才对。怎么?我给你推荐的那些春宫图,没画错吧?” “你既然知道是什么药,那不快把解药给我。”温疏被她说笑了一道,那点儿子的脸皮都快烧着了,“否则,这月盈利的钱,我可一点儿不分你。” “的得的。小气。”温疏买下了花涧坊,每月从中余下六成的盈利做运转的资金,剩下四成看似不对,却是普通人家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金额了。更何况,这个月但靠着红玉,就已然赚了两三个月的银子了。花瑶白了温疏一眼,将手中的药递了过去:“呶,这是解药,吃一颗就足矣。” 一颗黑色的逍遥丸下肚,温疏只觉得嗓子苦涩难耐,而后竟是忍不住胃里反酸,“哇哇——”吐了起来,幸而她抱着一个花瓶,刚巧就吐到了花瓶里。 “啧。忘了说,这解药啊,有催吐的效用。”看着温疏吐得一塌糊涂,花瑶倒是趴在小榻上捶足大笑,“哈哈哈。你这般看着真是可怜极了。” 绿蕊端着茶壶,倒了水递了过去,温疏却是连连摆手,“没吐完,呕~” 呕吐物的酸味泛滥在屋内,花瑶摇着扇子,捏着鼻子道:“我让人备了些清淡的吃食来,待会儿吐完了,自会送来。” “只可惜了我这白瓷花瓶,今后可用不得了。”花瑶笑得是一脸的幸灾乐祸,惹得绿蕊都看不下去了,“花老板,我家小姐正难受呢,你怎还笑?” “笑她蠢笨,这么容易就着了道。”说完这句话,花瑶倒是一本正经地改了脸色,“这药下得足,便是无解,再烈的女子上了床,也尽如万人枕的青楼妓子般放荡。” “你若是真顺了那人的意,怕是今后都离不开男人。”这一句,才是最重要的。 温疏吐了个一干二净,想着连前几日的吃食都吐出来了。但花瑶这一句,让她缓过了劲头,她夺过了绿蕊手上的茶壶,灌进嘴里,又吐了出来,来来回回五六次,才逐渐清了嗓子里的酸苦味。 “那倒是,要谢谢他了。”吐得够狠,身子仿佛脱了力,温疏搭着绿蕊的肩头,坐在了茶几前,“怕是已经逼急了他了。” “卢家这几日正筹备着银子,听人说,是给家中的小女备嫁妆呢。”寻欢作乐之地,小道消息最多,花瑶打探着卢家的动作,心底思量着:“按理说,这嫁妆不该是早就备好了吗?” “算算时间,也该有动作了。”温疏又咽了几口茶水,等到身子舒坦了些,才道,“上菜吧,这吐完,是真饿了。” “是。”绿蕊朝着身后的人招呼了下手势,几道清炒小菜便送上了,还搭着一碗猪蹄汤暖胃。 花瑶从一处高架上又拿了一个小瓶,倒了一颗泛着花香的药丸,递给了温疏:“这是解热舒缓的药,需得连着吃七日,才能彻底解了你体内的淫毒。” 绿蕊收好了瓶子,温疏单手支着脑袋,朝她问了句:“副作用呢?” “放心,无甚副作用,顶多嗜睡一些。”花瑶亲自为她盛了汤,“平日里来了这花涧坊,也不曾看看我。如今想起我,还不让我好好开心一场了?” 原是怪温疏没有来看望她,“我若是再不小心瞧见什么,还不得被你下毒给毒死。” 花瑶并非自幼就在花涧坊,她失了小时候的记忆,唯独忘不了所学的毒术,每每遇见什么毒药,只需轻轻一闻,便知晓其中的成分,似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对于花瑶而言,她也有一些秘密,不仅是她的身世,更是她的爱人。 “他已经有多日未曾来过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轻叹一声,将碗放在了温疏面前,她又给自己盛了一碗,还多了几块猪皮,“罢了,提他作甚。不如多吃些,这猪皮啊,最是嫩肤了。” 从花瑶碗里夹了一筷子,“有好东西,该分给我才是。” 温疏自幼没了母亲,花瑶比她大上许多,虽然大多时候都与她斗嘴,但温疏总觉得她既像个姐姐,又像个母亲。对于整个花涧坊内的人而言,花瑶是他们最信赖的依托了。 “昨日,常宁长公主特让人递了话来。说是,过几日要将红玉接过府去。”吃着爽口的甜白菜,温疏想了想,还是与花瑶说上了一声,“红玉他若是去了,这花涧坊便少了个头牌了。” “咱们花涧坊何曾缺过头牌了,再不济,我便是亲自上也行。”花瑶故作姿态,身段妖娆的朝她抛了眉眼。 温疏瞬间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别,我可不敢让你去当头牌。” 这要是被那个男人知道了,温疏脑袋都得炸!她可是万万不敢得罪。 “红玉奴契可送来了?”温疏提了一句,“若没奴契,红玉不可离坊。” “自然,我已经提过几次了。这番只看着常宁长公主是否真心了。”提到这个,花瑶却是冷哼一声,“这女子啊,向来比男子真心。” 温疏连忙将话头接过,“那可不是,你瞧我,我都被人下药了!还是这般人尽可夫的药。我啊,可是惨多了。” 花瑶很是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白长了一副好模样。” “是是是,我最是比不上您了。”温疏吃了一口饭,狠狠地咀嚼了两口,这仇她是记下了。 不过想到李嫣然,温疏晃了晃脑袋,罢了罢了,总归是来救她了。 第五十五章 谣言四起 二皇子于宁王府晕倒,太医院慌忙赶至。 这一消息不知如何传到了民间,人人皆道:“说是中暑,怕不是中了毒呢!” “哎呦,这二皇子可是皇后嫡子,未来的新皇。这宁王又是皇帝的亲弟弟,你说,其中是不是?” “是什么?” “是宁王想,想那个位置!” 大街小巷,流言蜚语满天,宁王在府内连着砸了几个茶碗,指着门外怒骂道:“呸!一群乱嚼舌根的愚民,竟敢编排上皇家了!本王,本王定要查查是谁在背后乱说,非得拔了他的舌头不可!” 陆玉安吓得不敢动,只跪在地上受着气,这些话他也是午后出门才听见的,哪里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宁王妃揣着手,四下踱步,他们本就不受朝廷那帮文臣的待见,如今再传出这些话,怕是要弄出个是非来。 “法不责众,你便是查,难道还能把所有人都杀了不成?”宁王妃头疼得厉害,此刻又突然恨上了李嫣然,本来好好的办个家宴就成,非得整那些幺蛾子,害得二皇子中了暑,让宁王府背了这个大的锅。 “早就与你说过,不要出风头,不要出风头。你偏不听!我当初就不该将你接过来,真是万事都不顺心!”宁王妃气在头上,对着李嫣然就是一顿骂。 李嫣然跪坐在堂下,已然是慌了心绪,昨日的事情明明只有宁王府中之人才知,怎半日不到就传遍了京城?还编排出这些话来?“姨母,二皇子昨日来,我是一眼都没瞧见他。哪里知道他晕倒在客院了呢?” 此刻,唯有尽力将自己摘出去了。若是真被宁王妃送回了老家,她才是真的无所可依。她一个孤女,怕是被那群如虎狼的亲戚给生生活剥了皮不可。 “你一个主家,连来了哪些客都不知?我这些年教你如何掌家,如何管家,都白教了吗?”见她狡辩,宁王妃一根手指戳在了李嫣然的额上,“真是蠢笨不已!” “娘,这事怪不到嫣然头上。便是我,那日也确实没见到二皇子。”李嫣然被戳疼了头,泪眼盈盈,拿着手帕呜咽了几声。到底是自幼一同长大的情谊,陆玉安连忙挡在了李嫣然的身前,帮她解释着,“那日本就只有卢家人来了,是真的没见到二皇子!” 见儿子护短的样子,宁王妃一甩手,无可奈何道:“好好好,这事不怪她,难不成还怪我与你父王吗?” 陆玉安这下听明白了,原是想让李嫣然推出去,好杜绝了外头的言论。 这句话一出,李嫣然亦是心底一顿,她怕是在这京城待不下去了。 “咚咚咚——” 正吵着,一侍从弯着腰,拱手于门外敲了几声,禀告道:“王爷,有客来访” “不见不见。”宁王正烦着呢,“谁也不见。” “是温家姑娘,她说有要事相商。”侍从赶紧补充了一句,“她说,能解王府之危。” “她?她能做甚。让她走。”一个小女子,能做什么?宁王心头不喜,连连摆手赶人。 然而,宁王妃迟疑了一刻,对宁王对视一眼,又瞧着跪在地上的二人,她喊住人:“请她进来吧。” “这!”宁王刚开口,就被宁王妃拉住了袖子。 “圣上前些日子,已有外派你出京的想法。如今,且听一听温家的主意吧。” 温家的主意,而非温疏的主意。宁王叹了口气,“行,请她进来吧。” “对!疏儿最是聪慧,她肯定有法子。”陆玉安连连点头应和,这些年里,若非温疏陪着他,他不知会闹出多少笑话来。 李嫣然的身子一晃,昨日的事情,她不知温疏是否察觉,她更害怕被陆玉安知晓。因而,她才会避开了陆玉安,转头去寻了陆轻舟来。 果然,正如宁王妃曾经所言,陆轻舟是上了温家这条大船,傍上了富贵。 “呦,怎么都跪在地上?”温疏一进门,未曾与王爷王妃打招呼,倒是最先调侃了陆轻舟与李嫣然。“膝盖不疼吗?” “起来吧。别跪着了。”宁王妃朝着他们两人瞪了一眼,倒是有些丢人现眼的感觉了。 “嘿嘿。”陆玉安傻傻一笑,顺道也扶着李嫣然站起身来。 见此,温疏才继续与宁王与宁王妃行礼问候:“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这些虚礼就不必了。”宁王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前是碎了一地的白瓷渣子,“你说,你有法子解今日之困?” 温疏抬脚跨了过去,自寻了椅子坐下,“是。不过有一件事,我得先告知两位。” “什么事?” “宁王昨日的确不是中暑,是被人打晕的。”温疏笑着说完了这句话,眼神却是从李嫣然的脸上一扫而过。 这一眼,让李嫣然心惊了一刹,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她发现了? “谁敢打晕二皇子?谁敢在我宁王府行凶?”听到此话,宁王一拍桌子,怒意腾升。 温疏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 “什么?”几人皆是不解,“你?” “昨日我与卢倩说了几句话,便觉得头晕身热,难受不已。便自去了客院休息,谁知二皇子闯了进来,他道:生米煮生熟饭就好。”温疏缓缓道来,语气不慌不乱,“因而,我只能打晕了他。” 若是平常女子,必然是对这些事情避之不及,但温疏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更是让宁王与宁王妃心头一震。 “畜生!我非得打死他不成!”陆玉安瞬间弹跳而起,直冲向了大门。 温疏冷眼扫射过去,倒是李嫣然最先反应过来,拦腰紧紧抱住了陆玉安,“表哥,你这般冲出去,是要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此事吗?” “陆玉安,回来。”宁王妃也跟着开口。“既是打晕了,那想必并非发生什么。” 温疏轻点了两下头,“是未发生什么。可我听闻,昨日卢倩说自己中了暑,可是带了一群人进了客院。” “不过是下药而已,为何非得在宁王府呢?”温疏反问了一句,“王爷您说呢?” 第五十六章 入宫请旨 “温相与本王一向交好。”宁王低头思忖了片刻,才略带迟疑地答道,“如此,怕是会有了芥蒂。” “看来王爷,也并非对家国政事,一窍不通。”她铺垫了那么久,总算是得了些用途。温疏用指尖沾了些茶水。 “圣上与王爷是亲兄弟,又有太后在位。兄弟逾墙之事,实乃无稽之谈。”温疏抬手,在桌子上画了三个相互交缠的圆圈,而后又画了两个不相交的圆圈,“可二皇子与王爷呢?除了一声皇叔,怕是再无关联了。” “本王从来无心那个位置。”宁王挺拔的腰背,忽而往后塌了一下,“当初太后一心只有圣上,本王不足三岁就被送到了陆家做义子,甚至连姓氏都改了。竟还是躲不过吗?” “王爷,你真以为改了个姓氏,便不再是皇家之人了吗?”温疏从袖中拿出来绢帕,擦净了指尖,“皇家凉薄,这一点你最清楚不是?” 身为皇子,却因亲生哥哥登基,而被亲母送给旁人教养,甚至连姓氏都剥夺了。这一点,宁王并非不怨恨,只是他不敢显露与人前罢了。 “如今,你可有法子?”