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雪》 1. 楔子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朝雪》 妫媞/文 楔子(一) 黎宿一家举家搬迁到首都后,共择了两处住宅。 一处是位于二环内的新式洋房别墅,区名叫‘隐园’,区内环境清幽,各处的风景都颇具法式园林的优雅,是令人趋之若鹜的高端学区房。 黎宿所就读的世德国际学校就在附近。 另一处是父亲总公司安排的住所,有名的高级公寓,位于市中心分公司旁,方便上下班通勤。 父亲从事科技研发行业,没日没夜的工作,跟个陀螺一样连轴转,时间于他而言弥足珍贵,是奢侈品,他不会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长时间的通勤路上。 所以,父亲跟母亲商量过后做出决定,工作日父亲居住在公司附近,周末归隐园陪家人。 黎宿对此没意见,她理解父亲的工作性质,搞科研太耗费精力了。 但奶奶陈美安听闻后,却过激地反对,像个市井泼妇般的无理取闹。 黎宿没怎么见过这位名义上的奶奶,更从未和她在同一屋檐下相处过。 母亲慕之和出身权贵世家,而父亲黎知怀家境贫寒,曾是姥爷资助的学生。 母亲嫁父亲算是下嫁,因着二人的出身悬殊太大,这条婚姻之路走的异常坎坷,就算父亲现已是国家科研人才,在圈子里享誉盛名,身价地位再高,姥爷也看不起他,至今都没让他踏进慕家的宅门一步。 对此,母亲倍感无力,好在与父亲感情如初,夫妻同心,一切的恩爱、尊重,造就了他们往后几十年的婚姻和睦平常,偶尔虽有小吵小闹,那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 父亲为人忠厚朴实,年少时又受了太多的苦,在他羽翼未丰满时,替他遮风挡雨的是爷爷奶奶。 前些日子爷爷在老家过世,父亲跟科研所告丧假,红着眼睛收拾行李,同母亲和她说了这一消息,但并不太想她们去:“你们母女俩在家好好的,办完事我就回。” 母亲当即皱了眉,说:“这怎可行?我们陪你一起回去。” “阿和,我同你和宿宿说过,我所成长的地方是在很偏僻的村落,那里比你们在电视上看到的还要没落,若是雨天,山路之上是不断滑坡的泥石流,很危险。” “这更不行了,不与你一起,我心难安。”母亲对人言语素来温善,语气还是头一回不容商量。 黎宿站在一旁,懂事道:“爸爸,回家的路再难走,一家人能够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父亲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微微压着自己沉重的情绪,抱住她们:“这一生,我最珍贵的从不是我的事业,而是你们。” 为人儿媳,为人子孙,听闻噩耗,即便与长辈关系疏离不亲近,丧事不到场,于礼义不合。 她们母女俩年幼时受慕家家族熏陶,规矩感极重。父亲深知,心里也清楚的知晓,她们与自家父母合不来,无论是学识见识,社会阅历,还是脾性,通通都合不来,若是住在一起只会不断激发矛盾,让他们这段婚姻与亲情走向穷途末路。 所以,少些接触是好的。 丧礼结束,黎知怀见面黄寡瘦的母亲陈美安独自一人住在红砖的老房子里,有些于心不忍,同住在附近的大姐和小妹商议,让母亲搬到他们两个其中一家居住,她们答应了,不过需要他支付照顾母亲的生活费,一个月八千。 八千,在这条村子里是有能力自给自足一户人家三个月的开销。 黎知怀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但陈美安百般不愿,撸起衣袖,拎着一把锄头,在家门口,当着邻居的面破口大骂大姐和小妹不孝顺不顾她的死活。一个迷上了赌博,经常来骗钱,吃喝拉撒睡全在村子私营的麻将馆里。一个不顾家,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往县城里跑,夜不归宿,名声跟下水沟一样臭。 慕之和与黎宿坐在二楼皮沙发上,背脊挺直,姿态端正优雅。 母女俩相视对望,无言沉默,或许是一直长在优异的环境里,很少到市井当中去,听楼下老妇人说那些粗俗狂放的话语时,不免都有些心生反感,甚至是排斥。 陈美安哭求要跟黎知怀生活,黎知怀是个实打实的孝子,常年又不在父母身旁尽孝,不好忤逆母亲之意,但最为关键的还是妻子和女儿的想法。 黎知怀像是被夹击在悬崖峭壁中间,不上不下,左右为难,身前交叉的手缓缓磨搓着,沉吟许久,望向妻女几度欲言又止,有些难以启齿。 自古忠孝两难全。 他到底存有私心,有所偏袒,不愿有人打扰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 慕之和温雅如玉,心地良善,最见不得年长之人孤苦无助,她看丈夫神色郁闷,知他面临选择,便主动提及:“让妈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陈美安随他们一家回了淮京,而黎宿在次日前往上京,与世德国际高中同届高一新生,到郊区参加开学前为时三周的夏令营集训。 今日才被接回上京新家——隐园。 黎宿三周未见母亲,母亲化了淡妆,也掩不住憔悴的面容,眼里少了几分光彩,黎宿稍有疑惑,在车上就问:“妈,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只是有些累,别担心。”母亲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 黎宿心中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看向父亲,父亲握着母亲的手微微收紧。 黎宿不知道父亲眼中的愧疚和忧虑从何而来。 早上十点左右回到隐园,天低云暗,裹杂着灰尘的风吹得屋外树叶簌簌作响,似要下雨了。 保姆黄青候在家门口,从黎知怀手里接过黎宿的行李箱:“宿宿回来啦,集训累不累?” “还好。” 黎宿额前的碎发被风吹的有些乱,慕之和抬手帮她理了理,眼角余光往屋内看了一眼后,神情变得有些微妙,甚至不顾仪表地四处躲闪。 黎宿顺着母亲的视线望过去,客厅落地窗外,陈美安一动不动地躺在院子花园里的藤木椅上,不知是闭眼假寐了,还是真的睡着了。 “我和你爸爸去买菜,你想吃什么?要不要甜食?”慕之和轻声问黎宿。 黎宿回话:“想吃辣的。” “可以,但是要少吃,吃多了对皮肤不好,你是舞蹈生,要多注意 。” “嗯。” 父母外出,黄青跟随黎宿回房放行李,黎宿询问黄青,她不在家的这些天有没有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黄青一五一十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细细道了出来。 乔迁新居,从收拾行李到房屋,每一个环节都是慕之和亲力亲为,且还兴致勃勃地给宿宿的起居室添置了不少新物。 陈美安觉得没必要,嘟囔着来了这么一句:“一个丫头片子,用得着那么好的吗,浪费。” 女孩儿怎么就不能用好的了? 慕之和被婆婆的话惊愕的久久不能回神。 慕之和颇为讲究,有着浓烈仪式感,她觉得新家要有新气象,那些老旧的物具通通交黄青去处理,黄青拿去变卖换钱了。 陈美安看到黄青把钱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把黄青拉拽到慕之和跟前,高声嚷嚷黄青是小偷,是家贼,要报警抓她之类的话。 黄青五十来 2. 楔子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楔子(二) 上京初秋的味道比别的城浓些,从空中垂落下的细雨,如灯绒般飘飘洒洒,黎宿举着伞,黑绸伞遮住了半张脸。 她走在一条满是枯枝败叶的人行道上,身形高挑,脖颈白皙纤长,黑色薄开衫,烟灰色雾纱裙摆和长发在斜风细雨中微微地扬。 周遭行人来来往往,脚步匆匆而过,她轻车熟路地拐进前面的胡同,走了几步,在巷道里碰见一个略微有点眼熟的男生,还没想起他的名字是什么,他就已经停站在她跟前了。 黎宿抬起伞,露出的脸庞素净精致,像东方技术娴熟的画家用心描绘出来的杂志封面女主角,眉目清媚空灵,微微下垂的眼尾纯良无辜,迎面吹来的风夹着湿土的气息,她的睫毛轻扇了一下,飘落的雨点轻轻打在她的脸上,让人无端感到有种破碎的剥离感,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 怪异。 她与他不远不近的对视着,雨丝雾丝眼前飘游。 男生没打伞,潮湿的雨雾覆在他戴的那顶黑色鸭舌帽上,他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拎着一个食盒,身姿挺拔清俊,肩宽腿长,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睥睨众生的倨傲。 他问:“你也住这儿?” 不等她答,他又问:“哪一户?以前没见过你。” “詹长庭?”黎宿的声音带着些许不确定。 没记错的话,这人是祁家的外孙。 那位的表弟。 “黎宿。我跟你在同一个营队里相处了半个月。” 男生不轻不重地冷笑了一声,而后侧着肩膀她身旁走过,又说了两个字:“无趣。” 黎宿在原地站了会儿,走到一座规格完整的四合院建筑前。 这里是她幼时生活的‘家’。 前不久听同学说,一座风水格局甚好的四合院大门基本都是朝向东南角,有聚财聚权之相,解家宅就是这个朝向,且还位于行水南的黄金地带,占地面积近约六百多平。 能住这片区域多数是高官权贵,没沾点红关系的富豪,就算有钱也未必有本事能买下历史底蕴深厚之地。 广亮大门屋檐下挂着红灯笼,有一位身着旗袍的女人站在门口,发丝盘在脑后,挂着一脸得体浅笑,与雨帘外的黎宿对视。 解家宅的女管家,姓杨。 黎宿走上台阶,眉目清冷,杨管家伸手接过她的伞递给身后的随仆,继而撑开另一把绣有家章的伞,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十一姐,请。” 黎宿在孙辈里排行第十一,主家这边都是这么称呼她。 杨管家撑着伞,黎宿目不斜视地走着,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来解家宅了。 幼时在解家宅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她对这里相当熟悉,记忆最深的就是房廊外的庭院了。 黎宿是过完七岁生日后才被父母接回身边养育的。 年满八岁时,她曾随母亲回解家宅拜年,不小心打破了姥爷的一只青花瓷杯,众亲戚离开后,姥爷不再维持面儿上那点的亲情,训斥她不懂规矩,惩罚她跪在庭院里。 还有十四岁那年初春,她帮母亲送错了一份礼,落得一身狼狈,成为别人眼中的诟病,再次被姥爷罚跪在庭院里。 那会儿首都的雪还在下,北风呼呼的刮着,刺骨的冷。 所幸,她跪的时间不足够让她双腿落下什么毛病来。 因为有人登门拜访,为她向姥姥姥爷解释,把所有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庭院里没多大变化,古典中式装修,仍种植着各种名贵花卉,青翠的竹子,最多的是玉兰和海棠,人工水渠和假山传来的潺潺流水声夹杂着雨声,路过的荷花池面上漂浮着几片枯叶,有几尾红鱼水中摇曳,泛着一圈圈涟漪,水花激荡。 第二进院为厅堂,杨管家微伸手将黎宿请进屋。 黎宿跨过门槛,客厅和偏厅中间隔了扇红木浮雕屏风,她看到浮雕屏风后有道身影,男人一身戎装背光而立,肩宽挺拔,如黄山上的松柏有气节,他拿香铲在拨铜香炉里的檀香,嗓音是低沉的低音:“背不出来了?” 嘤嘤的抽泣声忽地在安静的客厅响起。 “哭什么?有事打报告。” 男人转身的同时,黎宿朝声源方向望去,杨管家轻声对黎宿说:“是三爷和你幺妹黎也,都回了好些日子了,三爷今早被紧急召过去开会,前脚刚回,十一姐儿你后脚就到了。” 三舅,姥爷姥姥的第三子,随外婆姓解,是这宅子的现主人-----解问什(xiè wèn shí)。 黎宿的视线定格在屏风后,跪坐在蒲团上的小女孩身上,小女孩哭着,没注意到这边,随着擦眼泪的动作,长卷发在肩身晃来晃去:“我背不出来。” “老头说你入学测试中文只考了五十分,你不想被同学笑话就给老子使劲儿记。” “Dad是在嫌我丢人吗?” “不然?你是我的女儿,你连唐诗三百首都背出来,说出去还不是丢了我的脸。” “我还只是个小学生,Dad不能这么要求我。” 女孩儿哭得更大声了,男人不耐烦地啧了声,走过去抱起她,顺手把地上那本书捡起,随意丢到一张红木桌上,说:“老子服了你了,每次让你背书就哭,你来自海?” 女孩止了泪,歪头靠在他的肩上,笑嘻嘻道:“那黎也是美人鱼吗?” “是是是,全家就属你最臭美。” 男人也跟着笑,单臂抱着女孩儿慢悠悠从屏风后拐出来,黎宿微微弯腰问好:“三舅。” 男人颔首,“昂,来啦。” 女孩看到黎宿,眼睛一亮,立即挣扎着下地,朝黎宿跑了过去,张开双臂抱住她:“十一姐,黎也好想你。” “十一姐也很想黎也。”黎宿的声线跟她这个人的脾性一样,清清冷冷,没有情绪起伏和温度。 “骗人……”慕黎也的语气变得有些闷闷不乐,“姐姐都没来看过我一次。” 黎宿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杨管家也有些尴尬,目光投向解问什,解问什不太温柔地拽过慕黎也的手臂,语调像是在哄她又像是命令:“老头找你十一姐有事儿,不能跟你玩,走,我带你去鼓巷吃奶酪。” “真的吗!” 慕黎也眉梢眼角扬起喜色,被解问什牵着往外走,回眸又看黎宿:“姐姐你要等我,黎也给姐姐带好吃的。” 黎宿浅浅地笑:“好。” 那日,黎宿没见到慕老,杨管家按照吩咐行事,带黎宿去内院的私人佛堂。 慕老信佛,信道,也信命。 佛堂左侧的小屋里桌上备有笔墨纸砚和一本蓝色册子,是慕家的家规。 桌面上有一杯茶,正冒着淡淡袅袅的热气,杨管家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十一姐许久未过来主宅听教,需先静心。” 黎宿默然,无言入桌,展开宣纸,执起山形笔架上的毛笔蘸墨开写,杨管家在屋内逗留了一会儿,见她书写过程中没碰过册本,才满意退出房间。 直到下午四点一刻,杨管家双手捧着一个长形锦缎礼盒进来,黎宿站在窗前看雨,闻声微微侧额,身后写字桌摆设整齐,压在册本下的几张宣纸被风吹起折角,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初入眼时,她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而起浮躁的情绪,整个人又静又雅,身上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像水墨画中的高山雪莲,看着令人赏心悦目。 杨管家走近:“今儿祁家老爷子举办七十大寿,老爷在宴上稍有些喝多,不便见十一姐,还得拜托十一姐你将这幅字画送到祁家,就说是一房长子给祁老爷的回谢礼。” 说完,杨管家细细端看黎宿的面容,见她神情如常,又平铺直叙开腔:“老爷还让我 3. 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1 开学季氛围快要消淡的那个星期,国际部教学委员会会长在早会结束前一环节,忽然召集高一全体学生离开大礼堂,到对面综合楼的阶梯大教室去。 待学生都相隔落座、随身携带的电子产品都上交后,教学委员会会长在广播里通知:“现要进行长达两个半小时的综合测试,本次测试成绩将决定本学年的分班情况,请同学们认真对待,祝顺利。” 在场的所有学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的措手不及,谁也没有想到,谁也没有做好准备。 这场考试无疑是校方蓄谋已久。 学生们在两三秒的迟钝后,哀声四起:“不是吧,又搞突袭?初中玩了我们三年还不够,上了高中还搞我们,厌不厌啊……” 世德国际学校是所K12院校,授课方式虽一直都遵循半国际化,实施走班制和采用自由选课模式。 每个人的课程表都不一致。 但为了更好的管理学生,学校会在按照每学年的期中期末综合成绩流动分班,由该班班主任制定并施展有效的学习方案来针对学生的综合素质。 在场大部分学生都是综合分数线够了就直升上高中部,只有极少部分学生是靠中考成绩或艺术特长考进校的,就比如在八月集训过后,尚未正式开学前,就已跻身学校风云人物热搜榜,闻名全校的两位女生——黎宿和郑轻墨。 这两人均是高颜值舞特生,且还是旧识。 前者黎宿,来自淮京,学了近十年的古典舞。 她像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酒红色的校服穿戴比教科书上还要规范,黑色长直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前,肌肤雪白,身段纤瘦高挑,骨骼的形状堪比杂志上的模特。 这时候的她还略微带点婴儿肥,但不难看出她是标准的瓜子脸,五官精致立体,又似南方女子那般清秀温婉,带着艳丽。 最让人有感觉的是她那双琥珀色眼眸,看起来纯净,无害甚至是无辜,看人时像是有情感倾泻而出,偏她的气质过于的清冷忧郁,有种压抑的疏离感。 本校对外地户籍的学生录取要求颇高,且不说黎宿的艺考成绩在淮京市排名前五,她中考文化成绩还超出了本校录取分数线一百零八分,是当地的中考状元。 因着双绩优异,又上过淮京市报,一入世德就和其他荣誉生一起被编进校刊,通过校园APP发到每一个世德学子的手机收件箱里。 黎宿用了一张证件照,一段艺考视频,一张成绩单,一份报道,引得了惊人的热度。 后者郑轻墨,上京本土人,原是临校双语初中部名声大噪的校花,学习舞种广泛,最擅芭蕾舞。 她与黎宿是完全相反类型的女生,她长了一张辨识度极高的脸,招人喜也招人妒,眉间有一颗很小的黑痣,头发烫成了张扬热情的卷发,精致美带不掩攻击性,眼睛里有直白的傲慢,施施然而立似一朵肆意生长在高处的带刺玫瑰,一副傲视群雄的姿态。 郑轻墨的母亲是知名舞蹈演员,她从小便随母亲出现在镜头前参加各种大型表演,年少成名,上过几次热搜。 先天条件给了她无限的优势,加上后来练成,媒体称她是天生的舞者,有灵气,悟性高,每个肢体语言都散发着炙烈的生命力。 学校里本就有不少她的粉丝,集训结束上台表演后又收获了一批追随者,有关她的话题不停在更新。 “好了,都安静。老规矩,除了学号,任何个人信息都不需要写在试卷上。” 讲台上,几位指导老师开始分发文具袋与试卷。 纸张发出的沙沙声渐渐充斥整个教室,原本喧闹的氛围在学生传递试卷间里慢慢消去,前几排的学生最先进入紧张的考试状态。 黎宿跟郑轻墨座位相邻。 试卷拿到手时,黎宿眉头轻皱了一下,郑轻墨支着肘托腮,侧头看她:“是不是超乎了你的预想,也不在你所学的范围之内?” 一本A4翻页卷,共十六页,三十二面,除了语数英等基础学科外,还随机考到两门外语,经济学和英法文学鉴赏。 “以前的中学没开设这些课程。” 黎宿以前就读的中学跟市里其他的公私立中学相比,确确实实排不上名号,教资中等偏上,要说特别的优点在哪里,大概是慕之和觉得离家近,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能第一时间赶过去。慕之和是这样说的,但她一次都没有去过学校,就连每学期一次的家长会都让黄青去应付。 纸张从指间捻过,黎宿无怨无躁,拉开文具袋拉链,拿出笔在首页信息栏写下自己的学号。 “待会儿我传你答案,你看着抄,我想你跟我同一个班。” 开考铃声打响前,郑轻墨坐正姿态,将耳侧微卷的碎发至耳后,不咸不淡地讲。 座位前排的男生女生听到这番对话,诧异地转回头,视线在黎宿和郑轻墨之间来回扫视,郑轻墨有所察觉地抬起脑袋,他们立刻转了回去,窸窸窣窣地掩嘴议论。 郑轻墨置若罔闻,而黎宿没回郑轻墨的话,自始至终都安静地看题。 开考一个小时后,黎宿停下笔,左手手侧移来一张草稿纸。 教室内有六名监考老师,没一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郑轻墨明目张胆地用眼神示意黎宿抄写答案,黎宿淡淡回看她,摇头拒绝。 “还是这么一根筋。”郑轻墨边伸手收回草稿纸,边愤愤地小声说。 黎宿是第一个举手,提前交卷出教室的。 似起了一个带头作用,她之后有学生陆陆续续举手离座,走廊上的嘈杂彻底席卷了考试的静寂。 今日阳光不灼不烈,空气浸着秋意,黎宿提前下学,坐公车回了隐园。 将要走到邻居家大院门时,她看见自家院外,两名保安正与黄青在交谈什么,黄青频频往屋内看,敷衍的态度惹得其中一名保安不悦,声调拔高了几分:“自你们一家搬进来后,我们物业都不知道接到了多少住户的投诉,成日不是在这儿的就是那儿的。你们的家务事如何,我们物业都不会掺和,但还请你们管好你们家老太太,让她凡事不要到外头来,关起门在屋里好好说,别再大吵大闹让人看了笑话。” “实在抱歉,我家先生近来忙于公务,没空管好自家母亲,给你们添麻烦了。” 黄青的话语隐着一丝丝的急切,又回头望了眼,余光撇到向这儿走近的黎宿,明显地惊了一下,开始搓手。 多年相处,黎宿知道,这是黄姨焦躁不安的小动作。 黎宿将耳机塞进校服口袋,步子开始加快,黄青深呼吸了口气,保安这时又说:“你家先生忙,不是还有夫人在吗?无论如何,今天也要请你们家能主事儿的出来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和保证。” “黄姨。” 黎宿走到黄青身边,黄青的身子转向她,扯出抹僵硬的笑,“宿宿,今天这么早就放学啦。” 两名保安也朝她看:“姑娘你回来的正好,能不能叫你妈妈出来一下,我们有话想跟她说。” 看出了是个什么情况,黎宿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黄姨,打电话给我爸,让他回隐园处理。” 随后忽略黄姨那句“你妈妈她不让”,直接进屋,在一片狼藉中,踩着玻璃碎片,放下书包,与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陈美安对视上,眼内有难以言喻的复杂。 陈美安冷哼了声,继续看电视,在黎宿踏步上楼时,陈美安说了句:“没教养的东西,见到人都不会喊。” “奶奶,可以把电视音量调轻些,我记得你耳朵很好。” 