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谋》 第一章:受辱而死 坤宁宫如同冷宫一般,死气沉沉。孟氏打量这座奢靡的宫殿,眼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身着大红婚服,金线绣的两只凤凰格外惹眼。快熄灭的油灯摇摇晃晃,映在墙上,晃眼的很。 孟氏母仪天下之时,未曾想到自己费尽心血辅佐上去的帝王竟会对她母家赶尽杀绝,一丝情面也未留。 “皇后娘娘,请吧。” 新帝的心腹一脚踹开大门,毕恭毕敬来请她,面儿上还尊称她一声皇后。 油灯里的蜡芯像是被吓着了,陡然熄灭。 孟氏被冷风吹的恍然回神。她被封后不过区区两月,这坤宁宫的主位甚至都没有捂热。 “娘娘…” 佟春面色苍白,上前扶她:“您别伤心了,说不定…说不定陛下是有难言之隐的。” “什么难言之隐?”孟氏讽刺地开口,声音暗哑,难听的像是乌鸦在叫,与她姣好的面容相比,如同一个美玉上有了瑕疵。 然而,孟氏左边的面颊却有一道发黑的疤痕,深深的印在一侧,从眼皮上方狠戾划到下侧,看着让人害怕。 孟知锦想起自己做姑娘的时候,京城谁不知她的名讳?每每被人提起,都忍不住啧啧称叹她的容颜与才华。 如今…. 却是都变了。 “蔡恒,你当时在宋家并不得脸,”孟氏幽幽的笑,声音凄凉可怕,“宋意当初是如何欺辱你,你却全都浑忘了?” “奴才当然记得,”蔡恒也跟着笑,一双眼睛像是鹰眼,狠狠看着她,“但也记着皇后娘娘是如何害死我妻儿的!” 佟春鄙夷道:“亏你自诩聪明,不过是个草包罢了。你妻儿如何死的,这么多年你察觉不出?皇后娘娘不过是替陛下做事罢了。” “你愿意为他效忠,本宫还能如何说?”孟氏太明白宋意有多会收买人心。她缓缓抬眼,居高临下低瞥他,像是在看垃圾,“让宋意滚来坤宁宫,他也配使唤本宫?” 蔡恒不恼,陛下早就猜到了孟氏会说什么:“娘娘,陛下说,要送您一份大礼。” 孟氏嗤笑:“上次你这般说时,本宫收到了母家弟弟战死疆场的消息….”她美眸一转,心下的厌恶浮现在了面颊上,不耐道,“你不如直接告诉本宫。” “皇上驾到!” 外面的太监扯着嗓子喊,一众婢女大敞开门,侍卫站在门外,连带着坤宁宫都一瞬间亮了油灯——好大的场面! 夜早就深了,宋意此时来,不过是送她最后一程罢了。 太亮了,孟氏不喜光。 自从她的脸和声带被毁,脾气便变得易怒暴躁,旁人捉摸不定。 她眯了眯眼眸,蹙眉,懒得看:“陛下今日怎么得空来?” 蔡恒规规矩矩退下。 宋意龙袍加身,神色平静,容貌未曾变,就是孟氏年轻时喜欢的容颜,好像和年少读书时一样,一样的俊朗。只是她如今却再也不想看到。 “知道你不会去养心殿,朕与你夫妻一场,不忍你孤单寂寞赴黄泉,特来送你。”宋意面色如常,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的语气,令人生畏。 “宋意,”孟氏掀起眼皮,沙哑道,“你我二人之间,还装什么情深似海?” 佟春含着眼泪,气的想哭。心疼孟氏,更痛恨这个人面兽心的帝王。 “黎芸不是刚滑胎了么?”孟知锦歪着头看他,红唇微微扬起,嘲讽道,“你怎么还有心情来见我?” 黎芸,马上就要取代自己坐上后位了。 孟氏空洞的眼神里满是燥意。 宋意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怒气和厌恶:“朕就知道是你害了她的孩子,你这个毒妇!” “毒妇?”孟氏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疤痕更加刺眼,她笑,却又掉眼泪,“难不成要我看着那个贱人生下孩子被扶为皇后吗?!” 难不成她要眼睁睁看着黎家以后坐这天下吗! “贱人!” 新帝还是这么轻而易举可以被孟氏惹怒,大步上前,狠狠踹一脚她的腹部,狠戾道:“若不是阿芸非要朕来瞧瞧你,你以为朕还愿意见你这歹毒的面容!” “咳…咳…”孟氏扑倒在地,呕出一口鲜血,她早已经有了肺疾,身子不过就是个空壳子罢了,孟知锦眼眶含泪,死死咬着殷红的唇,不肯说一句软话。 “娘娘!” 佟春赶忙扑上去扶孟氏,怒道,“陛下!您别忘了,当初是我们孟家一手扶着您上了皇位,我们小姐如何真心待您,您都忘了?” 孟氏只觉得可笑。 若是宋意还记着,也不会做出杀她母族之事。 宋意笑:“有你这贱婢说话的份么?” 他转眸去看躺在地上的孟氏,微微屈身,轻声道,“朕不是不记得你母家恩情…孟知锦,你知晓你父亲和朕说过什么吗?他想辅佐朝政,这是否是你的主意?” 孟知锦吐出一口血,面容憔悴,却依旧挑眉嘲讽:“不对吗?…咳..你这….这狗屁皇帝,是我爹替你争..争来的!”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爹爹知道宋意的才干并不出色,不过是为了自己才趟这浑水,谁知宋意完全不顾及其中因果。 “朕不用你们父女二人筹谋,”宋意摩挲着孟氏的下巴,狠狠捏紧,低沉的嗓音夹杂恨意,“你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如何没的吗?” 孟知锦瞪大了眼睛:“你…” “朕不会让你生下嫡子的,”宋意欣赏着孟氏的崩溃,悄声道,“对了,毁你容貌那场狩猎,是阿芸给朕的主意——多亏了她,你才会安安分分替朕筹谋储君。” 佟春在一旁痛哭流涕,满脸的泪痕:“娘娘,娘娘,您别难过,身子要紧啊!” 蔡恒不知何时站在了一侧,亮出一把匕首,干脆利落的插进佟春的后背,直捅心脏,佟春的眼睛充满了血丝,颤抖着伸手拉孟知锦:“…姑..姑娘…” 孟知锦眼角划过泪水,痛苦地嘶吼,像是困顿的小兽,滔天的恨意充斥在心间,她喘着粗气道:“这就是你要送我的大礼?” “不。”宋意发自内心的大笑,怜悯似的,“朕亲自前来,便是要同你讲,你的母亲,孙老夫人,已然被五马分尸…” 他想了想,又补充:“哦,还是你的好妹妹帮朕想的办法,啧,她可比你乖多了。” 孟氏流出了血泪。 孟知晓! “她有功,朕自然会赏。”宋意笑着摇头,“不过可惜了,她也姓孟,阿芸一直不喜你家,朕自然不会让她入后宫——不如,让她给你殉葬吧?” 他像是癫狂了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响彻空荡的大殿。 蔡恒踩着孟氏的手,低着头看她,忍不住朝着她狠踹了几脚,一把匕首轻飘飘在她脸前划过,留下伤痕,漫出血丝。 “孟知锦,朕知道你高傲,也想让你走的体面一些。”宋意的声音阴沉沉砸在孟氏身上,“但是你不该害阿芸的孩子,你太恶毒了。” 恶毒? 孟知锦想放声大笑了。 到底是谁恶毒? 她疼的说不出话,冷汗流了满脸,狼狈又不堪,整个人像是泡在了水里,哪里看得出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蔡恒,”宋意开口,“你不是恨她杀你全家么?朕明日会起旨废了她,朕许你亲自了结她。” “是,多谢陛下!” 蔡恒不自觉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孟氏,想起自己妻儿惨死的画面,恨上心头,咬牙切齿。 孟知锦的眼睛早就快什么都看不清了,她好痛啊,她想起自己为宋意挡的那一刀,为宋意喝下的毒酒….一幕幕都是她的真心。 可是自己得到了什么? 废了的嗓音,废了的容貌,熬坏的眼睛,死去的孩儿,孟家的灭门。 孟知锦掉不出眼泪了。 她躺在坤宁宫的大殿冰凉的地砖上,模模糊糊看着宋意离去的背影,紧闭的大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蔡恒的匕首一刀刀割在她的脸上,可是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看着身体里的血一点点蔓延到宫门外,那么刺鼻。 好乏啊。 孟知锦缓缓闭上眼睛。 天阙二十一年,皇后孟氏品行不端,残害皇嗣,打入冷宫赐死。 同年十二月,黎贵妃有孕,皇上大喜,扶黎氏为后,母仪天下。 第二章:再回闺中 天阙十四年四月—— 这几日总算是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很多,京城大街上的百姓也多了起来,加之刚登基的陛下圣明,体恤民情,赋税也不如往年收的多,百姓安居乐业,好不热闹。 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当属城南,有几家达官贵族的府邸就在跟前,这都是在皇帝身边的新贵,旁人只敢艳羡。 比如孟府便是修的一等一的气派。 只是孟家的嫡女这几天生了一场大病,听说昏睡了几天几夜,孟相急的团团转,从宫里请了好些太医来看,却瞧不出个所以然。 孟夫人日日夜夜守在家祠,眼睛都快哭瞎了,平日里的雍容华贵早就没了踪影。 孟知锦在床上躺了好些天,佟春和佟夏小心翼翼守在跟前伺候着,眼泪汪汪地看顾。 少女的闺房奢靡无比,放眼望去,所有的东西皆是价值连城,甚至小到一个茶杯,都价值不菲。 床榻上床帘连着几日不曾打开,留着一层薄薄的纱布耷拉在侧,挂在床边的风铃安安静静,好些日子没了声响。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孟知锦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噩梦,梦里是看不到尽头的折磨,是有人拿着匕首一刀刀在她脸上划过,看着她鲜血淋漓,放声大笑。 “住手!” 孟知锦猛的睁眼,忍不住叫出了声,浑身冒汗,眼睛酸涩无比,止不住颤抖。 佟春麻溜地起来,拉开帘子放声大哭:“小姐!小姐你醒了!” “我…”孟知锦眨了眨眼睛,缓缓看向佟春,只瞧见这姑娘鼻涕横流,哭得要死要活…. 可是….她愣住了,佟春不是死了吗?不是被人杀死了吗?可面前这是谁? 到底哪个才是梦? “小姐!您怎么不说话啊…”佟春哭的更大声了,“呜呜呜,小姐….” 孟知锦被她吵的头疼:“你别哭了。” 入耳的嗓音清澈明亮,只是带些刚睡醒的微微沙哑。 这嗓音…是她未曾喝下毒酒时才有的音色…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试探地再次出声:“现在是什么时辰?” 声音还是很甜美,完全没有了难听的乌鸦嗓。 孟知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单纯做了一场真实的噩梦。 “小姐,刚过晌午。”佟春抽噎地抹着眼泪,“佟夏去夫人那里看顾了,夫人好几天没有睡好觉。” “不,”孟知锦起身,看着屋里熟悉的一切,有些想哭,她强忍着心绪,道,“现在是几几年?” 佟春呜呜道:“您还说您没事儿,都不记得了….现在是十四年啊,呜呜呜…” 十四年,十四年。 孟知锦浑身泛起了凉意。宋意登基时,是二十一年,她死在二十一年三月,她怎么回到过去了?可这…真的是梦吗? 梦境太真实了,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现在是十四年,也就是先帝刚刚即位两年,这时候的宋意,还没有回京,他只是被养在京城外的一个小小私生子。 上天垂怜,她竟然回到了七年前。 孟知锦内心乱成一片,头痛得很。她重新躺下,瞧着帘子上的风铃发呆。 佟春也不说话了,默默守在旁边, “你去知会父亲母亲一声,就说我醒了,身体已无大碍。”孟知锦沉默了半晌,轻声开口吩咐,“让他们二老别太担心。” “是,奴婢晓得了。” “还有,”孟知锦不自觉严肃了些,这是后来封后以后她的伪装,只是一瞬间,她语气又平和了起来,“若是旁人问起,便说我身子还乏着,来人概不接见。” 佟春愣愣地应下。 . 孟家的情况也不是那么复杂。孟相辅佐如今的陛下已经多年,在宫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很有话语权,所以孟家的家底很是丰厚。 孟夫人是如今太后的亲侄女,娘家背靠太后,是说一不二的主儿,钱财多的够让一家子几辈子挥霍无度。 孟夫人膝下有两个孩子,嫡女孟知锦还有嫡子孟知青,姐弟二人年岁差的不多,关系格外亲近。 只是,孟相年轻时也是风流过的人,纳的小妾数不胜数,后来年纪大了,兜兜转转就留下了一个刘氏。 刘氏有一女,唤孟知晓,性子恬淡,比起孟知锦,温柔大方了不知道多少倍。 孟知锦午夜梦回,总是想起宋意是如何把自己的真心践踏在地上。 枉她自诩聪慧,却被蒙在鼓里当成傻子一般害了自己的母族。 樱花开了。 佟夏捧着一碗燕窝放在苑子里的桌上,眨着眼睛看自家姑娘,心疼道:“小姐,多吃些,昨个儿夫人特地叮嘱奴婢要看着您吃完。” 自家姑娘自从醒来以后,不像以往那般任性,安静了很多,大多数时候都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不语。 佟春和佟夏自小同她一起长大,瞧着孟知锦这个样子,她俩格外心疼。 孟知锦收回目光,垂着眼睛看一眼燕窝:“樱花开了,去摘些吧,我要做些樱花羹。” “哎,奴婢知道了。”佟夏松了口气,笑道,“小姐,等过些日子身体好些了,奴婢跟着您出门转转?” 佟夏是怎么死的,孟知锦一直记着。那年围猎,在森林里遇上了匪徒,是佟夏拼死抵抗,失身丢了命,才给了她生的机会。 孟知锦上一世是个高傲的人,在娘家受到的宠爱让她变的越来越没有了脑子,被娘家几个庶女耍的团团转,还有眼无珠地瞧上了宋意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直到嫁给宋意,母家把一切都给她安排好,她才幡然醒悟,一心想要辅佐宋意,慢慢收了性子。 瞧着佟夏也好好的站在她面前,孟知锦心软了软。 “这几日还是有些凉,”孟知锦眼眸弯弯,笑道,“过些日子吧——二妹最近在做什么?” “二姑娘?” 佟夏想了想,“昨个儿从夫人那里出来,路过春喜苑,瞧见二小姐似是在习舞。” 孟知锦歪着头思索了片刻。 过些日子便是太后娘娘的生辰了,难怪孟知晓跳舞。上一世,便是这支舞夺了头筹,太后对孟知晓的喜爱才更甚。 而自己,依旧是高傲的不屑去争。 . 孟家的老太太今年已过七十,年纪虽然大了,可是府中没有人敢忽略她,相反,所有的小辈毕恭毕敬,日日来请安,不敢懈怠。 孟老夫人年轻时曾征战沙场,给天阙立下了汗马功劳,老了也被封为诰命,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旁人不曾有的霸气。 今日是孟知锦清醒过后第一次要去请安,她深知众人的目光都放在大房身上,自然也不会胆怯。 第三章:庶妹挑衅 “大姐姐可真是好命呀,都晕过去那么久了,我还以为她再也醒不来了呢。” 后苑小桥旁,一女子娇柔的笑着,丝毫不顾及别人会不会通风报信,一个劲儿的说,“她那弱不经风的身子,连祖母都不如。” “三小姐说的是呢。”婢女也跟着笑,忽地眼眸一转,“您说,大小姐前些日子是不是中邪了呀?” 孟宛姝呵呵一笑,一双狐狸眼睛里满是嘲讽的神色:“也难为了大伯,着急的跟什么似的。” 这是孟家二老爷的女儿,孟二老爷子嗣并不多,也没有分家,住在孟府西侧,平日里只是想着读书,并不出来惹人碍眼。 奈何这个孟宛姝,却是喜欢出风头的姑娘, 自幼嚣张跋扈,仗着孟家大房好说话,和蚂蚱似的惹人厌烦。 “三妹,嘀嘀咕咕和丫头说什么呢?” 孟知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桥下,悠悠地看她,唇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这歇了好些日子,本以为妹妹能长大,怎么还是这般爱嚼舌根?” 孟宛姝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装作无意上下打量了一圈儿这个大姐姐。 孟知锦瘦了很多,比以往看上去身子还要纤细,腰间盈盈一握,脸又小了一圈儿,神色淡然,美目流盼——生了场大病,怎么也不憔悴? “大姐姐说笑了,”孟宛姝扑哧一下笑出来,“我呀,是担心姐姐,若是你出什么事儿,那二姐可比我开心。” 二姑娘孟知晓,表面看着没什么杀伤力,却是个笑面虎,和刘姨娘一样,会装的很。 这个时节,后苑许多花已然开了,身侧的海棠树被风一吹,稀稀落落的往下掉花瓣,有几片悄然落在孟宛姝肩上。 “没想到两个妹妹如此在意我,”孟知锦也不恼,眼眸轻垂,缓缓走上前,二人的距离拉近了些,孟宛姝笑意渐失,这距离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草药味儿,“父亲在意我,看我重病缠身,着急的不得了。唉,也难怪三妹不懂,毕竟二伯也不会对你如此上心。” 这茶里茶气的发言差点儿没给孟宛姝噎死,更多的是诧异,从前孟知锦性格泼辣,按理说早应该上来给自己一耳光,哪里会说这么多。 二老爷确实不会在子女身上耗费太多功夫,更别说是在个丫头身上。 “大姐,过分了吧?” 孟宛姝面无表情,看上去是恼了,声音冷了许多,“妹妹不过不懂事儿,说了什么冒犯到你,也不至于拿我父亲说吧?” “确实不至于,”孟知锦红唇微微扬着,一双大眼睛满是笑意,嗓音温和,像是教育一个不懂事的后辈,“只是看三妹如此不知分寸,也怕你日后出去丢了我们孟家的颜面,不得已多劝你几句——要懂尊卑,三妹明白了吗?” 语气恳切,孟知锦目光竟流出一丝同情,“我为尊,你为卑。庶女就是庶女,妄想取代?早点投胎轮回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说完,还不忘帮呆愣的孟宛姝抚去肩上的海棠花瓣,悠然自得,“大姐先走一步,妹妹好好动动脑子想清楚哦。” 说罢,带着佟春佟夏飘飘然离去,连背影都是那么优雅,像极了尊贵的公主。 婢女弱弱地开口:“三姑娘…” “闭嘴!”孟宛姝脸青一阵白一阵,到底年纪还小,被说了几句就快被气死了,整个人急的跳脚,“孟知锦!你欺人太甚!!” . 孟老夫人喜静,住在后苑东南处,一般不怎么出门,在苑里吃斋念佛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这是醒来后孟知锦第一次来请安,她还是有些紧张。祖母上一世虽然对她很是疼爱,结局却是一碗毒酒死不瞑目。 孟知锦心中愧疚,也底虚。 “哟,大姑娘来啦?” 她垂眸站在苑外发着呆,却被孟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瞧见,连忙笑着上前,“快快快,现在还是有风,姑娘可小心再吹着。” 李嬷嬷端着茶盘,笑容满面,“几位夫人和小姐已经来了,只是老太太还是惦记着您。” “哎,这就进去。”孟知锦跟着进屋,褪下外袍递给佟春,轻声道,“你们在门口等我。” “是,小姐且和老妇人好好叙叙罢。” 一进屋,一股浓浓的胭脂水粉味儿扑面而来,孟知锦蹙眉,转头看李嬷嬷,悄声,“茶盘给我吧,我好些日子没见祖母,亲自给她奉一杯茶。” 里屋笑声不绝,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一如既往多,只是每月一次的请安而已,却闹的和说书的地方一般,聒噪的很。 里面的声响在孟知锦进来的那一刹那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往过来,神色各异,默契地都不再开口。 屋子里静了静。 “哟,锦姐儿来啦?” 最先开口的是刘氏,这是孟老爷的妾室,平日里和小绵羊似的,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笑着关怀道,“身子好些了?” “好些了。” 孟知锦朝着她微微一笑,撇过头去看坐在主位上的祖母周氏。 周氏年纪大了,却身子健朗。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却打扮的高贵典雅,身上的首饰无一不是价值连城。 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势足以吓的小辈不敢亲近。 “孙女见过祖母。”孟知锦举着茶盘,缓缓行礼,声音清脆,稳重大方,“知锦前些日子抱恙,未能给祖母请安,今日特来看望。” “起来吧。”周氏的声音带着些沙哑,浑厚的嗓音像是含了一口痰卡在嗓子眼里,“这天气还没完全回暖,你再过几日来也不迟。” 孟知锦笑着起身,自顾自上前给周氏沏茶,轻声道:“那还不是孙女念着您?” 众人不屑低哼。 周氏扫一眼她们,不怒自威。 侧位坐着孙氏,孙氏眼泪汪汪看着孟知锦,忍不住啜泣几声:“母亲,您不知道,锦姐儿那几日昏睡不醒,给儿媳差点急死。” 孟知锦轻叹一口气,看着孙氏马上要哭了,连忙柔声安慰:“娘,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 说着坐在二人中间轻声交谈,看上去乖巧懂事。 话语间,孟知锦无意撇了一眼最边上没什么存在感的孟知晓。 这个二妹会装的很,上一世到死都没看清她的真面目。 孟知晓轻抿一口茶,抬眸看向孟知锦,唇角含着淡淡地笑意,下一秒却像是害怕一般慌忙转移视线,坐立不安,像只小白兔。 啧。 孟知锦心中砸咂舌,自己要是个男人,早被这种小手段迷死了。 正想着,孟宛姝踏着步子风一样似的进屋了,憋的满脸通红,看上去是受了气,进来便走向周氏,带着哭腔抱怨:“祖母,您可要给我做主呀!” 第四章:尊卑有序 众人被这一连串的操作吓着了,不禁都纷纷看过来。 周氏看着面前这个孙女要死要活的模样,头疼的很,蹙眉问:“怎么了这是?哭哭啼啼的,哪里像是个大家闺秀?” “祖母,孙女方才在路上与大姐姐偶遇,好心关怀,却被大姐辱骂了一通,责骂我是庶出,以后定没有好下场….呜呜,祖母…” 孟宛姝惯会来这一套,哭的梨花带雨,说的和真的似的,“孙女知晓身份不高,但是大姐这样说,真的很伤孙女的心…庶女不是人吗?” 二夫人郭氏也不禁皱起眉头。 自家女儿是个什么德性她心中一清二楚,骄傲自大,和花孔雀似的,走到哪里都要开屏给别人看一看。 郭氏无奈撇头。 众人神色各异,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屋子里一下子被孟宛姝哭泣的声音盖住了。 周氏看一眼端庄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孟知锦,问道:“锦姐儿,你当真如此说了?” 孟知锦歪头想了想:“确实是说了几句三妹。但也是因为她话里话外辱骂我父亲,孙女才恼了,斥责了她几句。” 孙氏眉头一挑,厌恶地撇一眼孟宛姝,不屑道:“她说大老爷什么了?” “无非便是说父亲太过于疼爱我,请了许多太医给我看病,排场太大,还不如看着我死了算了。” 孟知锦睁着眼胡说八道,一点儿也不虚,还说的蛮像那么回事,说着说着还不忘垂着眼睛委屈了几分,“三妹还说我生病一定是作恶多端,活该躺着醒不来。我这才恼了。” 孟宛姝瞪大了眼睛,哭都忘了哭。 她何时说过这些!! 这小贱人一向不是都自诩多清高?怎么还学这下贱的招数? 孟知锦撇一眼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也会添油加醋,不妨看看谁更会加好了。 周氏看怪物一样看着孟宛姝,像是不理解她怎么还会来恶人先告状:“宛姝,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大姐和大伯?” “祖母,我没有…” “好了,”周氏冷冷地看她,“你大姐待你不薄,自小便把你们几个妹妹照顾的很好,今时今日,你竟敢欺辱她。” 不像话! 郭氏是时候起身插了一嘴,言辞恳切:“母亲,是儿媳没有教好宛姝,求锦姐儿不要放在心上。” “娘!你怎么也不信我!”孟宛姝真的急了,“她真的辱我是庶女!” “你不就是庶女么?” 周氏牵过孟知锦的手摩挲,不忘淡淡看着孟宛姝,“长幼有序,尊卑分明,锦姐儿就算说了什么,那也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在教育你。你受着便罢。” 孟知锦默默颔首,带着怜悯看向孟宛姝,眼眸中满是疼爱:“二妹,若是我说了什么惹你恼,那也是为了你好。你可莫要生气。” 郭氏连连应和:“自然是的。姝姐儿,还不快和大姑娘道歉?” “我道歉?” 孟宛姝就要骂人,却又忌惮周氏,不情不愿地咬着牙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抱歉。” 周氏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拍了拍她的手,道:“这就对了。” . 出了周氏的苑落,孙氏拉着孟知锦往正苑走,边走边细细询问:“你身子骨当真好些了?” “娘,没事了。”孟知锦仰着头朝她笑,亲昵地贴近了些,“就是一下子入春了,身子受凉,没缓过来罢了。” “过些日子,我亲自去一趟西山庙,给你求个福囊来,”孙氏捏捏她的脸蛋儿,不放心道,“你爹说了,马上你便要及笄,到了年岁,便要议亲事,节骨眼上,身体可不能出毛病。” 佟春和佟夏在身后对视一眼,也高兴起来。 孟知锦笑意顿了顿,眸色黯淡,声音也低了下来:“女儿并不想太早嫁人。” “我知道你舍不得,”孙氏笑着说,“但是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陛下来年便会指一位太子,到时便让你嫁去,你父亲和我在宫外给你帮衬着,总不至于让你受了委屈。” 上一世不就一直在帮衬?结果人家宋意只当是瞧不起他。 “再说吧,”孟知锦觉得好笑,摇摇头道,“女儿想嫁之人,也不用非要这世间最尊贵的男儿。” “锦姐儿,”孙氏正色,瞧了瞧周围,严肃道,“你不能这样想。你身上担的是整个孟家的责任,事关母族荣耀,你拒绝不得。” 孟知锦知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她也不能说上一世是怎么死的吧?就算她说,谁又肯信呢?不过会认为自己是一派胡言,魔怔罢了。 “过几日便是太后的生辰,我们要进宫贺寿,你好好准备准备。”孙氏摸摸她的额发,眼底满是疼爱。 “女儿明白了。”孟知锦应下。 . 这年前线边关战事要紧,好不容易击退了匈奴,陛下龙心大悦,大赦天下。 萧家大少爷喜得贵子,二少不日也将回京,萧家双喜临门,可谓是正得风头。不过萧老爷子向来低调,做事儿不张扬,倒也未曾大肆宣告。 萧流云娶妻不过一年,嫡子小少爷便已经出生,萧老爷子乐的合不拢嘴,抱着婴孩看了又看。 “好了,这孩子又不会跑了,抱着不放了?”萧老夫人笑着嗔怪,“快抱给我看看。” 正厅里的人哄堂大笑。 萧流云向来严肃不苟言笑,当爹的喜悦却骗不了人,好几日都春风满面,不是照顾夫人便是看顾孩子,忙的连朝都顾不上去。 “老爷,二少回来了。” 一小厮扯着嗓子喊,“二少回来了!” 众人大吃一惊,连忙起身去门前迎接。萧老夫人大喜:“不是说明日才能到吗?怎么就已经回来了?” 萧斐然从正门而入,多年未归家,风尘仆仆。身高已有八尺多,一身青衣镶边长袍在身,黑发束在头顶,只留几缕发丝飘在空中,手中拿着银白色剑鞘。 征战沙场多年,他皮肤早就晒成了小麦色,神情一如当年那般吊儿郎当,却多了几分收敛。时过境迁,他早就不是当年遇事只会意气用事的小孩儿。 “容楚!”萧老妇人慌忙迎着上去,含着泪打量,哽咽道,“长高了,也瘦了,一定在外吃了不少苦吧?“ 萧老爷子叹口气,苍老的面容也忍不住动容起来。 陛下忌惮萧家,萧家的长女入宫为妃,长子在朝廷当差,只有萧斐然不在京城,才能让陛下安心。 这么些年了,萧家与萧斐然从不轻易联系。好容易才见上这一回,已经是万幸。 萧斐然挑眉:“不是,你们哭什么,我不是还好好站在这儿么?” “臭小子!”萧流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长的比为兄也高了。” “容楚,信上不是说明日才能回来吗?”萧老夫人像是想起什么,“你今日回京,圣上知晓吗?” 第五章:天衣无缝 “自然知道。” 萧斐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么多年了,陛下在他身边安插的眼线数不胜数,他一天吃几顿饭都被人看在眼里。 “陛下知道我念家心切,特许快马回京。”萧斐然弯着腰看了看奶娘怀里的侄子,声音都放软了些,“这不是着急回来看看这小团子。” 众人松了口气,这才放心招呼着做晚膳,商量吃些什么给萧二少接风洗尘。 晚膳后,萧斐然独自进了萧老爷子的书房议事。夜有些深了,油灯却依旧常亮。他瞅了眼布局,和他幼时离家前大差不差,甚至七岁调皮打烂一角的桌子还在原处摆着。 萧老爷子跟着进来,缓缓关上了门。 “容楚,何时再走?”萧老爷子坐在主位,放松了些,喘口气,“还是不走了?” 萧斐然施施然坐在一侧,翘着二郎腿喝茶,语气沉稳:“圣上让我回朝中当差。” “你怎么想?” “能怎么想?陛下分明是忌惮我与兄长。”萧斐然忍不住笑,一张脸上满是不耐,“按理说,兄长比我自是强一万倍的,有什么好比的。” 萧老爷子看着这个次嫡子,叹了口气,一双混沌的眼眸含了些泪,顿了顿,不忍道:“你大姐前段时间在宫中失了一个孩子。” “什么时候的事?” 萧斐然怔了怔,蹙眉,看上去有些燥,连带着身子也坐正了,“怎么没人同我讲?” “你姐姐不让。”萧老爷子声音越来越沉重,“怕你冲动回京坏了事儿。” “怎么没的?” 萧斐然正色道,“有人陷害?” “你可记得凌家长女凌月?”萧老爷子皱着眉,难受的厉害,“前些日子刚刚进宫,圣上封了妃。” “记得。”萧斐然冷笑,“从前大姐在闺中便和她不对付。怎么,刚进宫就封妃?” “对。柔姐儿就是被她害了。”萧老爷子起身走过去,坐在萧斐然身侧,低声道,“太医说,是个男胎。” 萧斐然有些恼火。 当初萧音柔入宫,他是百般不愿。他知道男人本性,尤其嫁的还不是普通人,是圣上。怎么可能对她好一辈子? 如今萧家还有用,能替她当后盾,以后呢? 萧音柔爱慕陛下的才华,加上当时萧家正在被重用,所以入了宫。 这才多少年?就已经没了两个孩子。唯一一个留下来的也是早产,身体一直不好。 “如今朝中能用的人太多了,”萧老爷子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别太冲动。明日你上朝探探圣上是什么意思,若是执意让你留下,你便应允。” 萧斐然回了屋,还是有些烦躁。他身上的旧伤还没好,便又在回京路上添了新伤,身上几乎没一块好地儿。 铜镜中映着男子小麦色的身躯,却是伤疤一片。这都是他对天阙的贡献。 不为别的,就为了萧家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他就算剩下一口气,也要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杀敌。 . 今日朝堂格外热闹,与平日不太一样的是多了几个生面孔。众臣站在养心殿,悄悄打量着这些一看就是练武杀敌的将军。 “皇上驾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今的圣上以宋定国号,如今在位的是先帝第五子宋儒。 “平身吧。”宋儒已过中年,好不容易熬走了先帝才即位,年纪早就不小了,极为老滑,脾气看着好,却心狠手辣,不是个善茬。 “哟,这不是萧家的萧小将军。”宋儒眯着眼打量了一圈儿,眼尖地看见萧斐然,顿时笑了起来,慈祥道,“你们平定西边战乱的将军都回来了吧?” 萧斐然与几个同僚站出来,恭恭敬敬行礼:“回陛下,都回来了。” “好。瞧瞧这些孩子,后生可畏啊!”宋儒看了他们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阵却又道,“萧贵妃惦记你很久了,得空去看看她。” “是。”萧斐然应下。 待他们退回原位,几个大臣才开始陆陆续续上奏琐碎之事,听着没什么新鲜的。 萧斐然自由惯了,突然这么一下子让他守规矩,他到觉得难受了起来,却不得不竖着耳朵去听。 “陛下,”孟相突然出列,行礼道,“虽然陛下仍春秋鼎盛,但储君也该早立,不知陛下心中所许是哪位王爷?” 宋儒膝下四个儿子,都已经出宫独住封王,但私下里却是不断与前朝联络,想要即位太子。 这话换做是别人说,宋儒或许会恼,不过从孟康年嘴里说出来,到也不稀奇。他一贯不喜弯弯绕绕。 萧斐然瞥一眼圣上,又看了看孟康年,瞧着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孟相与萧老爷子有些交情,后来陛下有意离间,二人知趣的疏离,这么多年就和陌生人一般。 “众卿怎么看啊?”宋儒也不恼,靠着龙椅悠悠转佛珠,“不妨说说看。” 没人敢说话,不管是替哪个皇子讲话,最后都会被归结为是结党营私。 朝廷静默一瞬。 “臣听闻,皇上有一次子在郊外养着,”孟康年自顾自道,“如今陛下也应该接回来,毕竟是皇室血脉,流落在外也会被人议论纷纷。” 萧斐然的同僚周绍悄声道:“孟相还是这么敢说,郊外那次子,出身低贱,哪里配争太子之位?” 萧斐然垂眸,他想起兄长曾与他交谈过,那次子虽身份不高,却是很有野心,小看不得。 宋儒并不意外,想了想,道:“萧斐然。” “臣在。” “你去接五皇子回宫吧。”宋儒似笑非笑地看他,“务必把人好好给朕带回来。” 萧流云忍不住蹙眉,站出来道:“陛下,斐然刚刚回来,还未休息好,不如让微臣去吧。” “你夫人不是刚刚生子么?”宋儒抬眸,看不清眼底神色,“你好好看顾你夫人便好,还未祝贺萧卿喜得贵子。” “多谢陛下。” 萧流云沉默地退后。 “萧斐然,萧贵妃挂念你,三番四次与朕说起你们二人的姐弟情深,”宋儒不知在想什么,“朕感慨万分,留你在京城当差,也好时常进宫陪她解闷儿。” “萧贵妃虽是臣的姐姐,却也是天阙的贵妃,平日还要助皇后娘娘协理六宫。臣身为外臣,不好常常出入后宫,还望圣上体恤。” 这个回答天衣无缝,宋儒的眉头松了松:“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强求。不过今日下了早朝,你一定是要去见见她的,贵妃刚刚失了孩子,心情不佳。” “遵旨。” 萧斐然黑眸沉寂,微微抬头看坐在皇位上的陛下,神情冷肃,直接与宋儒对视上。 圣上面无表情,眼眸中毫无波澜。 第六章:借鉴贺礼 孟知锦这几日忙着给太后准备贺礼,脚不沾地,但是颇为神秘,二房派人有意无意打听了好几次,均没有探到什么。 孟知晓倒是不着急,刘氏却急得很,一个劲儿的催促自己姑娘早起贪黑习舞。 生怕被孟知锦比下去。 春喜苑依旧冷清,孟知晓舞完一曲,坐在苑落的椅子上淡淡饮茶,听完刘氏的念叨,忍不住皱眉:“姨娘,别说了。” “你又嫌我不说?你可知这是太后的寿辰,若是得了脸,你以后能嫁个好人家,说不定能嫁给皇子,若是命好,当个太子妃….” 孟知晓头都大了,冷声呵斥:“母亲!差不多行了!有这功夫,你倒不如去博博父亲的欢心!” 刘氏面上有些尴尬。 她虽是长辈,脑子却不如孟知晓转得快,平常有些事情只能听女儿的,说出去还可笑。 “你爹早就不来我这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刘氏拍了拍她的肩,“我也是为了你好。我没有给你生个弟弟,到底拖累你。” 孟知晓的长相是清冷一挂,看着柔弱却极有主意,心思多得很,她太明白如何坐享渔翁之利。 “没有男丁怎么了?”孟知晓悠悠放下茶杯,“我一个人照样能活的好好的。” 根本用不着自己着急,二伯家那个孟宛姝肯定狗急跳墙先跳出来咬人,到时候有的是好戏看。 孟知晓并不觉得孟知锦有多大变化,无非就是比从前会说话了,那日在祖母苑中的事儿,只是孟宛姝太没脑子,并不是这个大姐聪明。 孟知锦是个聪明却不自知,也是被宠坏的大小姐,这种人,不足为敌。 . 果然不出她所料,孟宛姝确实又来找孟知锦的茬儿,这次学聪明了,还带着另一个庶妹孟宛琪。 佟春刚拿着自家姑娘要的布料准备回苑,老远便瞧见三小姐和四小姐站在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打量——明明是大家闺秀,却是形象都不要了。 佟夏站在门口皱着眉婉拒:“大小姐歇息下了,明日再来吧。” “谁说的?”孟宛姝得意洋洋地仰着头,“我刚刚还看见有个婢女端着茶进屋了。” 佟春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直翻白眼。 她可不想拿着布料过去被问东问西,坏了大小姐的大事儿。 孟知锦在屋内绣画,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头都大了。 孟宛姝人不坏,就是特别矫情,喜欢出风头,让所有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哎呀,我就是想见见大姐,看看她准备了什么,妹妹借鉴一下怎么啦?”孟宛琪是个会装的,夹着嗓子委屈道,“大姐这么小气呀?” 佟夏气的眼里能喷火。 “借鉴什么?” 孟知锦的声音传来,她环着手冷冷站在不远处,面露不耐,“孟宛姝,那日没骂够你是吧?” “哟,你不是歇息了吗?”孟宛姝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姑娘,挑着眼睛不屑地打量她,“你怎么不装了?在祖母面前不是很会装嘛?” 孟知锦气笑了,美眸微眯,声音淡了下来:“你也知道我是装的?你信不信我揍你?” 这可不像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孟知锦上一世虽有些傲,但碍于身份,很少动手,只是清高了些。这一世却是看谁都心烦——反正也不用装给宋意看,她大可以暴露本性。 “你试试?”孟宛姝才不信,“我告诉我爹,你就完了。” “你爹算是个什么东西。” 孟知锦笑了,“只会缩在屋子里翻来覆去看书,也不想想如何出去做生意赚银子。吃我爹的,住我爹的,你还好意思和我说你爹?” 这话十分难听,佟夏立马警觉地踮起脚尖看看苑外有没有外人。 孟宛姝傻了。 孟知锦怎么什么都敢说?她怎么敢以下犯上?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要被拖出去打死的。 “你….你…”孟宛琪也吓死了,嚷着要叫人,“我们要告诉祖母!” 孟知锦突然笑了,弯着眼眸的样子煞是可爱,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恶魔:“去呀,你看看祖母信谁?” 佟夏:…… 小姐你还挺会。 孟宛姝都不知道如何接她的话,只剩下了恐惧:“不是,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爹?那可是你二伯!” “二伯怎么啦?”孟知锦往前走两步,居高临下看她们,面无表情地恐吓,“就是个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废物罢了,怎么?没听够?废物。” 孟宛姝快哭了:“我就是想借鉴一下你的贺礼,你至于这样吗?大家同住一屋檐下,我父亲又没有分家,你干嘛这样撕破脸?!” “佟夏那丫头没说么,本小姐在歇息,听不懂话?”孟知锦知道目的达到,又换了一幅面孔,无辜地眨眼睛,“妹妹非要让我生气….再说了,话糙理不糙,你父亲除了吃,还会干嘛?”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小姐。 佟夏面上依旧保持微笑,心底里替三小姐落下两行清泪。 你说你干嘛惹她呢。 孟宛琪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怕被怼,咬着牙不吭气了。 孟宛姝号啕大哭,扯着嗓子跑了。 待二人背影都瞧不见,哭声才渐渐消失。佟夏松了口气:“小姐,再怎么样您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说二老爷呀,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落个不尊长辈?” “他算哪门子长辈?” 孟知锦打了个呵欠,悠悠转身往屋里走。 上一世的二伯,在孟家快要出事儿前,闹着分家,夺了好些财产,留下爹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罪责,虽说后来这个二伯也被宋意斩杀,但这人实在是太过恶心,孟知锦懒得装。 过了一阵儿,佟春才做贼似的进苑,小心翼翼打开篮子亮出布料给佟夏看,一副我很牛的样子:“安全拿回来啦!” 佟夏无语:“这本来就是普通料子,小姐不过是拿来练手的….你以为是什么?” “啊?” 佟春失望,“我以为这很重要呢。” “重要的事情小姐会交给你办吗?”佟夏接过布料,“你这个没心眼的,不把事情搞砸就不错了。” 佟春委屈的嘟嘴。 . 萧贵妃住在翊坤宫,宫殿之大之奢靡让人感到心中不安,隐隐有些害怕这种空荡荡的殿宇。 “贵妃娘娘,您别起身。”宫女安抚萧音柔,“陛下说了,会让二少来的。” 宫殿的床榻上绣着金色的丝线,入手丝滑,榻上的女子容颜憔悴,却不掩艳色。一颦一笑都让人愣神。一眼便看得出是个容貌上佳的女子。 “本宫知道。”萧氏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只是他进来却是不合规矩的。给本宫宽衣,去正殿见容楚。” 萧斐然被宫女领进翊坤宫的前殿,还未站稳,便见到一个小女孩儿在殿外的秋千上发呆。 第七章:再遇黎芸 软萌软萌的脸蛋儿配着有些低落的表情,像极了幼时的长姐。 小丫头抬起头看见了萧斐然,嘟着嘴道:“你也是来找我母妃的吗?” “是。”萧斐然上前,蹲在她面前,眸中柔软,他本想摸摸小丫头的脸蛋儿,却想起自己的手常年摸刀枪,粗糙的很,顿了顿,他开口,“公主怎么了?” “母妃肚子里的小弟弟没有了,”小公主叹气,像个大人一般,“母妃难过的生病了,没人陪我一起玩。” 宫女们规规矩矩站在一侧看护,自然不会放任她到处乱跑,只好放在殿里看着。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怎么也闲不下来,却又不敢打扰娘亲,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做。 “你不记得我了吗?”萧斐然哑叹一口气,笑道,“我还给你过过一岁生辰。” “一岁的生辰本公主哪里记得?”小公主高傲地抬起下颌,“既然一岁时便认得我,你怎么后来不来了?” 萧斐然哑然失笑。 “阿笙,不可以这样讲话。”萧贵妃的声音传来,有些严肃,“叫小舅舅。” 宋笙连忙下了秋千,小小的人儿礼数倒是学的很不错,规规矩矩唤了一声:“见过小舅舅。” 萧斐然眸色沉沉,后知后觉起身看萧贵妃。长姐变了很多,曾经在府中很是爱笑,如今却是板着脸居多,看上去很难和他记忆中的脸颊重叠在一起。 宋笙被宫女带着下去了。萧斐然恍然回神:“长姐。” 宫女忍不住开口提醒:“萧将军,应该叫贵妃娘娘。” “本宫的亲弟弟叫本宫什么也用得着你管?”萧音柔蹙眉,凉凉道,“都下去吧。” 丫鬟们规规矩矩行礼退下。 萧音柔瞧了他半晌,忍不住笑:“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萧斐然掩下眼中的神色。挑着眉坐下,漫无目的打量翊坤宫,笑容一如少时,带着调侃,“听说你十分挂念我啊,看来我还是比兄长重要些。” 小时候因为一碗排骨分给萧流云多了些,萧斐然差点气的闹翻整个萧府。 “还计较啊?”萧音柔细细看他的眉眼,心疼道,“多年不见,你却是不如当年自在。我一直很愧疚,若是我在宫中地位再高些,萧家也不至于战战兢兢。” “你还要怎么爬?”萧斐然笑意渐失,“你已经是贵妃。萧家不需要你一个女子扛起责任。我和兄长还没死。” 萧音柔眼眶含泪:“我何尝不想做皇后?只是陛下待我好,不过是因为萧家。我再爬,也爬不上去。” “他当真对你一点真心也没有吗?”萧斐然一双冷淡的眼眸多了几分不解,“你当年不是真心爱慕那人?他没有被你打动丝毫?” 怎么会没有? 萧音柔太清楚了,她与宋儒的关系,不过是各取所需。年轻时,她也幻想过宋儒会爱上自己,只不过在宫中多年,她看清了下作的手段,看清了帝王的无情,也再没了奢侈。 二人那点儿微不足道的感情在日复一日的蹉跎下,早已不剩丝毫。 “你懂什么?”萧音柔整理了情绪,还是淡淡笑着,“你娶个姑娘不就懂情爱了吗?” “娶谁?” 萧斐然面无表情,“一不留神就让人家姑娘守了活寡,耽误一辈子。” “不许这么说。” 萧音柔蹙眉训斥,“你是我萧家的男儿,是要给萧家传宗接代的人,你若是出事,长姐也不活了!” 不是还有兄长吗? 萧斐然这么想,却也不想说出来。免得惹长姐生气。 “凌家那女给你气受了?”他不自觉想问问,“你俩在闺中便不对付。” “也正常,进了宫的女子做什么事都由不得自己。”萧音柔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四方的墙,叹气,“陛下格外宠爱她,可能是图个新鲜吧。” “她还敢欺负你,”萧斐然冷冷道,“早知道我当年就应该一脚把她从墙上踹下去,留的这祸水白白害你!” 萧音柔看着他这副模样笑出了声:“怎么这么多年了,还不会收敛性子?” 我越这样,他越放心。 萧斐然内心十分清楚陛下的试探与忌惮。 姐弟二人聊了许久,直到宋儒身边的掌事太监便来催促:“贵妃娘娘,陛下晚膳会来翊坤宫用膳,请您先备着。” 萧斐然挑眉,与萧音柔对视一眼,二人知晓这是陛下来催了。 “贵妃娘娘保重身子,臣弟告退。” 萧斐然恭恭敬敬行礼,起身离去。 萧音柔瞧着大太监带着萧斐然往宫门走去,忍不住红了眼眶。 红珠心疼地抚着她的背:”娘娘,二少爷聪明的很,知道如何明哲保身。” 这是萧家带来的丫鬟,自小在萧府长大,也是萧音柔的心腹。 “本宫已然活成这样了,”萧音柔凄然笑笑,“斐然不应该像我一样。” . 太后的生辰是四月十五,圣上最重孝道,自然是要大办的。 一转眼,就到了生辰这日。 所有的臣子王爷携妻女入宫贺寿,吉时还未到,宫门的马轿便停满了一侧。 孟家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 “姑娘,到了。”佟春搬了小凳放到轿前,撩开车帘道,“外面有些凉,小姐要不要披件外衣?” “不用了,”孟知锦淡淡起身,“不合规矩。” 说罢,被佟春搀扶着下了轿。 太阳还没完全出来,孟知锦眯着眼睛看这偌大的皇宫。 紫禁城的墙可真高啊,红墙绿瓦,不知更迭过了几代。路上的宫女太监皆匆匆忙忙,头都不抬的奔着主子,看着让人心累。 “哇,好气派啊。” 后面的马轿也停了下来,孟宛姝也下来,眼中闪过羡慕,“不愧是皇宫。” 孟家大大小小的人也不少,孟老爷子携妻女还有三个庶出姑娘前来贺寿。 孟知晓默不作声地悄然打量一番孟知锦。 她敏锐地发觉,孟知锦的穿衣风格好些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她这个大姐姐从前最喜奢华,从头到脚就没有一件俗物。 只是——— 孟知锦今日却只是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衣裙,料子确实也不算昂贵,看上去中规中矩,首饰也没有多带,但气质却不同旁人,浑身散发着一股唯我独尊的气息。 单单站在那里,就比旁的女子吸引人。 刚站稳脚,后面也有辆马车停了下来,撩开帘子,原来是黎家。 孟知锦瞳孔猛地一缩。 黎家,黎芸。 上辈子她最恨的女人莫过于她了。临死都没有斗过她。 黎家在朝中的地位比较特殊,黎老爷子是开丞相之一,黎老夫人过世早,子嗣不多,所以格外疼惜黎芸这个嫡女。 黎芸的风格与孟知锦恰恰相反,如果说孟知锦是一朵骄傲带刺的玫瑰,那黎芸一定是柔弱的水仙花,既有手段有个性,又有头脑,为宋意出谋划策也是一绝。 第八章:美则美矣 她太明白男人需要什么样子的女人了,所以她好像一直在为之努力。 这么想着,黎芸已经施施然下了马车。 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好美的女子!一身粉色衣袍虽不出众,但胜在脸蛋实在是妙。不大的鹅蛋脸挂着浅浅笑意,红唇微抿,一双大眼睛水润润的,多看两眼便会栽进去。 黎芸身材娇小,看上去楚楚可怜。 孟宛姝嫉妒得心中直泛酸水,悄声嘀咕:“装什么装?” 确实美,是和孟知锦不一样的美。 孟知锦定定地看着黎芸,神色晦暗不明。 “好了,进去吧。” 孟康年笑容满面地催着小辈,下一秒与黎老爷子寒暄了起来。众人恍然回神,跟着大太监往大殿方向走。 孟知锦走路刻意放慢了步子,没一会儿就落在了后面,没想到黎芸也是悠悠地落在队伍后,像是刻意一般。 二人不知不觉距离越来越近。 黎芸瞥一眼孟知锦,心中思绪万千,神色复杂。 “黎大小姐这般看着我,是有什么事儿?”孟知锦开口询问,依旧带着戒备。 “我瞧着姐姐十分喜爱,想交个朋友。”黎芸挂着笑容,和上一世一样旧计从施,以为还是一如既往拿捏她,“可以吗?” “嗤,”孟知锦觉得可笑,步伐未停,“黎姑娘还挺自来熟。” 黎芸嘴角的笑差点没挂住。 怎么回事?怎么不按照前几世的套路来? “姐姐怎么啦?妹妹不过是觉着你亲切,”黎芸继续道,“不愿意就不愿意,怎么还挂脸呀?” 本以为可以一如既往激怒孟知锦,却没想到对方不过是可笑的看着她,讽刺似的加快了速度,和她保持距离,像是躲避什么一样。 黎芸不自觉笑容凝固。 心中却有些疑惑。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前几世与孟知锦的第一次碰面,确实是这样拿捏她的啊?怎么这一世变了? 黎芸身边的丫鬟愤愤不平:“这孟家姑娘也太高傲了!小姐可别生气。” “生气?” 黎芸哑叹。 这可犯不着。孟知锦是她的手下败将,不管什么时候都是。 . 入了大殿,孟知锦才发觉她们不算到的早的,早就有好多臣子落座。众人开始寒暄,挂着虚假的笑脸客套着。 大殿还是一如既往冷,明明是四月,孟知锦却觉得比寒冬腊月都让人心颤。 上一世就是在这里,她登上后位,又眼睁睁看着宋意迎娶黎芸。 众人都坐下以后,萧家才姗姗来迟。 孟知锦撇一眼萧老爷子,没什么印象,目光无意间掠过萧斐然,却不自觉顿了顿,身躯一震。 她知道这是谁,上一世后来赫赫有名的萧大将军,在宋意上位后十分不满,萧家起兵反叛,却在孟知锦的推波助澜下被处死。 这位当时还很年轻的将军在地牢中受尽酷刑也不愿松口说出自己的侄儿侄女安身在何处。 孟知锦清晰地记着,这男子在地牢狠戾的眼神,仿佛在看垃圾,他狼狈不堪也不弯脊梁骨,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冷静又不屑:“娘娘,您聪明的很,只是你为了一个没有用的男人把天阙推向深渊….” 他吐出一口鲜血,最后道,“孟知锦?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的来着? 孟知锦眼眶泛热,想起上一世的自己满脑子都是爱情,居高临下回他:“是本宫的名讳,怎么了?要求饶?” 他说什么? 他说,你不得好死。 是了,她不得好死了。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灼热,萧斐然敏锐的察觉到,冷冷抬眸望过去,只瞧见一女子盯着自己发呆。 他撇过头,当没看见。 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宋儒带着皇后张氏从正门进来,带着笑意看众臣,忍不住大笑:“众爱卿都很守时啊!” 众臣起身行礼。 太后李氏也不大一会儿便从后殿进来。李氏有些年纪了,却保养的不错,脸上都是细纹,雍容华贵,带着沉重的头饰坐下,慈爱地看了看宋儒与张氏。 “今日是母后的生辰,母后向来喜热闹,所以朕便请你们来贺寿。” 宋儒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爽朗笑道,“这是家宴,别拘着。” 众人也举起酒杯跟着饮下。 李氏瞧着宫女上来跳准备下的歌舞,唇角蔓着笑:“年年都是这些,有没有别的看头?” 孟知晓起身行礼,乖巧道:“臣女愿一舞庆贺太后娘娘生辰。” 孙氏皱了皱眉,不满地看她一眼。 小小庶女,竟敢抢风头。 太后笑意也淡了些,她也是从姑娘过来的,明白这丫头是着急,却也没说什么:“这是孟家小姐?” 孟康年起身回话:“太后娘娘,这是微臣次女,唤知晓。” 李氏哦了一声,又看一眼孙氏。 孙氏是她的亲外甥女,虽然这些年为了避嫌,不怎么联系,但亲疏有别,李氏还是一如既往顾着母家。 孟知晓跳的是绿腰舞,这舞对身段的轻盈性十分考验,她日日夜夜苦练,就是为了在太后寿宴斩得头筹。 此舞的前奏由慢到快,很难把控。可孟知晓下了苦功,没有丝毫差错便跳完了整首。 她长得十分清秀,跳舞的神态也极为优美,很会拿捏人心,即便是发丝在过程中有些凌乱,但也不失为一种美。 众人忍不住拍手叫好。 李氏也觉得不错,眼神都柔和了起来:“你练了多久?” “回太后娘娘的话,三月。” “啧。” “下了苦功了啊。” 众臣窃窃私语,赞不绝口。 皇后张氏的表情却有些不对,但转瞬即逝,没有多少人捕捉到。 孟知锦心中暗笑。 孟知晓此舞在上一世确实拿下了太后,但也得罪了皇后。 张氏做姑娘时很爱跳舞,就是因为这一曲绿腰舞展露头脚,博得了圣上的喜爱。后因在深宫中养尊处优,早就不跳了。 如今来了一个小小庶女,跳的比她好不说,还让她有些难堪。 宋儒这些年美人见的太多了,对张氏不过是责任,二人少时一舞定情的事儿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自然没发觉张氏的不自在。 反倒是乐呵呵地赏了许多东西给孟知晓,以表嘉奖。 萧斐然看着都觉得困,忍不住靠在后面的柱身上犯懒。 李氏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孟知锦身上:“锦姐儿,还记得哀家吗?” “当然。” 孟知锦落落大方起身,端庄大方,“臣女恭祝太后娘娘且喜且乐,且以永日。” 萧斐然眯眸,细细看了看孟知锦。 李氏笑意更甚:“不知你送哀家的贺礼是什么?” 黎芸坐在下面,神情漠然,等着她出丑。 上一世的孟知锦傲气的很,什么都没准备,干巴巴庆贺了几句便再也不肯说话。 太后娘娘尴尬的很,因此与她生分了起来。 第九章:夺得头筹 孟知锦笑着从佟春手中接来一个精致的玉盒,轻轻打开,放着一个白玉玲珑长簪。 此簪在大殿的光下更闪光芒,看上去精致又昂贵。 “这是臣女亲手做的,”孟知锦是时候的浅笑,低着头装羞涩,”臣女不太会做这些,便寻了许多师傅请教。还望太后娘娘不嫌弃粗糙。” 太后身边的嬷嬷连忙走上前接过木盒,放在李氏眼前。 李氏拿起摩挲一阵,光滑无比,稍微有些瑕疵,却不影响。上好的美玉打磨成这样,细心雕刻才打造出来,簪头挂着几条金银制成的梅花。 这寿辰礼买不到,是制它的人心思巧妙,知晓李氏不喜奢华,才做的这巧物。 众人哑叹。 李氏笑得合不拢嘴:“哀家可太喜欢了。锦姐儿有心了,这玉簪可是千金难买。” 嬷嬷有眼色地开口道:”太后娘娘,奴婢刚刚去拿,瞧见孟姑娘手上还有划伤,想必也是为了给您做贺礼才受伤的。” 萧斐然嘴角不自觉上扬,嗤笑。 