一股悲凉从心头涌起,宁王浪荡纨绔了半生,此刻却是徒然后悔了起来,“太后看似宠溺我,实则不过是无心教养我罢了。我只恨自己,未曾好好教导玉安。” 陆玉安听了个云里雾里,但他犹然记得小时候,也曾有人因为他的姓氏,对他嘲讽过:“冠了别姓,还算什么皇室之人。我看,是皇家根本容不下你们!” “父王,你别这么说。是我自己没好好上学,不长进。”陆玉安垂下了头,小时候宁王对他虽是宠爱,但也十分严厉,平日里也常常与太和书院的夫子讨教,只为了解他的课业。 “温姑娘,有话还请直说。”宁王妃打断了二人的话,径直走到了温疏的面前。 “离京,自请去扬州。”温疏斩钉截铁地回道。 “为何要离京?”李嫣然抢先开口,她不想离开京城,而且为什么要去扬州?她才不要回老家去! 宁王道:“圣上已有让本王离京之意。可若是走了,本王一家便能安然无恙吗?” “不能。”温疏立刻回,“但若是不走,您怕是熬不过今夏。” 上辈子,宁王便是自戕而死,只为了保全王妃与陆玉安。 “扬州富贵地,乱花迷人眼。世家豪门千两金,不及李家一两盐。”温疏吟唱了两句小调,问道:“不知王爷,可否听过这两句歌谣呢?” “这是?”宁王震惊不已,瞪大了眼睛,“这是扬州的歌谣?” “二皇子被圣上亲派去扬州查探私盐一案,回京后扬州便四处流传起了歌谣。”温疏的眼神望向了宁王妃,“李家靠着经商起家,于族谱中逐出了二房之子,而后捐官得了个九品县丞的职位。哪怕王妃如今不是李家人,但这关系可没断干净。” “好。我们去扬州。”宁王一拍桌面,大声一喝。 “王爷不仅要去扬州,更要向圣上自请己罪,亲往扬州断私盐一案。”温疏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奏折,递给了宁王,“这张奏折,还请宁王亲自呈于圣上。” 将那奏折打开,宁王略读了一遍,“当真?” “当真。”温疏举手起誓,“千真万确。” “那我明日一早便入宫。”宁王收好了奏折,语气坚定不移。 “现在就入宫,赶早不赶晚。”温疏摇了摇头,催促了一声,“父亲如今应当在御书房向圣上汇报公务,此时去,他能帮您说上几句话。” 此事若是只有温疏的手笔,想来必不可全信。但若是温文清也在,那必然是毋庸置疑了。宁王此刻不再迟疑,朝着门外大喊了一声:“来人,备马进宫!” 见宁王匆匆跑了出去,宁王妃拉着温疏的手,追问着:“温姑娘,李家可是有事?” 温疏反握住了王妃的手,“还请王妃先安排人收拾行囊吧。明日,就该启程了。” “好好好。”虽然未曾得到明确的回答,但宁王妃心底有了些计较,怕是要等到了扬州才知道情况了,“来人,将府中的马车、木箱、吃段用度的东西都收拾收拾,只带平日里最必要的东西,那些能用银钱买到的,就不必带了。” “是。” 随后,宁王妃领着一众下人去收拾,屋内只有陆玉安、李嫣然与温疏三人面面相觑。 李嫣然心中有愧,不敢直视温疏,只低头藏在了陆玉安的身后。温疏看了一眼过去,心中感叹:还是这般见不得世面的小家女子式样。 “可若是到了扬州,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陆玉安皱着一张脸,很是不愿,“疏儿,我不想去扬州。” 若是他走了,更是便宜了裴玄那小子,温疏日日与他相对,变了心可怎么办? 就知道他会这般说,温疏费劲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放心。我应当会与你们一同去。” “真的?”陆玉安惊喜不已,疏儿妹妹果然是舍不得他,他去哪里,疏儿妹妹就去哪里。“疏儿,你真好。” 这一句油腻腻的话听进耳朵,温疏只觉得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也该回去收拾东西了,你别拉扯着我。” “赶紧的,你也去收拾收拾,平日里你最是磨蹭,还丢三落四。”将人推开,温疏赶着陆玉安快走,随后对着一侧的李嫣然说了句:“走吧,正好我也帮你瞧瞧收拾什么好。” “疏儿,你也帮我瞧瞧呗。”陆玉安正想抢先,却被温疏瞪了一眼,“你自己去,男儿家的东西,我瞧做什么。去收拾东西,快去!” “那,那好吧。”陆玉安无奈。 被温疏点了名,李嫣然心下不情愿,“我本就没什么东西,不用收拾。” 温疏挽着她的手,拉着人往前走:“昨日收了那么多的生辰礼,怎会没东西呢?有些东西带不走,正巧还能送我呢。” 这一路,李嫣然是硬生生被她拽着走了。 等到了李嫣然的小院,温疏却是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厉声责问道:“李嫣然,你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第五十七章 自证清白 猛地一推,李嫣然一时没站住脚,整个人朝着床榻的方向倒了下去,偏生腰间一蹭,硌到了。 “哎呦——”一声,疼痛不已。 然而,此刻的李嫣然哪里还有往日的气焰,心底鼓声阵阵,只忍着疼痛,湿了眼眶,趴在床上哭了起来,“我是没长脑子,可若是有人教过我,我又何必如此。” 想到要回扬州之事,李嫣然越发觉得委屈:“你一句话就让我回了扬州,那你可知扬州早就容不下我了。” “哭哭啼啼,吵死个人。”温疏提起裙摆,往床上一坐,只盯着她在这里装腔作势。“你且说说,昨日为何脑子一抽,与卢家人来往。” 温疏没将事情点透,实则是给了李嫣然一些解释的机会,留了些脸面在。为此,李嫣然吸着鼻子,忍着抽泣之音,小声回道:“卢倩说,你若是无意二皇子,那便是有意陆玉安。若是你嫁进来,更是容不下我。” “我容不下你?那你进京的头一年,我便能想法子把你送回去。”温疏拿起了一侧的枕头,往她身上扔了过去,砸了一个闷声。“宁王妃没说错,你果真是个蠢笨的。” 李嫣然不悦,“反正我日后回了扬州,再也不会碍着你的眼了。” “都说了,我与你们一同去。”温疏抽过了枕头,又往她身上砸了一下,“昨日还算你有良心,喊了陆轻舟来救我。” 将枕头往床内一扔,温疏伸出右手扣住了李嫣然的下巴:“李嫣然,咱们是一同长大的情谊。小打小闹,我都可当做是些小情趣。但你要好好想想,想清楚,想明白了,这世间你该对谁好,该依靠谁,该如何活下去。宁王府并非安稳之地,但如今只有宁王活着,咱们才能好好活着。” “可懂?” 李嫣然被她捏疼了下巴,眼神直直地朝着温疏望去,此话她听得懂,但未能懂得透彻。她一向知道自己得靠着宁王府才能过得好一些,可是温疏为何也这么说?“我,懂一些。” 温疏松开了手,站起身来:“陆玉安于我,只是哥哥。” 剩下的事,该李嫣然自己好好想想了。入了扬州,怕也是一场硬仗。 “扬州李氏,想必你与他们更熟悉些。等到了扬州,做个东道主吧。”房间一侧的梳妆台旁放置了昨日送来的生辰礼,字画、头面、玉石等等皆有,温疏随手打开看了看几样,最终拿了一方较为罕见的澄泥砚走了,“行路不易,建议多带些钱银在身。” “我知道。”那可是一金难求的澄泥砚!李嫣然眼睁睁地看着温疏将砚台拿走了,心中甚是滴血,这砚台不知能卖多少钱呢!可她此刻并不敢说什么,只等到人走远了,才嘟囔了一声:“竟是挑最贵的拿了。” 皇城宫内,红墙绿瓦,一片静谧。 唯有御书房那处,传来了些嘲杂之声。 “启禀圣上,本官认为此事可行。既然二皇子直言扬州李家有罪,那不如就让宁王去查一查。那本就是宁王妃的娘家,正巧攀上了关系,好套话。”在宁王跑着进宫,上气不接下气地跪在地上请奏时,温文清正合时宜地接过了话头。 顾珩一身皇子贵袍加身,温润如玉,惯是一副好人的模样。扬州私盐之事,与李家牵扯颇深,可他刚刚递上了折子,宁王后脚就进了宫,其间实在是让人觉得奇怪。“宁王的消息未免太过灵通了些。” 宁王额上豆大的汗珠滴落而下,他结结巴巴道:“皇兄,皇兄你,你听我说,我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大为震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温文清又接过了话,“宁王您放心,此事既是我告知了你,那就必然有解决的法子。” “哦?是温相告知了宁王?”顾珩抓到了其中的字眼,立刻朝着皇帝告诫道:“温相是北齐的丞相,其一言一行合该考虑周全,怎能随意将私盐一事,告知他人呢!还请圣上明鉴!” 言语之中,无非是想提醒皇上好好提防温文清与宁王之间的关系。 然而,皇帝却是对着顾珩冷笑了一声,语气冷冽道:“他人?宁王是朕的亲弟弟,是你的亲叔叔。如今还能成他人吗?” 这些日子,卢家的举动不少,加之太后与皇后又暗中算计,硬是要将温家姑娘塞给顾珩。这番心思,他如今还活着呢!由不得他们在京城中指手画脚。 顾珩陡然下跪,膝盖磕得生疼。“父皇,儿臣并无此意。” 温文清站在宁王的身侧,趁着无人看见,用脚踢了宁王一下。 宁王惶然不已,趴在地上偷摸往右侧看了一眼,却是见温文清做了个哭脸的表情。随即,他反应过来,连忙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硬生生挤出了几滴泪珠子来,“皇兄啊,臣弟在这京城过得苦啊,顶着个异姓王的头衔,是人见人嫌!我,我是真不愿在京城待着,凭空受人白眼啊!” 若是提到这个弟弟,皇帝心中虽有些提防,但更多的还是愧疚。毕竟是一母同胞的血脉,又自幼被养成如此浪荡性子,人人都说是太后宠溺幼子,可皇帝心中清楚,不过是捧杀着养大罢了。 “好了好了。你是朕的同胞亲弟!还真有人敢给你脸色吗?”皇帝将刚刚二皇子递上来的奏折扔到了宁王的面前,“你看看,那李家都做了些什么!” “皇兄啊,臣弟在京城哪里知道这些事。这,这不是平白牵连上了嘛!”宁王索性往地上一滚,如市井无赖般撒泼道,“我要自证清白!我就要去扬州!" “去去去。让你去。”快四十的男人,在他面前滚得如三岁孩童一般,皇帝只觉得眼睛疼,“扬州私盐一事,交由你去查探。” “父皇,不如让儿臣也跟着同行吧。”顾珩在扬州布局了月余,本就等着收网了。现在拱手让人,岂不是煮熟的鸭子飞了。“此事,儿臣在扬州待了一月有余,已查到了线索。” 第五十八章 出京 “陛下,臣有个更合适的人选推荐。”温文清拦在了顾珩身前,开口道:“不如,让镇北将军之子罗霄,同去。” “父皇,这岂非儿戏!”未曾想到温文清竟然提到了罗家人,顾珩立刻反驳道,“罗霄为人纨绔不堪,入京多日只沉溺于酒色之中。如何能当大任?” 皇帝缄默不语,食指于拇指轻捻,已是在细细斟酌此事了。见状,温文清拱手向前,言辞诚恳地解释着缘由:“镇北军回京,大凉已趁此时屡屡进犯,再之南诏边境亦有动乱,虽只是几个小部落之间的冲突,但若是呈南北夹击之势,北齐怕是会陷入一场苦战。” “陛下,镇北将军该回了。但罗家总得有人留下才是。” 前世,罗家可没有人留在京城,又有大凉间谍的密报,皇帝才疑心更重。若是罗霄留下来,这结局是否会不一样呢?顾珩手心紧握,一步错,步步错。这一切,都已偏离原来的轨道。他如今,只得重新规划一切了。 “主意可行。但那罗霄实在是……”让一个浪荡子去查案,皇帝心底略微有些思虑,毕竟盐务是北齐国库最大的收入之一,此事若不能处理得当,怕是有损国之根本。 “罗霄身边跟着一个陆校尉,不知陛下可记得?”温文清提醒了一句。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镇北将军与朕夸赞过几句,此人在战场上是个猛将,更懂得些兵法之道。”皇帝点了点头,想起来了。 温文清继续道:“这位陆校尉正是宁王多年前失踪的私生子,陆轻舟。” “什么!”宁王大吃一惊,张着嘴巴,瞪大了眼睛,“是我儿子?” “你自己的儿子,你不认识?”皇帝抄起手旁的毛笔就砸了过去,“我瞧你是昏了头!” 这么多年,宁王还以为那小崽子死了呢,谁知还能活着回来。这下子,宁王妃怕是又要闹个不停了。 “陆轻舟与罗霄交好,又是宁王之子。