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她无所畏忌》 1. 第1章 《帝姬她无所畏忌》全本免费阅读 《帝姬她无所畏忌》 文/假面的盛宴 01 下了一夜雨,打得庭院里海棠落了一地。或粉或白,被雨水沁得湿漉漉的,透着胭脂色,好看倒是好看,就是妨碍走路。 所以一大早金华殿的宫人便忙开了。 几个身穿粉绿宫衫的小宫人,或持扫帚,或捧着竹篮,轻手轻脚地忙碌着。 廊下,希筠见她们偷偷捡地上的花瓣,倒也没说什么。 拾捡些新鲜完整的花,淘净了再晒一晒,可以做成香囊。这样的香囊,大内的贵人们是不用的,但对这些小宫人们来说,却是难得一喜。 绾鸢从后寝走出来,希筠转头看向她。 绾鸢二十些许的模样,柳眉长目,长相很文静。穿一身蓝底儿小簇花圆领窄袖袍,头戴皂色软巾幞头。 这是大内女官惯常的打扮。 绾鸢身为金华殿管事女官,品阶为三等小殿直第一等长行,算是入了品阶的正式女官。 “帝姬还没起?” 绾鸢脸上没有笑,微微地摇了摇头。 希筠面露忧虑之色:“你说帝姬这是怎了?难道真是那西北蛮子大放厥词,惹得帝姬还在生气?” 日前,刚进京不久的新贵——前环庆经略使兼庆州守备,现忠武将军兼神卫军都指挥使杨變,与人饮酒时大放厥词。 话中提到元贞帝姬,总之很是说了些狂放之言。 这些话在上京大肆流传开来,又从市井传入大内,元贞帝姬得知后很是生气,当场砸了茶盏,怒斥那西北蛮子贼配军粗鄙痴心妄想。 之后便连着数日闭门不出。 往日每到春天,元贞帝姬最是喜爱四处踏青,远的地方去不了,上京附近的各个皇家别苑都有她的足迹。 赏花、品香、骑马、办各种花会茶会,一派热热闹闹。 如今倒好,门也不出,人也不见,倦怠梳妆,别说外面流言蜚语满天飞,作为贴身侍候的希筠绾鸢也很是忧心。 “你胡叨叨什么!”绾鸢制止说,声音又轻又小,生怕里面听见了,“帝姬是那般小气的人?” “那你说是为甚?帝姬可从未这般过,哪怕是上回帝姬惹官家生气……” 这下绾鸢彻底稳不住了,几步拉着希筠走到一个背人处,这才斥道:“你可什么都敢说,这话是你能说的?也不怕被人听见拉你去六尚局问话!” 希筠嘴上没说,微撇的嘴角却说明了一切。 绾鸢长叹一声:“行吧,你就仗着帝姬宠你。跟着帝姬一路没吃苦没受累,升到小殿直第三等长行,你看看你哪有点女官的模样,还不如那些小宫人知事懂事。” 一见绾鸢这么说,希筠顿时蔫了。 她讨好地拉起对方衣袖,撒娇地摇了摇。 “好姐姐,我知错了,我这不也是担心帝姬,才口没遮拦,以后…以后我再也不了就是……” 不怪希筠会如此说。 论资历,绾鸢是打小陪伴在元贞帝姬身边的老人儿,等希筠来到元贞身边时,那时元贞帝姬已经是宣仁帝最宠爱的女儿了。 她是真没吃过苦受过累,来到元贞帝姬身边后,也就做些贴身服侍的轻省活儿。还是从绾鸢口中拼凑了些只言片语,才得知很久以前,那会儿元贞帝姬还没得宠,她和彼时还不是德妃的蒋修容,日子不太好过。 绾鸢也知希筠没甚坏心,不过是性子活泼有些管不住嘴,虽是如此,帝姬平日里也就喜欢她活泼开朗的性格。 她是个闷葫芦,有希筠逗帝姬开心,她也乐见其成,就是时不时要敲打一下,算算给对方紧紧神儿。 “最近本就不太平,哪怕你心中真这么想,也不要显露出来,免得让外人看了金华殿的笑话。再说,帝姬什么性子你不知?她哪是因一些流言而生恼的性子,肯定是有什么事——” 绾鸢肯定地点点头。 “肯定是有什么事,但我们不知。帝姬既然没跟我们说,那必然有不说的道理,我们小心侍候着,这种时候尽量不要多生事,甭管外面如何,我们首先就要把自己里面给稳住。” 希筠知好歹,忙说:“我知,定管好下面的小宫人。” 二人互相打气一番,回到之前的庭院。 这时小宫人们已收拾好地上的落英,正各司其职忙着其他事情。 一切都有条不紊。 绾鸢满意地暗暗点头,正打算返回后寝再看看情况,这时一个小宫人疾步走了过来。 “内人,七殿下来了。” 绾鸢和希筠面面相觑。 “你先奉茶,我进去看看。” . 绾鸢这话说得含糊,但希筠明白意思。 看似在吩咐小宫人,实际上是告诉她,让她先把七皇子稳住,她则要进去问问帝姬的意思。 毕竟帝姬和七殿下素来亲近。 七殿下母亲出身低微,又不得宠,这么多年还诞了个皇子,也不过只封了个婉仪。 这还是官家看在帝姬和七皇子亲近,而七皇子又认了已故的蒋德妃做养母的份儿上,才升了钱氏的位份。 连带着七皇子也得了不少好。 别的皇子,不管是子凭母贵,还是母凭子贵,总之该有的位份和待遇一应都不低。一般皇子只要立住了,都是先封国公再封王,少有过了十二还未封王的。 唯独七皇子,因出生就不受期待,亲娘也让官家厌恶,置若罔闻直到去年,帝姬特意在官家面前提了提,才封了王,封号为信。 当然,这其中还牵扯到一桩宫廷秘事,许多宫人都知晓,但无人敢人前提及。 总的来说—— 在大内众人眼里,七皇子和元贞帝姬素来亲近,提到七皇子,旁人不会说七皇子抑或是钱婉仪这一脉如何如何,只会说金华殿这一脉,就可见一斑。 所以,这般情况下,帝姬怎可能会不愿见七皇子? 一开始,绾鸢和希筠也不敢置信,还是近日七皇子连着数次来问安,帝姬明摆着不想见对方,才管中窥豹到一些。 这种隐秘是不能让下面小宫人知道的,因此二人才如此讳莫如深。 . 那边,希筠随小宫人一同去了。 这边,绾鸢稳了稳神,轻手轻脚地返回了后寝。 寝殿占地颇大,整体色调端庄内敛,家具摆设华美又不失精致秀雅。 这是大内各宫各殿一贯的基调,沉静典雅,平淡含蓄。 穿过一道檀木盘长纹的落地花罩,撩开素色轻纱帷幔,再越过一座隔屏,真正的寝殿才落入眼底。 临着东边是一排亚字云纹的花窗,棂条上嵌着白色的贝瓦,清晨的阳光透过半透明的贝瓦,在室中投下淡淡光辉。 北边挨着墙是一张檀木三面栏杆的围子床,栏杆上雕刻着各式祥云及花卉,床沿雕刻着八个并行福寿葫芦的浮雕。 床上有帐,帐子是淡淡的藕荷色,此时帐子低垂,显然床上的人还未醒。 “帝姬……”绾鸢站定后,轻声唤道。 须臾,帐中有了些许动静。 “何事?” 嗓音清澈,又不失柔和。 “七殿下来了……” “他又来了?” 这话颇有含义。 绾鸢不禁捏了捏手指,踟蹰道:“帝姬,七殿下他……” 她似想劝什么,虽然她也不知该劝什么。 “行了,我明白。” 帐中,披散着长发的人儿缓缓坐起,“再一再二再三,不可再四。罢,服侍我起吧。” 见帝姬不再对七皇子避而不见,绾鸢到底心底一松,忙扬声叫殿外候着的小宫人备水进来,又去将帐子挂起,也顾不得去细思帝姬这些话里的含义。 之后洗漱更衣梳妆打扮,自是不提。 见一向爱美的帝姬终于开始打扮了,而不是连着多日倦怠梳妆,连帮绾鸢打下手的小宫人们也不禁面露几分喜色。 . 清晨的鸟 2. 第2章 《帝姬她无所畏忌》全本免费阅读 02 无人知晓,近日元贞深居简出慵懒倦怠的原因,竟是她做了一个梦。 