他的位置很巧,正好看到了方才孟知锦递盒子时的小动作——故意露出了受伤的地方,让嬷嬷一眼便瞧见了。 这小心思…. 萧斐然觉得有点好玩。 李氏忙道:“姑娘家家的,可别留下了疤。待会儿哀家给你几个治划伤的药膏,你回去细细涂上。” 孟知锦红着脸低头行礼:“谢太后娘娘。” 宋儒也不自觉多看了她几眼,龙心大悦:“赏,知锦日后可要多进宫陪陪太后啊,以防母后一人孤寂。” 李氏笑意却淡了。 陛下明明知道李氏是孙氏的姑姑,这般说不过也是试探。 孟康年正要开口解围,却见孟知锦大大方方下跪行礼:“陛下仁孝之心世人皆知,只是臣女前不久大病初愈,不宜入宫侍奉,待好些了,定入宫陪伴左右。” 这番推辞之语实在是妙哉。 李氏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一番孟知锦,又看了看孙氏,微微一笑。 孙氏松了口气。 “也罢。”宋儒眼眸一闪,笑容更甚,“那便赏孟大小姐些俗物吧。” 皇帝口中的俗物不过是昂贵的布料,首饰,金银财宝。 这些孟知锦并不缺,不过她还是装作感激涕零的模样接了旨。 孟知晓到底还小,再怎么沉稳也还是没能很好的控制情绪。嫉妒的眼眶发酸,都快绷不住了,整个人气的发抖,再也没了平日里装作的温柔贤淑模样。 黎芸看着孟知锦,眸间满是探索之意。 孟知锦仿佛知道些什么,落座后微微抬头看过去,挑眉淡淡一笑。 寿宴还在继续,陆陆续续世家子女都开始展示寿辰礼,不过因为有孟知锦的开头,后面实在是掀不起什么波浪。 孟宛姝与孟宛琪面面相觑,不敢再自作主张,上去草草展示完,紧张得说话都磕巴——这就是普通人,看见太后娘娘,自然是害怕的话都说不利索。 黎芸特地为太后做了一曲筝谱,她好像弹过好多次一般,熟练的肢体都有了记忆。 她并不想出这场风头,所以收敛了锋芒。 到了宴会的后半场,孟知锦借口头晕,想吹吹风,悄然离席。 大殿里的空气实在是闷,她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瞧了瞧四周没什么人,想着御花园的樱花应该是这个季节开得最好。 她上一世还没来得及看看便香消玉殒。 御花园也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宫女路过,不过下人们也不敢多看,匆匆走过。 御花园的樱花最好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此时地上满是花瓣,还有好些已经被扫开堆在了树下。 开在树上的樱花也不过如此,看上去普普通通,没什么好瞧的。 孟知锦可惜似的喃喃:“又没见到。” “这有什么好看的?”突然,一道男声传了过来,漫不经心,“四月的海棠开的才最好。” 孟知锦猛地回头,入眼是萧斐然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眼眸深邃。 “萧斐然?” 孟知锦第一反应是心虚,她太害怕了,自从看见他第一眼,她便想起了从前害他的种种,忍不住想要离他远点。 “你为何直呼本将军名讳?” 萧斐然看着她,退后几步,和她保持适当的距离,踢了一脚地上成堆的樱花,随意道,“你认识我?” “萧小将军的盛名,臣女自然听闻。” 孟知锦立马找补,挂着疏离的笑,低着头不看他的脸,“将军胜仗归来,是天阙的福泽。” “这般冠冕堂皇的话,你是对每个人都这么说吗?”萧斐然忍不住起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你这样谨慎,是怕我吃了你?” 可不是吗…. 孟知锦暗自腹诽。 你若是知道你上一世怎么死的,怕是把她嚼碎了咽进肚子里都不解恨。 “自然不是。”孟知锦抬起眼睛,笑着弯起眼眸,脸颊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只是将军盛名在外,小女实在是不敢乱说话。” 萧斐然笑:“姑娘方才在殿中巧舌如簧的模样,在下钦佩。” 孟知锦挑眉,装作无意打量他一番,到是没从他的脸上瞧见嘲讽。 “臣女告退。” 她依旧挂着得体的笑意轻声道,“将军自便。” 萧斐然不在意般地耸肩。 孟知锦转身离去,瞧见不远处佟夏跟了出来,在御花园一侧探头等她。 顿了顿,孟知锦微微侧身,瞧着满地的樱花,不知是在说给谁听:“这花开的虽好,过不了几日也会全凋零,再等御花园的宫女匆匆扫去,就白白做了这树的养料。” 萧斐然黑眸闪过一丝光亮,抿唇哑声道:“那这花倒是和人一样。” 没有用了便是弃子。 孟知锦侧头撇他一眼,轻轻颔首,转身离去。 . 太后的寿宴礼一直到傍晚才告一段落,出宫时,孙氏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后。别人家的夫人也不知是不是真心,夸赞孟知锦的话像是不要银子,一个劲地巴结。 孟宛姝不耐烦地垂着头玩手帕,不甘心地吐槽:“又让她一个人出尽了风头,当真没意思。” 世家姊妹皆在一侧皇宫外马车旁候着等长辈,闻言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孟知锦缓缓踱步走来,撇一眼孟知晓,对方不似平日里那般和善,嘴角都不自觉绷直了。 “恭喜孟大姐姐夺了头筹,”刘家小女忍不住笑着恭贺,“我在家想了好几日都没想出来送太后娘娘什么,未曾想姐姐送的东西可是千金也难买。” 孟知锦笑笑,故做温和:“妹妹送的字画也十分不错,女红比去年夏天进步了许多。” 刘家小女红着脸摆摆手:“到底比不上孟姐姐。” 第十章:有些变故 孟知锦在这个圈子里的名声谈不上有多好,小姐们都知道她脾气素来不温和,虽说很聪明,却少了些亲和力。 相比下来,黎芸这种性子却是更吃香一些,众人都习惯性的去站在她身后。 刘家小女刘戚,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姑娘,还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自然没有旁人顾虑的多,率真一些。 黎芸不知何时从身后走来,一双大眼睛笑的弯弯,唇红齿白,细声细语道:“孟大姐姐。” “黎妹妹。”孟知锦微微展颜,不算太热情,保持着距离。 “姐姐平日里也不来黎府吃茶,难怪这些姐妹们看你有些害怕。”黎芸怜爱似的看看众人,柔柔道,“过几日我会请众姐妹来我家里赏花,不知孟大姐姐是否赏脸?” 几个女子不自觉轻咳几声,看着孟知锦的眼神中多了些探究和戒备。 “妹妹都这般说了,我若是不去,岂非会落人口舌?”孟知锦深深看着黎芸,平淡道,“况且从前吃茶,你也并未给我递请帖。” 这话风轻云淡,像是谈论午膳吃什么,漫不经心摆了黎芸一道。 在场的姑娘虽然还小,但都是人精,脑子转得快的已经心下有了盘算。 孟宛姝咬了咬唇:“是啊黎姐姐,我们从未收到你的请帖,如何去吃茶?” 黎芸嘴角笑意顿了顿,撇一眼她们,依旧优雅大方:“瞧我这脑子,姐妹太多,倒是把孟府给忘了。” 这解释着实有些苍白。 孟家是什么人家?怎么可能忘? 孟知锦嗤笑,懒得给她面子,她身段比黎芸更高挑一些,垂着眼眸睨她:“那下次可别忘了。” 黎芸笑容依旧:“好。” 话音刚落,长辈们就已经寒暄完,各自招呼着子女上马轿打道回府。 太阳快落山了,夜色也深了些。 黎芸前脚踏进苑门,后脚脸就冷了下来。 婢女忙着倒了杯热茶放到桌上,小心翼翼道:“姑娘,怎么了?” 黎芸很是受宠,闺房精致典雅,书香门第之女,平日里书不离手。 此时,那本未读完的书却被她草草扔到梳妆台上,皱着眉坐上软塌,美丽的脸蛋儿晦暗一片。 “孟知锦今日不太一样啊…”黎芸冷笑道,“怎么一下子改了性子?” “改了吗?”婢女眨着眼睛,“以前咱们也没见过她几次吧?和传言中也差不多,高傲自大,也有些目中无人。” 不。 黎芸心中暗暗摇头。 孟知锦今日不是这样的。 按照原著的剧情,孟知锦在太后的寿宴上并没有夺头筹,相反是被厌恶。而且,在没有当皇后之前,她并不是那种会和人好好说话的性格。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黎芸仔细回想了一下剧情——是了,包括自己穿越过来的前几世,剧情都大差不差,孟知锦一直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在原著里也是个恶毒女配。 怎么可能突然转了性子。 “小姐?”婢女咬唇,瞧见她走神了,自顾自转移了话题,“您前段时间说的话还真对了,陛下真的要让那个出身不高的外生子回宫了。” 黎芸松了口气,还好这个剧情没变:“是让大皇子去迎吧?” “啊?”婢女愣了愣,“不是吧?好像是萧小将军。” “谁?” 黎芸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 萧流云仔细又看了一遍关于京城外那个五皇子的情报,蹙眉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那个宋意,疯的很,府里的下人死的死残的残,不是正常人。” “大抵是从小被养在外面,陛下也不爱,所以脾性被养歪了。” 萧老爷子呵呵道,“孟康年真是疯了,也敢让这种人竞争储君之位。” 萧家书房,三人在商讨如何去接回这个流落在外的五皇子。 “他不愿回来?” 萧斐然翘着二郎腿玩苹果,“要是我可不愿意,扔在外面那么多年,现在争权了才接回来当棋子,谁受得了?” 是了,自然是当棋子。 一没背景,二不受宠,除了被人拿捏当争储的炮灰以外,没什么用处。 “摸不清他如何想。”萧流云摇摇头,“若是他真的有本事想争一争,我倒是还会高看他几分。” 萧斐然扯着嘴角不屑地笑,眼眸深邃:“陛下让我去接,自然是有打算的。” 萧老爷子混沌的眼眸微垂,嘶哑着嗓子:“容楚,切记谨慎。” 圣上自然知道宋意在朝中并无人脉,突然下旨让他回宫,确实是存了些试探。 宋意羽翼未丰,必然会慌乱,求助萧家做他的靠山。但凡以后稍微接触的多些,就会被安上结党营私的名头。 若是不接触,宋意若是日后当真作出一番实绩,也对萧家存有忌惮。 这种把戏当然好看透。 陛下也不怕他们看透,只是想看萧家的态度和分寸。 萧斐然不是傻子,其中利害他知晓的一清二楚。 “我知道。” 他懒懒应下,啃了口苹果。 . 孟知锦刚回府,迎面撞上了来接女儿的郭氏和二伯父孟颂年。 孟颂年一如既往地是一副窝囊模样,看着不太聪明。说话也是唯唯诺诺,在自己大哥孟康年面前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郭氏有些尴尬,朝着孟知锦笑笑。 “二伯父,二伯母。”孟知锦依旧是一副小姑娘的模样,笑着打招呼,“等着二妹用晚膳吗?” “对。”郭氏应了一声,招呼着孟宛姝和孟宛琪过去,笑道,“多谢锦姐儿照应。” “她可什么都没照应,光顾着自己出风头…”孟宛姝撇撇嘴,压低了声音,不敢大声说话。 孟知锦凉凉撇她一眼,后者乖乖闭了嘴。 孟康年与孙氏也走了过来:“二弟果真是爱女心切啊。” 孟颂年低着头,嘿嘿笑了几声:“听说知青明日就回来啦?” 孙氏笑道:“对,明日就从老家回来了。此去也有三个月了,我这心里还怪想着。” 郭氏点点头:“确实。咱们家的男丁还是太少了些,就知青一个,那可是老太太的眼珠子,马虎不得。明日可要好好接风洗尘。” 众人寒暄一番,告辞回苑。 孟知锦走了一段路,快要上桥时,扭头看了一眼孟颂年一家,面容平静。 “姑娘在看什么?” 佟春忍不住也跟着看。 “看二伯父。”孟知锦淡淡,“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让这一家子分出去。” 佟夏又紧张兮兮看一眼黑漆漆的周围:“小姐!别说这话!” 孟知锦瞧她害怕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有什么不能说的?知青再过几年都能娶妻生子了,二伯父他们一家子占的苑子还少吗?” 是该腾地儿了。 第十一章:近乡情怯 孟知青几个月前回了老家,赶着书堂开课急着才回来。 孟家子嗣虽多,却没几个男丁。也不知怎的,生了一堆姑娘,却只有一个嫡子知青。 上一世,孟知青迫于形势上了战场,没多久便命丧黄泉。他那时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娶妻生子。 孟知锦太明白这个弟弟了,文邹邹的,不喜舞刀弄枪,表达不善言辞,一心只想报效朝廷,自小便勤学好问,出了名的聪明。 “四少爷马上就要回来了,姑娘高兴吗?”佟春歪着头笑问,“少爷走时很是放心不下小姐,总让您不要太鲁莽。” 孟知锦早就忘了,她醒来的时候孟知青就已经走了。 “为何?”她在桥上停了步子,微微探头看下面的湖,倒着天上的月亮,笑笑,“他担心我干什么?” “还不是因为小姐的脾气实在是太——”佟春在话要说出来时及时住嘴,硬生生拐了弯,“实在是太直率了。” 佟夏噗嗤一声笑出来。 孟知锦看着佟春憋红的脸蛋儿,伸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脸颊:“你这丫头,还敢打趣主子了。” . 翌日 “哎呀,四少回来啦!” “少爷!” “知青!” 前厅一大早便叫嚷开,乱作一团,动静十分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 孟知锦姗姗来迟时,正厅已经挤满了一屋子女人,看宝贝似的盯着孟知青。 孟知青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的热茶还没来得及进嘴,低声乖乖和长辈打招呼。 孟知锦站在屋檐外一侧,面色黯淡。她突然想起了上一世自己要出嫁时,这个弟弟满脸不愿,第一次反抗她的意思,说:“姐姐,宋意不是良配。” 孟知青读书时见过宋意,空有一副皮囊罢了,内心深处狡诈又自卑,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种人不会对孟知锦好的。 自己做了什么呢? 孟知锦垂眸。她当时一心只想着嫁给自己心怡的男子。在后来天阙动乱,宋意拿她威胁孟知青去平定,让孟家唯一的嫡子后来战死疆场。 … 过去种种浮现在眼前,孟知锦一时竟有些近乡情怯起来。 “大姐姐。” 孟知青独特的嗓音传来,夹杂着些惊喜,“我正准备去见你呢。” 佟春连忙戳了戳发呆的孟知锦。 孟知锦恍然抬眸看过去——面前的知青还正当年少,青涩又单纯,眉眼与她十分相像,笑起来唇角有个浅浅的酒窝,一双明亮的眸子像是会发光。 “知青,舟车劳顿,辛苦了。” 孟知锦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生疏。毕竟她上一世最后记忆里的弟弟,已经入了朝堂,城府极深。再也没有了这般单纯的时候。 众人在后面声音低了些。 孙氏高高兴兴地上前把二人拉进厅内,笑着道:“你们姐弟二人也好久不见了,倒是越长越像。” “确实是。”张氏有些酸,扯着手帕装模作样叹气,“到底是姐姐你有福气,生的两个孩子个个儿出挑。” 孟知晓在旁边柔柔地笑:“知青弟弟。” “二姐。” 孟知青客套般点了点头,忍不住又去转头看一旁的孟知锦,悄声道,“长姐,我听说你前几个月生病了,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好多了。”孟知锦心下一片柔软,忍不住眼眶湿润,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五味杂陈,“你明日就要去黎家听学了吗?” “对。” 孟知青笑,“黎伯父去年就同我说了。让我务必要去。今年人也很多,就当是锻炼一下。” 孟知锦挑眉。 按照这个进度,宋意应该也快回京了,马上也要去听学。 . 萧斐然挑了个好日头出发,没带多少人,跟着的还是几个用的惯的心腹。 大街上老百姓很多,大多都已经开始采购夏装的布料,到处是吵嚷声,热闹非凡。 萧斐然出门前交代了一嘴儿,让他们少说话,多做事,以免被有心人听了去做文章。 出了城北,沉默一路装深沉的慕白终于忍不住吐槽:“人这么多,还不如走路去呢,骑着马都没我爬着快。” 悠悠骑着烈马在前面的萧斐然闻言,拽了拽马绳,微微侧头,挑眉道:“你可以不骑,接到五皇子以后你背着他回来。” …. 背回来都什么时候了。 慕白讪讪道:“算了。” 一行人直到快出京老百姓才少了些,这才快马加鞭往宋府赶。 宋意的出生确实是当今陛下一段不愿意提起的往事,想起来就觉得丢人。那年先帝还没去世,宋儒已经有了几个孩子,也不是很好女色。 先帝的二皇子那时也风头正盛,为了搞垮宋儒,在先帝的生辰宴会结束后给他下了药,与一个小小宫女发生了苟且之事。 事后先帝恼怒至极,狠狠责骂了宋儒。那个小小宫女没多久便去世了,留下的孩子在当年天阙动荡之时被有意带了出去。 这么多年了,一直养在外面。 宋府的府邸建在天阙的一个小镇里,镇虽小,却五脏俱全,该有的一个都没有落下。 瞧见外人闯入,还是这种人高马大的男子,老百姓不免多看几眼,又惧怕那马,不敢上前。 萧斐然拽了马绳,翻身下马,随手系在了一个摊位旁的柱子上,拍拍衣裳,漫不经心打听:“老人家,宋府在哪里?” 卖包子的老大爷吓的话都说不利索:“哪个…哪个宋家?” 慕白紧跟着上前:“宋意知道吗?” “哦…哦…”老大爷咽了咽口水,“这个知道,宋家公子,就一直往前走,黑色大门的府邸就是了。” 慕白下一秒笑嘻嘻拿起几个包子给了银子:“谢啦大爷。” 萧斐然啧他一声,摆正了腰侧剑的位置,扭头便走:“每次一副饿死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少爷不给你饭吃。” 几个侍从拿着包子面面相觑。 慕白跟上去笑:“二少,你真不吃啊?咱接上那谁,可是就没时间吃了。” “自从回了京城,你胖了多少?”萧斐然一边儿打趣,一边儿默不作声打量身侧的环境,“上次快死的时候,你说什么来着?” “他说如果活着回来,一定好好做人,娶个媳妇儿热炕头。” 一个侍从接话,“他还说,以后一定唯少爷马首是瞻。” 慕白擦擦嘴,吞了最后一口,拿着剑晃晃:“我这不就遵守诺言了嘛。” 第十二章:接回宋意 宋意虽在宫外,陛下却也没亏待,府中一应俱全,该有的倒是全都有。 周边人只知这里住了一个有些钱财的富家公子,却不知他是何身份,宋意平日里也低调,不宣扬出口。 管事儿的嬷嬷早就在门口候着,面色平静,看得出不是寻常奴仆。 待萧斐然一行人站定,嬷嬷这才屈身行礼:“萧将军。” “进去说。”萧斐然看一眼四周,摆手道,“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了,只是五皇子想单独和您说说话。”嬷嬷眼眸闪过一丝探究,面上儿未曾显露。 萧斐然心底暗自笑。陛下的人可真多,到哪儿都能被试探一番。 “我倒是也很想聊聊,”萧斐然摸了摸剑鞘,轻轻倚在正厅旁的柱身上,可惜般的摇摇头,“不过时辰不早了,还是算了。” “将军…不歇息一晚吗?”嬷嬷诧异道,“立刻就要出发?” 萧斐然黑眸微沉,嘴角虽有笑,语气中却夹杂了些寒意:“怎么?嬷嬷不方便?还是五皇子不方便?” 话音刚落,正厅一侧便传来了男声:“将军莫怪,我们即刻便能出发。” 说罢,宋意走上前,站在不远处定定看着他们。 萧斐然直起身子,懒懒掀了掀眼皮,打量他一番。 大抵是养在镇上的缘故,宋意的穿着都不像京城里的子弟,朴素了些,人也偏瘦,个子倒是不低,可以与萧斐然平视。 皮肤很白,白的不像男子。唇瓣微微泛着红,剑眸上挑,眼底满是沉寂与平和,看上去很平易近人。 “微臣见过五皇子。” 萧斐然行礼,按着规矩走,“臣奉命接皇子回宫。即刻便可出发。” 慕白也行礼:“五皇子。” “将军不必多礼。” 宋意声线偏细些,缓缓道,“我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将军大可以不用如此客气。” 嬷嬷看向萧斐然。 “受不受宠和微臣无关。”萧斐然直起腰,挑着眉笑,“五皇子,走吧?” 下人们规规矩矩站在一侧:“恭送五皇子。” 宋意抬眸,沉沉看一眼萧斐然,与他对视片刻,道:“我没要拿的行李,只有些书,劳烦了。” 萧斐然朝着慕白抬抬下颌:“去,拿去。小心别弄坏了。” 宋意刚出了宋府,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哦,对了,我还要带个人。” “五皇子自便。” 嬷嬷自觉地去叫人,一阵儿便小跑来了一个男子。 穿的衣裳崭新,面容却苍白憔悴,整个人偏瘦一些,唯唯诺诺,看见宋意以后竟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萧斐然饶有趣味:“这是?” “我的贴身侍卫蔡恒。”宋意淡淡道,撇一眼蔡恒,“还不快见过萧将军?” “萧…萧将军。” 蔡恒面如土色,声音都发颤。 萧斐然啧一声。 贴身侍卫就这样?这能保护人吗?感觉声音大点儿就给吓晕了。 五皇子选人的癖好还挺独特。 宋意漫不经心再看一眼蔡恒,笑容里夹杂了些看不透的东西,转瞬即逝。 “将军,我们是骑马回京吗?”宋意询问,“只是我这侍卫不太会骑。” 萧斐然了然:“是骑马。若是不会骑的话….” 他话顿了顿,转头看见了搬着书出来的慕白,顺手指指,“哦,让慕白带着吧,他们俩骑一匹。” 慕白:…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谁家好人俩男的骑一匹。 . 孟知锦的生辰快到了,孟府下面的人慢慢开始准备了起来。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不冷也不热,太阳虽然还挂着,却也快落山,多了丝凉爽气。 孟知青刚从黎家回来,便瞧见了孟知锦要出门,连忙道:“长姐是要出去?” “嗯,府里有些闷,出去走走。”孟知锦看见他,也笑了笑,“你刚下学?” “对。”孟知青挠挠头,把手中的书给了婢女,想了想,还是开口,“快要日落了,我担忧姐姐安全,不如一同吧。” 佟春撇撇嘴:“少爷,我和佟夏也在呢。” “都是女子,还是不太安全。”孟知青振振有词,“若是姐姐遇上了危险,你们除了叫还能干什么?” “还能打啊。” 佟春瞪大了眼睛,“我的饭可没白吃。” 佟夏戳了戳佟春,有眼色道:“少爷去最好,奴婢们就不跟着了。” 孟知锦看她们斗嘴就跟看小孩儿似的,忍俊不禁:“行,你们回去吧。知青跟着我,顺便姐姐给你买几身衣裳。” 京城最热闹繁华的一条街就离孟府不远,人来人往,百姓们的说笑声传来,颇有人气儿。孟知锦这才真正有了自己又活过来的感觉,如沐春风。 “长姐,今日我去黎府拜见黎相,”孟知青细心的走在外侧,不自觉和孟知锦分享,“见到了黎家大姐姐。” 孟知锦唇角笑意微微一顿,美眸淡淡撇他:“怎么了?” “没什么。她看我的眼神十分奇怪。”孟知青蹙眉,“就好像是同情和可怜一样。” 孟知锦在卖糖葫芦的摊贩面前停下,顺手拿了一串儿,付了银钱,递给孟知青,这才开口,探究一般试探:“你不觉得她好看么?” “确实好看。”孟知青哑叹,“长姐和她不分上下。” 他没说谎,在他眼里,黎芸是很漂亮,只是那种漂亮太完美了,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自己姐姐的美虽然有攻击性,但妖而不艳俗,十分耐看。 “太后娘娘的寿辰,我与她有些冲突。”孟知锦淡淡说道,“可能因为你是孟家人,她多留意了些。” 孟知青哦了一声,拿着糖葫芦吃了一颗,下一秒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嘶,长姐,好酸。” “哈哈哈。”孟知锦难得笑出了声,眼眸弯弯,带些戏谑。 这家的糖葫芦一直都不甜,上一世她总买给孟知青吃,孟知青也不长记性,只要给就吃,然后酸的在地上打滚。 她笑起来十分好看。大约是许久不见了,孟知青竟愣了愣,都忘了嘴里还含着,眨了眨眼睛,皱着脸咽了下去:“长姐,你又欺负我。” 孟知锦还没说话,便瞧见不远处有一行人骑着马往这边走——这是去宫中的必经之路。 骑的不快,因为街上人多,只能慢悠悠走一侧。 “啊,那是小萧将军吧?”孟知青眼睛都亮了,“他何时回来的?” “有段日子了。”孟知锦收起了笑意,瞧着他们越走越近,目光扫过萧斐然那张脸,又往后看了看,正要说什么,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萧斐然骑着马也吊儿郎当,瞧见卖稀奇古怪玩意儿的还要停下来买几个,说要回去给小侄儿玩。 轻轻一扫,倒瞧见了孟知锦。 第十三章:竭尽所能 倒是没想到还能碰见,萧斐然笑:“孟大姑娘。” 孟知锦定定地瞧着后面的宋意,不自觉捏紧了手帕,敛眸,挤出一丝笑:“小萧将军,好巧。” “见过将军。”孟知青倒是高兴得很,“不知可否还记得我?” 萧斐然打量他一番,了然:“哦,我当谁呢,这不是黎相的宝贝学生么?” 孟知青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哪里——不知将军这是做什么去了?” 宋意骑着马在身后,被侍卫围着,看不清萧斐然在做什么,低着头摸马,神情寡淡。 慕白扫一眼来来往往的百姓,用身子挡了挡蔡恒。 “知青,不该问的别问。”孟知锦微微蹙眉。 “啊?哦…哦。”孟知青后知后觉,抬头撞上了萧斐然似笑非笑的眼神,更加脸红,“冒犯了。” 毕竟人家是给陛下做事儿的,在大街上怎么可能说给你听。 萧斐然摆摆手,顺手拿过慕白刚买的糖葫芦,扔到孟知青手里,调笑:“弟弟别不开心啊,请你吃甜食。” 说罢,再看一眼孟知锦,“孟大姑娘,告辞。” 孟知锦淡淡:“告辞。” 瞧着一行人越走越远,孟知青这才回过神:“中间那个男子,是谁啊?” “吃你的东西吧。”孟知锦拍他一下,“什么都敢问。你和他很熟吗?” “从前听父亲说起过。”孟知青咬了一口糖葫芦,含糊道,“我很是钦佩他。” 孟知锦瞧见一家布行店,转身走进去,不慌不忙问:“为什么?” “哎,当然是他厉害啦。”孟知青跟在身后,压低声音,“少年成名,在前线奔走杀敌,平了多次战乱,自然敬佩。” 孟知锦嗤笑一声。 . 五皇子回宫第二日,便来上朝。朝中大臣都不是很待见他,没多大兴趣,毕竟此人身份实在是太低。储君的位置怎么能这种人坐? 太可笑了,想也不用想这人定是棋子,还是个废棋。 孟康年上完朝回来也有些唏嘘,午膳时提了一嘴儿:“黎相当时就不屑一顾,没把五皇子放在眼里。” “五皇子?” 孟知青放下筷子,“那他年纪也不大吧?” “比锦姐儿大一些。”孟康年咂舌,“过几日也要去黎府听学了。” “那岂不是,”孙氏咽了一口饭菜,朝着孟知青努努嘴,“岂不是要和青哥儿一起。” “去了也不要多说话。”孟康年笑笑,“当个普通人就行。想来他也有自知之明,不会争什么。” 孟知锦只觉得饭菜乏味,味同嚼蜡,不自觉板起了脸,身侧弥漫低气压,她瞥一眼孟康年,道:“父亲怎知他不会争?” “他拿什么争?” 孟康年挑眉,抚了抚胡子,“没有娘家背景,拿什么和别人斗?我提议接他回来,不过是面上儿求个公平。” 所以陛下也没有当回事。 “这种人想的反而多。”孟知锦放下筷子,面色如水,“爹爹,防人之心不可无。” 孙氏扫了眼身旁的丫鬟,婢女们识趣退下,关上了门。 “锦姐儿,你不必担忧。”孟康年拍拍她肩膀,“陛下指太子也不会指他。爹爹心中有数。” 孟知青也插嘴:“父亲说的有理,退一万步说,就算指了他,姐姐你也有我们母家在,他不敢欺了你去。” 他们都以为孟知锦是担忧为来做太子妃的道路难走。 孟知锦心中沉沉叹气。 宋意目前这个情形,自然没人会认为他以后会当上一国之君。 “罢了。” 她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起身行礼,“女儿吃完了,先回苑了。” 桌旁的人面面相觑,孟知青挠挠头,看着自家姐姐离开,有些奇怪:“姐姐怎么了?昨个儿就不对劲。” “怎么说?” 孙氏给他夹一筷子肉,“锦姐儿是不是身体不适?” “不是。”孟知青摇摇头,“我们昨儿傍晚出府散步,姐姐本来说要给我买几身衣裳,到了布行却魂不守舍,连挑了几个布子的颜色都是暗色。” 孟知锦不喜欢暗色,众人皆知。 孟康年沉思:“一直都这样?” “也不是,遇见小萧将军之前还好些。”孟知青叹气,“那之后就和变了个人似的。” 孙氏与孟康年对视一眼:“萧家那次子?” “嗯,姐姐好像和他很熟。”孟知青话刚说出来又觉得不妥,“好像也没那么熟。” “锦姐儿毕竟是闺阁女子,还是少带着她出门。”孟康年叮嘱,“萧家也尽量不要走那么近,孟家与萧家早已经井水不犯河水。” . “姑娘,怎么了?” 佟夏跟着她走进后花园小路,有些担忧,“饭都没吃多少。” “没什么。”孟知锦摆摆手,“大概是天气热了,没胃口。” “大姐姐这是刚从父亲母亲那里出来吗?”孟知晓从花园小路走了过来,浅笑着打招呼,“我也刚在姨娘那里用了午膳。” 孟知晓的脸长的像刘氏,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只会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你,仿佛和你天下最最好。 “二妹,许久不见了。”孟知锦笑笑,眼底平淡,“自从太后娘娘的寿宴后,好像不怎么见到你了。” 孟知晓嘴角的笑意差点儿没绷住。 习了三个月的舞都没得到太后多少夸赞,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大辱了。 尤其是没超过孟知锦。 “前阵子得了风寒。”孟知晓撩了撩发丝,“姐姐快过生辰了,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妹妹一定竭尽所能。” “好像没有。”孟知锦歪着头想想,唇瓣微张,一副天真模样,“我想要的好像都有了。” 佟春轻咳一声。 “那…” “心意最重要嘛。”孟知锦笑着眯起眼,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妹妹送什么我都喜欢。” 孟知晓抓紧了手帕,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崩不住:“大姐是不是生气了?”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当日在宫中,是妹妹鲁莽了。不该不管不顾抢姐姐的风头,”孟知晓说着眼眸都带了泪意,忙着要下跪,“大姐姐,是妹妹年轻气盛,差点儿丢了孟家的脸。” 孟知锦眼疾手快堪堪扶住她,佯装诧异:“妹妹这是做什么?” “你们俩在干嘛?” 孟宛姝的声音传来,带着探究和疑惑,“喂,是不是瞒着我说什么呢?” 说罢走上前,却看见她们俩的动作,愣了一下,莫名其妙,“二姐,你干嘛要跪?” “我做错了事情….” 孟知晓含着泪正要说话,孟知锦撇她一眼,松开了手。 她的动作一下子很是尴尬,在半空中跪也不是起也不是。 “我可没让你跪。” 孟知锦居高临下看她,“你出不出风头我也不在乎,少学你姨娘做这种表情。” 孟宛姝像是明白了什么,啧啧两声:“二姐,太后娘娘的寿宴过去多久啦?你现在才想起来给大姐道歉呀?” 相比起来清高的孟知锦,她更不喜欢孟知晓。 这个二姐总是爱装出一副娇柔无害的模样,看着人反胃。 第十四章:善解人意 孟知晓咬着唇瓣,被婢女扶着站起身,眼珠子一颗一颗掉:“不管大姐如何想,妹妹确实没有忤逆之心。” “黎家长女前些日子给府中递了请帖。”孟知锦垂眸理了理衣裳,“后日约着去赏花。妹妹心中有数便好,我也不多说了。” 说罢,她转身离去,不忘悠悠叮嘱,“千万别给孟家丢了人。” 孟宛姝站在原地看了一阵儿孟知晓,撇撇嘴:“装什么啊?就咱们俩,有什么好装的?” “我听不懂三妹在说什么。”孟知晓擦去眼泪,神色平静。 “不懂?”孟宛姝啧一声,“你姨娘惦记大伯母的位置很久了吧?可惜咯,生不出儿子。” 孟知晓的婢女立马反击:“三小姐,说话可要过脑子,我们夫人从未想过!” “急什么?”孟宛姝娇柔似的把玩着一缕头发,似笑非笑,“那就当我没说呗。” 孟知晓眸中闪烁,沉了声道:“三妹,祸从口出,当心着点吧。” . “少爷..不…五皇子,是奴才的错。” 诺大的府邸,空荡的可怕,一男子跪在后院,裸露着后背,满身鞭痕,可怜巴巴地求饶道,“奴才不该在萧二少面前失了分寸。” 暮色沉沉,面前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身影隐在夜色之中,只有面前的茶杯冒着热气,那男子哼笑:“我就这么可怕?当着萧斐然的面儿,你怂的抬不起头,有什么好抖的?” 那日在宋府门口,蔡恒的表现实在不尽如人意,害怕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蔡恒,我如今打你,是为了让你长记性。”宋意轻声道,“我为什么单单挑了你入京。是信任,我日后成为储君也需要你做我的心腹。” 蔡恒满脸泪水,憋的脸通红,垂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手青筋暴起:“让您失望了…” “现在还不到失望的时候。” 宋意起身,拿起茶杯轻抿一口,哑叹,“这才刚刚开始。” “…是…” “京城的天儿就是好看,”宋意黑眸敛下,嘴角微勾,笑道,“蔡恒,我们要是想在朝中站稳脚跟,就要一步步爬。” 蔡恒忍着剧痛,喘着粗气应了。 “哗。” 宋意手歪了歪,一杯热茶扣下,倒在了蔡恒血淋淋的鞭痕上。 “啊——” 蔡恒惨叫一声,下一秒却死死憋住了,痛苦的无声哀嚎,无力般倒在地上。 宋意摇了摇茶杯,啧啧两声,眸中深不见底:“下次见到萧二少知道怎么表现了吧?” “知…知道..了。” “萧家是个好靠山。”宋意自顾自说,“只是我曾与萧家长子打过交道,也知道父皇忌惮什么。” 蔡恒咬着牙,呼了口气:“您怎么看?” “过几日不是要去黎家听学吗?到时再说。”宋意随手扔掉茶杯,打了个呵欠,“明日会有下人来,有父皇的眼线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别让拿住了把柄。” 蔡恒依旧跪坐在地上:“是。” 宋意正要走,像是想起什么,扭头淡淡朝着他笑:“你的妻子过几日我也会让人接来的。” “多谢五皇子。” 蔡恒感激涕零,眼角漫出泪水。 . 黎芸前阵子给孟知锦发了请帖,言语恳切,诚挚邀请孟家姐妹前来赏花。 孟知锦自重生以来,一直对黎芸抱有上一世的敌意。 黎老爷子学识渊博,曾经是陛下的老师,在他面前也极有威望。不知从何时起,京城的官宦人家都习惯将男丁送到黎府听学,恭恭敬敬称黎相一声老师。 孟知青便是黎老爷子手下最得意的门生之一,也格外器重些,有些事情都喜欢与他探讨。 今日黎府照旧开课。是在侧厅一屋里,规规矩矩摆着数十张桌椅,大多数来的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孩子,宋意来的很早,择了个中间位置堪堪落座。 一身白衣气宇轩昂,神情自若,态度上倒是没有问题,一副乖乖等老师的样子。 被黎芸邀请来的姑娘们也陆陆续续到了后花园,娇笑声不断,隐约能传入侧厅几句。 上课的少爷们说到底也还算孩子,听见这些声响根本没办法认真,多少有些走神。 黎老爷子背着手走进来,一手拿着教书用的戒尺,一手抱着几本书。 后面孟知青跟在身后端着茶。 黎翼飞浑沌的眼眸扫一眼下面的学生,轻咳一声,幽幽道:“都来了?” 孟知青点了点人,恭敬道:“老师,人齐了。” “哦。” 黎翼飞抿口茶,淡声道,“五皇子可在?” 宋意连忙起身行礼,温和道:“见过老师。” “嗯。”黎翼飞摆摆手,不顾众人好奇的目光,“好好学吧,众皇子曾都在我这里读过书,皆是上等,你可不要落后。” 宋意闻言,腰弯的更深:“学生定会刻苦努力。” 这边侧厅读书声朗朗,后花园的气氛确实有些诡异。 孟知锦站在小姐圈偏外些,靠着亭边坐下,饶有趣味打量众人。 这些千金个个出身名门,都自命不凡。瞧着上次在太后面前得了脸的孟知锦,都有些嫉妒,但也未曾表现出来,只是若有若无的忽视。 大抵是黎芸喜欢种花,花园中的海棠一类开的最好,绚丽多姿,在阳光的映射下更显柔光,美轮美奂。 “不好意思,方才去小厨房拿了些糕点,耽搁了。” 黎芸姗姗来迟,一身白色衣裙,脸蛋儿不施粉黛,脸上挂着的笑容犹如雨后初晴,眼睛笑起来弯弯,有些娇羞,“让各位姐妹久等了。” “哎呀,自家姐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一女子笑着迎过去,有意无意道:“哎,到底是黎姐姐善解人意,和我们玩的来,不像有些人,在府中苛责庶妹,还装的像模像样。” 孟知锦闻言挑眉。 孟宛姝嘴角僵了一下,有些心虚,避开了些孟知锦。 她在这圈子里虽不是数一数二,但很会拍马屁,哄的几个千金高高兴兴,愿意带她玩,平日里也没少说孟家几个姑娘的不好。 “哟?是谁呀?” 另一个姑娘装模作样捂着嘴,“这庶妹也是人呀,那也是有血缘关系的,怎么能这样呢?” 黎芸眼眸一闪,打圆场:“是不是有所误会?” 孟知锦嗤笑。 孟宛姝傻的无可救药,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丫头不怕人笑话,什么都添油加醋地往外说,人家背地里估计都笑她蠢。 第十五章:咄咄逼人 “哪里有什么误会,”那千金直勾勾看着孟知锦,话里话外在说谁不言而喻,“今儿黎姐姐正巧在,孟三姑娘不妨说说,我们也好好听听。” 孟宛姝闻言,立马红了脸,带着哭腔道:“妹妹不敢。” “让你说你就说说,”孟知锦歪着头,“我倒要听听,我是苛责你什么了。不给你吃?还是不给你穿?” 佟夏也道:“三小姐,我家姑娘对妹妹们好的没得说,连老夫人都连连夸赞,怎么到您就亏待下了?” 孟知晓此时弱弱发言:“三妹,大姐姐对我们不薄…” “这还偏心呀?”另一个千金像是吃惊一般。 “姐姐只是提醒我罢了。”孟宛姝咬着唇,眼泪欲掉欲不掉,“并没有真心要罚我的意思。” 那几个千金切一声,摆明了不信。反倒同情了些她。 黎芸啧啧,上前贴心道:“知锦妹妹,你也是府中长嫡女,万万不可让旁人有了话茬的把柄。” “姐姐这话如何说?” 孟知锦眨眨眼睛,懵懂无知似的发问,“姐姐也有庶妹,难道庶妹的关系和你如同亲姐妹?” 话音刚落,站在一侧的几个黎家庶女脸色都变了。 黎芸有些手段,在黎府把她们压的死死,甚至太后的寿宴都没让去。 众人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都默契地不吭声。 “自然是亲姐妹,”黎芸嘴角笑意差点儿没挂住,“不过这嫡庶还是有别,只是大家同处一屋檐…” “那姐姐这话妹妹便不懂了。”孟知锦打断,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方才姐姐说要对庶妹好些,现在却又说这嫡庶有别….” 她眼中闪过一丝促狭,“那不知,到底如何算好?” 众人更沉默了。 孟宛姝咽了咽口水,试图插话:“大姐…” “妹妹不必说,我都懂。”孟知锦继续打断,同情似的,“都怪我,平日忘了问妹妹的感受。” 她微微叹气,“我听闻黎家几个庶妹都没有去太后寿宴,想来是不喜欢的。下次我也不会带上你们,免得觉得是我逼迫。” 孟宛姝脸绿了。 佟夏憋着笑撇过头。 黎芸一张完美无瑕的脸都僵了,斟酌了半晌:“嗯…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孟知锦声音大了些,惶恐道,“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啊?那是?” 黎芸张了张嘴,没说出半个字。 “罢了。大家吃茶吧。”她垂下眼睛,带些委屈,转身叹了口气,“妹妹怎么咄咄逼人。” “我可没有。”孟知锦像是要自证一样,“看看我这两个妹妹衣裳的布料,那不是和我一样吗?我用什么她们也用什么,从未苛责。” 说到这里,她若有所指般看了看黎家庶女,“倒是姐姐府里的庶妹们穿的可不如你。” 一开始挑事儿的千金一看势头不对,立马出声打圆场:“哎呀,可别闹不愉快。黎姐姐快上茶吧,我们说了半天话,都口渴了。” 婢女们连忙上前把茶盘放下,话都不敢说,战战兢兢离开。 孟宛姝面如土色,气都不敢大声喘了。站在孟知晓的身侧尽量降低存在感。 “三妹,我说过了吧,祸从口出。”孟知晓目视前方,一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下次可别这么鲁莽了。” 众人聊着天,一晃就好几个时辰。有些千金上来主动朝孟知锦示好,笑着赞她衣裳好看。 黎芸也站在对面和几个姑娘聊天,瞧了眼天色,眼睛微微垂下,再抬起却是歉意:“突然想起父亲有事让我过去一趟,姐妹们自便,我稍后就来。” “哎,那姐姐快些去。”一个千金连忙道,“可别让黎伯父等急了。” 孟知锦闻言,微微侧头,不经意似的瞥一眼黎芸离去的背影。 过了一阵儿,她起身道:“佟夏,我瞧见那边的海棠开的似乎更好,走吧,陪我去瞧瞧。” 说着,笑着同几个姐妹打了招呼,施施然顺着黎芸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 这边的课也下了,宋意收拾了东西出了侧厅,把课本递给了蔡恒,眼眸微眯,打量了一番来来往往的学子,轻声道:“回府吧。” “是。”蔡恒跟着绕开侧厅,往府邸大门走去。 路过正厅,女子的娇笑声传来,宋意微微抬眸撇了一眼:“今个儿什么日子?” “听说黎家姑娘今日让所有未出阁的姑娘们来赏花。” 蔡恒规规矩矩回禀,“时辰不早了,估计一阵儿也要结束了。” 话音刚落,一女声突然传来:“哎呀,怎么冒冒失失的?” “姑娘,姑娘没事儿吧?” 宋意停了脚步,侧头望过去。 一女子有些狼狈地弯着腰整理裙摆,跟前的婢女忙着拿手帕在她身上擦拭,慌张得很:“没有烫着吧?” “还好。” 那女子柔声细语,“不碍事儿,你快些去苑里给我找个新的外披。” “好。” 那丫鬟起身,正要小跑离开,却看到了不远处的宋意,吓了一跳,连忙护住身后的姑娘,“什么人在那里?” 宋意转身背对着他们,朗声道:“姑娘,无意冒犯。” 蔡恒也小心翼翼撇头。 黎芸羞道:“公子是在父亲这里听学的吧?实在是不好意思,丫鬟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我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宋意沉默一阵儿:“天气凉了,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这里还有一个新的外披,未曾用过,姑娘拿去应急罢。” “那就多谢公子了。” 蔡恒远远地扔过去,那丫鬟连忙捡起来给黎芸披上,这才松口气:“公子,好了。” 宋意转身,与黎芸正巧对视上。 这姑娘美的十分突出,一副较弱柔软的模样,眼眸中还闪着几滴泪光,咬着唇瓣低声道谢:“还望公子不要把今日的事情说出去。” “自然。”宋意移开目光,声音哑了些,“姑娘是黎相之女?” “正是。”黎芸低声道,“今日我邀请了些姊妹来赏花,想起父亲现在应该下了学,想着去送一杯茶…不曾想…” 宋意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了一番,最后垂着眼,道:“那在下先走了,姑娘自便。” 说完带着蔡恒匆匆离去。 日头有些落了。 天气渐凉了些,待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黎府大门口,黎芸的神色才变了过来,瞧一眼身上的风披,随手拿下扔给婢女,漠然:“别和父亲说。” “是。”丫鬟眨了眨眼睛,“姑娘为何突然这样?那男子是谁?” 黎芸看一眼衣裙,还是那么崭新,没有半点污痕,转眸一笑:“那是五皇子。” 也是未来的陛下。 第十六章:夜晚遇刺 每一世都是这个套路,没什么意思。黎芸想了想,她也不过是按着原著的剧情发展罢了。 丫鬟哦了一声:“这就是刚刚回京城的五皇子呀,我看倒是不值得小姐这般费神。” 肯定日后翻不起什么大波浪。 黎芸意味深长地笑,不说话,转身往后花园走。 孟知锦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内心有些悲凉,又觉得好笑。 “真是胆大包天….”佟夏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嘴张的能塞一个鸡蛋,“哪有这样博人眼球的?黎姑娘怎么这样?” “各凭本事罢了。”孟知锦突然觉得自己内心的一块砖放了下来。 她上一世怎么都不明白,宋意到底为什么那么爱黎芸,甚至不惜颠覆王权,也要坚决护着她,就好像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原来,这么早,这么早他们二人便已经见了第一面。 黎芸拿捏的分寸恰到好处,连长相都是宋意喜欢的类型,在一起不过时时间问题。 罢了,罢了。 孟知锦低着头,扬起一抹苦笑:“回府吧,我今日有些乏了。” “不去和黎大姑娘打个招呼了吗?”佟夏小心翼翼地问,“是否不太合适?” “她现在可不想见我。”孟知锦情绪不高,“下午那般扫了她颜面,估计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 今日早朝,陛下正式让萧斐然入职昭狱,主审一些要紧的案件。 有些东西着实复杂,萧斐然好不容易才安排的差不多了,这才准备回府。 昭狱里阴冷,他在里面待的时间也有些久,都不自觉板了些脸,冷肃了几分,慕白瞧着都不敢吭气,缩着脖子在后面畏畏缩缩跟着。 夜有些深了。 京城的百姓这个时辰基本没有了人,更别提昭狱附近,鲜少有人愿意路过。 整条街道显得空旷无比。 “少爷,想吃点儿什么?” 慕白探着头问,“今儿忙的都没用晚膳。” “算了,不怎么饿。”萧斐然下了台阶,面上显露出乏色,“坐这里一天,比我厮杀疆场都累。” 主要是难坐的住。 慕白正要接话,迎面跑来一个下属,身着一身黑衣,隐在夜色里,瞧见二人,立马下跪:“大人。” “这么晚了,做什么?” 萧斐然蹙眉。 “属下正要找您,刚刚五皇子府中来人禀报,说五皇子遇刺,请您过去一趟。” 遇刺? 慕白看了一眼萧斐然,轻咳一声:“谁报的?” “是五皇子的贴身侍卫。” “他不是刚回来没几天么?”萧斐然垂着眸看地,思量一阵儿,云淡风轻,“五皇子有没有受伤?” “轻伤,已找太医前去了。” 萧斐然莫名笑了一下:“陛下知道吗?” 那下属抬头看了一眼他,又恭恭敬敬道:“并不知情。” “哦。” 萧斐然啧一声,眼眸深邃,薄唇淡淡扬起一个弧度,轻描淡写,“那就想办法让陛下知道。” “是。” “刺客抓到了吗?” “没有,”下属噎了一下,“…五皇子的贴身侍卫说,同他过了几招,便翻墙逃跑了。” 慕白也品出来了什么:“不是刺杀么?怎么就跑了?” 下属不说话了。 萧斐然无奈摆摆手:“罢了,我亲自去一趟就是。你带着人全力搜寻刺客,能找到最好。” “属下明白。”说完,带着昭狱里一波人匆匆离开。 慕白站在原地,左思右想:“这个五皇子到底想干什么?” 想引起陛下注意呗。 萧斐然内心冷笑。 . 太医亲自给宋意包扎完胳膊上的伤口,叹了口气,道:“五皇子失血过多,还是好好调理几日吧。” 新来的嬷嬷微微蹙眉,却看见宋意那苍白的面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应下。 太医前脚刚出宋府,后脚碰上了萧斐然。 “见过萧大人。” “祁太医免礼。”萧斐然笑,“这么晚了,还要回宫?” “是,今日微臣值守,五皇子府中派来人说受伤,微臣便来瞧瞧。” 祁太医是萧音柔的人,萧斐然也没什么顾虑,顿了顿,他问:“如何?伤的严重吗?” “不严重。”祁太医摇头,“伤口看着可怖,失血过多,其实并未伤及要害。” 萧斐然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在剑鞘上敲了敲,挑眉:“行,我知道了。让慕白送你回宫吧。” “多谢大人。” 慕白识趣地上前帮忙拿着东西,冲着萧斐然使了个眼色,跟着离去。 宋府新来的丫鬟侍卫不多,今夜也吓着了,早就被嬷嬷们安排着去了后院,前门只有蔡恒守着。 宋意还清醒着,只是精神不太好,在床榻上靠着歇息,满头大汗。 萧斐然进来时,不留痕迹扫视一眼屋内。屋子里有些空荡,只有一些打碎的杯盏。 嬷嬷上前行礼,随即退下。 蔡恒站在一侧,目不斜视般盯着地面,好像有什么宝贝似的。 “萧少爷来了——不,该叫大人了。”宋意声音低低的,强撑着笑,“你刚上任,我便给你添了麻烦。” “不妨事。”萧斐然自己拉个椅子坐下,顺手捞个苹果,看他,“怎么样,还记得那刺客长什么样么?” 宋意看一眼蔡恒,蔡恒立马开口:“哦,大人,当时刺客是翻窗进来的,五皇子正在看书,被刺了一刀。我听见动静以后闯进屋,与他对了几招,那人便跑了。” 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没看清长什么样。穿了一身夜行衣,蒙着面。” 这话顺着说下来的,就和背文章似的。 萧斐然在军中时审问了许多叛臣和俘虏,直觉准的可怕。 蔡恒肯定在说谎。 这不过就是提前背好的说辞罢了。 宋意也不是不知道。 萧斐然抬眸,深深看一眼宋意,哼笑:“哦?这样吗?那那人多高?拿什么刺伤的五皇子?身形如何?” 蔡恒张了张嘴:“呃…和我,和我差不多高,拿剑刺伤…” 宋意轻轻打断:“萧大人,这不重要。” “不说清楚我怎么抓?”萧斐然装作疑惑的模样,“难道这人不能抓?或者是根本没这个人?” 空气中静谧了几秒。 “嗤。” 宋意笑了,“萧大人真会说笑。我想了想,得饶人处且饶人,必是我刚回京,惹人不满了。” “五皇子这是在暗示我是那几个王爷么?” 萧斐然半分都不装,“这大晚上的整这么一出,五皇子好清闲。” 宋意的笑渐渐消失,变脸变得比京剧都快,下一秒已经面无表情地对视着萧斐然的双眸。 后者丝毫不怕,不慌不忙看过去,脸上虽笑,黑眸底下却是一片冷寂和寒意。 第十七章:是否心仪 不出所料,宋儒知道了此事。心里不知道如何想的,但面上儿还是装作惊讶:“哟,是吗?那五皇子可安好?” “已无大碍。” 萧斐然沉声道,眼眸深邃,话音一转,“不知此事是否要彻查?” “查。” 陛下呵呵笑,喝了口茶,眼眸微眯,“自然要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着急。” 大臣们面面相觑。 萧老爷子轻咳一声,沙着嗓子道:“为了五皇子安全,是否要接回宫住?” “啧,萧相,您是糊涂了吧?” 身后的大皇子宋柘冷笑道,“我们早就在京城外封府,他也应该如此。就这么大点事情,是不是过于矫情?” 宋柘年纪稍长,是贵妃崔氏的儿子,能力不错,虽然有些心直口快,却也算是孺子可教,站队站的是孟家。 孟康年倒是不排斥宋柘的亲近,只是一直端着,等着陛下的态度。 “五皇子说到底是我们的弟弟,”宋【表情】倒是稳重些,格局比较大,“大哥是否太急了?” 这是四皇子。 宋儒听着他们吵吵都觉得心烦,蹙眉道:“争什么争?朕让你们上朝是来分忧的,不是添堵。” 众人纷纷垂了头。 萧老爷子被大皇子如此驳面子,也不生气,笑着圆场:“陛下不必过于苛责。依老臣看,遇刺这事儿不算小,不如陛下亲自去安抚一番。” 宋儒挑眉:“朕国事繁忙,脱不开身。下了朝,朕会命人去送些东西,让他歇一段时间再去听学。” 黎相应下:“臣遵旨。” 萧斐然站在众臣右侧,挺着脊背,一身朝服,帽檐微长,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瞧见他若有若无的笑意。 下了早朝,众人散去。萧斐然走在后面些,周绍刻意等了等他,笑着凑了过去:“萧兄,最近很忙啊,都不见你人。” “昭狱事情实在是多。”萧斐然装模作样抬眸,做作般叹气,“不过今晚我倒是有空,我请你吃酒?” “你我之间,分什么你请我请?”周绍哈哈大笑,拍了拍他肩膀,晒黑的脸上露着大白牙,“我自从回京,便十分憋屈。有时候想着和从前的同僚们去吃酒,你又不在,终究没什么意思。” 慕白老远看着二人走来,忙着上前:“哟,周三少。” 周绍朝着他点点头。 “我不在你们照常玩便是,账记我头上。”萧斐然边走边随意道。 “这么大方啊?”周绍啧啧,“到底是已经开始有俸禄的人。” 二人对视,莫名一笑。 那点俸禄也没什么用。 “你好久不来醉香楼,真的不想?”周绍问,压低了些声音,“换了个花魁,呀,啧,那身段儿,勾人的魂儿。” “长久不去,倒也不想了。”萧斐然哑叹,“改日吧。” “过几日一同去西山上比试一番?”周绍努努嘴,“打猎如何?” “可以。” 萧斐然翻身上马,牵着麻绳,就要离开还不忘悠悠道,“晚上请你吃酒啊。” “得嘞,老地方见。” . 这几日是阴雨天,绵绵细雨下了好几日不见放晴,憋的人难受。 孙氏正在苑里给孟知锦挑及生辰穿的布料,正要问她,却见她站在门口仰着头望天。 乌蒙蒙的,有什么看头。 “锦姐儿,看什么呢?”孙氏含着笑上前,站在她身侧,瞧着院里的树叶被雨拍打着,眼眸不自觉微敛,细纹舒展开,“想出去转转?” “不是。” 孟知锦回神,笑着挽上孙氏的胳膊,“天气不好,女儿心情也难免低落些。” “再等几日,娘带着你去西山求个护身符。”孙氏拍拍她的手,“上次我打听了,人家高僧说,必须要你亲自去求。这才管用。” 孟知锦心底其实是不太信这些的,但也没说什么,能让孙氏有点安慰的话,她去一趟也没什么。 “不过你答应娘,最近可别一个人独自出府。”过了一阵儿,孙氏像是想起什么,嘱咐,“我听说,五皇子前些日子遇刺了,唉,还受了伤,现在还在查着呢。” 孟知锦扬眉,垂眸暗暗思索。 上一世好像并没有这个发展。 “不过也可笑,谁去刺杀他?没什么用的棋子…” 话说到这里,孙氏自觉失言,抿唇转移话题,“哦,听你爹说,萧家那个二少查着呢。” “萧斐然?” 孟知锦了然,“那这想来也查不出什么。” “为何?” “我虽未曾见过五皇子,却也想象的到府邸必然有武艺高强之人守着,刺客行刺完以后说跑就跑了,旁人也不去追,” 孟知锦笑意盈盈,“这和话本子里面写的可不一样。” 孙氏意味深长看自家姑娘一眼:“锦姐儿,你我从无虚言。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了萧二少?” 孟知锦自重生以来一直都谨慎行事,一板一眼,像个老顽固,遇到事情大差不差都能解决。 不过孙氏这话着实给她吓到了。 一向完美的面具突然有了裂痕,表情都不自觉带上了些无语:“娘,什么跟什么啊?” 佟春站在一旁也忍不住发出疑惑:“夫人,您想多了。” 孙氏啧一声:“那日知青和我说,你在街上碰到了萧二少,后来便魂不守舍的,那你告诉我,不是爱慕是什么?” 孟知锦:….. 她第一次觉得有口难言。 “不是,我是看见了旁人…” “旁人?谁?” “…算了。”孟知锦也不知道该说谁,总不能说宋意吧,那孙氏估计要跳脚,“您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反正是真的没有。” 孙氏收敛了笑意,忍不住正色:“锦姐儿,娘和你说,万万不可。咱家与萧家早就不来往了,萧相与你爹在朝中向来不对付。” 她又压低了声音,“再说了,你是未来的太子妃,天阙的皇后。你若是喜欢,趁早断了念想。” 孟知锦第一次听孙氏说这么长的话,都不知道如何驳她,静了半晌,她只好应下来:“我答应您就是。” 