这句包含多层意思的话落下后,陈美安故意拿起遥控器调高电视音,直至出现了噪声才肯罢休。 慕之和躲在房间里哭。 她保养精细,十指纤纤润泽白皙,年近四十岁了,看上去依然很年轻,不见半分岁月的痕迹。 房间没拉开窗帘,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黎宿让慕之和靠着自己的肩膀,拿热毛巾轻轻擦拭慕之和的脸庞,看着慕之和,久久未言语。 她连一句寡白的安慰的话语都不想说。 “你姥爷和姥姥以前从来都不会这般对我,我在家当全职太太又不是毫无付出……”泪水夺眶而出,慕之和强忍着话语中的哽咽,“她怎能如此欺我,瞧不起我。” 慕之和可以说从来没有工作过,一直靠着姥姥姥爷给她置办嫁妆里的商品房、店铺租金与爸爸的高昂工资打理这个家。 ‘隐园’的别墅,是慕之和的嫁妆之一。 “我让我爸回家。”黎宿拿出手机。 慕之和用手压下黎宿的手腕,手机从手心滑落掉在毛毯上,无声,屏幕光亮着。 “不行,你爸爸在实验室奋战,很忙,他们离不开他。” 慕之和的声音越来越小。 肩膀处的衣料被慕之和不断涌 4. 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2 黎知怀搬回隐园,私下找陈美安谈了几次,陈美安比往日收敛许多,没再变着法儿去刁难慕之和,但陈美安对慕之和与黎宿的态度仍旧粗鲁刻薄。 大抵是这段时日被无理婆婆折腾的跟块破布似的,让慕之和有了阴影,夜间睡得不安稳,从噩梦惊醒后,身旁无人安抚她的情绪,便去了女儿宿宿的起居室,等丈夫归家。 彼时,已是凌晨转点之际,黎宿还未睡,坐在书桌前,在抄写网课内容——经济学基础。 慕之和站在她房内的小阳台,与远在美国的姑姑慕之舟通话。 “二姐,我不似你们,大哥生在父母最恩爱那几年,你常年跟随在父亲身旁,三哥又有母亲护着,你们全都被精养的有勇有谋有胆略,而我是意外之产,从未得到过父母的真心,年少时胆怯又懦弱,这辈子做过最勇敢也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自选下嫁给心爱的人,如今经年已过,我还不能得到你们的原谅吗?” 这不是黎宿第一次听到慕之和控诉自己遭遇到的不公。 以前每每发生了什么令慕之和不愉快的事,慕之和都会向她或黎知怀诉说自己以前在家族压迫中苦苦挣扎的不易。 今晚或许又是一时脑热,在这让人情绪容易低落失控的深夜里打了这通电话。 明明是在怨,可慕之和根本说不出一句重话,连语气都是淡淡柔柔的,没一点跟人叫板的底气。 “发生了何事?”对面察觉出了异常。 慕之和不肯说,只是一味的逃避,隐忍的呜咽声从指缝间传出,黎宿在旁递纸,电话对面似乎在忙,背景音很嘈杂,还夹杂有一道威严的冷怒:“慕之舟,把电话挂了!” 这声音,是姥爷。 结束通话前,慕之舟告知慕之和:“母亲已回国有两日,在解家宅,你若是有事……”停了停,又说:“去找问什或京宜,他们会帮你解决一切。” 九月末晨早,七点零五分,云雾渐散,灰暗的天穹跃出一层金色的晖光,微凉的秋风拂过,带动了解家宅门前的红灯笼缓缓摇晃。 屋檐下,黎宿手中提着食盒,背对宅门,站在风里,穿着世德国际学校的酒红色正统校服,肌肤雪白,气质古典清然,文艺范浓郁,黑发披散在双肩前,添了几分乖巧。 身后,杨管家从主宅内走出来,轻唤:“十一姐。” 黎宿转过身,杨管家擒着得体疏离的浅笑,望着她的目光稍有些疑惑:“十一姐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姥姥在吗?” 黎宿一边问,一边解释说,“昨晚妈妈同姑姑聊家常,提到姥姥,姑姑说姥姥从美国回来了,现居解家宅……” 提了提手中的食盒,语气里多了份小心翼翼:“我记得姥姥她最喜这家茶楼的早点,烦请杨管家进去告知姥姥,十一想跟她一起用早餐。” “都轩阁五点开始接客,平日这个点早已客流如潮,十一姐有心了,时隔多年还惦记着老夫人的喜好,可惜老夫人刚刚和三爷三少夫人出门了,没法儿见十一姐。”杨管家微微叹息声。 “那我中午放学再过来,可以吗?” 杨管家笑容得体,用对待客人的语气道:“需看老夫人的意思,我做不了主,我会告知老夫人,十一姐你来过。” “我明白了。” 黎宿垂下眼睫,手指悄然紧攥着食盒柄,又缓缓松力,将食盒递过去,有些执拧。 杨管家端详了几秒她的神色,犹豫了一番,还是伸手接过了。 “十一姐辛苦了,稍等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去学校。” 这是一句客套的话,她听得出来:“不用麻烦。” 姥姥教养过她多年,这里也曾是她生活过的家,但因为父母亲的关系,促使她与解家宅的一切关系变得生疏。 她现在的身份算半个客。 出了胡同外的街巷,迅速被铺天的烟火气包围,坐落在市中心奢贵地段,繁华又沾了老上京的地方气儿。 正是上班上学的高峰阶段,晨光带着薄薄一层暖意,马路上车如流水,鸣笛声此起彼伏,梧桐老槐下人流繁杂,多是上班族与穿着不同款式校服的学生结伴行走,熙攘喧闹。 一辆辆公交车从面前的马路驶过,车站前的人渐渐少了下来,没过几分钟,又有人陆陆续续站到车站广告牌前。 黎宿独独一人站在车站边缘候车,隐隐约约听到学生群里有女生惊诧问:“世德国际不是八点一刻才开始上早自修吗?她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 “可能是有什么活动要早到?听说他们学校今天下午不上课。”说这话的人咀嚼着食物,声音含糊不清。 女生瞬间了然:“也是,明天就放国庆假了,世德估计又要办什么欢庆会。他们学校活动是真的多。” 下一辆停靠的公交车,是黎宿在等的那趟。 黎宿刚进校,就收到学校发来的两封邮件。 第一封内容是条链接,点进去是3D地图,详细的标明了高一级所有班室的所在楼层。 第二封内容是周一综合测试的成绩单,总分一百六十,她只得了六十九分,分数旁红括号里的十二,是她被分到的班级。 全年级一共十二个班,十二班是最差的一个班。 距离早自习铃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校内走动的学生稀少,只有南侧高三那栋教学楼到了许多人,遥遥传来的喧杂闹音格外有朝气。 今日校园举办欢庆活动,下午不安排课程。 上午结束第三节课后,广播通知去新班开班会,班里的同学在收拾各自的物品,一派闹哄哄的景象。 三个女生结伴过来找黎宿,和黎宿平常交流最多的前桌李比斯问:“黎宿,你分到了哪个班?一班还是二班?” “十二班。” “你怎么可能会被分到十二班那个差班?” 其中一个短发女生似是对成绩分数很敏感的那类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你可是中考状元,就算突袭考试没提前复习,你也不可能考那么差吧?” 班里听到这番话的人都循声望来,嘈杂喧闹顿时沉寂下来,惊诧地互视,而短发女生貌似因刚刚的说话声太大招来众多注视,她有些尴尬的脸红,在黎宿一言不发收拾课桌那几秒内,她扯了下身旁李比斯的衣袖。 李比斯看黎宿:“是啊黎宿,这次的题型也不算难,这也不是你的水平。我们一起去问问老师?或找老师拿卷子,看看是不是学号写错了”。 “不是。” “啊?” “我初中念的中学开设课程少,有很多学科都没接触过,也不修读AP课程。” “所以……你的意思,除了语数英物理化和政史地这些基础科目,其他你都不会?”李比斯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荒谬慢慢转变成不可置信。 黎宿点头:“差不多。” 桌周边的同学,有人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遍,眼里轻视的意思很明显。有人提出建议,落下的课程可以去直接去初中部公共课上旁听,老师不会管的。 黎宿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将书和ipad放进包里,对那位提出建议的同学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新班在原班对面那栋教学楼,上一层楼,再绕过环形长廊就到了。 一帮男女生聚集在教室空区域谈笑打闹,气氛嘈杂浮躁,黎宿从教室后面走进,站在储物柜前挑选空柜,他们眼角余光时不时会飘向她。 隔着一米的恰当距离,女学生看着黎宿的侧脸,小声又兴奋地说:“没想到能跟她分到同一个班,真的太绝了,上帝总算听着一回我的愿望了。” “你说谁?”看手机的男生问。 “黎宿!” 刚说话那女生声音里的情绪过于浓郁,压也压不住,“就集训入营第一天,阿布在群里说像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那个美人儿!” “那个中考状元?” “对,就她!” “她为什么会被分到这个班?” “欸?对啊,为什么?” 另一个女生拱了拱她的手臂:“收收你的声儿,不要让人误会你是多嘴的长舌妇。” “唔……不管怎么样,她跳舞好看,我想认识她是真的。”被提醒后,音量降低了不少,但她的视线仍落在黎宿身上。 “她看起来性格比较偏内向,是有界限感很慢热的那类人,你待会儿可以先在班群里找出她的社交账号添加,看看她会不会通过。” “好主意!” 黎宿将书包放进储物柜,谷枝走到她身侧,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脸盈盈:“黎宿,你也在这个班啊?” “嗯,好巧。”黎宿扬起不温不淡的浅笑。 谷枝,音乐生。 集训时一个排队的,也是同一间寝室室友,脾性跟自己很合得来。 通过朋友圈动态得知,分班考试那天谷枝在临城参加小提琴演出,还拿了奖。 她没有参与分班考试,自然没有考试成绩,被分到十二班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你找座位了吗?”谷枝问。 “还没有。” “那我们做同桌?” “好。” 应下的第一秒,谷枝看向黎宿的身后:“听到咯哥,我不跟你坐了,我要跟学霸状元一起。” 才发觉身后站有人。 那人轻笑出声:“我又没绑你。” 转过身,和瞿祈对视不过一秒,刚刚在谈笑打闹那群人里分离出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他大咧咧的搭上瞿祈的肩:“瞿队长被抛弃了啊,那我勉为其难跟瞿队长一起将就吧。” “阿驿。” 瞿祈跟张驿拳头相碰,谷枝挽住黎宿的手臂,对他们说:“我们找座去了,你们俩兄弟慢慢叙旧。” 新班导没有发邮件说有关座位安排的事宜,学生们默认为是自由选座。 跟熟识的人扎堆选坐,一直都是这么个规律。 通过谷枝介绍,短短一节课时间,黎宿认识班内大半的学生,他们也如愿的趟进了她的好友列表里。 包括刚刚说她跳舞好看的女生。 临近下课 5. 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3 黎宿是在国庆假期接近尾声时接到解家宅来电的。 临出门前,黎宿婉拒了几个舞蹈团的面试邀约,推掉了当日慕之和和余秋暖为她精心安排与舞蹈界前辈见面的机会。 那会儿黎知怀在公司上班,慕之和去看中国书画展,黄青陪着一起出门,家里就剩她和陈美安。 陈美安在客厅看电视,电视音高的刺耳膜,黎宿拿遥控器将音量调小,陈美安瞪向她,她对陈美安说:“奶奶,我要出门,晚饭不能陪您吃,您一人能应付吗?” “天天跟你那妈一样不着家到处浪,没个正经样!” 陈美安不满地嘀嘀咕咕,黎宿听见了,淡淡说:“米我已经下锅煮了,冰箱里有许多菜,您自己看着整。” 上京是著名的游客聚集地,放假这几日流动人群蜂拥而挤,地铁通道里全是人,黎宿在去解家宅的路上,在喧嚣的车厢内,戴着耳机,静心听着高中必读书单里的一本英文原版书。 地铁到站,黎宿下车,步行到行水南大街这片区域,又一次那么巧的碰上了詹长庭,他身边站着五个本校的同学,其中有她认识的后桌——瞿祈。 他们全都拎着一个网球包,运动气息很浓,围聚在一家沿路店面外插科打诨,笑闹闲聊。 黎宿视走在梧桐树下,詹长庭散漫慵懒的目光越过身前的两人落到了她的身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同时一句轻快的,带着笑意的叫喊夹进了正聊的火热的话题中。 “黎宿。” 很少有人这么热情的喊她的名字。 黎宿的脚步因此停下,他们那群人聊天的氛围也渐渐稀释,都往她看,瞿祈喊出声后,表情变得有些懊恼,有人问:“我们学校的?” “我前桌黎宿。”瞿祈说。 看到了她的脸,眼神惊艳,反应过来:“噢,是那个古典舞跳得特别好看的状元啊,我们都认识。” “状元要不要一起去玩呀?我们正要去打网球。” 黎宿朝他们微微笑,眉目清冷温淡,柔软的白色针织开衫内搭了条飘逸的同色碎花连衣裙,长发披在肩前,身姿纤挺,气质娴然。 “不了,你们玩好,我还有约,先走了。” “这样,那要不要带杯酸奶?他们家酸奶很出名也好吃,老字号了。” 一女生客气地说着,另一个男生转头就朝店里喊:“老板,我们的酸奶好了没?” 店里传出老板的声音:“等下,马上就好。” “真的不用,谢谢。” 黎宿说完,忽略詹长庭直勾勾的探究目光,带着离意颔首。 走了有一段距离后,瞿祈追上来,递给她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杯酸奶和一串紫薯糯丸子,他眼神诚恳地道:“不好意思,刚刚打扰了,我的歉礼。” 他们不算熟,他冒然在大街上叫住她,这行为实在不礼貌。 黎宿不是个扭捏的人,接过了袋子:“谢谢。” 站在解家宅宅门前迎黎宿的人不是杨管家,穿过庭院,偏堂内坐着不少人,一眼扫过去,都是女性,穿着得体,手里拿有文件袋,看着像过来应聘的。 杨管家从正厅里走出,身后还跟着一个面色不佳的女人,杨管家抬手招来一个佣人,示意带对方离开,然后笑着跟黎宿打完招呼,又吩咐人把下一个应聘者带过来。 这是在干什么? 这个疑惑直至上了二楼才解开。 姥姥姥爷在为上小学四年级幺孙挑选家庭教师。 亲自。 东侧书房红木门敞开着,黎宿能看见内里的景,坐在书桌前的小女孩不耐烦地环臂偏身,姥姥在用温慈的话语哄她,姥爷则在皱眉翻看应聘者的资料,时不时抬眼打量离桌有一米距离远,紧张到不敢站直身的应聘者。 “十一姐?” 黎宿转回身。 佣人说:“老夫人让你先到西侧书房等候。” “把这个给黎也。” 手上的酸奶丸子时机恰当的派上了用场。 傍晚的黄昏,金橘色的夕阳光圈逐渐晕染开,从窗外直灌而入的秋风,将书房桌上插在香盘上燃着的怡神檀香吹得斜飘,散在黎宿的长发间。 自慕老太进书房,都未曾看黎宿一眼,一直坐在那张实木太师椅上看书,正对一排排古朴的书架,一束霞光恰好落在书架上,光中浮着细尘。 黎宿站在房中央,看着姥姥的背,嘴巴抿成一条线,拇指抠着食指指腹。 姥姥还是和以前一样,精神稳健,背部挺直,喜爱穿旗袍,半白的银发梳的一丝不苟,就算行至花甲之年,仍不显山不露水,流转着波澜不惊的光华。 墙壁上的吊钟慢慢的走动着,时间分秒过,窗外光亮渐暗,落在书架上那束光霞光也在逐渐的消失。 五点整,杨管家第二次敲门进来,换了杯茶盏后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三少和三少夫人已回。” 第二件:“老爷带幺妹去参加商会老会长的答谢宴了,舟儿姐一家陪同。” 最后提醒到点用晚餐了。 姥姥摆了摆手,示意杨管家先出去。 关门声很缓,又过了一刻,黎宿温温开腔:“姥姥。” “饿了吗?”姥姥仍在平静看书。 黎宿想了想:“嗯。” “再等等。”翻页声响。 “好。” 书房内再次响起轻微的窸窣声,黎宿呼吸起伏了一下,在姥姥将起身的那秒抬脚走过去,在一旁扶着姥姥把书放进书架上。 “来多久了?”姥姥问。 “两小时多十分。” “留你这么久,你母亲该急了。” 黎宿前行步伐一顿,反应迅速的接上:“妈妈许久未见姥姥,是该急了。” 姥姥没看她,深深地笑着:“她那样一个性子的人,居然能把你养的这般,也是难得。听说你还是淮京市的中考状元?” 不对前一句作任何表态,黎宿只回了后面那个问题:“是,中考考了668分。” “现在在世德上学?” “嗯,高一十二班。” 下到一楼,扶着姥姥往餐室迈步走去,餐室里两人的闲谈声止住,朝这边看过来,黎宿叫人:“三舅,三舅妈。” “坐吧,开饭了。”解问什漫不经心地将擦手巾丢在圆桌上。 京宜拉开首位椅子,黎宿扶姥姥入座后,手腕被京宜拉住:“十一,来坐舅妈身旁。” 这夫妻俩,言语的腔调和随性的姿态如出一辙,丝毫看不出肩负三家的重任。 黎宿的印象里,旧年代出生在大家族的姥姥对子女的管教素来格外严谨,讲究规矩礼节。 但姥姥明显对三叔三婶有几分放任之意,家庭氛围轻松融洽,这种相处状态在这个时刻庄重的家里很少见。 桌上是清淡的中餐,杨管家等人在旁候着,解问什在给姥姥布菜,京宜舀了碗菌菇汤递给黎宿,开始拉起了家常:“高中课程多吗?” “不多。” “你们年级也是三点四十放学?” “嗯,除了高三内择部都是这点。” 内择部,也就是选择参加国内高考的那群学生。他们还有晚自修安排,好像是上到晚上九点半才放学。 京宜又问:“平日午后放学有安排吗?” “目前没有。” 黎宿回话时,会放下手中的餐具,餐桌礼仪极佳,京宜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笑道:“十一,这是你外家,不必那么拘谨,今后是要常回的。” 黎宿还没理解那句‘今后是要常回的’深层意思是什么,京宜就接着说:“你幺妹子奈,也就是黎也,下周入学世德。她性子皮,又常惹祸,实在让人放心不下,舅舅舅妈想麻烦你在校多照看她些,然后下午放学顺道把她接回解家宅或到处带她走走逛逛。你看如何?” 黎宿眨了眨眼,清冷的眼眸泛出喜悦之光。 幺妹回国就读,也就意味着姥爷和姥姥将常居国内,她能与姥姥见面的频率直线上升。 黎宿没立即回答的那几秒的时间里,解问什和京宜的视线同时汇聚在她的身上,姥姥在这时候,也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点头,唇边有微微的笑意,说:“可以的。” 照顾幺妹的任务就这么突如其来地落在身上。 从解家宅出来,天还未完全黑下来,最后一抹金色昏黄的霞光渐隐在天际,空气里漫着一层彻骨的凉意。 手机锁屏屏幕上有数条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皆来自慕之和。 从黎宿出家门去解家宅后的半个小时开始,陆陆续续一直在打,在发,黎宿都没理会。 到这时,她才回拨给慕之和。 手机搁在耳边:“喂,妈?” 好几秒后,慕之和 6. 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4 黎宿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每逢初一十五,祁郁行无论有多忙都会放下所有事务回祁家陪长辈。 碰巧遇见那日正是旧历九月初一,黎宿与祁郁行有了短暂的实质性对话。 祁郁行了解黎宿刚从外家出来,要去都轩阁找妈妈,她状态看起来实在太糟糕,又没打伞,祁郁行便提出要送她一程。 黎宿觉得是世交情分和旧年那一份歉意在作祟,才使祁郁行心软走下神坛,说出了要送她这番话。 跟当初一样,看她可怜。 祁郁行那辆银色宾利就堵在前面那条繁华的商业街上。 他架着伞,伞面大半倾斜向黎宿,雨势不大,却湍急,他肩膀处的衣料和衣袖被雨水洇湿,而黎宿穿的那条裙子,布料轻盈,被溅起的水花打湿,沉甸甸地随风翻飞。 两人走在白茫茫的路灯下,嘈杂熙攘的人潮里,因着有一定的年龄差距,没什么共同话题,也不是话多的人,一路都默着,直至走到被堵停在马路牙子旁的宾利。 祁郁行看了看路况,前方的交通事故快处理好了,他抬手敲响驾驶座的窗户,司机眼疾手快地关闭车内音响,解锁下车。 祁郁行移伞护着司机和黎宿,不让他们淋到一滴雨,任由自己被雨淋着。 黎宿静静地看着祁郁行,祁郁行开口交代司机:“刘叔,你送她去都轩阁。” “好的,大少。” 刘叔应下后,稍有疑惑地侧眸望了眼黎宿,祁郁行拉开后车门,先让黎宿坐进车,转而去后备箱拿了两样东西给她。 一把家族定制长柄伞,一件用纸袋装着的黑色翻领夹克。 车内有祁郁行身上香味,似雨后森林扩散在树间雾里的清木香,干净,微涩,好闻到不可救药的沉迷。 黎宿征了好一会儿,听到祁郁行对她说:“你的外衣湿了,现在不换的话容易着凉。车玻璃贴了防窥膜,你放心。” 祁郁行和刘叔站在车外,背对着,黎宿在车内快速将半湿的开衫脱下叠进纸袋,穿上他给的外套,然后落下车窗。 祁郁行听到动静,转过身:“好了吗?” 黎宿靠近车窗,轻回:“嗯。” 祁郁行拍了拍刘叔的肩膀,刘叔会意上车,祁郁行在后车座的窗口弯下腰,用一种长辈对待小朋友的口吻跟她说:“刘叔是哥哥家的人,他会送你到都轩阁,别怕。” 窗沿细小的雨点飞溅到脖颈的肌肤,微凉,黎宿放在膝上的手指紧了紧,一双清澈湿润的眼睛里似有碎光闪烁。 她仰头看他:“我不怕,麻烦祁哥哥了。” 她像只迷了路的兔子,蜷缩在森林某个角落里,小脸被冻得苍白,眼尾,鼻尖微微泛着红,无辜而又惹人怜惜。 祁郁行的心有些软,他抬手轻轻地揉了下她的脑袋,唇角的笑漾满了温柔:“能帮到十一是哥哥的荣幸。” 到都轩搁时已过七点半,比约定时间迟了半小时。 黎宿向雅间内的众人解释了迟到的缘由,除了慕之和满脸郁结,拗着气不怎么搭理她外,其余人嘴上都说特殊情况能理解,对她的态度全程保持适中也摊明。 但黎宿心里清楚,她这次迟到的行为把之前用奖项与口碑累积起来的好感全都败得烟消云散。 黎宿感觉自己像一本随意供人阅读的书,而余秋暖是那位创造她的作家,绞尽脑汁搭尽人脉,将自己最出色的作品往更高更大的舞台推。 “小宿是我带过的学生里最有灵性,天资最好的。她从七岁开始接触舞种,这九年来没缺席过一天训练,无论是什么形式的比赛,她都是拿奖拿到手软的那个。” 余秋暖着一身宽松的绿色长裙,化了淡妆,秀发低挽,孕四月,已经开始显怀了。 余秋暖的手落在腹部轻抚,又柔声开腔:“要不是这小家伙来得急,我都要同老唐商量来上京发展,继续指导小宿了。” 这次带有目的的小聚,如慕之和所愿,黎宿加入了国区最出名的金牌舞剧团,也就是郑轻墨所在的那个。 郑轻墨很快就在她的指导老师杨玉洁那里得知了消息,给她发来了一条祝贺短信。 近十点,雨已经停了,黎宿将老师们一一送上车后,与慕之和站在走廊风口处。 