连续数日,每天都做着同样一个梦。 而让人惊奇的是,那个梦并非常人那般杂乱无序,而是有前因有结果,长度竟横跨十年之久。 大昊立国一百六十余年,虽边关多有战事,但由于商业鼎盛,担得起国富这一说,所以即使常有战事,对身处上京的人来说也无伤大雅。 元贞没想到大昊竟有亡国的一天。 一切都来得那么猝不及防,堂堂大昊国都的上京城竟被敌国军队围了个水泄不通,整个上京、大内一片惶惶不安。 她刚得知这一消息,就被人告知敌国领兵的皇子指名道姓地要她,说让大昊将她送过去,才可再提求和之事。 她仓皇失措,跑去找父皇询问详尽。 好不容易见到人,父皇却一言不发,甚至不愿回头看她一眼,只掩面垂泪做挥手状。 还是事后她才知晓,北戎哪是只要她,不过是兵力不足,又深入敌后,佯装诈和来试探大昊底线。 他们不光索要了大量割地,还索要天价赔款。 是砸了整个上京、大内,都凑不齐的赔款。 凑不齐怎么办? 那就拿人来抵。 男人是顶梁柱,是大昊根本所在,那就先拿女人来抵吧。 底线就是这么一点点被探知的。 先是罪臣家眷及平民女子,再是高官勋贵家妻妾、皇室宗亲女眷,宫妃、帝姬,乃至皇后,连大昊皇帝最宠爱的帝姬都要来了,还有什么要不来? 这些女人被以求和派为主的大臣悉数送出城。 即使这样,也未能退敌,最后堂堂大昊的太子、皇帝也被送出城去谈和。 就这样,整个萧姓皇族被一网打尽,一众皇亲勋贵大臣也皆沦为阶下囚,所有人被掳北上,留下一片狼藉。 而她的噩梦也自此开启了。 其实早就开始了,在她被送出城的那一刻。 她没有寻死,不过是不甘罢了。 她不甘心,就想问问父皇,为何忍心将她送出来? 难道多年的宠爱,都是假的? 萧杞是第三批被送出城的,也是第一个被送出去的皇子。 他素来不得宠,都知晓出城就是闯鬼门关,生死难料,哪个皇子愿意出城?别人都有母家舅家庇护,独他没有,那便是他了。 那时—— 她还不知后续会有皇家宗亲被一网打尽的事情,见萧杞惶恐不安,又稚嫩柔弱,明明也刚遭受大难,却强撑着笑与那敌国皇子慕容兴吉虚与委蛇,就为了照拂这个弟弟。 之后大昊国破,所有人被掳北上,一路上饥寒交迫,男子为牛为马,女子为奴为婢,可以说一切常人能想到的惨事,都在这里发生着。 期间,她寻到机会拼死将萧杞送了出去,数年后自己也侥幸从北戎逃出。 几番生死,来到南昊。 彼时萧杞已在南朝登基为帝,可等待她的不再是一声饱含着亲近的‘阿姐’,而是一碗毒酒。 …… 这老宦官穿一件紫襕圆领袍,腰系革带,头戴皂色朝天角幞头,蹬着一双翘头皂靴,只看他这身打扮,就知品阶不低。 他年岁有些老了,脸上沟壑丛生,一双老眼精光闪烁,在元贞身上来回巡睃着,扎得她皮肉生疼。 看了脸,还要看身上以及衣裳,乃至手脚。甚至连脚上的鞋,都被他再三打量。 若换做多年前,元贞定要让人掌他的嘴,可今非昔比,这老宦官品阶不低,一看就是大内派来确认她身份的人。 老宦官最后在她脸上巡睃了一眼,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 一个灰衣小内侍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只碗。 元贞迟疑。 “这……” 老宦官咳了一声:“之前已经来过几拨人看过娘子了,这些人说是以前在上京大内服侍过,实际上都是些边角废材,从未在贵人跟前服侍过……” 这倒是实话。 