孙氏放下心来,叹了口气,看着越下越大的雨,话茬也打开了,不自觉喃喃:“其实你爹曾经与萧相也是同僚,一起念出书在朝中谋职的…只可惜啊…” 可惜了,陛下疑心太重。 孟知锦垂着眼睫,红唇微抿:“您放心,我对萧二少,并无感觉。” “怎么?”孙氏抬起眼,“你嫌他是武将?” 孟知锦美眸眯了眯,看向远处,瞧着大雨倾盆,只能看见树的残影。 我有愧。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 第十八章:古板刻薄 外面雨声作响,醉香楼却是纸醉金迷。 醉香楼是天阙京城最大的春楼,有卖身的,也有卖艺的。 京城小有钱财的男子基本都会来这里消遣,有头脸的少些。这地方是萧斐然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的路。 这么多年了,没什么变化。 老鸨迎着他们往楼上雅间上请,熟悉的避开人群,笑道:“萧二少,这可是好些年不见了啊。” 周绍跟在后面哈哈笑:“还记着他呢?” “那可不敢不记,”老鸨娇嗔撇他,“毕竟他当年小小年纪便引得我们小清梦惦记了许久。” 徐清梦,老鸨从前买来的一个家世败落的姑娘。 很会弹筝。 萧斐然像是想起来了,笑了笑,勾着嘴角道:“老鸨还是这么会打趣儿人。” 楼下女子的娇笑声和男子粗旷的声音此起彼伏,乱得很,眼花缭乱。 三楼的雅间却是安安静静,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众人坐下,老鸨关上门,大红唇十分妖艳:“今儿还是老规矩?记在萧二少账上?” 赵云轩连忙扯着嗓子应:“哎对对对,就记他账上!” 待人走了,萧斐然才撇着眼睛看他:“这些年我不在,你是不是常常记我账上?” 周绍幸灾乐祸:“怪不得流云兄常说萧兄败家。” 赵云轩摆摆手:“兄弟之间,不讲这个。” 这二人是萧斐然自小一同长大的玩伴,后来大了些,周绍一同跟着去了前线,只有赵云轩继承家业,留在京城做些生意。 这次回京,还没有好好见一面。 桌上摆着上好的竹叶青,三人寒暄了几句,菜也陆陆续续上了,过了大一个钟头,老鸨上了最后一道菜,神神秘秘说要给个惊喜。 萧斐然小酌几杯,面颊浮了些红色,剑眸微微敛,薄唇红润,看上去比平日里少了些戾气。 周绍上了头:“什么惊喜?” 老鸨门大推开,门外站了一女子,身段纤细,一身红色衣裙,怀里抱着筝,梳着散发,簪子轻扎,一张美丽动人的鹅蛋脸出现在众人面前,扬着笑:“萧二少,好久不见。” 老鸨立马关门走人。 周绍嘴角抽了一下,不确定似的睁大眼:“呃,清梦?” 赵云轩啊了一声:“不会吧?” 徐清梦长开了,前些年还有些青涩,这几年出落的好看了些,和以前还真不太一样了。 “我变了很多吗?”徐清梦缓缓踱步走上前,娇嗔撇一眼他俩,目光放下了萧斐然身上,羞涩了些,“你来说,我变了?” 萧斐然感觉酒醒了。 斟酌半晌,他移开目光看桌子上的佳肴,打趣:“没怎么变,认得出来。” 慕白站在窗前无语翻了个白眼。 认得出来个屁。 徐清梦有些失望:“你见到我不开心吗?” 周绍与赵云轩对视一眼。 萧斐然挑眉,迎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客气:“我那年走的时候和你说过了,我不会娶你。” “为什么?” 徐清梦眼眶忍不住含泪,“你是不是嫌弃我是青楼女子?可是我只卖艺。” 周绍张了张嘴,尽量委婉:“清梦,萧二少的桃花债多的很,你何必呢?” “我又不介意。”徐清梦嘟嘴,“男子三妻四妾,我接受的了。” 周绍:…好吧。 赵云轩有些醉了,不自觉大舌头了起来:“哎呀,他家里怎么可能让他娶你?” 不说萧家什么背景,就说那萧老夫人,古板又刻薄,同意迎一个青楼之女入门,除非她死了。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徐梦清到底是个姑娘,双眼红彤彤的,啜泣起来,下一秒感觉就要大哭。 萧斐然有些头疼。 自从在昭狱里任职了几天,他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只觉得乏累。 早些年认识徐梦清时,萧家正是被疑心的时候,萧斐然为了让圣上放心任命父亲和兄长在朝中做事,装了几年纨绔子弟,打小儿就钻青楼。 只是徐梦清好像真的把他装一往情深的样子记在了心里。 “我不可能成亲的。”萧斐然忍着心下的燥意,蹙眉冷声道,“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说着,他起身,在这不大的雅间里显得有几分压迫感,声音像是淬了冰,“朋友还有的做。” 说罢,他擦肩而过徐梦清,拉开门,侧身与周绍道:“过些日子约你。” 说完便离开。 周绍看的人都傻了,想要跟上去,又见徐梦清扁着嘴要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头五个大。 . 京城连着阴了几天,好不容易才在四月底放晴。 孙氏当真带着孟家几个姑娘预备一同去西山寺中住段时间,都求个平安。 孟家的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奔着西面去。 西山地处偏僻,要么平常是供奉上香会有人来,要么就是偶有人会来打猎——这几年少了些。 马车在上山的路上有些颠簸,孟知锦坐在轿里闭目养神,佟春佟夏倒是高兴,兴冲冲撩起帘朝着外面看:“小姐你看,那树长的当真高!” 毕竟是山里,树木灌丛数不胜数,正好时节也到了,有的也开花结果,确实美丽,但也危险。 孟知锦不是很喜欢西山。 她上一世便是在这里差点失身,还让佟夏葬身此处。 闻言,孟知锦抬眸淡淡扫一眼二人,叹口气,轻轻撩起一侧的帘子,放眼一片绿色,大树高的看不清枝桠,倒是山谷黑漆漆,一看就是掉下去会葬身的地方。 足足又坐了有三个时辰,才到了西山寺。 此庙建的十分壮观,红色的砖瓦盖起来,大门常年敞开,很多个院子,是给像孟家这种大户人家偶来短住留的。炊烟袅袅升起,隐在山谷中,最后消散。 寺长站在门口,亲自前来迎接,微微弯腰,道:“孟大夫人。” “闫寺长。”孙氏连忙回礼,“这是我家四个姑娘,同我在这里小住几日。” 闫寺长瞥一眼身后的众人,面无表情:“好。” 说着,领着她们进寺,分了院子,交代了些事情,悄然告退。 住的环境实在是不如孟府,但是没人敢说话。 或许是这里的气氛太过于微妙,连孟宛姝这样的性格都不太敢大声喧哗,毕竟庙里安静的很。 孙氏转身撇了一眼几个姑娘,蹙眉叮嘱了几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都知道,若是给我在这里矫情,就自己下山回府去。” 几个庶出的姑娘最怕的也就是这个掌家大夫人了,低着头应下。 孟知锦站在一旁,面色如水,神色自若,并没有不满。 “锦姐儿,看好这几个妹妹。”孙氏挑眉,“出门在外,可别让她们丢了孟家的脸。” “女儿明白。” 第十九章:深夜被绑 奔波了小一天,孙氏也乏了,摆摆手让她们回屋去。 孟宛姝不情不愿转身,嘟嘟囔囔:“哎呀,住的那屋那是什么样儿呀,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孟知晓看了一眼孟知锦,知趣地不吭气。 “三妹,咱们来这里是求平安的,你若是这样说话,被佛祖听了去…”孟知锦啧啧摇头,“唉,不知道是否还会保佑你。” 孟宛姝的丫鬟连忙道:“大姑娘,我们小姐说笑呢。” “那最好咯。”佟春笑道,“夫人和大姑娘都能住,别人也能住,怎么三姑娘就哭哭啼啼的?” 孟宛姝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就差蹦起来跳了,瞧了眼四周来来往往的僧人,还是咽下气,气势汹汹进了一间屋子。 “二妹也进去了。” “去吧。”孟知锦微微颔首。 佟春推开第一间屋子的门,门框“吱呀”地发出声音。 虽然不大,却五脏俱全。佟夏也提前把东西都收拾了出来,麻利的整理好。 孟知锦心中还挂念上一世佟夏的身亡,虽然不是在这时候,但有些事情都变了,她不自觉嘱咐:“你们二人没有别的事情就不要乱跑,在屋子里歇息就是。” “好。” 佟夏与佟春听话的点头,“那小姐有什么事情记得唤我们。” . 夜深了。 孟知锦有些认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半晌,她沉默地起身,披了件衣裳下床点了油灯。 她的性子从前很不讨喜,但是话多,带着被父母娇养大的任性。这一世重新来,孟知锦战战兢兢,多了些古板,心思沉重,笑也少了很多。 孟知锦垂着眼眸,侧脸被油灯映在墙上,黑色的剪影被微风轻轻吹着晃动。 看了一阵儿书,孟知锦终于有了困意,正要起身去睡,长久不修的门却发出一声不大的声响。 这声响太小了,若是不仔细听,确实是听不出来的。 只是孟知锦太谨慎了,她快步去枕下摸出一把匕首,冷静地靠着床铺站在一侧,屏住了呼吸。 心跳加速,孟知锦沉沉吐出一口气。 那一声响动以后,外面的人似乎是迟疑了,过了有一刻钟才继续推门。 孟知锦此刻却冷静了下来,套上了外披,冷冷地盯着门,心下盘算如何脱身。 突地,脖颈上抵了一把冰凉的刀刃,下一秒,身后的人恶狠狠摁住她的肩膀:“不许动。” 后面有扇窗子,是翻窗进来的。 孟知锦却异常安静,眼眸中满是沉寂,她尽量放稳声音:“不知阁下是谁?” 后面的男子似乎没想到这个闺中小姐没有大喊大叫,害怕的求饶。他笑出了声:“我们不会怎么样,只是想让你和我们出去走走,明天一早,把你安稳送回来。” 说得轻松,一个闺中女子,消失一晚上,传出去孟知锦的名声扫地,孟家也会跟着丢脸。 孟知锦冷笑:“谁让你来的?” “小姐别问了,我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 “给你多少?我出三倍。” 孟知锦垂下眼眸,手中出了些汗,还没来得急藏匕首,下一秒便被身后的男子抽走。 “姑娘,我们这一行,没你想的这么简单。”那人拿着她的匕首轻轻笑了,扔到一侧,“你自己走,还是我抱着你走?” 这话多了些调戏。 粗旷的声音带了些撩拨,浑身的汗味让孟知锦反胃。 “我自己走。” 孟知锦蹙眉,厌恶道,“离我远点。” . 深夜的西山,黑的可怕,看不清前方的路,只有西山寺亮着几盏油灯,却也不甚管用,出了寺庙后门,孟知锦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冷。 雨后的草地还挂着没干的水,走几步鞋袜都被浸湿。 从孟家带来的侍卫毕竟不能一夜守在姑娘门前,分散在四处,指望他们,丝毫靠不住。 孟知锦被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抵着往山上走,走了不知多久,那二人也不说话,只是拿着把刀恐吓:“在你脸上划个道子,姑娘就不好嫁人了吧?” “我独自一人消失一晚,你们以为我还能在别人眼中干干净净?” 孟知锦拽紧了风披,神情寡淡,语气平缓,“少吓我。” 两个男子对视一眼:“姑娘当真在生在闺中?怎么如此镇定。” 倒是有不镇定的时候。 孟知锦想,她上一世遇到匪徒时,可吓坏了。不过害怕有什么用? “是啊,”她冷的缩了缩,“我生在闺中,不过对于贞洁不甚在意,嫁不出去也好。” 这是实话。 后面的男子哟了一声:“那既然不在意,不如陪我们兄弟二人玩玩?” 孟知锦停下了步子,感受到了腰间的刀刃抵着,有些疼痛。她冷冷一笑,浑身散发戾气,不耐道:“你们也配?我父亲是当今陛下身边的红人,母亲是太后娘娘的亲眷,碰了我,你们全家甚至九族都没活路。” 身后的男子沉默一阵:“孟家姑娘,我们不过就是替人办事,日后也不会再相见。” 孟知锦扯了扯唇角,死死握着双手,指甲在手心抠出了血痕:“那便放尊重些。” “不过,”后面的男子呵呵道,“我们在这里杀了你,扔进山谷,也无人知晓。” 孟知锦自顾自环顾一圈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远处有点点光,太远了,她这个体力,跑不过他们身强体壮的男子。 身后的男人忍不住凑了上去,轻轻嗅着孟知锦发丝,哑叹:“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姑娘,长的美就算了,连根头发都这么香。” 太让人反胃了。 孟知锦闪身离他们二人远了些,看上去像是闹脾气。 男子嘿嘿笑,两个人都带着刀,压根不怕她怎么样,只是眼神十分灼热,肆无忌惮打量孟知锦。 孟知锦瞧了眼自己浸湿的鞋袜,蹙眉,撇一眼那两个男子,他们正靠着树歇息,眼睛在她身上滴溜溜转。 这西山太大了,孟知锦不敢轻易跑。就算逃脱了这两个人,也大概率会遇到其他匪徒或者野兽。 夜色过半,天开始稍微有些蒙蒙亮。 其中一个男子犯了困,打着呵欠朝她走过来:“走走走,你不累?找个地方躺会儿。” 孟知锦站的腿都麻了,正要避开,却摔倒在地,整个人狼狈不堪。 那男子笑:“让我抱你?” 话音刚落,下一秒却嚎叫起来,手臂上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孟知锦散着发,苍白的唇色,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怎么看都是柔弱不堪的少女,不过她的动作却丝毫不像,一把匕首插进男子胳膊时,狠的像是一匹小狼。 “我说过了,离我远点儿。” 孟知锦喘着气,一把把匕首抽了出来,那男子疼的出了冷汗,没想到她竟然还藏着一把。 “你这丫头,给脸不要脸。”另一个人走了上来,刚把孟知锦拽起来,不远处却射来一只箭,不偏不倚射在男子的右手上。 “啊——”那人痛的嚎叫出来,“谁!谁暗算老子!” 孟知锦被他松开落在草地上,整个人精疲力尽,眯着眼睛望过去。 “孟大小姐。”萧斐然翻身下马走到了不远处,定定站在那里,扔了箭,一双剑眸微弯,唇角带些寒意,啧啧两声,“怎么在这儿啊?” 第二十章:劫后余生 孟知锦第一反应是见鬼了。 怎么可能这么巧??西山如此大,况且萧斐然不是应该在京城中任职吗? 怎么来这里了? “你是谁?”那二人瞧见萧斐然气度不凡,不敢再造次,捂着伤口后退几步,“警告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萧斐然笑:“要么跟着我回昭狱,死无葬身之地。要么现在转头走,把嘴闭严实,今夜的事情就当没发生。” 二人一听是昭狱,吓得咽口水,脸都白了。 谁没听过昭狱?从那里活着出来的人不死也被扒了层皮。 “你当真不会再查?” “不会。”萧斐然上前几步,一身玄色衣裳衬的他身形更加挺拔,右手轻轻拨弄了几下剑鞘,漏出一截锋利的剑身,漫不经心道,“怎么,还不走?” 那二人对视一眼,扭头便跑,慌张的把刀剑都扔在了地上。 孟知锦硬撑着站起来,不自觉踉跄两下,好容易站稳,又觉得尴尬,扶着腰低声道谢:“你怎么在这儿?” “周家三少和我约着来狩猎,我公务处理完了便先来此地探探。”萧斐然低头看她,瞧见孟知锦此时的狼狈模样,顿了顿,把自己的风披递了过去,黑眸沉寂,“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看一出戏。” 孟知锦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披上衣裳才觉得暖和了些,她扬起头,不施粉黛的脸蛋上苍白一片,左边的脸上还有几道黑印,她浑不在意,蹙眉道:“那两个人你当真不追了?” “当然追。”萧斐然嗤笑,“孟大小姐,我也不想看到日后你的名声毁于一旦。自然会在他们禀报幕后主使之前追捕回来。” 他向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说出的话出尔反尔全看心情。 孟知锦嗫嚅:“多谢。” “客气了。” 萧斐然垂眸,意外瞧见她白色的鞋袜被水洇成了灰色,沉默一阵儿,叹气,“姑娘受伤了吗?” “没有。”孟知锦摆摆手,二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萧斐然站在面前如同一面墙。 不过不得不说,孟知锦的心还是稳了下来,至少他在身边,是安全的。 “我送你回去。”萧斐然牵过马,语气平淡,神色自若,“你是从京城被带到这里的?” “不是。我娘带着几个姑娘一起来西山寺求符,”孟知锦有些不自在,避开他的视线,“才刚来第一个晚上。” “哦。”萧斐然扬眉,唇角漫出一丝笑,“所以姑娘这是刚来就被绑了。” 孟知锦没说话。 “来吧,送你回去。”他拍了拍马背,“天快亮了,为了你名声着想呢,我劝你还是快些。” 孟知锦走过来,看着马背犹豫了一下,又转过头去看萧斐然:“你要和我一起骑啊?” 萧斐然:…. “孟姑娘,我还没有成亲,传出去旁人会议论纷纷的。” 这人抱着胳膊靠着马,垂着眼眸瞧她,吊儿郎当,“我亲自给您拉着马。” 孟知锦有些想笑。 她一只脚踩在马镫上,却有些费劲跨上去,也不好直说,咬着牙关使劲儿,马都忍不住走了几步。 突然,一只大手稳稳托了她一把,只是几秒钟便撤了手。孟知锦坐稳了才后知后觉知道是他的。 落在腰间的温暖转瞬即逝。 萧斐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牵起绳子,往西山寺方向走。 天又亮了些,孟知锦断断续续能完全看清楚他的模样。 大抵是在昭狱没怎么休息好,这人的头发只是草草束了起来,背影也依旧挺拔,让人安全感十足。 孟知锦看着看着就有些乏了,劫后余生让她慢慢放松了下来,却还是控制着不允许自己阖眼。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萧斐然才停了下来。到了西山寺后门一侧,现在应当除了僧人还没有起身的,算是最安全的时辰。 “多谢。” 孟知锦下了马,松了口气,浑身酸疼,发丝散乱,和炸毛了一样。 萧斐然没见过她几次,只是她前几次稳重大气又巧舌如簧的形象实在是记忆犹新,此时孟知锦这个样子,他忍不住咂舌:“孟大姑娘,你到底得罪谁了?” “不知道。”孟知锦面色如常,眼中平静,“还希望萧大人能私下查明此事,也不要传出去。” “我有什么好处?”萧斐然逗她,嘴边噙着一抹笑。 孟知锦抬眸,直直地看他:“大人要什么好处?” 一下子两人都不说话了。 “就当我欠你个人情,有机会一定还。”孟知锦内心是真心感谢他,认真道,“也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萧斐然摆摆手,转身利落上马:“不客气。” 此事折腾了一夜,孟知锦直到安稳坐在屋里的床榻上才真正缓了过来。桌上昨夜倒下的那杯茶还没饮完,此时早已经凉透。 被褥也没有一丝暖意。 佟夏端着热水小心翼翼进来正准备叫自家姑娘起床,走了没几步就瞧见孟知锦坐在床上发呆,整个人灰扑扑的,哪里是她干干净净的大小姐!! “姑娘!” 佟夏放下东西,连忙凑上来,担忧地看孟知锦,“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贼人闯进来了?” 说着就要出去找人,怒气冲冲,“这么多人看守,这都没有防住!奴婢去告诉夫人!” “佟夏。” 孟知锦乏累,轻声叫住她,捏了捏额角,“快些给我找身衣裳换,一阵儿还要和母亲去用早膳。” 佟夏委屈地眼眶含泪,抽着鼻子去拿衣裳了,还不忘嗫嚅:“所以没事儿吧?” “没什么事儿,幸好…”孟知锦顿了顿,抬起眸,唇角不自觉微勾,“幸好有人出手相救。” . 一大早,周绍兴致勃勃带着人来西山赴约,左等右等都没瞧见萧斐然的身影,正要发飙,却看见慕白骑着马快速奔来。 周绍脸上的笑刚扬起来,就听见慕白气喘吁吁道:“周三少,我家大人临时昭狱有事,实在是走不开。大人说下次一定。” 慕白说完立马骑上马开溜。 周绍:…. 好好好,又被放鸽子了。 “萧斐然!!你别让我再见到你!!” 森林中传来一阵怒吼,惊的几只鸟儿扑扇着翅膀匆匆飞向远处。 第二十一章:猜测重生 黎府—— 黎芸在苑里弹筝,身旁的丫鬟轻轻给她扇风,一曲弹闭,丫头笑:“小姐弹的真好,这京城里呀,可找不到能比得上姑娘的。” 黎芸淡淡一笑,拿起手帕慢条斯理擦了擦手,正要喝杯茶,贴身婢女繁霜蹙眉走了过来,靠近她耳边耳语几句。 另一个丫头识趣地退远了些。 黎芸闻言,放下茶杯,心中闪过一丝了然:“没办好?” “对。”繁霜压低声音,“本来说是已经跑了,没想到被昭狱的萧大人抓了。” “萧斐然?” 黎芸哦了一声,并无多大诧异,摩挲了半晌杯身,纤细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沉吟片刻,“进了昭狱可就不得不供出点儿有用的消息了。” “姑娘放心便是,此事奴婢派下头的人去的,再怎么也扯不到黎家。” 繁霜轻声细语,“倒是他们没办成事儿,当真是白养了。” “我本身也没指望着单凭那二人就把孟知锦拉下来。”黎芸舒了口气,挑眉道,“我不过就是想确认一下我的猜测。” “什么?” 繁霜好奇。 黎芸微微垂眸,心下思绪百转。自从这一世遇见孟知锦,她便觉得很怪,与前几世都不一样。孟知锦好像很多事情都提前察觉了出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黎芸在21世纪上学那会儿,没少看小说,重生文穿越文看的都不待看了,她隐隐约约觉着孟知锦重生了。 “没什么。”黎芸起身往屋里走,“乏了,我先小憩一阵儿,用晚膳再叫我。” 繁霜应了一声。 黎芸进屋,坐在床榻上沉思。已经第六世了,只要这一世也顺利把孟知锦从皇后位置拉下来,她就获得了可以回现代的资格。 如果…. 如果孟知锦把上一世的事情记了起来怎么办? 黎芸蹙眉,下一秒却又放松了下来。 无妨,孟知锦太蠢了,在原著里也不过是个小小女配,只不过是碰巧活到了最后而已。 就算都知道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比自己这个穿越进书里的都聪明吗? . 昭狱里哀嚎声一片。阴暗的油灯下,地面湿漉漉,蔓延血腥味儿在空中飘散,顺着看进去,萧斐然一身白衣坐在尽头,仰着头玩手里的匕首,银白色的刀刃泛着白光。 对面绑着的是前夜那两个黑衣人。 此时早就换了一身囚服,浑身鲜血淋漓,口吐鲜血,头发被血液浸透,黏稠般站在一块儿。 慕白踩在其中一人的伤口上,狠狠碾了几下,平日里玩闹的神色隐下,拿着烙铁晃了晃:“还不吐口?” “真…真的说完了….”那人疼的嚎叫,“我们也不知道是…是谁,连见我的人…都是,咳,蒙面的…” 慕白闻言,转头去看萧斐然,微微点了点头。 萧斐然抬抬手,慕白会意,松开脚下的人,居高临下骂:“你放屁!你干这掉脑袋的事儿,连你的雇主都不知道是谁?” “这是这一行…这一行的规矩。”那人吐了一口血,想哭了,“若是看到了,我早就,早就说了。” 萧斐然冷冷插话:“所以你要和我说,幕后主使只是让你们绑孟家小姐一晚?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了?” “对,是真的。” 萧斐然低头嗤笑,“慕白,你出去吧,外面的人也带下去,我亲自再问问。” “是。” 待人都走了,萧斐然的笑才淡了些,蹲在那二人面前,拿匕首拍了拍他们的脸,哑着嗓子问:“既然没让做别的,我今日怎么瞧见你们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 “冤枉呀,”那人欲哭无泪,“我就是开个玩笑,再说了,那丫头狠狠插了我一刀,这你怎么不说了?” 萧斐然眼眸深邃,没了平日里的不羁,语气冰冷,仿佛换了个人:“我曾经在军中见过不少嘴硬之人,上过一番刑罚皆会吐口,只不过过程十分痛苦…” “将军,将军,您前日…前日明明说过不会与我们计较,为何还要把我们抓回来?” 那两个人吓得快失禁了。萧斐然从前在前线的盛名多多少少他们听闻过一些,手段狠辣,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那日夜深,根本没认出来是他。 “总不能在姑娘面前打打杀杀吧?”萧斐然笑着,“再说了,我这人压根不是君子,说的话和放屁似的。” 那两个人自觉倒霉,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本来以为顺利能走了,为了以防万一,还专门抄了条快路,谁知道天亮没多久,萧斐然骑着马追了上来,就和抓小孩儿似的带回京城扔进了昭狱。 “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谁给的我们银票,但是我知道幕后主使肯定…肯定是和孟家大小姐有仇的!” 萧斐然匕首移到了他的喉间,嗤笑一声:“说些废话,是真不怕死?” 那人惊慌失措地在地上往后缩了缩:“不是,我的意思是,是个女的。” “女的?” “对对,虽然穿着一身黑衣,捂得严严实实,但是看得出来,是个姑娘。” 那二人终于说完了,满脸冷汗,“而且给的银票是新的,崭新崭新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萧斐然打量了他们几眼:“那你们方才怎么不说?” “这不是没想来吗…”那二人嘿嘿赔着笑脸,“刚刚,刚刚才想起来的。” 萧斐然收起匕首,起身背过手,悠悠道:“你们出去也活不了了,就在这儿待着吧。” “啊?” 二人立马蔫儿了,“不是我们老实交代了就能走吗?” “当然能走。”萧斐然擦了擦刀刃,悠哉,“只是如果真如你们所说的话,出去便是灭口。你们二选一罢。” … 又二选一! 那两人的伤口还疼着,一想到外面还不如昭狱安全,缩了缩脖子,人都麻了:“那大人不会要我们的命吧?” “嗯?” 萧斐然正要离开,闻言扭头,朝着他们淡淡一笑,腹黑道,“看我心情。毕竟我说话一直不算话。” 天杀的! 这男人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 “大哥,早知道咱们就不接这活了。” 昭狱安静了下来,其中一个人哭丧着脸道,“这钱也太难挣了。” 事儿没办成,命差点也丢了。 第二十二章:朝中局势 在西山寺差不多待了有四五天,天天吃斋念佛,孟宛姝憋的无聊透了,竟然开始没事儿往孟知锦这边溜达了。 孟知晓倒是听话的很,跟着孙氏处处尽心,嘘寒问暖,不怎么闹事儿。孙氏从前对这个庶女还有些意见,这些天倒是有所改观。 “大姐,你以后肯定是要嫁给太子的吧?” 孟宛姝坐在屋里一侧,百般无聊地靠着窗子吃水果,缩着肩膀,随便扯话题,“也不知道这谁能做太子呢。” 佟春关上了门。 孟知锦坐在桌前看书,瞥一眼外面的天色,敷衍道:“我怎么知道?天都暗了,你要是没事儿干就回去吧,明早拿上福囊便能启程回府了。” “哎,其实你还别说,在这寺庙里面待久了,我整个人都佛了。” 孟宛姝凑过来,神采飞扬,“我要是以后找不到好人家,还不如来庙里住。” “三小姐,在寺庙里常住的话,是要一辈子吃斋饭的…”佟春提醒,“您不是受不了嘛。” “这倒是。”孟宛姝自顾自叹气,“那倒是可惜了,不然我还挺想来的。” 瞧着孟知锦不说话,她抿抿嘴,又道,“大姐,你整天绷着,不累?” 孟知锦翻一页书,悠悠道:“累什么?” “装啊,”孟宛姝切一声,“你幼时不是挺活泼的吗?” 其实她们二人关系也不一直都是这样。小时候孟知锦虽然也是鼻孔看人,牛的不行,但是对孟宛姝也不错,有什么吃的也给她吃。 后来渐渐长大了,不知怎的,孟宛姝总觉得孟知锦变了,变得又任性又讨厌,天天仗着自己长嫡女的身份,时常对她们进行讨厌的管教。 孟知锦放下书,抬眸看她,挑眉:“我若是不绷着,谁以后管着后苑?你吗?” 孟宛姝看了她一阵儿,撇嘴:“你还是这么讨厌。” 说着,站起来准备走,还不忘顺了个橘子。 孟知锦不置可否。 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身为孟家的嫡女,自然有责任担起家族的荣辱。更何况父亲年岁一年比一年大了,过些年知青也要入朝为官,孟家迟早要换人来接手。 想让孟家世世代代都有这般荣华富贵,当然需要提前打算。 久而久之,孟知锦的性格便越发沉闷了些。 看着人走了,佟夏才松了口气:“终于肯走了。也不知三姑娘怎么了,这几日天天来。” “因为她那边有不想看见的人呗。”佟春关上门,“相比起二姑娘,三姑娘还是跟大姑娘走得更近些。” 孟知锦闻言笑了笑:“孟宛姝骄纵些,人不坏。” 说罢,她翻书的手一顿。 上一世,孟宛姝是什么结局来着? 孟宛姝性子太烈,不肯吃亏,却在感情上十分意气用事,嫁给了尚家的一个庶子。 尚家倒是有些家底,不过那些小辈挥霍无度,没几年就掏空了。尚家那个庶子看中了孟宛姝身后的孟家,花言巧语骗的她一心扑在了感情身上。 孟知锦垂眸,瞥一眼方在孟宛姝坐过的椅子。 尚家的庶子可恶至极,与孟宛姝成亲后才发现她与孟府主家早就关系不亲近,甚至还有些差,当即恼羞成怒,婚后日日当孟宛姝是空气,甚至有时还动手,纳了一屋子妾室,皆是风尘女子。 孟宛姝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直接一头撞死在了尚家的大门上。 当场毙命。 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一尸两命。 这些事情从前在孟知锦眼里不过是一些不足为道的插曲,只是如今,她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孟宛姝那么娇气的一个姑娘,最后落的那么个下场,令人唏嘘。 “最近京城不甚安定。”孟知锦看着书,莫名说了这么一句,“回京以后多盯着点儿三小姐,少让她出门。” 前世就是因为天天溜出去玩,才认识了尚家那个庶子。 “那哪能盯住呀。”佟夏笑,“三小姐最是待不住,二夫人都说不住。” “回去我就命人把后苑的墙再葺高些,看她还跑。” 孟知锦冷冷道,“但凡瞧见她出去了,就去和母亲说。” “小姐怎么突然要管这事儿呀?” “她好歹也是孟家的人,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天天往出跑,不好看。”孟知锦神色如常,“她做事马虎,别平白给父亲添了麻烦。” “是。”佟春应下,“奴婢看着就是。” . 短短半月,朝中的局势又暗暗发生了些变化。 先是前段时间五皇子宋意遇刺后,还强忍着伤口进宫亲自在养心殿正儿八经给陛下请了安,不知说了些什么,宋儒后来有意无意也对宋意的态度好些了。 朝中的大臣鼻子灵的很,敏锐地发觉了这个事情,先后有些人慢慢朝着宋意身后站。 已经被封王的皇子们有了些不满。 刚下朝,大皇子宋柘便在宫门口朝着宋意发难:“哟,这不是五弟么?怎么,伤养好了?” “多谢兄长关怀。”宋意笑,不卑不亢,“父皇给了些药,管用的很。现下已经无事了。” 宋柘身后的幕僚冷笑:“区区庶子,在这里妄想得到陛下的垂爱?痴心罢了!” 蔡恒不甘示弱:“你怎么如此与五皇子说话?再怎么着,五皇子的身份也是格外尊贵,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当中斥责?” 宋柘挑眉,看着宋意。 宋意脾气似乎极好,这样也未曾生气,只是行礼:“兄长教训,五弟铭记在心。” 瞧他这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宋柘心里舒服了些,转身得意离去。 蔡恒轻声道:“五皇子莫气。” “这有什么好气的。”宋意不屑一笑,“以后这种事情见得多呢。” 这才哪到哪? 正要离开,刚刚抬脚,身后却传来一阵清脆稚气的声音:“站住!你踩住本公主的竹蜻蜓了!” 宋意转身,瞧见一个小姑娘站在不远处去,看上去小的很,说话都奶声奶气。 他心中稍微衡量,便琢磨了出来这是谁,微微一笑,亲自弯腰把脚下那只绿色竹蜻蜓捡了起来,拍了拍灰尘,递了过去:“六公主。” 宋笙接过,皱着眉,脆生生道:“你得向我行礼。” 蔡恒道:“这是五皇子。公主,你该叫五皇兄。” 宋笙抬着头打量宋意,半晌道:“我不认识你。我只有四个皇兄。” 宋意也不恼,瞥一眼四周,没什么人,也没宫女,大概是这丫头自己跑了出来,丫鬟都没跟上。 “那我现在和你说我是你皇兄了,”宋意直起身子,声音有些微冷,“公主还不行礼?” 大约是他笑脸没了,宋笙有些怕了,手中攥着竹蜻蜓退后几步,大眼睛里闪着惧色,声音都带了些哭腔:“你才不是父皇的孩子。”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宋意某个点,浑身散发寒气,眼神不善,漠然地看着这个妹妹。 “干什么呢?” 不知何时,萧斐然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语气微凉,冷冷瞥一眼宋意,“五皇子,这是萧贵妃的女儿。” “小舅舅!” 宋笙还记得他,连忙撒丫子往过跑,眼眶含泪,抽着鼻子抱紧萧斐然的大腿,抽噎着,有些委屈,“小舅舅…” 第二十三章:立储争议 萧斐然前脚刚从陛下那里出来,稍微慢了些,便瞧见这一幕。 他顺手摸了摸宋笙的脑袋,微微弯腰,神色褪去了冰冷,压低声音哄道:“小舅舅给你做了新的会飞的蝴蝶,让人送到你母后宫中了,笙儿去看看?” 宋笙怯生生垂眸,抿着唇:“真的吗?” 话音刚落,有几个宫女便匆匆赶来,吓的慌忙下跪:“见过五皇子,萧大人。” “带着公主回去吧。”萧斐然拍拍宋笙,“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乖些不要乱跑,过几日再给你做新的。” 宫女连忙拉过宋笙,小心翼翼哄着朝翊坤宫方向走。 待人走远了,萧斐然笑容顿时敛下,蹙眉:“干嘛和小姑娘计较?” “萧大人误会了。”蔡恒道,“是六公主没认出来五皇子,先没有行见面礼。” 宋意转身,似笑非笑,眼眸中带着一丝促狭:“身为她的哥哥,规矩不懂,我也不能教教?” “五皇子何必这样?”萧斐然挑眉,气场强大,轻声反驳,“这么多年您住在京外,也没人朝着您尊一声五皇子,怎么对着六公主倒是计较起来了?” 宋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整个人顿时变得具有了些压迫感,神情不善,语气都冰凉至极点:“萧斐然,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萧斐然瞧着他破防了,倒是笑的更加灿烂,声音也变得愉悦了些,眼眸微眯,说出来的话却是像淬了冰,声线微压,“再让我瞧见你对着六公主如此,我一定会向陛下参一笔。” “你多大了?还玩告状?” “不是只有这个办法,”萧斐然摇摇头,“是只有参给陛下,你才会害怕。” 确实,如今圣上的态度不慎明确,宋意自然是要小心些,更别说若是让宋儒知道了今日之事,怕是要发怒。 宋儒膝下有六个公主,却是最疼最小的宋笙,一是因为萧贵妃所生,二是宋笙确实天真烂漫活泼可爱。 疼惜的不得了。 宋意冷笑一声,再也不装和善,哼笑一声:“我们来日方长。” 说罢,转身拂袖带着蔡恒离去。 萧斐然抬眸,瞧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微微皱眉。 这个宋意,可比他上头四个哥哥难缠多了。 . “晓姐儿,你可知,你父亲准备要给孟知锦议亲了?” 刘氏刚从老夫人那里请安回来,神色慌张,进屋就直奔孟知晓,“哎呀,咱们可要想想办法。” “想什么?” 孟知晓正在刺绣,闻言只是抬眸撇她,“孟知锦嫁给未来太子不是众所周知的?” 说完,她动作却一顿,“可是太子还没立啊?” “就是呀。” 刘氏啧一声,坐在她身侧,眉飞色舞道,“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已经准备要立储君了!” 这话可不能瞎说。 丫鬟连忙关上门窗。 “您怎么知道的?”孟知晓疑惑,“父亲和您说的?” “我今日去给老太太请安,正要走,瞧见了孙氏来,我便留个心眼悄悄听了听,”刘氏嫉妒的眼眶都红了,“天呀,她竟然说要给孟知锦准备堪比公主出嫁的嫁妆!” 也太夸张了! “那是未来的太子妃,自然不能被别人小瞧了。”孟知晓倒是觉得没什么,“我是个庶女,爹爹自然不会在我身上多费心思。” “知晓,”刘氏突然正色,一双稍微年老的眼眸死死盯着她,“你敢不敢和她争一争?” 孟知晓一愣:“争什么?” “太子妃的位置。”刘氏嘴角忍不住上扬,“同样是你爹的女儿,凭什么孟知锦出生就是要做太子妃?庶女怎么了?若是太子只要你,还轮得到她?” 孟知晓默然。 她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幼时已经做好了嫁给寻常人家的准备,只是刘氏说的话好像挑破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不甘和遐想。 “陛下还没有下立太子的旨意。”刘氏继续道,“但是孟知锦也没有及笄,不可能一下子便下婚约。” 这么多年,刘氏早就被孙氏这个大夫人压的喘不过气来,狠狠道,“你和孟知锦不过就差一岁,她能做的你也能做。” 孟知晓起身,在屋里缓缓踱步思量:“只是我如何能让未来的太子中意我呢?” 刘氏浅浅一笑,喝口茶,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她:“这你就不懂了。不一定非要太子喜欢你,也可以让孟知锦自己出点儿事,自然太子就不会要她了。” 孟知晓身躯一震,到底是个小姑娘,听着刘氏这样说,忍不住皱眉:“姨娘,那样孟家的名声也臭了。” “何必让所有人都知道?”刘氏笑出了声,“你不能只让太子知道?” 太子顾及孟康年的脸面,自然不会说出其中缘由,只会退婚。 孟知晓松口气:“那我现在该如何做?” “过几日不就是孟知锦生辰了吗?”刘氏起身,拉起孟知晓的手,轻声道,“来的人会很多,必定有许多公子哥儿。” 孟知晓抬眸,有些诧异:“您是说…” 刘氏拍拍她的肩膀,正色:“晓姐儿,咱们母女翻身的日子就看这次了。” . 宋儒确实私下准备立储,这件事情只同萧孟黎三家老爷子商量了一番。 三皇子宋衽,不屑争斗,主动请缨前段时间南下去治水患,一走就是半年,深得民心,肯吃苦,体恤百姓,是不二人选。 不过这个宋衽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出身不高,生母只是个小小贵人,早些年去世了。 皇后膝下无子,一直想要孩子,却没有什么子嗣缘,明里暗里说了多次想要个孩子抚养。 宋儒有些忌惮张家,一直推脱。怕让张家恃宠而骄。 萧老爷子沉思片刻,连忙道:“陛下,既然已经心许三皇子,大可以再等等,不对外宣旨。” 三皇子也可以让萧音柔争取一下。 宋儒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只是笑了笑:“可是朕已经准备过段时日等三皇子回来昭告天下。” 孟康年也措手不及。 他一直不太看好宋衽,这孩子虽然上进努力,却没什么背景,被封为太子日后也有可能被人拽下来。 那孟知锦岂不是辛苦? 孟康年的神色落入宋儒眼底,他抬手指了指:“你家大女儿,快及笄了吧?” “正是。”孟康年弯腰禀报,“下年五月中旬。” 第二十四章:她的生辰 “那便好。” 宋儒微微点头。 黎相站在一侧未曾说话。他压根也没打算把黎芸嫁到宫中,没有那么大的名利心,况且黎芸也不愿。 立三皇子为储这事儿自然而然敲定了下来,心照不宣地守着秘密。 只不过孟康年没想到这个事情让刘氏先打听到了。 . 孟知锦生辰的请帖陆续发了出去,皆是她亲笔所书,诚意满满。 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这是日后的太子妃,怎么敢不来,都悉心挑选生辰贺礼。 孟康年并未与萧相明着撕破脸,碍于情面也邀请萧府前来赴宴。 萧相坐在正厅看了几眼请帖,随手扔在了桌上,摸着胡子哼笑:“孟相之女生辰宴,我便不去了。你们兄弟二人去就罢了。” 萧流云喝茶的手一顿:“要不要带着诗若?” “当然要带,”萧斐然翘着二郎腿悠悠道,“爹娘不去,自然大嫂要去。不然咱俩去岂不是尴尬?” 萧相点点头:“带着吧。” “话说这孟家长女也快及笄了,”萧流云斟酌片刻道,“孟相的长女也算是养出来了。” “那可是未来的太子妃。”萧相不屑一笑,“只有孟康年才在意这个。” 萧斐然出乎意料的没有接话,想起了西山那夜孟知锦被绑的模样。 他其实不是后来才瞧见,在孟家那小姐拿匕首狠狠刺向匪徒时他就已经在不远处了,虽在深夜,萧斐然常年练武,眼神好的和在白日看东西一样,他亲眼瞧见孟知锦的狠戾。 仿佛在宫中给太后娘娘献贺礼大气稳重的不是她本人一样。 孟知锦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下手快狠准,丝毫不带犹豫,干脆利落,没有拖泥带水,仿佛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萧斐然没有见过大家闺秀性格是这样的,其它姑娘哪个不是常年处在闺中柔柔弱弱? 哪里有这般胆识的女子? “斐然?”萧流云瞧见他板着脸不说话,有些稀奇,“怎么了?你认识孟家姑娘?” “不认识。” 萧斐然抬眸,漫不经心喝茶,“我向来不喜欢与深闺女子打交道。” 他虽身为男子,却也知道女子的名声尤其重要。那夜西山发生的事情除了慕白,半分也没有外传出去。包括那日审讯匪徒细节时,萧斐然也有意让慕白避开,免得对孟知锦有了看法。 “你就是喜欢醉香楼里的是吧?” 萧相嗤笑,“我可警告你,别假戏真做,搞出什么别的东西。” 萧流云笑道:“父亲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那日长姐写信给我,说觉得黎家姑娘十分不错,配得上容楚。” 萧斐然挑眉:“谁?” 黎芸? 他摆手,“黎相那长女,颇有心机,我可承受不了。” 萧相垂眸想想:“太后生辰我见过一次,确实不错。长得十分好看,比孟家那女也出色。” 萧斐然受不了了,起身道:“我还是去昭狱罢。” 哪里好看了?长了一副会算计人的相貌。 . 一眨眼,孟知锦十四岁生辰到了眼前。 佟春和佟夏高兴得很,一大早便兴冲冲把宴服仔仔细细挂了出来,生怕哪里有了褶皱,翻来覆去小心翼翼看了多遍。 丫鬟正在给孟知锦上妆,铜镜倒出来那俩丫头喜不自胜的样子,孟知锦有些无奈:“你们真是…” “小姐不懂,”佟夏转身,端了杯茶走上前,笑着,“今年的生辰可不一般。这可是您及笄前最后一个。” 及笄完,就要出嫁了。 孟知锦笑意微敛了些,下一秒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姑娘黑发如云,肌肤胜雪,容颜清丽,眼眸微垂,明净清澈。 这是十四岁的自己。 她在心中叹口气,上一世的自己从未想过七年以后会那般饱受屈辱的死去。 “小姐,不高兴吗?”佟春走了上来,瞧见孟知锦发呆,忍不住逗她笑,“我们姑娘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了。” 孟知锦失笑:“说什么呢?” 吉时快到了,孟府热热闹闹的敞着大门,开始迎接宾客。 率先来的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带着几箱贺礼笑意茵茵:“太后身子不便,特地让老奴前来,特祝大小姐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孟知锦身着一身淡蓝色长裙,衣袂飘飘,绣着精致的花纹,配着金丝银线,更加衬着腰间盈盈一握。 一张鹅蛋脸白里透着红,眸含春水,笑靥如花,声线温柔,规规矩矩行礼:“多谢太后娘娘,还请嬷嬷代知锦问好。” “自然,自然。”嬷嬷替太后露了脸便目的达到,与孟康年和孙氏道别,乘轿离去。 后面的宾客眼都看直了,不禁多看了几眼孟家府邸的牌匾。 心中哑叹,当真是受宠啊。 太后都惦记着。 孟康年朗声大笑:“来来来,诸位进府入坐,人多,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各位海涵。” 孙氏今日打扮的也格外华丽,年过三十却保养得体,脸上堆着笑容,有意无意道:“这次宴辰是我家长女自己亲自置办,是小姑娘第一次,若是有不合心意的,只管同我们夫妇二人说就是了。” 众人一听,下意识看一眼不远处的孟知锦,又忙着客气:“哪里哪里。还是孟兄有福气,养的女儿亭亭玉立,真叫人羡慕。” “哈哈哈,快快快,进去落座吧。”孟康年笑,迎着人进屋。 今日天气也极好,五月中旬的生日,热的不是很厉害,相反吹了些冷风,倒是凉快。 黎老爷子带着黎芸也来了,带着一箱贺礼,一进府,众人连忙走来行礼。 “恭祝孟姐姐生辰,”黎芸绕到女子宴席,展开笑颜,“妹妹特地挑了几匹浮光锦献给姐姐。” 浮光锦展开光彩照人,价格不菲,制成衣裳更不用说,炫目无比。 来了的几个姐妹七嘴八舌赞叹:“当真是珍贵。” 孟知锦笑着让佟春收起来,细声细语道:“多谢妹妹,我十分欣喜。” 黎芸细细看了看她的神色,并没有看出来她的异色,便放下心来。 看来孟知锦没有查出来什么。 女子宴席这边还没怎么热闹,男子那边便喧哗起来。 “哟,萧家兄弟来了。” 众人不自觉望过去。 萧流云携着妻子方氏,率先进府,二人琴瑟和鸣,是一段佳话。 方氏虽已生子,举手投足之间却还像是个少女,被人打趣他们夫妇感情好,还不自在地羞红了脸。 萧流云与方氏落落大方,笑着送贺礼,朗声道:“祝孟家长女岁岁年年,如花似叶,共占春风!” 宴辰此时就像已经到达了高潮,孟知锦行礼,莞尔一笑:“多谢萧兄和嫂嫂。” 萧斐然此时也走了进来,此人今日难得穿了个月白色的衣裳,青玉缎带,身侧一如既往带着佩剑,就这么长身玉立站在萧流云一侧,这么一看,兄弟二人相貌有些相似,却气度不同。 “孟大小姐,”萧斐然神色如常,瞧见她今日的容貌,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却转瞬即逝,沉默半晌,轻声开口: “生辰吉乐,诚愿花开满襟。” 第二十五章:毁她清白 孟知锦微怔,展颜而笑,柳叶眉弯弯,唇红齿白:“谢过萧大人。” 萧斐然从慕白手中拿过一个精致的玉盒,漫不经心递了过来:“没什么好送的,想来大小姐也什么都不缺。这是前几年平定战乱偶然所得的小玩意儿,送与姑娘聊表心意。” 佟春慌忙接过。 “多谢大人。”孟知锦也不知道这盒子里装了什么,倒是也不甚好奇。面上儿却是做足了排场,“大人口中的偶然俗物,可是小女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的东西,定然好好收着。” 萧斐然内心忍不住嗤笑。觉得这个孟知锦实在是会装,不管是在什么场合,都如鱼得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陆陆续续宾客都来齐了,孟知青负责招待男席,倒是和他们交谈甚欢,一派和气。 长辈们都在孙氏和孟康年那一桌,女席离得稍远些,遮了一层薄布,看不清里面的姑娘们。 陆续上了几道饭菜后,孟知锦才姗姗来迟,客气的招待:“姐妹们可别拘束,只当是自己家一般。” 刘家小女刘戚一如既往看着孟知锦就放星星眼:“不知哪道菜是姐姐亲手做的?妹妹一定尝尝。” 孟宛姝吊着嗓子道:“我家大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会做这些东西?” 刘戚有些尴尬。 “平时确实不做,”孟知锦浅浅一笑,“只是今日众姐妹们都来,我实在是感激,这五味杏酪鹅,排灼羊是我亲自算是上手的佳肴,妹妹不妨尝尝?” 众姑娘们就算心中再有不满,瞧着她这般态度,也不好再刻薄,给面子的动了筷子。 品尝完,黎芸率先夸赞:“真不错。这杏酪鹅甜而不腻,姐姐好手艺。” “喜欢就多吃些。” 孟知锦堪堪入座,这才发觉身侧坐着的是孟知晓,瞥她一眼,只见后者坐立不安,神色也不似平常那样从容。 “二妹不舒服?”孟知锦侧头悄声问,“要不下去歇息一阵儿?” 孟知晓咽了咽口水,抬头看了看外面,转头低声娇弱道:“我好像有些中暑。” “中暑?” 孟知锦觉得好笑,今天太阳都不毒,怎么就中了暑气,不过她还是顺着说,“那你去休息吧。” “我的丫头去苑里给我拿东西了,长姐…不知可否劳烦你同我一起回去?我实在是害怕。” 这借口有些拙劣了。 孟知锦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阵儿,孟知晓垂着头,低低道:“妹妹身份低微,怕遇到外人紧张丢了姐姐的脸。” “我陪你去就是。” 孟知锦起身,留着佟春佟夏招待客人,悄无声息与孟知晓离席。 黎芸坐在不远处,定定看着她们二人从正厅后侧离开,唇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 原著里确实有这一茬,孟知晓在闺阁之中艳羡孟知锦,想要让她身败名裂。 可惜了,黎芸悠悠叹气。 “黎姐姐怎么了?”身旁的千金好奇的问,“好端端叹什么气?” “没事,”黎芸扶了扶发簪,轻描淡写揭过,“这点心不错,你尝一个?” . 今天日子特殊,后苑没什么人。孟知晓想起刘氏的叮嘱,说段家小公子一定会去后苑假山处撩拔小丫鬟。 只要带着孟知锦过去,段家那厮也一定会出言调戏,待到时机成熟,孟知晓此时只需要大声喊叫引来旁人,留孟知锦在原地,自己离开便得已脱身。 这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恶名昭著,实在是段家老爷子还算个体面人,也不好不叫。 段家小公子出了名的馋女色,就喜欢盯着漂亮的姑娘看,不过不敢对大家族女子干些什么,只是喜欢调戏小有姿色的婢女丫头。 孟知晓其实内心有些纠结,却又觉得刘氏说的对。 同样是孟家的女儿,一个爹生的,凭什么孟知锦生来就尊贵? 想到这儿,她心下的不安也少了些,主动道:“姐姐,我头晕的厉害,我们去假山那边歇息一阵儿吧。” 孟知锦脚步一顿,心下早就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 孟知晓上一世也干过这样的事情,只是孟知锦当时的脾气太烈了,在假山后把段家公子一把推倒了池塘里,昏迷了小半月。 段老爷子快气疯了,大闹一场,和孟康年差点决裂,所有人都觉得孟知锦的性格太过于夸张,反而当时的孟知晓站在一旁柔柔弱弱劝阻,让众人都觉得她识大体。 “行。” 孟知锦心绪百转,面色如常,扶着孟知晓过了小桥,走到了后面的假山。 孟家的假山自打建府就在了,很高,站在后侧几乎旁人看不见。 意料之中,段家公子确实在这里,不过是在最里面,百般无聊坐在一块台阶上叼着草发呆。 等着路过的猎物。 “啊,”孟知晓坐在石头上,故意大声道,“长姐,你也坐?” 孟知锦看着她做戏的模样,只觉得滑稽可笑。这般拙劣的手段,自己上一世就和瞎了眼一样,什么都看不懂。 她莞尔:“妹妹坐吧,歇好了一定自己回苑,姐姐就先回前面招待客人了。” 说罢就要走,孟知晓急了,声音更大了些:“姐姐!” 孟知锦停了脚步。 段家公子也听到了动静,起身微微侧头看了过来,瞧见两个女子袅袅婷婷站在不远处,心下一喜,出言调戏:“哟,这是谁家姑娘?” 孟知晓听见陌生男子的声音,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立马站起来就要喊起来。 “救——” 话还没说出口,嘴便被人捂住了,孟知晓诧异,却闻到了孟知锦身上淡淡的香味,她瞪着眼睛“呜呜”挣扎。 “二妹要喊什么?”孟知锦在她耳侧微微低头耳语,“就是遇见个公子罢了,妹妹躲开便是,喊叫着让人都知道了,你以后不嫁人了么?” 孟知晓只觉得孟知锦这样子像是冷静的厉鬼,害怕的不得了,不敢动了。 “本少爷当谁呢,”段家公子笑着走上来,就比孟知锦高一些,肆无忌惮上下打量她们二人,“孟家小姐吧?” 孟知锦捂着孟知晓的嘴后退了几步,笑意盈盈,眼底却是对他的厌恶:“是。不小心叨扰到了公子,公子怎么不在前厅用膳?” 第二十六章:腌臢法子 “出来放放风。也得亏出来了,不然怎么能碰的上两位姑娘?” 段子墨嬉笑,瞧见四下无人,竟又靠近了她们些,“孟大姑娘今日生辰,可要好好玩。” 这般下流的话说给大家闺秀,本就是一种嘲讽和屈辱,孟知晓急的眼都红了,被孟知锦捂着嘴摁着,动弹不得。 “那是自然,我二妹身子不适,所以想来此地歇一阵,既然公子在此处,那我们姐妹就先告退了。” 说着便要扭身。 “慢着!”段子墨出声,“既然姑娘们来都来了,不如同我说说话?” 早听闻这孟家长女美的不可方物,如今一见,果真如此,肤若凝脂,腰间纤瘦的盈盈一握。 孟知锦垂眸,冷冷瞥一眼孟知晓,松开捂着的手,抬头看着段家公子,冷冷扯唇:“公子好会说。听说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三四个通房,当真是….” 她唇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害,有个通房都要生了吧?” 这事情除了段家上上下下没人知道,更遑论传出去? 段子墨眼神一下子暗了起来:“你是如何知道的?” “公子年纪轻轻便要有孩子了,”孟知锦捂着唇轻轻一笑,“日日笙歌,可要注意身体呀。” 这话有些越界,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 孟知晓吓得要死,一个劲儿缩着脚步后退,想趁机逃跑。 “妹妹要干什么去?” 孟知锦玩着手帕,漫不经心地叫住了她,“你不是非要来么?你陪着段家公子好好聊几句?” “不..不是,姐姐..”孟知晓害怕的都要哭了,整个人无助地啜泣,“姐姐,我不知道公子在这里。” “是吗?” 孟知锦侧头横她一眼。 段子墨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恼羞成怒,便要上来拽孟知锦:“你敢这样说我?我通房多关你什么事?” 孟知锦冷冷瞧着这人扑过来,再快要过来的时候迅速闪身,抬鞋狠狠的踹了一脚,段子墨“砰”一声撞在了一旁的假山石上。 嗷嗷喊疼。 孟知晓终于忍不住了,哭出了声,到底是个小姑娘,再有胆量瞧见这情景也吓惨了。 “你再哭一声试试看?” 孟知锦走了过来,冷冷垂着眼看她失态,抬起她的下颌,捏着下巴,死死盯着她,语气不善,“我警告你,孟知晓,你若是再敢想这种腌臢法子来丢我的脸,孟家的脸,” 她微微弯腰,与孟知晓对视,红唇勾起,压低嗓音,“我有上百种方法弄死你和你姨娘。” 孟知晓红着眼眶:“姐姐,对不起姐姐,妹妹鬼迷心窍了…” 段子墨扶着腰站起来,整个人如同暴躁的小兽:“孟知锦!你完了!” “怎么?要告状?”孟知锦侧头,赏了他一记冷眼,“你大可以去前厅闹的人尽皆知,只是你也要想想你的名声早就在京城败光了,信谁不言而喻。” 段子墨呲牙咧嘴的就要走上来:“那你的名声也臭了!说不定你家还会把你嫁给我!” “扑哧。”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 孟知锦下意识看过去。 萧斐然站在原地,抬了抬手:“不好意思啊,我无意路过听到的。” 萧斐然的名声在京城还是颇有威望的,段子墨不敢当着他的面造次,骂骂咧咧从后面走了,走之前不忘狠狠瞪一眼孟知锦:“走着瞧!” “恭候公子。” 孟知锦挑眉,“不过公子确实要注意身体了,别英年早逝,想报复我都有心无力。” 段子墨哼一声,快步离去。 萧斐然远远地看着她们姐妹二人,环着手倚在桥面上,笑道:“孟家小姐,别耍威风了。你爹娘找你呢。” 