一同赶赴扬州查案,岂不是正好?”温文清朝着宁王笑了笑,“宁王,你说是不是?” 被赶鸭子上架,宁王现在还能说什么?这不是,也得说是了。 “是是是。温相所言对极了,对极了。”宁王连连叩首,“有劳皇兄费心了。” 顾珩于一侧而立,满腹的怨言只敢往下吞。温文清已摆明了与他站在对立面,可此时突然截了扬州私盐一案,其中怕是温疏也参与了。 温家,已然不是他能掌握的了。 但是顾珩最担心的是,那些他暗藏在扬州的人手,能不能发挥作用,才是最重要的。 天高皇帝远,离开了京城,那能不能活着回来便是二话了。 第二日,天色微微亮,城门刚开,几辆插着皇室旗帜,挂着金铃的华贵马车已缓缓晃着车身而来。 “偏偏要赶着大早来,小爷我还没睡醒呢!”陆玉安抱着凉枕,浑身不得劲,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表哥,若是困,就躺一会儿。合该我说,就应当走水路。这船舱还更舒服些。”李嫣然叹了口气,她亦是一大早醒了。马车到底小了些,连一处躺着的地方都没有。 “吁——” 勒紧了马绳,罗霄打马转着圈,用马鞭的一头敲了敲陆玉安的马车,喊道:“谁家男子还坐马车,竟是比女子还娇贵些。” 车帘未曾掀开,陆玉安困得厉害,哪里还想理他。本来是定了下午才走,可遇上了罗霄同行,他硬生生是叫了半晌的门,催得宁王府的人急匆匆就走了。 更可气的,是陆轻舟竟跟在了后头!害得宁王妃发了好大的脾气,将宁王的脸都挠出了两道花来。 然而,最让陆玉安不解的是:温疏竟然是跟着罗霄来的! “我既心悦他,自然罗家公子去哪儿,我去哪儿。”这一句话,让陆玉安整颗心都死了。炎炎夏日,却似冬日的冰窟窿一般,冻得他透心凉。 话虽这么说,温疏的眼睛却是望向了陆轻舟,犹然记得那只手的温度,比起她的体温,更加灼热。只捎带一看,陆轻舟脸颊微红,只低下了眉眼,怕自己胡思乱想。 罗霄在一旁侧目而观,得了,他才是个陪衬。说什么心悦他,现在看来不知是心悦谁呢! 一群人出了城门,沿着官道走了许久。 温疏独自一辆马车,赵家兄弟随行。只是此行她怕太危险,便故意没告诉绿蕊,只催促着她该回家探亲了。正巧绿蕊的爹娘为她寻了一门亲事,这几日相看相看。 陆轻舟的马儿走得慢极了,每一步都正好落在了温疏的马车旁,她只要稍稍掀开帘子,就能瞧见那张硬朗绝色的脸庞。 忽而,温疏在马车内轻呼了一声,“呀!” 赵大停下了马车,陆轻舟连忙扯开了车帘,却是被里头的人拉住了衣襟,一把拽进了车里。 “无事,赶路吧。”温疏对外头吩咐了一声。 主子的事情,自当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赵大转过头来,一门心思地赶着马车,不急不缓,只刚好跟在了宁王府的车队之后。 “温姑娘,这样不妥。”自上次后,陆轻舟做了整整两夜的春梦,梦中旖旎缠绵,肌肤相亲,每每都让他沉溺其中,不愿醒来。可等到真的醒来了,却是一片虚无遗憾。 温疏如今还吃着解药,余毒未尽,时不时便觉得燥热不安,不知是夏日太热,还是人心太热呢?不过,她既重活了一世,断没有委屈自己的道理。“今日,不唤我疏儿了吗?” 两人贴得极近,温疏那一拽让他近乎趴在了她的身上,却是用着自己的胳膊支撑了一些空隙。当指尖从背部一一划过时,陆轻舟连耳尖都红透了,那日的记忆骤然钻出了脑海,“疏儿。” 听了这一句,温疏唇边勾起了一丝魅惑的笑意,红唇印上了他的唇瓣,轻咬了一下,她道:“我余毒未解,你得再帮我一次。” 她在说什么?陆轻舟失了神智,只看着她的眼睛,被动着放下了身姿,他侧身靠在一旁,指尖往下,打了一句:“好。” 第五十九章 尝碗冰粥 八月上旬,叶绿柳阴,官道越发开阔平顺,路途之中更多了些送货的商车同行,一日入扬州,满地是金银。 “人间繁华地,富贵尽江南。江南好风光,莫不及扬州。”入了扬州城,罗霄便忍不住赞叹道,“这地竟是比京城还热闹。” “北齐先祖曾想过移都至江南,可若是真移都而来,那西北之地,便是更加荒凉了。”陆轻舟回了马上,紧跟着温疏的马车。然而,这些时日他早已然被她占尽了便宜,温疏哄着他,总说是余毒未清,连着几日都唤他偷偷进了马车。 好在,他们这一行走在队伍的最后头。 “疏儿。”陆玉安拽着马头回转,跑到了马车旁敲了敲,“已是到了扬州,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尝尝扬州美食?” 温疏抱着玉枕,贴着凉意。这几日的路程,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发丝上蓄了汗珠,连着手心都黏腻腻的惹人心烦,她请掀起了车帘,竟一眼瞧见卖冰粥的!“有冰粥!停停停,我要下车。” 扬州城内,四下都栽种了槐树,虽已过了槐花盛开的季节,但采摘下的干花,正巧能做成各道美食,其中温疏最爱的就是一碗槐花冰粥。 这独一份,便是在京城也吃不到的正宗。更让她念了两辈子,没成想今日就看见了。 陆玉安从马上跳下,将缰绳扔给了一旁的小厮,跑到了马车前,递了矮凳过去,小心地搀扶着温疏下车,“裙边可得再提高一些。” 温疏嫌热,只穿了一件鹅黄柔丝格纹的流纱裙,内里搭了一件半袖的圆领小衫,只是裙摆长了些,不适合走路。 陆轻舟握着缰绳的指尖泛白,罗霄凑到了他的耳边道:“我看啊,他们肯定有什么。” “你去。”陆轻舟转头瞪了他一眼,“你跟着去。” 虽说圣上亲自下旨,让陆轻舟跟着陆家一同来了扬州,但是宁王妃哭闹打砸了半日,他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温疏与陆玉安的身旁,只能如儿时那般,偷摸的躲在树后。 但,罗霄不同。 “哈?”被自己的好兄弟点了名,罗霄还想拒绝一声,却是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罢了罢了,我去我去。” 若非自己欠了陆轻舟几条命,他才不干这碍眼的事儿呢! “这槐花冰粥多钱?”温疏闻着香味,跑到摊子前喊了一句。 摆摊的娘子约莫三十来岁,许是出来补贴家用的,她道:“三文钱一碗,贵客要几碗?” 这摊位正在一棵老槐树下,摆着六七八椅子,两张小桌。 温疏寻了一个阴凉处坐下,道:“全包了。给大家都尝尝。” “好嘞!”只这一句,摆摊的娘子喜笑颜开,一碗一碗地抄着勺子装好,挨个儿分给了所有人。喝一碗冰粥,最是去暑气。 “多谢温姑娘。”随行的车夫与侍从们皆是道谢。 然而,宁王还需早些回住处安排事宜,尚且不知那李府可都准备妥当了。李嫣然坐在马车内,也喝了口的家乡的冰粥,甜丝丝的口感熟悉万分,这下她是真有感而发:“回家了。” “温姑娘,你们几个小辈先行逛逛吧。”宁王亲自递回了碗,与温疏做了别礼,催促着车队往李家去了。李嫣然未曾下车,她是李家人,自然该陪着一同去。 “疏儿,那我陪你逛逛。”陆玉安没心没肺,只记挂着温疏,硬是要往她身边凑。 罗霄喝了一大碗的冰粥爽口,趁机插进了两人中间,左边坐着温疏,右边坐着陆玉安,“小爷我也是第一次来,咱们一起逛逛。“ 而后,他一脸猥琐之气,对着陆玉安轻声道:“我可听说,扬州的琼花楼是一绝啊!” “琼花楼?”陆玉安不明,“做什么的?” “自然是,寻欢作乐的!”罗霄啧了一声,“你连这儿都不知?装什么呢!上次我在花涧坊还瞧见你和几位公子哥听小曲儿呢!” 被人揭了短,陆玉安脸色慌张,连忙朝着温疏解释:“疏儿,你别听他胡说!我那是,我那是王郎当了个书吏,我才陪着他去庆贺一番的!我什么都没干!” “没干?我可是亲眼看你搂着花怜姑的小腰,不肯撒手呢!”罗霄添油加醋般说着,还故意做了手势,上下揉搓。 “你,你这是污蔑!”见温疏冷了神情,陆玉安急得抓耳挠腮,“疏儿,我真没有。” 一勺子的冰粥下肚,温疏才懒得搭理他们,“琼花楼你们要去便去,别在这人碍着我的眼。” “我不去,他要去,让他自己去。”陆玉安忙与罗霄拉开了距离,摆着手拒绝。 路旁的行人来往不断,因着刚才的动静,还有一些不知名厉的人站在旁边围观,小声窃窃道:“瞧着是来了位贵客。” “是啊。这衣着打扮,不似普通人家。” 赵家兄弟坐在马车上,压低了帽檐,暗自观察着来往的行人。 “等到了扬州城,都机灵些。若是发觉有人跟踪我们,可得好好记住了脸。”温疏在出行前,就已经叮嘱过了他们。这一趟出行不易,许是有些危险。 陆轻舟下马,坐到了温疏的对面,从怀中掏出了一方递了过去,温疏接过擦了擦嘴,最后又扔还给了他。陆玉安瞪着眼睛,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你,你们——。” 温疏掏了掏耳朵,很是不耐烦道:“我们认识。” “可是他!他是!”陆玉安忽而想起了母妃说过的话,顿时跳起身来。 温疏吃饱了肚子,径直起身。“他是宁王的儿子,你同父异母的弟弟,我知道。可是陆玉安,你需要他,宁王也需要他。” 这一句话,温疏是走到了陆玉安的身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完,“从今往后,与他做一对好兄弟吧。” “什么意思?”陆玉安愣在了原地,身侧围观的人还盯着他们观望。 温疏拉着陆玉安上了马车,罗霄与陆轻舟自是骑马跟在左右一侧。 车内,温疏握住了陆玉安的手,一脸恳切:“陆玉安,北齐的天就要变了。你爹不能只是宁王,你也不能只是个世子。” 第六十章 富贵人家 “没有第二条路了吗?”陆玉安闷头坐在了车内,此刻他有些后悔没跟爹娘一同走了。 “没有。”这一路来,温疏都想寻个机会与陆玉安好好聊聊,可一路上人多眼杂,直到了现在,才说出了口。“我们与二皇子一同长大,你觉得他会放过你,还是会放过我呢?” 一同长大,自然更知晓彼此的性子。顾珩是皇子,骨子里的傲然冷血,皇家情薄,陆玉安最是了解。“父王,并不想要那个位置。” “先皇的同胞弟弟安王,于北齐洪武六年自缢于王府中,人人都说他是为王妃殉情而死。”温疏移动了身子,双臂环抱住了陆玉安,“若真是殉情而死,太后何必非要将你父皇寄养在陆家。陆玉安,你是不聪明,但你绝不是个傻子。” 此时,陆玉安十二岁时就曾在茶馆里听过一二。什么殉情而死,不过是北齐朝政不稳,皇家之人更是多疑,先帝共有六个兄弟,全都死于非命。 “陆轻舟入了镇北军,与罗霄有过命的交情。”温疏不逼他,但陆玉安必须明白,如今他们正面临着怎样的形式。 宁王一向耳根子软,对太后更是依赖听信。顾珩是太后的亲孙子,自然更得宠爱一些。输赢与否,温疏只能将心思放在陆玉安的身上。 “玉安哥哥,我与你总归是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温疏柔声宽慰着,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你信我吗?” 陆玉安迟疑片刻,终究是微微点头:“我信。” 门外,叫卖的人声渐渐散了。 马车已行至了李府大门前,高墙大院前,早已候着了人。 “呦,可是世子到了?”守门的小厮名叫刘贵,远远看见了马车就迎了过来。 陆玉安收拾好了心绪,先是惴惴不安地看了温疏一眼,见她笑意坦然,心道:疏儿妹妹都不怕,他怕什么? 而后,他便是嘿嘿一笑,将那一丝的烦恼丢在了脑后,转头换上了嬉皮笑脸的样子,下了马车:“走吧,我倒要瞧瞧这李家是什么高门大户,比宁王府又如何?” 温疏跟在后头下车,陆轻舟照旧侯在了一旁伸出胳膊,让温疏扶着下车。罗霄见自己的兄弟像个仆役般窝囊,眼底不屑,这男人一旦动了心,便成了傻子。自己可万万不能扮成这副模样,实乃丢尽了镇北军虎啸营的脸面。 然而,等到罗霄有一日见到卿卿佳人之时,腆着厚脸皮,也没人搭理时,他才明白陆轻舟这一招到底有多聪明了。 进了大门,往里绕过了一间大堂,又穿过了两条回廊,顺着一处游园小径走了片刻,才终于是听到了些交谈声。 