慕之和心里欢喜,打电话告知黎知怀此事,又扯了会儿其他,黎宿静默在一旁,提着纸袋,拿着长柄伞,身上的外衣是她出家门时穿的那件白色开衫,刚在包厢里被空调暖气烘得半干,但还是有些湿意。 黎宿低眸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心想:该怎么还给他呢? 想见他,好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慕之和打完电话,手触到黎宿的衣服时,皱起秀眉:“怎么过来的?” “……打车。” 黎宿撒谎,下意识握紧伞柄,把上面那个清晰立体的‘祁’字藏在手心里不被发现。 慕之和问:“姥姥今日找你过去有何事?” “黎也入学世德,让我照看着些。” 黎宿还未提接送的事情,慕之和就已经多想了:“黎也为何会入学世德?就算你姥姥姥爷要回国定居,那也应该是回里深。” “我不清楚其中。”黎宿说。 姥姥是上京本土人,而姥爷祖籍在里深,姥姥嫁给姥爷后没有随居里深,选择留京继续执业,就算后来分开又和好,两人也是异地相处。 慕黎也出生那年,恰逢姥姥到龄退休,姥爷浪子收心,两人有意借助孩子在晚年修复夫妻感情,便不顾二姑和三舅三舅妈反对,执意带着新生婴儿去最初的相识相爱之地——美国。 姥爷斥巨资在美国修建了一座中式宅院,依山傍水,有带领发展家族之意,便取名:慕公馆。 黎也从小就跟着姥姥姥爷住在美国,听三表姐说,幺妹是姥姥姥爷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儿,不舍把她交给任何一个人养育,他们去哪就把她带到哪去,惯性如此。 特别是姥爷,大房二房三房那些儿女给他添了那么多孙儿,他不见得要抱一个回主宅教养,一心扑在黎也的成长上。 三表姐还说:“老爷子再怎么重男轻女,也轻不到慕黎也头上,她啊,命太好,生对时候不说,还冠了慕姓,系在了解家,两家背后的万贯家产和滔天权势够她此生无忧了。” 原以为这句话有夸张的成分在,姥姥姥爷再怎么宠爱黎也,也不会过分放纵她,任由她性子行事,应该也像他们一样时常被制约束缚。 黎宿是这么想的。 事实上,到了入学那日,慕黎也真就在那个黎宿认为很庄重的家里,耍起了性子,还闹绝食,说什么都不肯去学校,一直赖着拖着。 姥姥打电话让黎宿过去劝,黎宿放学后,去解家宅问慕黎也为什么不愿去学校。 慕黎也说学校里有她讨厌的男生,那男生揍过她,还骂她是小洋人,普通话都说不好,她要留家里练会拳了再去学校。 听着有那么一丝的离经叛道,重点是三舅三舅妈知道后,不管姥姥姥爷的反对,居然同意了慕黎也留在家,夫妻俩放下公务一周,留在家里手把手教女儿打架和怼人,把姥姥姥爷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我看你们两个非得把我孙女养成霸王才罢休!” “霸王霸王,爷爷你总把我形容成猴子,猴子毛那么多,人家明明是个白白净净的美女。” 京宜点了点慕黎也的鼻子,笑着纠正道:“笨蛋美女,称大王的才是猴子。” “那称老子的呢,爷爷和爸爸老是老子老子的,是想显摆自己读书的多……唔。”慕黎也被京宜捂住嘴了。 姥姥姥爷没眼看,又拿爱子爱孙没辙,只能摆手任由他们去。 黎宿想,三表姐说得好像是真的。 姥姥姥爷偏爱黎也。 隔星期的周一早上,已经正式入秋了,风很大,吹得落叶乱飞,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校门口四周走动,黎宿站在刻有校标校名的大理石前。 姥爷牵着慕黎也从车里下来时,黎宿向他们走过去。 慕黎也跟黎宿穿着同款正统校服,看到黎宿,弯起眉眼,声音脆生生的响亮:“姐姐!” 黎宿对慕黎也浅浅地笑了一下,转看慕老,生疏的熟悉称呼:“姥爷。” 慕老一身唐装,淡淡地“嗯”了声,没看她,把红色刺绣书包给慕黎也背上,并一字一句的叮嘱着,生怕慕黎也没听进去:“昨日同你说的莫忘了,在学校不许在老师面前耍小聪明,不许跟同学打架,放学了去找你十一姐回家,要不就跟车回……” “知道知道,爷爷,您再啰嗦,我们就要迟到了。” 说着,慕黎也握上黎宿的手:“姐姐,我们走吧。” 黎宿被牵着走了两步,回头看,慕老已然换了一副神情,不温不慈,深深看了眼她后,说:“照顾好妹妹,有事及时给主宅打电话。” 进校门,行至小学部,黎宿在花 7. 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5 英语课老师一节课教学的内容要多于其他科目老师好几节课的内容。 黎宿起初跟不上这种快跑式教学进度,花了两周的时间才慢慢习惯,且掌握了老师的教学风格,在课间把下节课有可能会学到的内容迅速过了一遍。 除了必修的固定课外,黎宿有三门课和谷枝是一起上的,有两门课是和郑轻墨一起。 第四节在艺术楼上钢琴课,郑轻墨也报了这节课,本就有名儿又有模特范儿的两人并肩走在课后喧嚣的长廊里,个子都高,气场却一盛一轻,这样的矛盾结合,所经之处引人自动让道,随后溢出一些闲言碎语,使郑轻墨拉着黎宿一起放缓步伐。 “这两人是怎么认识玩到一块儿去的?脾性差距完全是南辕北辙。” “是在上一届福布斯中国青少年舞蹈大赛上认识的,那场比赛郑轻墨拿了金奖,黎宿差点儿,就拿了银奖。” “你怎么知道?” “集训时听郑轻墨亲口说的呗。” “那她俩也还挺有缘分的,高中居然能聚在一个学校。”女生话题忽然一转,“诶,郑轻墨最近是不是在追詹长庭?你们说她能有戏吗?” 另外一道声音不屑地说:“有戏个屁。詹长庭有多根正苗红,眼光就有多顶挑,我看能入他眼的只有那非凡人仙儿。” “我不信。” 郑轻墨在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里转过身,对刚刚在口琴教室外议论她们的那几个女生自信地说。 那几个女生的被这一声吓的背颤了颤,立刻噤声,微微侧身地瞄向郑轻墨,说人闲话被抓包后的她们表情极其丰富。 只有一个短发女生很淡定,睨着郑轻墨的眼里有挑衅战意,郑轻默视线扫过她,眉尾微微上挑,傲慢地环臂:“继续啊,怎么不说了?” 四周人有看向郑轻墨的,也有看向黎宿的。黎宿抱着书,背对着她们,没有一句言语,明显是不愿参与到这中间去,带着几分遗世而独立的清高,自立起一道透明的屏障,隔绝周遭的一切喧哗与浮躁,安静地驻在原地。 “搞什么呀,还是个公众人物呢,玩这套。” “行了,别说了。” 女生们尴尬地互相推搡往一旁的口琴教室里躲,短发女生慢悠悠跟上,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无畏的态度。 黎宿驻在原地,全程没回过头,郑轻墨撩了把头发,又说了句还以为有多能耐,回身,用肘碰了碰黎宿的肘,说:“走吧。” 世德国际共有三个食堂,除了靠近小学部那栋食堂只有三层外,其余两栋食堂有六层。 高年级学生一般都选择去桃溪食堂用餐。 不仅是因为靠近高中部,桃溪食堂后厨的厨师全是校方花高价从外聘请回来的,厨艺精湛,多国菜系钻研的越发炉火纯青,加上有些食材原料是当天空运到校的,口感保证优良的同时也富有营养。 所以,离家路程不算短的学生一般会选择在校食堂用餐。 食堂熙熙攘攘,黎宿喜静,不喜纷纷扰扰的场合,习惯性避开了中央的喧闹区,选了靠窗一侧的位置。 郑轻墨跟黎宿相反,一向喜欢热闹,以她的名气阅历和爽朗的性格在哪里都很容易与人打成一片。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周围人巴结阿谀奉承的对象。 郑轻墨端着果蔬沙拉抽椅入座,黎宿还在西餐区排队取餐,对面的位置就坐着一个看座的慕黎也。 郑轻墨跟眼前的小女孩互相打量,两人眼中全是倨傲劲儿。 “认识我吗?”郑轻墨是最先开口那个。 慕黎也拖着下巴,手指绕着肩前的卷发玩:“我要认识你吗?” “你应该认识我。” “你是什么很有名的大人物?如果不是,你应该收回你刚刚那句话。” 不同于别的小孩儿,这小孩一看就是骄纵惯了,心性也傲慢,姐姐一不在身边,连乖都不装了,懒得搭理周围任何一个想逗她玩的学长学姐。 郑轻墨耸了耸肩,噙着笑道:“名气是有的,大人物……现在还不算,但未来我肯定会成为你心目中的大人物。” 郑轻墨说完才注意到她胸口刺绣上的名字。 居然姓解? 解姓很罕见,就她知道的,只有行水南那户,她跟朋友去找詹长庭的时候在那附近见过解家的家宅牌。 在上京这个政权资本当道的无情大都市里,凭住行水南那边人的家世背景,横着走都没问题,什么脸面与客套,人情世故都不需要有,照样活得顺风顺水。 郑轻墨还在犹疑中,下一秒,慕黎也毫不掩饰地笑出声,眨着一双沉浮着碎碎玩味的眼睛,在座位周遭聊天的学生都看过来时,又装模作样似的矜持捂住嘴,却嚣张地说:“姐姐,脸皮太厚不好。” 听到这句话的人脸上全是那种想笑又紧憋着的表情,郑轻墨自信的笑容僵在嘴角,这时黎宿端着托盘沿着过道朝这边走过来,阳光与餐桌间喧闹滑过她的肩身。 黎宿在慕黎也身旁的座位坐下,慕黎也脸上的得意迅速收起,立刻黏向黎宿,一口一个姐姐,黎宿笑着把托盘上的餐具递给慕黎也,而郑轻墨铁青着脸,用叉子搅着碗里果蔬沙拉,说了句:“你妹跟你还真是天差地别。” 语气听着就不对,黎宿打开锡箔纸盒盖的动作没停,问:“怎么了?” “你问你妹。” 锡箔纸盒盖一开,热气跟着漫出来,浓浓的芝士香味四溢开来。 黎宿侧头看慕黎也:“黎也?” 慕黎也企图用撒娇卖萌来蒙混过关,黎宿不吃这一套,在黎宿无声的眼神施压下,慕黎也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在黎宿出声说不礼貌要慕黎也道歉前,慕黎也采取主动权,转眸看向郑轻墨,没什么诚意地说:“姐姐,童言无忌,得饶人处且饶人,宰相肚里能撑马,你会原谅我的哦?” 这话意思摆明了就是,你跟我这个小学生计较,你的气度在哪里? 然后慕黎也完事儿了似的向黎宿讨乖:“姐姐,我成语用的没错吧,我可是背了好久的中华词典,你快夸夸我。” 郑轻墨冷冷地嗤了声,纠正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黎宿抬手帮慕黎也挽起校服袖子,说:“你还要多学习,快吃饭吧。” 接着,黎宿坐直身,把桌上的牛肉汤移过去给郑轻墨:“你喜欢的。” “我不喝,荤汤脂肪多。” “你太瘦了 8. 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6 能与詹长庭相识相熟,并且敢对他提要求,背景能简单? 定然是不可能的。 何况,一般关系的,詹长庭也不见得有那个闲情雅致去搭理。 那会儿刚跑完操,年级主任宣布自由锻炼各项自己感兴趣的运动。 黎宿跟同学去体育器材储藏室搬器材,郑轻墨拿着网球拍去找詹长庭,路过羽毛球场,发现慕黎也和几个小男生小女生围聚在自动贩卖机前。 “是不是没电了?要不用我的智能手表吧,我的还有电。” “傻瓜!有电不等于有钱!” “谁说没有,只是我买了模型没那么多了而已,让我来刷吧,奈奈,我请你一个人喝可乐,不请他们!” “你也太过分了,这不是纯心想馋我们吗……” 小姑娘人挺旺的,黎宿还整天怕死她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真是操心命。 郑轻墨走过去想帮忙,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慕黎也放弃了调按手腕上的智能手表,眼光环顾四周,惯性用高傲的目光过滤掉大部分人,视线直直定在旁边的网球场方向,而后拨开人群,女霸王似的对小弟们撂下一句:“说了会请你们喝就一定请,等着。” 慕黎也往网球场的方向跑,束在脑后高马尾随着步伐轻轻地晃荡,她站在网球场铁网外边喊:“长庭哥哥。” 斜靠在网球场内铁网观赛的那几人最先转过头,面面相觑,随着慕黎也喊出的第二声,第三声,网球场里打的火热队伍才缓缓停下。 詹长庭正是上头状态,眉眼间透着一股冷淡的锐气,身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气场蓬勃,手臂每一线肌理都蕴藏着力量。 他是听到队友提醒,才有所反应,手腕一转,球拍往下,“咻”地射过来的球被扣下,荧光色的网球在地板上一起一落。 詹长庭轻喘着气,循声慢慢往铁网外望,在明亮的阳光下,身姿显得落拓挺拔。 树荫下的石椅上坐着几个高二年级的学姐,她们在边走象棋边聊天。 “詹长庭还真是帅爆了,现在才高一啊就帅成这样,高二高三彻底长开了,还不知道帅成什么样子。” “何止帅啊,他门庭家世都很牛逼,像我们这种人,动用上家里祖祖辈辈的关系,还远远够不着人家的门槛儿。” “这么说,那你现在跟他同校,算不算是光宗耀祖?” “去,多损啊你。” 郑轻墨在前边充耳不闻,目不转睛地盯着詹长庭看,詹长庭头发微湿,额头的汗从颊侧滑落下来,一个男生边走向他,边把毛巾抛给他,揶揄道:“谁啊,跟只鸽子一样,哥哥哥哥的喊个不停。” “邻居家一个妹妹。” “还真有关系啊,我以为是被你哪个迷妹收买来给你喝彩的。” “没那么夸张。” 詹长庭用毛巾擦了下汗,把那支定制款网球拍放好,对那几个男生说:“你们先打。” 慕黎也依旧站在原位不动,詹长庭走出铁网门口,抬手示意她过来后,她才以小跑的节奏到詹长庭身前。 大概是真的熟,话都还没开口说,慕黎也就先拉上詹长庭的尾指,摇着他的手先来了一波撒娇:“长庭哥哥,给我买可乐。” “你这么起劲儿叫我,就为了让我给你买可乐?” 慕黎也点头,“是。” “喝可乐……”詹长将手放进运动裤袋里,校园卡带了,他笑说:“你不怕你爷爷揍你?” “我爷爷对我这么好,可乐向来都是整箱整箱往我屋里搬的。” “我能信你?” “为什么不能?” 詹长庭笑起的那瞬,郑轻墨觉得自己心脏像是什么被撩了一下,痒痒的。 说不清是好奇心,还是私心作祟,她就这么插进了那一群闹哄哄的小学生堆里。 慕黎也看郑轻墨来了,有一种在课上吃零食被老师抓包的心虚,往她身后看,没看到黎宿,才安了似的问:“我姐姐呢?” “在大操场,没过来。” 不快不慢地回这话的时候,郑轻墨在旁观察詹长庭的每一个肢体动作和细微表情。詹长庭置若罔闻,任由周身的小学生们闹着他。 詹长庭拿校园卡刷了自动贩卖机十来罐可乐,小学生们一句句谢谢洪亮得惹人注目,最后一罐可乐从扑通”一声响落在出货口。 慕黎也弯腰要去拿,詹长庭半蹲下身,抢先慕黎也一步,伸手进出货口拿出可乐,握在手心里,抬眸与慕黎也平视,笑得散漫:“你坑我这笔帐,打算怎么还我?” “我让爷爷还。长庭哥哥你最好了,快把可乐给我吧。” “鬼精。” 慕黎也急着去跟朋友会合,好人卡一发,可乐拿到手后就转身走了。 郑轻墨倚在自动贩卖机旁,看着詹长庭拿校园卡又刷了几瓶矿物质饮料,跟着他一起走进网球场:“你跟黎宿的妹妹很熟?” 熟。 慕黎也进世德前,解家老太太曾约詹长庭外婆听过几回京曲儿,明里暗里跟詹长庭外婆炫耀得了这么个精致可人的女孙儿,还被养的八面玲珑,典型的贴心小棉袄,把詹长庭外婆酸的牙都要掉了。 当时詹长庭也在场,对上他外婆那双黑溜溜又精明的眼睛,懒洋洋地丢出一句:“回去我就让我爸妈生个给您玩。” 闻言,老太太挥动手中的折伞往他手背上敲:“都上高中了,还没个正形!一点也没你哥稳重。” 詹长庭:“是是是,在您老眼里,我哥天下无敌,就属他最好了。” 他们祁家这代人丁稀薄,就祁郁行和詹长庭两个。 他外婆偏爱长孙祁郁行。 但话说回来,詹长庭跟黎宿是真不熟,没听慕黎也提起‘我有个姐姐也在世德,她叫黎宿’前,他都快要忘了黎宿这号人了,以前他只觉得黎宿有几分眼熟,但没想起在哪见过,也就没纠结了,是最近才记起来,频繁注意到黎宿,发现哪哪都能看见她,听到她的名字。 真是撞邪了。 詹长庭皱了下眉,又恢复回了那副不耐烦和冷淡敷衍的要死模样:“眼睛能看到的,就不要问。” “不问清楚,我怎么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嗯?”郑轻墨不依不饶。 詹长庭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目光在郑轻墨脸上 9. 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7 举办运动会那周,除了周一,剩下四天都没有课程安排。 慕黎也进校晚,错过了报名参赛的机会,姥姥姥爷直接帮她请假,带她回里深市度假了。 世德国际运动会每年开幕仪式的阵仗都很大,可以邀请家长到场参加。 黎宿拿了邀请函回家,问黎知怀和慕之和要不要去学校看,那天她会担任班级引导员出场。 黎宿心里还是期望父母能多参与进她生活的每一个重要阶段。 但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黎知怀工作任务紧,抽不出时间,黎宿能理解,但慕之和也拒绝了,理由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换过:“你爸爸不去,妈妈一个人去不好意思。” 慕之和真的是敷衍到了极点。 她宁愿把一天的时间花费在商场上,无用的社交上,也不愿到学校参与亲生女儿的生活轨迹,明明她看起来那么疼爱她。 黎宿难以不理解,被冷落,被拒绝,次数多了,心凉,语气也冷:“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妈,你真的太依赖我爸了,就好像没有我爸在,你什么都做不了一样。”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我都已经长大了。 话落,慕之和又是那副再熟悉不过要哭了的表情,满含泪光的看着她:“宿宿,你是不是也开始觉得妈妈很没用了?妈妈是什么都做不好,也做不好你心目中的妈妈。” “宿宿,不可以这样和你妈妈说话,会伤了她的心,快跟你妈妈道歉。” 黄青上前安慰慕之和,哄慕之和就跟哄小朋友一样。 黎宿总是对慕之和的眼泪无计可施,她低头走近慕之和:“对不起妈妈,是我不懂事,没有下次了。” 自上次小聚过后的第二周开始,黎宿就已经在接受舞团那边安排的高强度体能训练了。每晚在训练房酣畅淋漓地运动到规定时间后,都要上称、上卷尺测量记录好全身数据才能离开。 三千米长跑这项运动安排在运动会最后一天上午。八点前启动的项目少,这会儿大半的学生都聚集在大操场观赛,浅淡的阳光洒在看台上,黎宿和郑轻墨还有其他参赛选手在签到处备赛。 “这次你第一还是我第一?” 郑轻墨事事都争强好胜,让她赢了她才会开心,黎宿跟她相处了一段时间,多少了解她的性子,说:“你。” “昨晚训练的三千你比我快了十五秒,今天我状态好,谁先谁后也不一定。”郑轻墨再次认真道,“你不准让我,听到没?” “比我厉害的人有很多。”黎宿提醒。 “诶呦,牛啊喂。” 路过的短发女生环着臂,往这儿斜一记白眼,有意无意的说了句满含轻蔑的叹词,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掩嘴在说小话的女跟班。 “有病。” 郑轻墨瞪了回去,又不以为然地对黎宿说:“她们都是屁,在我眼里就只有你这一个对手。” 郑轻墨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最牛的那个,舞团里的高强度训练,像她这个年纪的,没几个吃得消,她刚开始也看外在表象,以为黎宿看着柔弱,肯定不行,但黎宿偏偏能行,还特拼,她身上有一股什么不服输的韧劲儿,从内到外的每一项数据都到达标准,甚至完美无暇,舞团里的老师都夸她是个好苗子,就是心不够野,无欲无求,让人拿捏不住她的弱点,也没办法去定义她的价值。 往往黎宿这种人是可怕的,她有不动声色的耐性,只要她想,她就一定能做到,就从她不声不响,单靠文化课成绩拿下来淮京市中考状元这一头衔就可以看出。 黎宿前几天参加的项目都获奖了,轮到了长跑这项运动也就没想着要争夺排名了,视作很普通且毫无压力的一场赛,万万没料到会有人在跑道上出脏。 步伐摩擦间,不知是谁从背后撞了一把准备冲刺的郑轻墨。 猝不及防。 郑轻墨脚步踉跄往前摔,这一下还拉扯了跑在微前的黎宿,两人几乎是受着同一股冲劲儿,手掌与膝盖前后重重磕在粗糙的塑胶跑道上。 看台距离赛道有些远,大屏幕上播放的是整个赛道上的实况,出了意外事故后,掌控摄影机的高三学生往那块地方放大镜头,看清了发生了什么事的学生群里发出阵阵低呼声,离得近的学生会成员最先反应过来,进入赛道将两个女生扶起往侧走,裁判老师吹着口哨往两个女生方向跑,身后还跟有提着医疗箱的医护人员。 两个女生被扶到看台第一排椅上坐稳,裁判看了眼她们俩的伤处,忍不住倒吸了口气,指挥涌上来的学生散开,空出大片的空间,让医护人员给伤者处理伤口。 女医生说:“需要把伤口里的碎石子挑出来,会很痛,忍忍。” 这一跤摔得不轻,也是真的比任何一次在练功房摔得要惨,触地的肌肤都磨破了一层皮,血淋淋的伤口里全是碎石子,触目惊心。 清理伤口这过程,黎宿疼得直皱眉,感觉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了。 郑轻墨的眼睛都红了,她比黎宿伤得重,下巴也磕破了,等痛感消缓了点后,她几乎是咬牙切齿,逐字逐句说道:“我要举报,有人推了我!” “你确定?”裁判问。 “百分之百肯定!” 以詹长庭为首的高一部学生会成员,拨开围观的人群,来到她们跟前,说:“比赛的视频已经保存上交到裁判处复查了,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之后,她们被转移到医务院。 世德国际占地面积很大,光是室外举办活动用的大操场就有四个,还没算上后山开发的林地和马场。 医务院在学校的西南角,也就是小学部和高中部中间那个大操场正北向的一幢三层院楼,常春藤攀在红棕色的墙上,藤盘虬结成片,葱茏茂盛的藤叶在秋风中轻轻拨摇。 蓝色的床帘将病房分割成两个地带,郑轻墨在靠窗那张病床,带着‘礼’来看她的人很多,她一个都不想理,都凉着,坐在床边打电话和父母诉说刚发生的事。 黎宿也被班上熟悉的同学围着问有没有事,班导朱智也过来关心了两句,说要打电话通知她父母,她阻止了:“我已经跟他们说了。” 其实没有,她撒谎了。 她知道,就算告诉了父母,他们也不会亲自过来,只会找理由和借口让她理解他们。 “那他们有空过来接你回家吗,我给你批假。”朱智眼镜底下那双黑眸似有着洞察一切的敏锐,“你不止今天看起来有点疲惫,你要好好休息了黎宿,你们现在才高一,还不需要太拼,身体最重要。” “是啊,黎宿,你的黑眼圈太明显了,跟个国宝似的。”