说罢吹了声口哨,悠悠离去。 孟知晓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泪珠一颗一颗落在地上。 闺中之女,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害怕极了。 那可是臭名远扬的段子墨啊!孟知锦怎么不怕呢?若是他真的生气了,两个弱女子怎么是他的对手?! “孟知晓。” 她发着呆,孟知锦却开口叫了她一声,语气冰凉,神色平静,居高临下道,“这是最后一次。你和你姨娘那点儿心思谁看不出来?” “大姐,对不起大姐,你别告诉爹爹,求你了。” 孟知晓哭着求饶,“爹爹本就不喜欢我,如果知道了,定会责罚。” “你也知道会责罚你?”孟知锦厌恶地瞥她一眼,“你性子虽比宛姝恬静,却远不是面上儿那么清纯无害,你当真以为我纵着你便是我傻吧?” 说罢,孟知锦拂袖而去,不忘打破她的幻想:“此事我一定会告知父亲。” . 前厅的正宴转眼到了傍晚,陆陆续续宾客们皆纷纷离去。 方氏临走不忘上前与孟知锦道别,温柔的笑着:“知锦,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自然可以。”孟知锦垂着头害羞笑,像是不好意思,“我很喜欢您。” 方氏眼神柔软,看一眼萧流云,道:“知锦,你容貌出色,性格也开朗。听闻你的女红十分不错,有空给我的孩儿做身衣裳吧?” 方氏家在京城经商,以香料起家,是普通人,却也家财万贯。 “嫂嫂不嫌弃就好。”孟知锦笑道,“不日将亲自送到您府上。” 方氏拍拍她的肩膀,眼眸满是欣赏,与萧流云去和孙氏道别离开。 萧斐然跟着出了大门,临走路过孟知锦,轻飘飘扔下一句话:“今日之事,黎家那女瞧见了。” 孟知锦笑笑:“萧大人慢走。” 萧黎两家陆续离开,府中终于安静了下来,婢女丫鬟们连忙开始收拾残局,忙得不可开交。 孟家长辈也寒暄一番,该回苑的也告辞离去。刘氏站在角落,死死看着孟知锦,咬着牙道:“这小贱人!” 刘氏的婢女垂着头不敢吭气。 孟宛姝昂着头走过来,从怀里递出一把淡绿色的扇子,凉凉道:“呐,给你的生辰礼。” 是一把做工精致的玉扇。 “三妹有心了。”孟知锦接过,冲着她眨眨眼,“知道我怕热,便送把扇子,我很是喜欢。” 孟宛姝哼一声:“那也不看谁送的。” 说罢,收敛了起来,朝着孟康年行礼:“大伯,那我便回去了。” 孟康年摆手:“去吧。” 孙氏笑容顿了顿,疑惑地四处看看:“知晓呢?” 第二十七章:审时度势 刘氏听见了,屏住呼吸,捏紧了手帕,半晌才脸色铁青的走过来,声音都打颤儿:“知晓不舒服,先回去了。” 孙氏不大高兴。前段时间才看这丫头顺眼点,现在却这般不懂礼数,嫡姐还未走,自己就先退场了。 “哎,不舒服就请太医看看,”孟康年蹙眉,交代了几句,“晓姐儿怎么隔三岔五就病?” “哪里是病了呀?” 佟春看一眼孟知锦,在后者的提前授意下轻声道,“老爷,二小姐今日差点闯下大祸!” 孟康年与孙氏对视一眼,问:“怎么了?” 刘氏咬着牙,打断:“哎,没怎么。今儿宴辰上知晓与大姑娘拌了几句嘴…” “父亲,”孟知锦垂着眼眸,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假意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女儿也是忍着,此等丑事若是传出去我可没法做人了。孟家的姑娘们以后也去投河自尽好了!” 孙氏瞧了眼天色,心下明白了些许,狠狠瞪了眼刘氏,转而去抓孟知锦的手:“别站着了,进屋说。” 厅外还有下人们收拾残局,免得被听了去。 屋里,孟知锦擦着眼泪,委委屈屈说了个大概:“那二妹身体不适,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去送送,谁知半路上遇到了那段家公子…” 佟夏连忙接着话道:“是呀,小姐哭着回来我和佟春都吓坏了,问了几句才知,这二小姐是故意的。” 孙氏横一眼刘氏,刘氏连忙下跪,缩着身子哭道:“夫人,老爷,是妾身的不是,没有教好晓姐儿,是误会呀!” “误会?误会什么?”孟知锦哭哭啼啼拿着手帕抹眼泪,“二妹妹都和我承认了,她就是事先知道那段家公子不是什么好人,想把我诓骗过去…若不是女儿溜得快,岂不是…” 说罢,她眼泪簌簌地流,本来今日是过生辰的好日子,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孟康年又心疼又气,哑着嗓子唤人:“给我把孟知晓那不孝女叫过来!” 刘氏抬起脸,还有些姿色,哭着求:“老爷,老爷,知晓真的身子不适,早早就歇了。” “只要还喘着气,就得来!”孟康年平日不怎么发火,难得动怒,“刘氏!我早就说过你把知晓养在大夫人名下,你非要自己养!看好好的姑娘养成什么模样了!” 孙氏冷眼看着,轻轻拍拍孟知锦的后背,温声道:“没事,娘在呢,不怕啊。” 孟知锦顺势埋到孙氏的怀里,嘤嘤哭泣:“女儿难受的紧,却还要送那些来贺礼的宾客,一个下午憋的心口疼的慌。母亲,我实在是想不通妹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正说着,孟知晓被嬷嬷扶着进来了,素着一身衣,妆发早就卸了,看上去身如纸薄,憔悴的很,刚进来便利索的跪下磕头,带着哭腔:“父亲,母亲,知晓对不起姐姐。” 孙氏看她越发不顺眼,隐忍着怒斥:“你这没良心的死丫头!亏我还带着你去西山寺求符!你可知你大姐是什么身份?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她环顾一圈四周,确认没外人,也压低了声音,狠狠道:“你是要毁了锦姐儿,毁了家中所有女眷吗?!姝姐儿,琪姐儿,以后都不嫁人了吗!” 孟知锦擦着眼泪的空隙,轻轻瞥一眼跪在地上打颤儿的孟知晓,意料之中看见她咬着唇不服输的模样。 只不过她也很会审时度势,放低了姿态:“都是我的不对,再也不会有下次。” 说罢,她朝着孟知锦这个方向跪下就要磕头,好不可怜,“大姐,妹妹给你赔不是。求你给我和我姨娘一条生路!” 这话一出,众人愣了一下,面面相觑,又看向眼睛已经哭成核桃的孟知锦:“什么意思?” “姐姐说,如果下次再不顺着她,便杀了我和我姨娘。”孟知晓号啕大哭,扑到刘氏怀里哽咽,“呜呜,姨娘…” 刘氏立马明白了,也跟着哭:“锦姐儿,大夫人,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好一招釜底抽薪。 孟知锦心中冷笑,面上却梨花带雨,比起跪在地上的光打雷不下雨,倒是赢弱:“父亲,妹妹这是怪我呢。今日好容易脱身,我便呵斥了几句,我告诫说,二妹,这事儿必然是要和父亲母亲说的,不然万一传出去,孟家都没有防备。” 她微微敛眸,大颗眼珠滚落,抽泣:“我并没有说要对刘姨娘与妹妹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都吓成这样了,我还怎么可能说那些话?” 孟知锦这言之凿凿的模样,在场人早就信了一大半,孟康年蹙眉,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发落。 正厅门“吱呀”一声开了,孟老夫人周氏出现在了门口,拄着拐杖,由嬷嬷搀扶着,白发苍苍,神情却平静,几步进了屋坐在主位。 众人连忙行礼请安。 “母亲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孟康年上前轻声道,“儿子去给您请安就是。” “我听说锦姐儿受委屈了。”周氏声音不大,却很有威慑力,一双混沌的眼眸死死看着跪在地上的刘氏母女,“怎么,锦姐儿过个生辰都能哭成这样?” 刘氏害怕极了,连忙朝着老太太磕头:“老夫人,都是我的错,不干晓姐儿。” “当然都是你的错!”周氏哼笑,“难不成是我们孟家人有问题?” 孟知晓啜泣,不敢抬头。 “从今天起,晓姐儿跟着我住,我亲自管。”周氏挑眉,“刘氏教女不善,闭门思过一月。” 刘氏松了口气:“是。” 孟康年行礼:“劳烦母亲了。” “好了,别哭了。”周氏摆摆手,让孟知锦过来,满是褶子的手轻轻擦了擦她的眼眸,心疼道,“怎么肿成这样。女孩子家家的,今晚让丫头们给你敷敷眼,不然怎么见人?” 孟知锦怯生生抬着眸,扬起一个明媚的笑,眼角还挂着眼泪:“多谢祖母。” 孟知晓垂着头跪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周氏要离开时,连忙也起身跟在后头,看都没看一眼刘氏。 刘氏被人拖着拉到了祠堂,也没哭喊。 “便宜她了。”孙氏牵着孟知锦出了正厅准备送她回苑,一路上都皱着眉,“若是老夫人不来,我便亲自发落了她!” 孟知锦失笑,在夜色中没让孙氏看出来,沉默不语的样子让孙氏心疼坏了。 心中越发厌恶刘氏母女。 第二十八章:定情信物 宋意伤好些以后,照旧还是来黎家听学,对旁人也没有什么架子,好说话的很,这让一同听学的子弟都松了口气,相处的也算融洽。 五月底了,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京城闷热潮湿,出去一阵儿感觉都能把人晒化。 黎老爷子让下人弄了些冰西瓜来祛热,休息时间也不想在他们面前摆架子,只在课上来。 孟知青的座位在宋意旁边,二人听学这么长时间了,倒是没有认真说过几句话。 今日许是黎老爷子讲课没发脾气,众人心情都好了些,聚在孟知青座位旁吃西瓜,交谈甚欢。 苏家少爷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这个年纪的少男,最是喜欢吹牛:“你们知道咱们京城最美的女子是何人?” 众子弟“呦”地哄笑起来:“黎家长女吧?虽未曾见过,却也听闻一笑名动京城,还有才,可谓是仙女。” 这话是实话,黎老爷子养出来的姑娘确实各个都出色些。 宋意在一侧喝茶,身子板正,闻言笑了一声。 正打趣儿的几个公子哥听见了,连忙招呼他:“五皇子,来来来,一起聊聊?” 相处的久了,众人都不怎么惧怕他皇子的身份——毕竟不是很受宠。 “我刚回京城不久,也没见过。”宋意摆摆手,“倒是听闻过黎孟两家长女的名声,在京外也有所传言,说二人容貌倾城。” 孟知青轻咳一声,默默吃西瓜。 “孟家长女?”一少爷啧啧,想要说什么,又顾及孟知青,委婉了些,“也不是说不好啊,知青,你别生气。就是你姐姐听说很凶啊?” 自从那日生辰后,段家公子有意无意放出来谣言,污蔑抹黑几句孟知锦,小半个月,足以进了这些少爷耳里。 孟知青蹙眉:“长姐与我一母同胞,脾气极好——你们莫要揣测。” 脾气极好? 孟知锦在孟家打了个喷嚏。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再开什么玩笑,有些扫兴:“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都学了好几个月了,真是无聊。” “黎家后苑就在正厅后侧,”苏家少爷努努嘴,撺掇,“怎么着,要不要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遇见黎家姑娘。” “嘘——”那人连忙压低声音,“这也敢说,不怕黎相出来训斥你?” 苏家少爷撇撇嘴,有点儿失落,看一眼板着脸的孟知青,道:“你也不感兴趣?” “刚来听学那日,有幸见过一次黎家姐姐。”孟知青倒也不是炫耀,实话实说罢了,“所以不甚好奇。” “真的?她好看还是你姐姐好看?” “都很好看。”孟知青一板一眼回答,并不想落下舌根,“都是姐姐,所以你们也别有什么想法,不然我定是要和黎相告一状的。” 众人不敢揣测了,悻悻转头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宋意起身,拂了拂衣袖,悄然离厅,没让旁人注意到。 这天儿确实是热。站在后苑的小桥靠近些湖边,吹来的风还凉爽些。 宋意垂着眸,隐在树后。 过了大约一刻钟,有细细脚步声传来,宋意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五皇子。” 黎芸的声音柔柔,独自一人站在不远处,轻声开口,“等很久了吗?” 宋意转身,看着面前的姑娘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裙,衬的肤色格外的白,一张无可挑剔的脸上有淡淡的妆容,唇脂的颜色竟也是他喜欢的。 “刚来。”宋意的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瞥开眼神,一下子也不知道找什么话题,有些紧张,“…黎姑娘,最近天气炎热,可别中了暑气。” 黎芸早知他要说什么,意料之中罢了。她装作很害羞的模样歪了歪头,故作天真:“五皇子——” 她抿着唇,压低声音,有些紧张,“您也是。” 二人自从第一次因为风披结缘以后,黎芸又想方设法在府中与他偶遇了几次,终于是让宋意把她放在了眼里。 ——可能这是男女主光环吧,黎芸心下想了想,原著本就是自己和宋意才是主角,大概是有些说法在里头的。 两个人站在黎家的小树林中,繁霜和蔡恒各自在不远的两边守着,默不作声。 时辰差不多到了,黎老爷子马上就要回去上课,宋意有些不舍,却又不得不告辞:“我先走了,姑娘可要早些回屋去。” 扭身正要离开,黎芸轻轻唤住了他,上前走了几步,靠近了些,宋意甚至都能闻到她身上的清香。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却没动。 “五皇子,”黎芸看着宋意的衣裳,发现他的后颈都被汗水打湿,低语,“我…我亲手做了个香囊,希望…公子不嫌弃…” 宋意整个人愣住了。 女子主动送这些东西,代表的意义是什么他心知肚明。 到底是从前在京外连个通房都没有收过的纯情男子,轻而易举被这招式拿下,整个人嗓子都哑了,说出的话都带些结巴:“呃…黎姑娘…” “公子是嫌弃吗?” 身后的黎芸声音低沉起来,“是嫌弃我的身份吗?” 宋意猛地转身,发现二人的距离竟然如此近,近到好像可以看到黎芸眼睛里闪着的泪光,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不是,只是太贵重了。”宋意缓过神,“我会很喜欢。” 黎芸心中暗自嗤笑。 面上儿却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连忙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淡蓝色的方形香囊,做得很是细致:“公子不嫌弃就是了。” 这相当于定情之物吧? 宋意平时在朝中算计的脑筋一下子和断掉了一般,鬼使神差接过,还不小心蹭了一下黎芸白嫩的手心。 他像是触电一样,连忙接过,突然觉得这香囊像是烫手山芋。 “那…我先走了。”黎芸看着他收起来,忍不住笑了,眼睛下面有个小小的痣,看上去很是俏皮,一步三回头不舍地离开。 蔡恒听着树林里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走了过来,只瞧见宋意呆愣在原地:“五皇子?” “嗯?” 宋意恍然回神,“怎么了?” “该上课了。”蔡恒小心翼翼,“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已经半个时辰了吗? 宋意连忙转身朝侧厅走去,心中暗暗思虑,为何每次一见到这个黎家长女,便和被人控制了一样?总是情不自禁就想同她亲近。 好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 他捏紧了袖中的香囊,却也没多想,快步离开。 第二十九章:冷静自持 当今的皇后娘娘在宫中要举办一场开春宴,给世家都送了请帖,邀请来小聚一番。 这场开春宴醉翁之意不在酒。据说陛下有意想为大皇子择一位福晋,由皇后来瞧瞧有没有什么好姑娘。 众人都是一个赛一个的聪明,京城中的命妇更是一个劲儿的打探消息,又去打听宋柘的喜好。 宋柘年纪不算小了,平常人家早就应该有通房了,只是宋柘想在陛下面前立一个不太近女色的形象,一直也没什么人伺候。 宋柘之母崔贵妃崔氏,因有长子,常常自觉高人一等,平日甚至连皇后张氏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只有一个女儿还能和她平起平坐的萧贵妃。 这次的开春宴难得把人都聚齐,太后和陛下自觉没去,由着张氏来办。 今个儿天气略略有些阴,众人落座在御花园的亭内,忍不住看看四周同龄的姑娘们,暗暗比较一番。 这场宴会办的有些晚了,往年都是在四月初就结束了,今年因为边境势力不稳,宫里无暇顾及这些,这才弄到五月里。 御花园布置的格外精致,占了小一半地方都是姑娘们。妙龄女子都还未曾及笄,长得一个比一个俏。 未过多久,皇后和两位贵妃娘娘便到了。 张氏不喜奢华,平日里多是朴素,不过排场不小,带的金银首饰皆是价值连城,尊贵无比,一身大红色衣裙显得整个人愈发贵气。 萧氏也很低调,拉着小女儿落座在皇后身旁,唇角带着浅浅笑意,一双眼眸风情万种。 相比下来崔氏便架子很大,走路都走在张氏前头,穿的衣裳又亮又颜,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 “参见皇后娘娘,萧贵妃、崔贵妃。” 下头的姑娘们连忙规矩行礼,声音都如同黄鹂鸟儿,清脆好听。 “平身吧。”张氏摆摆手,笑道,“不必紧张,都不必拘谨。。” 话虽如此,却也没人敢小瞧这场开春宴——谁都很想嫁给宋柘。 虽然是庶子,却是陛下的长子,未来成为太子也是极有可能的。 孟知锦坐在下面靠前些,今日打扮的特地随意了些。孙氏亲自交代了,不能让她太过于亮眼,毕竟太子是谁还没有昭告天下。 黎芸坐在她身侧,眼眸微敛,体态一如既往板正,轻轻拿起茶杯珉一口,浅浅地露着识大体的笑。 崔氏扫了一眼众人,忍不住嗤笑,话里话外带着些贬低:“我当有那出彩的呢,结果都一样。” 她倒是觉得谁都配不上大皇子。 只是——崔氏不经意瞥一眼孟知锦,想起父亲托人告诉交代自己,要同孟家交好,以后孟相说不定还可以在圣上面前多多提一提柘儿。 思及此,崔氏话题一转,懒懒倚在椅子上,捂着唇打了个哈欠:“听说孟相有个好女儿,当真?” 孟知锦挑眉。 张氏嘴角一顿,也笑了笑,接话:“崔贵妃也听闻了?确实,这丫头有几分本事。太后也喜欢。” 说罢,扬声道,“孟知锦可在?” 佟春连忙扶她起身站出去。孟知锦站在正中央,福身,沉稳道:“臣女在。”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粉色衣裳,不甚亮眼,甚至有些平平无奇。只是这张鹅蛋脸十分耐看,没怎么上妆也能看出来十分惊艳。站在下面也冷静自持,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度,可见一斑。 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没了,好奇的张望过来,多少带些妒忌。 “干嘛叫她呀?” “看在孟相的面子吧,”一个姑娘不以为然,“怎么着也要顾及些。” 崔氏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确实不错。” 六公主宋笙坐在一侧吃东西,睁着大眼睛看众人,天真道:“母后,这是在给我哪位皇兄找嫂嫂呀?” 下面的姑娘们一听,心下一喜,确定了传言没错,确实是要给宋柘择妻,连忙理了理发丝与妆容,得体的笑,期望得此殊荣。 萧氏摸了摸宋笙的头发,嗔怪:“说什么呢,吃你的东西罢。” 宋笙撇撇嘴。 孟知锦微微抬眼看向萧氏。萧音柔年纪也不是很大,可以说是还年轻,眉眼之间尽是对女儿的疼爱,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有些眼熟。 她垂下眼睛,莫名联想到了萧斐然。 不愧是亲姐弟,这双眼睛格外的相像,二人举手投足之间也颇有些一样。 张氏知晓孟知锦是要指给太子的,也没打算撮合,解围道:“听闻姑娘前些日子刚刚过了生辰?本宫没能亲自去,一阵儿赏你些锦绣绸缎带回去。” “多谢皇后娘娘。”孟知锦谢了恩,起身坐回了原位。 就这么坐了一阵儿,张氏才让她们自己去走走逛逛,笑着和众人开玩笑:“说不定以后还能再相见。” 姑娘们脸皮薄,羞红了脸。 “孟姐姐。”黎芸跟着出来,领着一众姑娘走到跟前,“怎么今日打扮的这般素?” “是啊,”孟知锦撇她一眼,懒得理,“夏日里实在是有些懒惰,不如妹妹,走在哪里都惹人注目。” 黎芸笑笑,也没说什么,自讨没趣罢了。在众小姐的簇拥下往御花园东边去赏花儿了。 萧氏正巧领着女儿去更衣回来,瞧见孟知锦一个人站在树下乘凉,袅袅婷婷走了过去,眸中闪过一丝莫名:“孟家女,怎么不和她们一起去?” “见过萧贵妃。” 孟知锦行礼,眼眸弯弯,“臣女惧热,便站在这里凉快凉快。” 六公主歪着头:“那这位姐姐不如同我们一起回宫去吃些冰酪酥?” “这…”孟知锦有些惊讶,不太好意思,“这不好吧,公主。” “没什么。”萧贵妃也没有不愿,“反正宴会结束也要好久,不如同本宫一起去罢。” 佟春佟夏连忙跟在后头。萧贵妃的仆人浩浩荡荡有几十个,这阵仗让人咂舌。 出了御花园,萧贵妃也没开口说什么,倒是宋笙叽叽喳喳笑,盯着孟知锦一个劲儿看:“姐姐,你真美,和我母亲一样。” 萧贵妃捂着唇轻轻笑了一声。 孟知锦瞧着萧氏没什么不满,松了口气,看着宋笙,抿唇笑,声音放柔:“六公主也十分可爱。” 宋笙高兴起来:“真的吗?可是我小舅舅时常说我淘气,一点儿都不可爱。” 说着,小丫头扁了扁嘴。 孟知锦知道她说的是萧斐然,也不好当着人家萧音柔的面说三道四,只是避重就轻安慰:“没有,臣女很喜欢公主,觉得您十分活泼。女孩儿不一定要安静沉稳才是好的。” 萧音柔看了她一眼。一张美丽的脸蛋儿上出了些薄薄的细汗,举手投足之间流露优雅,十分大气,半分没有逾矩。 想来家中规矩甚严。 第三十章:你都吃了 宋笙到底还小,松开贵妃的手自己小跑着往翊坤宫方向去了,后面的几个宫女连忙追着跟了上去。 萧贵妃没生气,只是宠溺地瞧着宋笙的背影,满眼疼爱:“要是公主一直这般就好了。” 贴身宫女笑道:“贵妃糊涂,日后六公主自然是要成熟些,择个好驸马,娘娘也好放心。” 孟知锦垂着的眼眸忍不住微扬了一下,没说什么。 萧氏的神色僵了一瞬,下一秒恢复如常,侧头看这个孟家女:“听方才皇后娘娘说,你唤知锦?” “是。”孟知锦低声应了。 “多大了?” “明年五月就要及笄了。” “哦…”萧贵妃了然,稍加思索便知道面前这个姑娘是当未来的太子妃养着的,难怪气度不凡,“本宫从前养在闺中的时候也同你现在一般,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孟知锦没说话。 她是从上一世嫁给宋意以后才开始长大,成天盘算着如何帮助他上位,越发严肃和古板,早就没了女儿家的俏皮。 “本宫虽有两个弟弟,却在府中从未受过委屈。”萧音柔朝着她笑了笑,“大抵是父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也是百般宠爱。后来入了宫,才慢慢明白我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孟知锦却深知其中的不易。萧音柔嫁给当今陛下的时候,宋儒还没有登基,小小王爷罢了,那时必然对年轻的萧氏有所宠爱。这么多年了,怕是早就没了意。 “娘娘如今有六公主这么可爱的女儿,可要保重身子。”孟知锦微微展颜,不显山不露水的安慰。 萧音柔失笑,正要说什么,便听见不远处的宋笙高兴的叫了起来:“小舅舅!小舅舅!!” 二人这才发觉已经走到宫门口了,远远看过去,萧斐然早就把宋笙举过头顶逗着她玩儿。 孟知锦停下了脚步:“娘娘,臣女要不先行离开吧。” 萧音柔有些为难,她倒是没想到萧斐然今日来了,但是孟知锦又是顶着大太阳陪着自己走到这儿,就让人家再回去?实在是不合适。 最起码也要进去坐坐。 “小舅舅!母妃她们来啦!”被举过头的宋笙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过来,“还有十分好看的孟家姐姐!小舅快些过去迎嘛!” 萧斐然闻言,黑眸闪过一丝诧异。转头便瞧见贵妃一行人走到了面前。 身旁是淡然自若的孟知锦。 二人不经意对视,下一秒装作不认识一般移开了视线。萧斐然轻轻把外甥女放下来,行礼:“萧贵妃。” 萧贵妃摆手:“起来吧。斐然,这是孟家之女知锦,来宫里坐坐。” “知锦,你应该听说过他,”萧音柔转而又介绍,“这是我母家弟弟,现在在昭狱任职。” “臣女见过萧大人。” 孟知锦垂眸,柔柔福身。 萧斐然只觉得好笑,面儿上也陪着装:“姑娘不必多礼。” 一行人一同进了翊坤宫院里,婢女早就备下了冰酪酥在阴凉侧,都规规矩矩等着主子。 众人落座,宋笙很懂事,等着萧贵妃说可以开始吃了,才用小手拿起一块儿递给身旁的孟知锦:“姐姐,你尝尝。” 萧音柔失笑:“你不是最喜欢吃了吗?怎么第一个先给孟姐姐?” “我喜欢姐姐。”宋笙歪着头笑,天真烂漫,“就和喜欢小舅舅一样喜欢。” 孟知锦嘴角的笑意微敛,瞧了眼对面的萧斐然,轻声道:“公主,这话不能乱说。” 萧斐然不喜欢吃这些甜食,却也甘愿坐在这里陪宋笙玩儿,听到这话,忍不住挑眉,道:“确实不能乱说,人家姐姐还没有及笄,和你一样是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 这话有些暧昧,尤其是从萧斐然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带些调侃和漫不经心,砸在孟知锦心里,仿佛一潭死水泛起了丝丝涟漪。 萧音柔倒是没多想:“笙儿,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明日少吃些。” 宋笙扁着嘴不敢说话了。 “今日皇后举办开春宴,我瞧着知锦实在是无聊,便说一道回来坐坐,快结束时再去就好。” 萧音柔看着萧斐然,轻轻笑了笑,“没想到碰到你来了。不是说过几日再来吗?” “昭狱近来没什么大事儿,父亲说让我来看看笙儿。”萧斐然没遮遮掩掩,大大方方道,“兄长家的小团子也一日比一日胖。” 萧音柔面露喜色,下一秒却有伤神:“我还没有见过。” 萧斐然顿了顿,瞥一眼埋头吃东西的孟知锦,沉声道:“周岁生辰自然会见到。” 孟知锦上一世嫁给宋意后,没有萧音柔这般畏畏缩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能就是这种态度,才让宋意觉得自己不敬。 萧音柔连弟弟的孩子都难以见一次,甚至都不敢说一嘴儿。 宫中的女人都可怜。 她忍不住心下暗暗叹了口气。 宋笙吃饱喝足了,便开始困乏,揉着眼睛嘟囔:“母妃,我想睡觉。” 丫鬟想要抱走,宋笙却拽着萧音柔不放,软软的撒娇:“我要母妃哄着我。” 萧音柔心化成一片了,连忙让宫女抱起来她,跟着起身,略带歉意地看着孟知锦:“你先坐着,等笙儿睡熟了,本宫再和你一同回席。” “娘娘去罢。”孟知锦起身行礼,浅浅笑,“臣女在这里待着也不合适,自行离开就是。” 萧氏也没勉强,朝着萧斐然点点头便匆匆离去。 一下子,院亭里就剩下了这二人,婢女侍卫都在不远处候着。两人上一次独处还是在西山寺,现在颇有些尴尬。 萧斐然看了她一阵儿,瞧着她板着脸谨慎的模样,觉得好笑:“孟家丫头,你在哪里都这样拘谨?” “大人说笑了。”孟知锦莞尔,“我一向性子如此,并不是有意驳您兴致。” 哦,还装。 萧斐然懒得再揭穿,瞧着二郎腿嗤笑:“用心打扮成这样,是为了入选福晋么?” 什么打扮? 孟知锦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分明是普通料子,而且头饰也不多,哪里看得出这是用心打扮了? 瞧着她语塞,萧斐然蹙眉,心烦意乱,觉得自己也是有些大病,大概是中暑了,怎么这般胡言乱语,说的些什么?酸里酸气。 “罢了,我先走一步。”他语气有些不耐,起身拍了下衣裳便欲离开,下一秒身形一顿,修长的手指轻轻把冰酪酥的盘子朝着孟知锦的方向推了推,声音有些嘶哑,“爱吃就都吃了。” 说完,快步离开,背影竟有些狼狈。慕白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追了上去。 孟知锦瞧着面前整整一盘乳白色的酪酥,眨了眨呆滞的眼,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萧斐然把她当猪吗? 第三十一章:再次遇见 人都没了,孟知锦也不好意思久留,坐了一阵儿也起身与萧氏身边的大宫女说了一声,便告辞离开。 在翊坤宫待了也有几个时辰,太阳也没午后那般晒,孟知锦溜达着往御花园走,这姑娘就和在自己家似的,皇宫如此大,她们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佟春佟夏没多久就绕的晕乎乎,只能跟着自家小姐走。 孟知锦一路朝着南走了小一刻钟,远远看见了坤宁宫——那是上一世自己封后以后住的宫殿。 她脚步微微一顿,下一秒却如常,面色沉静,在经过的那一刹那,朝着敞开的红色大门瞥了一眼。 时间仿佛暂停变慢了似的。翊坤宫如今住的是张氏,张氏此时不在。只有宫女们在殿外打扫。宫殿院外几个院落皆红墙绿瓦,人们站在这里仿佛就是小小蝼蚁。 孟知锦好像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那时天阙早已不是盛世,腐败不堪,宫殿里也萧瑟一片,哪里像这样奢靡。 她心中暗暗苦笑。 上一世便屈辱死在了这里,全尸或许都未曾留下,孟知锦心中苦涩,神色多了些愁容。 宫中的宫女太监们来去匆匆,瞧见孟知锦主仆三人,也只是略略行礼点头便快步离开。 走了好长一段路,才依稀能听见御花园中姑娘们的说笑声。只需要拐个弯,经过正殿,便就到了。 佟春摸了摸额角的汗,忍不住凑上前开玩笑:“小姐,这宫里真好。日后姑娘可就要天天住在这里了。” “啧。”佟夏拍拍她,蹙眉:“低声些,你以为这是孟家呀?随你说话?” 佟春恍然,连忙捂着嘴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旁人,这才松开:“奴婢忘了。” 孟知锦心想,她上一世想的也是这样,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独一无二的皇后… “这是哪家姑娘?” 突地,一阵男声传来,带些疑惑,“怎么见了皇子也不行礼?” 孟知锦抬眸望去,有两个男子就在面前站着,瞳孔一瞬间瞪大,纤纤玉指下意识把手帕捏紧了,退后几步,撇开了脸。话语卡在喉中,不上不下。 是宋意与蔡恒。 大抵是来向陛下汇报功课的,没曾想遇上了。 佟夏反应快,连忙站在孟知锦前面些,行礼道:“这是孟家姑娘,来赴皇后娘娘的开春宴。方才没瞧见皇子,并不是有意忽视。” 宋意闻言,微微挑眉,朝着孟知锦的方向看了看。 这便是孟康年的长女,日后要许配给太子的姑娘。 他笑了笑:“原来是孟大姑娘。” 佟夏瞧他神色如常,松了口气。 孟知锦垂着眼眸,轻声道:“见过五皇子。” 蔡恒轻咳一声,退后了些。 宋意道:“我没说我是五皇子。” 孟知锦沉吟一阵儿:“曾听家父提起过。” 她咬紧了后槽牙,才忍住了要扑上去狠狠咬死宋意的冲动,眼眸一片暗淡,双手捏在手心里,痛的没有了知觉。 宋意了然,多看了她几眼。忍不住想起那日在黎家听学,孟知青一本正经说,他长姐脾气极好。 今日一瞧,何止脾气好?这外貌与传闻中的国色没区别,一颦一笑足以勾的全天下人甘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一双眼睛虽然垂着,睫毛却微颤,又长又密,鼻梁高挑,双颊粉嫩若花,肌肤胜雪。 宋意沉默的时间有些长,蔡恒又咳嗽了一声。 五皇子这才回神,清了清嗓,音色沙哑:“不好意思,姑娘。方才以为是不懂事的丫头闯过来了,怕叨扰了在正殿的陛下,侍卫这才出言责怪。” 蔡恒也连忙行礼:“冒犯了姑娘,是奴才的错。” “无妨。” 孟知锦抬起眼,两只眸好似秋水般明澈,微微一笑,唇红齿白,声音温柔,“是臣女不懂事了,早知道应该走西面。” 宋意被她浅浅一笑惊艳住了,一向不喜形于色的脸都忍不住泛红,不自在道:“姑娘客气。” 两个人在这里客气来客气去,多站了几分钟,一时间都沉默了起来,刻意避开了对视,低着头不说话。 “五皇子。” 十分轻佻的声音响起,“哟,干什么呢?” 宋意蹙眉,心下烦躁些许,碍于有旁人,不好说什么,只是转身看着不速之客萧斐然,声音淡了些:“萧大人,怎么这个时辰了还不出宫?” 萧斐然环着手臂走了过来,仗着个子高,稍微低低头便瞧见了缩在身后低着头的孟知锦,嘴角笑意顿了顿,下一秒看着宋意:“我自是来看我外甥女儿,五皇子呢?” “向父皇上报今日的功课罢了。”宋意想奚落几句萧斐然,“到底不似萧大人清闲,想必大人上一次读书已经是很多年前了吧?” 这话佟春听了都忍不住皱眉。 说的太侮辱人了。萧将军小小年纪便征战疆场,读书自然不如京城家子弟读的多。但是也正因为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才能让其他人安心心念书。 萧斐然漫不经心一笑,压根没当回事:“五皇子说的是。我呢,一介粗人罢了,自然不像您一样饱读诗书——想来皇子自从接回宫后,定是学的肚子里满满当当墨水,等着替陛下分忧吧?” 听着像恭维,不过是讽刺宋意不得圣心罢了,读再多书都得不到重用。 宋意气的脸刷一下红了,又想起后面还有个容貌倾城的姑娘听着,不想失了面子,却又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怼回去。 一下子气的脸红脖子粗。 孟知锦方才看到宋意的坏心情仿佛被人戳了小口,气都放完了,听着萧斐然如此奚落人,她内心竟有点小小解气。 蔡恒适时解围:“五皇子,快要日落了,快些走吧。” 宋意冷哼一声,狠狠瞪一眼萧斐然,拂袖转身,在看见孟知锦的那一刹那,脸色柔了些:“姑娘见笑了。” 说罢,略略点头,快步离去了。远远看着背影,还有点儿落荒而逃的狼狈。 孟知锦忍不住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转过头,却撞见萧斐然冷傲的脸,对方居高临下垂着眼睫,声音夹杂了些不爽:“你笑什么?” 孟知锦:…. “大人好可笑,臣女想笑就笑了,这也要缘由?” 她心下只觉得有些怪异,微微拧眉,“你今日好不对劲。” 萧斐然神色一下子塌了,道:“哪里不对劲了?你身为闺中女子,和皇子站在这里窃窃私语,传出去你…传出去人家五皇子名声不要了?” 孟知锦无语,嘴角的笑意淡了些:“那咱俩站在这里,不也会传闲话?” 说罢,她眼中带了些不满,“臣女先走了。” 萧斐然看着她转身走了几步,心中啧啧几声——这丫头脾气真臭。 他忍不住开口道:“五皇子不是良婿。” 第三十二章:有失身份 孟知锦脚步一顿。 是不是良婿这事儿,她比谁都清楚。上一世遭的罪可不少。 不过萧斐然既然开口劝阻,孟知锦心下还是有几分感激的。毕竟两个人也没什么特别多的交情,他顶着未知的风险也要告诉她,孟知锦不好太过于决绝。 她微微侧头,又开始装,惊讶似的捂着唇:“为何呀?” 萧斐然瞧着这丫头眼睛瞪的大大的,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忍不住哑然失笑,下一秒板着脸:“怎么?你还想过?” “没有呀,”孟知锦装可爱,歪着头笑,“婚姻大事自然是由父母做主,臣女怎么知道?与五皇子见面不过也是偶然,又不代表什么。” 这话噎住了一向能怼天怼地的萧斐然,这人蹙眉,瞧了眼四周,顾及是在宫内,话没说的太直白,被她这样子气笑了:“当我没说——你不是要去开春宴?是不是找不到路了?” “找的到。” 孟知锦朝着他莞尔一笑,“臣女告辞。” 说罢,带着两个丫头快步绕过大殿,拐过弯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了。 还真能找见。 萧斐然站在原地,看了一阵儿她的背影,这姑娘拐弯时,衣角被微风吹的轻轻飘了起来,粉色的布料在空中像是个俏皮的蝴蝶。 他站了一瞬,直到瞧见慕白探究的眼神,这才回神:“干嘛?” “二少,这可是孟相之女啊!”慕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不是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萧斐然心下慢了半拍,俊朗的面容闪过一丝莫名:“什么心思?我向来对这种矫情的大小姐没兴趣。” 慕白啧啧:“真的?那您怎么刚刚非要过来?” 明明他们都准备出宫了,谁知道萧斐然眼睛一瞥,跟看见鬼了似的,立马跨着大步子走了过去。 萧斐然转身,往宫门走,闻言扯了扯嘴角:“我是看五皇子不爽罢了。况且孟家丫头一看便是从翊坤宫出来,若是被人说闲话,岂不是长姐的错?” 慕白摸了摸脑袋:“这样说来,也确实是有道理。” 萧斐然瞥他一眼,垂下眼睫,唇瓣都珉成了一条直线,心中如同乱麻。 他确实是对孟知锦没什么意思,打从第一眼见到她,萧斐然觉得这姑娘只会装,与别人没什么两样,虽然美,却毫无灵魂。 尤其是那双眼睛,在大殿上给太后祝寿,脸上的笑意和青涩毫无漏洞,只是眼底一片薄凉和麻木。 仿佛做什么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练过千遍万遍。 萧斐然看了看渐沉的天色,忽然想起西山寺自己在救下孟知锦之前,那丫头与匪徒冷着嗓子说:“名声罢了,我也从不在意。” 像是个困顿的小兽,做好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 …. 慕白看着萧斐然冷淡的侧脸,忍不住咂舌:“二少,你跟我保证,你真的对她无意吧?” 萧斐然侧头,冷冷看一眼,声音低沉:“无意。” 就只是觉得好奇罢了。好奇这丫头身上的劲儿是哪来的。 . 御花园内,开春宴也到了尾声。孟知锦携着孟家的几个妹妹朝着娘娘们规规矩矩告辞,转身预备离宫回府。 孟知晓最近安分了很多,想来是周氏没少敲打,今天来了开春宴也没有急着出头,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吃东西喝茶。 “大姐姐,你今日去萧贵妃那里了吗?她有没有苛责你?”孟宛姝快步跟上孟知锦的脚步,忍不住好奇问,“怎么待了那么久才回来?” 孟知锦似笑非笑斜她一眼:“没有,只是回来不认得路,多绕了几圈。” “哦,也是。”孟宛姝点点头,“宫中这么大,你也没来过几次,难怪耽误了时辰。” 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孟知锦挑眉:“怎么了?有事儿?” “哎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孟宛姝假笑,摸了摸发簪,一双狐狸眼扑闪扑闪的,“我实在是不喜欢那个谁。” 孟知锦稍加思索便知道她说的是谁,下意识抬眼看了看走在前面身段纤细的黎芸:“惹着你了?” “没有惹我。”孟宛姝看了看周围,主动挽住了孟知锦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她今日有意无意说起了你。” “嗯?” “真的。”孟宛姝皱起鼻子,一副嫌弃的模样,你不信问宛琪。” 孟宛琪正垂着眼走在一旁,闻言看过来,也点点头。 孟知晓走在后面,冷冷地看着这姐妹三人的背影,心中嗤笑,懒得上前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说我什么了?” 孟知锦轻声问。 “害,说你马上要嫁到宫里了呗。”孟宛姝切一声,“虽说这是人尽皆知,她说也没什么。不过在场的姑娘们那么多,听得多了难免心生不满。” 这倒是真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嫉妒心和攀比心也更重些,黎芸几句撩拨,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你不是很喜欢和她们一起出去玩么?”比起那个,孟知锦更好奇孟宛姝的脾气大变,“你怎么现在愿意亲近我了?” “我什么时候亲近你了?” 孟宛姝慌忙撒开手,脸蛋儿浮上一层红意,连忙走远了些,拉起了孟宛琪有意快走了几步,嘴里不忘碎碎念,“怎么这么自作多情?” 孟知锦失笑。 众人刚出了宫,便有了各家的轿撵来接,姑娘们陆陆续续坐上去离开。 孟知锦乘的是孟家稍大的轿子,几个妹妹都在后头小轿中,三人一起。 她坐进去,刚刚坐稳,佟春就探进来,面色复杂:“小姐,那个,黎家大姑娘说,想让您捎一程。” 黎府确实顺路。 哦? 孟知锦笑:“黎家妹妹都开口说了,那便请上来罢。” 没过几分钟,黎芸便撩开轿帘弯腰进来了,知趣地坐在了离孟知锦远些的位置,红唇扬着笑,一张美丽的脸蛋儿在油灯的衬下,似乎能看见她眼里的点点光。 “多谢姐姐。” “黎府现在连个轿撵都不愿意给妹妹配了么?” 孟知锦一只手支着脑袋,微微歪头,饶有趣味看黎芸,整个人懒懒散散窝在软垫上,声音都带了些困意。 “哪里的话。”黎芸盯着孟知锦,声音温柔,“今日我家几个妹妹也来了。我可不愿意和庶妹同在一轿里。” 有失身份。 她嗓音温润,这话却是让人不寒而栗。话里话外对庶妹的嫌弃和鄙夷不言而喻。 孟知锦看了她半晌,神情冷淡:“你宁愿来找我,也不愿和庶妹坐一起?” “姐姐怎么说也是嫡女,”黎芸也懒得装,“说出去也不会让我掉了脸。” 黎芸刚穿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其实心中还是很抵触古代的封建制度,一心觉得自所处的时代才是最完美的。 只是待的时间越久,她越吃到了自己作为嫡女的好处,事事都先依着她来,庶妹都要靠后。 第三十三章:宋衽回京 再加上黎老爷子略微古板一些,家中没有男丁,更是把黎芸当成眼珠子宠。 时间长了,黎芸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后来的理所当然,不过短短几年。 孟知锦略带嘲讽:“我看妹妹与一众千金相处甚好,不像是怕会掉脸子的样子。” 黎芸瞧了几眼孟知锦这副模样,牙根不知怎的有些酸痛。 上一世宋意迎自己入宫,位置仅次于皇后孟氏之下,不知怎的,最后的最后,孟知锦就和疯了一样,不惜冒着砍头的风险,下了药,让黎芸仅仅四个月便滑胎。 她倒是无所谓,有没有孩子都一样。黎芸本身便对宋意没有感情——她只是偶然穿到原身身上的灵魂罢了,自然不会对一个狠心杀原配的男子动情。 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回到现代。 “姐姐莫要取笑我,”黎芸扯了扯嘴角,在有些阴暗的轿撵里声音如同索命的女鬼,“你不也瞧不起那些庶女么?” 原著里的孟知锦,恶毒,心狠手辣,打压庶妹多年,为了荣华富贵不惜抢了原本黎芸的位置。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我孟家的女儿。”孟知锦轻啧,微微摇头,“外人也不能说分毫。” 黎芸挑眉,诧异了一瞬:“就算夺了你的气运?” “我哪有什么气运。”孟知锦觉得可笑,撩起身侧的窗口丝绸帘,瞥一眼外面的天色,轻描淡写,“妹妹今日话有些多了,你我二人并不熟。” 外面天色沉沉,轿撵缓慢地行走在大地上,轮子发出微微“吱呀”的声响,能瞧见不远处黎府的牌匾,府中灯火通明。 黎芸笑容渐渐消失,平日里假装温顺的面孔消失,转而变成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整个人依靠在软垫上,目不斜视地瞧小桌上的一盏茶,悠悠道:“姐姐变了真多,与我记忆里的模样相差甚远。” 话音刚落,轿撵停了下来,佟春立马把头探了进来,打量了一下二人之间的氛围,轻声开口道:“黎姑娘,到了。” 黎芸哑然叹了口气:“真快。” 说着浅笑着抬起头看孟知锦,声音柔柔,语气恳切,“多谢姐姐相送,妹妹告辞。” 孟知锦没接话,眼眸中闪过莫名的情绪,红唇微抿。 繁霜赶忙迎了过来,扶着黎芸下了轿,垂着脑袋站在一侧,与自家小姐一同看着孟家的马车驶走。 待瞧不见了,繁霜才松口气:“小姐,那孟家之女,没刁难您吧?” “那倒是没有。”黎芸神色隐在黑暗中,声线冷冽,“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女人当真重生了吗? 黎芸蹙眉,想起了上一世孟知锦死时的惨状。宋意派蔡恒亲自解决孟氏,没有让她去看那血腥场面。 不过后来黎芸为了确认孟知锦确实是死了,私下偷偷去瞧过一眼——整个人都被被匕首刮的面目全非,浑身都是流干了的血痕,整个尸体蔓着恶臭味儿。 这样的尸体,黎芸见了六次。 每一世的结局,孟知锦都是这样死的,没有例外。 她倒是不觉得孟氏可怜,不过就是原著中小小炮灰女配,给她做垫脚石孟氏也应当感恩戴德。 若是重生了,为什么孟知锦看见自己不恨呢?她不是应该从一开始就恶意滔天么?这才是孟知锦的性格。 而不是端着架子,不管黎芸怎么套话,都探不出来,更遑论还会捎自己回府。 繁霜笑道:“姑娘就是想太多了。那孟家之女被孟府惯坏了,在京城除了相貌能被人提一嘴儿,其余的哪里比得上姑娘?” 黎芸笑了一下:“这倒是。” . 宋衽终于回京,刚回来也没有休憩,第二日便去上朝面圣。 宋衽长的不太像宋儒,与生母乔贵人倒是有几分相似。小半年不见,晒得黑了些,却不失英姿飒爽之气,整个人也更沉稳了。 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十分清爽,身高将近八尺,人相比旁人下来瘦弱一些,恭恭敬敬:“儿臣拜见父皇。” 宋儒哈哈一笑,满眼欣赏:“来来来,起来吧。朕已经收到了你上报的奏折,不错,很不错,水患治理的关键也呈了出来,百姓也能安居乐业。” “儿臣为天阙尽绵薄之力罢了。”宋衽并未恃宠而骄,起身大大方方道,“此次回京路上,儿臣见到周边镇上也繁华热闹,心中不免动容。” 宋儒笑的满脸褶子堆了起来:“是,如今也好起来了。” 父子二人旁若无人地交谈,众臣面面相觑。 宋柘站在里面牙都要咬碎了,脸都变绿了,内心恨极了这个三弟。 出身不高,还这么爱出风头!可恶至极! 二皇子宋【表情】垂着眼睛当看不见。 好容易捱到下了朝,萧斐然有意在宫外站了一阵儿,瞧着人都快走没了,宋衽这才出来,边走边与身后的幕僚谈论一些南下治水患的感慨。 眼睛一瞥,就看见了萧斐然一身朝服站在骏马跟前,板着脸装深沉。 宋衽与幕僚分别,快步走来,轻咳一声,装作模样:“不知萧二少在此地等谁?” 萧斐然扬眸:“三皇子猜猜看。” “哈哈哈哈。”宋衽憋不住笑出了声,上手狠狠拍了拍萧斐然的肩膀,哑叹,“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萧斐然嘴角也忍不住扯出笑意,难得放松了些,“你怎么黑成这样?” “能有你黑?”宋衽笑,“你在边疆多年,风吹日晒的,苦了你了。” 萧斐然哑然:“尽薄力罢了。有什么苦不苦的。” 二人相视一笑,马都不骑了,相跟着走路回府,就当散步叙旧了。 宋衽比萧斐然小一些,却少年老成,心思缜密,不喜大权,相反很欣赏萧斐然这样能在疆场为天阙做贡献的人。 两人多年前曾一起吃酒,虽说那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一见如故,私下里关系很是不错。 没少让周绍拿出来拈醋。 “容楚,我半年未曾回京,但听到的东西不少。” 宋衽笑容淡了下来,面色沉静了些,“我已知道五皇子已然被接了回来。” 慕白和宋衽的侍卫走在远处,暗自观察四周。 萧斐然声音也不自觉沉了些,有些凝重:“你派人打听的?” “说来也有趣,”宋衽浅笑,“并不是我有意探听,我本就不敢兴趣——我每月都会收到一封信,没有落款,只是细致整理出了宫中发生的所有大小事。” 他想不知道都难。 第三十四章:塌天大祸 宫中这种事太多了,宋衽只觉得好笑,“和我说干什么?为了在父皇面前弹劾我么?” 萧斐然看着他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斟酌一下,还是提醒:“我劝你还是把那些信件悉数上交给陛下。” “有必要么?” “不管你心中是否想参与这场争储,这都是你自己想的。你得让陛下知道你心中态度是如何。” 萧斐然扯了扯嘴角,上手拍了拍他,拉长语调调侃,“出去走了半年,别的一点儿也不往心里记。” 宋衽沉思了一阵儿,抬眸认真道:“容楚,你说的有道理。我明日早朝前,便都让人交给父皇过目。” . 一大早刚给孟家老夫人请完安的孙氏,回来便板着脸,看上去心情不佳,坐在软塌上叹气,平日的假笑都不愿意挂着,一杯茶从热放到冷都没拿起来喝。 孟知锦用完早膳便听闻了此事,特地放下了还没弄完的女红前来探望。进了苑便直直奔着里屋走。 “娘?怎么了?”孟知锦微微皱眉,有些担忧,坐在了软塌另一侧,摆手让下人都出去,“可是身体不适?” “不是。” 孙氏瞧着她来了,心口更加难受,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头疼似的揉着额角,“还不是你二伯那一家子?” “怎么说?”孟知锦心下一沉,有了些猜测,却没直接问。 “你祖母说你二伯苑里没有男丁,责怪你二伯母没用。”孙氏都觉得这话有些过分,蹙眉,“想让给你二伯屋里塞几个妾室。” 孟知锦松了口气,抓紧的手放松了下来,声音也稳了些:“也属实正常,是二伯母不愿?” “自然不愿。” 孙氏想都没想,道,“你二伯母又不是你张姨娘,那般会恃宠。你二伯年轻时房里有多少人啊?现在不也是只有宛姝和宛琪?” 话没明说,但听得出来孙氏觉得不是女人的问题,怕是二伯有了差错。 孟知锦避开了眼神,捂着嘴轻轻咳一嗓子——到底是个黄花大姑娘,说这些有些越界。 孙氏看她这副样子,也知道不该说来着,她转移了话题道:“这也不是重点。不知怎的,这话其实老太太经常说,你二伯母压根没当真,今日奇了怪了,她竟然说,要分家!” 孟知锦额角一跳,疑惑:“分家?” “对呀。”孙氏压低了声音,“老太太身体还康健着呢,此时闹分家,这不是不孝吗?” 孟知锦垂了垂眼眸,脑海里忍不住回忆起了上一世,上一世二房确实也闹分家了,只是是祖母病逝以后才开始的。 怎么这一世好多事情都变了呢? 看着孟知锦陷入了沉思,孙氏也觉得自己神经了,干嘛和小姑娘说这些,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罢了,没什么。我就随便和你说说,你别往心里去,徒增烦恼。” “我知道。” 孟知锦微微展颜,又开导了一阵儿孙氏,哄着她把早膳用了一些,这才姗姗离开。 出了孙氏的院落,孟知锦总觉得孙氏没说完,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二伯母郭氏,打探一下情况,谁知没走几步,便遇见了满脸焦躁的孟宛姝。 孟宛姝少见这般失色,平日都是高高在上像是个傲娇的小孔雀,今天却多了丝狼狈和烦躁。 “大姐!”孟宛姝瞧见孟知锦,眼睛都亮了一瞬,“哎呀,我刚刚去你苑找你呢,你丫头说你来找大伯母了——你听说了吗?” “你娘闹着要分家的事?”孟知锦笑了一下,“刚刚听说。” 孟宛姝连忙走上来,神色凝重:“你可知为何要闹?” “祖母想要给你爹塞几个妾室。”孟知锦脸不红心不跳,语气平淡,“嫌你娘生不出儿子。” 孟宛姝脸不自觉红了一下:“你这人,说话都不知羞的?” 说完,她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我爹在外面闯祸了。” “什么?” 孟知锦诧异,挑眉,“就你爹那样,能闯什么大祸?” 孟宛姝啧一声,翻了个白眼,认真道:“我爹,你的二伯父,弄出私生子了。” 哟。 可真稀奇。 成日只知道舞文弄墨的人也敢私下里做这种事? 孟知锦确实没想到这一茬,嘴角笑意渐渐消失:“何时的事情?” “前不久吧,外面那个贱蹄子故意拖人将此事告知了我娘。我娘当时就气晕了。”孟宛姝说着,语气带了些哽咽,眼眶红红的,“你说,我娘也不是不让纳妾室,只是——” 她咬咬牙,话语像是从牙齿里蹦出来的,整个人脸红的像猴屁股,“只是那贱蹄子是青楼女子。” 佟春和佟夏惊的嘴巴都要掉下来了。 孟知锦也少见地愣住了。 她一直知道这个二伯父没什么本事,窝囊又没主见,怎么做起事情这般…这般胆大妄为? 如果那女子是好人家的女儿,自然可以接进府里给个名分,只是这是青楼女子,若是闹大了,传进了陛下的耳朵里,怕是孟家要被责骂。 孟康年作为兄长。自然逃不过。 怪不得孙氏生气成那样。怕是除了老太太,全家都知晓的差不多了。 周氏一向古板,治家严明,若是让她知道了,怕是要气死过去。 看着孟知锦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孟宛姝小心翼翼道:“你也想到了是吧?此事牵扯甚广,若是闹出去,孟家怎么办?” “所以你娘才急着要分家?” “对。”孟宛姝叹了口气,擦擦泪珠,“我娘说,大伯和大伯母对我们很好,可别连累了大伯和四弟日后的仕途。” 孙氏倒是有几分骨气。 孟知锦转念一想,道:“你父亲呢?怎么说?” “我爹能怎么说?”提起这个孟宛姝就生气,但碍于孟颂年是自己的爹,也不好说话过于难听,“我从前只以为他爱看书,谁知也爱儿子。” 这话说的还挺好玩。 孟知锦觉得好笑:“二伯想要接回来?” “是啊。”孟宛姝吸吸鼻子,觉得丢人,“也不知道那贱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爱的不行。我娘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之事。” 孟知锦赞同似的点点头,看了看她憔悴的面容,道:“没吃早膳吧?来我苑里用些?” “我还能吃的下?” “吃吧,吃完了我亲自去解决此事。”孟知锦淡淡一笑,压根也不把这件事当成天塌了,“放心。” 第三十五章:告知周氏 孟宛姝倒是没客气,她本来也就是想求着孟知锦出个主意把这事儿了解了,她叹气,神色落寞了些,比起平日那嚣张跋扈的模样,看上去楚楚可怜:“从前你那样说我爹,我还觉着你过分。” 可如今… 孟宛姝忍不住想哭,整个人缩着脖子啜泣,眼泪汪汪扁着嘴,“大姐,我不会真的要叫一个青楼女子为姨娘吧?我实在是低不下头。” 孟知锦抓着她往自己的苑里走,边走边问:“那女人肚子几个月了?” “五六个月了吧,听说是找了几个厉害的大夫去瞧了,是男胎。” 孟宛姝说着说着就要扯着嗓子嚎,“呜呜呜,怎么办啊,眼看再过段时间就要生了。” 孟知锦听着她哭的声音头疼:“别哭了,只要没生下来,都不是事儿。” 这话有些意味深长,孟宛姝伤心的正起劲,没怎么细想。佟夏在身后却不禁心一惊,犹豫片刻,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垂着头跟在后面。 . 孟颂年在外面养的青楼妓女,身上没什么值得让人念念不忘的东西,不过现在就是拿着肚子拿捏人,这孩子一旦生了,别说孟颂年,郭氏就不会留着这女人在世上。 