四人一路走,一路细细观察着李府,连廊楼亭是精雕的红木,青石玉板铺地,鹅卵石为径,处处显露着富贵之态,园林假山最是精制巧妙,怕是京城里的世家都比不过。 “嫣然去了京城数载,如今再看,更是娇俏了些。”屋里,李家大房夫人杜月娘亲切地拉着李嫣然的手,上下打量着,将人推到了堂中,连连夸赞,“瞧着,必定是王妃照料的好。” 李嫣然被众人细细打量着,即便心中万般不愿意,也只能应和着,温婉大度道:“确实是姨母的功劳。” 入乡随俗,宁王妃虽在京城作威作福惯了,但此刻因着是被外派到扬州,也得了宁王的几声叮嘱,这才收了些性子,不痛不痒道:“京城水土养人,自然比在扬州养得好。” 这一句,膈应了众人。 扬州虽不是京城,却是北齐最热闹繁华之所,在她们这些扬州家眷眼中,京城可是比不过扬州的。 “王妃说的是呢。”李家三房夫人柳如燕接过了话头,“这来得路程久,想必也累了,王妃可要早些歇息?” “嗯。早些歇了吧。”宁王妃摆了下手,身侧的侍女扶着她起身,“你们也早些歇了吧。嫣然,走吧。” “哼。不过是当了王妃,如今就指派起我们了。”杜月娘一改刚才的亲和,扯着绢帕,冷哼了一声。 柳如燕横了她一眼,“她是王妃,是正三品!便是你家官人见了,也得弯腰拜见,怎就不能指派你了?” 比起杜月娘的自傲,柳如燕最是谨小慎微之人。二皇子顾珩前脚刚走没多久,这突然改换了宁王前来,这圣旨虽然说将扬州作为封地赐给了宁王,可扬州富庶之地,怎可能让给一介亲王呢?此事,必然多有蹊跷。 “好好好,若非从商者不得科举,以我儿的才华,早就成京官了!”杜月娘不甘心地啐了一句,“哪里还轮到着那二房作威作福。” “我懒得与你说。”杜月娘是个拎不清的,家中做些桑蚕布匹的买卖,在扬州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可到底只是从商之家,眼界小,心眼小,柳如燕是扬州史柳岸之庶女,她跟着柳岸耳濡目染,也是知晓一些官场的门道。 温疏瞧着宁王妃往另一处走了,她加快了脚本,未曾想在门口听到了杜月娘的一番计较,她抬脚踏了进去。“王妃刚走,各位夫人就说上了闲话。还真是,胆大呢。” “你是?”杜月娘斜眼瞧了过来。 “北齐丞相温文清之独女,温疏。”温疏报了家门,坐在厅内的众人都相互对望了一眼,这身份又是个不可得罪的。 “外甥陆玉安,给两位姨母问安了。”陆玉安往前走了两步,嘴上说是问安,身子却是笔直站着,刚才的话他也都听见了。 众人才将目光转向了陆玉安,众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宁王已是俊朗非凡,其子竟是更胜一筹!然而,站在另一侧的二房嫡女李妍,却是一眼瞧上了那等在门外,未曾进来的陆轻舟。 好美的男子。 她用手扯了扯杜月娘的衣袖,对着外头呶了下嘴,道:“母亲,那门外还站着两人呢。” 杜月娘这才看见了人,“那后面这两位是?” 罗霄摇着纸扇走了进来,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晚辈乃镇北将军次子罗霄,亦是皇上亲任的江南监察御史。” 竟是他? 第六十一章 入住客院 这消息,李家之人此前并未得到。 杜月娘略有些吃惊,柳如燕最先走上前来,跪拜道:“民妇见过罗御史,不知罗御史此次前来,可有住所?若无安居处,不妨在府中暂住?” “不用了,我们自有去处。”罗霄一口回绝了,他今日不过是顺道过来瞧瞧罢了。 等到众人将视线移到陆轻舟的面上时,他拱手作礼后,只说了三个字:“陆轻舟。” 陆?轻舟? 刚才还是一脸惊艳的李妍,已然收回了目光,神情之中更是略微带了些鄙夷,心中默默思忖着:莫非他就是宁王的私生子? 这般身份,她可不能与他牵扯上关系。 “人已经送到了,便就此暂别了。”这一家子的人皆是呜呜泱泱的嘈杂,罗霄才不愿意跟着他们纠缠什么,只想着赶紧去花楼里逛逛,温香软玉,自是舒坦。 陆轻舟的目光从温疏的身上移过,李府并不欢迎他,更何况宁王与宁王妃也决计不会让他住下。他跟在了罗霄的身后,在小厮的领路下,走了。 出了李府,罗霄一把揽过了陆轻舟的肩膀:“走,我带你好好舒坦舒坦。” “去不了。”陆轻舟推开了他的手,往前面那处一指,巷角那儿已经等了一对衙役,“御史大人,您该查案了。” “不是吗?我才刚到呢!”罗霄一脸不愿,这扬州州府来得也太快了。 一对衙役左右散开,其中走出来一位挺着大肚的中年男人,虽胖了一些,但脚步灵活,几步就迎到了罗霄的面前,谄媚至极:“罗大人,陆大人,下官乃扬州知府林业勤,听闻两位大人今日刚到扬州,特来相迎,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多多包涵啊!” 罗霄收回刚才那副浪荡的作态,严肃道:“无妨,无妨。林知府客气了。” “两位大人请,这一路上行程劳累,下官已备好了饭菜酒水,若是大人不嫌弃,可痛饮几杯啊!”林业勤引着二人上马车同行。 李府内,温疏独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瞧着众人围着陆玉安的句句夸赞与寒暄,尤其是那李妍对陆玉安嘘寒问暖,句句亲昵。 “表哥一路上可辛苦?是骑马来?还是坐车来?” “路上可曾有什么趣事?” “过几日是花神节,若是表哥得闲,我带表哥一同去凑个热闹。” 李妍一边说着,一边移动着身子走到了陆玉安的身侧,低眉顺眼,小情舒意,最是江南女子的柔顺温婉之美。 只可惜,李嫣然初入京城时,就已经是这般模样,陆玉安早就见惯了。何况更有温疏在一侧对比,只静坐不语,都已艳压李妍好几头了。 陆玉安摆了摆手,“不辛苦。坐车,无趣事。不凑热闹。” 一句话,将李妍的回绝了彻底。 她愣神了一下,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为此,温疏适时打了个哈欠,朝着陆玉安柔声道:“玉安哥哥,我有些累了。” 陆玉安立刻转过身去,扶着温疏站起身来,“是到了你平日里午睡的时间了,也该困了。姨母,今日疲乏,还请先行让人送我们回去休憩片刻。” “是是是,怪我们,一时高兴,都忘了这茬了。”杜月娘唤了一位侍女,一位小厮过来,“明月,秋生,你们送两位公子小姐回碧荷院歇着吧。” “是。” “是。” 二人领命,引着温疏与陆玉安沿着外头的一处小径走去了。 温疏未曾带侍女来,这位明月便是过来服侍她日常起居的。温疏却是有些日晒的难受,手搭着陆玉安的胳膊,与明月问上了两句:“我一向耐不住热,能否送个冰炉来?” 明月是李府的家生子,自幼就在李府长大,更是亲自得了杜月娘的调教,更是机灵。她刚才站在厅外,听了几句话,知晓温疏是丞相独女,自然不敢怠慢。“回禀温姑娘,等到了碧荷院,我就让人送来。” “那就多谢了。”温疏又问道,“不知宁王与宁王妃住在何处?可是在我隔壁吗?” “碧荷院是一处客院,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宁王妃本是李府二房之人,这二房的宅院虽一直空着,却是日日都有打扫。今日宁王妃回来了,自然是住在二房宅院,怕是离得客院有些远了。”明月一一回道,未曾多言。 陆玉安只听了这话,有些不愿意了。“离得远?那可不成。我要住在疏儿附近。” 温疏暗中掐了下陆玉安的手背。 “哎呦——疏儿,你掐我作甚?”陆玉安吃痛了一声。 “你一个男子,怎能住在我附近?”温疏继而又问道,“那李嫣然呢?” 明月在前方带路,也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心里想到:这位温姑娘与陆世子关系亲密,想必早有往来。二小姐此番怕是难咯! 李妍是大房的二姑娘,最是心高气傲,虽早已及笄,到了该定亲出嫁的年纪,奈何眼界太高,竟是一个都看不上。“凭什么李嫣然能去京城,我就不能去?就因他死了父母吗?” 这一句话,更是教杜月娘气个半死,“你当李嫣然去京城是什么好事不成?说不定就是个当通房,当妾室的命!” 李妍赌气,直言:“我不管!那也比嫁给走卒商贩强!” 自从知晓陆世子来扬州后,李妍日日去街上采买新衣,妆匣更是添置了好几套,“且看着吧,日后我便是世子妃了。” “三姑娘如今也住在客院。”提到李嫣然,明月只回了这一句。 温疏这一听,蹙起了眉。二房早早就搬出去了李府,还能留着空院。李嫣然不过是去京城暂住了几年,就已经连自己的院落也没了。果真,是过得凄惨。 “与我在一处?”温疏追问了一句。 “在一处呢。正是碧荷院旁边的红梅院。”说着话,人已经到了碧荷院的门口,明月指着旁边那条道说,“往这处走一会儿,就是红梅院了。” “好。”温疏困乏了,松开了陆玉安的手,“我睡一会儿,等到了时辰,再来喊我。” “嗯嗯。”陆玉安连连答应,“若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你定要与我说。” 这将人挂在心尖上的模样,明月暗自记在了心底,李妍早已叮嘱过她,得时刻向她汇报。 第六十二章 换他相求 扬州最繁华的酒馆内,歌舞纵情,丝竹管弦之声缠绵入耳。 这顿饭,罗霄刚开始还是一本正经地吃着,吃茶喝酒,字句斟酌,可等到几大碗的香酒下肚,便胡言乱语,失了分寸。 眼神迷离之下,罗霄拽着林知府的手,感叹道:“林大人啊,还是你好啊,在扬州当官。我不如你,不如你啊,这边疆严寒,有时连水都没得喝。苦啊,苦啊!” 林勤业平日里最是爱喝酒,俗称千杯不醉,但此刻却是带着醉意,反握住了罗霄的手,“罗大人是将才,这日后平步青云,下官还等靠着将军提拔呢!” 陆轻舟离两人坐的稍微远一些,他不喜酒色,只小抿了几口清酒,静静地瞧着那两人相互演戏。罗霄在京城里的纨绔名声早就传了出去,林勤业虽然不知为何圣上派他前来,但到底是小看了他许多。 莫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而后好在京城中给他安排个官职?林勤业心中暗自想了一番。 说实在的,皇帝还真有这个意思。 “好好好!我最是喜欢林知府这般有眼光的人了!来!咱们再喝几杯!”罗霄大手一挥,拿起一壶酒就往嘴里倒。 见气氛上来了,借着酒意,林勤业拉紧了罗霄的胳膊,靠近了他的耳旁,悄咪咪说了一声:“这光喝酒有什么意思?罗大人,可要换个场地,纵情一场?” “这,林大人的意思是?可是那个意思?”罗霄顿时来了兴致,他握着酒杯,朝着林勤业做了个摇摆身姿,双手上下揉搓的姿势。 林勤业自然心领神会,“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一拍即合,林勤业立刻起身,走到了门外,与侯在一旁的衙役小声说了几句。过了一刻,四下的门帘窗帘都挂下了黑布,一群衣着单薄的女子手捧着一盏红烛挨个儿走进了房内。 昏暗的红色烛光之下,四周角落里巨大的灯笼逐个亮起,整个屋内都笼罩了一番春潮暧昧的氛围。 “公子~”哝语呢喃,声声如妖般勾人。 罗霄看痴迷了,瞧着眼前丰乳纤腰的女子吞咽了下口水,“这是?” “奴家红苕,今日就是公子的人了。”红苕是琼花楼里的清倌人,今日是被林勤业逼着来的此处,说是有贵客到访,更不能平白污了贵客的身子。红苕为了琼华楼那一百多人的命,来了。 如今,瞧着这位贵客的少年模样,轻嫩之色,想来她也不亏。心底的闷气散了,姿态便是更加诱人,“公子可要怜惜奴。” 罗霄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将人一把搂紧了怀中。林勤业见状,立马笑嘻嘻道:“罗大人,下官府中还有事,便不打扰了您的雅兴了。” 说罢,他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等走了几步后,林勤业收回了刚才的醉态,两臂一卷长袖,满脸不屑地对着身旁的人说道:“啧,这么一个纨绔好色之徒,能抵什么用。