宣仁二十一年,北戎攻破上京,除了掳走了一众皇室宗亲高官大臣,连大内的宫人也未放过,掳走了共计三千余人的宫人内侍,以及无数能工巧匠。 能不被掳走的,要么年纪太小,要么就是些边缘人物当时躲藏起来了。 “前日,倒有一真正的大内老人儿来看过娘子,乃当年孝恭肃皇后身边服侍的近侍……” 孝恭肃皇后乃宣仁帝正宫皇后,本家姓吴,人称吴皇后。五年前死在北戎,被南朝这边尊封为孝恭肃皇后。 她身边服侍的宫人,自然是见过彼时还是帝姬的元贞。 “此人姓甚名谁?内官可否告知?”元贞按下心中不祥之感,询问道。 老宦官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大抵是时过境迁,此人容貌大变,娘子并未认出来,又或是娘子本就不识得此人——” 事已至此,形势已经很明显了。 不管是不是有这个人,不管之前宫中老人是否认识她,显然这老宦官以及他背后之人,认为她是个赝品。 又或是,哪怕她真就是元贞帝姬,他们也不打算认她。 毕竟,她是真是假,都是他们一己之言。 但元贞还抱着仅剩的一丝希望:“何必听从一个宫人的一己之言,我既回来了,官家必然不会避而不见,不如就让官家亲自来确认我是否是元贞帝姬。” “大胆!” “官家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老宦官勃然大怒。 “你这妇人,你既寻了上门,又自称是帝姬,我等自是以礼相待唤你一声娘子,可你不过是个市井无赖的泼皮妇人,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实话不怕告诉你,你既谎称从北戎逃来,大内自然要查证。” “这几年南朝与北戎也不是没有往来,大内早已派人去北戎询问过,元贞帝姬已于月前病逝在北戎都城,哪里还有什么元贞帝姬?官家得知这一消息大恸不止,至于你胆敢这冒名顶替他人的贼妇——” 老宦官一挥手。 “来啊,把这药给她灌下去!” 不由分说,数名内侍蜂拥而上,将元贞团团围住。 她早已非当年养尊处优的帝姬,这些年的遭遇也磨砺得她能忍常人不能忍,受常人不能受。 别人来拿她手脚,她反手就挠了回去,挣扎、厮打……可惜双拳难敌四手,那药终究还是被灌了进来。 哪怕被她吐了一半,还是有一半被灌入腹中。 “……什么不冒充,你竟冒充元贞帝姬,真是不知死字怎写!不知咱官家幼年与元贞帝姬亲厚,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姐弟,老虎的胡须也敢乱摸……” 被挠了脸的内侍也恼怒附和:“此女甚是凶悍,哪是皇家贵女,说是市井悍妇也不为过。” 这药毒性太大,很快元贞便觉得手足麻痹,浑身僵硬,腹中却宛如火烧一般,丧失了挣扎。 见此,几个内侍将她扔在地上,退出门外。 屋中只剩了老宦官一人。 少顷,他来到元贞身边,蹲了下来。 先按了按她僵硬的手脚,又看了看她正在往外淌血的眼鼻,这才放下心来,低叹了一声。 “帝姬,您是个巾帼英雄,当年上京城破,您苟且偷生护住了先皇和官家,之后又寻了机会将官家这根独苗送了出来,杨将军要带您一起走, 3. 第3章 《帝姬她无所畏忌》全本免费阅读 03 走出金华殿,萧杞一改来之前的忐忑,连身边的内侍都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越过万寿山,穿过踏仙桥,刚转过弯,迎面走来一行人。 