孟老太太周氏现在还是不知道这回事儿,若是知道了,必定要发一通火气。 夜深了,孟康年刚忙完回府,晚膳都没来得及用完,便被孙氏急吼吼往里屋拽,面色不善:“老爷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晚?” “朝中有些事情,与黎相留下商讨了片刻。”孟康年微微蹙眉,忍不住道,“到底什么事儿?你拽的本相衣裳都要扯烂了。” 孙氏闻言松了手,神色复杂,张张嘴,又闭上了。 孟康年摸着胡子看了她须臾,自顾自坐在床榻上脱下了鞋袜:“什么事儿啊?说便是了。” 孙氏弯下腰把孟康年的脚放在了洗脚桶里,轻轻给他揉搓,压低声音把这事儿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孟康年听完沉默不语:“所以二弟妹现在是要分家?” “自然是。”孙氏抬头看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个老好人。就算是二弟的错,也不愿意多说。” “不能分。”孟康年道,“母亲那边肯定不会同意的。此事容我再想想。” 孙氏忍不住道:“你光说是不可以,那你想过知青吗?若是这事儿让陛下也知道了,咱们孟家肯定是要挨顿叱骂。” 孟康年沉沉叹了口气,想起孟颂年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觉得心里酸酸,不怎么舒服:“他没有男丁,可能是心急了。” “想要男丁怎么了?”孙氏有点恼火,“他先要就大大方方找几个良妾,二弟妹又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现在把这不三不四的人搞大肚子,这算什么?” 不管旁人如何说,郭氏自然是最难受的那一个,既不想让周老夫人知道,又不想拖累大房,两头不是人。 孟宛姝翻来覆去在屋里睡不着,睁着大眼睛看纱帘,忍不住想起了孟知锦清晨那淡定自若的模样,心下安定了几分,沉沉睡了过去。 . 孟知晓在孟老夫人那里成天伏低做小,乖乖的窝在苑里侍奉,低眉顺眼,别提多乖巧。周氏一开始还打算敲打敲打她,瞧孟知晓这模样,气也消了些,只觉得是刘氏把她前些日子教坏了。 “祖母,今儿天气凉快些,要不孙女陪您去转一转如何?” 翌日一大早,孟知晓便来请安,声音温润,满眼笑意,“成天窝在屋子里,骨头都要软了。” 周氏也觉得最近越发懒得动了,呵呵道:“晓姐儿有心了。” 说罢,由着嬷嬷扶起来换了身衣裳,还多加了几层,怕周氏身子骨受不住,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 最近后苑的花儿开的越发的好看,小桥侧散发着花香,连带着知青自己养的鸟儿也放在后苑,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倒是让人放松了些。 日头今天不大,相反有些凉意,孟知晓搀扶着周氏慢慢散步,笑着聊天:“祖母身子骨比从前好了许多,都走了一刻钟了,都没喊累。” “我年轻的时候,骑着马跑三天都不喊一个字儿,”周氏笑眯眯的,眼角的皱纹都堆了起来,看上去慈祥又和蔼,她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孟知晓,“晓丫头,你呀,别觉得你是庶女便听着你娘的话自轻自贱。” 孟知晓笑意一顿。 “庶女也没什么的,”周氏浑浊的声音有些模糊,“日后你爹爹必然会给你找个好人家,从我们孟家出去的姑娘,谁会嫌弃你的出身?” 这话虽然有理,却也是侧面警告了一番孟知晓,别对皇宫里的那几个抱有期望。 孟知晓聪明的很,哪里听不出来。她心中有些恨,又不敢说,只好应下:“是,孙女儿晓得了。” 周氏也是人精,瞧一眼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丫头没往心里听进去:“你也不要觉得大家都疼些你大姐姐,你好歹也是康年的次女,比姝姐儿和琪姐儿还略略高一头,你又何苦去争呢?” 争也争不到什么,还惹一身腥。 提起二房,孟知晓想是想起什么一样,诺诺道:“祖母,二伯母要分家可是真的?” “我断断不会允许!”周氏像是有些生气,声音都狠戾几分,“我还没死呢!” 嬷嬷在身后连忙过去抚着拍了拍周氏的背:“老太太别动怒。” 孟知晓看着周氏都气红了脸,忍不住又道:“可是,那真的就要迎外面那个青楼妓子入府了吗?岂不是丢脸?” 她这话说的声音小小,看得出有些害怕,整个人垂着脑袋,“若是宫中怪罪下来,可怎么办呀?” 这话犹如平地响惊雷,给周氏炸的措手不及,怔了半晌,狐疑:“你方才说什么?什么妓子?” 嬷嬷脸色一沉。 孟知晓像是吓到了,眼眶湿润,犹犹豫豫道:“就是…二伯父在外面与一个妓子有了孩子,听说都好几个月了,是个男胎。” “荒谬!” 周氏停下了脚步,狠狠砸了砸拐杖,怒气冲冲,胸口起伏,看上去是气急了,“一个妓子?!反了他了!他现在都敢做出这等下作之事!是当他兄长死了吗!当我死了吗!” 嬷嬷吓的连忙上去安抚,给了孟知晓一个眼色:“二小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没有假话。”孟知晓不知道是不是没看懂嬷嬷的暗示,好像吓着了一般,自顾自道,“我是昨个儿要去给母亲请安,在路上听到了大姐姐和三妹说的。” 那便九成是真的了。 第三十六章:充耳不闻 “都知道了,全府上下都瞒着我这个老婆子是吧?!” 周氏怒极了,气的感觉眼前直冒金星,一口气没喘上来,竟晕了过去,拐杖直接掉进了湖里,跟着的奴仆们都吓得不清,叫人的叫人,搀扶的搀扶,一时间小桥一侧乱作一团,全是慌乱的尖叫声。 孟知晓被人挤在了外侧,拿着手帕擦泪,仿佛被吓着了,啜泣的哭着,还不忘大声哭:“祖母,祖母!您没事儿吧?” 周氏的贴身嬷嬷急的脸都白了,看着下人们把周氏搀起,往苑里赶,这才松口气,瞥一眼还站在原地哭的孟知晓,语气不善:“二小姐,你当真是无意的?” “什么有意无意,嬷嬷在说什么?”孟知晓摇了摇头,小鹿般的眼睛水润润,楚楚可怜,“我不懂。” 嬷嬷跟着周氏多少年走过来的,吃过的盐比孟知晓吃过的饭都多,这点儿小心思在她眼里十分拙劣:“那最好是无意的。二小姐还是好好儿祈祷着老夫人没事儿,不然…” 这话嬷嬷没说完,不过也可以想象的到什么后果。 孟知晓看着嬷嬷走了,这才收起了帕子,面无表情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不屑地轻笑。 周氏那么疼孟知锦,看着就让人心烦,她在周氏的苑落虽住着,却实在是也没觉得这个祖母有多疼她,成天张口闭口就是锦姐儿。 听着让人心烦。 还不如气死算了。 . 周氏晕倒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大房耳朵里,孙氏惊慌失措,连走带跑的往婆母苑里赶,心“砰砰”直跳,紧张的要命,赶紧拖人去给孟康年传信儿。 孟知锦前一夜睡的稍晚了些,今日晨起快到午膳才知道此事,等到了周氏这里时,屋里已经堆了好些女眷,都焦急万分的等消息。 “锦姐儿,”孙氏一见她,眼睛亮了亮,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拉过她,小声道,“太医还在里面诊治,你且带着妹妹们出去等。” 孟知锦蹙眉,往里看了一眼。层层叠叠的纱帘瞧不见什么,只能看到里面忙碌太医的身影。 “祖母怎么晕的如此突然?”孟知锦有些疑惑,她记得周氏并没有疾病,“可是中暑了?” 嬷嬷站在一侧欲言又止。 孙氏瞧一眼嬷嬷,又看一眼身边的众人,用手帕捂住了唇,轻声细语道:“听说是二姑娘陪着在苑里散步,突然就晕了。” 这话没说完,稍稍猜想也能知道点儿,孟知锦瞥一眼嬷嬷,嬷嬷神色也难看些,她冷冷看向站在门口抹眼泪的孟知晓,垂垂眼眸,道:“娘看顾这里就是,女儿带着妹妹们去苑外候着。” 说罢,没等孙氏再说什么,扭身往屋外走,一把扯住了孟知晓的胳膊,语气沉沉:“出来。” 后面的两个庶妹一瞧,也没敢多待,跟着就出去了。 傍晚时分,风吹着微微凉爽。只是孟府大部分人都在周氏这里,没什么闲杂人在外,孟知锦一口气拽着孟知晓快步走到树下,佟春和佟夏追的气喘吁吁:“姑娘,姑娘!你干什么呢!” 孟知晓喘着气,一把甩开了孟知锦的手,有些恼:“大姐,你抓疼我了。” “你是不是没脑子?”孟知锦伸手扯了扯她的头发,虽笑着,眼底却一片厌恶,“你故意气祖母是吧?上次我警告你的事儿你都忘了?” 孟宛姝和孟宛琪这会儿才小跑着过来,气还没喘匀,便看见这一幕,两个人都愣了,站在原地不敢动。 “疼!”孟知晓皱着眉弯腰,手死死攥住了孟知锦的手背,“你放开!你疯了?” 佟春想上来劝阻,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只能呲牙咧嘴:“小姐!下手轻些!” 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大小姐怎么欺负庶妹呢。 孟宛姝这才仿佛回过神来,都结巴了:“大姐..大姐,你干什..干什么啊?” “我疯了?”孟知锦充耳不闻她们的话,仿佛感受不到孟知晓抠她手背的疼痛,拽着人便往跟前的大树上扔,浑身戾气,“祖母待你不薄吧?你还是人么?” 上一世周氏是被灌毒酒而死,虽然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却也想来与宋意和孟知晓逃不脱干系。没曾想重来一世,又发生这种事儿。 “对我不满,大可以冲我来。”孟知锦眼眶逼的通红,转而去掐她的脖子,死死道,“你故意把事情说给祖母听,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你是想让你娘死的难看些?” 这话实在是大逆不道。 孟宛姝都惊呆了:“二姐,你把我父亲的事情与祖母说了?你真是失心疯了,祖母身子不好,你不知道?” 孟知晓被掐的脸通红,甚至隐隐憋的有些紫,整个人喘不上气,感觉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眼眶的泪水扑簌簌往下掉。 “有没有下次了?” 孟知锦丝毫不心软,盯着她的眼眸,手下劲儿没松,“没有就给我摇头。” “唔..唔..”孟知晓挣扎着摆了摆脑袋,感觉眼前已经发白了。 孟知锦这才松开手,孟知晓一下子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便咳嗽便急急地吸气,整个人憔悴不堪,摇摇晃晃倒在树干上。 孟宛琪年纪还小些,吓的气都不敢喘,瑟瑟发抖。 她第一次见到孟知锦生如此大的气,从前根本没有这样过。 孟宛姝略带怜悯看一眼孟知晓:“二姐,你图什么呀?” “图她心里痛快。”孟知锦冷嗤一声,垂眸看了一眼手上的挖伤,冒出了血丝,她丝毫不在意地甩了甩胳膊,“我从前还是对你太好了是不是?你如今都敢谋害祖母。” 孟知晓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满脸狼狈,就这样还不忘放狠话:“你…你这个贱…” “你娘不过就是个小小妾室,曾经家道中落,靠我祖父的关系才得以进孟家在爹爹面前得个脸,”孟知锦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这才有了你。你以为你天生多高贵?以为没了我你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孟知晓岂知,上一世的最后,孟知锦死的惨,她也没落的个好处。 没了母家,她算什么东西? “祖母没事还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孟知锦眼眸微垂,唇瓣轻勾,扬起一个威胁的笑,“我必亲自解决了你。爹爹也拦不住,你不信来试试看。” 第三十七章:交代立储 孟知晓是真的害怕了,如果说上次段子墨的事情她还有些侥幸心理,这回孟知锦的怒火才是真正把她吓到了。 “我知道了。” 孟知晓垂下眼眸,瑟瑟发抖缩在大树旁,她的婢女这才敢上前去把她扶起来。 “你们都听清楚了?谁敢日后继续在祖母面前说三道四,就先想想今日。” 孟知锦接过帕巾,慢条斯理擦了擦手,淡淡道,“好了,扶你家小姐回去罢,不用找太医。” 那丫鬟低眉顺眼应下。 . 宋衽把东西上奏给陛下后,待下了朝还亲自去养心殿又解释了一番。宋儒当然知道以自己这个三儿的脾性,不会做这种事情,只是他还来亲自解释,确实有些让宋儒没想到。 “衽儿,你也知道,朕年岁已不小,也知道这朝中都盯着储位,你怎么看?” 宋儒瘫坐在皇位里,转着佛珠,还不忘翻看奏折,只是间隙还不忘看一眼宋衽的表情。 “儿臣不敢妄自议论朝政。”宋衽行礼道,“父皇身体康健,不急这些事情。” “虽然康健,也架不住那帮臣子总是催,”宋儒呵呵一笑,“朕,很许意你。” 这话说出来,就是定了。 宋衽连忙下跪,诧异:“父皇英明,可儿臣愚笨,实在是担不起此重任。” “怎么?你是觉得朕会识人不清?”宋儒起身,双手背在后面,悠悠下了台阶走过来,伸手把他扶了起来,道,“朕知你心中有大包袱,也知你从小藏拙怕惹事。这不是突然决定的,是你半年前主动请缨要去治理水患时,朕就已经开始观察你了。” 宋衽眼眶有些发酸,喉结处上下滑动,感觉眼前模糊一片。 额娘位分不高,只能倚仗崔贵妃,但崔氏有庶长子,更加忌惮宋衽。为了让乔氏日子好过些,宋衽从小便知道不出头不冒尖,藏拙至今。 原以为父皇也不喜他,从小到大都未曾对他有过几分嘘寒问暖,没想到竟然私下里这般关注自己。 “父皇。” 宋衽微微哽咽,眼眶红了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手攥的死死,“儿臣定然不会让您失望。” “那就好。”宋儒拍拍他的肩膀,终于笑了,一张略带沧桑的脸上有了些释怀,哑叹口气,“朕明日便会下旨立你为储君,也会晋乔贵人为妃,了你心结。” “多谢父皇。” 宋衽松了口气,下跪谢恩。 “好了,朕也要去用午膳了,你也早些出宫罢。”宋儒摆摆手,正要走,却又转头道,“对了,从明日起,你便与孟家长女有了婚约。你若失有心意的女子,也趁早断了。” 宋衽自然知道这个,稍怔了一下,行礼:“是,儿臣知晓了。” 虽表面看不出什么,但宋衽出了皇宫后,还是有些感觉在梦里,怎么走路都有些漂浮,像是在天上一样,云里雾里的。 太子之位他本来也没想争,不过若是父皇信任自己,他也一定会好好学习未来怎么当一个合格的皇帝。 . 夜幕降临,孟家一锅粥似的场景才慢慢平息了下来,送走了宫中的太医,孟康年一直维持的假笑收了起来,转身坐在了正厅的主位上,头疼般捏了捏额角,粗粗叹口气:“老二人呢?” “二老爷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下人连忙把孟颂年请了进来,知趣的退下,门窗紧闭,家中有些头脸的人满面憔悴坐在厅里,唉声叹气。 郭氏坐在最外面些,整个人也不似往日那般轻松,整个人如同好几夜没睡,瘦了好多,眼眸通红。 孟颂年进屋,也没敢看众人,只是微微弯着腰,音色有些低沉:“大哥。” “颂年,娘没事儿。”孟康年看他,没什么表情,眉头紧蹙,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可知你做了些什么?” “都是弟弟不好。” 孟颂年也不顾还有女眷,连忙认错,与孟康年有几分相似的脸确实看上去像个怂包,“可是那女人已经有了孩子,还是个男胎,我必须要接回来呀。” 到现在了,还没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孟康年一下子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孟知锦坐在一侧,喝了口茶,面色不善,语气阴冷:“二伯年纪不小了,想要个男丁也正常。不能纳个良妾?” “你这丫头懂什么?”孟颂年啧一声,还在狡辩,“那既然她已经有了,接回来不就行了?” “然后呢?” 孟知锦讽刺似的看他,“让有心人知道了,弹劾父亲家教不善,然后对孟家苛责?” “啊?” 孟颂年诧异了一下,很明显都没想到这茬,又看了看郭氏,“至于吗?” 孙氏碍着身份不好指责,却听他这般轻描淡写,也有些恼火,语气生硬:“二弟不知道?圣上本就讨厌这些脏事儿,若是怪罪下来,孟家怎么办?” 郭氏忍不住落泪:“大哥,大嫂,我们分家吧,只要分了府,不管如何怪罪,都连累不到主家。” 听郭氏如此说,孟知锦挑眉:“二伯母,那三妹和四妹日后如何嫁人?” 众人沉默了,不知该说什么。 郭氏嗫嚅,也说不出什么。 孟康年拍了拍桌子,有些严肃:“好了,明日我亲自去向陛下请罪,此事揭过便是。” 孟颂年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句话,连忙道:“多谢大哥。” 孙氏想说什么,却又撇过头抹眼泪。 “不可。” 孟知锦悠悠打断,看着在场所有人疑惑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就不说陛下会如何惩治,就单拿出来马上便要立储这事儿,若是日后被人说太子妃家中从前发生过这种事情,要我明年嫁过去怎么立足?” 这话听着好像有些自私。 “你到底想怎么样?”孟颂年皱眉呵斥,“你想让你二伯我不接那女人回来吗?” 孟知锦懒得嘲讽他这种行为,只是略带些无奈:“二伯,我以后可是要嫁给太子的,你难道让天下所有人都嘲笑太子妃娘家里有个青楼妓子?” 孟康年也不自觉沉思。 是的,这岂不是让人笑话? 孙氏本想劝阻孟知锦说话注意些,听完也觉得有道理,忍不住恼道:“就是这个理儿。我们锦姐儿就等着明年及笄嫁给太子,若是让那妓子进门,日后锦姐儿岂不是要被戳脊梁骨?” 孟宛姝垂着眼睛落泪,听着都替自己的父亲脸红。 “那你说,怎么办?” 孟颂年忍着气,怒道,“你来说个办法!” 孟知锦还真想好了,睁着无辜的眼睛道:“好办啊。让那妓子别生下孩子不就行了?” “你大胆!” 孟颂年难得嗓音这么高,睁着双目,怒气冲冲,“那是孟家的孩子!” 第三十八章:处理干净 “二伯莫气。”孟知锦低着头轻笑,压根不害怕,“您细细想想,就算是男胎又如何?不过就是个庶子,生来也是受罪。” “怎么就受罪了?” “啊?您不知道呀?”孟知锦像是被惊到了,略略失色,装模作样,有些不好意思说,一副“这可是你让我说的”样子,“您在府里不也是吃我爹的,用我爹的,您怎么能养好这个…这个私生子呢?” 好家伙,这可是真敢说。 孟宛姝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竟然有点担心自己爹爹会不会恼羞成怒上去揍一顿这个大姐姐。 孙氏扯了扯孟知锦的袖口:“你这丫头,说什么呢!” “我说的是实话。”孟知锦不顾孟颂年难看的脸色,继续道,“京城百姓敬重您是大名鼎鼎孟相的弟弟,这才对您有几分好脸色,不然以二伯的资质水平写的字画,怕是一张都卖不出去。” 这话难听的很。 孟康年厉声道:“知锦!” “父亲别怒,容女儿说完。”孟知锦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也没人敢上来堵她的嘴,“二伯和二伯母年纪也不小了,我父亲过几年也会请辞养老。就看知青,他马上都要进朝为官了,若是此时二伯有个庶子——” 她浅浅歪头,天真道,“以后谁养呀?让知青吗?” 孟知青坐在对面脸都红了。 “哦,就当知青愿意。他总要娶妻生子吧?养着伯伯的孩子算什么?”孟知锦边说边摇头,觉得很可笑,“或者,您让三妹去养?” ——怎么可能,孟宛姝还是个小丫头,又是个庶女,以后都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照顾弟弟。 在场的人基本都被孟知锦说住了,忍不住怔愣。 怎么往日没发现这个大姑娘如此能言善辩? “二伯,依我来说,快让那人把孩子弄掉吧。”孟知锦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漫不经心,“生不出来才是最好的。” 孟颂年听她絮絮叨叨说完这些,整个人都面红耳赤,本就笨嘴拙舌,现下更是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不孝女啊!”半晌,孟颂年手抖地指着孟知锦,“这可是流着孟家血液的孩子啊!” “确实流着,但那一半是个妓子的。”孟知锦抬眸,面露狠戾,“这种胎刚刚稳就派人来府中差点儿昭告天下,以此威胁孟家给她名份,能生出什么好孩子?” 孟康年越听脸色越沉。 “不是,大哥,你看你这个好女儿,你不管管?” 孟颂年整个人急的要死,若是眼神能杀人,早把孟知锦千刀万剐了。 “我倒觉得锦姐儿话糙理不糙。”孟康年呵呵一阵冷笑,“让一个妓子轻而易举便拿捏了咱们,实属可笑。” 话音刚落,周氏的贴身嬷嬷便推门而入,面露喜色:“老爷,老夫人刚刚醒了。” 孙氏连忙道:“娘可还有不适?” “都好,都好。”嬷嬷连连点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看了一眼暴跳如雷的孟颂年,吞吐道,“老夫人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让…让二老爷把外面那个孩子处理了。” 众人哗然,却也觉得不奇怪。 周氏一直以来都这般。 孟颂年身子一震,老眼含泪:“娘当真如此说?” “…是。”嬷嬷应了一声,继续道,“老夫人还说,若是二老爷不肯,便亲自让奴婢带人去解决了外面那个祸水。” 孟知锦轻扯了一下嘴角。 祖母的行事作风依旧这般雷厉风行。 “那可是娘的亲孙子啊!!”孟颂年嚎啕大哭,“我要亲自去求母亲!” “哎哎哎,二老爷…” “不行,老夫人刚醒。” 众人百般劝阻,孟康年看的头疼,一拍桌子,终于安静了下来,他起身看了一圈儿,道:“我亲自找人去解决此事。” 言罢,微微抬高了声音,“来人,带二老爷回苑,千万看住了,这些日子不许他出府。” 外面一下子进来好几个小厮,恭恭敬敬连拽带拉把孟颂年请走了。 郭氏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孟宛姝看着心疼,和孟宛琪两个人轻声细语安慰郭氏,母女三人哭作一团。 孙氏看着都觉得心口疼,叹了口气,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扭头交代孟知锦几句:“你这孩子,说话也忒难听了些。那毕竟是你二伯。” “若是他把外面那个祸害清了,女儿自然还认他是伯父。”孟知锦起身,朝着孟康年行礼,“父亲,女儿今晚说话有些不妥,希望您不要怪我。” “怎么会?” 孟康年抬了抬眼皮,“你说的话虽难听,却句句在点儿上。” 孟知锦笑笑:“父亲不责怪就好,女儿去看看祖母如何了。” 正要转身走,孙氏犹犹豫豫叫住了她:“锦姐儿,知晓呢?” 闻言,佟春佟夏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二妹妹身子不适,”孟知锦没有转身,语气平静,“我让她先回去歇息了。” “嗯….”孙氏神色有些复杂,“好吧。你看望完你祖母,也早些回去休息。” 孟知锦应了一声,便匆匆带着丫鬟往周氏苑落里走。 . 翌日,三皇子宋衽被册为太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朝廷上纷纷开始默默站队,宋衽的屁股后面一下子有了众多拥护者,许多人慕名前来想要成为东宫的幕僚。 听说大皇子气的在府里摔了好些东西,让人笑话。 萧家倒是早知道迟早有这一天,没多惊讶,只是萧斐然还是登门东宫带了些东西送过去聊表意思。 “来就来了,还带东西。”宋衽也是刚刚搬来东宫不久,府里全是大大小小的东西,下人们忙忙碌碌脚不沾地的拾掇。 “怎么,看不起我萧容楚的东西啊?”萧斐然扯了扯嘴角,故作凶狠,“那我可走了。” “啧!”宋衽连忙笑着把他来进来,亲自给他沏了杯茶,“你这人,脾气还是这般暴。” 萧斐然欣然接过,没有半分尴尬:“怎么样,心情如何?” “害,”宋衽哑叹一口气,苦涩道,“也没什么,就是登门拜访的人多了些,觉得有些没意思,还是从前清静点儿好啊。” 萧斐然许多年没见他这般愁眉苦脸,觉得好笑:“多少人想坐你的位置,你这般轻描淡写,旁人不嫉妒红了眼?” 这话吊儿郎当,带些戏谑。 宋衽给面子的哼笑一声,喝了杯茶,瞧着外面的下人忙来忙去,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这偌大的东宫应该有个掌家女子:“父皇昨个儿和我说,我从此,便与孟家之女有了婚约。” 第三十九章:如花似玉 “太子已定,婚约确实也该提上日程了。” 萧斐然喝茶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眼眸微敛,神色自若,“你不愿意?” “那倒不是。” 宋衽笑呵呵道,“我自小便对这种事情不怎么上心。虽听闻这孟家长女脾气不太好,但是不知怎的,我却不担心。” 哟。 萧斐然挑眉,心想那你可是放心早了。 瞧见他不说话,宋衽转眸又道:“怎么啦?” “没什么。”萧斐然放下茶杯,轻嗤,“只是觉得好像你想的有些简单。孟家那女,我见过几次,确实长得不错,性子却十分冲,任性又高傲。” 宋衽饶有趣味打量他几眼:“你平日里从不拿闺中之女当谈资。可见这女子确实把你气的不轻。” “说什么呢,”萧斐然摆摆手,“我只是提前同情你,替你未来堪忧。” “我没选择的权利。”宋衽笑容淡了些,“父皇指谁给我做太子妃,我就要谁,由不得我自己。” 萧斐然勾着的唇角也慢慢落下,没说什么,转而道:“我兄长的孩子你还没见到吧?有空来看看?” “那是一定要去的。”宋衽眨了眨眼,努努嘴,“我六妹妹可是继承了萧贵妃一般的美貌,想必萧兄的孩子自然也是如此。” 萧斐然啧啧:“那也不看谁家的?我们萧家,历代随便拿出一个人都样貌出众。更何况我长姐当姑娘时,那可是众人门槛要塌烂都要见一面的女子。” 宋衽笑声更甚,正要说什么,便瞧见下人规规矩矩进来禀报:“太子殿下,外面又来了许多人,要请您去说说话。” 二人对视一眼,笑容敛了些,萧斐然起身,行了一礼:“那太子殿下,臣昭狱还有事,先行告退。” “嗯,去吧,改日我约你。” 宋衽轻咳一声,神色正经了点儿,“路上慢些。” . 孟家对于宋衽成为太子这件事表现的不算是特别高兴。生母乔氏的父亲,不过就是个小小户部郎中,这么多年都在京城外安分守己,并翻不出什么大水花。 这样的出身,很容易以后被人篡权夺位,也很难服众。 孟康年面色带了些愁容,午膳也没用几口,放下筷子看着孟知锦十分美丽的脸,忍不住哑叹而笑:“不愧是我孟家的女儿,沉鱼落雁之容。” 孙氏娇嗔瞪一眼:“锦姐儿都这么大人了,你这个当爹的这样说,她不害臊啊?” “姐姐确实是倾国倾城,有什么不能说的。”孟知青笑,“前些日子我在黎相那里听学,还有人向我问起姐姐。” 孟知锦也没害羞,抬眸随口道:“问我什么?” “问我姐姐的脾性是否与外界传的一般。”孟知青像是觉得可笑,“我自然否认了,觉得他们只听旁人如何说,其实压根就没有见过你,人云亦云罢了。” 孟知锦点点头,没说话,继续吃菜。 “锦姐儿,你可知你如今就与太子有了婚约?”孟康年略带探究问道,“是前不久刚治水患回来的三皇子。” “我知道。”孟知锦笑了笑,“今日依旧昭告天下了。” 孙氏与孟康年对视一眼:“你会不会觉得这个人选不是你心中所想?” 确实不是。 但孟知锦心中毫无波动的原因是知道,上一世虽然宋衽第一次被陛下选上了太子,却在没多久后被宋意设局杀害,所以这个太子的位置也坐不了多久。 “女儿未来的夫婿是太子,至于太子是谁,这也由不得我选。”孟知锦淡淡笑了笑,“说句有些冒犯的话,女儿明年才能嫁人,这一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她狡黠地低语道,“谁知道明年待我嫁人之时,太子会是谁?” 这话当真大不敬。 孟康年蹙眉:“你这丫头,说话怎么一点儿也不稳重。” “就是,都快及笄了,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不把你关起来打一顿才怪。”孙氏压低嗓音斥责,“快吃你的饭吧,这话以后不许再提了。” 孟知青和孟知锦对视一眼,心中暗笑。 孟知锦垂着眼睫细嚼慢咽吃东西,脑海里却不自觉思量起来了合适的夫婿。 如果一定要嫁入宫中,到底推谁比较合适?大皇子宋柘,自命不凡,心高气傲,没什么脑子,自然不合适。二皇子….二皇子身体不好,不怎么上朝,安心养病。 三皇子就是这个宋衽了。 提起宋衽,孟知锦都不自觉想叹气。确实是个好人,一心为国,满心满眼都是百姓。只不过手段少了丝狠戾,不然也不会被宋意后来坑了,死无全尸,最后都没体面。 四皇子宋崇,年纪与宋意相当,心思太过于阴暗复杂,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儿,上一世还是孟知锦后来亲自出谋划策,才把他关进牢狱。 这么想想,当今陛下其实也挺会选入的。宋衽的的确确是最合适的人,只是他后来确实是死了。 孟知锦不禁微微皱眉。 怎么办呢,要怎么才能护住宋衽,让他毫发无伤登基,平定天下呢? . 晌午后,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这些天都是太阳天儿,难得凉快了些。听学一课结束,雨势也大了起来。 黎相让他们等着雨小些再离开。 众人乌乌泱泱聚在侧厅内嬉笑打闹,忽地,一女子袅袅婷婷走了过来,身段轻盈,身旁婢女打着纸伞,遮住了面容,有些看不清脸蛋儿。 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 待这女子走了进来,婢女把伞收了,这才显出容颜。 众人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黎芸身着一身白色衣裙,面色恬淡,冰肌玉骨,巧笑倩兮,身子薄如一张纸,看见这么多人都在,一下子像是被吓到了,连忙侧身站过。 “实在是不好意思,还以为公子们已经走了。小女给家父送些茶水,叨扰了。” 声音也如黄鹂鸟般温柔。 在场的都是年纪正当少的血热公子,被这一通操作迷的都快流口水了。 “姐姐自便就是。” 孟知青还算能拎得清,语气沉稳,让众人转过身,背对道,“也是我们冒犯了。” 宋意沉沉地盯着前面害羞的黎芸,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地挑眉,悠悠背过身,没说什么。 黎芸瞟他一眼,心下暗笑,面儿上却声音依旧温润:“那小女便先进去了。” 说罢,丫鬟给她把正厅的屋子门推开,护着黎芸小心翼翼进去,这才关上门。 关门声一响,众人都纷纷又转过来,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实在是美,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黎相可真是会养啊。 第四十章:长宁郡主 夜色渐沉,雨也小了些。 黎芸与父亲说了好一阵儿话,还一同用了点心,瞧了眼天色,轻声道:“爹爹,女儿先回去了。” “嗯,”黎相笑眯眯看她,满眼骄傲,“回去吧,最近阴雨天居多,小心染了风寒。” 待黎芸与婢女出了正厅,下午来听学的公子早已经走干净了,她只是微微撇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往后苑走,像是不经意道:“我方才好像把手帕落在爹爹那里了,繁霜,你去帮我找找。” 繁霜啊了一声,连忙点头:“那姑娘等一下奴婢。” “我自己回去就是了,你找到了再回苑。”黎芸淡淡,“若是实在找不到了,就去给我拿个新的来。” 繁霜连忙应下,小跑着往正厅赶。 黎芸瞧着这丫头没影儿了,这才转身进了桥边的小林子,刚下过雨的草地都是雨水,踩上去软塌塌的。 夜色渐暗,有些看不清,黎芸凭着直觉继续往前走,突地,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姑娘在找什么?” 黎芸垂着头笑了一下,语气却装作天真:“你是何人?” “黎大姑娘真是好大的脾气,”身后的宋意笑了几声,“我不过几日没有来这里罢了,你便午后亲自露面给那些人看——你和谁学的?” “自然谁问我我就和谁学了。”黎芸转身,险些掉进他怀里,眼疾手快般推了推宋意的胸膛,“五皇子怎么还不走?” 宋意垂眸:“你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我有什么想说的?”黎芸歪着头轻笑,反问道,“太子已然定了,你不着急?” 宋意哼笑:“所以呢?” “所以你要争气呀。”黎芸啧啧,抬起眼眸看他,诱人至极,喃喃道,“你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坐到你想要的位置吧?” 二人早已经日渐熟络,说话也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黎芸瞧着他不吭气,笑了笑:“你不是说要向爹爹求娶我?可是我这个人,不甘心输给孟家那女,你可以帮我赢吗?” 宋意挑眉,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甘心输给孟知锦,可是孟知锦是未来的太子妃。黎芸不想输,也就是想踩在孟知锦头上,这暗示不言而喻。 不知怎的,宋意只要与黎芸独处,便总是内心不自觉给她吸引,好像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一般。 而且黎芸也很了解他,说的话处处能扎在自己心窝上,让宋意想不上心都难。 “我当然可以试试。”宋意啧啧,“怎么?你心悦我,只是想证明你比孟家之女强?” 黎芸毕竟是上帝视角的人,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试探,她眼眸微闪,轻声道:“你见过她了?” “偶然一见罢了。”宋意忍不住上手想摸她乌黑的秀发,哑声道,“姑娘连这也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 黎芸心中不屑,闪身躲开他的手,略带些俏皮:“别说试试,要试就要成。” 话毕,她从宋意身边走过,莞尔,“我先走了。” . 萧斐然白天被雨困在了昭狱,现下雨虽然停了,却也不打算回萧府了。站在门口看着暗沉的天色,神色有些古怪,不似平日那般惬意。 “少爷想什么呢?” 慕白端了杯水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天——连个星星都没有,莫名其妙,“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这么严肃。” “没什么。” 萧斐然回神,眼神微暗,掩去眸底间的潮涌,低笑一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浑身的燥意终于压下去了些,摩挲了几下杯身,道,“想起多年前与太子在屋顶吃酒,好不潇洒。” “确实。”慕白也想起来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呀,马上太子都要娶妻了——话说,您这有些慢了吧?” 太子可是比萧斐然还要小上几岁。 “急什么。” 萧斐然神色平静,“娶妻有什么好的?” “怎么不好?您看大少爷,儿子都有了,您就一点儿都不羡慕啊?” 慕白探究道,“这么些年,您就没对谁有过那么一丢丢的想法?还是您有独特的癖好啊…” 萧斐然冷冷瞥他一眼:“你要是闲的没事儿干,就去把昭狱里不肯吐话的人都审一遍。” 慕白嘿嘿一笑,害怕的摆摆手:“不敢不敢。” 沉默了一阵儿,萧斐然随口道:“上次我从西山抓回来那两个人,再说出点儿什么没有?” “没。” 慕白摇摇头,瞟了一眼萧斐然面无表情的侧脸,压低嗓音,“但属下查出了些别的。大人猜想的没错,那俩匪徒十有八九是黎家的人。” 萧斐然玩味一笑:“有意思。” “要不要和孟家小姐说一声?”慕白叹气,“会不会把她吓到啊?毕竟黎家长女与她平日里都是会见面的好友,若是突然知晓了,岂不是会伤心难过。” 萧斐然“啊”了一声,眸光微转,想起孟知锦那揍人利索的动作,唇角扯了扯:“那可说不定。” “所以说不说?” “再说吧。”萧斐然摆摆手,“我什么身份?和她平白无故交谈几句也不好看,更何况太子已经与她有了婚约,我算什么?” 这话刚说完,慕白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您这语气,怎么这么….” 这么幽怨。 不应该吧? 萧斐然耸搭着眼皮,没精打采看他一眼,眸色极深:“你当真是没事可做了,罚你今夜把人都给我审完再睡。” 说罢,不顾慕白哀求的眼神,扭身走的干脆利落。 . 当年太后李氏有个女儿,唤宋珠悦,是宋儒的同胞妹妹,也是天阙的长宁郡主。 此女前些日子下江南去玩儿了几个月,眼看着快要六月中旬才姗姗回来。长宁郡主性情急躁,脾气比较大,任性至极,想要的东西皆要不择手段弄到手,在京中人人提起来都有些生畏。 李氏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是疼的不得了。可惜长宁年纪也渐长,却还是没择下个合适的驸马,太后急的不得了,三番四次让宋儒在朝中挑一个。 宋儒也很头疼,唯一与长宁年纪相符的便是萧家大少,还有别家几个公子,不过萧流云已然成亲,孩子都有了,剩下的几个也没什么才干,长宁嫁过去也实属委屈。 此事便一直拖着。 直到她今日回京。 宋珠悦不喜欢坐轿撵,走路带风似的,身后的侍卫丫鬟只得小跑才能堪堪跟住。 第四十一章:让他休妻 “郡主,郡主。”身后的丫鬟喘着气低声道,“您慢些,陛下刚刚召集了许多大臣讨论国事呢,您别撞上了。” “撞上就撞上了,”长宁郡主满头戴着珠翠与金步瑶,秀眉连娟,眼眸乌灵,“你有什么可慌张的?” 宫女嗫嚅,不敢说话了。 未出阁的郡主这么大摇大摆在养心殿周围走,遇见外臣多不好呀。 话音还没落完,正殿大门便开了,长宁被声音吸引了过去,停下脚步转眸看去。 众人即便都身着朝服,长宁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萧流云。 贴身婢女云梦眉眼一抽,下意识就去看宋珠悦的表情,瞧见后者神色平静,没有失态,这才松了口气。 世人都以为,长宁郡主高傲又自大,所以一直没有中意的男子。其实萧流云便是她单恋了多年的人。 陛下不知道,太后也不知道。 只有云梦从始至终都晓得。 “听说方诗若给萧家生了个小世子?”长宁淡淡扯了一下嘴角,“真是快啊。我不过才走了多久。” 云梦看一眼身后的下人,压低了些声:“郡主不该说这些的。这是萧家的事儿。” 长宁讽刺似的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和萧老爷子说话的萧流云。 萧流云比起萧斐然,多了些稳重,大概是长子的缘故,从小便顾虑的比较多。 其实宋珠悦爱慕萧流云的原因不过就是因为少时一件小事儿。那时候陛下还没有登基,她只是个小小公主,不算受宠,常常被其它姐妹笑话。 无非是说她不得宠爱,还高傲自大,没有脑子罢了。 宋珠悦其实习惯了。 偶然一次,先帝生辰,来了许多宾客。她不懂规矩,在旁人有意的策划下,丢尽了脸面,还受到了先帝的斥责。那是宋珠悦第一次哭。 就在她躲到殿后啜泣抹眼泪的时候,碰见了萧流云,萧流云那时还略微青涩懵懂些,瞧见宋珠悦哭成那样,不忍地上前安慰了几句,还不忘打趣:“公主哭成这样,小心不漂亮了。” “我本就不好看。”那时的宋珠悦被别人议论惯了,对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公主很美。” 萧流云嘴角轻轻上扬,递过去一方手帕,嗓音犹如天籁,“不管别人如何说,您首先不能把自己看扁,不是吗?” … 长宁想起往事,心中又柔软了些。嗓子里像是含了块儿盐巴,涩的要命:“陪我一阵儿去见一下圣上吧,我有事儿相求。” 那年她及笄,私下爱慕萧流云又多年,很想嫁到萧家为妻。谁曾想京城早有传闻说萧家大少与方家小姐有意。 宋珠悦嫉妒的要疯了。 她把宫里上上下下的东西砸了个遍,还被李氏关了三天禁闭,那段时间,宋珠悦食不下咽。 心中堵着一股气。 萧流云怎么会不喜欢她呢?明明除了第一次相见的安慰,后来他们二人也是见过的,他对自己那样温柔,大度,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怎么会喜欢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子呢? 大臣们断断续续走的差不多了,大太监正要关上养心殿的门,便瞧见让人头大的长宁郡主来了。 此女板着脸,看上去十分不好惹,身着华丽,鹅蛋脸微抬,漫不经心:“陛下现在在做什么?” 大太监汗流浃背了,连忙应道:“哟,郡主何时回来的?怎么都没人通报——” “本郡主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便是了。”长宁啧一声,蹙眉,不耐烦道,“许久不见,你皮痒了是吧?” “哎,老奴不敢,不敢。”太监弯着腰陪着笑,“陛下正批奏折呢。” 长宁哦了一声,抬脚就进:“我有事儿找陛下,你们不用通报了。” 说着,便挺着背进了殿,背影都那么傲气,守着的太监们更是不敢惹这个小祖宗,头都快低到了裤裆里。 宋儒正要休息一阵儿,刚刚起身,便看见自已许久不见的妹妹来了。 “兄长!” 宋珠悦进来直奔着桌子走来,环着手嘟嘴娇娇弱弱的撒娇,“您都不想长宁!” 宋儒觉得好笑,重新坐下了,打量她一番:“出去没玩好儿?” “那倒也不是。” 宋珠悦瞧见陛下不接她这招,也敛了笑,自顾自坐下,手支着脑袋悠悠,“玩儿是玩儿好了…” “那一回来怎么不先去见母后?”宋儒一眼就看透了她,呵呵一笑,“怎么?有事儿求朕?” “还真是。” 宋珠悦抿唇一笑,“我想找个驸马了。” 此话一出,宋儒倒是吓了一跳,细细看几眼她的表情,倒是不像说谎的样子,沉默一阵儿,这才问:“不知长宁看上了哪家公子?” 宋珠悦认真道:“萧流云。” “….谁?” 宋儒大惊,以为听错了,“哪个萧流云?” “还能有哪个?”宋珠悦眨了眨眼,“姓萧的臣子很多吗?” “放肆!” 宋儒蹙眉,狠狠拍一掌桌子,笑意全无,“萧卿已有正妻和嫡子!你堂堂郡主,难不成要嫁给他萧家当妾?!” 一下子,殿内鸦雀无声。 长宁垂了垂脑袋,下一秒又抬起来,眼眸清澈,语气坚定:“对。” “你疯了?” 宋儒怒气冲冲站起来,来回踱步,头疼道,“萧流云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他不知道我来找您。”长宁看着宋儒这个样子,倒是觉得挺罕见的,“这有什么?我心悦他多年了。” 宋儒蹙眉,微微眯眸:“你甘愿做妾?” 怎么可能? 宋珠悦嗤笑:“自然不会。” “那…” “他可以休妻。” 这话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却实在可恶。 “你说什么?”宋儒不可置信地看她,压低声音斥责,“你这不是胡闹吗?!人家夫妻和睦,孩子都有了,他会休?” “和离最好。”宋珠悦莞尔,“他的孩子我也可以当成自己的来养。兄长不必担心,只需同意就好。” 宋儒简直要被气疯了:“你什么意思?” “让他妻子方氏知难而退,妹妹有的是办法。只要父皇不阻拦便可。” 长宁说出来的话语差点儿让宋儒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简直是!”宋儒拍桌,震掉好几本奏折,气得脸通红,“你怎么不到母后那里去说?你看母后会不会纵容你干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或许是这个兄长说话戳到了宋珠悦,她一下子也恼了,哽咽道:“哥哥以为我曾经不想嫁给他吗?我及笄时,他已有了心上人,再后来父皇驾崩,国丧三年,妹妹怎么开口求这个婚事?” 宋儒嘴唇微微抽动,有些不忍看她这副样子,语气也温和了些:“朕不是不让你嫁,只是朝中男儿那么多,你选谁不好?” 偏偏选个有妻子的。 第四十二章:水到渠成 “兄长登基时,朝廷动荡不安。”宋珠悦轻声道,“萧家本就被您忌惮,萧氏已经入宫为贵妃,若是我那时提出要嫁给萧流云,您同意吗?” 当然不会。 宋儒想都没想便觉得不妥。 “如今形势已然大好,兄长您不是一直在牵制着萧孟两家吗?我嫁过去也不会代表什么啊。” 宋珠悦喘着气,又道,“我不管。我已经错过了这么多年,必然不会轻易放弃!母后那里,我也会亲自说。” 说罢,转身就要走。 宋儒沉声叫住了她,有些无奈地搓了搓额角:“长宁,如果他愿意休妻,光明正大迎你入府,朕不是不可以妥协。但,若是萧流云不愿,你也不要逼他。” 毕竟萧家还对天阙有用,别闹得太过于难看。 长宁背对着宋儒,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不是那般不要脸皮之人,他若是执意不愿,我也不会强求。” . 萧流云正在府中用午膳,眼皮子突然突突地跳,只得放下筷子轻揉了几下。 方氏瞧见,连忙问:“夫君怎么了?可是有些不适?” “没什么。” 萧流云朝着她展颜一笑,“可能是最近来回奔波宫里,有些累了。” 萧老夫人蹙眉:“累了就歇歇,朝廷没了你就不能活了?” “可能真累吧。”萧斐然坐在饭桌一侧吃东西,啧啧看着萧流云与方氏恩爱,牙都酸了,吊儿郎当道,“毕竟白天上朝,晚上回来还要带弦哥儿,自然乏。” 众人忍不住笑。 自从大少爷的孩子出生,凡事恨不得都亲力亲为,不放心交给旁人,又怕累着方氏,又当爹又当娘,好不辛苦。 方氏脸不自觉红了一下,垂眸用膳。 “臭小子。”萧流云忍俊不禁,“你怎么这般酸?要不你也快些成亲?感受一下为兄的快乐。” “别别别。” 萧斐然蹙眉,“我还是喜欢在醉香楼玩,成亲了多累,还要顾及家中有个女子等着,玩都玩不尽兴。” 萧老爷子一个劲儿地用膳,闻言也乐了:“怎么,不稀罕有人管你?你以后就知道好处了。” 方氏听着这些话都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看着萧流云,柔声道:“你可知,昨个儿下午,知锦把给弦哥儿做的衣裳托人送来了,哎呀,做工十分精致,我可太喜欢了。” “是吗?”萧流云微微讶异,他还以为孟家那女生辰说的不过是场面话,谁曾想还真送来了,“还真是有心了。” 方氏点点头,笑道:“确实是有心。穿上身虽然有些大,但是小孩子长得快,过不了多久,入了秋,那身衣服就能穿了。” 萧老夫人随口道:“谁啊?” “孟家的长女。”萧斐然接话,伸长筷子夹了一把青菜,淡淡道,“生辰那日答应了嫂嫂要送来的。” “哦。”萧老夫人喝了口汤,这才道,“孟相的长女啊?我也有好些年没见过了。” “嗯,夫人说的是。”萧老爷子赞同地点点头,“前几个月太后生辰,你抱病没去。当时她去了,还表现得不错。” 方氏轻声细语道:“知锦真不错呀,是个好孩子。比起她那几个妹妹,识礼又大体,我很是喜欢。” 萧老爷子没当回事,随口应了几句。 哪里大体? 萧斐然暗自腹诽,忍不住道:“嫂嫂,你只要多和她接触几次,你就知道那丫头忒坏。” 众人沉默,面面相觑。 方氏更是看怪物一样看他:“二弟…你怎么知道?” 萧流云忍不住笑,笑得喘不过气:“我就说,我就说你肯定和她认识。每次提起孟知锦,你就总这样。” “我总哪样?”萧斐然有些尴尬。 “总是跳脚啊。”萧流云放下筷子,道,“你是不是真的对她有意?” 萧老夫人蹙眉:“好了,别说了。谁都行,孟家之女,不可。” “确实不可。”萧老爷子放下碗筷,擦擦嘴,“我最看不惯孟康年那势利的做派。他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萧斐然耸肩。 “老爷,夫人,”这时,管家从门口进来了,面色复杂,“那个,有客人来了。” “谁啊?”萧老夫人道,“大晌午的。” “是…是长宁郡主。” 管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说要见大少和大少夫人。” 萧流云面色微沉,与方氏对视一眼。 方氏有些害怕:“啊?可是…可是我不认识这个郡主呀,也未曾得罪过…” 方家不在宫中当差,方氏胆子不大,一听见宫里来了人,总是害怕。 “嫂嫂不用去了,我与兄长去看看。”萧斐然擦擦嘴,起身道,“那丫头,脾气坏得很。怕吓着嫂嫂,还是回去看着弦哥儿罢。” 方氏看了一眼萧流云,后者点了点头,她也松了口气,连忙起身往后苑走了。 萧老爷子和萧老夫人也没当回事,只是交代了几句便去午憩。 待人都走没了,萧斐然才环手打量萧流云,神态怪异:“你不是瞒着嫂子在外面干了些什么坏事吧?” “你真当我疯了。” 萧流云嗤笑,“我哪有时间,再说了,我和你嫂嫂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 “行行行,别说了。” 萧斐然一听见这话就头大,“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宋珠悦被管家迎到正厅落坐,恭恭敬敬上了一杯上好的龙井。 云梦陪在身侧,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长宁郡主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大方方打量萧家。 萧家修葺得不错,低调也不失奢华,摆着的椅子皆是上好的红漆描金,雅观又大气。 “不知长宁郡主驾到,有何贵干啊?” 萧斐然人还没进正厅,漫不经心的语气便传了进来,宋珠悦看过去,瞧见这萧家次子一张意气风发的脸,忍不住蹙眉:“你来干什么?” 她不是很喜欢萧斐然,虽觉得他有些本事,但情事实在是风流,比起萧流云,不知差了多少。 “哎呀,你看见我就这么不高兴?”萧斐然笑嘻嘻在对面一坐,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看她,“我哥来了,你别急。” 说着,萧流云便风度翩翩进来了。一身白衣,面如冠玉,身姿提拔。还是宋珠悦记忆里那样。 “见过长宁郡主。” 萧流云行礼,面带疑惑,“不知突然来萧府,所谓何事?” 长宁回神,又看一眼坐在那边看戏的萧斐然:“方诗若呢?” 听着她如此称呼方氏大名,萧家兄弟二人笑意都顿在了嘴角,心下有些略略不爽。 “我嫂嫂自然是看顾小世子。”萧斐然语气冷淡了些,“郡主有事?” 第四十三章:性情中人 “我都叫她了,自然是有事儿。”宋珠悦懒懒道,“你们只管给我叫过来就是。” 萧流云笑意渐失:“内人不太懂宫中之事,郡主和微臣说便是了。” “那本郡主直说了。”长宁笑了笑,抬起下巴,有些高傲,“你把方氏休了,娶我。” 正厅一瞬间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萧斐然拍拍手,神色钦佩:“好一个不要脸。” 云梦先恼了:“二少,您说什么呢?还有没有点尊卑?” “尊卑?”萧斐然觉得可笑至极,真想把宋珠悦的脑子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我嫂嫂为我兄长生下了嫡长子,郡主说让休就休?您有没有点儿尊卑?” “我嫁来会待小世子如同亲生,”长宁满脸不屑,只是定定看萧流云,“我心悦你,也觉得你对我有意。可本郡主不可能做妾,只好你把方氏休掉——或者让她做妾也行。” 长宁嚣张跋扈惯了,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微微笑道,“至于方家,本郡主可以弥补。” 萧斐然整个人瘫在椅子里,不说话了,内心十分无语。陛下那般精明,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没脑子的妹妹? “郡主,微臣不知是哪里让您产生了…产生了心悦您的错觉。”萧流云脸都黑了,强忍着怒意,凉凉地看着她,“微臣不会休发妻。今日之事,我也会当作没发生过,还望郡主体谅。” 宋珠悦怒道:“你不心悦我?那前些年先帝的宴会上,你为何把手帕给了我,还安慰我?这些年你不是因为无法求娶我,才退而求其次娶了方氏?” 她嗓门不小,正厅外的下人也都能听到,忍不住内心咂舌。 “郡主,您误会了。”萧流云蹙眉,细细想了一下此事,这才道,“那次是因为郡主您哭得实在可怜,臣怕您声音传到殿前失仪….” 这话刚说出来,萧斐然就憋不住笑了,语气凉飕飕的:“搞了半天,是自作多情了啊?” 长宁有些绷不住了,这些年寄托的感情不过就是对面这个男子随意的举动,她脸蛋儿通红,眼眶发酸:“那后来呢?你对我也照顾有加啊!” “…” 萧流云有些不忍心了,避开她的视线,道,“这些微臣都没印象了,不过确实不是为了郡主做的。” 杀人诛心。 云梦都有些脸红了,只好去拽宋珠悦,低声道:“郡主,我们走罢。” “走?走什么走?” 长宁一拍桌子,恶狠狠道,“圣上已经同意我嫁来了,你只要休妻,你方才说的话,本郡主都可以忽略不计。” 萧流云正要再说什么,门口传来了方氏的声音,略带冷淡:“郡主是在找臣妇吗?” 萧斐然立即起身,规矩行礼:“嫂嫂。” 他的态度十分明确,只敬方诗若。 萧流云转身,诧异道:“诗若?你怎么出来了?你看顾弦哥儿就好。” “管家亲自来告知了此事,妾身觉得,还是要来看看。”方氏微微一笑,站到了萧流云身侧,看着长宁,福身,“见过郡主。” 宋珠悦冷冷打量她。 方氏不过就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罢了,姿色略微出色些,却也没有传闻中那么美艳动人,性格也寡淡至极,不知道怎么拿捏住了萧流云。 “方氏是吧?”长宁坐在椅子上,轻轻拿起茶抿了一口,漫不经心,“说吧,什么条件?只要你与萧流云和离,本郡主都可以答应。” “为何要和离?” 方诗若面露不解,“我们夫妇二人和如琴瑟,育有一子,公婆也并未觉得臣妇不好——不知郡主所言为何?” “我是天阙的郡主,太后的亲女儿,陛下一母同胞的妹妹,我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同我抢?” 这话实在是难听。 萧流云忍不住道:“郡主慎言!” “郡主,臣妇没有您那样的出身,但臣妇所拥有的一切,皆是自己经营所得来的,不能失去。还请郡主体谅。” 方氏声音平静,没有丝毫退缩,与平日判若两人,只有萧流云知道妻子有多害怕。 他顿了顿,大手轻轻握住了方氏正微微颤抖的玉手上。 宋珠悦只觉得他们二人这般恩爱的场面十分碍眼,咬牙冷哼一声起身:“本郡主好好说话你们听不进去是吧?那走着瞧好了。” 说罢,带着云梦高傲地离开。 方氏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萧流云又好笑又心疼,上前扶住她,温声道:“没事儿吧?我扶你回去歇歇。” 