同学开玩笑地附和。 她的那双眼睛太漂亮了,干净又有灵气,总能轻而易举牵动旁人的心神,从而忽略她身上的其他特色。 这两个月,黎宿一直都在熬夜,狂补以前没接触过的科目,确实没怎么睡好。 谷枝稍迟些才到医务院,带来了一杯缓解疲劳的热茶:“怎么摔成这样了?疼不疼?还能走能跳吗?” “没那么严重,过段时间就好了。”黎宿浅笑着抿了口热茶。 “伤容易好,但疤痕不会,我记得我哥那有款特别有效的祛疤膏,到时候让他带来学校给你。” 谷枝话音刚落,隔壁忽然响起一声不顾形象的高分贝尖叫,直刺耳膜:“烦死了!都走!” 然后窗帘被一把扯开,大片光线倾洒过来,谷枝抬手挡了一下,对面站着的那一团人全被郑轻墨浑身散发出来的燥和冷驱赶离开了。 最后走的那个男生好像是本班一个出了名的刺头,眼神犀利如刀,身材颀长,脸上的青紫格外显眼,满是不羁的桀骜,运动服也脏得灰蒙蒙的,应该是刚跟人打过架。 他出病房前对郑轻墨留下了一句:“你好好休息,事儿我帮你解决。” 说完,转头,扫过谷枝,跟黎宿对视上,他意思性地点了下头。 想起了,这男生是陈友正,曾在微信上问过她要郑轻墨的微信,她没给,直接忽略了。 病房门‘咔嚓’一声关上,郑轻墨烦躁地挥起手机锤床,音量高到能将门口出的嘈乱声覆盖:“我周末还有广告拍摄,到底是那个不长眼的看不惯我,要搞我!” 谷枝坐在黎宿病床边,木愣愣的视线落在郑轻墨身上,年级女神?还是女神经? “……你还好吗?” 郑轻墨像一只被惹怒了的狐狸,火炮口谁都对准,语气很冲:“你看我这样像好的样子吗,这一跤把我的曝光机会都给摔没了。” 谷枝不说话了,转头看黎宿,黎宿将茶杯放下,情绪静,话很淡:“不用太纠结意外的发生,那不会是最终的结果。” “黎宿,你这么想是 10. 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8 马球赛没看成。 刚见到他时燃起来雀跃情绪还没开始占领高地,就被一通电话彻底浇灭了。 慕之和与婆婆陈美安因为家用物品的使用起了争执,陈美安失手将慕之和从二楼推下,导致慕之和摔折了腿,且有轻微的脑震荡。 医院急诊室里,人来人往的走廊,黄青看拿着手机在徘徊,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而陈美安坐在长椅上,无所事事地看着别人哄小孩儿,见到黎宿来,才稍有些心虚,起身快步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宿宿,你总算来了。” 黄青抓着黎宿的手,好像在抓住了根主心骨般,泪水不自觉地滑落下来:“你妈妈还在里面,医生在检查,你妈妈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护着,她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啊……” 黎宿往急诊室的小窗口里看,黄青还在断断续续的说:“我回去的时候看到她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看她被你奶奶欺负成那样,我比死了还难受,宿宿……怎么办啊。” “我爸呢?” 黎宿的表现太冷静了,黄青紧紧揪着她手臂上的外衣,几乎要把那一片扯变形:“宿宿,你不能这么没有心,里面躺着的那位你生你养你的母亲,你对你母亲要忠!要孝!” 所以,对此也要哭得六神无主才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女儿吗? 护士过来提醒:“这位家属请安静,不要打扰到别人。” 黎宿微微叹了口气,扶黄青坐下:“黄姨,你先冷静些好吗,我很关心我妈,但这事儿我爸必须要知道,他也必须要在现场,这是他身为丈夫的职责。” “你爸……” 黄青在高门大户里工作待久了,眼光高也挑,看不上黎知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他的态度向来很淡,提不起什么热情:“你把他喊来有什么用?他指不定还会护着谁呢,何况你妈妈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 慕之和最怕打扰到黎知怀工作,她总是那么无私的觉得,她的丈夫是为了国家在做贡献,她不能把他占为己有。 黎宿放下书包,刚刚赶路,扯到了腿上的伤口,有些疼,她在黄青身旁坐下,给黎知怀打去几个电话,没接,转打给他的助理,关机,最后再拨通公司前台的电话,留了言。 陈美安一直躲在卫生间里也不是个事儿,黎宿想去找陈美安。黄青拉着黎宿,不让她去:“你斗不过她的,我去,你留下看好你妈妈。” 都说仆随主,这句话是没错的。 黄青到底只是慕之和这种养在深闺里世家小姐的陪佣,能在口头上占点上风,但一点攻击力都没有,也不是说没有吧,只能说被灌输了太多规矩,有些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了,根本放不开。 所以,黄青遇上陈美安,也落得了个扭伤腰的下场。 这一日,真是有黎宿忙的。 住院手续是黎宿去办的,她年纪小,性情稳,护士多看了她两眼,她特别说明要单人病房,慕之和有些畏惧生人。 慕之和从急诊室被医生推去了病房休息,因为麻药还没过,人还在昏睡中,黎宿在这个间隙里,安排黄青去看医生,黄青不愿去,说没事,要留下陪慕之和。 黎宿好言好语劝她,惹得一旁陈美安不爽了,直接对黎宿开麦:“你眼瞎是吧,你亲生奶奶在这你不理,你管一个保姆,我看你真是读书读傻了。” 说着,抬手想去掐黎宿,黄青扶着腰拍掉陈美安的手:“欺负大的不够,还要打小的,有你这么做人长辈的吗!” 陈美安叉着腰,“哈?你还知道我是她们长辈啊,那你搞清楚我才是一家之主吗,平常使唤你都使唤不动,现在这叫,你算个什么东西!” 声音太大了,医生和护士再三来提醒,黎宿无奈又强硬地拉陈美安进电梯,电梯里人多,陈美安压着气没发作,快走到医院门口时,黎宿点着手机,不冷不淡地说:“我叫车先送你回去。” “家里没人,谁做饭给我吃,你这小妮子想饿死我是不是!” 在门外的平台停下步,黎宿没抬头,指腹继续滑动着手机,有一条微信从屏幕上方弹出,郑轻墨给她转了一个学校的八卦帖子,她没心情看,耐心稀缺地对陈美安说:“会有人送餐上门。” “谁知道有没有下毒!你跟你那个妈一样巴不得我早点死,离你们远远的!” 黎宿转回身,直视陈美安说:“我们从来就没那么想过,你不要再胡思乱想,无理取闹了。” “你居然还敢顶嘴!我没打过你,你就以为我稀罕你是吧……” 陈美安一把拽住黎宿的胳膊,抬手就掐她拧她。 路过的人都在看,陈美安丝毫不在意,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什么尖酸刻薄的话都说得出来。 黎宿被那些目光看得感到不适,身体上传来的痛也让她下意识产生反抗,只是她还没有开始动作,台阶下一前一后走上来两个人。 “大庭广众之下殴打手无缚鸡之力的未成年,这应该判几年?” 黎宿是先闻声,再看到人。 是詹长庭,和他…… ‘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在脑子里沉沉炸开了。 难堪,羞耻几乎要把黎宿淹没了,由脊背开始发麻,再蔓延到了每一根头发丝。 黎宿局促地躲避开两人投过来的目光,而陈美安的动作停了停,黎宿借此机会与陈美安拉开距离,陈美安怕黎宿跑了,抓住她一只手臂,吊着眼看向说话的詹长庭,扬起尖锐的嗓子:“这是我孙女,我打她怎么了,别多管闲事!” “你说是就是啊,放手,不然我报警了。”詹长庭右手拿出手机作势要报警。 “报啊,我可不是吓大的,吃你唬人这一套。” 詹长庭身上穿着马球装。 马球赛结束的时候,看台区有个不懂事的初中生跑去小花园放礼炮庆祝自己的姐姐赢了比赛。礼炮声导致场上不少马受惊失控了,乱冲乱撞,詹长庭摔了算是最重的那个,左肩关节脱臼了还有些擦伤,学校医务院给他做了简单的处理。 这会儿,祁郁行带他来医院检查。 祁郁行还是那一身休闲装扮,他看到被打的女生是黎宿,微微蹙了蹙眉,挂了手中的电话,迈步向黎宿走近。 黎宿站在原地没动,她看到祁郁行那瞬大脑空白一片,反应也变得迟钝。 “十一。” “黎宿。” 祁郁行和詹长庭几乎是同时开口,黎宿一时不知该先应谁,只无措地‘嗯’了声,但她已经下意识抬眼去看祁郁行了。 詹长庭见此不说话了,散漫而肆意地垂睨着黎宿。 祁郁行脸庞冷峻却清隽,他淡淡一眼瞥过陈美安,陈美安在这一眼里感受到了迫人的压力,安分了点。 “方便告诉哥哥,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祁郁行不紧不慢地问黎宿,声音温淡又有礼貌,只是那样的眸光太过幽深,覆着一层薄薄的寒意。 陈美 11. 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9 对视不过两秒,祁郁行忽地弯下腰,与黎宿的视线齐平。 黎宿呼吸一滞,身子往后缩了缩,放在腿上的手落在椅面上,冰凉的触感没有缓解她燃得发烫肌肤。 “你的腿受伤了,创伤面不小,不注意些的话可能会感染。” 祁郁行在黎宿跟前蹲下身,单膝着地,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解开塑料袋上的结,发出悉悉索索响声。 “所以,祁哥哥你是专门来给我处理伤口的?”黎宿想确认,她不想自作多情。 这个年纪的她早就懂了什么是情情爱爱,身边陷进感情世界里的同学、朋友都不少,他们在一起的过程不论有多么轰轰烈烈,结局无非是分道扬镳或好聚好散。 她都看在眼里。 她没有所谓感情上面的缺陷,她清楚的明白自己对眼前这个人……有心思。 从很早之前开始。 祁郁行于黎宿而言,也许是一场雨,一场微雨,他的出现,让她埋在心底里尚未生根发芽的应季种子萌了芽。 也只是芽而已,长期没有滋养,很快便会枯萎致死。 现下,这芽还在,且黎宿觉得,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嗯。” 祁郁行没否认,熟练的拿棉签沾碘伏,一点一点给她擦拭着伤口,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疼吗?” 黎宿摇了摇头,感觉有一股说不上的郁结闷在胸口,她没忍住问:“为什么?为什么祁哥哥你会这样突然的来照顾我?我跟祁哥哥你……算不上很熟悉。” 这样问不是很礼貌,甚至会让人产生反感,可黎宿就是想知道,祁郁行帮助她是不是因为当初那件事情。 以前虽在家友宴上见过祁郁行很多次,可没怎么交谈过,只局限于她开口向他打招呼,他微笑颔首回应。 是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他们才有了实质意义上的交集。 碘伏气味混合着医院的消毒水味,棉签换了一根又一根,冰凉的液体刺激的黎宿无法放松下僵硬的身体。 沉默了好一会儿,祁郁行静静反问:“这很重要吗?” “得不到答案,夜不能寐。”黎宿这个回答很执拗。 祁郁行没有立刻回话,将无纺布医药贴的粘纸撕开,细心贴在她的伤处,她低眸看着他。 在黑发的映衬下,他皮肤冷淡的白,眼皮很薄,睫毛微微垂着,鼻骨挺直,嘴唇削薄得好看,下颚线条硬朗又锋利。 其实很多次看,都觉得他的长相与他的脾性相差甚远。 明明他看起来是那么淡漠又冷傲的一个人。 处理好伤口,祁郁行把东西收拾进袋子后,才抬眼看她,双眸平静清冽,却深幽的好比一潭池水。 他说:“欠你的还没还。” 果然是这样。 黎宿眼底闪过丝自嘲,也是,如果不是在他家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他还不一定会记得自己。 “我知道祁哥哥是什么意思,那不关哥哥的事,所以理应不用哥哥还,哥哥你也不要觉得亏欠了我什么,毕竟,当初想要强|奸我的那个人,不是你。” 翻涌而起的心跳平复了,黎宿的嗓子开始泛哑:“他也没成功,不是吗?” 不同于刚刚在学校,在医院门外,黎宿高扎的马尾已经放下了,长垂的乌黑披在肩前,她很多时候都是温温静静的,此刻也不例外,只是脸色很淡,微微发白,随呼吸轻颤的睫密绒毛覆过那双亮澄灵动的眸,在眼睑处落下浅淡的暗影,尽管这样也有种最直入人心的美感,气质更是干净到纯粹。 现在她,十六岁了。 已经正式迈入一个全新的人生阶段了。 他为什么还要提起那种伤人心的事? 祁郁行的心紧|窒了一下,那段话她说的很淡也很冷,不带任何情绪,以至于让他后来每每想起这个场景,加上后来发生的所有,任何一个细枝末节都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好的。 是她摆脱不掉的耻辱,也是他的既定宿命。 “在祁家,让你处于危险中,是我的失责……” 祁郁行薄唇轻启,黎宿意识到他接下来想说什么,出声打断了他未完的话,也转移了话题:“我刚刚在学校看到哥哥了,哥哥是去看运动赛吗?” 世德算是祁郁行的母校,不过驻足的时间不长,他高二上学期结束就被保送进国大了。 黎宿知道。 姥姥在家里其他的姐弟面前夸过他,能被姥姥放在嘴上夸赞的人,即便那时她还不熟悉他,也能知道他是有多优秀出色,多耀眼夺目。 他是祁家的骄傲,若不是安女士极力反对,要他从商,想必他现在仕途之路,早已平步青云。 祁郁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嗯,去看长庭比赛。” 之后,静了好几秒,祁郁行站起身,黎宿也跟着站起来,他让她坐下:“别乱动,注意伤口。” 黎宿想起:“哥哥,上次你借我的衣服和伞,我该怎么还你?” “下次有机会。” “好……” 无话了。 这时候,祁郁行的手机在口袋里响,黎宿在他伸手去拿手机时,起身,有意结束见面:“祁哥哥你忙,我先进去看我妈妈了,再见。” 慕之和是将近下午一点时醒的。 黎宿倒了杯温水,坐在床沿喂慕之和喝水,慕之和浅浅地抿了口后,去看打了石膏的腿,微微叹息,又侧眸望向黎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爸爸知道吗?” “你想让他知道吗?” 黎宿拿纸巾帮慕之和擦了擦唇边的水珠,直截了当地反问回去,把慕之和问住了。 慕之和拧着眉揪被,“不想……你奶奶她不是故意的,我不怪她……” “妈妈,你知道什么叫傻白甜和恋爱脑吗?” 黎宿自问自答,“我以前不是很理解这两类人,但那都是你。所以,每每你受伤或被人欺骗的时候,我只能安慰自己,我的妈妈是个很单纯很善良的人,就这样让她一直天真下去,没关系的,可妈妈,你有想过我和姥姥他们的感受吗?” 慕之和还未出嫁前,一直拘于家族家规,她跟着哥哥姐姐们学习,可她就是什么都做不好,只能站在一处以假脸面人,看着哥哥姐姐们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地跟人应酬。 私底下有很多世家出来的子弟调侃她是个蜡娃娃,无趣,好骗,观世音菩萨与圣母玛利亚都没她高尚无私。 慕之和什么都知道,可如今听到女儿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难受,眼眶里顿时蓄满了泪水,“宿宿,别怨妈妈好吗,妈妈现在很痛……” 黎宿说:“我没怨你,我只是想让你能多为自己。” 也多看看我。 黎知怀收到留言就赶过来时,黄昏西斜,窗外红云斑斓,黎宿站在病房外的小阳台打电话给杨玉洁请假。 杨玉洁是舞剧团里带她和郑轻墨的指导老师,国内有名的金牌舞蹈师,也是出了名的苛刻严肃,对人从无笑脸,名下就只有六个学生。 杨玉洁已经从郑轻墨那里先得知了黎宿受伤的事情,叮嘱黎宿好好养护,千万不能在身上留疤,舞蹈生的腿最贵了,还说起了下个月要去电视台演出的事情。 黎宿听到一半,病房内传 12. 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10 隔天早上,主宅那边的人到医院看望慕之和来了。 是杨管家,且身后还跟有两名提着礼品,穿着简素仆装的年纪稍长的妇人,以及一晚未归的黄青。 黄青站在三人最后,把头垂得很低,黎宿看不清她的脸。 “和儿姐。” 杨管家先是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慕之和,再唤黎宿:“十一姐。” 黎宿微微颔首。慕之和倚靠着床头,身子微缩,紧握着床沿边黎宿的手,‘嗯’了声,连眼都没抬。 面对主宅那边的人,慕之和素来不敢有大举动,畏畏缩缩唯唯诺诺的模样全然不像强中强的上位者之女,除了举手投足之间带有豪门贵胄气,行事作风那是一点大家风范也没有。 相比,面含浅笑立在一旁的杨管家要得体几分。 杨管家抬手挥了挥,两名老妇人将带来的礼品放下,杨管家轻言细语开口:“数日前,老爷与老夫人携奈奈回了里深参加婚宴,现还未归,让我先行来看看您。” “我无事,抱歉,让父亲母亲担心了,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慕之和开口,嗓音软弱漂浮,眉眼掩藏了些许紧张的情绪。 杨管家说:“谁对谁错都不重要,您还是您便好。” 慕之和没听懂这句话里的深层含义,带着疑惑与不解抬眼瞧过去:“什么意思?” 杨管家侧了侧身,手伸向并排站在床位的两个老妇人,慕之和与黎宿的视线转移过去,微惊。 慕之和似是猜想到了什么,握着黎宿的手用了力,美甲压陷进黎宿的手上的皮肉里,黎宿抿着唇,犹豫了那么几秒,还是选择不发声。 这两位老妇人是姥姥身旁的左膀右臂,早年间替姥姥收拾过痴心妄想上位的二三房太太,手段高超狠辣,二三房太太至今都不敢在姥爷不在的情况下,再出现在姥姥面前。 慕之和最怕的就是这两位了,为何? 当初慕之和怀了宿宿,硬是要与黎知怀结婚,惹怒了父母。 因慕之和是下嫁,又忤逆了父母,父母没给她置办什么嫁妆,甚至连面都不愿再见她,随便打发了些珠宝,市区的房子与店铺给她,由家族律师来跟她清点。 家族律师共有几十位,那日来的那位,是家族律师团里最为年轻有为的那个,叫Leo。 Leo曾对慕之和表明过心意,慕之和回拒了。 Leo来时,慕之和正与黎知怀十指交握,坐在租房客厅沙发上,六月身孕,小腹凸起。 Leo穿着昂贵的西装,环视了一圈不足三十平方米,连白日都要开着灯的客厅,再看慕之和时,那双曾经写满爱恋的眼睛里全是失望与讽刺,若不是他职业素质高,他也许会直白地开口嘲讽她:“你看不上我,我理解,可你放着权利,金钱,大把优质贵胄都不要,选了这么一个让你住出租房的男人,你脑子是有坑吗?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刮目相看,难怪大家都说你不争气。” 那时的慕之和眼里洋溢着幸福的光,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慕之和以为自己是真的不在意的。 直到Leo离开不久后,两位妇人上门,她们递给慕之和一个礼盒,没多看她一眼,也没言语什么,直直离开了。 慕之和转身回屋,坐在椅上,把礼盒放在老旧的木餐上,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地抽开礼盒上的丝带,心里想:母亲为什么让她们过来送礼?会是什么呢? 丝带落地,纤纤细指在盒盖边缘摩挲,打开后,慕之和被里面的东西吓得浑身颤抖。 针垫。 竟然是针垫…… 母亲当真就这么厌恶她吗?想让她死吗? 慕之和被刺激地晕了过去,且还动了胎气进了医院。 后来,姐姐慕之舟得知了此事,向慕之和解释母亲不知情,是那两位妇人以下犯上,擅作主张。可即便是这样,母亲也没将她们赶走,仍留在身旁使用。 慕之和觉得,在母亲眼里,她们比她这个女儿还重要。 当然,黎宿对过往那些事一无所知。 没人会在她面前提起。 即便她还未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受到了诅咒。 她从一开始就是个不被祝福的小孩儿。 …… “从今日起,阿英和阿央照顾您,黄青留在住宅。”杨管家的意思也便是姥姥的意思,以照顾为名,行监视之实。 “我不愿!我只要黄青。” 慕之和反应激烈,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一滴滴坠下,落在黎宿的外衣上。 同一房内,黄青也小声抽泣着,可她什么都不敢说。 没护好慕之和,还上瞒不报,被外人告到主宅那边去,她已经受到来自主宅的惩罚了。 黎宿轻抚慕之和的背,轻声安慰了两句,皱着眉看向杨管家:“杨管家,姥姥的原话是什么。”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话其实不无道理。 宿宿被老夫人手把手教养到七岁,自幼受老夫人熏陶,又耳濡目染各事。那时年纪虽小,可见天资聪颖,但不好说未来是个能成器的。 如今这番问话,宿宿明显没有被慕之和给养歪,思维敏锐缜密,一语便能直接引出正题。 杨管家看着黎宿,颇为满意地笑笑,不紧不慢说:“老夫人说,和儿姐可不愿,但要听话。” “俩老的意思,原是不想插手您的婚姻家庭,你一人安好即好。可如今……” 杨管家话里话外都说的委婉,“近月上京局势浮沉动荡,俩老让我提醒您,兄弟姐妹本是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主家那几位受不得风,您凡事多考虑些,若是再闹出什么动静,惊着了外边儿……会伤。”最后两个字说得轻,但分量特别重。 杨管家还不忘提醒说:“和儿姐现所在这家医院,院长是安桧生。” 话外音是,莫在他人的地盘上丢了主家的脸面。 何况,对方还是安桧生。 安桧生,祁郁行的姥爷,上京慈善基金会的主席。 这么德高望重、心高气傲的一个老爷子,曾为了那混不吝,差点闯下大祸的长孙‘安池’,放低姿态登入过解家门。 那事,与黎宿有关。 当年,黎宿替母去祁家送礼,差点被醉酒的安池给强|奸了。 若不是祁郁行及时出现,护住了黎宿,黎宿很难安然无恙。 慕之和下意识看向黎宿,杨管家也看着黎宿。 黎宿面无表情的呼吸着,没有任何情绪外露。 杨管家带人走后,黄青才敢抬起头来,她额角青肿,被碎发遮挡着。 放往常,慕之和这种马虎大意的性格不可能会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有很大的动作,关心几句送些礼安抚在她那里就算过了。 