二皇子还特意吩咐,让我盯好了他呢。” “属下瞧着,也就是个绣花枕头。” 然而,正当红苕一丝丝脱下衣服,一点点贴近身前人时,却是突然感觉到了脖间一凉,一把冰冷的匕首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下去。”罗霄在喝了几口酒以后,就发觉了不对劲,这酒中掺了药。 另一个缠着陆轻舟的女子,更是被他一把推开,而后盘腿而坐,调息。“这屋内的红烛也有问题。” 罗霄连忙屏气,将身后的窗户推开了一丝缝隙。 红苕与另一个女子被吓了一跳,她们一进门就闻到了这些药味,是琼花楼独有的催情药。红苕身上的纱衣半披在肩头,“公子,这药仅有催情的功效,并无其他毒性。” “你胳膊上有朱砂痣,可是未曾接过客?”罗霄收回了匕首,俯视着跪在一旁的女子。 “是。奴家是琼花楼的清倌,只卖艺不卖身。”见情势不对,红苕脑中思绪万千,随即想明白过来,这位应当是京城派来的官家。“若非林知府相逼,奴家绝不会如此轻贱。” 笑贫不笑娼。哪怕是依靠着美色生存,那也是她的本事。罗霄于战场上厮杀,更是见过不少丧父、丧夫的女子,无所依靠,只能卖身。 世道艰难之时,女子更加不易。 “噗——” 突然间,陆轻舟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罗霄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红苕察觉到了杀意,她连忙跪爬了过去,那人面前放置的茶盏中,有另一味催情药,其性更烈。“酒水与茶水中,都加了催情药物。只是茶水中的药物更烈性,若是暗自忍耐,怕是会气血攻心。须要与人纾解才可。” 阴沉之气更重了。 这顿饭本就是场试探,若是酒色之辈,那无需多虑。可若是性情冷傲之辈,则得下重药。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有了共同的秘密和把柄,才能有合作的机会。 “公子,不如让我来?”刚才被陆轻舟一把推开的女子,欺身而上。比起红苕,红药样貌清雅,此生她只愿能寻得个赎身的机会,便是做个妾,做个外室也可。 “滚。”陆轻舟压着口腔中的血腥味,眼底冒着火气。 “啧。难不成,你还想给她守身呢?”见陆轻舟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罗霄立刻猜到了他的心思。“罢了,我给你寻人来。” 幸好,已是傍晚。 温疏正在小院中用过了晚膳,她实在是懒得与李府那些女子们交谈,个个儿聊着家长里短的事情,听得她头疼。 “你且下去吧,我不喜外人服侍。”温疏坐在小院内吹着晚风,将明月指派了出去。不用伺候人,明月乐得自在,回了一声“是”,便急着去李妍那边禀告今日所见所闻了。 扬州私盐一事,前世应当是与扬州知府有关,李家虽然也参与其中,但到底不可能做大头。温疏在脑中细细盘算着,她得寻个机会与扬州知府的人接触一番才是。 正想着呢,一个人影闪现到了温疏的面前。 “人交给你了。”罗霄直接将陆轻舟丢进了温疏的怀中,一个飞身便离了墙头。 熟悉的热气缠绕在了她的颈间,这回倒是换了陆轻舟道:“阿疏,帮帮我。求你。” 第六十三章 一顿饭 男子的气息浓烈,将温疏环抱在臂弯之内,他随着身心的驱使,不住地朝着她的腰间与身下磨蹭,催情药物的发作愈发猛烈,陆轻舟失了心神,“阿疏,帮帮我。” 许是这些日子的缠绵,温疏对他的触感无比熟悉,几乎能瞬间调动起她的情动,“你中了药?” “是扬州知府,应当与私盐案有关。”陆轻舟嗅着温疏的发香,将她按在了身下,一步一步,诱惑着她的回应。 在听到扬州知府时,温疏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前世的回忆,扬州知府并非是什么好人,虽说无所杰出的政绩,但却平步青云,成了江南护都使。要说背后没有人支持,那绝不可能。 “嘘—”陆轻舟的动静大了些,温疏怕他惊扰到其他人,捂着他的嘴巴,反身将他拉进了房中,“小声一些。” 陆轻舟忍着嗓子里的呢喃之声,恨不得求着温疏在此刻与他一次成全。 然而,正如陆轻舟帮她一般,温疏选择了同样的方法。柔软的指尖与温热的掌心从他的身下一一抚过,只围绕着那硬挺的姿态给予安慰和舒缓。 “啊~”陆轻舟忍不住轻唤出了声音,随即又想到了温疏的提醒,只得自己咬住了下唇,忍着心里的舒爽之意。 总算有一日,是让她听到了陆轻舟的情动之音色,比起前几次的配合,此时的被迫与隐忍,倒是让她备感兴奋。 谁说女子只能屈居于人下,此刻她操控着陆轻舟的心绪,感受着他涌动,仿佛她已经是他的主人了。 “陆轻舟,你欢喜吗?”突然间,温疏一只手尽情的揉捏着,另一只手抬起了他的脸,逼迫着他与她对视。 视线中,男子满是逃避与慌乱,他的丑态尽现,他沉浸于片刻的欲望中难以自拔。这般失了理智的模样,最是让人觉得有趣。温疏笑出了声。 即便是前几次,这事情仍旧是由温疏来主导,她引诱着他,却克制着自己。 “阿疏,我很欢喜。”带着低沉清雅的嗓音,陆轻舟几乎快哭出声来,每一次在温疏面前,他都更显得软弱无助一些。 日光已散,黑沉沉的天气笼罩了整个扬州。等到天光大亮之时,凌乱的床榻上早已没了那人的踪影。温疏翻了个身,手上有些酸疼。 有点儿意思。 温疏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他来,在那么多人中,似乎只有他,令自己觉得有些不同。 “温姑娘,可是要起了?”听到屋内有了些声响,候在外间的人敲了敲门。 温疏又躺了一会儿,才回道:“打些水来。” 等到她出了院子,已然是快用午膳的时间了。 见她出来,李妍不由悱腹道:“这都几时了,才起呢。温姑娘果真是娇贵。” 这话是嘲讽她太懒了些。温疏作为客人,本应当多注意举止行为,但奈何她就是个不同之人。她来李府,可不是奔着做个有名声之人来的。 陆玉安一马当先,最先围到了温疏的身边,关切地问着:“可是昨日太累了?还是昨晚没睡好?” 温疏点了点,两者都有。“许是水土不服吧。” 一句话,断了李妍的千万句。 李妍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已然被杜月娘拉住了衣袖,杜月娘向着温疏招了招手,“是该多休息会的。正到了用膳的时间,快来吃上两口尝尝,都是扬州的特色,也不知你们是否喜欢?” 温疏也不矫情,径直坐下了。陆玉安自然也跟着温疏一侧坐下。按照在京城里的习惯,李嫣然会坐在陆玉安的另一边,现在却被李妍抢了位置。 李嫣然跟在了宁王妃的身旁落了座。温疏抬头一瞧,还真是有些可怜的模样。怕是回了扬州,如今更是需要宁王妃为她撑腰了。 体会到了温疏的打量,又记起了之前温疏的教训,李嫣然心里头百感交集,她连自己小时候独住的院子都没有了。 “姨母,这道清水三丝,您尝尝。”李妍动了筷子,她体贴地给宁王妃夹菜,抬起袖子,站起了身。 李嫣然静静看着,她刚开始去京城时,也给宁王妃布菜,但是王妃说:“这是下人干的事情。” 此刻,宁王妃的眉毛紧蹙,这扬州的小门小户,果然不懂规矩。“这布菜的事情,也需要家中的姑娘小姐们做吗?” 李妍的手顿在了空中,举着一半,不知该放下,还是该继续拿起。 杜月娘将她拉扯回了座椅,“见到姨母也无须这般高兴,失了分寸。” “娘亲教训的是,是女儿太高兴了。”李妍接过了话,寻着地方坐下了。 温疏闷不做声的吃着东西,一口饭,一口汤,这扬州的饭菜还是不错的。多吃点儿,补充体力。 陆玉安倒是未曾搭理过面前的人,王妃向来重规矩,但多半是因为宫宴曾被人挑刺过。但陆玉安不在乎,他瞧着一些菜色太远了,只自己起身夹进了温疏的碗里。 温疏毫不在意的吃着,完全不顾李妍那瞪着的眼睛。在一旁看到李妍脸色的李嫣然微微垂下了眼角,李妍最是嫉妒她人之好颜色,如今怕是又要记恨温疏了。 “我吃饱了。”温疏吃饱了饭,放下碗筷,与众人说了一声,最先下了桌子。 温府没有这么多人,温文清回府的时间并不多,因此温疏向来都是自己吃饭的。哪里有什么规矩不规矩。 等到一顿饭结束,李府的人对她更是颇有微词。 “一个女子莫名其妙来了我们府里做客就算了,竟是一点儿规矩,一点儿尊重都没有。”杜月娘气愤不已,此生也没看过这般女子。 “娘,还说呢!表哥对她这般好,那我怎么办?我可是要当世子妃的!”李妍拨弄着头发,不悦至极。 “不怕,我已经打听过了。宁王妃应当不喜欢这位温姑娘,不然也不会将李嫣然接过去。”杜月娘哪里不想自家女儿嫁过去,但现在李嫣然占了位置! “比起这位温姑娘,咱们怕是要多看着李嫣然才对。” 第六十四章 水中刺客 扬州游船是一绝,温疏出了李府,直奔扬州码头,她这些日子坐久了马车,现在换个游船试试。 天朗气清,荡漾在小船之上,心情舒坦不已。陆玉安自然是跟着一起来了。陆玉安来了,李妍与李嫣然紧随其后。 温疏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带了一堆人出了门。一群人洋洋洒洒,是在是扎眼。 “陆玉安,这里太挤了,我与嫣然一条船,你与李姑娘一条船吧。”扬州的小小乌篷船,哪里挤的下四个人,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侍从侍女。 陆玉安顿时不愿了,“疏儿,我跟你一条船呗。” 话里话外,都是不愿意与李妍同行的意思。温疏自然明白,他一是想粘着自己,二是想与李妍撇开关系。李妍这两日又是送用具,又是送宵夜的,瞎子都看出她的主意了。 听了温疏的安排,李妍上前,轻扯住了陆玉安的袖子:“表哥,可是不愿与我一起?” 当别人这般问了以后,陆玉安再想说不愿,也是难了。只能将眼睛转向温疏,向她求救。 温疏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那这样吧。嫣然与表哥同行。李姑娘,与我一条船呗。” 李嫣然停下了脚步,跟在了陆玉安的身后。“好。我都行。” 在温疏多次将他们二人推到一起时,李嫣然才隐隐明白过来:她似乎更希望陆玉安与自己在一起。 “啊?我不要。”陆玉安立刻回绝了。“我!” 温疏却道:“你太重了,我怕船翻了。” “李姑娘,咱们同行可好?我第一次坐船,有些害怕。”乌篷船本来晃荡,温疏装作一副害怕的模样。 李妍哪怕万般不愿意,此刻也只能答应了。 这一阵闹腾,四个人,坐上了两条船。其他侍从大多候在岸上,也有跟在身后两三条船上的人。 船儿缓缓驶离码头,向着扬州城外的河道驶去。河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岸边的杨柳依依,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温疏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拂面的感觉,心中一片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温疏突然感觉到船身猛地一晃,她睁开眼睛,只见李嫣然尖叫一声,跌倒在船板上。温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却发现船底传来阵阵凉意——水已经渗透到了船内。 “船漏水了!”温疏惊呼一声,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意外。她急忙站起来,指着船尾的方向,“快划到岸边!” 就在此时,一阵暗器破空的声音传来。陆玉安反应迅速,长剑出鞘,挡下了射向温疏的暗器。与此同时,他大声喊道:“有刺客!” 