为首的是两名宫装少女。 两人都是明眸皓齿,煞是美丽,正值芳华。 萧杞一愣,拱手一揖。 “十四姐,十八姐。” 这二人正是淑嘉帝姬和淑安帝姬,一个在帝姬里头排十四,一个排行十八,乃四妃之一的梅贤妃所出。 “原来是七弟。” “这是从金华殿出来?”淑安帝姬好奇道。 不同于面对元贞时的童稚和亲近,此时萧杞显得拘谨很多。 “弟弟有些许功课不懂,去向十三姐请教。” 对于萧杞为何不向教授皇子学业的讲读学士请教学问,而是来找元贞,二人并未说什么。 毕竟元贞帝姬可是出了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也极为精通,甚至经史子集都有涉猎,连宣仁帝都称赞此女肖吾。 旁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可质疑的? 又或是敢质疑的? 所以淑嘉和淑安也只是笑笑,道一声‘那七弟快去忙罢’,便主动让开了路。 待人走后,姐妹二人对视了一眼。 “也难得那萧圆圆会羞于见人,看来那西北来的蛮子大放厥词,确实让她羞窘难当,听说那日她气恼地砸了茶盏,这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她萧圆圆也有今天!”淑安讥讽道。 她素来讨厌元贞,人前也就罢,多少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十三姐,可人后从来是鄙夷的直呼其名。 大昊的帝姬是不取名的,也不是不取名,而是多以美誉为名,既是名,也是封号。待年长后再次进行加封,则冠以国封号。 自然也有小名,都是各自母妃取了,只做私下称呼,明面上是不用的。 圆圆就是元贞的小名,因为她幼年生得圆胖,得一此名。 因为爱美,待元贞长大一些,就不让人唤她小名了,谁唤她就对谁生气,也就已故的德妃和宣仁帝算是唯二的例外。 宣仁帝越是哈哈大笑亲密地唤着圆圆、朕的圆圆,淑安越是厌恶。 都是年纪相近的姐妹,凭什么一个被捧在手心里,一个不过是众多女儿之一? 这种对比,足以让任何人心生嫉妒怨恨。 而直呼对方小名,就是淑安的报复手段之一,却也只敢私底下喊一喊,表面上不敢掠其锋芒。 淑嘉柔声说:“你也收敛些,大内人多耳杂,也不怕传到她耳里,又生事端。” “我看谁敢乱嚼舌根!” 淑安转头,目光锐利地扫视身后一众宫人,明明也是妙龄少女,却格外带着一股戾气。 那些被她扫视的宫人们,忙退了几步做垂首状,生怕触了这小祖宗的霉头。 其实别说她,身为年岁相差不大的姐妹,淑嘉何尝不是对元贞又妒又羡,不过她到底年长淑安两岁,还算稳重。 “行了,快走吧,母亲还等着我们。” . 时间拉回到半个时辰前。 今日没有朝会,宣仁帝起得不算早。 昨晚他宿在化成殿,因此第二天当他一睁眼,就看见已是一副盛装打扮模样的梅贤妃。 宣仁帝是个风流性子,但也算顾念旧情,像皇后四妃这些早年陪伴着他已经生育过子女的妃嫔,哪怕如今青春不在了,他也时不时会过来探望一二,或是宿在对方宫里,以示看重和恩宠。 梅贤妃亲手侍奉着宣仁帝洗漱更衣,犹如寻常人家夫妻一般。 期间,自然少不得会叙叙家常。 “听刘俭说,圆圆这几日沉寂得厉害,可是听了那杨變之言受了影响?” 