萧斐然识眼色地从后面先行绕着离开。 长宁郡主大闹萧府的事情没藏着掖着,萧家有意无意地放了几句,京城第二日便几乎人尽皆知。 世家子女只觉得可笑。 堂堂郡主,这么低三下四去求一个臣子,要求人家休妻娶她? 这也太丢脸了。 宋儒也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又亲自去见了一趟太后李氏。 李氏大怒,狠狠责骂了一顿长宁,把她扣在了寿康宫禁足几日,不允许出去再丢人。 萧家这才松了口气。 . 这场闹剧孟知锦也听说了,佟春说这事儿的时候,完全是当个笑话来讲的。 孟知锦正在练字,身姿优美,面上挂着一抹笑,眼眸微垂,听着佟春笑完了,才道:“长宁郡主也是性情中人。” 性情中人,有点讽刺。 佟夏也捂着唇笑了半天。 孟宛姝百般无聊地坐在一侧支着脑袋看她们主仆三人,翻了个白眼,拖着脸拉长声音:“哎,难为了她了。萧家大少也没什么好的吧,长得虽然还行,不过我总觉得少了些人气儿。” “此话怎讲?” 孟知锦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我倒是觉得萧家大少还是蛮识好歹的。” “你不觉得萧二少很俊吗?”孟宛姝眼睛亮了一下,“萧大少没有的人气儿,就是有些高高在上了吧,说话也文邹邹的,不如萧二少有趣。” “你管那纨绔子弟说话叫有趣?” 孟知锦诧异,看她一眼,“把你嫁过去你就笑不出来了。” “啧!” 孟宛姝脸蛋儿一红,“什么嫁不嫁的!我只是觉得他俊罢了,但这也是事实啊,京城谁不知道萧家二少爷最是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当年萧斐然不过十二岁,便带着萧家兵平定了小股叛乱,毫发无伤,传闻他在战场上那把“斩月”剑,使得出神入化,让敌人闻风丧胆。 第四十四章:入宫侍疾 孟知锦写字的手一顿,有些走神。 上一世的萧斐然,确实很厉害。从一开始的小将军变成镇守天阙的大将,不过短短几年。 可惜了,最后被她亲手逼死。 “过些日子你就要进宫侍奉太后娘娘了,你害怕吗?”孟宛姝好奇地眨眨眼,“我觉得太后好凶。” 太后近日卧床不起,孟知锦奉命进宫侍疾,估计要待小几个月,孟宛姝不理解为什么这个长姐什么都不怕,天塌了都可能会安安静静吃顿饭。 前些日子自己父亲的事情,孟知锦提出来的办法虽然让众人讶异,但确实是个好办法。 孙氏亲自私下派了人去找了那青楼女子,强逼着灌了一碗落胎药,亲眼看着她落红了才叫的大夫进来把脉,确认没了孩子,最后给了点儿银子打发了。 孟颂年一连半个月抬不起头,在二房的苑里都不出门了,可算老实了一段时间,看上去是伤心至极。 郭氏最近的心情才好了些。 “还好吧,”孟知锦笑了笑,带些小女儿家的俏皮,“太后娘娘为人和善,我也愿意入宫。” “到底是咱们孟家的眼珠子,”孟宛姝啧啧,“如果是让我去,我可是万万不肯的。” 李氏上一世其实也蛮惨的,孟知锦有些同情她,一把年纪了最后被宋意逼着上了吊,也没安享晚年。 . 快到七月,宫中的一道圣旨下给了孟家,孟知锦终于奉旨入宫,带着佟春佟夏一同走了,临走前,孙氏千叮咛万嘱咐,在宫中一定谨慎行事,万万不可鲁莽。 孟知锦心中看着孙氏那百般担心的样子,心中发酸,同样也保证了一番,这才姗姗离府。 陛下让孟知锦住在了靠近些寿康宫的玉芙殿,方便她来侍奉。 玉芙殿位置不错,落座后宫偏东些,离皇后和贵妃的寝殿也不远,也可常常走动,最起码孟知锦不讨厌这个地方,这殿原是先帝的四公主所居,后来公主去和亲,便空了下来。 殿内平日里也有下人清扫,倒是干干净净。比她在孟府的闺房大得多,东西一应俱全,应该是已经知晓过内务府,把她在孟家用惯的东西早早放了进来,甚至香料清香的味道都一样。 佟春佟夏也很是满意,忙上忙下开始收拾衣裳,还不忘先让孟知锦先落座软塌:“姑娘先歇一阵儿,待奴婢们拾掇好了,再给您去沏茶。” “不急。”孟知锦道。 今日入宫,她穿了一身淡黄色锦绣绫罗纱衣,衣领微窄,露出雪白的脖颈,娇颜白玉无瑕,薄妆桃脸,花容月貌,好一个美人坯子。 待收拾妥了,孟知锦决定先去给太后娘娘去请安,趁着还没到李氏午憩的时辰,主仆三人往寿康宫赶。 好在寿康宫不远,大约是太后病了,远远便闻到了草药味儿,还有太医一个接一个地顶着大太阳来医治。 寿康宫的花花草草格外多,李氏好种花,闲得无聊了还喜欢养鹦鹉,平日也会看看书,基本不插手政事,过得相对安逸一些。 也不知怎的,突然大病,缠绵病榻,许久不见好了。 孟知锦到殿门口,让邱姑姑通传一声,担忧道:“太后还没睡下吧?” “没呢,”邱姑姑还记得她,堆满皱纹的脸好容易笑了一下,“姑娘这就进宫了,太后前些日子还念叨您,老奴这就去和太后说一声。” 言罢,匆匆踏入内殿,过了一阵儿探头出来,摆手,“姑娘快进来。” 佟春佟夏留在了殿外,孟知锦拿着一个骨碟小心翼翼撩开了纱帘,缓缓到了内殿。金色的床帘下是身形消瘦的李氏,李氏盖着蝉丝薄被,容颜憔悴,整个人倚在软垫上,老了很多。 白头发都长了出来。 明明数月前寿宴,李氏还身体康健,精神抖擞,怎么一下子就成这样了。 孟知锦心中闪过一丝怪异。 “知锦见过太后娘娘。” “起来吧。” 李氏声音也嘶哑些,捂着嘴巴咳了几声,勉强笑着,“快坐。” 邱姑姑连忙让人搬了一个玉凳放在床榻一侧。 孟知锦起身落坐,满脸担忧:“娘娘看起来好生憔悴,还没有好些吗?” “太医说是肺上有些病,现在还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只是一味地让太后吃药。”邱姑姑在一旁接话,叹了口气,“这药一日日喝下去,也没什么用。” 太后牵起嘴角,伸出如枯树的手,拍了拍孟知锦的手腕,哑声道:“哀家老了,早晚有一天就不在了。” “太后娘娘莫要说这些丧气话。”孟知锦蹙眉,连忙劝阻,“臣女既然入宫了,必然会好好儿伺候您,太医院的太医总有医术高明的,总会想出来办法的。” 李氏只当她在安慰,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皱眉:“刚刚喝了药,有些苦。” “臣女特地路过御膳房要了些蜜饯儿,”孟知锦把骨碟从小桌上拿起来,亲手喂到李氏嘴前,笑着弯弯眼睛,“太后尝尝看,甜不甜?” 李氏顺从地吃下,咀嚼了半天,这才面色好了些,哑叹一声又躺下了。二人聊了一阵儿,李氏苍老的眼眸慢慢眯着,声音都犯懒:“锦丫头,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 邱姑姑一看就知道李氏犯困了,连忙请着孟知锦出了殿,直到关上了大门,姑姑才露出了满脸忧愁:“哎,太后成日都是这样,一睡便是一下午。姑娘刚刚入宫,定疲劳万分,回宫小憩一阵儿吧。” 孟知锦颔首,却多问了一句:“太后这样多久了?” “有段时间了。”邱姑姑也觉得奇怪,“若非要说是哪天才这样,便是上月十五,各宫妃嫔都来请安听戏曲儿,布了好大一张席面儿,” 邱姑姑想了想,继续道,“就那日以后,太后身体愈发不好了。” “陛下没有查过吗?” “当然查了。”邱姑姑道,“甚至还请了钦天监观天象,也没什么异常。那日吃的东西也都一一查了,都无毒。” 孟知锦心下思索了几分,又多问了几句那日有谁,这才告辞离开。 刚走到寿康宫门口,便见一身着华丽的女子板着脸正要进来,瞧见孟知锦,蹙眉问道:“你是何人?” “臣女是孟家女,唤知锦。奉命入宫侍疾太后。” 孟知锦规规矩矩福身,知道面前这是长宁郡主。 “哦,我当谁呢。”宋珠悦挑剔般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原来是孟相的嫡女,怎么?进宫讨好我母后?” 佟春忍不住想说什么,被佟夏眼疾手快拉住了。 这可不是孟府,想怎么撒泼怎么撒泼,一不留神可是会掉脑袋的。 第四十五章:初次相见 “此话怎讲?”孟知锦也不生气,笑着怼回去,“侍奉太后娘娘是臣女本就该做的,谈什么有意讨好?” 还不等长宁说什么,孟知锦自顾自惊讶道,“啊,其实说来也奇怪,宫中也多年未召宫外人来侍疾了。想来郡主是太忙了,没有空来侍奉娘娘。” 宋珠悦眉眼一抽,咬着牙瞪她:“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不敢,郡主说笑了。”孟知锦福身,展颜而笑,满脸诚恳,“比起郡主亲自前去萧家求嫁,臣女自愧不如。” 佟春佟夏忍不住想笑,愣是憋的满脸通红,垂着脑袋假装听不见。 长宁恼羞成怒,正要跳脚,碍于这是在寿康宫,太后前不久刚大发雷霆,她不敢再过于造次,只是冷哼一声:“你叫孟知锦是吧?本郡主记住你了,你且等着。” 说罢,带着众多宫女进了侧殿,背影都带着火气,怒气冲冲地碎语:“真是疯了,谁都敢来踩我一脚,看本郡主下次不收拾她!” 孟知锦悠悠收回视线,扯了扯唇角:“回宫吧。” 佟春连忙上前,嬉笑道:“小姐这张嘴呀,可真是吃不了亏。” “是吗?”孟知锦啧啧,“过几个月回了府,可万万不能与母亲说。” “哎呀,奴婢自然知道。”佟夏也笑,边走边道,“长宁郡主估计又要气的睡不着了。” 主仆三人走过御花园,刚刚出来,便瞧见了萧斐然和太子殿下两人缓步往寿康宫的方向走。 孟知锦眼皮一跳,笑意收敛了些。 每次但凡入宫,都能遇见萧斐然——奇了怪了,莫不是上辈子做错了事儿这一世还要还了不成? 虽是这么想着,待二人快走到眼前了,孟知锦还是行礼:“见过萧大人。” 宋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面前的女子,眼神都移不开,瞧着这姑娘身段纤弱,面如白雪,下意识怼了怼身侧的萧斐然,轻咳一声:“叫你呢。” 萧斐然瞥一眼孟知锦,想起了那日嫂嫂的调侃,忍不住有些燥,哑声道:“不必多礼。这位是太子殿下。” “臣女见过殿下。”孟知锦像是刚刚才认出来一样,垂下眼皮,脸蛋儿略带些腼腆,有些害羞道,“从前并未见过殿下,请您恕罪。” 宋衽连忙摆手:“姑娘客气。” 萧斐然面无表情看面前这俩人客气来客气去,崩直了嘴角,沉默。 慕白倒是喜滋滋看戏:“太子殿下,这是孟家长女。” 啧。 宋衽眼睛一亮。 这就是与自己有婚约的姑娘? 孟知锦闻言更加不好意思了些,手帕捂着唇轻咳一声:“臣女唤知锦。” “知锦…孟知锦。” 宋衽喃喃自语,把名字在唇齿上念了许多遍,反应过来后也有点儿紧张,笑的有点儿憨,“初次见面,我也有些无礼了。” “不不不,太子殿下不必这样说。”孟知锦装的挺像回事的,一双美丽的圆眼一眨一眨的,唇红齿白,声音好听,正要再客套一下,萧斐然不耐烦地啧了几声。 孟知锦一下就不说话了。 “你又进宫干嘛?”萧斐然挑眉,闻到一股草药味儿,了然,“去看太后娘娘了?” “大人知道还问。” 孟知锦语气平淡了些,抬眸漫不经心瞥他一眼,“臣女奉命进宫侍奉太后一段日子。” 这俩人说话莫名有点呛。 宋衽没发觉什么,以为萧斐然不想聊了,连忙打圆场:“那姑娘快些回吧,我们也要去趟寿康宫。” “太后娘娘歇下了,”孟知锦道,“太子若是此时去,怕是不太合适。” “啊…”宋衽猛地拍了拍头,“对对对,祖母午憩地比较早。容楚,咱俩算是白来了。” 容楚? 萧容楚? 孟知锦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萧斐然的表字,不自觉垂了垂眼睛在心中默念了下。 “那就等等呗。”萧斐然伸个懒腰,面带倦色,“去你宫中歇一阵儿。” 宋衽看向孟知锦,微微点头示意告辞,转身与萧斐然离开。 孟知锦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宋衽的背影。 这人倒是坦率,不似其他皇子一般假模假样,有什么都放在面上了。 但宋衽也不是傻子,能让陛下放心立储的人,不会什么心眼都没有。 “姑娘,这就是太子呀,”佟春笑着,“看起来也俊美无比,性格也好,不错。” 佟夏平日稍微稳重些,现下也有些高兴:“是呢,刚刚他看姑娘的时候,都看呆了。” 孟知锦想了想。 若是宋衽当真有本事,她也不是很反对嫁给他——上一世光顾着情爱,不知道坐上皇位的天子应该是对天下有用之人。 这一世她也不想求什么爱,只要夫妻相敬如宾,安稳度日,护住百姓和孟家,也是件好事。 . 夜深了。 宫中的深夜,孟知锦上辈子只觉得度日如年,整夜整夜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象黎氏是如何与宋意在不远处的储秀宫抵死缠绵。 自虐一般地,睁着眼睛到天亮。 再次入宫的第一个晚上,孟知锦失眠了,她先是做了个噩梦,梦到她做皇后时失了的孩子。 那是个满脸血渍的女胎,哭着嚷着叫娘。 孟知锦猛地坐了起来,浑身冒冷汗,脸颊上细细的汗珠顺着修长的脖颈往衣领里滑。 殿内的油灯还有些亮着,孟知锦恍然回神,沉沉吐出一口气,忍不住靠在软垫上发呆,神色木然。 当年,她刚刚登上皇后宝座没多久,就怀有了身孕。孟知锦高兴的不得了,一向心狠的她那段日子温柔了很多,成天抚着肚子傻笑。 大概是太兴奋了,根本没有察觉到枕边人宋意的眉头越皱越深。后来不到一个月,孟知锦有天睡了一觉醒来,看见身下一片醒目的红,慌里慌张请太医来瞧时,孩子就没了。 宋意当时只是安慰说这个孩子大概是没有缘。 孟知锦生气,难过,那时她的音色早就被毁了,哭的时候声音嘶哑难听,宫中下人都害怕来这里伺候,都传言说孟氏克子。 … 孟知锦想到这里,心下不自觉苦笑了几声。起身推开窗子透气,外面的月亮弯弯,斜斜挂在天上,美极了。 她思索了一阵儿,套了身外衣推开了殿门口。佟春佟夏俩丫头在侧殿歇着,院里没什么人,风吹过来还有点儿凉意。 孟知锦实在是睡不着了,刚推开大殿宫门,门口站了一个身丈八尺有余的黑衣男子。 萧斐然眼皮一跳:“…” 不是,这丫头来克他的? 孟知锦吓了一跳,瞧见是他,蹙眉,有点儿疑惑:“你没出宫?” 第四十六章:暧昧氛围 “我奉命查些事情。”萧斐然有些戒备,语气多了些冷厉,“你怎么在这儿?” “我?” 孟知锦莫名其妙,指了指殿门上的牌匾,无语,“陛下让我住在这里。” 萧斐然这才想起来晌午遇见她的事儿,声音放缓些:“上次西山的亏还没吃够?半夜出来转什么转?” “我还没出去呢…”孟知锦努努嘴,“台阶可都没跨出去。” 萧斐然气笑了:“你还有理了?要不是看见我,你不是就溜了?” 溜什么啊,这人说话真难听。 孟知锦皱皱鼻子,懒得理他:“你查什么啊?不是在昭狱任职?宫里的事情你也管?” 萧斐然有意不想和她说,挑挑眉,打量孟知锦一番,调笑:“问这么多,关心我啊?” 有病吧? 孟知锦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板着脸就要关门。 萧斐然笑意更甚,正要走,耳朵灵敏地听见不远处有些细微的动静,他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一个转身把孟知锦摁在了怀里,拉着进了玉芙殿,轻轻合上了宫门。 “唔…唔..”被捂住唇的孟知锦气急败坏,不断挣扎,奈何身形实在是对比明显,身侧这男子的胸膛和铜墙似的,她推了几下,毫无动静。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萧斐然才松开了眉头,低眸去瞧怀里的女子,若有若无的清香让他不自觉滚动了下喉结,眼神晦暗不明。 孟知锦仰着头怒瞪他。 萧斐然这才连忙松开,尴尬地轻咳一下,瞥过去了眼神,自知理亏,乖乖缩在墙根处。 “萧斐然!” 孟知锦被他手捂得满脸通红,压低声音怒斥,“你疯了?你干什么!” 她穿得不多,只是披了一件外衫,一通挣扎早已经凌乱不堪,乌黑的发丝炸在空中,表情怒气冲冲,竟然有点可爱。 萧斐然意识到自己危险的想法,连忙撇过头去,心跳加速。 “你是不是故意的?” 孟知锦恼怒地上前,指着他的脸恶狠狠道,“你故意想看我出丑?” “不是,”萧斐然哑然失笑,“方才门口有人…” “大半夜哪来的人?”孟知锦双手环拢,满脸写着不信,“你当我傻?” 萧斐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半天,他才轻声道:“是真的有人,我听到了脚步声。” 孟知锦半信半疑打量他一番,瞧见他神色镇定,心下也信了几分,只是嘴上还不饶人:“那你说就行了,好端端的,摁我做什么?你不知道你力气多大?” 她嗓门忍不住稍微高了些。 佟春和佟夏的侧殿亮起了油灯,还能听到这俩丫头细细碎碎的谈论声:“殿里是不是有人啊?” “我也听见了,去瞧瞧看。” 说罢,佟春套了身衣裳,打着哈欠开了个门,探出头四处看了看,嘟囔道,“没人呀,空空荡荡的。” “去正殿看看,”佟夏还是不放心,“你先歇罢,我去探探是不是姑娘出什么事儿了。” 佟春一下子变清醒了:“哦,说得对。我也去。” 两个人小心翼翼走到正殿门口,把耳朵抵在了门上细细听,没什么声音。 二人对视一眼。 佟夏声音抬高了些:“小姐,睡了吗?” 屋里没动静,佟春松了口气,“定是睡下了。这都什么时辰了。” 佟夏也放心了,两人这才又困意袭来,回了侧殿歇下。 正殿内,萧斐然又故技重施,捂着孟知锦的嘴隐在门后。 这两个人身形错得太多,孟知锦纤细瘦弱,萧斐然过于高大,大手往她脸上一盖,能遮个四五成。 孟知锦都气得没脾气了:“松开吧,那俩丫头睡觉没那么浅。” 萧斐然闻言连忙松手,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方才情急之下,孟知锦拽着萧斐然几步就踏到了正殿内,眼疾手快熄灭了油灯。 这是她的寝殿。 萧斐然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浑身不自在,鼻尖全是她的味道。 有些熟悉。 他沉默不语,觉得内心有一处火焰在燃烧,快步坐在了桌前,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孟知锦跟着走了过来,瞧见他气喘吁吁的模样,有些奇怪:“你生病了?” “没事。”萧斐然努力在黑暗中避开她的视线,哑声道,“今晚…实在是不好意思。” 太过于越界了。 孟知锦挑眉。 如果她还是上一世的孟氏,大概会羞愤而死,毕竟被一个男子这般折腾半天,传出去名声都没了。 可惜了,站在这里的是已经看淡一切的孟知锦,她确实丝毫不在意这些,倒是看到萧斐然这种从小便在百花丛中过的男子不好意思成这样,有些奇怪。 “你不是经常这样?”孟知锦坐在软榻上,点了一盏油灯。 烛火一下把二人之间不远的距离照得明亮。萧斐然的眸色暗沉,整个人不似平日里那般随心所欲,反倒是有些严肃。 孟知锦一怔。 “嗯。”萧斐然咽了咽口水,也顺势坐下,“只是我从不对你们这些女子这样。” “这些是哪些?”孟知锦问。 萧斐然沉默不语。 夜色越来越深,孟知锦也不好再留他,只是又问,“你今夜是查什么?” “太后的病。” 萧斐然沉声道,“是人为。” 孟知锦倒是不觉得奇怪,意料之中罢了。李氏的身子在上一世便很是康健,突然这样,定有人捣鬼。 “你不好奇?”萧斐然嘴角扯了一抹笑,“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查?” “你若是想说便说了。”孟知锦剪了一截儿灯芯,漫不经心道,“我白日去看了太后,也发觉了些许不对。” “怎么说?” “邱姑姑说,太后是吃了宴席的菜便一病不起,查了很久都没头绪,”孟知锦讽刺似的勾了勾唇角,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定定地看着萧斐然,声音清亮,“但是我呢,太聪慧了,我已经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查起了。” 萧斐然被她这样逗笑了,十分给面子道:“愿听姑娘一言。” “我有什么好处?” 孟知锦支着头,笑容浅浅,“萧大人能给我什么?” 萧斐然失笑:“姑娘忘了西山我曾救你一次?你本就欠我一次人情。” 孟知锦笑脸垮了些,正要说什么,便听到萧斐然低沉好听的嗓音回荡在屋内: “不过我并不想让你把此事当人情还我。” 萧斐然拿起油灯罩,轻轻盖灭烛火,一下子,二人之间陷入了黑暗。 孟知锦愣了一瞬。 “我这里也有个秘密,我们交换罢。”萧斐然垂着眼睛看她,一张脸唇高鼻薄,丹凤眼弯弯,添了些魅惑,似笑非笑,“姑娘可愿意?” 第四十七章:首次心动 孟知锦心一动,差点儿被带着跑,过了一阵儿,她才缓缓道:“说来听听。” “西山寺绑架你的匪徒,我已经查出来了幕后主使是谁。”萧斐然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她的神色,瞧着她略略有些局促,不自觉轻笑,“孟知锦,你当真不想知道?” 这是见面这么多次,萧斐然第一次直呼她名字。他的声音很好听,念“知锦”的时候略带些生涩,但是砸在孟知锦心里,突然泛起涟漪。 “嗯?” 孟知锦突然感觉自己处在下风,黑暗的环境里,她未曾学过武,自然什么都看不清,由着对方拿捏,她整理了下思绪,略略想了想,风轻云淡道,“大人且说说,是谁要我身败名裂?” “黎芸。” 萧斐然吐出两个字,细细查看她的表情,想从这丫头完美的伪装下看出破绽,黑眸微闪。 “哦?”这答案似乎是意料之中,孟知锦并没有多诧异,“大人,这可不算秘密,没办法与臣女交换。” “不算秘密?怎么,在我说出来之前,你便知道了?” “心下略有些猜疑。”孟知锦垂眸玩着手帕,“听你说了才确认。” 萧斐然啧一声:“你这不厚道啊。那你确认了也是因为我查出来的——孟知锦,怎么过河拆桥呢?” 孟知锦觉得好笑,对面前这个男子改观了不少,扭头看着他若隐若现的影子,轻声道:“你干嘛直呼我名讳?你有些冒犯了。” 大抵是深夜的缘故,情绪爆发,在这个殿里,没有了世俗所规定的尊卑有序,男女之别。油灯也已然熄灭,他们谁都看不见对方,说话也不由自主放开了些。 “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萧斐然放松哑叹一声,靠着软垫与她聊,“你是不是还没有小字?” “还未曾及笄,哪里来的小字?”孟知锦随口道,“明年就有了。” 说到这里,二人不自觉都沉默了起来。 萧斐然心中怅然。突然想起,面前这个女子,是未来的太子妃,他至交好友的未婚妻。 孟知锦不说话也是因为想到了这一层。 一下子屋里的气氛突然凝固了起来。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没提走。 “上次庆贺你生辰之时,我瞧见你在后苑假山处怒斥段家公子,”萧斐然转移了话题,“你不害怕吗?你妹妹吓的够呛。” “有什么好怕的?”孟知锦笑出了声,清脆动听,素面朝天的脸蛋儿素淡雅静,“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若是在乎名声,还会与你在这里相谈甚欢?” 确实是。 萧斐然淡淡扬了扬唇角。 西山寺那次,就看得出来孟知锦是个什么样性格的女子。 “你第一次见我,对我说那样冠冕堂的话,我觉得你十分做作。”萧斐然坐正了身子,从一旁摸见一块羊毛毯子递了过去,“与旁人没什么两样。” 孟知锦没说话,心底突然有些失落。若是萧斐然知道上一世自己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以他那样敢爱敢恨的性子,估计会恨死她,从此势不两立。 萧斐然瞧见她不说话了,只当是孟知锦困了,心下暗暗责怪自己怎么不看看时辰,下一秒起身道:“姑娘去休息吧,今夜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大人说笑了。”孟知锦歪歪头,看他,打了个呵欠,眼眶有了些泪水,她伸手抹去,语气飘飘,显然乏了,“太后娘娘的病,依我看,从香料查起吧。” 香料? 萧斐然怔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心下不自觉弥漫了起特殊的感觉:“姑娘果真冰雪聪明。” “比起大人帮我追查凶手的本事,臣女还是有些卖弄了。”孟知锦站起来,优雅地伸了个懒腰,缓缓往内殿床榻走,声音有些懒散,“出去切记关上门。不送了。” 萧斐然站在原地,环着手挑眉看这丫头走路这边撞一下那边撞一下,半天才摸黑碰到了床沿。 一向什么都看不进眼里的萧小将军,眼底皆是笑意。 . 第二日一大早,慕白拖着黑眼圈回了昭狱,满脸憔悴地推开大门,赫然瞧见萧斐然坐在亭子里一个人自己下象棋,神色自若,完全看不出熬了大夜。 不过也正常,前些年在战场上,几天几夜不睡觉都是常有的,只是自从回了京城,他们休息的时间也相对多了些。 “啧啧,”慕白扑上来,细细凑上去打量萧斐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后者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眯着眼睛道,“老实说,昨晚干什么去了?” 萧斐然瞥他一眼:“什么时候轮到我给你报备了?” “不对,”慕白瞬间醒了,坐在一侧怒道,“凭什么,我也熬了一夜找线索,你怎么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还年轻。” 萧斐然十分欠揍,随口道,“查了一夜查出点儿什么没?” “有倒是有,”提起这个,慕白神色正经了些,“崔贵妃很不对劲。” “说来听听。” “崔贵妃近日与崔家频繁私下联络,虽做的已经很小心仔细,但是我还是找到了传话的下人…”慕白蹙眉道,“此事牵扯到了大皇子。” 萧斐然下象棋的动作一滞,沉吟片刻:“大皇子前些日子不是称病许久不上朝了吗?” “是,”慕白猜测道,“会不会是装的?” “给太后下毒,图什么。”萧斐然缓缓摇了摇头,“太后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对崔氏毫无好处。” “是不是因为太子之位?”慕白小心翼翼地问,“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大皇子要即位储君。” “太子之位是陛下与众臣商议下的结果,和太后本就没什么大关系。”萧斐然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但一时又抓不住,直觉告诉他,若是再找不出原因,怕是萧贵妃也会被牵连。 萧斐然神色渐渐沉了下来,慕白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来回踱步,嘴里不断念叨:“不对呀,这事儿也扯不到萧贵妃头上吧?” “倘若她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太后,而是长姐呢?” 萧斐然嗤笑,面露不屑,浑身散发戾气,语气冰凉,“宫中人心险恶,不得不多想。” . 萧贵妃不过睡了一觉起来,便听闻太后的病愈发严重,只是最近宋笙偶感风寒,她实在是挪不过时间去看望李氏,只好一直在翊坤宫内照顾六公主。 第四十八章:宫内争斗 这本身倒没什么,她照料公主,难以分身乏术,宫中自然也不会也有人拿来说嘴儿。 直到红珠在去御膳房拿点心回来的路上,恰巧听到了几个宫女太监嚼舌根,说萧贵妃不去看望太后娘娘,定是心虚,必然是萧氏下了毒,意图害死李氏。 红珠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丫头,当下上前立即狠狠责骂了一番,让人把他们送到了慎刑司长长教训。发落完了,这才怒气冲冲地赶回了翊坤宫和萧氏禀报此事。 萧音柔正巧在喂六公主喝药,闻言不过是觉得可笑:“真是够荒谬的。” 她膝下没有皇子,毒害太后有什么好处?要毒不得毒妃嫔?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应该知道利害。 “母妃,”宋笙小小的人儿缩在粉嫩的被褥里,小脸滚烫通红,大大的眼睛眨巴几下,声音都哑着,“皇祖母也像笙儿一样病了还没好吗?” 萧氏一下子温柔了起来,摸了摸宋笙的额头,帮她撩开了被汗水打湿的额发,轻声道:“对。所以笙儿一定要好好养病,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看皇祖母。” 宋笙乖巧地点点头,闭着眼睛又沉沉睡了过去。 萧氏心疼地又在床榻一侧坐着看了她半晌,这才微微叹气,起身与红珠离开了屋。 出了殿,萧氏的神色才冷了下来:“问过了么?是谁的人?” “奴婢找人去查了。”红珠蹙眉,“想也能想到,定是储秀宫那位了。” 储秀宫住着的是凌家之女凌月,进宫后被封为了宜妃,今日有孕在身,颇得圣宠。 “她倒是还有空,”萧贵妃懒懒地揉了揉额角,“有了孕还不好好安分守己,上蹿下跳什么呢?” 红珠也笑:“娘娘说的是。宜妃圣宠正浓,竟还顾得上到处散播谣言。定要敲打她一番才行。” 萧音柔懒得搭理这种不上台面的手段:“罢了,由她去吧。本宫还要看护笙儿,实在没空分心。” . 宜妃近日风头正盛,前不久刚刚被太医查出有了不到一月的喜脉,得意洋洋,谁都看不起。还没显怀,在皇后面前都摆开了架子,请安要么不来,要么迟来,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 张氏也看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儿不和她计较,别的妃嫔心中嫉妒的很,面上儿都不显山不露水。 宋儒时常来她宫中歇息,看着宜妃日渐隆起的肚子,愈发高兴。 自从他登基以来,宫中仅有孕的几个妃嫔都胎死腹中,很是奇怪。宋儒不是没查过,只是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就做罢了。 凌氏性格虽有些不得人喜欢,但胜在一张脸蛋儿生的美丽,也娇憨做作些,身形偏丰腴,宋儒大概是上了些年纪,倒是喜欢宜妃这个性子。 “陛下,您猜,臣妾肚子里这个孩子,是皇子还是公主啊?” 夜深了,储秀宫也熄了油灯,宜妃娇嗔着拿起宋儒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打趣儿道,“若是个小公主,陛下可还会疼惜?” “月儿说什么傻话。”宋儒闭目养神,啼笑皆非,“皇子也好,公主也罢,都是朕的孩儿,朕岂能不疼?” 凌氏一张白嫩的脸蛋儿闪过一丝得意,柔声道:“臣妾还不是看您只疼六公主,害怕嘛。” “六公主还小,”宋儒在睁开了眼眸,盯着床帐看,心情沉重了些,“况且柔音前段时间刚失了孩子,朕也替她觉得难过。” 凌氏自然知道萧音柔的孩子是如何没的,只是面上儿还是装的很哀伤:“是呀。臣妾在闺中时与贵妃很是交好,如今同在后宫,臣妾也有了孩子,自然可以感同身受。” 说罢,还不忘抹了抹眼泪。 宋儒叹气:“你还有身子,可别太过于悲痛。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生下皇子,朕也就安心了。” 宜妃啜泣地应了下来。 “臣妾昨日去看了看太后,太后的病怎么还不好呀?”宜妃话题不留痕迹地一转,嗫嚅道,“臣妾还听闻了些宫中的流言,真觉得可气。” 宋儒有些犯困了,但还是问:“什么?说来听听。” “下人们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竟说太后娘娘是让萧姐姐害了的。”凌氏表情十分无辜,仿佛很是诧异,“陛下您说,这不就是瞎说吗?” 宋儒清醒了些:“胡说八道!” “臣妾也这么觉得。”凌氏唇角勾起笑,语气满是关怀,“但说的有鼻子有眼,若不是臣妾与陛下知道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怕都要信了。” 宋儒不耐地翻了个身,语气不善:“音柔是什么性子,朕心中有数。空穴来风的事情,宜妃还是不要听进去的好。” 凌氏并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她知道点到为止。听见宋儒这样说,听话的躺下,乖巧道:“是,臣妾听陛下的。” 凌月知道,这种话说一次两次,宋儒可能会不耐烦,会觉得是无稽之谈,但只要自己时常吹耳边风,不怕圣上不往心里去。 宋儒本就疑心重,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会下意识对萧氏疏远些。 . 孟知锦在寿康宫伺候了一个上午,用过午膳后才准备回殿,路上碰巧遇见了红珠,红珠刚从太医院拿回来给六公主的熬药方子,瞧见孟知锦,板着的脸也露出了笑意:“见过姑娘。” “红珠姑姑这是刚去哪里了?” 孟知锦上前,温声询问,“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害。”红珠叹气,“奴婢刚去太医院拿药,六公主高烧好几日不退了,贵妃娘娘也成宿睡不好。” “六公主病了吗?”孟知锦皱眉,有些担心,“臣女可否去瞧瞧?” “公主喜欢您,见了说不定病也好得快。”红珠连忙道,“那便一起回宫罢。您去了,也好让娘娘歇一歇。” 孟知锦展颜笑了笑:“我也是如此想的。” 宋笙今天有了些精神,虽说额头还是发烫,却比起前些日子,好了不知多少,吃的东西也多了很多。 萧音柔照顾她,消瘦了很多,瞧见宋笙喝完了一整碗鸡汤,松了口气:“笙儿想不想见见知锦姐姐?” 第四十九章:复盘此事 “想。”宋笙眼睛一亮,软糯糯笑,“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话音一落,孟知锦便推开殿门进来了,神色温柔,先朝着萧氏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起来吧。”萧氏摆摆手,“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谨。” “知锦姐姐。” 宋笙高兴道,“听母妃说你要在宫中待好些日子,真好呀。你可以天天来陪我吗?” 萧氏真要说什么,孟知锦便应了下来,微微弯腰,与宋笙平视,嘴角噙着笑意,眼眸亮晶晶的:“当然可以。臣女很喜欢六公主,自然日日都能来照顾你。” 宋笙不知怎的,一下子又低落起来:“那父皇呢?他不喜欢笙儿吗?怎么很久不来了?” 红珠在一侧咬了咬唇瓣,心疼地看着六公主,心下更是痛恨凌氏。 萧贵妃神色一黯,强颜欢笑,宠溺道:“怎么会呢?你父皇朝政繁忙,得了空会来的。” “六公主若是想陛下了,不妨等病好了,亲自去见见?”孟知锦安慰道,“陛下也会高兴的。” 宋笙还是小孩儿,三言两语便被带了过去,灿烂的笑容也渐渐浮现在了脸庞上。乖乖地趴在床榻上看书。 萧氏无声叹气,扭头与孟知锦对视,二人起身到了偏殿内轻声聊天。 “陛下一向疼爱公主,不该不来照看啊?”孟知锦蹙眉,声音放轻了些,有些疑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氏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让她落座,神色平静,缓缓道:“昨个儿杜公公打探本宫,问是否知情太后娘娘生病的内情。” 说到这里,她觉得好笑至极,带了些不屑,“本宫害太后有什么好处?这种无稽之谈也有人信。” 萧音柔其实对凌氏放出去的传言并不在意,也懒得计较。但陛下的态度才真让她寒了心。 宋儒还是王爷时,萧音柔就入府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接连怀了三次身孕,皆被人陷害,只拼了半条命留下了宋笙这个公主。 这么多载,陛下当真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和真情吗?宁愿信宜妃毫无根据的污蔑,也不愿无条件信任自己。 太可笑了,她的真心是什么?是陛下牵制萧家的棋子罢了。 “臣女也想到了,太后娘娘的病定然是人为。不过不会是您。” 孟知锦站在萧氏的角度,倒是十分理解她,好像看到了上辈子悲哀的自己,她平复了下思绪,继续道,“这次的事情,怕就是冲着您来的。” 萧音柔挑眉,多看了孟知锦几眼,平静道:“你继续说。” “臣女这些天细细问了邱姑姑很多太后娘娘生病前的征兆,皆没有什么不妥,”孟知锦纤细的手指敲了敲茶桌,“真的是吃食的问题么?未必是,谁会傻到在太后的饭菜里下毒?” 她起身慢慢来回踱步,似在措词,“太后的病定不是突然就渗在五脏六腑里的。这次日子我侍奉床前,闻到太后屋里的香气有些怪异。” “哦?你还懂香料?” “前几个月家母带着我们几个姐妹去西山寺求符,多住了些日子。”孟知锦淡淡笑了笑,“众所周知,太后娘娘信佛。西山寺的僧徒用的皆为檀香。可寿康宫不是,” 她歪了歪脑袋,面露不解,“我不知里面多了一味什么料,但确实不仅仅是檀香。” 萧音柔定定瞧了她半晌,内心对孟知锦这个女子又多高看了几分,只是她面上不显,喝了口热茶,红唇轻启:“那幕后主使为什么要针对我?” “这臣女哪里晓得?” 孟知锦眼眸一闪,开始装傻,“想来大约是嫉妒娘娘深得皇上宠爱罢?” “不是。”萧音柔笑意敛了下去,抬眼直视她,沉着冷静,“那人不只是要毒害太后,也是想彻底离间我与陛下。” 孟知锦垂眸。 “若是此毒真的在太后的熏香里,让太后仙逝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萧音柔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寒意,“太后的病一日不好,陛下就会疑心本宫,时间久了,自然就成了心病。” 他们二人便再也回不到了从前。 孟知锦心中暗自叹息,替萧音柔觉得不值,转念一想,这又何曾不是曾经的自己呢? 罢了,罢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转移话题:“那娘娘以为现下该如何?” “此事本宫不好出面细查,”萧音柔想了想,“陛下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应该早就有了准备。” 确实,萧斐然已经私下里偷偷在查线索了。 “本宫既知道了内情,也便知道了是谁要害本宫。”萧音柔语气温和了些,笑着弯了弯眼,“知锦?你为何帮我?” “臣女不是帮您,孟家与您的母家并无渊源。”孟知锦十分冷静,半晌,看了一眼六公主的寝殿,神色有些不忍,“公主实在可怜,臣女不忍看她这般。” 宋笙思念父亲的模样,让她想到了自己上一世失的那个胎儿,或许那个孩子也难过,难过为什么父亲要亲手杀了自己。 “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嗯?”孟知锦回神,“什么?” 萧音柔似笑非笑:“没有半分是因为本宫的弟弟?” 孟知锦罕见地沉默了。 以她的性子,在察觉出太后的病另有隐情时,定然也不会多说,只是会暗示邱姑姑——但自己没有那么做,尤其是敏锐地感觉到了此事是针对萧氏。 孟知锦不讨厌萧氏,反而同她有些共鸣,六公主也实在可爱…她是因为这个才愿意帮萧音柔的吗? 可萧音柔是萧家的长女,孟老爷子与萧相早就划清了界限,不再来往。 所以她做这些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孟知锦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突然想起了那夜在殿内,她与萧斐然独处的短短几个时辰。 他说什么来着? “我并不想让你把此事当成人情还我。” … 孟知锦心中一紧,酸酸涩涩,下意识攥住了手帕,半晌,掩下眸中的情绪,冷静自持:“没有。臣女与萧大人连朋友都不算,哪里谈得上是为了谁?” 萧氏了然挑眸,嘴角带笑,故意放大了些声音,漫不经心:“容楚,站在门口多久了?怎么不进来?” 话音落下,殿门口的人影动了动,这才走了进来。 是萧斐然,身着朝服,面色阴冷,整个人浑身冒着寒气,神色不善,黑眸瞥一眼二人,淡淡移开了视线,声音如同淬了冰:“刚来不久。” 孟知锦:“…” 第五十章:阴狠毒辣 气氛一下陷入了尴尬。 萧氏心中觉得好笑,轻咳两声,道:“来看笙儿的?” “不是。” 萧斐然低声道,“我把事情都查出来了,本来想和你说一下,谁知——”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谁知孟大小姐聪明至极,已然从头到尾全都推出来了。再下佩服。” 孟知锦垂着的眼皮狠狠一跳,只觉得这男子说话夹枪带棒,犹豫了一下,寻思是不是自己说得太多了:“臣女并未全部都想出来,剩下的事情还得交给大人来查。” 萧斐然看着这丫头满脸无辜的绵羊样儿,又气又好笑。 明明不久前他们二人还交谈甚欢,怎么今个儿就变成连朋友都不是了? 这姑娘晚上和白天不是一个人? . 待与萧氏商量好对策,贵妃才摆摆手让他们两人离开,临走前,她还若有所思地扔下一句话:“你们两个,真有意思。” 孟知锦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心虚,佟春佟夏自然是面面相觑,她们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了翊坤宫,孟知锦才觉得轻松了些,出了口气。 “怎么了?”萧斐然环手抱在胸前,挑眉,神色不善,“孟大小姐紧张什么?” “怎么如此咄咄逼人?”孟知锦一脸无奈,瞧了眼四周,都是萧氏的人,低声道,“那你让我如何说?” 佟春一脸震惊。 小姐何时这样与人服软说过话? “毕竟咱俩都算不上朋友,不用和我解释。”萧斐然也没方才那般生气了,心中知她为何撇清关系,只是看着她难得吃瘪的样子,忍不住想逗她,“唉,我早应该知道,像你这样的女子,都是这般始乱终弃。” 佟春佟夏:“…” 不是,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孟知锦瞪圆了眼睛,忍不住都结巴,脸红了一片,瞧着可爱,但语气可一点儿都不温柔:“萧斐然!你说什么呢!本小姐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终弃了。” 最后四个字,她含糊着说了出来,恶狠狠瞥他一眼,“若是你再敢瞎说八道,你试试看!” 萧斐然瞧着她真的急了,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这是在长姐这里,他大胆开了几句玩笑话,若是平常,他也不会说出口。 孟知锦撂下狠话,用口型骂了他三个字,转身和婢女离宫,脚底生风似的,头都不回。 萧斐然站在原地,愣神般看着她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幼时浑球惯了,萧家谁都管不住。后来先帝也制衡萧孟两家,尤其想要拿捏萧家,萧斐然小小年纪被迫去边疆开始打仗,九死一生,性子也变了很多。 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委屈,到后来的释然和洒脱,不过用了短短几个月。 说白了,他其实也不想在朝中当差,内心或多或少有些抗拒。 直至今日,直至现在,萧斐然突然觉得,京城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个孟知锦,实在是有趣。 若是没看错,刚刚那丫头面无表情骂了一句:“登徒子。” 真可爱。 萧斐然想,骂人都这么会。 . 黎芸晌午过后也入宫了。 陛下不知怎么想的,大概是觉得多个人也不至于让孟知锦孤单。 然后,黎家大小姐便奉旨入住了玉芙殿正侧殿。 孟知锦支着脑袋坐在院里,懒懒地看宫女们开始搬黎芸带来的布料和衣裳,进进出出的,玉芙殿一下子好不热闹。 佟春眨着眼睛,默默叹气:“怎么她也来了…” 黎家大小姐与自家姑娘不对付的事情已经是整个京城世家小姐都知道的了,并不是什么秘密。 也不知道陛下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是啊,”佟夏也板着脸,“怎么躲都躲不开。” 孟知锦听见她俩的喃喃,忍不住笑了一下,摇摇头,自顾自开始看书,神色淡然自若,全然没有这二人的紧张和不安。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黎芸在门口落轿,挂着甜美的笑容踏入院里,自顾自打量一番:“还不错。” 繁霜扶着黎芸进来,也赞同点点头。下一秒,眼尖地瞅到了坐在树下的主仆三人,给自家小姐试了个眼色。 黎芸轻笑一声,缓缓走上前,行礼:“姐姐,许久不见了。” 入宫觐见这么重要的事情,黎芸穿得并不高调,相反很是朴素。一身浅绿色的素衣裙衬得她脸蛋儿愈发白了。还是那么漂亮,与前段时间无异。 “听闻妹妹要来了,我可是喜不自胜。”孟知锦眼皮都没抬一下,拉长语调应付,一看就是不欢迎。 繁霜脸色有些不好看:“孟大小姐,您是太过于没礼数?我们姑娘已主动和您说话了,最起码也要站起来回礼吧?” 佟春嘴皮子最是利索,毫不留情怼了回去:“我们姑娘与你家小姐是同辈,且年长一岁,按理说也不必非要行大礼。但黎大小姐愿意,那是她的事情,我们小姐回不回,自然是看心情。” “你这丫头,说话这么这般毒?”繁霜不甘示弱,“你们孟家的规矩,就是这样?” “用不着你管。” 佟春瞪着眼睛,嘴上丝毫不留情,“你一口一个孟家,怎么?你想来当差啊?孟家可不要你这种卖主求荣的东西。” 繁霜跟在黎芸身边时间长了,习惯了所有人毕恭毕敬的模样,早就忘了该怎么粗俗地侮辱人,一下子被佟春这般难听的话说住了,嗫嚅了半天,说不出什么话,脸还涨得通红。 婢女下人们吵架,主子们一般只当看戏。吵输吵赢,也代表着小姐们的脸面。 “姐姐身边这个丫头好厉害的嘴,”黎芸啧啧两声,凤眼上下打量了几下佟春,扯出个讽刺的笑,语气还算和善,“繁霜已经算是能说会道了,谁知,人外有人。” 佟春被黎芸的眼神看得害怕,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是吗?”孟知锦漫不经心,看一眼佟春,又看一眼繁霜,“我倒没觉得多会说。孟家的丫头们个个儿嘴上不肯吃亏,我时常也管教,但效果甚微。” 她懒懒扫一眼黎芸,讥笑,“嘴上厉害不怕,最怕的就是那种面上儿温柔可人,柔柔弱弱,背地里却阴狠毒辣,会干伤天害理之事儿的人。” 繁霜听出了孟知锦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心下一颤。 她知道了什么? 相比繁霜的失态,黎芸表现得若无其事,还笑容满面顺着话说:“姐姐说的是。” 第五十一章:澄清萧氏 黎芸也不怕孟知锦知道西山那次的事儿是自己所为,事后人也封了口,就算她怀疑,能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孟知锦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也懒得斗嘴皮子:“妹妹此次入宫,不知是要待多久?” “当然是姐姐住多久,我就住多久。”黎芸抚抚额角,哑叹,“怕你辛苦,我替你分担些。” 孟知锦心中冷笑,垂眸继续看书,再没有接话。 . 萧斐然把太后娘娘的病因查清楚后,第一时间禀给了圣上。圣上看完便大怒,立即让太医去查李氏用的香料有什么问题,是否掺杂了不干净的东西。 下面的人不敢怠慢,只用了半日不到便发觉了李氏用的檀香多了一味被磨成粉末状的紫藤花豆荚。 此物不可食用,自然若是放在香料中,吸入脾肺,长久下去必然没命。 宋儒听完太医的上报,面色沉沉,来回在养心殿踱步,整个人如同炮仗,谁也不敢去点。 众皇子今日恰巧来向陛下念功课,结果撞上了此事,此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宽慰陛下,绞尽脑汁想说辞。 萧斐然站在大殿正中央,身形修长,玄色衣裳在身,整个人愈发清冷孤傲。一双凛冽黑眸满是疏离,面如冠玉,稍稍垂眸,眼角仅是凉意。 “此事给朕务必查,查个水落石出!”突地,宋儒狠狠拍了拍桌子,累着的奏折“轰”一声全塌在了地上,神色晦暗不明,“给朕揪出来幕后主使!” 萧斐然行礼,丝毫不害怕,应了下来:“臣一定竭尽全力。” 宋意站在靠后些,瞧见圣上如此动怒,微微挑了挑眉,出列道:“父皇勿要动气。依儿臣看,此次事情也不是全然奔着皇祖母去的。” “五皇子此话有理。”萧斐然也道,“这是慢毒,虽轻易查不出来,但也是时间问题。幕后之人未必是想让太后娘娘出事,不然直接用剧毒就是。” 宋儒坐下,喝了口茶,喘着气蹙眉:“那是冲着谁去?” 宋意不说话了。 大皇子宋柘脑子倒是没多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儿臣听闻前些日子宫中传闻许多流言,说皇祖母是萧贵妃所害。” 萧斐然冷冷抬眸,只是淡淡扫过一眼宋柘,满眼寒气。后者立马缩了缩脑袋,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儿臣的意思是说,流言也未必不可信。” 宋衽一眼就看出来了宋柘是想借此事替崔氏扳倒萧贵妃,轻笑:“皇兄,都说了是流言了,也不能全信。” 乔氏虽然是崔贵妃的人,但一直被欺压,早已经苦不堪言。宋衽替母妃恨得牙痒痒,能驳就要驳他。 宋柘咬着后槽牙,恶狠狠瞪宋衽:“怎么?你的意思是萧贵妃全然无错?” “好了!” 圣上怒斥,“吵什么吵!萧贵妃不也是你们的额娘么?!一口一个贵妃贵妃,成何体统?” 众人嘘声。 萧斐然默了默,强压着不耐道:“此事虽涉及萧贵妃,但微臣却也会站在公正的位置来讲。” “你说。” 宋儒苍老的眼底满是试探。 “萧贵妃膝下无子,她有何理由谋害太后?为了太子之位么?” 萧斐然看了看宋衽,“更何况太子之位已然定夺,害太后能改变什么?” 宋意听了半天,心下稍稍琢磨,好像明白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萧斐然。 “那为何宫中传言说此事是萧贵妃所为啊?” 宋儒懒懒问道,冷笑道,“你说萧贵妃害太后没有理由,可是斐然啊,长宁郡主前段时间闹出的笑话你也知道,若是萧氏想为你兄长打抱不平呢?害了太后,长宁也就没了依靠。” 宋珠悦前段时间那样闹了一通,萧氏难道不知道么?她难道不会恨么?虽然太后也斥责了长宁郡主,但毕竟是亲女儿,也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万一萧音柔就是因为这个而谋害李氏呢? “陛下,您与萧贵妃相伴多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您清楚得很。”萧斐然心下替长姐觉得可笑至极,多年枕边人,竟这般凉薄,“若是萧贵妃真的怨恨,早就去找郡主算账了,而不是针对太后。” 是的,宋儒心中有数。他也很明白萧音柔,身为萧家长嫡女,萧音柔自幼备受宠爱,也高傲至极,刚嫁给他时,脾气很大,后来被封了贵妃,吃的亏多了,也就收敛起来。 可她该有的脾性还是在,看谁不爽直接面子也不会顾,该骂则骂。 若真的是她,必然不会怨恨太后。 瞧着陛下不说话了,萧斐然继续道:“说实话,郡主上次一通闹,兄长并未当回事,嫂嫂也未曾怨什么,只是觉得长宁郡主还小,不懂事。” 萧流云和方氏都没计较,那萧音柔更不会管了。 宋儒笑了笑:“朕从前怎么没发觉萧大人如此能言善辩?” “陛下过誉了。”萧斐然微微福身,语气恳切,“微臣所想,您心中必然知道得更清楚。幕后之人不过就是想利用太后娘娘来打压萧贵妃罢了。” 想打压萧贵妃的人,后宫多了去了。只要是品阶不如她的,自然都想拉她下来。 宋柘的母妃崔贵妃是有可能的。 崔氏不止一次说过,萧音柔没有皇子还可以和她平起平坐多年,二人不合早就是众所周知。 宋柘咽了咽口水,连忙表示:“父皇,这事还需细细查,万万不能凭感觉来,从而冤枉了无错之人。” “放才皇兄还一口咬定萧贵妃便是幕后主使。”宋意冷不丁插嘴,叹气,“怎么说变就变?” 宋柘怒:“你…” “别吵了。”宋儒皱着眉,看着这几个儿子一见面就掐,头疼得很,“既然牵扯后宫,朕也不便轻易说谁对谁错,待查清香中的毒是从何人手中递出来的再议。” . 出了养心殿,正巧是傍晚,天色有些昏暗,但也不算太晚。 宋柘板着一张脸快步走了,压根儿也不想同他们说几句话,走得就差要飞起来了。 “赶着回去和崔贵妃报信吧?”宋意哑叹,看着宋柘的背影调侃,“真是孝子。” 宋衽与萧斐然对视一眼,没说话。 “那我也告退了。”宋意朝着宋衽行礼,“三皇兄慢走。” 萧斐然站在一侧,眉宇之间透着一丝淡漠,眼底带着几分探究和厌恶地看着宋意略带笑意的脸。 第五十二章:闺中往事 瞧着宋意也走了,宋衽眯眸盯了一阵儿,转头看一眼今日格外沉默的萧斐然,笑笑,抬脚走:“怎么,你讨厌他?” “谈不上。” 萧斐然走在他身侧,平静道,“他有什么值得我去讨厌的?” 宋衽也没再多问此事,转移了话题:“萧贵妃还好吗?” “还好。”萧斐然扯了扯嘴角,“她一向也不喜参与这些腌臢事儿,牵扯到自己了才会格外注意。加之笙儿病了,她也分身乏术。” 宋衽点点头,叹气:“我得空了也去看看六妹妹,今年夏天也不知怎么了,宫中不太平。” 萧斐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轻咳一声,绷着脸,语气有些怪异:“我今儿刚去过,好多了。你忙你的,不用特地去看。萧贵妃宫中事情也多,你去了她还要招待你。” “也是。“宋衽也没多想,二人走到御花园一侧时,拍拍萧斐然肩膀,“皇祖母今日召我用晚膳,你先出宫罢。” 萧斐然眼皮一跳:“太后不是还病着吗?” “是还没好全,”宋衽坦诚道,“但前些日子邱姑姑误打误撞,把香料都换掉了,这几日也好多了。” “邱姑姑?” 萧斐然疑惑,下一秒又了然笑了笑。 怕是孟知锦那丫头早早发现后就暗示邱姑姑扔掉香料了。 . 凌氏怀有身孕,不能动怒,此时坐在软塌上闭着眼睛暗自平复心情。头梳高髻,蹙着柳叶眉,紧闭双目,满脸不爽。一张俏脸只上着淡妆却也明媚动人,年轻又可人。 贴身宫女站在两侧轻轻给她扇风,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句。 “要你们有什么用?” 凌氏冷不丁训斥了一句,睁开双眸,眼底全是恼意,“本宫说没说?把此事儿做的干净些,为何还能让查出去来?” 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人是她娘家庶妹,此女打扮素净,眉宇间同凌氏还有些像,只是没有她的五官惊艳,普通一些。 凌梦双眼含泪,满脸都是惊慌失措:“长姐…不是..宜妃娘娘,不是妹妹有意失手。我真的已经把做那香的方子烧掉了,而且调的丝毫没有差错。” 她咽了咽口水,嗫嚅道,“太医就算要查,也一时半会儿查不出什么。可谁知,谁知昭狱的萧大人,夜半突然袭进了妹妹的闺房…” 凌梦想起那夜发生的事情,就一个劲儿的掉眼泪,声音哽咽。 自己只是个小小庶女,会调些香料。宜妃娘娘拿身份压自己,命令她做出一味慢性毒香,做出来以后要烧掉这个方子,让她全当不知道此事。 凌梦一开始不愿,但是凌家老爷子凌尚书为了凌家的前程,也暗暗施压。凌梦为了自己母亲能好过一些,只好连着几天没合眼,翻阅古书,制出了这所谓的“檀香。” 太医院有凌家的人,这香料几经转手,规规矩矩送到了寿康宫,已经快好两个月。 