可现在,慕之和急着逃避与黎宿谈起那件事的可能,这一刻几乎全部的心机都用上了,毫不犹豫松开紧握住黎宿的手,转而招手让黄青过来,沙哑着声问黄青主宅那些人对她做了什么,黄青不答,就站床边抹眼泪,说自己没事,以后会照顾好她的。 慕之和开始哭个不停,肩膀一颤一颤的,怨怪自己不好,连累了黄青受罚。 黄青心疼得不行,反过来安慰慕之和的情绪。 全程,黎宿都坐在椅上看,不说话,默着。 中午的时候,黎知怀来了,带了一束慕之和最喜欢的香槟玫瑰,夫妻俩一见面,气氛里容不下第二个人。 黎知怀身高有一米八几,样貌外形也是一等一的好,慕之和最痴的就是黎知怀那张脸了,其次是黎知怀心有大义,脾性温和,没有不良嗜好,对感情忠诚。 这么多年过去了,夫妻关系仍旧处于热恋期,黎知怀忙或不忙都总能以各种方式给怀揣着少女浪漫情怀的慕之和制造惊喜。 “宿宿,你回家休息吧,晚上别忘了去舞团训练。” 慕之和现在心情好了很多,脸上有笑,这笑是黎知怀哄出来的。 “舞团那边我请假了,”黎宿收拾书包,单肩挎着,手指勾着包带,面对他们,说:“我受伤了,这几天不能运动。” “哪里伤了?怎么伤的?” 夫妻俩上下打量她,她穿着休闲的 13. 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11 周一年级早会主讲过两天分班考试的事情,结会解散后,黎宿在教学楼大堂看见刚到校的慕黎也。 小姑娘背着书包,拎着挂绳水杯,一头柔顺的长发剪短了,长度刚好到下巴的位置。 貌似不在状态,有点儿走神,被高年级玩闹的学长不小心撞了下也没反应。 黎宿对同行的女生们说:“你们先去商店,我去前面找下我妹妹。” 周围流动都是低高年级的学生,许诗然说:“一起去呗,我们还没见过你妹妹呢,是不是很可爱?” “喔,我看到她了。”谷枝见过慕黎也。 “哪个是?” 谷枝指向台阶下的喷泉花坛:“诺,就背着书包那个。” 熙熙攘攘的学生群里就一个背着书包的,女生们一眼看到:“跟黎宿一样好看。不是,你们家的基因怎么都这么好啊,谷枝你跟你表哥也是,都长得太牛。” 许诗然捂着心脏,做作地倒向谷枝说:“我受不了了,要窒息了,枝啊,快叫你哥来帮我做人工呼吸。” 另一个女生一巴掌拍掉许诗然的手,一语道破:“你就是想占人家瞿祈的便宜。” “难道你占帅哥便宜还少吗,运动会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假装林黛玉拿不动球篓,直接连人和球篓一起倒进那谁谁怀里,害得那谁谁摔了个屁股墩儿,都请假好几天没来了。” “……” 黎宿下台阶,朝慕黎也走去,几个女生在身后互相逗弄,中途跟执完勤,从教学楼楼侧走出来的詹长庭及瞿祈那帮学生会的人打了个照面。 詹长庭和黎宿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和对方打招呼。 詹长庭目光在黎宿身上停留,她居然没躲他…… 视线往下落,这天气她跟部分女生一样,不嫌腿冷,穿的还是校裙。 她膝上仍贴有医药贴,那天看她摔得挺重的,伤没好还能走那么快,舞蹈生特长? 他们朝商店的方向走去,许诗然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接近瞿祈的机会,拉着谷枝和苏琪改道,跟在他们身后。 谷枝回头对黎宿说:“黎宿,我们先过去了。” 黎宿应:“好。” 谷枝那一声,慕黎也听见,朝声源看去,黎宿走在她几米前的位置,慕黎也喊了一声姐姐,声调没以往那股热情劲儿。 “吃早餐了吗?” “嗯。”慕黎也是真的不开心,直接抱住了黎宿,头埋在她的外套里。 “怎么了?”黎宿抬手摸了摸她微卷的发尾,“是因为剪了头发,心情不好的吗?” 她从小就爱美,没剪过短发。 慕黎也声音闷闷的,“我把长发捐给白血病患儿了,不是因为这个不开心。是妈妈说奶奶她……”她停了好几秒,“妈妈不让我往外说。” “黎也,我是你姐姐。” “呜……” 慕黎也开始抽泣,双手环着黎宿的腰,泪眼朦胧地抬头,说:“妈妈说……奶奶她生病了,很严重的病。” 接下来一整天的心思都不在课上。 上午课间大活动詹长庭让同学来十二班传话,喊黎宿去年级教导处会议室看三千米赛事视频。 经多位老师回放分析,三千米比赛上的事故被判定为意外。 郑轻墨当场反对这个说法,从椅上站起身,拿过桌面遥控器操控视频,定格在一个画面上,转而视线扫向对面那几个女生。 那几个女生百无聊赖地低眸玩头发或玩手指,没一个理会郑轻墨,郑轻墨压着满腔怒气,最后将目光放到主话的老师身上,心口起伏地厉害:“八条跑道宽,她们三个全冲我一个人的方向来,没拍到动手就是没有意图没有目的性?老师,你们这样的视觉判断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轻墨,你先坐下。”主话老师平静出声。 郑轻墨没有动作,那几个女生抬眸看了她一眼,别有深意地互相对视,交换了几个眼神后,坐中间的短发女生广云词敲了敲桌面:“郑同学。” 郑轻墨微偏过头,俯视广云词,广云词脸上挂着微笑:“我们并不认识,甚至没有对话过,你这么一口咬定我们在比赛上对你使坏,总得有个理由吧?” “没有人比你们更心知肚明。”郑轻墨说。 广云词耸肩,“你要这么想,我们也没办法咯。” 郑轻墨气得冷冷一笑,鞋尖在桌底下踢了媞黎宿的鞋子:“黎宿,你怎么看待判定结果。” 面对投来的多道视线,黎宿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淡淡说:“听老师的。” 运动会三千米赛事上发生的事故最终是被校方判定意外事故,无人受到处分处罚,只是口头上教育了番同学之间要尊重友爱,互谅互让。 会议结束后,郑轻墨快步走在黎宿前面,手指敲打着手机屏幕,那三个女生慢悠悠走在她们两个后面,刺耳的说笑声回荡在走廊,宣示着胜利。 落在郑轻墨耳里那是赤裸裸的挑衅。 郑轻墨没等黎宿,手和手机一起放进衣袋,径直往下层走,黎宿站在楼梯口停了停,看不见郑轻墨的背影后,才往上层走。 那三个女生的说话声传到耳中:“郑轻墨这条微博几个意思?是连黎宿也一块儿骂进去了?” “发了什么,给我看看。” “哈?真是绝了,她这种人能交到朋友全是靠她妈和名气吧。” 黎宿上楼的步子停下,从衣袋里拿出手机,亮起的屏幕上赫然弹出一条微博,特别关注@郑轻墨。 一分钟前,郑轻墨发布了一条博文:‘“冷眼旁观者和纵火焚人者同样有罪。”’ 一道人影覆下,阳光被挡,空气里融入了股淡淡的松木薄荷香,糅杂着淡淡的柑橘气味,像晴朗冬日里橘子树自然散发出来的气息,清而阳。 黎宿握着手机,抬起眼。詹长庭站在前两节台阶上,一身正统校服,左手插在裤袋里,右手拿着几本书。他半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眉眼朝气蓬勃,却富有桀骜的锐气。 与祁郁行温雅,隐隐的深沉内敛不一样。 那几个女生的声音还在长廊内继续,詹长庭听着,眼睛盯着黎宿的眼睛,往下走了一接台阶,拉进跟她的距离。 黎宿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詹长庭将视线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黎宿以为詹长庭看完,会露出些嘲讽的意味,可他没有,只是微拧起眉,问她的语气里有那么几分公事公办的板正:“你在会上都说了什么?” 这是詹长庭第一次在校里跟黎宿面对面说话,没有刻意的疏离与熟络,正常交流,心照不宣的不扯起那些旧事。 黎宿按熄手机,如实回:“听老师的。” “就这儿?” “嗯。” 詹长庭眉头舒展开:“那你在意什么?” 这下轮到黎宿皱起了眉,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14.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12 黎宿站在车外,透过降落的车窗看到车后座上堆放有不少文件和几台笔记本电脑,原本副座上也放有一件西装外套,不过那件外套在黎宿上车前,被祁郁行拿起了。 意思很明显,让黎宿坐副座。 黎宿提着书包坐进车,车内空气浮动着属于祁郁行的身上凛冽的雾凇气息,淡若游丝,却格外鲜明的萦绕在黎宿周身。 关上车门,祁郁行提醒道:“安全带系上。” 黎宿把包放在膝盖上,带着紧张情绪,伸手去拉安全带时,祁郁行探身过来,把手上西装外套披到她腿上。 腿部受暖,黎宿的动作蓦地僵滞,近距离地看着那张在眼前无限放大的脸,喉咙发紧,心跳到几乎发了慌,错愕还没来得及表现,左手手侧就突然感受到他手指短促的触碰,引发一阵酥麻。 轻‘嗒’一声,祁郁行将黎宿握在手里的半截安全带接过拉出,扣进了锁扣。 在那几秒时间里,祁郁行的每一个动作,都催动着黎宿每一记心跳频率,失控般骤停,随后又骤然加速,一下下鼓动着她的耳膜,使她每一寸肌肤都开始变得滚烫,连带着呼吸也变得紊乱。 接着,车厢内响起他咬字清冽,却泻出淡淡柔和的嗓音:“地址。” “隐园,三号。” 祁郁行似察觉到了黎宿回话时的紧绷感,目光若有所思的在她的侧脸停顿了几秒,启动车子的时候,极轻极淡地对她说了一句:“我不会伤害你。” 话落,车厢内陷入短暂沉寂。 这句话他以前也对她说过。 黎宿恍惚想起十四岁那年春节期间飘扬着雪花的早晨,到处张灯结彩,洋溢着浓厚的喜庆氛围,解家宅院内更是热闹非凡。 每年新春初四姥姥都会在家中设宴,那年也不例外,早来的亲戚、老友、宾客坐了满堂,来往者全是各地各层各圈数一数二的人物。 姥姥欢喜的很,让端庄坐在一旁,画着典雅清丽妆容,跟个花瓶一样,插进不进任何话题的慕之和到祁家送新年礼,顺便邀请祁家老太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当着众多人的面,慕之和不敢回绝,只能强颜欢笑的应下,可一出了大堂,慕之和浑身都在轻颤,立刻让黄青去偏院将黎宿带过来。 长辈们在正堂谈天说地,就往国际新闻与市场经济上聊,小辈们则都聚在偏院里玩乐。 黄青带黎宿进厢房时,慕之和正坐在椅上,挂着一副哀屈又焦急的神情,跟黎知怀通话:“我怎敢过去?你又不是不知,当年我为你拒绝过那祁老太的外甥,闹得如此难堪,祁老太她心里肯定怨我,若我过去了请不到人过来,指不定厅堂内那些人会拿往前的事出来数落我的罪行。” “……” 挂了跟黎知怀的电话,慕之和把黎宿喊到跟前:“宿宿,帮妈妈一个忙好吗?” “妈妈你说。” 慕之和手拍了拍放在圆桌上的一个礼盒,“帮妈妈把这个礼物送去给隔壁祁家,然后再请祁家那位老太太来家中参宴。” 黎宿原本不是很情愿,因为姑姑慕之舟被姥爷叫去书房谈公事前,拜托她照顾好她那初次登门的继子官时弃。 她若贸然把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抛下不管,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怎么办? 姥姥姥爷可是盼了很久,才盼到这个‘外孙’过来。 “可以让其他人去吗,二姑姑她刚才……” 黎宿话还未说完,慕之和直接使出了杀手锏——眼泪。 “你是小辈,你姥姥又亲自教养过你,祁老太不会为难你的,宿宿……” 黎宿始终想不明白,妈妈跟舅舅姑姑他们明明是在同一屋檐下长大,接受着同等的教育和家族资源,为什么妈妈她会如此的矫情懦弱? 她让眼泪成为了最廉价的感情利器。 可黎宿面对慕之和的眼泪,还是无可奈何,束手无策。 解家上上下下的佣人都在为春宴忙碌,慕之和又离不得黄青,黎宿只好一人捧着礼,打着伞去了祁家。 那次和往前每回她陪姥姥到祁家做客一样,走的是正门。 祁家初三那日摆了宴,宅院内是喧闹落定后的沉寂,佣人们在园林收拾昨晚被狂风吹得七零八落的装饰品和枝叶。 黎宿被祁家佣带领前往祁老太住的院子,路过那片园林时,听到两道说话声,黎宿清晰辨识出一道声音是属于祁郁行的。 他的嗓音很特别,沉磁又清润,宛如流动的山泉,有着与生俱来的吸引力。 黎宿的步子缓了缓,下意识朝声源方向望去。 祁郁行站在假山石旁修剪被风吹弯吹折了的树枝,有个年轻女人跟他靠在一起,给他撑伞。 年轻女人穿着浅色大衣,围着同色的羊绒围巾,低低柔柔地跟祁郁行说话:“你平常在家也做这些吗?” “偶尔。”祁郁行说。 “那你可以教教我吗,我想学,这样我可以帮我爸理理他那盆白海棠。”年轻女人小心翼翼地问。 祁郁行的态度不冷不热,“下次吧,今天天气不好。” 冷冽的寒气夹着莹白的雪花,顺着冬日微阳絮絮飘落,黎宿淡淡看了眼他们后收回视线,继续跟着祁家佣往前走,走了几步,映着祁郁行的话看了看天空。 今天天气不好吗? 或许吧。 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样喜欢冬天,喜欢雪花落在手心里,融化成水的感觉。 黎宿去跟祁老爷子拜完年,送上礼,领完红包后,换了个人带领黎宿去找祁老太。 那人是詹长庭妈妈,她不像黎宿所认识的那些贵妇人一样,她穿着改良版的斗篷旗袍装,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年轻女孩才有的活力与风情。她边走边拿着手机在给詹长庭发语音:“儿子,别忘了让你二伯母做多些她那边的点心,你知道你妈我最馋那几口了。” 松开按在屏幕上的拇指,发送过去,回头看黎宿,黎宿站在她面前,任由她打量。 “你这小孩儿还真是长到我审美点上了。听说你还是学舞蹈的,几岁了?” 黎宿回:“过完生日十四岁。” “噢对,你跟长庭同岁来着。”她又问:“生日什么时候?” “三月二十九。” “比长庭小九天,难怪解老姐儿有意提。” 意味不明的一句呢喃话,听得黎宿一头雾水。 姥姥,也就是他们口中的解老姐儿,喜欢读书研字,而跟她交好那位祁老太喜欢研画作画,她的书房内挂着几幅她画的风景画和一只在躺椅睡着了的猫儿。 黎宿见到祁老太时,祁老太拿着毛笔站在几案前,正对着窗外的景色作画,屋内的暖气与屋外的寒凉重叠弥漫。 “妈,解老姐儿的外孙女来了。” 詹长庭妈妈祁夏仪唤了一声,咋咋呼呼的,然后往沙发上一坐,又拿出手机,不知道给谁发语音:“我要听戏曲,你想个法儿,下午把班子请到家里。” 黎宿礼貌喊人:“奶奶好。” “欸,来啦。” 祁老太对黎宿和蔼笑笑,黎宿出声邀请祁老太去家中参宴,祁老太说:“还要一会儿,等我画完了再跟你回去可好?” 黎宿扬起乖巧的笑容:“好。” 顺着这画上的内容,黎宿往窗外望,能看到站在庭院桃树下的两人。 一个高大清俊,一个温婉娴雅。 确实是一幅赏心悦目美景。 “这是你第几次来祁家?”祁老太跟黎宿闲谈了起来。 黎宿想了想,说:“第四次。” “熟悉这里吗?” 黎宿摇了摇头,祁老太说:“你三姐姐在西侧厢房,昨儿晚跟那几个玩得忘乎所以,都喝多了,在这边歇下了,你姥姥不知,去看看她吧 15.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13 距离那件事过去已经有两年了。 黎宿再想起也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时至今日,深刻记在她脑海里的是那日宴散,送走宾客,她被解家佣带回解家,所有亲人坐在大堂内,望向她的眼神无言却骇人的复杂,气氛是压抑的死寂。 没有安慰,只有对她的审判和惩罚。 姥爷觉得她出了这种事是丢了家族的颜面,脸上难掩冷怒,连解释都不愿听她说,直接罚她跪在积了薄雪的庭院里,就连姥姥面上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一句话也不再与她说。 只有姑姑慕之舟对她说了一句:“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在豪门世家里,女孩子总是不能被公平对待。黎宿,记住今日,你是没错的,错的是每一个人思想观念。” 黎宿被汽车的鸣笛声拉回思绪。 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路灯连成一道光带,穿过枯木投落进车内,斑驳朦胧,七零八碎。 黎宿静默须臾,才慢慢回祁郁行的话:“我相信哥哥。” 你保护过我,所以我信你。 前方路口是红绿灯,祁郁行放缓了车速,车子停稳后,去看黎宿,黎宿正望着窗外绚烂的夜景。 “几点了?”祁郁行忽然问。 “什么?” 黎宿转回头,一时不解,车载显示屏上有时间,他为什么要问她? 祁郁行黑亮而深邃,静静地看着黎宿,等她回答,淡淡光线映在他的侧脸,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加俊朗明晰。 黎宿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又跟自己腕上的手表对了下,时间是一样的。 “差五分,十二点。” 黎宿说完,再度抬眼和祁郁行对视,她在他眼里看出了一丝指责与无奈,他的语调很轻,却很认真地对她说道:“这个时间点,身为学生的你应该在家里休息,而不是一个人在外面。” 他在关心她。 黎宿想解释,但谨记家规,绝不能未经过同意就把家里的事往外说,无论好坏。 “有事耽误了。”她只能这样说。 “那也不能让自己落单,这太危险了。” 祁郁行一双黑眸深深的盯着她,跟她说话的口吻没变过,像对待小朋友那样,轻声细语,没一句重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只是认识我,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你安心上了我的车,我说我不会伤害你,我的话就一定可信的么。” 黎宿下意识说:“你不是坏人。” “好人和坏人都没有一定的界限。” “……那你会成为伤害我的坏人吗?”黎宿看着祁郁行的眼睛。 祁郁行很快回答,干脆利落的说:“不会。” “所以,我相信哥哥。” 绕了一圈又绕回到了主题,她在他面前耍了回聪明,将他的话堵得彻底。 祁郁行眼神异常深邃,不自觉地压抑着呼吸:“怎么跟你说不明白,那次的教训还不够……” 话音戛然而止,他并没想把话说到那件事上。 原本是想让她明白自身安全的重要性,以后尽量不要在夜间单独外出,现在的她年纪太小,还没有能够保护好自己的能力。 可话到一半,看着她那双温凉如水的眼睛,他总是能想起她在祁家经历过不好的事。 黎宿敏感的捕捉到祁郁行眼神的转变,从微寒无霜到自责内疚,最后,他别开了落在她脸上的目光,红绿灯也在这一秒从红灯跳微绿灯,路上的车一辆辆有序地往前行驶。 黎宿眼眸微闪,默不作声。 良久,车子驶离主干道,临近隐园那片区域,祁郁行开口:“我很抱歉。” “我知道哥哥是在关心我,谢谢哥哥送我回家。” 黎宿用了‘谢谢’两字断了这个话题。 两分钟后,到达隐园三号,黎宿下车时,问祁郁行:“哥哥可以在这里等一下吗,我回家把你上次借我的伞和衣服拿下来还你。” “去吧。” 祁郁行神态不再那么冷清,语声有些生硬。 他比她大六岁。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年纪的小女生相处。 他没遇到过她这样的,高中时候也没有过。 对黎宿,祁郁行形容不出来,只能暂时归结为她是个敏锐度很高的漂亮小女生。 这点陈美安早睡了,黎宿没有选择坐电梯上楼,放轻步伐回房,关上门。 黎宿喜欢自己动手收拾房间。 她把伞和衣服都藏在了衣柜最里。 慕之和一年到头都起不来几回兴致到她卧室整理她的物件,黄青也不会没经过她的许可就随意去动她的东西。 至于陈美安,有黄青在家看着,她能进黎宿卧室的乱翻东西的概率几乎为零,所以这两样明显不属于她的物件至今都没有被发现。 衣服送去干洗过,用袋子密封装着,原先装衣服那个纸袋被黎宿保护得很好,跟祁郁行刚给她时一样。 黎宿把衣服装进纸袋里,拿上伞出房间,走廊壁灯开着,她一开门,就见陈美安阴晦着一张脸站在昏黄的光下,发白的头发散着,满脸皱纹如刀般锋利,又穿了一身宽松的黑色睡衣,瞧着不是一般恐怖。 哪怕黎宿心理素质再强,在抬眼的第一秒也能被眼前这一幕吓到。 她心有余悸地出声:“你怎么还没睡?” “睡?怎么睡!你的弟弟还没有着落!” 又来了。 “这话你跟我爸妈说去,我给不了你弟弟。” 黎宿越过陈美安下楼,头也不回地说。 陈美安在身后喊:“你爸刚回来说了,你同意他们就生!” “我同意,生吧。” “你要是敢不同意,我打死你!” “打人犯法,你进去,我爸的前途也没了。” 陈美安‘哼’了声 16.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14 期中考试前,初冬第一场雨落下,高湿度致使气温极速降低,由凉彻底转冷。 还坚持穿着半夏半冬装的学生,被年级主任从人群揪出,勒令穿着统一。 主课考完那天下午,玻璃窗外云层低暗,正下着小雨,教室里白炽灯亮着,每个人桌上都堆放着卷子,围在一起喋喋不休地讨论各科试题答案。 黎宿在喧杂的氛围里看书,谷枝跟黎宿要了各科卷子,又转身去拿瞿祈放着桌上的卷子,从头到尾仔细看了遍后,谷枝跟黎宿说:“不出意外,我们会被分到同一个班,到时候我们继续做同桌?” “好。”黎宿说。手下的书翻了页。 “你在看什么?”谷枝凑近黎宿,黎宿在看的这本小说是英文原版的。 “书单第五本《老人与海》。” “这本啊,我还没看,打算过完中文版的再看英文版的。” 有人站在黎宿课桌侧的走道,食指敲响她的桌面。 黎宿抬起头,谷枝的下巴离开黎宿的手臂,跟着黎宿一起抬头看。 是陈友正,还是那副戾气很重的样子,他往这一停,周围的交谈声直线下降。 “郑轻墨在楼上自习室等你。” 他跟黎宿说了这么一句话,语气平和,说完就走了,一群人惊得跟见了鬼似的表情。 有男生嘀咕:“这不是会好好说话么,天天这么冲,唬天唬地唬老朱。” 话落,黎宿起身的同时,后座那群男生爆发出一阵笑声,谷枝闻声,在椅上回身:“你们在聊什么,我也想听。” 郑轻墨单方面冷了黎宿四天,黎宿给她发信息带东西,跟她打招呼说话都得不到回应后,对她的态度也淡了下来。中午在食堂电梯里跟她相遇,也没再跟她打招呼。 郑轻墨隐约意识到什么,在黎宿和同班朋友用餐时,让人送去了一份蛋糕给黎宿,主动求和。 长廊学生稀少,斜风细雨,空气和地板都带了一层湿气。 黎宿上楼时,刚好碰上从六楼上下来的郑轻墨,她身旁站着一个詹长庭。 隔着五六节台阶的距离,两人站在同一节台阶,脸色都特别冷。