船上的侍从们纷纷拔出武器,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袭击。不过乌篷船离得太远,刺客皆是从水中而来! 李妍吓得捉紧了船尾,只身趴在船上,狼狈不堪!“表哥,表哥,救我!” 陆玉安已被刺客团团围着,他一人至 温疏心中一紧,她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猛地推开李嫣然,纵身一跃,跳入了冰冷的河水中。河水瞬间包围了她,她挣扎着向李嫣然游去,同时大声呼喊侍从们救援。 陆玉安见状,也毫不犹豫地跳入河中。他游到温疏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两人一起向岸边游去。在他们的身后,是那些刺客的追击和侍从们的阻拦。 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陆玉安和温疏终于带着李嫣然游到了岸边。他们上岸后,立刻有侍从上前为他们披上衣物,以防着凉。此时,李妍也已经带着其他的侍从赶到,看到大家安然无恙,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李妍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倒在地上的刺客尸体,不禁问道。 温疏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是这些人显然是冲着我来的。”她看了一眼陆玉安,“谢谢你救了我。” 陆玉安微微一笑,“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他看了一眼那些刺客的尸体,“这些刺客看起来训练有素,应该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 温疏点了点头,“我也觉得。看来这次的事情并不简单。”她看了一眼李嫣然,“嫣然你没事吧?” 李嫣然摇了摇头,“我没事。多亏了你们。”她看着温疏和陆玉安湿漉漉的衣物,“你们快回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 温疏和陆玉安相视一笑,点了点头。他们知道,这次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他们需要更加小心谨慎地面对每一个挑战。 然而,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并肩作战,共同面对未来的风雨。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彼此依靠、相互扶持,才能走过这段艰难的旅程。 在扬州的河岸上,温疏和陆玉安的身影渐行渐远。他们的背后是夕阳的余晖和波光粼粼的河水。这一切仿佛都在诉说着他们的故事——一段充满挑战和机遇的旅程即将开始。回到李府,温疏和陆玉安立刻被安排去沐浴更衣,以驱散寒意。在温暖的浴室内,温疏回想起刚刚惊心动魄的一幕,心中不禁有些后怕。她知道自己这次能够脱险,全靠陆玉安的及时相救,心中对他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换上一身干净的衣物后,温疏来到了陆玉安的房间。他正在与几位侍卫商讨对策,温疏轻轻敲门,走了进去。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温疏关切地问道。 陆玉安抬起头,看到温疏走进来,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我没事,倒是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温疏摇了摇头,“我没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些刺客明显是有备而来,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 陆玉安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些刺客确实不简单,他们训练有素,出手狠辣。我猜想,他们可能是冲着李府来的,而你只是他们的一个目标而已。” 温疏眉头紧锁,“李府?难道是有人想要对李府不利?” 陆玉安点了点头,“很有可能。我们需要小心行事,不能让这些人得逞。” 温疏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这次的事情不仅仅关乎她个人的安危,更关乎整个李府的安危。她决定与陆玉安一起,找出幕后黑手,保护李府的安全。 接下来的几天里,温疏和陆玉安开始暗中调查,他们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原来,这些刺客是来自一个名为“血影门”的江湖组织,他们专门接受雇佣,进行暗杀和绑架等非法活动。而这次雇佣他们的,正是李府的一个竞争对手——王家。 王家一直想要吞并李府的产业,但由于李府在扬州有着深厚的根基和广泛的人脉,王家一直未能如愿。于是,他们便雇佣了血影门的刺客,企图通过暗杀李府的重要人物来削弱李府的势力。 温疏和陆玉安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向李府的长辈汇报了情况。李府的长辈们震惊不已,他们没有想到王家竟然会如此丧心病狂。于是,李府立刻加强了戒备,同时派出人手去追 第六十五章 心中嫉恨 整支箭头被拔出时,李嫣然疼得晕了过去。等到她醒来时,人已回到了李府,宁王妃感激她救了陆玉安,特地命人将她安置在了二房的主院内,住在了陆玉安的隔壁。 “姨母,可是会留疤?”李嫣然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醒来,连忙拉着坐在一旁的宁王妃问道。 “无妨,就是留了疤也不怕。”宁王妃宽慰着她,面上全是担忧。若非李嫣然,现在躺在床上的就是陆玉安了。“你救了玉安,他便是欠了你一条命,合该好好照顾你。” 李嫣然知道,宁王妃这是将她看作儿媳了。到底,没有白受这一场伤。 宁王世子在青天白日之下,被刺客行刺。此事震惊了整个扬州,莫不过几日便会传到京城。扬州知府林勤业只穿了一只鞋子,直奔李府,跪在了宁王面前叩首请罪:“王爷,是下官疏忽,是下官无能啊!” 宁王坐在厅首,神色冷漠,如果此前他曾想着自己退却扬州,京城里的人就会放过他。现在,他已然明白了,他是皇家人,除非他死,否则都逃不开这一切的阴谋诡计。 “封锁扬州城,彻查刺客。本王已上报至皇兄,还请林大人多多费心了。”宁王摩搓着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这扳指是每朝每代王爷独有的饰品,上头还雕刻着皇家的徽印。 “是。”来之前,林勤业已做好了被宁王训斥一顿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如此轻描淡写就放过了他。不知这宁王是否真是个软柿子?好拿捏呢?“下官已经安排人彻查此事,必定给王爷与皇上一个交代。” “府中事情多,本王便不多留了。”宁王下了逐客令。 出了李府的大门,林勤业身边的衙役长孙雄问了句:“大人,这事咱们可要与上头通个气?” 林勤业整了整衣袍,从轿子里套上了另一只长靴,挥了挥手道:“先去查查,阵仗弄得大一些。什么上头下头的,咱们通通不管。皇家的事情,与我们何干。” 孙雄“哎——”了一声,带着一群人挨家挨户地搜查刺客去了。 罗霄醉倒在了琼花楼内,陆轻舟来寻他时,他刚刚才有些醒过酒来。“宁王到了扬州第二日,就能遇上刺客?” “果真是急了些。”罗霄打着哈欠,一旁的婢女送了清水过来,供他洗漱。 陆轻舟清早离开李府的院子时,曾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正是从李府主院的方向跑了出来,出了侧门,走了。“林知府已去过了李府,如今已大张旗鼓地四处搜查刺客了。至于李家的人,如今是闭门谢客,说是惊了魂,得好好修养。” “嗯。琼花楼的姑娘最是消息灵通,昨日我趁着醉意问了问,听闻那李家大房的儿子是个贤才,只可惜是商贾之身,不得科举。更巧的是,李家三房夫人柳如燕是上一任扬州刺史柳岸的庶女,这柳岸虽已致仕,但其在扬州文人心中的地位颇高,如今的扬州知府林勤业也是他的门生。”罗霄好一阵的打探,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实在是多。 “如此,李家还真是个富贵窝。人才俊杰辈出。”陆轻舟给罗霄整理了一把腰带,去见人也该有些规矩,“走吧,宁王怕是正等着我们。” “走走走,也去看个热闹。” 等到了宁王府,已经是过了午后,陆玉安坐在了李嫣然的床头,一勺一勺地喂着她喝药。温疏闲得无聊,拿了个话本子在另一侧的桌子上看着。 “表哥,这药太苦了。”李嫣然撒着娇,喝一口药,更是要陆玉安劝上好几次。 “等喝完了,我给你寻了些糖果子吃。”陆玉安心底愧疚,看着面前人憔悴的样子,第一次有了十分的耐心。 温疏轻笑了一声,这两人还真般配。 “温姑娘,外头有贵客来了。”侍从悄悄移步到了温疏的身侧,与她通禀了一声,“说是有事求见您。” “嗯。带路吧。”算算时间,也该他们到了。温疏朝着屋内的两人说了句:“我出去一趟,这些日子,你们可得在府中好好歇歇。” 顺便,培养培养感情。 “见客之前,王爷请你先去议事厅走一趟。”这侍从是宁王的贴身护卫,温疏毫不迟疑地点头,“好。” 然而,温疏前脚刚出门,后脚李妍就捧着食盒进来了。 她瞪了温疏一眼,哼,寄人篱下罢了。她是丞相之女又如何,这扬州还不是他们李家的天下。 温疏与她行了见礼,打了声招呼走了。 “表哥,表妹,我给你们熬了补汤。”李妍在得知陆玉安亲自给李嫣然喂药后,气得牙痒痒,若是昨日是她救了陆玉安,现在她早就成了宁王妃了!此刻,她只恨温疏当初乱安排,害得她与陆玉安就此错过。 可若那日当真是她在陆玉安的身旁,以她趴在甲板上瑟瑟发抖的样子来看,怕是自身难保下,根本无暇以命相救了。 “表哥,我,我闻着那补汤难受。”李嫣然捂着鼻子,一副即将呕吐的样子。 陆玉安连忙朝着李妍喊了一声:“拿着东西出去,大夫叮嘱了,不可吃太油腻的。我看你,诚心捣乱!” 被呵斥了一声,李妍煞白了脸,顿时气上心头,眼角蓄满了泪水。将手中的提篮往侍女怀中一扔,朝着自己的小院那儿跑去了。 “母亲!世子他,他不喜欢我!”李妍趴在杜月娘的膝头,哭得昏天暗地,“他现在,眼里只有李嫣然那个小贱人!” 杜月娘唯有这一个女儿,惯是宠坏了。“什么世子,她娘不过也是个商贾之女。若非当年你爷爷舍不得李家的富贵,说不定今日你就是郡主了!” 杜月娘早死了丈夫,大房如今全靠她与儿子杜如裕撑着。这一想到这一遭,杜月娘就觉得不甘心!可她也不想想,纵然是大房去科举,她一个儿媳哪里有这些富贵。 又不是李家的亲女儿,她啊,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心中嫉恨呢! 第六十六章 投石问路 “娘!我就是想当世子妃!我就要当世子妃。”李妍哼哼唧唧了半天,就是缠着杜月娘不放。 然而,杜月娘心中转了几下,却道:“一个小小的世子妃算什么,咱们妍儿今后是要当太子妃,当皇后的!” “娘的意思是?”