虽说这些日子萧斐然查出了是香料的问题,但这么长时间了,早就不知道是谁送上去的,这本就是无解。 凌家也是这么想的。 谁曾想,那夜凌梦洗漱了刚歇下,没多久,昭狱的萧大人就和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了她的闺房。 在凌梦马上就要破声尖叫时,萧斐然从怀中拿出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轻轻抵在了她细细的脖颈,压低声音,沉沉道:“凌尚书次女,凌梦?” “你…你是何人?” 凌梦哭得颤抖,“我..我是。我长姐…长姐是当今宜妃娘娘,你…你是要劫财吗?” “我是昭狱的萧斐然。” 面前的玄衣男子身材高大,说话带点儿不屑和漫不经心,他把玩着匕首,略带威胁,“奉命查些事情,姑娘可否告知一二?” 原来是萧大人。 他在昭狱审犯人的手段可是层出不穷,在京城也是让人闻风丧胆。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凌梦几乎是一下子就知道了他所为何来,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找我没用。” “既然姑娘不肯说,那就等天亮吧。”萧斐然不急,懒懒散散,“天亮后,我亲自带你从凌家正门出去,从大街上露着脸去昭狱审。” 凌梦光想想那个场景就要窒息了。 “看姑娘的神色,是不愿意。” 萧斐然呵呵笑道,“你制香料的方子呢?” “烧了。”凌梦沉默片刻,低声道,“你找不到证据的。” “哦?” 萧斐然挑眉,拿着匕首在她眼前晃晃,一只脚抬起,踩在了床榻的台阶上,假模假样想了想,“你也想不起来了么?想来凌尚书或许知道,若是他不知道,那宜妃娘娘也应该知道。” 他像个土匪一样,弯着腰逼近凌梦的脸,嘴角扬着讽刺的笑意,“把你们全带到昭狱,一个个问,总有人会吐口吧?” 匕首轻轻划过凌梦的脸蛋儿,带着细细的痛。凌梦害怕的话都说不出来,浑身颤抖,大脑空白,半晌才结巴道:“我..我写,我写出来。” 萧斐然这才起身,冷淡道:“写真的,若是敢糊弄我…我虽从不欺负女子,但保不准你是第一个。” 凌梦怕得要死,哪里敢瞎扯,光着足站在地上被他的视线逼着颤颤巍巍写下了“檀香”的配料。 宜妃面无表情,听这个庶妹哭着诉完,这才道:“你当真和你娘一样没脑子。昭狱的萧斐然半夜闯你闺房,你不会喊么?你是本宫的妹妹,他当真敢对你如何?” 不就是吓唬吓唬? 怎么说凌老爷子也是任职尚书,长女在宫中为妃,萧斐然有什么权利私下这样逼迫一个小姑娘? 当真是没规矩,什么都做得出来。 宜妃在闺中时,一直看不惯萧音柔那做派。萧家那两个少爷也是,护着萧氏跟护着娘一样,做什么事儿都生怕萧音柔受委屈。 思及此,凌月更不爽了。 当年大家都未出阁,萧音柔长她几岁,入府前一年,自己去萧家悄悄看当时还是王爷的宋儒送来的聘礼。 她嫉妒得要死,想毁了萧音柔出嫁的衣裳,让她丢脸。 凌月趁着众人恭贺时,偷偷溜到了萧家后苑,推开门没见到衣裳料子,反而遇上了沉着脸的萧斐然。 萧斐然打小儿嘴毒,把她讽刺得恨不得钻进地里面消失。 还有很多很多。 这都不算什么。 宜妃如今想起这些,只觉得可笑至极。 萧家这般疼爱萧音柔,现在她不也在宫中没什么大权么?没有皇子,能得宠多久? 第五十三章:帝王薄凉 凌梦委屈地扁嘴:“我从未见过这般无礼之人,被吓到了,所以…” “你有理由就行了?”宜妃冷笑,“让你做个事情都这么难,别忘了,从前在府中,本宫对你不薄。” 凌梦有苦说不出。 哪里不薄了?凌氏自小便自诩不凡,什么都要最好的,自然不会把她这个庶妹放在眼里。 “滚吧。” 凌氏摆摆手,不耐烦道,“以后本宫有什么事儿也不会指望你们了。你及笄以后的婚事,自己看着办。” 凌梦瞪大了眼睛:“你不是…你不是说帮我找个好人家吗?” “办好事情才是前提。”凌月皮笑肉不笑,喝了口茶,淡淡,“来人,拖出去。” 话音刚落,立马进来了几个宫女,摁着凌梦便往外走,还不忘死死拿手捂着她的嘴。 凌梦挣扎无果,眼中满是愤恨,恶狠狠瞪着这个坐在软塌上惊艳年轻的女子。 待人出去了,殿里这才静了下来,映雪这才小心翼翼看向宜妃:“娘娘,接下来该如何?” “到底人家萧贵妃有弟弟帮衬,”宜妃自嘲,“本宫呢?不过只能靠自己罢了。” 映雪垂着眼睛不说话。 过了半晌,宜妃抬眸:“萧斐然不过只拿到了张方子,能代表什么?治好太后的病么?治好便治好了,本宫本就不是奔着那老东西去的。” “娘娘的意思是?” “经此一事,陛下就算心中对萧氏有愧,想要弥补,但萧音柔要不要还不一定呢。” 凌氏啧啧两声,嫣然一笑,贝齿隐约:“萧音柔,我们且走着瞧。” . 夜深了。 宋儒站在翊坤宫门口有些踌躇,来回踱步,不知在想什么。 掌事太监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嘴儿:“陛下,老奴进去通报一声吧?” “朕…” 宋儒蹙眉,难得不知如何收场,半晌叹了口气,“不必了。” 说罢,他踏入宫门,朝着殿外的丫鬟和太监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自己则轻推开了正殿的门。 萧音柔正坐在软塌上看书,不知是不是有些困乏了,轻轻打了个呵欠,吐气如兰,唇角淡淡的笑意如同娇艳的玫瑰绽放,从远处看,简直是仙女下凡。 宋儒心下一片柔软:“柔儿。” “陛下来了?” 萧音柔怔了一下,心下狠狠动了动,下一秒却敛了眼睫,笑意渐淡,放下书后起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宋儒站在原地,看着萧音柔如此,也有些酸涩,但面上儿却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坐在了她方才坐过的地方,随手翻了翻,道:“贵妃不必多礼,起来坐吧。” 萧音柔起身,瞥他一眼,坐在了另一侧,还不忘给宋儒倒了杯热茶:“怎么今日没歇在宜妃妹妹那里?” 这话有些冷淡。 “她话多,朕有时候也心烦。”宋儒呵呵一笑,给面子的饮了一口,黑眸上下打量萧音柔几眼,“贵妃近日憔悴了,是不是笙儿还没好?” 提起这个,萧氏就忍不住心下恼火,语气冷了下来:“原来皇上还记得笙儿病了?” 宋儒沉默了一阵儿,语气放低了些:“朕前朝国事繁忙…” 繁忙也不忘晚上去陪宜妃? 萧氏心中只觉得可笑。 “罢了。”萧音柔给了宋儒一个台阶下,转移了话题,“太后娘娘身体好些了?” “好些了。”提起这个,宋儒还是有点心虚,前段日子,他还在怀疑面前这个跟了他多年的女子就是幕后主使,“等笙儿病好了,你再去瞧太后。” 萧音柔垂眸点了点头。 二人一阵无言。 半晌,萧氏突然问:“皇上,谋害太后的人可知道是谁了?” 宋儒叹息。 昭狱的办事效率实在是高,用个晚膳的空,萧斐然便递上了那个香料方子,顺便说明了是从凌家那庶女手头逼要来的。 当时萧斐然神色寡淡,表面还客客气气:“皇上,臣不信凌尚书会做出这种事情,自然,宜妃娘娘也不可能,必然是有人陷害吧?” 说完,一双鹰一样的眼眸死死看着宋儒,一脸正色,“臣定然会查下去的。” 话说的很明白了,就是宜妃干的。 “柔儿,宜妃性子虽然娇纵任性,朕有时也烦她,但她怀有身孕,朕不得不…” 宋儒自知委屈了萧音柔,一双略为苍老的眼眸满是愧疚,“等她生了皇嗣,朕必然会好好处罚。” 萧音柔面色平静地看着宋儒。 她是少女时,曾幻想过以后的夫君是什么样子的,或英俊潇洒,或文质彬彬…可她后来知道,萧家需要自己进宫为妃好来稳住萧家地位。 萧音柔是愿意的。 打从她十三岁那年,同父亲进宫拜见先帝时,遇见了当时已经封王的宋儒,他是那样玉树临风,衣冠楚楚。 几乎是一瞬间,萧音柔就不自觉心悦了他。不顾父亲当时的犹豫,两个弟弟的不满,主动说要嫁给宋儒为侧妃,不管日后他是否登基,自己都甘之如饴。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宋儒真的登基了。 他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每年都有新人入宫,那些妃嫔来到翊坤宫和自己请安时,萧音柔总是会恍惚。 她从那些姑娘眼里的好奇,兴奋,仿佛穿过这些年,看到了当时的自己。 如今,回忆与现实交织,面前的宋儒,已经有了身为帝王的杀伐果断,疑心越来越重,从前一直不愿松口让萧斐然回京,害怕萧家对他的皇位做些什么。 萧音柔记忆里的人好像死了。 她心也死了。 在听到宋儒为凌月开脱的话语之前,或许萧氏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她想,陛下从前那般珍爱自己,怎么会允许宜妃用这种下作手段破坏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呢? 可他说什么,他说让她忍一忍。 萧音柔心中无限失望。 “陛下。” 她默然了很久,轻声道,“臣妾已经没了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是如何没的,臣妾心知肚明,您也是。” 后宫的计谋防不胜防,萧音柔知道她第一个孩子死于崔氏之手,第三个孩子是折在了宜妃那里。 宋儒心中一痛。 他怎么能不知道呢?他当然什么都知道,可是不行,崔氏的母族许多男丁皆为了天阙丧命,先帝都给面三分,他又如何能责罚? 至于凌氏… 宋儒一开始,是没把她当回事儿的,直到凌月第一次侍寝后,他发觉这个女子和王府中的萧音柔很像,只是比萧氏更加任性了些,但宋儒并不觉得有什么,只当是凌氏年纪小,开朗些,他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他也万万没想到,凌月会大胆到谋害萧氏的孩子。 第五十四章:失望透顶 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勃然大怒,自然要为萧音柔出气。 只是凌氏卸了妆发,身着素衣,哭着喊着说自己错了,是嫉妒萧贵妃得宠,心生不满。希望宋儒看在她年纪还小、原谅她这一次过失。 不光如此,凌月还跑到了萧氏的宫门口跪了一天一夜,直到体力交瘁晕倒。 如此一闹,宋儒倒是觉得有些不忍了。加之萧音柔当时确实满心满眼沉浸在了失去孩子的悲痛之中,不顾刚小产后的孱弱身子直接冲出宫门狠狠扯了凌氏几个耳光。 凌氏被打得在床上躺了小一月才缓过来,没多久,便被太医诊出来有了皇嗣。 宋儒更不忍再说什么,只是罚了半年俸禄,禁足半月。 “音柔,你当时也打了她,朕也斥责了,你何苦再拿着此事说呢?” “若是她当真听进去了,这次便不会陷害臣妾谋害太后!”萧氏语气拔高了些,脸蛋微红,气得微微喘着粗气,眼眶有些湿润,嗓子里难受得像是吞了盐块儿,忍了忍,语气缓和了些,“陛下,她有了孩子,你让臣妾忍着,那我们的孩子呢?就如此草草了事?” 萧音柔的话语如刀子一般插在了宋儒的心上。 “不,朕自然不会这么觉得。”宋儒有些疲惫,揉了揉额角,还试图想让贵妃冷静下来,“我们的孩子自然是最好的。” 萧音柔再也不想听这种话:“不必了。臣妾的孩子没了,是臣妾毫无防备之心,轻易着了人的道。” “你是什么性子,朕知道。”宋儒拉她放在榻桌上的玉手,想要安抚萧氏的情绪,“不怪你。” “皇上,” 萧氏动了动手,缩了回去,神色冷淡,语气冰凉,满是疏离,“臣妾放下了,也不再需要什么公平,您也不必为难。” 宋儒被落了面子,有些恼:“贵妃。” 话语带了些戾气。 “臣妾失言。”萧氏起身,跪在地上,腰背一如既往挺得直直,不肯弯一下,眼眸微垂,“夜深了,臣妾伺候陛下歇息吧。” 宋儒居高临下坐在软塌看她,神色复杂,心中再次叹气。 . 太后的身子一日日好了起来,今个儿天气十分不错,李氏说躺着身子骨都不得劲,非要去御花园转转,孟知锦失笑,也顺从了,跟着一起去散步。 还不到晌午,天气不热也不冷,最适合出去遛弯儿。 御花园的栀子花慢慢开了,花儿的香气扑鼻,朵朵皎洁纯净的花朵点缀在枝头,太后的神色带了些笑意。 二人身后跟着众多宫女太监,还抬着太后的轿撵,生怕出点儿事。 “锦丫头,辛苦你和黎大姑娘了。”李氏拍了拍她的手,叹气,“哀家知道你们轮着侍奉床榻前,心底实在过意不去。” “太后哪里的话?”孟知锦娇笑,“我在府中也常常侍奉祖母,本就是尽孝,谈什么过意不去?” 李氏听她如此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褶子和皱纹都堆了起来。 二人还没走一会儿,邱姑姑便匆匆跟上,道:“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和五皇子来给您请安了。” 孟知锦嘴角笑意顿了顿,垂眸没吭气,瞥过脸道:“太后,臣女在这里是不是不方便?要不先走了。” “没事,”李氏安抚道,“你是未来的太子妃,五皇子也是你的弟弟,没什么不方便的。” 说罢,命下人去请。 没过一阵儿,宋衽和宋意便匆匆走来,二人一看就是刚从陛下那里出来,衣裳都没来得及换,恭恭敬敬行礼:“孙儿给祖母请安。” “起来吧,”李氏笑眯眯望着宋衽,眼眸扫到了宋意时,略微顿了下,轻轻嗓子,“五皇子也来了。” “听闻祖母病了,孙儿特意来看望。”宋意的脸其实与宋儒还是像些的,尤其是笑起来,有点神似。李氏看着这样的他,也忍下了不喜。 孟知锦朝着他们二人福身。 “孟姑娘也在。”宋衽语气中带点儿高兴,却还有点羞涩,摸了摸自己的头,笑得不值钱。 “见过太子殿下。”孟知锦看着他这个样子也觉得有点好笑,“太子心情不错,笑得这么开心。” 宋意挑眉,瞥一眼他俩,眼神又落在了面前这个女子身上。 说来奇怪,他每次见到孟知锦,心中便总会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感觉心口会喘不过气,但是理智又告诉自己,他是爱黎云的。 他神色太过于古怪,孟知锦只当没瞧见。心下也没了初次相见时那般愤恨,只是替自己觉得可怜。 太后摆摆手:“走罢,陪哀家散散步。” 二人自然跟上了,一路上李氏似乎有意撮合孟知锦和太子,努力想让他们多说说话,到了御花园,竟撇下他们三人,自己去逛了。 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宋衽忍不住偷瞄孟知锦:“姑娘是不是快要出宫回府了?” “太后娘娘的身子无恙了,臣女也该走了。”孟知锦道,“就在这两日。” 宋意站在另一侧,看着他们二人这样,内心嗤笑。 过了一阵儿,孟知锦实在觉得这个场景很怪异,找借口先走:“臣女要去更衣,先行离开一步。” 说罢,带着侍女离去。 宋衽脸上有些失望,忍不住跟了上去。 宋意站在原地,眯眸冷笑:“真有意思。” “五皇子,这孟家姑娘还挺会的,”蔡恒站在他身侧,感叹,“把太子拿捏得死死的。” “她长得好看么?” 宋意神色不明,轻声问,“她好看还是黎家那女好看?” 蔡恒知道他与黎芸有情,自然不敢乱说:“当然是黎姑娘。” 是么? 宋意垂眸。 相比下来,黎芸好像更适合自己,孟知锦的喜好好像都写在了脸上,而黎家姑娘很会装,很懂人情世故。 .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孟知锦蹙眉,瞧了眼四周,没什么人,停下来转身看过去。 宋衽站在不远处,有些尴尬。 佟春觉得好笑:“太子殿下可是来找我们姑娘的?” “啊?” 宋衽不好意思,“对…我看姑娘走得急,是不是不高兴?在下是否冒犯到了?” 佟夏知趣儿地把佟春拉到了远些的地方站。 “殿下没有冒犯到我。”孟知锦沉思了一下,细细抬眼打量他。 宋衽这个人,某些方面挺适合做皇帝的。从他心系百姓,亲身去吃苦治理水患便能看出也十分聪明。 但…怎么对感情,像个愣头青? 第五十五章:一如从前 “那…” 宋衽本质是个不愿意逼迫女子的君子,他虽然与孟家之女有婚约,对方如果不愿,自己也不会强迫。 孟知锦耐心地看着他。 宋衽试探道:“姑娘可是有心上人?不愿与我有约?” 孟知锦怔了一下。 心上人吗?她好像也没有。她都不知道什么是真正喜欢和爱一个人,上一世对宋意或许是执念也说不定。 什么是喜欢? 她垂了垂眼眸,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萧斐然的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场景居然还是西山那晚,他轻轻扶着她的腰,把孟知锦稳稳地放在马背上。 还有深夜他误闯玉芙殿,捂着她的唇,在她耳边轻语呼出的热气。 这个想法实在是危险。 她身上肩负着血海深仇和孟家的生死,怎么可以有了二心? 定是自己想错了。 或许是萧斐然这个人太过于耀眼,让她忍不住产生了错觉。 孟知锦猛然回神,抬头直视宋衽的眼睛,张了张嘴:“没有。” “那便好。”宋衽松了口气,这才重新笑了起来,“姑娘吓着我了。” “太子殿下这般…”孟知锦玩味一笑,眨了眨眼睛,“这般在意我的想法,是心悦我?” 这话实在是直白,哪有姑娘直接开口问这些?一点儿都不委婉。 可宋衽情窦初开,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孟知锦的长相和性格——温柔,善解人意大方,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说来不怕姑娘笑话。”宋衽坦诚道,“我从前并未有过情爱,但我喜欢十分安静乖巧的,姑娘符合我一直以来的观念。” 孟知锦听完,心中发笑。 那可要失望了,她从不是省油的灯,这些词语都安不在她的身上。宋衽不过是喜欢自己装出来的性子罢了。 “那若是以后,太子发觉臣女并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样呢?”孟知锦问,声音清脆,“你会一纸休书休了臣女吗?” 宋衽一顿,瞧着孟知锦的样子好像并不是开玩笑,他犹豫了一下,不知如何开口。 孟知锦本意并不是想要为难他,看着他蹙眉沉思的模样,挑眉告辞:“殿下想出来了有什么用呢?你我二人本就由不得自己,不管是愿意与否,不都得在一起吗?” 说罢,行礼离去,只留下宋衽愣愣地站在原地。 . “她如此说?” 萧斐然嗤笑。 夜深了,宋衽满面愁容地来昭狱找好兄弟吃酒,酒过三巡,忍不住把今天白日的事情说了出来,有些苦恼,堂堂太子殿下,坐姿潇洒自如,万分没有不自在:“我有点不明白那姑娘是什么意思。” “很难揣摩吗?”萧斐然神色自若,俊朗如玉,气质出尘,给他倒了杯酒,眼底一片清明,懒懒扯了抹笑,“她不就是暗示你她的性格本就不是表面那样,让你想清楚么?” 宋衽皱眉:“能成什么样?我倒觉得她是在试探我。” 萧斐然满眼问号。 “我听说,女子有时候就是喜欢试探喜欢的人,想看看对方会不会因此放弃自己。” 越说越来劲儿,宋衽马上就要说服自己了,语气肯定,“孟姑娘必然也是如此想的,她肯定是不放心我,怕我始乱终弃。” 萧斐然无语,沉默了半晌,懒得理他:“你还是多喝点儿吧。” “不是么?”宋衽质问,“你又不是没见过她,那么善解人意漂亮柔情似水的姑娘,怎么能装出来?” 能。 慕白神色复杂地站在一旁看宋衽,心里不断摇头。 怎么不能呢?会装得很。 萧斐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轻咳一声:“嗯,殿下说得对。” “你无需应承我,我心中有数。”宋衽拍了拍胸膛,举起酒杯,面色潮红,“来,喝!” . 孟知锦明日一早便打算出宫回府,今夜早早就熄了油灯想要入睡,谁知过了几个时辰,还是毫无困意。 她心如乱麻,浑身烦躁,踹了几脚被子,蹬在了脚下。 不知怎的,孟知锦还是起身了,赤足走到了梳妆桌前,轻轻推开了窗子。 天儿是黑的,连月亮都没有,微吹的殿里的树叶来回晃,像是在跳舞。 孟知锦支着脑袋看宫门。 萧斐然会不会像上次一般再进来呢? 太可笑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你在等谁?”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飘来一股酒气,语气带些笑意。 孟知锦吓了一跳,差点儿挥手打过去。定睛一看,萧斐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窗侧前,二人隔着这扇窗台,就这么对视上了。 “你怎么在这儿?” 她语气有些尴尬,像是被人戳穿什么,“要吓死我么?” 萧斐然喝了些酒,睡不着。听说她明日要出宫了,就想来见见——就当是朋友之间的告别好了。 “不是有意吓你。”萧斐然敛去神色,“我本来只是想看看就走的。” 二人沉默。 孟知锦感觉自己心怦怦跳,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她觉得奇怪,又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道:“有什么可看的?” “毕竟是朋友,不用这样吧?”萧斐然难得笑得如此好看,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日柔软了些,“送送你,明日我没空。” 孟知锦怅然若失,又觉得庆幸。得亏他没说什么越界的话,但没说,她又有些失望。 过了一阵儿,萧斐然脸色沉了沉,隐在黑暗中,孟知锦看不到,只能听到他说:“太子人很不错,比五皇子强。” “嗯?” 孟知锦一愣,“什么意思?” “我同他认识多年,”萧斐然只觉得嗓子里有些干涩,他强忍着不适道,“若是你真的嫁给他,他也会对你很好。” 自重生以来,孟知锦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自己是个笑话。 但嫁给太子,顺利成为皇后,帮助帝王稳固江山,保住孟家平安,这不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吗? 她有什么资格去想别的? “我知道啊。”孟知锦的情绪全放在了心底,语气如常,“看得出来他是个合适的人,我是愿意的。” … 萧斐然心如乱麻,听她这么说,自己又觉得烦躁:“知道就好。” 二人相顾无言,过了半晌,萧斐然涩着嗓子开口:“那我走了。” 说罢,就要翻墙离开。 “萧大人。” 孟知锦在身后,轻声叫住了他。 萧斐然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好,”孟知锦的态度又回到了他们初相见的时候,客气道,“毕竟…我们两家关系没那么好,且,我已有婚约。” 风吹得突然大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儿,好像快要下雨了。 “好。” 他说。 第五十六章:尚家庶子 昨夜确实是下雨的前兆。 翌日天气阴沉沉的,孟知锦走之前特地去看了一眼六公主,道别后才赶着下雨之前出了宫回孟府。 雨淅淅沥沥开始下了,越下越大,隐隐有要打雷的意思,雨天路滑,孟家的轿撵也不敢走快,平日里十分钟的路今天约莫走了半个时辰。 待到了府门口,雨势才更大了,天空昏暗,劲风猛烈,冲刷着眼前的景象,蒙蒙绿雾中摇晃出一片闪动的绿波。 佟春与佟夏撑着伞,把孟知锦放在了中间,从近路回苑:“哎呀,这雨怎么说下就下?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孟知锦眯着眼睛,轻轻扒开被风吹在脸上的发丝,寻思着昨个儿后半夜可是有些征兆的。 好容易回了苑,孙氏早早已经让人都收拾好了,佟春让人抬了热水进来,准备让自家姑娘沐浴。 木桶中,雪白的身躯若隐若现,隐在热水飘起的雾气中,朦胧又美丽。孟知锦披散的万千发丝衬得她肌肤越发胜雪,一张鹅蛋脸眉若轻烟,杏眸流光,樱唇微抿,神色有些看不懂,眼底尽是冷意。 “小姐今日怎么不说话?”佟夏心思细腻一些,边给她擦拭身体,边小声关怀,“心情不好?” “没有。” 孟知锦扯着唇笑了一下,淡淡道,“有些困了。” “确实该好好歇几日了。”佟夏叹气,“小姐可是累了,连着每日清晨都要去太后那里侍奉,午后还要陪六公主玩…这如何吃得消?” 孟知锦挑眉,纤纤玉手撩起一汪木桶里的热水把玩:“这本就该我做。” 佟夏无声地摇摇头,沉默了几秒,突然又道:“姑娘,你可是与萧大人有了什么?” 孟知锦玩水的动作一顿。 佟夏比佟春聪慧一些,那夜虽然玉芙殿中没有看到人,但她在正殿门口还是听到了细微的动静。 一开始,她以为是有刺客,为了不打草惊蛇,在佟春睡熟一阵后,专门又前去探了一番。 结果,佟夏听到了萧斐然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她当时也不好进去,又不放心,只好睁着眼数星星,好容易才等着萧斐然从正殿悄无声息离开。 佟夏这才放心回去睡下。 屋外的雨声越来越重。 孟知锦垂了垂眸,心下一片涩然,半晌,她轻声道:“能有什么?朋友罢了。” 朋友吗? 可不像。 佟夏想起那日从翊坤宫出来,萧斐然的眼神和笑容,根本就不像是平日在京城那般狠戾,相反多了些平和。 孟知锦也不似往日绷着,轻而易举就能被他逗笑。 “姑娘,您可要有些分寸。”佟夏犹豫片刻,还是劝了几句,“萧相一直看不惯老爷,连带着不喜孟家,哪里会同意?再说了,您身上还与太子殿下有婚约,切记不可做傻事。” “我心中有数。” 孟知锦看着这丫头一板一眼的,觉得好笑,上手抚了抚佟夏的眉眼,温声道,“我知道我要过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你放心便是。” .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午膳过后,这雨便已经慢慢停了。只是屋檐还滴着雨水,苑里的路潮湿也容易滑倒,孟知锦站了一阵儿,转头进了屋。 她晌午是在孙氏这里用的。 孙氏细细拉着她看有没有消瘦,满眼疼惜,可说了好一阵儿话。 “娘,雨快停了,女儿先回去了。”孟知锦拿起外披,行礼道,“等父亲回来了再一同用晚膳。” “路上慢些。” 孙氏放下手中的书,还专门把她送出去,“别摔了。” 孟知锦无奈地应下:“好,您回去吧。” 说罢,佟春撑开伞,小心翼翼护着孟知锦下了台阶,搀扶着往回走。 后苑的草被雨水打湿了,蔫蔫儿地垂着,一些花瓣都掉在了地上,被雨水冲刷着。 路过小桥,孟知晓竟然站在那里。许久不见,她好像略略丰腴了些,脸蛋儿比以前有神,瞧见了孟知锦,也缓缓走了过来。一如既往的伏低做小,仿佛往日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姐姐回来了。” “瞧妹妹这样,看来是在祖母那里过得不错?” 孟知锦打量她一番,浅笑,“刘姨娘禁足时辰已过,想必妹妹不日便要回春喜苑了吧?” “姐姐神通广大,即使不在府,也能把所有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孟知晓被奚落了也不生气,歪着头,轻描淡写道,“那长姐可知三妹最近干了些什么事儿么?” 孟知锦扬眉:“什么?” “姐姐可知尚家?”孟知晓眨了眨眼睛,“家主在朝中任职户部郎中的那个尚家。” 是上辈子孟宛姝嫁过去的那个尚家么? 孟知锦心中一动。 “看姐姐的神情,是知道了。”孟知晓笑得更欢了,手帕捂着唇道,“尚家排行老四的庶子尚易均,和三妹怕是关系匪浅呢。” 果然是他。 孟知锦心中有了些盘算,但面上儿风轻云淡:“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二妹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造妹妹的谣?” “我造谣?” 孟知晓指了指自己,像是觉得好笑,看了看婢女,忍不住道,“姐姐若是不信,大可以出去问问。怕是整个京城的小姐圈儿都知道了。” 此事毫无风声传出。 孟知锦觉得有些奇怪。 她分明警告过下人好好看着孟宛姝,不许出去乱结交朋友,怎么还是认识了? 此事如若传到孙氏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孙氏为了孟家女眷的名誉,必然会草草如了孟宛姝的愿,把她嫁到尚家。 那就走了上辈子的老路了。 不可,万万不可。 孟知锦的神色有了一丝波澜,孟知晓眼尖地捕捉到了:“长姐,你是在担心吧?你是害怕三妹挡了你平步青云的路?” “二妹,我最后再和你说一次。”孟知锦看着她娇俏的面容,笑得可怖,神色阴冷,“此事我会查明。你什么都不用管,如果让我母亲知道了——” 她勾唇讽刺一笑,从孟知晓身边经过,留下一句话,“你已经忘了被我掐着脖子摁树上的场景了?” 说罢,快步离去。 孟知晓咬着唇站在原地,神情阴狠,双手紧紧攥住了手帕,眼眸尽是滔天的恨意,转头看着孟知锦袅袅婷婷的背影,冷冷笑出了声。 孟知锦,我们且看谁能走到最后。 第五十七章:相思之苦 这几日尚家次子好像有喜事发生,整日挂着笑来来去去,走路都快飘起来了,同僚们看在眼里,都觉得奇怪,也觉得好笑。 毕竟尚易均这个人,没什么脑子,喜欢吹牛,最不靠谱得很。但奈何人长得不错,是小姑娘们喜欢的类型,所以年纪小些的都容易被骗。 他最近走了大运。 先是前段时间在黎家听学时,无意撞见黎芸与五皇子私会的丑事儿,尚易均丝毫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当场便戳破了他们二人。 待看见他们两个板着脸面无表情看向自己的时候,尚易均才开始害怕了,嘴里直道歉。 哪知,黎芸并未生气,也没有觉得羞愧。只是轻轻扔下一句话,让他下了学之后在小树林等她。 五皇子倒是没说什么,扫了他几眼就离去了,压根不怕他往外说。 尚易均心中有些恼火,却也好奇。听话的去找了黎芸。 ——毕竟黎芸实在是好看。 … 后来的事情,他想起就忍不住笑,满面春风,成天仰着脸走在街上,生怕别人不知道。 孟知锦稍作打听便知道了尚易均最近出现在哪里,不过就是风月场地,醉香楼是最常去的。 “三姑娘出府的日子知道了么?” 她坐在软塌上喝茶,垂着眼眸看书,漫不经心问,“查清楚了?” “奴婢去打听了。”佟春连忙道,“看门的小厮说,只是在您进宫后几日断断续续出去过几次,都说是去买东西,小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老爷和夫人也知道此事。” 那就是这段时间认识的了。 孟知锦心下微微思索一阵儿,抬了抬眼皮:“今日呢?” “早早便出门了…” 佟春也有些疑惑,“今早可是还下着雨呢,虽然奴婢以前交代过不许轻易让三姑娘出门,但是您也知道,三小姐的脾气…小厮哪里敢拦?” “也对,”佟夏跟着道,“况且她出府的缘由也十分正常。” 孟知锦瞥了眼外面的天色,斟酌片刻:“佟春,你去宛姝的院子里等着,她回来了就直接给我带过来。” 她又看看佟夏,“你和我去一趟醉香楼。” “啊?” 佟夏愣了,“去干什么?” “抓人。” 孟知锦敛眸,唇角淡淡扯了个讽刺的弧度。孟宛姝从早上走到了现在,还不回来?能去哪里?不就是被尚家那个次子拿捏着去玩了么? . “来来来,喝酒,喝酒!” 醉香楼三层的包房内,几个年轻子弟喝得满脸通红,屋里一片狼藉,全是颠倒的酒瓶与杯子,醉醺醺地打着嘴炮,还在逞能,一个劲地喝,喝到上头了,还踩在凳子上来回嘶吼大笑,恨不得把房顶掀翻了。 老鸨站在门口面露苦色,想进去劝劝,又不敢。但是里面的嗓门越来越大,别的屋的客人早就出来叫嚷着让她管管。 都是爷,哪个都得罪不起。 突然,里面没了声响。 老鸨心一动,竖着耳朵去听。隐隐约约有个姑娘的声音传来,听着有些恼了—— 一个时辰前,尚家少爷和几个好友一同上了三层要了好酒,还带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老鸨没敢多看,只是腆着笑脸好声好气地接待着。 她不好意思进去了。 万一里面做点儿什么,也不好看。 “哟,妈妈怎么在这儿站着?没在门外揽客啊?” 突然,楼梯间传来一阵调笑声,是周绍。 不止有他,还有许久不露面的萧斐然和赵云轩。大抵是来喝茶用膳的,穿着比较随意,看见老鸨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周绍忍不住大声问了几句,“怎么了?谁让你为难了?” 萧斐然也顺势跟着看过来,稍稍挑眉,还没走近就听见了老鸨跟前的屋里有动静。男声吵吵嚷嚷,满嘴污言秽语,还有微不可查的女声。 他忍不住蹙眉。 “啧,干什么呢?”赵云轩问,“欺负小姑娘?” “是尚家的少爷来了,”老鸨可算是找到了可信之人,两眼发光,“哎呀,和一堆我没见过的人在里面吃酒呢,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奴家不好做得很。” 周绍吊儿郎当吹了声口哨,他也练武,自然听到了里面有女子的声音:“是你们楼姑娘在里面?” “哪儿呀。”老鸨摆了摆手,“尚家少爷带来的,虽蒙着脸,但衣着打扮看起来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非富即贵。” 赵云轩下意识与萧斐然对视一眼。 非富即贵? 这种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跟着来这种污秽之地。 怕是有鬼。 思及此,萧斐然板着脸上去敲了敲门,低沉道:“开门。” 里面没听见。 他耐心地又敲了几次。 “干什么,干什么啊?”下一秒,门被暴躁地打开,是个男子,喝多了些,脸色微红,说话还大舌头,瞪着眼看他,“怎么了?没给你们钱啊?我们尚少爷可是在…诶,诶,你干什么?你别推我!” 这男子话还没说完,萧斐然就被他口中的酒气熏得直犯昏,皱着眉推搡了他几把,冷冷道,“带着个小姑娘犯浑?真是喝大了?” 说着往里面看去。 一共四个人,尚家四子尚易均倒是没喝多,坐在最里面拉着个姑娘笑嘻嘻的不知道说什么,剩下三个喝的烂醉,看见萧斐然一行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就醉得趴下了。 那姑娘听见动静,吓了一跳,头垂得更低,面上的纱布都颤了颤。好在看不清面容,只是缩着身子往尚易均后面躲。 尚易均笑容渐失,起身挡在了那姑娘面前,语气不善:“干什么?老鸨没和你们说这屋有人了?” 萧斐然撩开内帘,神情冷淡,眼神像是寒刀一般阴冷,语气沉沉:“不认识我了?” “诶,哎呀,”尚易均眯着眼睛看他,立马眼一亮,笑了起来,“这不是萧兄,怎么也来这儿啊?” 周绍跟着进来,哼笑:“哟,你长本事了,欺负上小姑娘了。” “哪哪的话呀?” 尚易均咽了咽口水,看他们像来者不善,也辩解了几句,“她自愿的。我俩情投意合,怕人瞧见不好,只能带这儿来诉诉相思之苦。” 好一个相思之苦。 萧斐然挑眉,拿出腰间的剑鞘,拍了拍桌上喝光的酒瓶子,又指了指周围,一副疑惑的样子:“在这儿诉?” “…是不太合适。”尚易均彻底不敢笑了,但还是狡辩,“这不是没办法了嘛。” 第五十八章:棒打鸳鸯 那姑娘从萧斐然一行人进来后就没敢说过话,只是缩成一团在角落里,一看就是被吓着了。 萧斐然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办。尚易均这个混球还能带回尚家交给他爹处置,这姑娘怎么办?总不好这么大大咧咧拽着人家走吧? “哎,是不是他强迫你来的?”赵云轩深知尚易均的性子,努力把声音放柔,问那女子,“你别怕。我身边这个是昭狱的萧大人,定然会把你安安全全送回府的。” 孟宛姝正一筹莫展,咬着牙想对策,一听对面那个是萧斐然,心下也安定了几分,但是这么多人瞧着,她身为闺阁女子,发怵得很。 就这么站了大概有一刻钟。 尚易均实在忍不住了,带了些恼:“萧兄,现在你连这种事儿都管上了?” “不该管?”萧斐然闻言嗤笑,“喜欢人家姑娘就提亲去,带到这种地方诉什么相思之苦,你当谁傻子?” 尚易均绷着脸不说话了。 老鸨正发愁呢,看门小厮来了,看着这么多人围着,有些好奇地看了几眼,而后禀报:“徐妈妈,来了个贵客。” “谁?” “自称是孟家人。” 徐妈妈诧异:“啊?” 萧斐然耳尖,立马捕捉到了关键字。他心下一沉,转身走了过来:“孟家何人?” “回公子的话,是一个女子。蒙着脸,看不清面容。是身边的婢女来通报的。” 小厮原原本本道,“说是来找人的。” 徐妈妈愣了半晌,头疼地摆摆手:“从后门请上来,我亲自去见。” “不必了,”萧斐然看一眼尚易均身后的女子,垂了垂眼皮,心下一片清明,“带到这里吧。” 小厮连忙小跑着去了。 徐妈妈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阵儿才小声道:“里面的不会是…” 看到萧斐然面无表情的脸,徐妈妈吓傻了。孟家谁不知道?那当家做主的可是宫里的红人…若是里面的女子是孟家人….那她这醉香楼可还怎么开? 仿佛是察觉到了徐妈妈的恐惧,萧斐然捏了捏额角,叹气:“你下去吧,有事儿我再叫你。” 徐妈妈连连应下,手忙脚乱下了楼,背影都透着无措。 她前脚刚走,后脚另一边的房门开了,徐清梦从里面走了出来,整个人打扮得妖艳无比,衣着暴露,抱着琵琶,打量他们一番,这女子娇笑着走上前:“哟,稀客啊?萧大人怎么来了?” 萧斐然只感觉头更疼了,有些冷淡:“你先走,我处理些事情。” “何事?都能请动你了?”徐清梦扫视一眼众人,看见了尚易均,勾了勾嘴角,“尚公子?怎么这次来了没点我?不想听我弹的筝了?” 尚易均脸僵了僵。 身后的孟宛姝一听此话,气急败坏,狠狠地咬着牙跺脚。 贱男人!还说自己从不喜醉香楼的女子!全是骗人的! 徐清梦顺势看到了尚易均身后护着姑娘的衣裳一角,了然:“哦,原来是不方便啊?那下次吧。” 话音刚落,楼梯那边便传来了声响。萧斐然的心随即加速开始跳动,他眼都不敢眨,装作无意去看那侧。 孟知锦的纤细的身影出现,身着一身暗色衣裳,以此掩人耳目。面颊上盖着纱帘,看不清真容。只是这姑娘身段姣好,走起路来十分有气势,丝毫不做作,一板一眼的。 徐清梦见的人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此女子不是善茬。 她眯了眯眼睛,抬头扫了眼萧斐然。意外看见后者微微带些怔愣,眼底一片柔和地瞧着那女子。 徐清梦咬了咬唇,心下有些酸。 一下子没人敢说话了,屋里寂静了下来,上下打量着孟知锦。 孟知锦走来,一路似带着风,外衫沾了些雨水的味道,她掩在纱帘下的眼眸漫不经心看一眼萧斐然,又瞥一眼站在他身侧满脸敌意的女子。 她心下觉得好笑。 果然,浪子就是浪子。 “萧大人。”孟知锦面上儿十分客气,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语气平缓,“多谢出手相救家妹。” 周绍这才反应过来,尚易均拐了孟家的女儿,“嘶”了一声,狠狠砸了他一拳:“你真是长本事了?什么人都敢动?” 尚易均吃痛,揉了揉脖颈。心下觉得无语——黎家小姐说了,孟家三女就是个浪荡的,自己稍稍用点计谋就能诱她上钩,到时候娶了她,孟家也会帮着自己在朝中站稳脚跟。 这些人懂什么?尚易均暗自腹诽,自己可是十分有远见的。 又不是谁都勾。 萧斐然看了几眼孟知锦,敛了神色,回礼道:“客气。” 孟知锦面朝众人,带些歉意:“实在是不好意思,叨扰了诸位。不知是否可以请少爷们先离开,小女好带着那丫头先走。” 赵云轩和周绍也不是傻子,知道此事若是传出去,必然会不好看,他们二人也知趣地拽着尚易均往出走。 临出屋,孟知锦纤纤玉指轻轻指了指狼狈的尚家四子,语气淡淡:“尚四公子,往后离我孟家姑娘远些。” “凭什么?”尚易均还嘴硬,“我俩是认真的,你怎么棒打鸳鸯?” 孟知锦闻言,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道:“你配么?” “你…” “一个肚子里毫无墨水,靠着父亲和兄长才能让别人给你几分脸面的人,有何资格对我孟家女心悦?” 周绍扁了扁嘴,心中道,这女子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盛气凌人,十分毒舌。 他看向了萧斐然,想从好兄弟眼中读出点儿共鸣,谁知萧容楚唇角竟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十分柔软,整个人站在那里像是被夺了舍。 周绍:“…” 有哪里不对劲? 尚易均恼了,挣扎着要起身扑向孟知锦,嘴里说话十分难听:“你凭什么说我?那她不也是庶女?庶子配庶女,哪里委屈她?你清高个什么劲儿?” 孟宛姝站在远处,眼泪簌簌。 “嘴巴放干净些。”萧斐然一记冷眼甩了过来,“这般无礼,需要我教教你如何说话?” 尚易均不服地瞥脸。 “尚家公子,”孟知锦笑眯眯地弯弯腰,伸手狠狠在他脸上拍了拍,语气却十分阴冷,丝毫不顾忌外人的眼光,“我清高是因为我比你强,而你呢?用着家里的银钱吃喝玩乐,诓骗着我妹妹来这种地方满足你自己,你是什么好东西?你给我提裙子都不配。” 尚易均急眼了。 周绍连忙拽着人和赵云轩走了。 开玩笑,别真打起来。 一下子,彻彻底底安静了。 徐清梦早就站在一边儿看呆了,瞧着孟知锦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立马讪笑:“我什么都没看见,小姐,小姐您继续。” 说罢,立马开溜。 萧斐然口味真是奇特,喜欢这种女子? 第五十九章:趁早断了 孟知锦扬眉,看着那姑娘的背影沉思了一阵儿,转头若有所思看一眼板着脸的萧斐然,轻笑一声:“大人还真是四处留情。” 萧斐然脸色木了行些,感觉自己比窦娥都冤。 “让你妹妹离尚家人远些吧。”他只是轻轻叮嘱了几句,“免得着了旁人的道。” 正说着话,孟宛姝便龟速唯唯诺诺走了上来,佟夏上前给她披了一件外衫,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微微放心。 “听见了么?”孟知锦抬起手指头轻轻在空中点他一下,对孟宛姝道,“这是萧大人,若不是他今日出手相助,你今晚怕是出不了这门了。” “多谢大人。” 孟宛姝不管平日多么娇纵,到底也没实打实遇见这种事情,脑子里只能听到孟知锦的指令,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必多礼。”萧斐然好些年没这样正经听姑娘一板一眼道谢了,有些不好意思,瞥过眼,看看楼下依旧热热闹闹的众人,多说了几句,“从后门走吧。我让慕白送你们。”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是两个小姑娘。 孟知锦闻言,抬了抬眸子,虽掩在纱帘下,却依稀能看见一双漂亮至极的杏眸轮廓。 “不必了。” 她语气随意,“我有分寸。” 萧斐然神色一顿,刚预备伸出的手便停在了身侧,不自在地攥成了拳。垂了垂眼睫,淡淡“嗯”了一声。 . 孟宛姝心惊胆战回了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被孟知锦毫不留情拽到了自己的苑里。 下人们连忙关紧了门窗。 孟宛姝只会窝里横,回到府就像是醒了一般,又开始理直气壮:“孟知锦,干嘛啊?你不会想打我吧?” 孟知锦好笑地看她一眼,摘了纱帘递给佟春,去净了手,慢悠悠擦干,这才坐在软塌上下打量她,笑意渐失,语气也没平常那般温和:“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都干了点儿什么?如实说来。” “我能干什么?” 孟宛姝也不是个傻子,瞧着孟知锦今日目标明确去逮自己,就知道她知道了大概,神色有些尴尬,心虚道,“就是..你看到的那些。” “尚家庶四子,尚易均,”孟知锦语气淡然,像是说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带着嘲讽,“怎么认识的?” “我…我去街上买东西,被人调戏了,”孟宛姝说到这个,嘴角竟然漫出了笑意,不过下一秒又赶忙收起来,“他出手救了我。” 又是一样的剧情。 孟知锦上一世也经历过这种事,宋意一出英雄救美,给自己迷得死心塌地。 如今想想,不过就是提前找人安排好的。 孟家怎么老出这种傻情种? “然后呢?”孟知锦叹气,眼神中带了些怜悯,“他一开始假装不知道你的身份,你以为遇到了好人。后来你才坦白,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孟宛姝身躯一阵,狐疑道:“你进宫了都不忘找人跟着我?” 佟春这个脑子不精明的都忍不住同情地摇了摇头。 孺子不可教也。 “三小姐,这不就是话本子里常有的吗?”佟夏苦口婆心,“您这是被骗了。” “什么啊?” 孟宛姝恼怒道,“在今日去醉香楼之前,他一直都待我很好。” “那经此一事,现在如何觉得?”孟知锦喝了口热茶,头都懒得抬,“若不是孟知晓把此事告知我,我也确实想不到你能有胆量一个人去醉香楼见男子。” “又是那个告状精。”孟宛姝不屑地撇嘴。她差点儿忘了,自己以前就是这种人。 “趁早断了。”孟知锦也不想管她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待你及笄后,我会帮你找个好人家,但尚家实在不行。” “为何?” 孟宛姝皱皱眉,倒是听劝,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有些疑惑。 “尚家的男丁有六个,女儿三个。”孟知锦说起这个,还觉得好笑,“你知道尚老爷子有多少个妾室么?缺男丁?更遑论他正妻膝下已有嫡子,尚易均不过就是个不受宠的庶子,能分到什么?” 细细想想,这尚家那不就是虎口?尚老爷子妾室多的能在台上唱一出戏,生的孩子多得恨不得连这个当爹的都记不全人。 就孟宛姝这个脾气,嫁过去能有几天好日子过? 孟知锦说完,又看了几眼孟宛姝,脑子里全是上一世这姑娘最后心灰意冷怀胎撞墙而死的场面,心下不忍,语气缓了些:“你只要信我就好。” “我想想罢。” 孟宛姝情窦初开,大道理都懂,但还是心下有些难过。 加之今晚在醉香楼闹了一通让好多人看了笑话,她也开始打了退堂鼓。 “好了,回去歇息吧。”孟知锦也没逼她,摆摆手,“这几日莫要出门了,要买什么就找人来同我苑里的人说。” 孟宛姝泄气了,垂着脑袋点点头,有气无力:“也是,尚公子对我好,一开始就是有所图的。他之前说漏嘴过,在黎家听学时,他还想图谋黎大姑娘…” “什么?” 孟知锦蹙眉,“他也在黎家听学?” “对啊。”孟宛姝打了个哈欠,声音低了些,“我就是在去黎府那条路遇到的他,尚公子那时正巧刚下学。” 孟知锦沉着脸不说话了。 半晌,待孟宛姝走了,佟夏才小心翼翼道:“姑娘,怎么了?” “没事,你们下去吧。” 孟知锦随手翻开一本书,眼神却落在了别处,暗暗思考。 上一世她遇到匪徒,被宋意所救,所以她一直视他为救命恩人,帮他做事也十分尽心尽力… 如今孟宛姝遇到的人,也与黎芸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只怕从头到尾,这两件事情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黎芸真适合去教学,孟知锦哼笑一声,她教宋意如何博得孟家的帮助,教尚易均如何拿捏孟宛姝。 她到底想干什么? 真的打心眼儿里爱宋意吗? 孟知锦记起她一碗滑胎药送到黎芸嘴边时,黎芸并不害怕,笑嘻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喝了下去,还睁着大眼睛眨巴,歪着头说: “你如了我的愿。” 她不想给宋意生孩子吗?孟知锦垂眸思索片刻,手中的书一个字儿都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黎芸挂在唇角的盈盈笑意。 第六十章:挑明话题 翌日,雨过天晴,一片宁静。 繁霜等着自家姑娘起床洗漱时,悄然凑过去耳语几句。 “她真的去了?” 黎芸撇头问,转而又笑了,“孟家三姑娘还是这般好哄骗,纯纯一个纸老虎罢了。” “尚家四公子听说昨日晚上被萧大人送回了尚府,被尚老爷好一通责备。” 繁霜蹙了蹙眉,“奴婢觉得怪事儿得很。怎么孟家老和昭狱的萧大人扯上关系?” 黎芸“啧”一声,擦净手轻轻依在软塌上尝了块儿点心,漫不经心道:“萧斐然的名字在我这里出现了可不止一次了。” 上一世哪里有他的事儿?不过就是个十分执拗,空有一腔热血的将领罢了,这最后一世了,反倒是开始刷新存在感,实在古怪。 黎芸一下有些拿不准这世的走向,微微沉思一阵儿,不知该如何下这盘棋。 孟宛姝与尚易均成亲这是必然的,原著里对这个女子描写的就是十分无脑,纯纯炮灰。孟知锦也十分不喜她,眼看着这个庶妹掉火坑也没打算拉她一把。 想到这儿,黎芸又多问了一句:“昨日孟知锦有没有去?” “奴婢打听了,”繁霜想了想,“醉香楼的妈妈说从未见过还有孟家别的女眷来过,只有孟家三女是跟着尚四公子去的,而后被萧大人一行人所救。” 听上去好像很正常。 但黎芸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姑娘,”这时,门外进来个婢女,恭恭敬敬行礼,“老爷说,今日要去孟府谈论政事,想起您与孟家小姐交好,问您要不要一通前去。” 巧了么这不是。 她本来也说寻个理由去探探。 黎芸莞尔一笑:“当然要去。” . 黎相与孟相谈论的事情正是匈奴再次冒犯边关,一次比一次过分,像是试探天阙的底线。可京城近几年只想养精蓄锐,并不想挑起争端,引得百姓恐慌,民不聊生。 宋儒一下子像老了好几岁,私下里让他们好好想个法子出来。要么就打这一仗,要么看怎么能维持和睦。 黎相一到孟府,便匆匆与孟康年踱步走向书房,神情看上去十分严肃。家中的女眷也不敢上前打搅。 孙氏身边的嬷嬷细细打量了几眼黎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小姑娘长得也格外快。上次见还带些青涩,这次倒没有了。 长得十分美艳,一颦一笑皆带着风情万种。与自家大姑娘不相上下,举手投足都很惹眼,不是什么善茬。 “黎大小姐,我们家姑娘听说您要来,特地早早备下了茶水点心,等着您去苑中小聚呢。” 嬷嬷笑着迎上去,弯了弯腰:“奴婢这就送您过去。” 黎芸扶了扶头饰,轻轻扫了一圈儿在场的孟家女眷,落在孟知晓身上时,稍稍留意了些,下秒却收回了目光,笑笑:“嬷嬷带路就是。” 孟家人不是傻子,知道孟知锦其实与黎芸并不和,但孟相和黎相毕竟是俩大老爷们,根本看不出来端倪。瞧着她们俩平日里也是姐姐妹妹的唤着,以为情同姐妹。 孟知锦百般无聊地垂着眼眸在屋子里等这所谓的“好姐妹”。过了好一阵儿,苑里才传来了通报声:“姑娘,姑娘,黎大小姐来了。” 说着,黎芸便挂着满脸笑意踏进了屋,装作好奇似的看了一圈儿孟知锦的闺房,哑叹了几声,这才走到正厅软塌边福身客气:“孟大姐姐,宫中一别,还没有见过。” “妹妹别客气。”孟知锦扯了扯嘴角,顺手指指身侧的软塌,“坐就是。” 黎芸应当是比自己晚出宫几日,李氏后来病快好的时候,都是她侍奉了。 佟夏眼尖地上前小心翼翼倒了两杯茶,轻声道:“黎姑娘,这是前些日子老爷新得的‘敬亭绿雪’,我们小姐知道您来,特地说给您尝尝。” 黎芸垂着眼皮看杯子里冒着兰花香的茶汤,哑叹:“真是香。多谢姐姐了。” “客气什么。” 孟知锦摆摆手遣退了众人,悠悠抬起杯子吹了口气,抿一口道,“再好也不过是凡物。” “听说孟家三姑娘与尚四公子有意呀?”半晌,黎芸眨了眨眼睛,一副天真好奇的样子,小声地问,“真的假的?” 装的还挺像。 孟知锦觉得挺好玩的,也放下茶杯,身子轻轻放在了桌上,凑过去也作无知般摇头:“庶女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黎芸眼睫微微一颤,抬起黑眸直视她似笑非笑的脸,语气放缓了些:“倘若是真的,那可是丢了孟伯伯的脸了。” “是吗?” 孟知锦直起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妹妹不是也同我说过,庶女而已,不值得与咱们这种人相提并论。” “现在就咱们两个人,”黎芸忍不住怼了几句,“你装什么装?你不知道孟宛姝昨夜是什么时辰回来的?” “我都不知道,莫非你知道?”孟知锦捂着唇,讶异道,“呀,妹妹,你可真是神通广大。” 好一个神通广大。 黎芸气笑了:“你有意思么?” “有没有意思,你应该知道呀。”孟知锦右胳膊肘落在桌上,支着自己的脑子,微微一笑,“你为何让尚四公子勾我妹妹?” “姐姐这是什么话?”黎芸挑眉,倒是没想到她把这一层也想到了,“我何德何能指挥得动尚家公子了?” “尚易均在你家听学吧?我三妹也是在你家跟前遇人调戏,恰巧就相遇然后出手相救了?”孟知锦啧啧两声,“哇,好一段佳话。” 黎芸眯着眼眸,看着对面这个本该很熟悉的女人如今变得越来越陌生。 上一世自己就是用这个伎俩拿捏了她,让孟知锦心甘情愿为宋意所用。也是这个手段,让孟宛姝嫁给了尚易均,最后撞墙而亡。 按照剧情发展,孟知锦这时候根本看不出来,或者说,看出来了,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会管。 “孟知锦,” 黎芸语气沉了下来,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她,嘴角扬着抹可怖的笑,“你重生了?” 第六十一章:泰然处之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死一样的静谧。 孟知锦说不诧异是假的,她脑子里短短几分钟想了上百种可能,甚至开始怀疑黎芸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重新活了过来。 这层窗户纸好像轻而易举就被捅破了。 “你是的吧?” 黎芸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笑意渐失,忍不住挂了脸。这个世界实在荒谬,自己如此想回到现代,却屡屡受挫,被迫轮回了六世一模一样的剧情,本来系统说了,这就是最后一世。 只要黎芸这一世也和前六世一样,按照剧情把孟知锦从皇后位置上拽下来,让她家破人亡以后,自己就能回二十一世纪。 ——现在这是什么意思?让孟知锦也重生?怪不得这次的走向越来越奇怪,上一世未曾发生或者不曾发生的事情都出来了,原来是这样。 太可笑了。 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黎芸也懒得继续装什么,顺手把茶推开,瘫在了软塌靠垫上,“孟氏,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知锦也不是傻子,瞧着黎芸这翻脸比翻书都快的样子,心下有了估量,忍下心中的不适,瞥她一眼:“什么意思?” “就是——”黎芸歪着头看了她半晌,兀自笑了,“就是你被蔡恒杀掉以后啊?你再睁眼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知锦笑微不可查地僵住了。 当时蔡恒在翊坤宫拿匕首放自己血的时候,只有宋意在场。黎芸并不在,可她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太子妃——哎,不对。”