楼道内人来人往,黎宿微仰着头,与詹长庭的视线在极短时间内有相碰,他单肩挎着包,手插进制服裤袋里,双眼直定定地看着黎宿,不带任何情绪。 而黎宿转看郑轻墨,郑轻墨手抓着詹长庭的手,她腕上有一条金色的手链,上面的坠饰在轻微晃荡。 黎宿继续上行,詹长庭甩开郑轻墨的手向下走,书包擦过黎宿的肩膀,郑轻墨望着詹长庭的背影,有些恼地撩了一把头发,说了句:“真难对付。” 然后看黎宿,刚那股气收了半,扬了扬下巴,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回剧团看演出?” “要复习。” “有什么好复习的,就算你是天才,也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记住所有知识。” “你就是不想跟我一起去,”郑轻墨走到黎宿站的那一节台阶,看着黎宿的眼睛,“还生气?” “没生气。” “那天是我气上头了,因为三千米那件事,我的代言被我最讨厌的人抢了,在会上你又不帮我说话,所以我才会跟你冷战,你能理解吧?”郑轻墨这话说的敷衍。 “不能。”黎宿直言不讳地说,“别再有下次了,你这种行为,只会让我觉得你不是真心想跟我交朋友。” “你说话就一定要这么直吗,你这样很让人讨厌。” 郑轻墨有些火了,音量拔高了一个度,路过的学生边看过来,边小声议论。 黎宿回得很淡:“你丢失代言我没安慰你吗,我没把落到我头上的楼屏海报位置让给你吗。” 两句非质问的问话。 郑轻墨一下子怔住。 黎宿说的是舞团那栋楼楼外LED大屏的海报位置。她进舞团一月多,表现优异,杨玉洁看人看事那么毒的一个人,都觉得黎宿可塑强,给她争取了一个曝光的机会,想借此以新生的身份宣传她。 这让郑轻墨有点不服,她进团了这么多年,除了拿得金牌那次,上过一次楼外的海报位置,其他时候没有过。杨玉洁说她浮躁,棱角太锋利了,还需要磨几年,现在还不适合上高位。 郑轻墨丢失代言后,黎宿主动去找团长,把那个机会转让给了郑轻墨,为此黎宿还挨了杨玉洁的骂,说她不争气,但没反对郑轻墨取代黎宿的位置。 说实话,郑轻墨是震惊黎宿会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她的。 代表舞团个人形象照登上大屏海报位置一个月,跟接三流产品广告代言曝光程度完全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且常有导演或制片到舞剧团挑选影片角色,万一被看上了,会是另一种令人狂热的效果。 黎宿也知道这点,因为白凤就是这么被导演看中去拍戏的。 郑轻墨有些愧疚地伸手去牵黎宿,面色不自然,别扭开口:“没有不把你当成朋友。” 考完试的周末,郑轻墨想约黎宿出去玩,黎宿说没时间,她上午陪陈美安出去买菜付钱,中午带餐去医院给黎知怀和慕之和,下午三点左右还要到解家宅给慕黎也补习中文。 慕黎也的中文成绩已经出了,没考及格,在班里排倒数,她不相信自己会考那么差,抓着爷爷奶奶给自己重新批卷,结果分数相差不大,甚至还低了几分,小姑娘直接气哭。 慕老爷子亲自打电话给黎宿,让她过去给黎也补习时,黎宿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黎也的哭喊声:“我明明是中国人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笨,奶奶,我以后争家产争不过别人怎么办,呜……”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争不过那就毁了。”姥姥安慰说。 姥爷听姥姥说到这句跟姥姥吵了几句嘴,“你不能这么教她!” “难道我的孙女非要像你这样隐忍蛰伏多年你才满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让她委屈自己。”姥爷的声音弱了下来,“算了,不跟你吵。” 然后,姥爷的声音转回了话筒,似一时半会儿没想起黎宿叫什么名字,“黎……十一,你下午三点左右过来给你妹妹补中文,要教会她如何写作文。” 黎宿应:“好。” 慕之和其实已经可以出院了,因为陈美安的关系,她拖着不愿出院,跟黎知怀窝在医院里,落得清闲。 黎宿送饭过去,在医院待了一会儿,聊完学习上的事儿后,慕之和小心翼翼地问黎宿:“你想要弟弟吗?” 手部神经因为这句话触了触。 联想到陈美安那晚说的话,黎宿剥橘子的动作缓了下来,“为什么不能是妹妹?” 一句反问。 慕之和答不上来,将救助的目光转向黎知怀,黎知怀干咳了两声:“我和你妈妈怕你孤单……” “我不孤单。” 第一次打断父母的话,黎宿将剥好的橘子放在床头柜上,说的话淡漠又清冷,“你们想生就别拿我当借口,要是真的觉得我孤单,就不会到现在才有这个想法,也不会到现在才意识到我一个人会孤单。” 拎包起身就走,他们被她直截了当的态度拌得一时没反应过来,目光愣愣的看着她离开病房的背影。 迎风走出医院,黎宿站在微阳下,深吸了口气,拇指紧紧地勾在书包带上,指节一点点泛白,片刻后,紧绷的背脊渐渐放松。 随便吧。 周一,还没出成绩。 第四节西班牙课,黎宿和郑轻墨还有谷枝三人坐在同一排,黎宿靠边位。 讲台上,金发碧眼的外国老师滔滔不绝地第讲了将近二十分钟的个人游历史,教室里的学生已经无心听讲了,低着头各做各的事。 黎宿在画化学分子结构图,谷枝不擅理科,看不太懂,目光往左转,郑轻墨正戴着耳机在舞蹈剧目,只轻轻点头打着拍子,没表露什么肢体动作。 离下课还有一段时间,后排有学生在低声传话,发出一阵窸窸窣窣响,老师毫不在意,依然兴致勃勃地继续讲着自己辉煌事迹。 “黎宿。” 过道侧边座位的女生轻喊了一声,黎宿停下笔,看过去,女生两指间夹着一张折起来的薄纸,她趁老师不注意,‘咻’地一下,把字条丢到了黎宿的桌子上,轻轻落在黎宿手边。 “写了什么呀?” 谷枝好奇,很自然地凑了过来,黎宿拿起纸条展开,映入一行清秀工整的字迹。 ——黎宿,詹长庭在学生会群里说你妹妹跟同学打架了,现在在医务院,让你过去处理。 谷枝轻念着上面那句话,低低的话在耳边落下,纸条被黎宿扣在手心里,黎宿身子微微有些僵,她举起手,将老师的注意力吸了过来,周遭的学生也陆续朝她看。 “什么问题?” “老师,我需去趟医务院。”黎宿说。 老师微笑点头,“噢,这样,那你去吧。” 黎宿起身离座两三秒后,郑轻墨才抬起头,摘下一边耳机,望着黎宿往教室门口去的背影,问谷枝:“她干嘛去?” 谷枝把纸条递过去给郑轻墨看:“詹长庭说她妹妹跟同学打架了,让她过去医务院。” “怎么哪都有詹长庭在……”郑轻墨的关注点是这个。 谷枝平淡地看着她,她将耳机和手机放进制服口袋里,举起手,随便扯了个理由,也紧跟着离开了课堂。 医务院一楼自动感应门缓缓打开,上基础医理的学生进进出出,黎宿在大堂的导医台询问了慕黎也的相关信息,得知她只是轻微擦破皮后,心底重重松了一口气。 还是有些怕的,怕主宅那边交代让她照顾好的人在她身边出了什么意外,从而殃及不知情的父母。 慕黎也不在医疗室,黎宿穿过逆流的人群,走向偏厅落地窗旁的休息沙发区。 那一片区域光线很足,阳光从落地窗外倾洒进来,隐射出淡淡的光晕,软沙发上闲散地坐着几个高年级学生会成员,詹长庭在,瞿祈也在,还有几个熟面孔的男生女生。 一圈人兴意盎然的目光在面前三个低年级学生间来回扫。 两方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连路过人都止不住多看上几眼。 慕黎也环着臂,独独一个人背脊笔挺地站着,她的正对面,被小女生近乎恳求式地用双手揪住衣摆往后拉,眼神凌厉,暴怒凸显的小男生是原亦驰。 慕姥爷死对头的大孙子,命根子。 原亦驰跟慕黎也注定是不对付的,这二人从小互殴到大,对彼此的态度恶劣到不是你气死我,就是我弄死你,家里长辈都知道,暗地里还偷偷给自家爱孙出过不少招,成全了两个老爷子晚年间‘坐山观虎斗’‘隔山打牛’的愿望。 照目前的情形看,原亦驰伤得最重,额角有一块不小的瘀青,双膝上都缠着白色绷带,而慕黎也双辫微乱,左手肘擦破点了皮,浮皮潦草地贴了片创可贴。 “生月,你过来,我保护你。”慕黎也看向原亦驰身后的娇瘦的小女生。 原亦驰回头瞪了一眼小女生,语气凶狠:“你要是敢过去,以后就别跟我回家了,连你妈我也一块儿赶出去!” “ 17.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15 总成绩和分班信息在周三放学后才收到。 当晚各年级选课系统开放,黎宿将每周一节的钢琴兴趣课取消,改为化学创新实验课,其他课程不变。 黎宿在高中之前就是个十级钢琴手了,是姥姥言传身教出来的。许是解家女辈身上都带有这么一个艺术基因,黎宿更是个有天赋的,东西上手就能见了个形儿。小时候黎宿就是借着想学钢琴拉近与姥姥的关系。 姥姥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对她上心的,说她心容易静得下来,做事又专一,也可能是年纪还小的原因,没那么多杂念。 姥姥想培养她成为解家下一代可以应付大场面的女辈发言人,可一切的转变是慕之和的苦苦哀求,让姥姥不得不把黎宿还回去。 恰巧那一年,慕黎也出生了,姥姥的心全部都转移到了幺孙慕黎也的身上,跟姥爷带着慕黎也一起到美国生活。 每年回来三次,寒暑假和春节,姥姥会派人把黎宿接过去住上一段时间。 黎宿考过钢琴十级,拿到证书时,有打过电话告知给远在美国的姥姥知道,想获得姥姥的认可,可姥姥对她说的是:“十一,你应当清楚,你的价值不需要得到任何一个人的认可,那只会影响你。” 黎宿把这句话牢牢地铭记在心里。 周四早上上课前就要收拾东西去往新班。 此次期中考试,学生们都有提前准备迎接应付,真实水平也在这一场考试里原形毕露。 除了前五十名学生的总成绩会登上公告栏红榜和校园APP上,其他学生的成绩不会被公布出来,很好的保护了学生们的隐私。 黎宿这次期中考试在年级里排名第十一,第一名是詹长庭,紧接着是瞿祈和谷枝。 他们都被分到了一班。 从十二班到一班的距离有些远,个人储物柜里的东西都装进了收纳箱里。 瞿祈从学生会那找来了一辆推车,把黎宿和谷枝还有自己的收纳箱搬上去,箱子上面放了两沓书。 相处了一段时间,对彼此的感情说不上有多浓,但还是起了些分离的情绪,感性的几个女生控制不住地留了泪,在嘈杂的教室里拥抱完就逃走了,男生们稍显迟钝,这一刻没有多大感觉,大大咧咧地说:“不就走几步的事儿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 “女生之间的友情你们不懂。” “好好好,我们都男生太糙,不懂你们女生之间的感情来之不易,细腻如沙,这样,我们给你们鼓掌。” 稀拉的掌声里夹着欢笑声,在教室外等着的学生往里看,发出感叹声:“是谁告诉我尾班都是打打杀杀的?这分明就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黎宿和谷枝各抱着一摞书从教室后门走出去,瞿祈跟在她们身后,边悠悠地推着车,边和几个去新班的男同学聊天。 乘坐电梯下到二楼。 ‘叮’地一声,到达楼层,电梯门朝两旁缓缓打开。 门外的詹长庭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他跟一个老师在说话间隙,听到声响别过头往这儿看,与黎宿轻淡对上一眼又移开,笑着跟老师说了句什么,便抬步走了过来。 瞿祈最先推着车出去,谷枝、黎宿随后。 詹长庭跟瞿祈碰了碰拳,瞿祈清朗一笑,略带调侃地说了句:“专门来接我们啊?” “那你是要还是不要?”詹长庭声音散漫。 “当然要,不能辜负了你的良苦用心。” 詹长庭嘴角勾了勾,冷淡又随意,他拿走一旁谷枝手上的书,谷枝清快地跟他说了声‘谢谢’,他点头,看向黎宿,眼神往下指了下,示意她把手上的书放上去。 黎宿手上的书不算多,刚想开口说‘不用’,触及到詹长庭没什么耐性的眼神变化时,改了注意,半步上前,把书放到了谷枝书上。 “谢谢。”她说。 冬阳悠长,伴着廊道沉闷而又嬉闹的气氛往教室走去,这一段路程里,黎宿简单地从谷枝口中了解到,谷枝、瞿祈、詹长庭还有学生会那零星几个端的住的高一级成员,都是从世家出来的,打小就被着家里牵到一个圈子里,关系亲近,情谊笃厚。 谷枝还忍不住偷偷告诉黎宿:“其实,我也喜欢詹长庭,就是那种喜欢。” 黎宿没什么反应,她早就猜到了。她作为旁观者,看得到任何一个细枝末节,都太明显了。 “你早就发现了对不对?”谷枝小声问黎宿。 “嗯。” 黎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走在前方的詹长庭,点头。 谷枝在进教室区的拐角处,轻柔地拉黎宿停下步,与前面那两人拉开很长一段距离。 谷枝困惑发问:“那你怎么不问我点什么?我明明和你的好朋友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谷枝原本不想说的,可她根本琢磨不透被黎宿轻而易举地看透内里,却又被黎宿选择视而不见,对所有事都坦然接受的态度。 “你也是我的好朋友,”黎宿先是说了这句,再慢慢补充,“我们之间可以聊的有很多,不一定非要是这个,你的感情也轮不到任何一个人指手画脚。” 谷枝眼里有笑,还明晃晃对她亮出的一种崇拜:“黎宿,我忽然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配得上你。” “我看上的,则能。” 黎宿的回复。 詹长庭替他们占了座位,他们在班里算高的,择选了中间排偏尾,黎宿座位靠走道,后面坐的是瞿祈。黎宿收拾好东西后才发现周身一圈坐得男男女女全是认识的,也就是刚谷枝口中那群人,黎宿跟他们有过几次接触,半生不熟。 他们有个群,谷枝在上课前就拉她进去了,没有受到排挤和看到阴阳怪气的言论,反而一条条的信息全是欢迎词,紧跟着是弹出好友验证信息,耳边是微信头像对应人物的声音:“黎宿,我加你了,头像是我本人,你通过一下,刚操作太快了,忘记填写上名字了,我叫娜箐,女那,竹头青。” 黎宿的手指在键盘上打字:“好。” “还有我,我是苏无奕别忘了哈。”男生声音。 接着还有三个人名 18.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16 黎宿膝盖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她和郑轻墨都恢复了每晚六点半去舞团训练。 黎宿进舞团第二个月,开始跟着舞团里的师兄师姐一起排练下月初在舞剧院里登台演出的自编剧目。 杨玉洁为郑轻墨和黎宿各安排了一大段的独舞。 过完动作,跟着音乐排练三遍,老师就让休息了,二十分钟时间,郑轻墨去取水了,黎宿靠着扶把,白凤走过来跟她一起,身周一排的女生盘着腿在聊各品牌冬季新上市的化妆品。 黎宿拧杯喝水,白凤跟她扯了几句她在剧组跑龙套遇到事,有了开场白垫底,她很快就进入了主题,跟黎宿说,按舞团里的规矩,独舞这一段原本只属于新生的,是上头给新生第一次正式对外亮相的礼物,奈何郑轻墨是杨玉洁的心尖宠,私下又和郑轻墨的妈妈交好,杨玉洁总会没缘由的偏袒郑轻墨,每一次演出都会有形无形地让郑轻墨当群舞的主角,这一次也不例外。 白凤觉得过分的是,杨玉洁把原本属于黎宿的个人礼分成了两份,郑轻墨还欣然接受了。 “有这么对自己朋友的么,她这个人啊,还真是死性不改。她不想放弃任何一个能曝光的机会,我能理解,但怎么能老去惦记别人的东西,黎宿你是不知道以前她更过分……” 白凤的话还没说完,身旁拿肘有人碰了碰白凤,低声提醒:“凤儿,别说了,郑轻墨回来了。” 黎宿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郑轻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练习室后门,左手拿着一个升腾着热气的保温杯,右手抬起,正拿食指恶狠狠指向白凤。 看着有些毛骨悚然。 练习室内氛围变得微妙寂静,在聊天的女生们闭了嘴,用眼神相传暗语,白凤则对郑轻墨耸了耸肩,轻描淡写道:“没有人告诉过你,拿手指人很没礼貌吗?你这样到外面是会被砍的。” 这个‘砍’很有深意。 郑轻墨慢慢把手放了下去,以一种难得收敛了狂意,出奇冷静的语气问白凤:“你跟她说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白凤摊手,“就说有人分享了她的新生礼呗。” “白凤!” 郑轻墨一声大吼,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怒气,握着保温杯的手用力到发抖,就连声音也发颤:“你为什么总是要跟我作对?” “谁跟你作对了,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你又不是第一次抢朋友的东西,这里谁不知道是什么烂德性,谁没被迫要求跟你分享过主角一位?” “她们没能力保住自己的东西怪我?” “不怪你怪谁?怪你那个抓着我们前途的妈?” 郑轻墨不接话了,脸色阴沉得令人发麻,已经有女生偷偷撤离练习室去找老师了。 白凤意识到郑轻墨往前对她怨和恨,可能在这一刻抵达了巅峰,危机感驱使她躲到黎宿的身后去。 黎宿比白凤高一点,白凤扶着黎宿的肩膀,歪着半个身子,朝郑轻墨继续喊话:“那按你的意思来,你老对外说我抢了你的广告代言,你的影视机会,那你怎么不反省一下你自己的问题?怎么到你手上的机会就被我抢了去呢。你觉得我们不配的,那只是你觉得,不代表所有人的眼光都跟你一样自负……” “你别说了。”黎宿出声。 白凤不满呢喃,“我这还不是想要一个公平公正?” 黎宿的视线看向郑轻墨:“轻墨。”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她走近吗!” 郑轻墨话音刚落,没拧上盖的保温杯朝黎宿的方向砸了过来,力道特别重,‘哐当’一声响,保温杯落在了黎宿的脚下,滚烫的水洒出。 周遭的女生受惊尖叫起身:“有病啊!” 黎宿的舞鞋和练习用的裙纱大面积被热水打湿,躲在她身后的白凤也不可避免的被烫到,往边上跳了一步:“郑轻墨你疯了?” “黎宿,你没被烫到吧?” “这不是废话吗,她舞鞋都湿了。” 黎宿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郑轻墨,郑轻墨此刻眼里全是怨恨,而黎宿眼里此刻溢出对郑轻墨的失望。 杨玉洁跟着两个女生走进教室,拿戒尺把门拍得啪啪作响:“闹什么!又闹什么!” 跟白凤玩得比较好的一个女生举手告状:“老师!是郑轻墨故意挑事,朝黎宿扔水杯!” 郑轻墨像是被这句话给惊醒,视线慌忙从白凤身上转到黎宿身上,黎宿已经提起裙摆抬步,跨过木地板上那一摊热水,走向杨玉洁了。 “老师,我去下更衣室。” 杨玉洁上下打量了眼黎宿,神色严肃:“五分钟。” 那晚,郑轻墨没有向黎宿道歉,翌日早自修,郑轻墨也不现身,让陈友正送来一份早餐:“她让我带给你的。” 黎宿说:“拿走,不需要。” “她说对不起。” “让她自己来跟我说。”黎宿的态度冷也硬,看都没看陈友正一眼。 陈友正点头。 陈友正拿了早餐离开了一班后,班内跟黎宿说得上几句话的都一窝蜂围了上来,过道里站满了人。黎宿看起来心情不好,有眼力见的都不会在这时候过去招她,只围聚在南惜那桌附近,八卦地展开一个有关‘陈友正’的话题。没听到刚刚对话的人问:“陈友正是在追黎宿吗?” “啊?怎么可能,陈友正在追的是郑轻墨,都追了好几年了。”知情人说,“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我跟他们是一个初中的,我听说陈友正还是因为郑轻墨转来了世德,他才跟着转来的。” “不是吧,这个刺头这么深情?” “可不是,你们是不知道陈友正在我们以前学校有多少小弟,又干过多出格的事,简直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最主要的是他们都管郑轻墨叫大嫂!” 声音静了几秒,又响起:“可是……郑轻墨不是在追我们的红苗吗?” 红苗说的是詹长庭。 参与这个话题的男生女生都咯咯的笑起,谷枝也听乐了,詹长庭过来敲桌收作业,谷枝把自己作业本的交上去:“黎宿,数学作业。” “稍等,在写。”黎宿抬起眼看詹长庭,“过几分钟给你。” “状元晚上不做作业?” 黎宿不理他,谷枝帮黎宿解释:“她晚上要去舞团排练。” “这样,那你帮我转告她,我以后多给她一刻钟时间,”詹长庭用大发善心的语气说,“可别算错数了。” 他们的数学老师是个很严苛,长相有点凶巴的老头,说话的语气一直很厉,对女生不懂轻言轻语。詹长庭有一次在办公室里见过那老头因为女生的家庭作业没做完,把人家女孩子说哭了还不肯放过,接着教育说做人不能这么玻璃心,以后出了社会可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凉拌呗。 谷枝掩嘴笑,跟黎宿说:“他这人平时就这样,有点欠,你跟他熟了你就知道了。” 詹长庭走进八卦中心收作业,许镜澄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他的一个问题:“欸,詹长庭,郑轻墨是怎么追你的?我听人说她之前在网球场跟你表白被你拒了。” 詹长庭拿作业本轻拍了下苏无奕的脑袋 19.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17 讨论课结束前五分钟,苏无奕问詹长庭:“长庭,最近怎么没见你哥过来接你了?我还想蹭车呢,校车挤得我难受。” 黎宿在辅导慕黎也的语文功课,闻言,铅笔尖在草稿本上停滞。 詹长庭在清点各小组交上来目标计划书,回:“他回美国学校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上星期二早。”詹长庭说。 黎宿微抿起唇,上星期二,也就是祁郁行送她回家的第二天,他就启程回美国的学校了。 她记得当时他有说过,可她做不了什么,只能在他驱车离开前,对他说一句:“一路平安。”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苏无奕也问了这个问题:“我记得你哥申请了明年三月还是六月博士毕业,那他之后是回国工作?” 黎宿静静地听,詹长庭对此不确定:“概率很低,他在那边有自己的事业,回不回来说不准。” “那就要看看你哥在那边有没有女朋友了。”