提到太子,李妍面上娇羞不断。只是,太子之前来时,并没有对她青睐有佳,虽也曾与她吃过几顿饭,但都有人陪着,并非只有她一人,那时她对太子只有敬仰之情,皇家威望,哪里是她一个小小的商女敢期盼的呢? 如此,她才转换了心思,觉得陆玉安更好把控一些。可现在,怕是陆玉安早已一颗心扑在了李嫣然的身上。 “放心。娘总不能叫你受苦。”若是之前杜月娘还有所顾忌,想着左右两边都不得罪。现在已然是变了风向。宁王妃刚到了李府几日,就已经指派起了府中人。更别提那宁王府的亲卫,日日在府中巡逻,整个李府是宁王府了一般。 “这李府,合该是咱们的!” 议事厅内,房门紧闭,四角皆是宁王府的亲卫守在一旁。宁王在屋内来回踱步,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听温疏一次。 “温相送本王离京之时,曾赠了一个锦囊,让本王踌躇之时打开一观。”宁王从手中拿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温疏。“温相这是何意?” 温疏接过来一看,纸张上只有四个字:“投石问路。” “王爷觉得呢?”温疏将问题抛了回去,若是宁王心中不愿,他们便是做了再多事情,都是无用之功。 “温相是希望本王,谋逆?”这一句话,宁王几乎是贴近温疏耳旁说的,声音小到了极致。“温姑娘,本王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哪有这般本事?” “王爷闲散无妨,重要的是,陆玉安。”宁王的语气虽然满是不安,但字句中的试探仍旧是让温疏听出来了,“王爷是那块石头,陆玉安才是那条路。” 宁王瞪大了眼睛,他竟是未曾想到陆玉安!但他心中仍有迟疑,“为何是玉安?皇家之中,那些皇子不是更有胜算?” “是。但我只信陆玉安。”温疏直视着宁王,坚定回道,“唯有陆玉安,能护着温家,护着我。 温家之势,已然让皇家有所忌惮。即便皇上仍旧笃信温文清,但皇子之中已经略有微言,他们更相信与自己共同长大的同辈之人。 温家,唯有温疏一个女子。 “罗家与温家交好,陆轻舟亦是您的儿子。”温疏继续说道,“王爷,这条路我们会走下去,陆玉安也会走下去。” “此事,陆玉安可知晓?”宁王静心想了想,问了这一句。 温疏点点头:“知晓,但还需得到您的支持。” 若无刺杀一事,陆玉安或许并没有下定决心。但昨日凶险万分,他已然有了准备。 深夜,四下寂静,唯有几声鸟鸣。 陆玉安与温疏坐在了月下的凉亭内,温着一壶茶,他问道:“疏儿,此事是二皇子所为吗?” “不一定。”温疏披着一件单薄的毯子,“但大差不差。即便不是二皇子所为,也是与二皇子相关的人所为。” “陆玉安,天高皇帝远。你们既离开了京城,那便有人希望你们再也回不去。”夏夜的冷风袭来,温疏手心抱着茶杯,喝了一口。 陆玉安叹了口气,想起了曾经一同上下学的日子,“我曾经以为,自己会跟我爹一样,做一辈子的闲散王爷。我知道你最不喜欢京城,你总说温相活得太辛苦,说你想做游侠。那时我就觉得,我一个闲散王爷,最合适你了。” “玉安哥哥,对不起。”这句话,温疏发自真心。若非她重生了一世,说不定陆玉安还会如前世只是个闲散王爷,虽然宁王仍旧是被二皇子害死的。但只是,他不知道。 上一世,陆玉安总是被呵护的很好。太后心疼他,圣上宠溺他,宁王妃独自承担了一切,只为让他开心无忧。 “与我说对不起作甚?”陆玉安嗤笑了一声,“合该,是我对不起你。若非我连累你,你也不会到扬州来。温疏,你是为了我,才非要到扬州的吧?” 怎么说呢?陆玉安自我说服的能力,总是让温疏很震惊。 但即便她有些愧疚,可仍旧接过了话头:“是也不是,毕竟我也不想嫁给二皇子。” “不嫁给二皇子,你也不会嫁给我了。对吗?”陆玉安突然转头望向了她,“你不喜欢皇宫。” “是。”这一点,温疏没必要骗他。 “好。”陆玉安端起了茶杯,“以茶代酒,今后就多麻烦疏儿妹妹了。” 知晓陆玉安是想通了,温疏也举起了茶,两人碰杯对饮:“陆玉安,我相信你。” 议事厅内,温疏与宁王细细说了二皇子在扬州的部署与打算,借着前世的记忆,她尚知晓一些与顾珩有关地人与事。 “请他们进来吧。”宁王心中有了盘算,却是脑子不够灵活,这些个阴谋诡计的盘算,他顶多能想明白个三四分,剩下的六七分就得靠他们了。 罗霄与陆轻舟先后进门,两人换了官服,看着很是气派。 温疏朝着罗霄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已经与宁王达成了一致。得了信号,罗霄抱拳言道:“宁王,私盐之事我们查出了些许眉目,但扬州之内,官官相护,怕是还请您演一出戏才行。” “演戏?”宁王不解。 “扬州知府林勤业,实乃二皇子的人。不过,二皇子与他也仅仅相识不到半载,关系浅薄了些。”罗霄笑道,“王爷大可重利相诱,必定有所收获。” “好。”宁王的狐朋狗友众多,说到重利,他最有经验。“我自去会会他。” 既然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个软柿子,那宁王便做好这个软柿子,让所有人都亲手捏一捏。 与此同时,二皇子顾珩在宫内打翻了水墨,“混账,谁让他们动手的?宁王刚到扬州就出事,是觉得皇上是瞎子吗?” 密探不安,他急禀道:“他们说,是得了您的亲笔手谕!才,才会……” 亲笔手谕? 顾珩看了眼桌上的纸张,能与他写出一模一样的字迹,只有她一人才会。 果然,果然是她! “让人盯好温家人。”顾珩撕碎了纸张,她竟是比他更心狠一些。 第六十七章 曹家相邀 “那从京城来的宁王,可真是大手笔呢!” 寥寥几日,宁王于扬州城中已成了人人称道的豪爽王爷,商贾小贩皆是有所耳闻。 “前日刚包下了整个宣和楼,今日连那琼花楼都包下了!”一穿金戴银的绸缎铺老板,拉着另一位卖油粮的老板道,“昨日,可还在我这里定了五十匹缠金的料子,说是给王妃做新衣呢!” “可不是!上次李府的人还在我这里进了一批上好的桃花酿,听说是要办酒席呢!”酒铺的老板也插上了话。 这京城来的王爷啊,就是不一般! 有了宁王的名声在外,林勤业查探刺客的那一阵仗倒是显得不那么大了。虽说是扰乱了些扬州的经营,但大部分的损失都因着宁王的大方而找补回来了。 甚至连扬州最大的水运商会曹家都惦记上了宁王,这曹家原本与李家是最不对付。两家各自占了扬州的半壁江山,李家经营陆上生意,又把持着皇商的途径。曹家则把控着水路码头,从各行中抽取了些利润和分红。 这些年,李家的生意多半要靠着水运走。但是每一趟都要抽两成利润给曹家,实在是让人心疼。 “这曹家的请帖,送到我这儿了?”温疏拿着帖子翻开一看,上面映着一个大大的曹字。 罗霄刚才还在码头上与人谈天说地,现在正懒散地躺在一旁的,回道:“陆玉安日日守在李府不出门,宁王妃又担心遇刺。至于宁王,曹家还不够分量给王爷下帖子。这不,就只剩下你了。” 河风轻抚,但扬州的热气竟是比京城更盛。温疏点了一碗冰粥,配上一份奶皮子,再喝上一口杨梅汤,倒是舒爽一些。 陆轻舟将一张奏折摊在了桌面上,上头细细记载了曹家的人物关系。陆轻舟这些时日,与曹家人来往密切,才打探出了一二,“曹家有两房,大房管理水运之事。二房则分管经营之道。两房相互帮协,关系很是亲密。但曹家虽然有五子三女,但男儿皆是不甚聪慧,只有一子年过三十才考上了秀才。” “难道是想照着李家的道,再走一遍不成?”看着这话,温疏就想到了李家。宁王妃能成为王妃,不仅仅是其父考上了探花,更重要的是,太后正想给宁王寻一个身份低一些的正妻。 “我听闻,曹家有个女儿,名唤曹芹。”前世,因着温疏对科举入仕很感兴趣,又有着顾珩与温文清的助力,因而在大凉侵犯北疆之时,借由不拘一格,广纳贤才之名头。皇上第一次准允了女子科考。 温疏是那一届的状元,而探花原本应当是另一位女子,曹芹。 “总不能让女子夺了儿郎的名头。这状元既然给了温相的女儿,这探花便算了吧。”皇帝这一句,硬生生是将曹芹从名录上抹掉了。 “扬州多为文人之地,女子也可入学。因而这位曹芹在扬州学子中颇有些才名。”陆轻舟点点头,这女子他也曾听人说起过。 “好。这曹家的宴席,咱们且去看看,与这位曹芹曹姑娘,好好说道说道。”温疏收下了帖子,她今生对状元无意,不过能在朝堂中多安插些人手,也是好的。 “既然是去赴宴,总不能空手去。”温疏将最后一口杨梅吃掉,拿起绢帕擦了擦嘴,然而还是有一些紫色的杨梅汁,不小心滴挂在了衣领上。 陆轻舟卷起袖子,为她轻轻擦拭了两下,将汁水吸干,才没有晕开成更大的污渍。“弄脏了领子,待会儿可要换件衣裳?” 温疏扯过衣领敲了一眼,本来就是淡紫色的外衫,这一点根本看不出来,“不用,又看不出来。” 对面两人举止亲昵暧昧,罗霄捂着眼睛,只觉得自己很碍事,他道:“哎哎哎,这里还有人呢。” 温疏唾了他一声:“呸,你当日将人扔到我房里时,不是很大胆吗?” 提到那日的事情,陆轻舟脸色微红,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不想起来,“疏儿。” 被人轻轻勾住了拇指,温疏知道是他害羞了,“走吧。去逛逛街。” 热闹的街头巷尾,最多的竟然是卖花之人。满街道的花香肆意,温疏好奇问道:“怎么都是卖花的?” 捧着一篮子花的老妇道:“姑娘想必是外地来的吧。明日就是花神节了,这家家户户都备着些鲜花,好参加花神甄选呢!” 花神节?这节日,温疏确实不知。 那曹家的帖子上,好像也写了花神节的事?温疏拿出帖子仔细一看,果真有。 “婆婆,这备花是做什么用?怎么用?”温疏又问了一句。 “自然是簪在头上,谁家的簪花最好看,谁啊,就最有可能被选为花神了!”老妇笑着,将手上的花篮递了过去,“这位姑娘,可要买一些花?” 温疏看了看,都是新鲜采摘的花卉,她将一篮子的花抱了过来,陆轻舟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银子递了过去。“婆婆,这花我们都要了。” “谢谢,谢谢贵人嘞!”一锭银子,老妇连忙接过,在口中轻咬了一下,是真银!随后,老妇呢喃道,“总归能买些细盐回去了。” 细盐? “婆婆,这扬州的细盐很贵吗?”盐价都是官府定的,扬州盛产盐矿,河盐、井盐都量产丰富,即便运输上有些缺损,却也足以供给。按道理说,扬州的盐价应当是不贵的。 老妇叹了口气:“这粗盐是不贵,但若是细盐,那可就贵多咯!一斤粗盐二十文,一斤细盐要二两银子呢!” “好好好。那请问,这粗盐、细盐,我该去哪里买呢?”温疏一听,吃惊不已。这粗盐与细盐竟然差价如此之大! “粗盐去曹家铺子里买就行了,可细盐只能去李家铺子买。”老妇说完,弯着腰走了。 这一点,倒是被温疏遗漏了。 “贩盐之事,都是皇商才可为。按理说,无论粗盐细盐,都该是李家卖。”陆轻舟站在一旁,于温疏耳旁念了一句。 “怕是其中,各有门道。” 第六十八章 我为天下人 扬州之行:情深意切与家国天下的交织 在江南的烟雨中,扬州以其独特的韵味吸引着无数文人墨客。然而,对于温疏和罗霄来说,这次扬州之行却并非单纯的游历,而是充满了情感的纠葛与家国天下的重任。 罗霄,一个北疆的英勇战士,却因情投意合与温疏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当他得知即将被召回北疆时,心中的不舍与无奈溢于言表。他奔至温疏的面前,眼中满是泪水,哭诉着他对温疏的深情厚意,以及他不愿离开这片充满温情与回忆的土地。温疏看着眼前的罗霄,心中亦是五味杂陈。她明白,北疆对于罗霄来说,是责任与使命的所在,但她也深知,这份感情对于两人来说,同样珍贵无比。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带着罗霄一同前往扬州,希望能在那里找到属于两人的未来。 