梅贤妃心道:你都听说你心爱的女儿最近不开心了,难道不知是何缘故? 可面上,她自然不会这般表现,而是满怀担忧道:“元贞虽聪慧过人,到底年岁还小,被人言语所辱,难免会生出不愉。” 宣仁帝啧了声,说:“此子桀骜不驯,胆大妄为,自打入京后就惹事不断,如今竟敢肖想朕的帝姬,真是不知死活。” 须臾,话音又一转。 “不过他初来乍到,大抵也不懂京中境况,怕是被人误导,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这次大破西狄,他乃首功,还亲手擒了那西狄王,又是权中青的义子,朕不看别的,总要看权老劳苦功高,在西北为朝廷驻守了几十年……” 梅贤妃虽不懂政事,但也听出了宣仁帝的意思。 其实想想也就知道,若真想惩治对方,就没有今天这一出了。 “朕的圆圆受委屈了!” 宣仁帝一击掌道,“也怪朕,舍不得女儿出嫁,留她至今,以至于坊间多有流言。人们好奇嘛,就会议论,议论就会有流言,看来如此这般是不行了,是时候该给圆圆寻个良婿……” 他径自自言自语,这边梅贤妃心中之气难以形容。 开口闭口朕的圆圆,要知道梅贤妃也诞有两个女儿,也是芳华正茂待嫁之年,可在宣仁帝口中却一丝一毫没有那两个女儿的存在。 大抵是梅贤妃心中怨气太过,宣仁帝也有所察觉。 他看了梅贤妃一眼,补救说:“淑嘉和淑安也是待嫁之龄,你放心,朕绝不会厚此薄彼,定也会与她二人觅得佳婿。再过几日,金明池开池盛会,是时京中各家麒麟子都会到场,到时候你帮淑嘉淑安挑一挑……不过宋家的宋浦就算了,他…朕另有打算……” 什么打算? 还不是给他的好女儿圆圆打算的! 不过梅贤妃能坐到四妃之位,显然不是没有城府之人,她也了解宣仁帝的性格,他既表现了愧疚,给了你台阶下,你就最好顺着台阶下来。 不然拂了他意,触怒了他,他即使当场不会发作,事后也会心生嫌隙。 宣仁帝还算是个脾气好的皇帝,尤其对待自己的女人,更是纵容。前提是别触了他的逆鳞。 谁是他的逆鳞? 他的好女儿圆圆算是其中之一。 “妾身在此先替淑嘉淑安谢过官家。” 梅贤妃屈身行礼。 宣仁帝扶她起身,心中不禁更有些愧疚。原本不太上心的两个女儿的婚事,此时也正式被他记在心里。 又一想,除了圆圆、淑嘉淑安外,好像懿慧等人也到了年纪。这么一来,事情就有些多了,他得回去好好琢磨一番。 因为此事,宣仁帝并未留在化成殿用早膳,而是直接回了福宁殿。 待他走后,梅贤妃命宫人去请淑嘉淑安两位帝姬来。 . 二人来后,梅贤妃将方才发生之事提了提。 又嘱咐二人,是时要重视, 4. 第4章 《帝姬她无所畏忌》全本免费阅读 04 淑嘉刚出化成殿,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玉兰树下的妹妹。 见此,淑嘉也知道妹妹虽然气,到底没气晕了头。 宋家四郎宋浦宋青霜,可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郎绝独艳,世无其二。在上京城里大有声名。 他不光文采出众,本人也是当朝权相宋太师家长房嫡子,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身,身份高贵,不用赘述。 这般男子,自是上京城里有女儿人家的上上佳婿之选。 可大多数人家也知晓,这样的佳婿不是他们可以肖想的,和宋太师家联姻,那可真是睡觉做梦了都要笑醒。 “阿姐,你不用劝我,我倒不是爱慕那宋四郎,也不是想跟她争什么,就是见不得什么好东西都是她萧圆圆的,哪怕她不争,父皇惦着记着都要给她。” 见此,淑嘉也放下了一些心。 “娘平时说了那么些道理,你能明白就好,免得我再说惹你心烦。” 梅贤妃出身并不高,还是封妃后按惯例封赐了三代,家里才有了好的出身。 多年下来,经过一番苦心经营,梅家如今虽不至于跻身顶尖的世家名门,但在上京城还算有几分脸面。 凭什么梅贤妃不过生了两个女儿,就能位列四妃之一?那陈贵仪诞下两子两女,近些年颇得圣宠,也不过只是个四妃之下的贵仪? 这一切都脱不开梅贤妃的智慧,说她是宣仁帝的解语花也不为过。 她既知道投宣仁帝所好,自然不想女儿与其对峙。 淑安也明白这些道理,就是气不过。 “凭什么什么好的都被她霸占了,我连想都不能想,碰都不能碰?连阿娘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一天天就会叮嘱我!” 她气得辣手摧花,一把一把扯着枝头上的玉兰花。 好好的花儿,被她扯得七零八落。 “好了,你也别气了,光气也没用还伤身。”淑嘉劝道。 淑安还是气呼呼的,扯了一会儿花,她突然说:“我虽不去故意与她相争以免惹了父皇厌烦,但我可以与她添堵。” 她双目放光,扔开手里的枝叶。 淑嘉不解其意。 淑安得意一笑,故作神秘地招招手让姐姐凑近些。 “阿姐,安庆自打那回宫筵上见过那宋家四郎,就一直暗暗爱慕那人,你说若是她知晓父皇打算为一众女儿选婿,其中又有那宋家四郎,她会干什么?” “你怎知安庆暗中爱慕那宋青霜?” 连淑嘉都不知道。 “你别管,反正我知道就行了。”淑安得意说。 “那你打算——”淑嘉顿了顿,细思了下又说,“你即便告诉她又能怎样,她没有依靠,仰仗元贞为生,大概不敢明知故犯。” “你又怎知她不敢明知故犯?阿姐,你可别小瞧了安庆。我告诉你,有些人平时看起来唯唯诺诺,可越是这样的人,一旦做起事来,才让人诧异。” 淑嘉还想阻拦,她还记得梅贤妃叮嘱的话,是时不要坏了场面。 可淑安哪里是听劝的人,不管不顾就走了。 “行了,成不成还不知,我就去试试。” . 见帝姬难得心情转好,希筠和绾鸢也打铁趁热,故意提了提最近后苑好多花都开了。 尤其提了梨园。 那梨园乃大内后苑一独特所在,园中遍植梨木,一到梨花盛开之际,满树梨花压枝头,纷纷落英,乃难得一景。 元贞素来喜欢那些开得热闹的花儿,单株的梨花她看着普通,但若是满园的梨花,那又是另一说。 她也清楚二人是故意哄她开心,她既把事情捋明白了,自然不会再避不见人。 遂,让人服侍她换了一身衣裳,做回平时惯有的打扮。又让宫人拿上花篮,带上闷了多日的狸奴小桃子,而后被一众宫人拥簇着出了金华殿。 随着日头渐升,被雨浸湿的宫道渐渐淡去了湿痕,沿路有宫人见这一行人走来,忙都束手行礼。 心中自然诧异元贞帝姬的露面,不过一切杂绪都掩藏在恭敬的面容之下。 与此同时,元贞人前露面的消息,也在内廷中消无声息地流传开来。 . 玉煐阁。 送走淑安,安庆帝姬踌躇地坐回椅子里。 之前淑安突然到来,她虽诧异,但也心知淑安性格跋扈,她得罪不起,遂小心招待。 淑安不喜元贞,而她又与元贞交好,淑安突然找过来,安庆自然心生警惕。 哪知淑安也没遮掩,直接对她说了数日后金明池皇家盛事,是时上京各家麒麟子都会到场,宣仁帝有意为几个女儿择婿之事。 