许镜澄插了一句。 黎宿被许镜澄这个问题吸引过去,刚好看到詹长庭笑了下,他起来时左边唇角显现出一个小梨涡。 他说:“应该有吧。” 祁郁行都已经二十二岁了,会有在交往的女朋友不奇怪。 黎宿的四肢忽地变得有些僵硬,维持微侧头的动作滞在那里,苏无奕朝詹长庭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黎宿。她好像有什么想说的。 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五,靠近门口处,学习室老师操作电脑播放下课音乐,学习室顿时变得乱哄哄的。 詹长庭转头去看黎宿,短暂地怔了一下。 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张脸,跟记忆里那张模糊稚嫩的脸渐渐重合对上号。不怪他一开始认不出她来,她的变化实在太大,张开了,也是真真切切的应了那句女大十八变。 只是她还没有十八。 黎宿的神态清冷孤高,五官精致偏纯,轮廓线条流畅柔和,皮肤白皙细嫩,连毛孔都看不见。那双眼眸眸色偏浅,晶莹剔透,像是被水浸润过了一样,有种直逼人心的沉静疏离感却又显得异常的清纯无害,看得人心痒痒,让人忍不住想要去靠近她。 难怪,难怪会有那么多的人抗拒不了她,想要跟她做朋友。 “红苗?” 这两人,一个像在走神,一个像看入了迷。苏无奕收拾完书包,忍不住喊:“状元?” “行了你,回家了,别磨磨唧唧。” 许镜澄扯了把苏无奕的书包,苏无奕也不管他们两个了,跟上许镜澄:“说话就说话,别总那么凶巴巴,吓坏了我对女孩子的好印象,不敢找女朋友,你对我负责啊。” “啰嗦,你可以找男朋友啊。” “去你,直尺都没你哥我直。” “那不是也有卷尺么。” “……” 谷枝和瞿祈同时起身,瞿祈帮谷枝把椅子推进桌下,谷枝抱着本书,跟黎宿说:“黎宿,我们先回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 “哥哥姐姐拜拜。” “拜拜黎也。” 瞿祈路过詹长庭的椅后,拍了两下他的肩:“走了。” “嗯。” 詹长庭把视线转正,战术性地咳了声,又侧眸看了眼黎宿,她在收拾桌上的课本文具:“你刚看我干嘛?也想蹭车?” “你想多了。”黎宿表情淡淡。 慕黎也的作业做完了,操作电话手表发短信让司机把车开到学校正门。 “我们坐自己车回,”慕黎也下椅,跳了跳活动筋骨,走到詹长庭和黎宿座位的中间,“长庭哥哥要跟我们一起吗?顺路噢。” 黎宿抢先开口:“他不要。” “你听见我心声说不要了?” 詹长庭说完,黎宿立即接上:“你好意思?” 不好意思。跟你又不熟。 所以,这局又是詹长庭败。 他拽着一张冷脸去教师办公室教计划目标书,刚踏进办公室就看到副校长拿着几包烟,正和十二班班导朱智在谈话,他们前面还站着几个学生,其中就有陈友正和郑轻墨。 郑轻墨这次期中考试,缺考两门,其他几科成绩也不理想,被分到了十二班,跟陈友正一个班。 “他们几个不去学习室学习,竟然在躲在小学部那边教室抽烟,要不是我去那边检查各班桌椅,我都没想到小学部还能成为你们这些高年级学生偷懒的窝点!” 副校长年纪稍大,再过几年就可以退休了,朱智怕他气坏了,连忙扶着副校长坐下。 “你们知不知道二手烟的危害有多大?你们平常躲在厕所抽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们就是不能到小学部和初中部那边祸害人,听到没有!还有你……”副校长捂着心口,发抖的手指指着郑轻墨,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我会和你爸妈说这件事的。” 郑轻墨本来是一副悠闲随意的模样态度,闻言,脸色变了,忿忿起来:“凭什么,我又没抽。” 抽烟很伤害皮肤,她没那么傻。 陈友正这时主动开腔:“是我硬要把她带去的。” “你们什么关系?”副校长似想到什么,“早恋?轻墨你、你跟这种……” “不是!”郑轻墨声音激动。 接下来的戏詹长庭不想看,把东西放到班导办公室就想离开,奈何朱智眼尖看到了他:“长庭啊,过来,把你们的副校扶回办公室。” 然后又俯下身对副校长说:“副校,你先回去,我们班学生由我解决,没问题的。” “行吧。”副校长点头,又看了一眼郑轻墨,这一眼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 詹长庭边走过去,摘下两边耳机。陈友正那帮人见到他,眼神不善,郑轻墨则缄默而尴尬站在一旁,陈友正往她的方向挪了一步,被她有意躲开保持距离。 詹长庭看到了这一幕,没什么表情。 十一月下旬,年级里开始渐渐围绕着校园红人流传出诸多各式传闻,有关黎宿的有四条。 一,黎宿、詹长庭不合。 二,郑轻墨为詹长庭和黎宿闹掰。 三,郑轻墨因陈友正和黎宿闹掰。 四,黎宿拒绝高二学长表白后,惨遭对方愤怒离去前,把情书撕碎甩脸上。 中午最后一节课老师请假,改去书理楼看枯燥无味的欧洲纪录片,班内同学没一个在看电影,拉开窗帘让光大片落进室内,都捧部手机在看论坛上不断溢出的八卦贴,纷纷围聚在主人公的桌旁哄然大笑,苏无奕更甚是笑出了眼泪。 苏无奕左看了眼詹长庭,又转去看对面的黎宿,憋着笑:“不是,你们两个怎么就不合了?还被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苏无奕拿着手机,边看边念:“这标题有意思,大伙儿都听着哈,黎宿在教室里大骂詹长庭是狗……” 圆桌上的笑声与周围嘈杂参杂在一起,詹长庭看黎宿,黑瞳冷然锋锐:“你 20.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18 十二月来了。深冬的天儿格外冷,又阴雨连绵几日,落地窗外蒙了一层寒雾。 练习室内没有开暖气,老师的打拍声混着音乐从柔板转向快板,天花板上变幻灯的光束筛落下来,漫过每一个人的周身。 十点整,杨玉洁宣布练习结束,所有人直挺单薄的身形都松了几分,懒意横生,坐在木地板上休息喝水。 杨玉洁注意到黎宿状态不佳,单独把她叫了出去:“生病了?” “有些感冒。”黎宿的声音里带着鼻音。 “怎么回事,不是天天都有告诉你们要注意身体?过几天就要登台演出了,照你这个状态能顺利完成演出吗?” 杨玉洁神色微沉,说话的语气严厉到刻薄,“这是你的第一次亮相,你最好争气点,别因为你自己的问题拖累了整个队伍,要不行就提前告知我换人,我不允许我的学生在舞台上出现一点差错,听进去没有。” “我能行的,老师。” “行不是单用嘴巴说出来的,你今晚就去医院挂水,必须治好,以最佳状态上场。” “好。” 杨玉洁最后看了黎宿一眼就转身走了,郑轻墨倚靠在前门,几个女生本想从前门出,看到郑轻墨定在前门,挽着手改从后门出,路过黎宿时,其中的白凤似特意为了膈应郑轻墨般,故意跟黎宿打了声招呼,还给她塞了两张暖宝宝贴。 “走了啊,你注意身体。”白凤说。 黎宿拿着两张暖宝宝贴,对她点头:“谢谢。” 白凤那群人走过前门,郑轻墨剜了她们一眼,直了直身,走向黎宿,把黎宿手中的两张暖宝宝贴抢过扔垃圾桶里。 黎宿浑身无力,对郑轻墨的行为也很无奈:“我需要这个。” “不要她的。” 黎宿不想说话了。 “你现在是不是要去医院?” “嗯。” 郑轻墨跟着黎宿去换衣室,“要不要我陪你?你爸妈来接你吗?” “我打车去。” 黎宿从储藏柜里拿出羽绒穿上,身上的冷意太重,感受不到一点暖和,她扶着储藏柜打了个喷嚏,接着回郑轻墨:“现在太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真不用假不用。” “真不用。” “还是陪你吧。”郑轻墨边套靴子,边说这句话,黎宿看她,没看出多少真心实意。 黎宿叹了口气,“输液要很久,这些时间你拿来学习文化功课吧。” “你不说这个,我都忘了问你,你期中考试到底怎么做到总成绩分数那么高?你不是说没学过?骗我啊。” 两人一起拎包往外走,黎宿的下巴埋进衣领里:“不是没学过,是没学深。” “你放学后要给你妹辅导,辅导完了又要到舞团排练,你哪来的时间学习?” “每晚回去学到凌晨三点,早上七点起去学校继续。” “一天睡四个小时,你皮肤不要了?头发不要了?” 走近电梯,郑轻墨按下一层键钮,眼睛打量黎宿。黎宿除了黑眼圈有些明显外,脸部皮肤、头发依旧透亮有光泽。 “我看你这感冒就是熬夜给熬出来的。”郑轻墨说。 一连高强度排练半个月,夜晚又要激醒自己看网课学习,久了加上天气原因,身体素质再好也被折腾成脆皮了。 黎宿以前很少生病的,今年还是第一次感冒,隐约还有些发烧。 黎宿独自一人打车去了医院,路上有给黎知怀和慕之和打过电话,两人手机都关机,今天也没给她发过一条信儿。 慕之和前几天就已经出院回隐园住了。黎宿转打家里的座机,是陈美安接的:“喂,谁啊。” 这嗓门……还有电视声。 黎宿把手机拿远了耳边,问“我爸妈呢?” “不在。” 陈美安直接挂了。 医院人不多,走廊上走来走去的都是医护人员,黎宿在急症室挂了号,不用排队,医生给她检查,喉咙发炎,还有些发烧,三十八度多。 注射区还是有不少人的,空气里弥漫着一个消毒水味,黎宿找了个角落坐下,提前从包里拿出充电宝给手机插上电,书包跟没看完的课外书一起放膝上,靠着椅背休息等护士来给她输液。 共四瓶药水。 黎宿问:“姐姐,大概要输多久?” “正常三小时,快点的也要两个半小时。你的药水里有一支消炎功效的,输时会有刺痛感,不建议调快。”护士收拾护理篮,看了看黎宿,“高中生?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爸妈呢?” “他们忙。” “再忙也要陪陪生病的孩子啊,给他们打电话吧,不然等输完回去,一个人危险,你这么漂亮。” 黎宿微微笑:“嗯。” “有什么事按铃找。” “谢谢姐姐。” 护士走的时候也对黎宿笑了笑,又说了句:“真好看。” 黎宿输液那三个小时,黎知怀跟慕之和像往常每一次黎宿需要他们时,都消失在黎宿的世界里,怎么都联系不上。 黎宿太过难受,只好打电话叫黄青到医院,黄青拿着雨伞到时,黎宿的眼睛有些红:“黄姨,卫生间。” 说完这五个字,喉咙涌起一阵酸涩,眼里慢慢布上一层雾气。 黄青点头:“噢噢,现在带你去。” 再回来,黄青给黎宿倒了杯热水,黎宿喝了几口,暖了暖身,问:“我爸妈去哪了?” “出去庆祝什么纪念日子了,今晚不回来。” 黎宿不再说一句话,闭眼靠着,握着杯子的手怎么都暖不起来。 输完液没有一点好转,黎宿头更晕了,学校那边不好请假,经济学老师上节课就说了下节课要堂测,不及格或缺考会扣学分。 没办法,再难受再想休息也要撑过堂测。 经济学考试不像主课考试,写完了就可以上交离开教室,黎宿脑袋昏昏沉沉的,连带着胃也有点不舒服,有点想吐的冲动。 想喝水,但水杯落在教室里了。 黎宿做题速度变慢,握着笔的手都在颤,想咳嗽也一直压着,怕影响了别人。 詹长庭最擅理科学,他是第一个做完上交试卷的。经济学老师压他留下监考,他笑着点头答应。老师满地坐讲台前,拿红笔改他的试卷。 黎宿胸口发痒,还是没忍住,咳了几声。这几声响招了几道目光,詹长庭也看了过来。 她身上病气很重,双眉微皱,看着没什么精神,苍白和冷淡交织的脸透着易碎的弱气,像一朵被折损装在透明玻璃罐里的小白花。 等教室里的人走了大半,詹长庭扫视了圈,三个班一起考试,一班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剩下那几个 21.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19 黎宿直接去找班导请假回家了。 一楼客厅玄关处摆了许多购物袋,夸张程度让黎宿有些无法下脚,右边老旧的欧式古典装饰桌上还摆了七八束不同的鲜花,插有卡片,黎宿扫了眼,都是黎知怀送给慕之和的。 黎宿换鞋走进客厅,放下书包,没看见人,想喊‘黄姨’,但喉咙实在太痛了,发声困难。 楼梯处传来踏踏的声响,黎宿看过去,右手抽了张纸巾擦鼻,黄青走下最后一阶,黎宿张了张唇,准备喊人,黄青立马朝黎宿比了个‘嘘’的手势,低声说:“你妈妈刚回来,在楼上补觉呢。” “我爸和奶奶呢?” “你爸回公司上班了,你奶奶……不在家,应该是去哪个公园里跟人聊天了。”说着,黄青问黎宿,“这才十点多,还没到下课时间,你怎么回来了?” “不舒服。” “还没好啊,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太累了。” 黎宿摇了摇头,到厨房倒水喝。黄青去拿昨晚医生给黎宿开的药:“那你吃完药去睡会儿吧,午饭弄好了我再叫你起来。” “我想睡久点,”黎宿最近严重缺眠,“你给我留饭就行,我醒来再吃。” 黎宿吃完药回房,换了一套干净的睡衣,设置了六小时后的提醒闹钟。 但实际睡了不到三小时,她就被慕之和喊醒了。慕之和把她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怎么会生病了呢?宿宿,妈妈喊医生过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妈,”黎宿累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你就让我睡会吧……” “你发烧了,身体很烫,不及时就医,引发了其他并发症怎么办?起来好吗宿宿。” 黄青也在一旁说:“宿宿,别任性,你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快起来吧。” 黎宿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杯子里,整个脑袋处于昏沉的状态,一说话就想吐:“要是为我好就暂时不要来打扰我,我真的很累,妈。” “打扰你?妈妈和你说话就是在打扰你?妈妈现在还不能管你了是吗?”慕之和坐在床沿边,轻柔的嗓音开始夹杂哭腔,“那天我和你爸爸问你想不想要弟弟,你也是这个态度,你就不能乖一点,听话一点,让我们少操心一点吗?你怎就不懂爸爸妈妈的良苦用心呢,是不是你去主宅时,那边的人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能学他们那样冷心冷血,爸爸妈妈真的会对你失望的。” 黎宿捂着嘴,掀开被子下床,一进卫生间反手关上门就开始吐,慕之和的脚步匆匆,听到呕吐声响驻足在了卫生间门口。 黄青问慕之和:“要不要我打电话让李医生过来?” 慕之和:“她都不愿,让李医生过来看她脸色吗?” 黎宿两手撑在洗手台前,背脊微弯,她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长发垂落在肩前,眼眸中的红血丝像在诉说倦意,生理眼泪润湿了睫毛,苍白的脸颊也因为感冒发烧透着里红,嘴唇也殷红一片。 门外,慕之和的声音继续:“算了,她不是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孩子了,她有自己的考量。” 黄青叹息般的语调有浓厚的责怪意味,“叛逆期的孩子都不懂事,和儿姐你别生气,伤了身体不好。” “不生气,我就是难过这孩子如今不听我们的话了。” 两人离开前,黄青对洗手间里的黎宿说了句:“宿,我们先下去了,你既不想看医生,就好好休息吧。” 黎宿没回应,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打开水龙头,水很凉,手指放在哗哗而下水流里,凉意一丝丝漫入身体里。 之后再这么想入睡也难,脑子里想得全是慕之和刚说的话。 叛逆期。 原来她这样在大人眼里叫叛逆。 重新换上校服去了学校,刚进教室上课铃声响起,黎宿从后门进去,班内很吵闹,几个男生在空旷区域追跑打闹,一个没注意,冲撞到刚踏进门的黎宿,弄得黎宿‘砰一声’直接撞到门上去,黎宿的腰侧还磕到了门把手,昏沉的脑子被这一下的刺痛强烈激醒,她捂着被撞疼的位置,双眉紧紧地皱起,眼眶也迅速红了起来,吓得撞到她的那个男生立刻将她扶住并道歉:“对不起啊黎宿,你没事吧?” 听到声响的同学都陆陆续续朝声源看过去,谷枝在整理课本,转头看去时,脸色惊变,从座位上起身走去把黎宿扶回座位。 嬉闹那几个男生跟着,轮着一个个道歉,黎宿趴在桌上,摆了摆手。这时第二遍铃声响起,老师还没到教室,詹长庭和瞿祈在学生会执完勤回班。瞿祈的座位边上的过道堵满了人,他问了句:“怎么了?” “刚我们在闹,撞到黎宿了,”男生小声说,还动手在脸上比划了下,哭了。 詹长庭抽开座位椅子,坐下,闻言,看了眼黎宿。 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瞿祈轻声问:“撞哪了?” “这儿。”男生手放在黎宿刚捂着的位置,又指了下后门门把手。 “估计很疼,”瞿祈说,“那个位置很脆弱。” “啊,怎么办,要不我也去撞一下赔罪吧。” ‘罪魁祸首’那个男生苦恼又愧疚地抬手扒了扒头发,又开始跟黎宿道歉:“黎宿,我跟你去医务院看下?费用我全包。” “不用。” 黎宿的声音沙哑的已经听不出原声了,男生更急了:“你别哭啊,我错了……” “我没哭。”黎宿在臂弯里抬起头,“你们回去吧,要上课了。” 本来就难受得不想多说一句话,现在又加一击,是真的有点想哭的冲动,但还不至于,她没这么脆弱,也已经有两年没掉过泪了。 没什么事值得她掉眼泪。 下课黎宿在学校女厕又洗吐了一回,谷枝陪着。黎宿站在隔间里,手指解开皮带,裤头变松,她抽出衬衫衣摆掀起,看了看刚被撞了地方,淤青了一块。 回班发现郑轻墨来了,坐在谷枝位置上,手臂搭在詹长庭桌边沿,手指转着他的笔,被他夺回:“别乱动我的东西。” “你对我真就没有一点怜香惜玉?” 詹长庭冷嘲地勾了下嘴角,不接话,继续做数学题。 周旁的学生看着这边说小话,郑轻墨置若罔闻,眼睛看着谷枝扶黎宿坐下。 黎宿整个人虚软得不行,连保温杯的盖子都拧不开,是谷枝把黎宿手上保温杯 22.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20 下午放学,黎宿送慕黎也回解家宅。近期解家宅内主事的都不在,只有理事的杨管家在。 黎宿在给慕黎也辅导功课时候,问过慕黎也姥姥姥爷他们去哪了。 慕黎也支支吾吾的,在草稿纸上写下一句:“爷爷带奶奶去找名医看病了,去哪没告诉我。” “什么病?”黎宿在纸上写。 “不知道。” 慕黎也看完开口说。 屏风外杨管家正在看着她们,对上黎宿视线时,杨管家和善地对她笑了笑:“十一姐儿饿了吗?有想吃的水果或餐前甜点吗?” “还不饿。” 黎宿回完,慕黎也清亮地接上:“我要喝酸奶!两瓶,要外面买的那种,你们做的不够甜,我不喜欢。” “好好好,都听妹妹的。” 不一会儿,杨管家让佣人从外面买回两瓶酸奶,托盘上还贴心多准备有一份现煮的橘梨水,可润嗓子和缓解咳嗽。 黎宿将那一碗橘梨水喝下,给慕黎也布置了几首古诗词作业,就提出要先行离开了。 “啊,姐姐不留下来陪我用晚餐吗?”慕黎也酸奶瓶盖都不舔了,可怜兮兮地揪着黎宿的外衣袖子,“我一个人吃晚餐很可怜的,别人都有爷爷奶奶或爸爸妈妈陪,我什么都没有,我已经连续好多天独自一人用晚餐了,姐姐……” 这话从一个小朋友嘴里说出来,任凭谁听了都不忍心拒接,黎宿只好把六点半的医院挂号取消掉,改到八点钟,这样等检查完输完液又要过凌晨了,实在是没那么多精力在病情上面耗。 杨玉洁也只许她请今晚一晚的假。 慕黎也这回很乖,得知黎宿生病难受,没多缠着她,吃完晚餐就放她回去了。 家里的司机应该都被吩咐出去办事了,杨管家没像往常那样提出让司机送黎宿,只拿着一条干净的围巾站在宅院门口递给黎宿:“入冬了,天寒,昼夜温差大,一个不注意就容易中招,十一姐多穿些保暖,不要受冻了。” “嗯,你们也是。” 黎宿接过围巾搭在臂弯上。 这点晚高峰,行水南属于繁华街道,路上车流越聚越多,黎宿围着红色的围巾,一步步走向地铁站,可能感冒引起了肠胃上的一些毛病,刚吃完晚饭不久,胃里又开始有点翻江倒海了,那种想吐的冲动这么都压不下去,只好加快脚步到达地铁站,刷卡进站时,看到一边刚准备出站的詹长庭,他戴着耳机,手里拿有本挺厚的电脑编程书,他也看到了她,对她礼貌性的颔了颔首。 黎宿来不及回应詹长庭,用手去扯下红围巾,径直奔向女厕的方向,将翻滚在胃里的不适全数吐了出来,之后站在洗手台前整理,缓了一阵才出去。 詹长庭背着书包在女厕外笔挺地站着,正看着手机,手里多了一瓶矿泉水,黎宿出来,站在詹长庭的身侧,詹长庭把水递过去,黎宿没接,仰着头看他,想让他对此行为说个理由。 詹长庭看出了她的意思,把水塞到她手上,让她拿稳了,才慢慢说:“我哥让我多照顾你,懂?” 黎宿心一跳,这么说,那件事詹长庭也知情? 就算祁郁行没跟他提过,他外家出了事,他应该也有在其他家里人口中听闻过。 “我带你去医院。” 詹长庭在手机上查好了去医院的地铁路线图,往前走了两步,见黎宿还站在原地,他回身看她:“走不走?” “我自己可以去。” “我也知道你一个人可以,但是我想带你去,这个解释总行了吧。” “跟你不熟。你的想,我承受不起。” 这话把詹长庭给惹笑了,左唇边那个梨涡陷了进去:“我跟你是不熟,但好歹认识,我也不想在外面落个对老弱病残视而不见的名声。这对我哥也没个交待,以后他问起,你告我一状,那损的不还是我。” “你想太多了。” “没办法,我爱做梦。” “……” “别浪费时间了,下趟车在三分钟之后,”詹长庭态度冷硬,口气命令,“过来。” 黎宿不让詹长庭跟着,詹长庭不知道在执着个什么劲儿,像把她送去医院这件事当成了使命任务,一定要完成。 一下扶梯,就见列车等候区前稀稀拉拉站着三三两两穿校服的学生,但没有世德国际的。世德国际的体育场这两天在检修,下午的体健活动取消了,又没安排其他的课程,很早就放学了。 地铁列车来时,可见车厢里人满为患,詹长庭将手机收进制服口袋里,有秩序地排在黎宿的身后,等着地铁停下进车厢。 人实在太多了,车厢出出进进的人动作都特别急,黎宿被一旁拥挤上来的上班族撞到黄线外,这种情况常常发生,黎宿见怪不怪,为防再次与人产生肢体碰撞,想往旁边让两步,詹长庭却抓住她的手肘,把她弄回来,让她站在他的前面,顺着部分人流进入车厢,一直走到另一扇门的扶手边。 列车发动,抓着扶手站稳后,黎宿保持着原姿势,背对着詹长庭,拿出手机看微信,慕之和十分钟前发信息来问她为什么跟杨玉洁请假,为什么请假不告诉她。 黎宿正准备打字,听到身后詹长庭在跟人说话,下意识回头顺着詹长庭所看方向,透过人群缝隙,看到了对面边椅子上的几个人,他们都穿着世德国际的制服。 