扬州,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见证了无数的故事与传奇。然而,对于温疏和罗霄来说,他们更关注的是李家的变故。当两人回到李家时,却发现这里已经物是人非。二房被逐出门户,大房早已各自分离。李嫣然,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李家千金,如今却成了众人嘲讽的对象。温疏看着李嫣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同情与怜悯。她走上前去,为李嫣然说话,希望能够帮助她走出困境。 然而,扬州的繁华与喧嚣并没有让所有人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有人看上了陆玉安,这让李嫣然心中充满了嫉妒与不满。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如今却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而温疏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她明白,这些纷争与纠葛都是人性中的一部分,无法避免。但她也相信,只要心中有爱,就能够战胜一切困难。 在扬州的日子里,温疏还结识了许多有趣的人。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陆轻舟。他因为私盐之事而来到扬州,与温疏结识后,便成为了她的得力助手。在他的帮助下,温疏成功地解决了许多棘手的问题。同时,她也发现了扬州官商勾结、贪受贿赂的丑恶现象。为了维护扬州的安宁与繁荣,温疏决定接手私盐生意,并与常驻在扬州的曹家夫人打了招呼。曹家有一女名为曹芹,她女扮男装经商,才华横溢。温疏对她颇为欣赏,并决定资助她明年考学。同时,她还向曹芹承诺,明年京城将会开设女学考试,为更多的女子提供接受教育的机会。 然而,私盐一事并非易事。温疏在李家找到了相关的账簿,其中详细记录了倒卖私盐的情况。她深知,这件事情一旦处理不当,将会给扬州带来无尽的灾难。于是,她决定亲自处理这件事情。在她的努力下,私盐问题得到了妥善解决。同时,她也赢得了扬州百姓的尊敬与信任。 在这个过程中,温疏不仅解决了私盐问题,还发现了许多扬州官商勾结、贪受贿赂的线索。她将这些线索一一上报给朝廷,希望能够引起朝廷的重视与整治。在她的努力下,扬州的官场风气得到了改善,百姓的生活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然而,扬州的安宁并没有持续太久。二皇子顾珩因为监察不利、与扬州官商勾结、贪受贿赂而被圣上罚闭门思过两月,并在定国寺为国祈福。皇后为了安抚顾珩的情绪,将卢倩送去定国寺相陪。然而,这一举动却被圣上亲眼所见,一时愤怒之下,在佛前鞭挞了二皇子二十遍。这一事件不仅让顾珩失势,也让整个朝廷为之震惊。 与此同时,长公主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与权力,向圣上献上了美人。圣上对此宠爱万分,后宫之中一片哗然。然而,对于这些宫闱秘闻与权谋争斗,温疏并不感兴趣。她所关心的只是如何能够为国家与百姓做出更多的贡献。 扬州之行结束后不久,温疏便借着常宁长公主的举荐成为了名震京城的女状元。她以出色的才华与智慧赢得了朝廷的认可与赞赏,并成为了长公主府的座上宾。然而,对于温疏来说,这些荣誉与地位并不是她所追求的。她所希望的是能够用自己的力量为国家与百姓做出更多的贡献。 在京城的日子里,温疏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与使命。她时刻关注着国家的安危与百姓的疾苦,并努力为他们排忧解难。同时,她也与罗霄一起前往北疆执行任务,为国家的安宁与繁荣贡献自己的力量。 然而,这些荣誉与地位对于温疏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在京城的日子里,温疏并没有因为身居高位而忘乎所以。相反,她更加关注国家的安危与百姓的疾苦。她时常深入民间,了解百姓的生活状况,倾听他们的心声。她发现,虽然京城繁华似锦,但仍有许多百姓生活在困苦之中。于是,她积极向朝廷建言献策,提出了一系列改善民生的措施。在她的努力下,许多百姓的生活得到了改善,她也因此赢得了百姓的尊敬与爱戴。 同时,温疏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另一项重要使命——为国家的安宁与繁荣贡献自己的力量。她深知,北疆边境的安宁是国家稳定的重要保障。于是,她与罗霄一起前往北疆执行任务,为国家的安宁与繁荣贡献自己的力量。在北疆的日子里,温疏与罗霄并肩作战,共同抵御外敌的侵扰。他们用自己的勇敢和智慧,保卫了国家的领土完整和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 扬州之行对于温疏来说是一次难忘的经历。在那里,她不仅收获了爱情与友情,更见证了人性的美好与丑恶。她用自己的智慧与勇气为扬州带来了安宁与繁荣,也为国家与百姓做出了自己的贡献。这段经历让温疏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和追求,她将继续努力,为国家的繁荣富强和百姓的幸福安康贡献自己的力量。 第六十九章 聪明人 “温姑娘此言,未免托大了些?”对于温疏所言,曹芹并不能信,纵然她爹是丞相,她也不过只是个无官无职的闺中女儿罢了。 “明年春闱,若是圣上开了女子登科之先例,曹姑娘自然见分晓。”温疏没有打包票,曹芹不信任她,即便她说得再恳切,仍旧难以取信于人。何不,让事实说话。 曹芹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转而倒了两杯桃花酿,向温疏敬酒道:“那就借温姑娘的吉言了。” “自然。”温疏一饮而尽,不过今日来,她还有另一事请教,“今日前来,还有一事。” “但说无妨。”曹芹似乎早就知道她要问什么,面上全无好奇之色。 温疏从袖中掏出了两个罐子,分别在桌子上倒出了其中的东西。“这一罐是李家商铺的细盐,这一罐是曹家商铺的粗盐,按理来说,这无论粗盐还是细盐,应当只有李家才能卖。为何曹家也有?” 曹芹指尖轻沾了些茶水,点在了粗盐上,入口尝了尝,而后对着温疏道:“盐价之贵,哪怕是扬州百姓也买不起。这粗盐虽做工上差了一些,但价格实惠,利民之事,当然可做。” “曹家是上报了扬州知府,又层层上报至了京城。管家把控私盐,却也是给了粗盐一些市场。莫不过做些平民生意,自然不碍事。”曹芹又补充道,“只是这盐的差价,可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温疏刚想要追问差价一事,曹芹已经打断了她的话:“盐务之事,温姑娘应当于李家入手,而非我曹家。” 按照前世的记忆,曹家却是于私盐一案无关,如今温疏也只是趁机多了解些消息,打探打探罢了。 “本届的花神,已定好了。”曹芹说了一句。 温疏望着台上看去,那坐在船首,头戴花环的女子,正是李妍。“莫非是早就内定好的?” “李家可是出了两百两的黄金呢!”曹芹起身,她该说的都说完了。 “宁王世子遇刺,与我曹家并无干系。若有人非要扯着曹家水运生事,还请温姑娘多多说些好话。”明白人之间说话,用不着你来我往地猜忌,说得通透,才更有效率。 “好。”温疏回了一声,她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 花神甄选结束,围绕在一旁的人群也逐渐散去。谁得了花神的名头,谁就能成为扬州城内最炙手可热的待嫁女儿。李妍入了花神册,捧着花神的牌匾在温疏面前炫耀:“若是温姑娘今日也去,怕是也能得个好彩头呢!” 温疏笑道:“便是我去,也定然是比不过李姑娘的好颜色。” “哪里哪里。”嘴上这么说,李妍眼底却满是傲然,她今日可是势在必得! 人群中,不时有男子朝着李妍的方向看来,更有大胆一些的书生竟然直奔到李妍身边,向她倾诉情谊:“李姑娘,可否共饮一杯?” 李妍只瞥了他一眼,随即身后的侍女便上来赶人:“凭你是谁,也敢与我家姑娘搭话!还不快滚!” 书生羞红了脸,甩了袖子,转身走了。 温疏道:“得了花神的名头,竟是招来了一些苍蝇。” 那书生样貌平平,看衣饰更是普普通通,这正是在花神节的时候,如此普通的男子才会大着胆子示好,全然不顾自己是否配得上,或者对方是否对他有意。 难得温疏为她说了句话,李妍回道:“可不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什么家世,也敢与我攀谈。” 因着温疏与李妍皆是容貌惊艳的女子,这一路上更是有不少人想要上来搭话。原本好好的闲逛,变成了被人围观的景象,实在是怪极了。 等到温疏有些心累,想要走时。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花神姑娘若是赏脸,不如一同回府啊?” 两人转头一看,是风流倜傥的罗霄。 在看到罗霄的那一刻,李妍眼底闪过了一丝惊诧,这人上次来府中还对她熟视无睹呢!今日,还不是拜倒在她的裙下。镇远将军的嫡次子,这身份倒是不低。 “有罗公子作陪,自然是好的。”李妍垂眸一笑,尽显女子的柔情。 罗霄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是无法,他今日还真得去一趟李府。 陆轻舟靠近了温疏,低声回道:“曹家已交出了账簿,我命人核对了一遍,盐税并无太大的出入,虽有一些克扣,倒也正常。” 没想到曹家竟然这般好说话?温疏更高看了曹芹一眼:“李家呢?” “李家给的账簿连墨迹都未曾干透。”陆轻舟嗤笑一声,“还不如拖着不给。” 温疏闻言,眼底闪出深沉,李家这是明摆着连拖都不愿意拖了。 宁王府与李家是绑在一起的,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顾珩早早就李家拖下了水,即便是宁王想要抽身而出,此时也难了。 怕是终究要被扒一层皮下来。 “今夜,可得小心些。”由着眼皮一直狂跳,温疏只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却未曾想明白。“对了,曹芹说,李家给了她两百两的黄金。这一笔账,去查查。李家大房纵然再有钱,也不可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 何况,那可是两百两金!竟然如此轻易就送了出去。 “是。”便是陆轻舟听到这个数量,都惊讶了一番。这笔钱都够养一个万人的军队了。 温疏走到了半路,突然停下了脚步,她连忙对着陆轻舟吩咐道:“你去告诉曹家,让他们连夜将那些黄金融了!” 陆轻舟听见这话,虽有疑惑,却还是立刻照办,急急赶往了曹家。 李妍随意看了一眼旁边说话的温疏与陆轻舟,心道:这两人似乎关系不错?但不是说温姑娘是为了罗小将军才跟着来扬州的吗? 见陆轻舟匆匆转身,李妍亦是感叹,若非是个私生子,就这幅样貌,她也是愿意嫁的。可惜了。 李府内,早已备好了庆贺的物品。等到李妍一进府门,更是敲锣打鼓,满是喜气。 杜月娘侯在了大厅内相迎:“哎呦喂,我的花神娘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