几个女儿。 几个? 反正安庆知道这其中没有她。 哪怕安庆清楚父皇不可能会彻底遗忘她,以后还是会给自己择婿的,但也清楚——父皇女儿众多,如今排行已经排到二十八了。 前头的姐姐们都已出嫁,眼下轮到她们这些排行靠中的适龄女儿们。 可她们这一拨,前有排行十三的元贞。 这是父皇心头肉,自是不用多说。 圣人所出的懿慧帝姬今年十六,梅贤妃所出的淑嘉淑安两位帝姬,一个十七,一个十五,还有周淑妃所出的淑慎帝姬也十五了。 这都是适婚之龄。 后头还紧跟着将要及笄的德庆,惠敏、惠安、淑宁等人。 哪个不是母妃身份贵重,哪个不是千娇百宠,她一个没娘的夹在中间,真是既可怜又可悲。 尤其这次,那个人也会来。 淑安特意提到宋家四郎,是不是听到消息父皇有意选他为婿的,就看是把哪个女儿许配给宋家? 淑安说,她和她姐姐并不打算择宋家子弟。 梅贤妃背后是梅家,梅家有自己打算,哪怕是帝姬出嫁,也要视梅贤妃和梅家的利益而定。 除去淑安淑嘉,再去掉刚及笄的淑慎,父皇最有可能是把懿慧或是元贞许配给宋家。 懿慧也就罢,哪怕她是圣人所出的嫡出帝姬,她也胆敢一争,可若是元贞…… 安庆不敢想象自己跟元贞相争的场面。 可恰恰她心中又冥冥之中有种感觉,宋家四郎如此惊艳绝才的人物,必然是父皇专门留了给元贞的。 这种感觉非一夕一时,而是早就有了。如今事情到了眼前,她既不敢面对现实,又难掩羡慕嫉妒之意,可谓是复杂到了极点。 宫人青玉走过来,问:“帝姬,可还要去找元贞帝姬?” 安庆素来行事稳重,之前去了金华殿一趟,没见到元贞,事后又听说元贞帝姬连七皇子都没见,她这几日便识趣地再未去过。 今儿元贞刚在人前露面,消息就传到她耳里了。 她正犹豫着选个什么样的恰当时间,出现在元贞面前,既显得自己风淡云轻不谙其中事情,也免得是时尴尬,没想到淑安找来了。 如今又发生这么一出。 她该怎么办? “等会儿再说吧。”安庆魂不守舍说。 青玉看了自家帝姬一眼,没再出声。 . 这一犹豫就犹豫到了傍晚。 待安庆到金华殿时,元贞刚用过晚膳。 “怎么这时候来了?可用过晚膳?” 元贞将手从宫人所呈的香汤中收回,任一旁的希筠为她拭干手。 此时的殿中刚掌了灯,烛光晕黄,但架不住掌的灯够多,以至于殿里格外明亮。 平日里端庄素雅的布设,此时在烛光的照映下,时不时蹦出一点点碎金光芒,说是流光溢彩也不为过,显出了藏在内里的奢华。 哪怕安庆来过多次,甫一进来,也被炫得有些眼晕。 她微微有些走神:“已经用过晚膳了,还劳姐姐挂念。” 说话间,她也渐渐回过神,忆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这几日忙着给姐姐绣扇面,也未出门。这不,扇子刚做好,我就来寻姐姐了,只是时候来得不太恰当,姐姐勿怪。”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聪明,既说明了自己这几日为何没来,也显示了自己并不知晓元贞近日‘异常’之事。 见元贞擦干手后,在宫人的服侍下涂好润手的香膏,又恰到好处从青玉手里拿过锦盒,奉给她看。 一套下来,让人觉得既妥帖又亲近,只感叹此人会做人。 元贞也确实这么感叹的。 “什么恰不恰当,我也歇不了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