那几个人还跟她打了招呼:“Hello,状元,巧啊。” 是学生会的,认识的娜箐在。 黎宿拇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愣了那么一两秒,反应迟钝地对他们点了下头。 继续给慕之和回信,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詹长庭不知道发信息跟对面那群人说了什么,其中两个男生站了起来,詹长庭拿着手机,碰了碰黎宿的肘,使眼色示意让她坐过去,仍坐在椅子上的娜箐放书包占着空位,朝黎宿招手。 “黎宿,过来坐。” “不好意思让让。” 两个男生拨开人群过来,黎宿过去,一坐下,两个女生问了她几句身体情况怎么样,吃晚饭没。她一一回答。知道她不舒服两个女生也不跟她多聊,各戴着耳机玩游戏。 一拨人下了车厢,视野一下子变宽,黎宿看向对面,詹长庭跟那两个她叫不上名字的男生椅在门框边,黑色的耳机挂在脖 23.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21 詹长庭说陪她到出院,真的说到做到了。 这四个多小时里,也是有够他无聊的了。他先是把学校布置的作业和他在课外班的编程作业做完,就开始戴耳机打游戏,姿势差不多半小时换了一次,期间他外婆打来过一次电话,他出去接的 ,回来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问了句黎宿饿不饿,黎宿说不饿,他哦了声,看了眼她的输液状态,又继续玩游戏,直到手机快没电了,才跟黎宿讲第二句话:“充电宝,带有吗?” 黎宿用左手把膝上的书包拿起,“在外面第二层。” 充电宝她用过两次,忘记充电了,没多少电,詹长庭把手机插上电后,不玩,就放在一边,又问她:“数学老师给你布置的卷子做了没?” “没。” “给我。” 詹长庭靠着椅背,卷子和书放在扶手上,花了差不多半小时把数学卷子后面的大题重做了遍。黎宿犯困,想睡觉,他让她睡,他帮她看吊瓶。 又过了会,詹长庭把前面的填空题做完,看吊瓶药水快没了,按下呼叫铃。护士来换药水,瞄了眼他们的课本卷子,说:“你们才高一啊,我以为你们高二高三了。” “我们长得快。”詹长庭说。 护士笑着附和道:“嗯,长得也都好看,俊男靓女,有你们在,都显得我们注射区没那么暗调了。” 等输完液已经将近凌晨两点了,黎宿输液时睡了一觉,还倦着,詹长庭倒是很有精力,帮她提着书包,跟她要了家里的地址,打上车后又陪了她一路,路上她没抵住药液功效带来的作用,又睡了过去,醒来已经快到隐园了,本来握在手里的围巾,盖到了身上。 去看詹长庭,他正望着窗外,路灯洒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黎宿轻咳了声,他侧头她看,抽了张纸巾递她:“快到了。” “嗯。”黎宿说,“今天谢谢你了。” “真心谢?” 车厢内光线浅暗,黎宿却清晰的看到他的眼角和嘴角的弧度微微往上扬。 黎宿轻点头,“……嗯,我从不说假话。” 这两天,有很多人问她要不要看医生,陪她去看医生,但那些人都是意思性地问了下,只有他是实质性付出了行动的。 “那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实话说,”詹长庭趁机问,“你看到我是不是觉得很尴尬?” 黎宿没有立即回答,反问他:“你为什么这样想?” “你知道的。” “你是说,我在你外家发生过的那件事?” 詹长庭的反应跟那天祁郁行在医院跟她提起这件事,听到她直白坦然说出口的反应一样。 詹长庭有些不自在点了点头,“我不是有意提起的。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看到我,就会想起我家人里对你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如果我会让你回忆起不好的事情,产生不好的感觉,我可以在下次分班考试降到其他班级去。” 他的最后一句话落下。黎宿久久说不出话来,他一直在看她,直至车子停稳在她家门口,她才开口说:“没必要这样。那件事于我而言早已过去,我也没有把安池一人犯下的错,迁怪到你们家任何一个人身上,包括你,你们都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真这么想?” 詹长庭有点不信。那件事发生时,她才多大啊?心理阴影是能这么容易被磨灭掉么? “说了,我从不说假话。”黎宿的喉头哽了一下,心头突然翻滚出一片酸涩的情绪,“无论是你,你家人,还是你……哥哥对我产生的愧疚,只会让我很有负担,会让我觉得我在承受别人不该给我的好,你懂吗。以后别在因为过去那件事对我好了,没必要,我也不想接受。” 最后,她说:“像今天这样。” 一切都本该不属于她。 更甚是让她产生了,如果没有发生过那件事,就不会有人对她好的念头,是她不值得,是那件事促成了他们对她的所有关怀。 那样不带有感情的好,她不需要。 和詹长庭说开之后,黎宿感觉詹长庭看她的眼神有了变化,是情绪上的,就感觉好像是他做错了什么事,又不好来跟她说对不起,能躲着她就躲,一连好几天都没跟她产生对话,有她在的讨论课,他直接旷了去跟人踢足球。 不少人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微妙,但都藏在心里和看他们的眼神里,不明说,就刚开始前两天,谷枝问过黎宿:“你和詹长庭怎么了?” 黎宿摇头不回。她不想将那件事说出去,免得又一个人过来可怜她,或者那件事被传了出去,以后有关她的流言就散不了,还大概率会把詹长庭硬钉在与她的关系里。 黎宿是病毒性感冒,好得慢,一节不落的排练课拖延了她病情在短期好转的机率。杨玉洁开始对她不满,明面上已经安排了白凤作替补练习她那段独舞,好应对跨年演出上的变故。 平安节那天是周日,天气预报上说,这几天会迎来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上午黎宿接到杨管家的来电,大概意思是这学期的课程黎也不去学校继续学了,姑姑慕之舟在昨晚把黎也带回美国了,下学期还会不会留在国内就读还未知,等确定了情况再告知黎宿。 黎宿问:“姥姥她现在在哪?” “老夫人她现在和姥爷在美国度假。” “真的是度假吗?” 姑姑那么突然就把黎也带走,那边没点情况不信。 杨管家却说:“主仆之间不可逾越。” 这一句说白了就是那头让她怎么说她就怎么说,实际情况她不能去问。 黎宿出发去舞剧院彩排前,在家吃午饭,让慕之和打电话去美国的慕公馆,慕之和极为不愿,她不想挨父母的训骂。最后还是黎宿以慕之和的名义给那边打了个电话。 是个说粤语的女人接的,那头似不知道姥姥姥爷还有慕之和这么一个女儿,跟旁人嘀咕了句:“慕董的女儿,不是叫慕之舟吗?” “我听慕理事说过她是有个妹妹。” “老夫人所出?” “好像是。” 对面语气转变的客气许多,跟黎宿说会告知老爷和老夫人知道她打来过电话。 下午顺利在舞剧院舞台上彩排完,杨玉洁要去舞协开会,给她们放了一晚假。 白凤趁着郑轻墨进换衣间换衣服,给了黎宿一个苹果:“虽然我挺想顶替你的位置,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顺顺利利完成首次演出。” “谢谢,那有就几袋糖果,是我给你们准备的。” “看到了,包装很用心。” 黎宿坐在化妆镜前卸妆,演出服换回了休闲服,白凤拖过旁边的那张空椅,靠近黎宿坐下,降低音量说:“欸,黎宿,你知道陈友正吗?就一直追郑轻墨,经常来舞团接她下课那个男生,你应该见过也认识吧,他还是你们学校的。” “我跟他同过班。” “这么巧?那你肯定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吧,跟我说说呗。我听人说他是一家什么娱乐公司老董的私生子,是真的吗?” “不清楚。”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郑轻墨都不跟你说的吗,你俩平时在学校不聊男生?” “少。” 郑轻墨单方面跟黎宿聊得最多的就是白凤,和她妈妈死对头的女儿,男生除了詹长庭,没听她聊过谁。陈友正夹在她们中间一直是个传话的存在,郑轻墨不会跟黎宿聊起他。 白凤撩了撩发,“你们世德不是号称是八卦中心么,你们在学校不聊八卦,难道乖乖学习?” 同队的女生朝这边喊:“凤儿,还去不去百娱啊?那边说去的话,就派车来接我们。” “去!” 白凤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跟黎宿说:“走了啊,回去你有空帮我打听一下陈友正的背景呗,拜托了。” 黎宿没答应。 星期一是圣诞节,世德国际下午没有安排课程,各班内自行安排娱乐活动。 黎宿把提前买好的礼物一一送出去,也收到不少他们的回礼。 黎宿送郑轻墨和谷枝的礼物是一样,郑轻墨不信,跑来了一班证实,证实完了又有些不高兴,冷了黎宿几分钟,坐在谷枝的位置上,把手上的礼物放在詹长庭的桌上,说:“送你的。” “没给你准备礼。” “那你记得要给我补上。” “不想记,”詹长庭在和瞿祈聊着互送的机器人模型,被郑轻墨屡屡打断,语气变得有点不耐烦:“拿回去。” “这么不给我脸?” “请你不要为难我,OK?” 郑轻墨直接转回身,环着臂,靠着椅背,喊了声黎宿,黎宿跟几个 24.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22 圣诞节过后,跨年演出开始进入了倒计时。 世德国际从低到高年级也开始为迎接将来的期末考试组建了学习小组,原本下午只有两节课,现在多增加了一节复习课。 一班对接的是十二班,恰巧随机分配到黎宿手上的学生名单有陈友正及陈友正那两个固定跟班,还有广云词那三人帮。 其中的每一个人,黎宿都管不住,好在跟他们没有产生过过节,相处起来不至于闹得不愉快。广云词那三人帮没有因为郑轻墨曾举报过她们,而有意针对黎宿。 陈友正也冲着对郑轻墨那份执着的情,将‘爱屋及乌’做到了位,没有将在外面的狂和野带到自习室,带到有黎宿主导的学习桌上,他那两个跟班多次坐不住,想逃课,都被陈友正一记眼神给压制住,安分坐在位置上,架着本书偷玩手机游戏。 和黎宿一队的是谷枝,陈友正他们身上的戾气太重了,谷枝不敢给他们辅导,见他们也没几分想要学习的意思,松了口气,将试卷发下去给他们就开始做自己的习题了。 偶尔谷枝会往詹长庭和瞿祈的方向看,他们对接着的人里有郑轻墨。郑轻墨此刻挨着詹长庭坐。 郑轻墨是有学习的心,可那颗心就是定不下,脑子里不可控地跳跃着未定或将发生的事,一遍遍排演,想要做到最好,但往往她都因为忧虑过重,急于表现,到头来还是落得个‘还需要磨练几年’的指点收场。 郑轻墨这次破天荒的没有干扰詹长庭,而是在位置上默默地刷着手机,看到大剧院那边有什么最新消息或八卦,全都发送给黎宿。 黎宿没有第一时间回,郑轻墨知道她肯定是在学习,没看手机,转而发信息让陈友正提醒黎宿看手机。 陈友正迟迟没回信,郑轻墨才抬眼望过去,发现陈友正这货在问黎宿卷子,黎宿轻声细语地给他讲题,两个人坐得不算近,中间空出的缝隙里还站着个戴着红框眼镜,隐隐发福的年级主任,平常抓纪律,抓早恋,都那么刻板守旧的一个母夜叉,一进入了黎宿所在范围圈,就好像被什么魔力给感染一样,连面相看着都和善了许多。 郑轻墨的视线在他们那张长桌上扫了圈,谷枝在为广云词讲题,有年级主任在,其他人都老老实实,一声不吭的做着题,就连陈友正那两个跟班都拿起笔假模假式地在试卷上写两笔。 詹长庭改好手中的物理试卷,连带着答案一起,让旁座的郑轻墨传下去,郑轻墨没反应,定定地盯着一个方向看。 詹长庭顺势望过去,仅一秒便垂下了双眸,又迅速掀起眼帘抬眸,两三秒的注视后,他闻到一股柠檬的清香和酸,是瞿祈拧开了杯盖,准备喝水。 “你怎么喝柠檬水?”詹长庭突然问。 郑轻墨的视线转回来,落在了瞿祈的身上。瞿祈挑了挑眉,淡笑开腔:“补充维C。怎么?你也想来点?” “酸死了,不爱喝。” 詹长庭这边说完,把几张卷子往郑轻墨手边移:“传下去。” 郑轻墨‘哦’了声。 斜前方,年级主任一脸欣慰地转身去检查别桌学习状况的下一秒,原本快挨到一起去的两颗脑袋分开,各忙各的,陈友正看完手机后,往郑轻墨的方向看,正好捕捉到詹长庭往这边落的那一眼。 不经意的对视,两人皆是一愣。 没有争锋相对,没有剑拔弩张。 陈友正比詹长庭更快察觉,更快意识到,詹长庭这一眼里有什么。 似是想验证自己的想法,陈友正轻声拉椅靠近黎宿,大喇喇把手机摊给黎宿看的同时,眼睛盯着詹长庭看,詹长庭见黎宿停下笔,歪头看他手机时,詹长庭的眉头皱了那么一下。 昭然若揭。 见状,陈友正嘴角缓缓勾起笑,心底里对詹长庭敌意彻底打消,没人比他更熟悉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在学友们相互小讲,嘁嘁喳喳的氛围里,詹长庭再次看向陈友正,陈友正幸灾乐祸似的,用口型对他说了四个字:“你喜欢她。” 说完,还用眼神指了一下黎宿。 詹长庭视力极好,就算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将陈友正每一个面部表情收进眼里,根据口型也能轻易推断出,他说的是哪几个字。 喜欢她? 谁喜欢她了? “神经。”詹长庭下意识说出了声。 周身一圈人都看向他,有些懵,郑轻墨问:“你骂什么?” 詹长庭不答话。 今晚最后一次去大剧院彩排,配合摄影师把舞剧照拍好,放到大剧院的官媒上打预告。完事了之后,跟团队坐大巴回舞团,听杨玉洁开了一刻钟的会,黎宿陪同郑轻墨到隔壁影视乐园。 影视乐园二楼的摄影棚跟舞团有商业性合作。郑轻墨和这边的摄影师提前打过招呼,说要拍新年新月登上楼屏海报位置的个人形象照。他们专门空出了一段时间出来,为她服务。 黎宿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看郑轻墨拍摄,侧面那张沙发前,有个年轻的男人盘腿坐在地毯上,拿工具修理茶几上摄像机器,他抽空看了眼走从进来到坐下后一言不发的黎宿,眼睛里闪烁过稍纵即逝的惊艳:“你就是隔壁楼舞院新来的那位小姑娘?” “是,我叫黎宿。” 他继续处理着相机镜头:“未成年?” “十六岁。” “原本楼屏海报位置是你的吧?怎么让给别人了,不想红?” 这个问题,黎宿选择不回。 “应该有人说过你很有当模特的潜质吧,或者合适去吃娱乐圈那饭碗。”说着,他又向黎宿投去一眼,“你拥有一张令人垂涎的电影脸,我想你这辈子都不会有走投无路的时刻。” “有没有,我都不会将自己至于困境。”黎宿对眼前这个陌生人说。 “可以啊,年纪轻轻,就有了这个思想觉悟。” 他笑了起来,拿起手边另一台完好的相机,用镜头纯粹地去欣赏,黎宿正脸让他拍,他拍够了还不忘总结一句:“信我,将来你一定会红。” “红过齐跃渊。”他补充。 齐跃渊,当红导演之子,是一个影视明星,童星出道,现在也年纪不大,就二十二三岁,长了一张祸害小姑娘的脸,特妖特邪气。他演技配位,参与的作品全往大奖上冲,当然,连带着他那些绘声绘色的绯闻也紧跟着往热点爆。 郑轻墨是齐跃渊的歌粉,对,齐跃渊还是歌手,现在摄影棚内播放的也是他的歌,悲苦虐心的伤感情歌,他每次出新歌,他的粉丝都调侃他又失恋了。 最近,有小道消息称他明年要自编自导自演新歌MV,青春校园类,准备通过海选的方式选定素人女主角。 不知真假。 郑轻墨拍摄完,跟摄影师在看效果图,她为这次拍摄断食了三天,鹅蛋脸消瘦了一圈,上镜极佳,她心满意足地发了条微博,边跟黎宿并肩走着,指腹边刷着评论区粉丝的留言,眼角眉梢掩盖不住溢出愉悦。 陈友正准时准点来接郑轻墨,一出电梯,黎宿就见他提着个保温瓶进入大堂,郑轻墨自然而然地走向他:“这什么?” “煮的鸡丝鱼胶粥。”陈友正说。 “谁做的?不会是你吧。” “让那边的人做的。” “那边的人?你肯跟他们联系了?” 黎宿看到郑轻墨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就迫不及待地率先拽着陈友正去了一旁的咖啡厅。 黎宿回了隐园。 今晚黎知怀在家,与慕之和她们在客厅里看电视。 大剧院工作人员 25.朝雪 《朝雪》全本免费阅读 23 那两张演出票黎宿拿去学校送给了谷枝。 谷枝看了票上的时间,有些不好意思把票递回给黎宿,抿了抿唇,温温说道:“可能不行,跨年那晚我们已经提前约好去长庭家烧烤了。” “没关系。”黎宿把两张演出票夹在书里,料想到这个结果了。 “你爸爸妈妈没时间去吗?” “他们忙。”黎宿已经不想给父母找借口了,就用这三个字打发吧。 谷枝继续问:“那家里其他人呢?还有黎也呢,最近没见她。” “黎也回美国了。” 谷枝‘啊’了声,脸庞俏落恬静:“这么突然。” “我也没想到。” 黎宿继续低眸看书。 各课代表拿着一沓沓试卷,在各小组间的过道里穿梭来穿梭去,教室里一片自由散漫的气氛,闹哄哄的,直至早自修开始,才清净下来。 班导来坐班,黑板电子屏幕连接校方的视频会议,校领导在说下周二元旦联欢会的活动事宜。 黎宿以要准备演出的理由,已经提前向班导告假了,那天的活动她和郑轻墨都不参加。 黎宿正看着IPad上的课程表,心想着今天下午第二节的化学创新实验课这学期还能不能上了。自报了这节兴趣课就没上过一次。将要上这节课前,这节课的老师就群发邮件说自己怀孕了,暂停几周课,让报了这节课的学生暂时去上其他的兴趣课,表明了学校很快就会找到新的老师过来接替她上这节课,然而到现在都没有新通知。 在十几门的兴趣课里,黎宿下节兴趣课择选了国际象棋课,这节课的主办老师是副校长,不知道能不能划水。 黎宿将自己的学号在课程系统上报进这门兴趣课的学生名单里,合上iPad的保护盖放在在一边书上,从桌肚里拿出未看完的《老人与海》。 大课间,班里大部分学生都出走廊聊天了,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洒进,暖烘烘一片。 郑轻墨拿着一张演出票过来一班找詹长庭,没看见詹长庭人,问黎宿:“詹长庭去哪了?” “班导喊他去办公室聊竞赛的事情了。”谷枝打完水回来,顺口答了。 郑轻墨目光深深地看了眼谷枝,“噢”了声,谷枝回视她一眼,随意笑笑,擦过她的肩膀,在座位坐下。 郑轻墨耸耸肩,将那张演出票压在詹长庭的课桌的书下:“黎宿,我放了张票在他这儿,回头他问起,你记得说是我给的。” “好。”黎宿简短地应了声。 詹长庭和瞿祈在上课前五分钟回了班,一坐下就开始聊竞赛和高二计划保送离校的事情,聊得差不多了,詹长庭才发现压在生物书下的演出票,票身露出半截。他早上看见过黎宿拿有这样的两张票,也知道她跨年要在大剧院演出,她去找班导请假时,他在,听说了,以为是她给了。 拿起票,望了眼瞿祈的书桌,瞿祈没有。 就给了他一个男生? 几个意思? 想起了在朋友圈看到过好几个黎宿送他的同款宇航员积木,詹长庭再三确认了瞿祈和苏无奕他们没有票后。詹长庭拿着票,手大剌剌搁在桌面上,盯着斜前方黎宿挺直的背,思索了好半晌,脑子里蹦出的全是陈友正昨天隔空跟他说的那句匪夷所思的话。 他喜欢她? 不可能。 不过现在,大概有种可能,是—— 她喜欢他。 不然怎么解释这张演出票单单只给了他一个男生? 还这么大大方方,光明正大的放在他书下,也不藏着点儿,或私下给他,动机不纯也不要这么明显吧。 她都这么做了,他当周围人问她一下,正面给出回复,应该没什么吧?演出票他都拿在手里了,边上人又都八卦地看着,他要是装没这回事儿实在太没道德了,选择私下解决别人又有可能会因为他的行为传她的闲话。 “那什么,”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有一分钟就打铃上课了,詹长庭犹豫了几秒,用笔戳了戳黎宿的背。 黎宿把流苏书签夹在书里,摘下耳机转回身。她今天没扎发,长发跟绸缎似的垂在肩前,这两天应该是休息足了,病也好透了,相较之前病着的那几天,还真是容光焕发,眼睛明亮清透,里面装着远离喧嚣的温静,皮肤跟瓷器一样白,看着却软得不行。 别的不说,校论坛那些人没瞎吹,她真的漂亮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五官虽青涩,但非常精致出彩,让人过目无法忽视。 校花这个位置,她坐的名副其实,没掺一点儿水分。 “这你放我桌上的?” 詹长庭问出这句后,背脊不由自主紧绷起来,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神思顺着她眉目开始游离。 跨年夜,往常每年他都会约朋友到家里聚会烧烤之类的,今年也不例外。 这事儿,在他这儿算一个传统。他的传统。 吃食和多人可玩的桌游什么的,他在前几天去采购圣诞用品时就一起准备了,市区内符合标准的可燃烟花他也买了箱回家。 演出票上的开场时间是七点半,散场时间不重要,黎宿要真想邀请他去看,其实也不是不行,看两家多年交好的份上,他卖她这个面子,最多不跟瞿祈他们一块儿烧烤吃了,等看完她演出再回家跟他们玩,跨年嘛,玩过十二点,他在十二点前回去就行了。 她要愿意,他带她一起回家跨年也行。 “我可以去——” “不是。” 两道声音相撞,轻描淡写,却清晰又分明。 两人听到对方的话,脸上同时出现诧异的神色。 黎宿有些不可置信,而詹长庭眼里熠熠闪烁的星光坠沉了,上扬的唇角也一点点垮了下去。 他又自作多情了。 怔愣的那个人是谷枝,想都没想就面向詹长庭,插了一句:“今年跨年不聚一起玩了吗?” 话出口,瞿祈递给她一记眼神,提醒她不要插手别人的事。 谷枝的脸僵滞了片刻,紧抿起唇。 “玩啊,说好的,传统打破了还叫什么传统。” 詹长庭先是回了谷枝,目光仍定格在黎宿脸色,微抬下颚,拉出弧线锋利的喉结,他捏着演出票的两指松开,演出票轻飘飘地落在了桌面上。 黎宿有些捉摸不透詹长庭在想什么,只隐隐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对劲,好像是在生自己的闷气,眼睑垂下,脸很冷,手上也开始有了转笔的动作。 黎宿解释说:“票是轻墨给你的。” “噢。”他冷淡地吐出这么一个字,嗓音平稳毫无波澜。 上课铃声遥遥响起,提前来的生物老师在走廊上挥手让学生回教室。 黎宿往窗外落了一眼,就当她以为詹长庭没有下文时,他又说了句:“我就说你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