黎芸故作沉思,“我该叫你什么呢?孟姑娘?还是皇后娘娘?” 她眨了眨眼睛,一副天真的样子,“可是你死后,宋意扶我上了位,你不过就是个废后罢了。” 孟知锦到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捏紧了手帕,死死看着黎芸得意扬扬的样子,半晌,轻声道:“你也重生了?” “不不不,我和你当然不一样。”黎芸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自打这一世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孟知锦失态,她欣赏了一会儿,这才怜悯道,“你斗不过我的。我知道的远远比你多,你的结局和上一世没什么区别。我奉劝你,别白费功夫了。” 孟知锦也笑了:“你的意思是,我重新回来了,也难逃一死?” “对。就是这个意思。” 黎芸装模作样叹气,“我才是主角,你不是。所以不管剧情如何发展,我都会赢。” 这话让孟知锦有点儿听不懂,所谓的“主角”,所谓的“剧情”,这些是什么她并不知道,但是大致能明白黎芸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你知趣点儿,别挡我的路。”黎芸端起茶杯,轻轻晃了几下,展颜而笑,“待我登上后位,也会让你死得痛快些。” 孟知锦闻言,扬眸一笑,眼底很是平静,语气也并未有退缩:“你教唆宋意杀我腹中之子,杀我母族人。你让我现在当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也杀了我的孩子吗?”黎芸巧笑倩兮,“我并不在意这个世界所有人的生死,自然也包括你的孩子。” “不,”孟知锦垂眸,“是你要先杀我的孩子,我才会报复回去。” “所以我们扯平了。”黎芸不耐道,“这有什么?就是个孩子罢了,你至于吗?” 孟知锦觉得黎芸的话实在好玩:“你的孩子没了,你丝毫不会觉得难过吗?” “为什么要难过呀,”黎芸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孟知锦,略带些同情地看她,“流着宋意这种人的血,我生下来都会觉得厌恶。你呀,怎么还是这么心软,这可不行。” “我不是心软。”孟知锦回看她,轻轻扯了扯唇角,“那孩子也流着我的血。黎芸,你这样藐视一切,会遭报应的。” “报应?好啊,”黎芸垂了垂眼皮,“最好现在就来。” 说罢,她拿着手帕擦了擦唇角,依旧是那般风情万种,慢悠悠往门外走,想起什么似的,继续道,“这一世你与萧将军可是十分有缘分啊,怎么啦?要擦干净眼睛重新爱人了?” 孟知锦蹙眉:“瞎说什么?” “你注定安定不了,”黎芸笑了笑,“你的命如此,你认了吧。别让人家无辜的萧二少跟着你送命。” . 黎芸出了孟知锦的苑,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淡去,她思量了片刻,忍不住回想起了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黎芸在二十一世纪也姓黎,但是不是这个名。她有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叫黎岑煦。她就是个普通本科学生,某日在图书馆学习学累了,顺手找了本小说看,谁知这书越看越好看。 黎岑煦熬夜都想看,用了短短几天就阅读结束。后来便着了魔似的又看了四五遍,在最后一次的时候,穿越成了书中的女主角黎家嫡女黎芸。 … 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穿到这个世界已经开始第七遍轮回。从一开始的害怕无助,到现在的泰然处之,黎芸只当这就是个游戏,杀掉大女配孟知锦,她就赢了。 不过是要杀七次。 繁霜扶着自家姑娘,有些担忧道:“小姐怎么了?” “没事。” 思绪骤然被拉回,黎芸回神,笑了笑。 主仆二人刚走到侧厅,她眼尖地瞧见了孟家二姑娘孟知晓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黎芸自然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这个姑娘扮演的什么角色——很有野心,为了地位可以一步步往上慢慢爬。最后不惜出卖母家和嫡姐换取宋意的信任。 只是最后死的也很惨罢了。 “知晓?”黎芸袅袅婷婷走过去,客套了几句,“许久不见了,还好吗?” “多谢黎姐姐关怀,”孟知晓福身,声音柔柔的,“妹妹一切都好。” 黎芸点点头,笑着看她,没接话茬,等着这姑娘主动开口。 果然,不过几分钟,孟知晓便凑近了几分,压低了嗓子道,“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黎芸装作无辜的样子点点头:“当然可以。” 说罢,二人往小桥单独走了几步。孟知晓看了看周围没有人,这才做着委屈的神色:“求姐姐救救妹妹。” 哟。 黎芸心下一片了然,但还是诧异地咬了咬唇:“知晓妹妹什么意思呀?是受不公了吗?” 第六十二章:游瑶华湖 这话说得本身就很有引导性。 孟知晓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可怜兮兮道:“黎姐姐不知,我们庶女要在府中立足有多难。我姨娘前些日子禁足才放出来…” 她垂着眼睛啜泣,“我没什么大的本事,连我姨娘都护不住。可是我有心也没办法啊,在孟家我姐姐才为尊。” 黎芸认真地听她说完这段“肺腑之言”,上手帮她抹去眼泪,共情道:“我家中也有庶妹,我自然知道你们所受的委屈,所以十分理解。” “求姐姐相助,让我以后嫁个好人家。” 孟知晓知道,京城唯一可以和孟知锦争高低的便是面前这个看起来脾气十分温和的女子,她一定要紧紧抱着这条大腿,以此留个退路。 “我帮不了你什么呀。”黎芸知她何意,但还是扁着嘴叹气,“你说到底也是孟家的亲女儿,是知锦姐姐的妹妹,我一个黎家的姑娘,怕是…” 她抬了抬眼睛,意有所指般,“怕是难啊。” 难和不行是两回事。 孟知晓作势就要跪:“姐姐如果愿意帮我,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姐姐。”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 黎芸伸手把她拉起来,好像是被她说服了一样,“好吧,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可知,如果你姐姐一直压你一头,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这话细细揣摩,不难品出来其中的意思。 “妹妹愚钝,还望姐姐指点一二。”孟知晓啜泣道,“需要我做什么呢?” 黎芸勾了勾唇角:“妹妹只要愿意就好。日后做什么,我会和你说的。” 孟知晓以为有了后台,连忙点点头,乖顺至极:“我听黎姐姐的。” 只要一起扳倒了孟知锦,自己就是孟康年唯一的女儿了,还愁没有什么好前程一说?到时候刘氏也能过得舒心自在。 . 边境匈奴来犯,来势汹汹,已经驻扎大营京城外一月有余。圣上与老臣探讨一番,定了让萧斐然出征平乱。 萧老爷子内心十分不愿,但为了江山社稷,只能在朝中接旨。 匈奴凶险无比,尤其是新上任的尹犁可汗,十分残暴。刚上位便以铁血手段遏制了内里小股叛乱,整治了许多先可汗留下的老人儿,令人咋舌。 萧家自然不想让萧斐然去。 且不说此去凶险无比,就说他们一家人还没有团聚多长时间,就又要分别,萧老夫人一下子愁得吃不下睡不着。 相比下来,萧斐然倒是坦然许多,也愿意去,毕竟事关天阙边关安危,不可轻视,同去的还有周绍周校尉。 孟知锦听闻此事,倒是没多说。按照上一世的剧情来说,萧斐然此去一战成名,击杀匈奴许多大将,捷报频传。京城百姓欣喜若狂,宋儒也十分高兴,特封萧斐然为大将军,有太尉之权,重重奖赏了萧家。 自此,萧斐然仕途近三年内几乎没什么阻碍,直到最后… 孟知锦不愿再想了。他们二人本就没什么关系,他死不死的,关自己何事? “小姐,这些日子奴婢瞧着三姑娘安分了许多。”佟夏边给孟知锦上妆,边如实报备孟宛姝的近况,“也没嚷嚷着说要出去,看来她还是十分听小姐的话呢。” “我是为了她好。”孟知锦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道,“她若是不愿听我一言,日后我自然也不会再管。” 佟春也跟着点头,瞧了眼外面的日头,叹气:“真是热啊,京城的天气实在是闷。” “马上就不闷了。”佟夏笑着起身,开始给姑娘梳头,利索地上了头油,还不忘调侃几句,“午后这不就是要坐船去瑶华湖观景了?” 今日京城中的世家小姐约着去北边儿瑶华湖游玩,说这些日子实在是有些炎热,想着去聊聊天儿,就当乘凉了。 瑶华湖位置偏僻些,好在众人带着的家生丫头和侍从不少,放眼望去人可不少。 此地空气清新,湖水清澈,微风吹来还能感到阵阵凉意。 岸边停了一艘略大些的船只,这是刘家小女同父亲借来的,笑嘻嘻站在一旁招呼人:“姐妹们不必拘谨,上来就是。咱们呀,一同去湖中央坐坐。” 众人熙熙攘攘笑着上去了。 孟知锦特地稍稍留在了后面些,被婢女扶着上了船。木质船只,整个船踩着的木板都是梨花木,纹样精美。往里走走是几个小船桌,早已经上了茶和些许点心,看上去十分不错。 今天来了不少人,黎芸自然也在,一如既往被众人吹捧着,嬉笑着打闹。 孟知晓坐在孟知锦身侧,瞥一眼她,道:“大姐不去吗?” “你想去你去就是了。”孟知锦一眼看透她,似笑非笑,“问我干什么?” “怕姐姐孤单。”孟知晓被人戳破也没害羞,反而是起身往黎芸那边走,“既然姐姐说了,那我就去了。” 说着,几步就走到了黎芸那边的圈子里。 孟知锦懒得理她。 经过这些日子有意的笼络,她也有了所谓关系很好的密友。刘家小女十分崇拜孟知锦,拉着好多人直奔她这里,拖着脸笑:“孟大姐姐,你今天这身衣裳真是好看呀。” 淡绿色的衣裙外面披了一件薄如纸的乳白色外衫,腰间还微微紧皱,衬着人十分纤瘦。 孟知锦也笑着夸回去:“妹妹也是。听说妹妹前几日回老家去住了,我也十分挂念你。” 刘戚垂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 黎芸站在船身旁边,远远地与孟知锦对望,巧笑嫣然:“来这儿站站?十分凉爽。” 说着,一股风吹了过来,黎芸的发丝随着飘起,带些凌乱美,红唇微扬,“孟姐姐也来吧,难得机会,可别坐着了。” 孟知锦淡笑不语。 上一世发生这事儿的时候,黎芸把孟知锦推了下去,让不远处隐着的宋意跳下湖来了一出英雄救美,众姐妹都瞧见了,开始暗暗传了些闲话。 导致太子宋衽心下多少有些不满。 黎芸知道宋衽是什么心态,放在二十一世纪来说,他是有点儿大男子主义的,十分受不了自己的未婚妻与旁人有丝毫接触。 更何况还是跟这个便宜弟弟。 黎芸现在知道了孟知锦已是重生,但还是一如既往设旧计,可见十分挑衅,压根没把孟知锦放在眼里。 甚至都懒得想个别的。 孟知锦也不怕,起身就往那边走,不忘和姐妹打几个招呼,她扫一眼黎芸,站在了她身侧,轻声道:“还要再来一次啊?” 第六十三章:掉入湖中 “哪儿呀?” 黎芸面上儿还看着身旁的小姐们,嗤笑道,“我怎么会对你做什么?我要做的事情你心里不都清楚嘛?” 孟知锦才不信她,和黎芸中间还是保持了些距离。 船行驶到了湖中央,慢慢停了下来。众人簇拥着往船身这边走,嬉笑着凑了过来,指着湖边的玉簪花啧啧称赞:“今日来得真是巧呀,若是谁去给我摘一朵,我可是十分欢喜的。” 玉簪花离得有些远,更别说中间还有深不见底的湖泊,说这话不过也是打趣罢了。 “那你可以快些及笄了,找个如意郎君呀,去给你摘来,放在头顶上,多美。”另一个姑娘娇笑着接话茬,“是不是呀王家二女?” 王家姑娘娇嗔道:“说些什么呢?” “又没有外人,怕什么?说都不能说了?” 这是场闺中女子的变相小聚会,其实说些过界的话也没人当真,加之确实兴趣上来了,都聚在一起哄笑起来。 “不过你说的也有理。”那姑娘笑了笑,道,“我以后找个夫君,天天早晨去给我采花儿,没有好看的不许进屋!” “哈哈哈。” “怎么了呀,这是还逼人呢?” … 黎芸也笑了:“那不知,王家姐姐喜欢什么样儿的啊?” 那王家姑娘年岁大一些,生得略略丰腴,笑起来十分率真可爱:“我自然是喜欢能顶天立地之男子,最好会武也会文,偶尔能陪我聊聊诗词歌赋…当然了,长相也要帅气一些。” 孟知锦细细琢磨了几下,笑而不语。 “哟,那这可难了。” 几个姑娘夸张的张大嘴,开始寻思有些谁,“哎,孟家大姑娘,你弟弟会不会武啊?” “哈哈,孟家的少爷还小呢。” 众人善意地调侃了起来。 “我弟弟可不会武,”孟知锦啧一声,还真的顺着话说了,“但除了这一点,都很符合王家姐姐择夫君的标准。” 王家姑娘咳咳两声:“打住啊,谁不知道你家弟弟满脑子都是仕途。我这种俗人可不敢招惹。” “那萧大人也不错啊。”黎芸道,顺势看一眼孟知锦,继而又道,“武不用说了,那自然是没得挑。文呢,也算是熟读兵书吧?打仗从无败仗,桀骜不驯,长相也是京城里少有的潇洒逼人。” 这么说说,还真是。 众人忍不住笑容淡了些:“也是啊,以前总是谈论萧家大少,如今大少也已有子嗣,也谈起的少了些。” “萧二少前些月不是回京城一直任职昭狱吗?”有个姑娘道,“我父亲去那里办事儿,我还见过一次里面,给我吓得几天没睡着觉。” “啊?” “当时正在审犯人吧,”那姑娘想起来仍心有余悸,“那人浑身是血,脸都快烂了,萧大少还挂着笑站在旁边看,太可怕了,那笑,瘆人得很…” 众人“咦”了一声,下意识搓了搓衣袖:“罢了,罢了,这太吓人了。若是真的嫁了,岂不是要命?” 黎芸亲昵地拍拍孟知锦:“孟姐姐,你觉得呢?” “我?” 孟知锦捂着唇笑了半晌,“我已有婚约,说这些传出去怕是不太好。” 姑娘们了然地哦一声:“孟姑娘真是好命呀,明年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了。” 再过几年,就是皇后娘娘了。 这么一想,众人的态度也客气了,从前看不惯孟知锦的小姐们也收敛些,话里话外都是吹捧。 孟知锦挑眉看一眼黎芸。 上一世宋衽并没有坐稳太子之位,在第二年孟知锦及笄前就被宋意拽下去了。 她们两个人心知肚明,却未曾说什么,只是相视一笑。 孟知晓在身侧倒是没怎么开过嘴,只是一味地讨好别家有身份的嫡女,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旁人看她是孟家的女儿,也没有过多给难看的脸色,说什么也带着她。 黎芸眯着眼睛走到孟知锦身侧,递过去一盘点心,笑得灿烂无比:“姐姐,尝尝?” “节食。” 孟知锦推过,“不能吃。” “节什么食?姐姐这么纤瘦。”黎芸又靠近了些,红唇轻轻吐出一句话,眼睛死死看着孟知锦,“你猜这次发生的事情还和上一世一样么?” 说罢,她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点心,惊呼一声,整个人从船上翻了下去。 “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黎芸其实熟知水性,却还是假装呼救,一连灌进去好多湖水:“救命——唔——” 众人吓傻了一样,都没反应过来。 孟知锦原先和黎芸站在稍微偏一点的人群外,瞧见姑娘们马上就要来了,不顾佟春的诧异,也一个转身翻掉进了湖里。 一瞬间,两个大小姐全都掉入湖中,姑娘们哪想到有这一茬,吓得连忙呼救。 下人们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不远处有一道黑影突然跳入水中,直直奔着她们二人游来。 黎芸呼救之时也不忘观察,瞧见孟知锦也跳下来了,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本意是想装个晕,然后污蔑孟知锦推她入湖,最好闹大,闹到陛下那里,到时候孟知锦的名声就会再一次烂掉。 可…她怎么也跳了? 孟知锦拨开脸颊的湿发,努力朝着黎芸那边游,还不忘喊:“黎妹妹,小心些!我来救你!” 黎芸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又看一眼马上就要游过来的宋意,福至心灵,立马给宋意使眼色,让他去孟知锦那里。 只要五皇子救了她,也就是和上一世的棋一模一样了。 宋意会意,喘了口气,与黎芸对视一眼,立马朝着孟知锦的方向去了。 孟知锦眼疾手快,先行游到了黎芸的方向,狠狠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把,在宋意快过来时,轻轻推了一下。 她此刻浑身都是水,眼都睁不开,犹如芙蓉花般清丽,孟知锦也同样压低了嗓音:“你不是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吗?我了你的心愿。” 话音刚落,黎芸的身子一下子落到了正巧游过来的宋意怀里。衣裙都被打湿,沉甸甸的,拽着人往湖底沉。 孟知锦努力探出头,直到看见宋意搂上了黎芸,这才心底一松,此时,她也开始不受控制往下坠。 她其实不是特别通水性。 正当湖水要淹没孟知锦的下巴时,突然,感觉到身子轻了轻——是有人把她拽了起来。 第六十四章:倒打一耙 孟知锦满脸都是水。七月的湖水,内里还是凉的,被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愣了下,下意识扭头去看,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闭气。” 熟悉的男声传来,带着微微冷意,拉紧了她的袖子。 是萧斐然。 孟知锦蹙眉,并不想在这时候让人看到。她知道船上的眼睛都落在这边。 “放开我。” 她轻声道,“别坏了我的事。” 说着,强忍着不适往一侧去游,了回眸看了一眼绷着脸的萧斐然。 萧斐然大概是在这周围带兵准备着过段时间上战场,头发高高束着,被水打湿了,额前的发丝有几缕被粘在了眼睫上。 他神色寡淡,一双黑眸满是戾气,高挺的鼻梁挂着几滴往下落的水渍,滑落在下巴上,最后沉沉掉入湖水中。 萧斐然闻言,语气冰冷:“坏了你的什么事?” 是和五皇子接触的机会吗? 孟知锦才懒得给他解释。船上的小姐们找了会游泳的婆子们,陆陆续续开始游过来接她们。 一个婆子浑身湿透,上来就扶住了孟知锦,拖住她的身子满面焦急:“哎呀,小姐,可不敢沉下去。抓住老奴,一会儿就到岸边了啊!” 萧斐然在身后,沉着脸看着她们游去的方向。 . 瑶华湖这边也有刘家的宅子,刘家下人们连忙收拾出了几间屋子,忙不迭地请了大夫来看,又赶忙去通知了黎家和孟家长辈。 姑娘们心烦意乱,皱着眉头有些担忧地跺脚:“这叫什么事儿?孟姑娘怎么推黎大小姐掉下去啊?” 刘戚闻言蹙眉:“说什么呢?你看见了?” “很难猜吗?”另一个姑娘扬声道,“黎姑娘怎么能莫名其妙掉下去?难不成是你家的船不好?船身坏了才让黎姐姐出意外?” 刘戚咬着牙道:“若是孟姐姐推的,干嘛还要自己跳下去救?” “不能是装的吗?” “有什么好装的?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刘戚嘴巴这时候倒是会说,“她大可以说黎姑娘是不小心的,推得一干二净,还有什么装的必要?” 那姑娘嘴巴一撇,懒得说了:“你有理,都是你有理。等她们二人醒了不就知道了?” 孟知晓咳了咳嗓子,抹着眼泪道:“我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就你清楚,你当时站在旁边看见了?”另一个小姐冷笑,“孟家大小姐什么脾性,在京城又不是秘密。” 这边吵得厉害。 别宅前苑,站着浑身湿透披着外披的宋意和萧斐然。 二人听着不远处姑娘们嘈杂的声音,忍不住蹙眉。 “你怎么在这儿?” 宋意接过蔡恒给的帕巾,扫一眼萧斐然,“为何会下水救人?” 他救人是因为提前和黎芸说好的,只要救了孟知锦,她的名声自然而然臭了。 那萧斐然呢? “在旁边练兵,”萧斐然坐在石阶上,满脸燥意,随便搓了搓头发,不耐烦道,“看见有人落水了自然就救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还没等宋意琢磨,他又满脸促狭道,“你和黎家姑娘什么关系?” 宋意立马道:“我俩能有什么?” “那不就得了?” 萧斐然嗤笑,“都是救人,又不是非要救有交集的,看着谁近就救谁了。” 宋意吃了瘪,也不说什么了。 过了一阵儿,刘家的掌家太太来了,刘家主母是京城出了名的治家严明,刚刚落脚便急匆匆往里走,路过前苑,瞥见他们二人,微微一怔:“五皇子?萧大人?” “刘夫人。” “你们怎么在这儿?”刘夫人皱眉,语气有些不太好,看着他们两个人身上都湿透了,心下有些怪异,“不会是…” 蔡恒连忙道:“二位姑娘不慎落水,五皇子和萧大人正好在附近,便出手相救了。” “多谢。” 刘夫人是过来人,心里面和明镜儿似的,谁不是从姑娘走到现在的?她冷冷扯了下嘴角,“是不是不慎,还是等我亲自去瞧瞧再说罢。” 一行人跟着走到里面,大夫正巧提着东西走了出来,连忙行礼:“夫人。” “两位小姐可有不适?” “并无大碍。”大夫道,“都是受了些惊吓,现下也已然醒了。细细照看着,不出几日就好全了。” 刘夫人点点头,命人送走了大夫,这才进屋去瞧,还不忘看一眼刘戚,严肃道:“我就知道你会闯祸。你爹说过什么?让你务必小心安危,你到好,让姑娘们受了罪,一阵儿你两位伯伯来了,你自己去道歉解释。” 刘戚低眉顺眼委屈地应下了。 萧斐然与宋意是外男,不好进去,只在门口一侧坐下等。 姑娘们看都不敢多看,跟在刘夫人屁股后面进去看戏了。 黎芸已然好多了,正被婢女扶着下了床,准备去软塌上歇着,瞧见了刘夫人,柔柔地行礼:“刘夫人。” “好姑娘,快躺下吧。”杨氏连忙上前,满脸担忧,“怎么起来了?” “我..”黎芸垂着眼皮,满脸苍白,低声道,“我想去看看孟姐姐。她推了我一把,我定要问清楚缘由。” 此话全然落在了身后众人耳朵里。 面面相觑。 “看吧,我就说是故意的。” … 杨氏挑挑眉,不动声色地扶着她坐下,拍拍她的手:“孩子,你确定是孟家大姑娘推你了?” “我不敢乱说。”黎芸叹了口气,抹了把眼泪,“我也不知道为何。我本来是要去给姐姐尝尝点心,谁知..谁知..” 她咬了咬唇,羞红了脸,“谁知,姐姐说,说我们当时拿萧二少打趣聊天,她不开心了,就..就推我了..” 众人哗然。 萧斐然坐在外面也能清清楚楚听见里面说了什么,闻言真的有些哽住了,都想笑。 “啊?” 一个姑娘捂着唇惊讶,“可是我们也未曾说什么萧二少的不好呀?” “大抵是孟家姑娘心悦二少吧?”另一个姑娘轻飘飘道,“听见咱们谈论就生气。” 孟知晓勾了勾唇角:“可是我姐姐与太子殿下有婚约,怎么会呢?” “黎姐姐,你方才掉进了水里,是不是…”刘戚面色复杂,“是不是水从耳朵流进了脑子里…记错了…” 杨氏啧一声:“你这丫头,乱说些什么?!” 黎芸倒也没计较,只是娇娇着啜泣:“这可如何是好?姐姐不喜欢我说,大可以直接讲,怎么还推我呢?这传出去可怎么办呀?” 第六十五章:局势反转 佟夏闻言,立马快步从另一张床榻边走来,大声道:“黎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您给我家小姐递点心时,奴婢就站在一旁呢,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您自己掉下去的!” 黎芸动作一顿,瞥瞥眼眸:“那你且说说,我为何自己要掉下去?” “自然是为了陷害我家姑娘与萧大人啊!”佟夏一脸正色,“奴婢自知身份卑微,本不该插嘴,却实在听不得您这般血口喷人!” 黎芸看一眼繁霜,繁霜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怒道:“那你都这样说了,我也可以说我亲眼看见是你家小姐推的我家姑娘,这怎么说?” 佟夏满脸涨得通红:“繁霜姐姐,你这样说话还有意思吗?我当时就站在跟前,黎大小姐扔下东西就自己翻身跳下去了,干我家姑娘什么事儿?” 黎芸嘴角不着痕迹淡淡扯了一下,但垂着头,没人注意到。 杨氏心中也大抵知道发生了点儿什么事儿,没说什么。一下子也拿捏不住这是要干什么。 孟知锦才在另一张床榻上醒来就听见了黎芸的哭诉,有些觉得可笑。 佟春瞧见她眼睛睁开了,连忙道:“姑娘,姑娘您醒了?” 众人立马转身朝这边走来。 黎芸尤其激动,忙不迭地走来,泪眼婆娑,站在孟知锦床榻边就落泪:“姐姐,姐姐,你干嘛推我呀?” “我何时推你了?” 孟知锦感觉莫名其妙似的,坐起来靠在了软垫上,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一脸无辜,“我都下去救你了,你和我说是我推的你?妹妹,你有没有良心呀?” 刘戚松口气:“就是呀,当时我虽然没有全看见,但也是知道是黎姐姐先掉下去,而后孟姐姐下一秒就奋不顾身去救了。” 怎么可能把人推下去之后自己还要再跳一遍呀? 杨氏看了几眼孟知锦,瞧见这丫头微微蹙眉,满脸不耐,丝毫没有半点心虚,再看一眼黎芸,后者哭得要死要活,咬死了就是孟家姑娘推的她。 “既然孟丫头如此说,那也许是个误会。”杨氏淡淡道,“可能是黎丫头掉下去的时候太害怕了,记岔撇了也说不定。” 话音刚落,黎相和孟康年便来了,二人都担心自家女儿,急着就赶来看情况。 黎相刚进来便看见黎芸哭得满脸通红,心疼坏了:“芸儿?芸儿别哭了,和爹爹说,怎么回事?” 孟康年皱眉看着他俩,又看向孟知锦,也匆匆走过来,关切道:“如何了?本来就身子不好,还掉入湖中,这可是遭了罪。” “爹爹,女儿没事。”孟知锦突然语气带了些哭腔,若有所指道,“今日本来高高兴兴去玩儿,谁知,黎妹妹突然掉进了湖里,女儿就站在一旁,自然不会眼巴巴看着,想也没想便也跟着跳进去救她,” 众人看她这副模样,以为她是一直压着情绪,看到亲人之后才崩不住了,神色有些不忍。 孟知锦继续哭,嗓子都哑了,眼眶通红,“没想到黎妹妹不感谢我就罢了,还反咬一口,说是我推的——不仅如此,还污蔑我与萧二少有私,这不是想要女儿的命吗?” 这姑娘声泪俱下,嗓音也不小,带着嘶哑,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万分。 黎芸皱眉,还没来得及反击,便听见孟知锦继续道:“当时在湖里,我看见了五皇子,我怕妹妹出事儿,不顾生死,让她先得救,就这样,黎妹妹还冤枉我。” 众姑娘细细琢磨一下,突然想起那时孟知锦掉入湖中时,还说着让黎芸小心,在五皇子准备救她时,主动把黎芸先送了过去——这不就是舍己为人的样子吗? 一下子,屋里沉默了,看黎芸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黎芸心下暗骂几句,面上儿却还是一样可怜:“姐姐惯会装!不过就是想让我和五皇子传出不好的事情罢了,这才把我推过去。” 此话一出,她自己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没来得及补救,佟春那丫头就开始吼了。 “黎大小姐不是最是善良吗?怎么还拿小人之心揣测我家姑娘的君子之腹呢?好心为了您,却被您如此倒打一耙,您半夜不会心虚的睡不着吗?” 繁霜连忙道:“你说些什么?话虽如此,难道就没有我家小姐说的这个可能性了吗?” “有啊,把五皇子和萧大人唤来一问便知了,”佟春昂着头,像个愤怒的小公鸡,“萧大人从不说谎,谁不知道?” 黎相面色铁青:“那我便亲自问问。” 闻言,下人立马便出屋外把二人请了进来。 他们换了身衣裳,总算是没有那么狼狈了。 萧斐然进屋,下意识先漫不经心看了眼坐在床榻上哭泣的姑娘,心下一紧,垂着眼睛移开了视线。 “不知你们是否看到了她们二人掉下去的场景?”杨氏轻咳一声,面色复杂,“现在…她们之间大概是有些误会的。” 宋意与黎芸对视一眼,摇摇头:“我没看见,我只是瞧见人掉下去了,便想去救人。” “那五皇子当时是想先救孟大小姐吗?”杨氏继续问,“然后孟小姐把机会留给了黎姑娘?” 宋意沉默了一阵儿:“是。” 众人面面相觑。 “那您觉着是孟家女故意的吗?”杨氏笑了笑,“或者说,有没有看到些别的?” 宋意扯了扯嘴角,正要说话,萧斐然淡淡插道:“我方才听到了些东西,说孟家小姐对我有意?” 他嗤笑,“这话谁说的?不觉得可笑么?世人皆知,太子殿下与孟家有婚约——怎么,我会冒着砍头的风险与她有意?” 黎芸咬了咬牙,死死看着宋意。 宋意转而去看孟知锦。 那女子不知在想什么,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垂头抹眼泪,看上去十分可怜与无助。 他莫名心一痛。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孟知锦,总会有种异样的感觉,心底涌上酸涩的念头,宋意忍不住移开视线。 宋意的沉默,好像是间接证实了孟知锦的话是真的,众人一下子心中都有了些想法。 黎芸的怒火马上就要爆发了,但她到底不是寻常人。一瞬间就忍在了心底,扯了扯嘴角:“可能是我掉下去的时候,产生了错觉吧。” 杨氏心中觉得可笑。 世人都说这黎家姑娘聪明绝顶,说孟家小姐嚣张跋扈——怎么?所谓的聪明,就是用在这种下作事情上? 萧斐然挑眉,“哦”了一声:“所以你造谣说孟家姑娘对我有情,也是所谓的错觉咯?” 第六十六章:看清心意 黎芸擦去眼角的泪意,压着怒气道:“若是你无意,那你今日怎么直直奔着她去?” 她可是看见了,孟知锦马上要沉下去的时候,萧斐然分明是从老远便跳下去游过要救孟知锦的。 “你都在五皇子怀里了,我难不成也跟着去救你啊?”萧斐然拍拍宋意的肩,促狭地笑,“那这么说,五皇子也可以和你有情?” 黎芸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眼含热泪,被黎相护在身后,看上去楚楚可怜。 黎相护犊子,皱眉打断:“萧大人,你说话也要注意分寸。芸儿毕竟未出阁,若是让人听了去,该怎么议论?” “啧,”萧斐然摆摆手,压根也不给面子,“您光觉得我说话难听,那黎相,您家千金这般辱别的女子名声,旁人又该如何说呢?” 他扫视一眼众人,挂着痞笑,一副了然的模样,“哦,难不成大家被您授意,把黑的全说成是白的?” 萧斐然的嘴皮子和机关枪似的,黎相一下子都不知道如何插嘴,半天只僵硬地来了一句:“真是放肆,不知萧相是如何教子的!” “关我父亲何事?”萧斐然的笑意里夹杂了些不耐和讽刺,“我自小在边关长大,自然不像旁人一样养在父母亲眼皮子下,不听话也属实正常。” 众人哑然,不敢再说什么。 毕竟萧斐然说的确实是真的。毕竟养在萧家的萧流云就是出了名的家教好,能干又孝顺,可谓是萧家的一根顶梁柱。 黎芸大概是第一次遭到滑铁卢,尤其还是在孟知锦身上。一向自诩冷静的她,满脸怒意,浑身都散发着戾气——输给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孟知锦擦眼泪的空档也轻轻看了一眼黎芸,对上视线,还不忘撇着嘴角假装委屈,眼底尽是笑意。 太讽刺了。 黎芸心中冷哼,转头看了眼宋意。宋意做错了事儿,正内疚着,垂着眼睛不敢与她对视。 杨氏看这阵仗马上就要结束了,心底终于是吐出口气,心下早就分辨出了谁是谁非,不过面儿上还是假惺惺地打圆场:“好了,定然是黎姑娘不小心就掉下去了,太过于害怕,看走眼了。” 刘戚撇撇嘴。 孟知晓蹙眉站在不远处,暗自观察着众人脸上的表情,发觉黎芸的神色十分古怪,好像是嫉恨,又好像是愤怒。 夜深了些,杨氏怕出事儿,专门让下人一个个送姑娘们回府,还切记交代了几句别放松警惕。 孟康年下午待了一阵儿便与黎相走了,毕竟两个朝廷命官在这里与一群姑娘们待着,也不太好看。 孟知锦歇了一下午,终于是好多了,感觉胃里该吐的都吐了,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神色也变好了,准备等孟家的轿撵来接。 佟春心疼地扁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细细给姑娘擦手:“真是的,黎家那女怎么还血口喷人?真是无礼,一肚子坏水儿。” “要不是萧大人当时在湖里托住了姑娘,姑娘可就不只是生这么一场病能好的了,”佟夏叹气,瞥一眼屋外,又压低了声音道,“萧大人一直没走呢。” 孟知锦挑眉,垂了垂眼睫:“还在?没和五皇子一块儿离去?” “并没有,就一个人。” 佟夏小心翼翼地抬起眸,声音压低,“小姐可要见见?” 佟春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萧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和他熟络的?” 佟夏懒得理她,得到了授意,这才小跑出去挂着笑脸迎:“大人是有话要和姑娘说吗?” “嗯。” 萧斐然点了点头,“可方便?” “方便。”佟夏顿了顿语气,继续道,“大人,我家姑娘还小,您可是应该心里有数的,可别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话是提醒他小心行事,怕他与孟知锦传出绯闻。 “好。” 萧斐然脚一抬,几阶台砖直接跨了过去,还不忘笑着半侧头交代,“记得望风,别让旁人进来了。” 这不是应该的吗? 佟夏虽然如此想,却还是应了下来,眼疾手快冲进去把佟春带去离开,还贴心地关上了屋门。 佟春发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你这是干什么?小姐和萧大人有什么交情?” “你不知道,”佟夏无奈地摇头,“我感觉,萧大人还挺不错的。” “是不错,”佟春顺嘴接了句,“那也无缘做咱们的姑爷…” 佟夏也没吭气了,只是叹了口气。 . 孟知锦瞧了几眼萧斐然,瘫软在床上,遮着帘子,对方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和神态动作。 “有事儿吗?”孟知锦率先开口,嗤笑,“萧二少怎么还没走?” “我晚些要进宫一趟,还有好些个时辰,没地儿去。”萧斐然自顾自找了个干净的茶杯倒了杯茶,一屁股坐在了跟前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询问,“你好些了?” “嗯。” 孟知锦不受控制地咳嗽了一声,胃里好像还有湖水,总是这样,一阵一阵的。 “你何必呢?” 萧斐然听见了,语气泛着凉意,黑眸微敛,“我亲眼看见了,黎芸是自己掉下去的。” “对啊,”孟知锦睁大眼睛,笑的时候眼眸弯弯,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十分狼狈,但还是一如既往自信,“她想往我头上扣屎帽子,我不能将她一次?” “你很熟知水性么?” 萧斐然支着胳膊,看着她的帘子慢条斯理道,“你可知那瑶华湖有多深?你要是真的栽进去,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半晌沉默。 “所以你这不是来救我了?” 孟知锦呵呵一笑,拿起杯抿了口药,苦得她直皱眉头,啧了一声,“怎么了,你担心我?” 这话多少有点暧昧。 萧斐然的表情一下子开始不自在了。 本来他只是在这边训兵,顺便透透气,谁知看到了刘家的船只,起初,萧斐然以为是刘家出来游玩,直到看见了黎芸翻身而落,紧接着便是熟悉的身影也像一朵花儿似的,坠落在了湖里。 几乎是一瞬间,萧斐然便甩下了大大小小的副将和将领,狂奔而来,直接跳到水中往中央游去。 只来得及听见周绍的喃喃:“萧斐然,你是疯了吗?” 是疯了吗? 萧斐然的笑意沉了下去,一双黑眸看着面前的纱帘,眼神带了些蜷缩——他的心突然跳得好快。 比跟午后看见孟知锦落水跳得快。 第六十七章:再次拒绝 察觉到他的沉默,孟知锦眼皮不自觉跳了一下,有种不详的预感。她起身,撩开纱帘,露出一道缝隙,眯着眼睛看过去,只瞧见了萧斐然的侧脸,看不清神情。 “孟知锦,”萧斐然突然开口,吓了她一跳,“你故意跳下去,目的是什么?你是怕与五皇子传出谣言而影响你与太子殿下的婚约吗?” 孟知锦嘴角的笑意轻轻顿住了,她忍不住摩挲了几下被褥,犹豫了一阵:“也可以这么说。” “所以,你心悦太子殿下?”萧斐然抬眸,眼底暗沉,声音沙哑,“你们并没有见过几次。” “心悦不心悦很重要吗?”孟知锦哑叹一声,觉着可笑,“由得了谁呢?” 萧斐然扯了扯唇,露出了一个十分苦涩的笑:“倘若我对你有意呢?” 此话一出,孟知锦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萧斐然张了张嘴,半晌,烦躁似的啧了一声,“罢了。当我没有说。” 孟知锦心中泛起了丝丝涟漪,眼眸微震,内心深处竟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一下子有些恍惚。 “萧斐然,” 她轻轻开口叫他的名字,语气十分平静,“我不是众人所以为的那般任性跋扈,也不是所谓的温柔可人,” 孟知锦的声音里夹杂了些无奈,“我也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但是…我心狠手辣,满脑子都是算计。” 萧斐然抬眸,撞上了她略带妥协和冷漠的目光,喉结上下微微滚动了一下,整个人僵在椅子上,眼睛都不敢再眨,突然觉得面前的孟知锦有些陌生。 他所了解和认识的孟知锦,好像在这一刻变得十分片面,好像自己从未了解过她。 “我不是什么好人,也对你做过许多不好的事情。”孟知锦语气有些艰难,她眨了眨眼睛,掩下了眼眸中的一些泪意,“你若是知道了,可能会十分失望——我有更想做的事情,情爱在我眼里,不值得一提。” 萧斐然垂下了眼皮,声音暗哑,整个人的脸都憋得通红,他低声道:“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 “你不会的。” 孟知锦疲惫不堪,无力地回答,“你离我远点吧,不然后悔都来不及。” 她上一世刚刚登上皇后之位时,被钦天监算出是天煞克星,克身边每一个人。只要是和她有关系的,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因为这个,朝廷中的大臣没少上奏给宋意,要求杀孟女以除后患,但宋意那时候还需要用她来牵制孟家,一直没有答允,还拉着孟知锦的手深情款款地说:“如果是你克朕,朕也愿意。” 当时甜蜜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全是厌恶。 “你想做什么?” “没办法说。”孟知锦不知道怎么说这种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能说,“你仕途平稳,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 只要你好好活着。 萧斐然突然起身,大步走向她的床榻,一把便扯开了床帘,微微喘粗气,居高临下盯着她憔悴的脸颊,眼底全是血丝,他弯了弯腰,死死看着孟知锦,修长的手指在空中颤着,又十分克制地吞咽了几下,声音低沉:“你是要杀谁吗?” 孟知锦猛地与他对视。 两个人相隔距离不算太远,在狭小的空间里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听说你从前任性自大,骄傲自满,谁都不看在眼里…”萧斐然挑眉,“可是我稍稍观察了下,发现我第一眼在太后寿宴上见你时,你就和传闻中不一样。” 他话明显还没说完,孟知锦便打断了:“你也说了,是传闻。” “当然,”萧斐然嗤笑,“传闻自然不全都能信。你在西山遇刺一事,我都告诉你了,是黎芸干的。哪个大小姐知道这种事情以后丝毫不惊慌?若是我没猜错,你怕是连父母亲都没告诉吧?” 孟知锦笑了一下:“所以呢?” “你怎么这么镇定?镇定得像是所有的事情都知道一样。” 萧斐然凑近了她的脸颊,细细打量着她灵动的双眸,语气放柔和了些,“你的目的是什么呢?想杀谁?你不听话的妹妹?还是…” 他顿了顿,垂头笑,“还是黎大小姐?” 说罢,萧斐然鹰一般的双眸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生怕错过孟知锦的表情。 可孟知锦上辈子做过皇后,也不是吃素的,她内心不管如何想,面上儿都是十分无辜:“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听得听不懂,你心中有数。” 萧斐然笑着,下一秒正色,认真道,“我说这个,不是威胁你,我是想和你说,我可以去知道你想要做的事情,可以不用片面的东西去认识你。” 孟知锦哑然。 “我只是…”萧斐然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和在意,“罢了。我只说一句,孟知锦,你想干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都可以?” 孟知锦挑眸,红唇上扬,一副小狐狸的模样,眼睛里还闪着光,“真的?” “嗯。” 萧斐然笑叹,“都可以。我可以做你手里的刀,这样——” “你可以一直是干净的。” 他好认真,孟知锦怔住了。 她第一次听见这样坦诚的话,第一次见到这样坦诚的人,长着一张不会好好爱人的脸,有一双看什么都风轻云淡的双眸,却发自内心和自己发这样纯粹的誓。 “你现在可以选择了吗?”萧斐然眨了眨眼,“再让你选择一次。” 孟知锦默然了。 她垂着头,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摇头:“我还是要嫁给太子殿下。” “为什么?” “我想要权利。” 孟知锦伸出食指,轻轻在萧斐然的玄色衣上戳了几下,抬起眼眸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只有这样,我才能护住我的母家。” 萧斐然无力地垂头,有些烦躁:“所以,你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吗?” “你会对未婚夫的至交好友有情吗?” 孟知锦悠悠挑眉,“还是你的父母亲会同意你娶我?” 这些话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插进了萧斐然的心窝。 本身她是未来太子妃这件事情,就很让人头疼和焦虑,加之宋衽也是萧斐然难得的好友——他一向很珍惜友谊。 所以这句话就好像是把他们二人之间的阻碍明明白白摊在了明面上儿来说。 第六十八章:太子病重 “今日之事,我就当你从未说过。”孟知锦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神情,笑笑,“你走吧。” 萧斐然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人走后,孟知锦这才深呼吸了几口大气,一下子瘫在了身后的软垫上,神色复杂,心口弥漫着莫名的痛意。 . 一转眼,就到了九月。 孟知锦自从上次与萧斐然在刘家别宅里不欢而散后,再没有碰过面,就好像是一下子缘分就已经殆尽。 佟夏心中挂念着,还时不时去打探一下。 “边关战事吃紧,不日萧大人就要起程了。”她边说边研磨,还忍不住抬头去看看在一旁看书的孟知锦,“匈奴那般强悍,也不知萧大人此去还能不能回来。” 怎么不能? 孟知锦慢悠悠翻过一页书,眼眸微垂:“你倒是担心。” “奴婢自然挂念,”佟夏叹气,“若是萧大人没回来,那京城被攻陷也是迟早的事情。” 孟知锦被这杞人忧天的想法弄笑了:“好了,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怎么可能呢?” 朝廷中也不是只有萧斐然一个大将,没了他,也会有别人被提拔起来。 佟春去孙氏那里拿东西了,此时恰巧回来,满脸不爽地踏入里屋,放下一盘点心,怒气冲冲道:“真是太无礼了!” “怎么了?” 佟夏细细看她几眼,“什么把你气成这样?” “还不是二房的丫头?” 佟春怒道,“我从夫人那里回来路过春喜苑,碰见了二小姐的贴身丫鬟,谁知她对我丝毫不客气,竟还嘲讽我干这种小事!” 孟知锦挑眉。 “这种小事儿怎么了?!”佟春满脸通红,“奴婢就是不放心别人去,所以宁可自己跑一趟。” 她和佟夏两人在这方面很是默契,不喜欢将孟知锦吃的东西过别人之手,所以去孙氏苑里的事情一直都是她们亲自去跑。 佟夏摆摆手,示意她小声些:“罢了,罢了。二房最近正得意着,也不必理她了。” 前些日子刘氏刘姨娘,突然有了身孕。 也难怪这样鼻孔朝着人。 “有个肚子怎么了?”佟春忿忿不平,“就算生个儿子,还能占了咱知青少爷的东西去?” 庶子就是庶子。 刘氏这个孩子来得突然,孟康年都没想到。 自从她解了禁足,身段便放得愈发低,孟康年不过就去了她那里几回,便传出了有孕的消息。 孙氏倒是没什么不开心的,一波波的补品给刘姨娘送,也算是关怀。祖母更是喜上眉梢,对孟知晓的态度也好了些,嘱咐着一定要照顾好刘氏,但她平安生下孩子。 二房也少有的出息了一回,这些日子一直都是昂着头走路,一副多有出息的样子。 提起这个,孟知锦的笑意便淡了些。 说来奇怪,上一世的刘氏并没有再有孕,只有孟知晓一个女儿…许多事情都变了,变得和上一世发展的完全不一样,孟知锦猛然意识到,自己不可能一直靠着以前的记忆去行事,马上就会行不通。 主仆三人刚刚沉默了一阵,外面便有下人来报,说孟知青来了。 佟春立马闭嘴了,出去迎他进来。 孟知青最近不怎么常在府中,跟着孟康年在外面的朝臣走动——马上就准备入朝为官了,凡事都要学这些。 “姐姐。” 孟知青进屋,躬身行礼,又看了一眼佟春和佟夏,二人转身退出了屋子。 “坐,怎么有空来了?”孟知锦笑,亲自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笑意盈盈,“你最近不是很忙?” “父亲说今日没什么事,让我歇息。”孟知青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斟酌了半晌,轻声道,“昨晚上,二姐来找我了。” “找你说什么?” 孟知锦动作顿了顿,嗤笑,“是不是话里话外都让你大度些?别容不下刘姨娘的孩子?” 孟知青失笑:“姐姐聪慧至极。” “你怎么看?” “这是孟家的孩子,我没有理由容不下。”孟知青神色有了些变化,却硬是忍下了,“我总觉得二姐说话另有所指,让我很不舒服。” 孟知锦支起脑袋,胳膊肘放在桌上,歪着头看他:“她怕我害她弟弟呀?” “应该是吧。” 孟知青观察了一阵儿孟知锦的表情,瞧见她并未生气,这才松口气,“我和她说清楚了,你定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不会啊。”孟知锦点点头,“一码归一码。孟家的孩子是孟家的孩子。” 孟知青这才完全放松下来。 他长得和孟知锦眉眼之间很相像,不过就是多了英气,看上去十分俊朗,日子一日一日这么过,孟知青终于褪去了些许的稚嫩,嗓音也不如从前一般青涩,开始变得越发沉稳。 “姐姐,我过几日就要去太子殿下那里做事了。”孟知青喝了口茶,像是分享高兴事情一般,喜笑颜开,“爹爹说,让我去了跟着好好学学。” “去太子府吗?” 孟知锦微微蹙眉。 “是。”孟知青没察觉出来什么,依旧继续道,“怎么了?” “没事,让爹爹给你派几个身手好的,好好跟着。”孟知锦叹气,“太子在朝中树敌颇多,你还是多防备些。” “嗯,我知道。”孟知青又笑几声,“姐姐也是担心太子吗?” 这哪跟哪? “你从哪句话听出来的?”孟知锦无语,“我明明担心的是你。” “说起来,太子病了有段日子了,还没好。”孟知青正色道,“我和父亲去瞧过,倒是看着面色还可以,就是说浑身都软,夜里连着断断续续发热。” 孟知锦倒是听说了。宋衽去了江南一趟回来以后便卧床不起,但怕此事惹人注意起来,便没有传得太广,只是命官知道一些,她还是听父亲在饭桌上无意说漏嘴才晓得的。 “还没好吗?”孟知锦心中十分不安,她隐隐约约感觉好像不对劲,“不是只说了是单纯的感染风寒了?” “搪塞外人的说法罢了。”孟知青皱起了鼻子,叹气,“毕竟也不是小事,知道的人多了也不好。陛下已经让太医轮番去诊治了。” 孟知锦顿了顿:“很严重?” “应该吧,不然也不会让我协助去处理一些朝中的事情。”孟知青看了眼天色,没敢久留了,起身行礼,“那我先回去了,爹爹一阵儿要去书房问功课。” 孟知锦颔首:“去吧。” 第六十九章:从无虚言 太医觉得太子这病蹊跷,宋衽何尝不觉得?他一早就私下告知了萧斐然,让他帮忙留意,去查一下是不是一同去江南的人在自己日常饮食里动了手脚。 萧斐然忙得分身乏术,但还是抽出了时间去查,但线索都是若隐若现,总是要开始下一步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断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昭狱找不出来的事情。萧斐然也觉得不对劲了,这些日子开始亲自入局查幕后主使。 还没回信。 宋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越来越虚弱,但奇怪的是,他的精神看起来十分尚可。陛下也没觉得是什么大病,来看了几次以后也就作罢了。 这是准备要他的命。 若是只靠猜测想是谁要害他,那可太多了,一时之间,宋衽都对不上号。是大皇子吗?可大皇子做事情不会这么谨慎利索,总归会有迹可循… 正想着,下人进屋来报了:“太子殿下,萧大人来了。” 夜已经深了,宋衽只穿里衣躺在塌上,有些无力,曾经意气风发的时刻好像在这短短几天便烟消云散。 闻言,他忙道:“让容楚从后门进来,别惊动了旁人。” 下属应下。 过了一阵儿,门“吱呀”一声开了。萧斐然身上带着夜里的寒气,一身玄衣踏进屋里,轻轻闭上门。 宋衽微微坐起身,盖灭了床榻边最亮的一盏油灯。 屋子一下陷入了黑暗。 二人默契十足,不用说话也知道要做些什么。 萧斐然熟门熟路走来,悄无声息。直到站在宋衽床榻边,这才低声道:“怎么样?还是没有起色?” “嗯,”宋衽苦笑,“祁太医都没法子。应该是中毒了,但不知是什么,暂时无解,只能等找到凶手才可。” 萧斐然蹙眉,狠狠吐了口气,浑身散发戾气:“我顺着上次的线索追到了江南,几经转折找到了一个有关联的小厮,等我赶到时,人已经死了。” 线索又断了。 宋衽垂了垂眼皮,半晌,沙哑着嗓音道:“算了吧。” “算什么?”萧斐然语气陡然拔高,“你是想让我亲眼看着你死吗?” “你都找不到,说明幕后黑手有几分本事。”宋衽反而此刻平静了些,“再查下去,我怕你也有危险。” “宋衽。” 萧斐然狠狠打断他自暴自弃的话,满脸燥意,“你要让我袖手旁观吗?” “不然呢?”宋衽整个人瘫在软垫上,感觉自己体内的精力越来越乏,说话都十分的累,气喘吁吁道,“太子这个位置,我早该知道的,哪里就这么容易坐稳呢?” 他不过是被人惦记上罢了。 “我会找到的。”萧斐然在黑暗中哽咽一下,下一秒语气又十分低沉,“想害你的无非就那几个,我一个个查,总会漏出马脚。这世上当真有天衣无缝的计划?我不信。” 他扯了苦笑,“布兵打仗都有失算,更何况这种稍有不慎便会让人抓住把柄的事情。定是我查得不够仔细。”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我现在就去。” “容楚。” 宋衽费力地抬手,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却又无力垂下。平日里异常好看的眼眸此时满是憔悴,有了些泪意,“若是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拜托你姐姐,多关照我母妃。” 屋子里沉寂了下来。 “宋衽,你我二人相识多年,我从未,从未对你有过虚言。” 萧斐然转过身看他,半蹲在床榻边,颓废至极,肩膀都微微耸下,神色恍惚,想说的话哽在嗓子里,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沉沉吐出一口气,“我和你坦白,我心悦孟家长女——我实在,对不起你。” 宋衽兀自笑了:“容楚,真不知道是你不了解我,还是我不了解你。你当真以为我毫无察觉吗?” 萧斐然垂下了头,一颗眼泪从眼眶中滑出,落在地上。 “实在抱歉。” “你放心,我对她只有父皇所说的联姻之责,其它的,我并没有什么所图。” 宋衽眨了眨眼睛,缓下心中的波动,继续道,“她说得对,我只是了解她的表面,并没有实实在在认识和熟知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你没什么好对不起我的,我们只是有婚约罢了,但毫无情意。” 宋衽努力坐起身,拍拍萧斐然的背,哑然失笑,“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萧容楚这般失态。” 萧斐然稳了稳心绪,再抬头,眼眶通红,满是血丝:“你答应我,再坚持一下。我定然…定然把幕后黑手揪出来,给你寻到解药。” 宋衽知道他倔,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叹口气:“小心行事。” . 宋意听完蔡恒的耳语,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喝了口茶:“那就好。” 蔡恒在他身边如此长的时间,总算是学会了如何做他的下属,成长了许多,也学会了怎么才能毫无察觉做好一件事儿。 “办得不错,今晚准你回家,见见你的妻小。” 宋意摆摆手,“明早就回来。” 蔡恒喜笑颜开,立马应下,忙不迭地走了,还不忘给他牢牢关上屋门。 “嗤。” 宋意在身后看着他着急的模样,忍不住讽刺地勾了勾嘴角。时辰不早了,他打了个呵欠,正要进里屋上榻歇息,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没睡,是知道我要来?” 突然,一阵低沉略带调侃的嗓音便传了过来,还没等宋意有所反应,后面的男子便一把匕首顶在了他的腰间,隐隐有发力的趋势。 宋意并不会武,下意识想要叫蔡恒,却被身后的人贴近恐吓:“不想死就闭嘴。” “萧大人?” 宋意听出来了,放松了些,悠然自得道,“你这是做什么?” “五皇子装什么?” 萧斐然顶了顶匕首,刀尖穿破宋意的里衣,触碰到了他的皮肤,涩涩地疼,“解药呢?” “什么解药?” 宋意挑眉,嘴角噙着笑,“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太子殿下的事情,是你做的吧?”萧斐然呵呵一笑,黑眸凌厉,语气如同淬了冰,“我查到了江南,线索就断了。但是死的那个小厮,在下恰巧见过一次。” 宋意笑容一顿。 “是黎家的吧?” 萧斐然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威胁,“黎大姑娘身边的。” “萧大人乱说什么?”宋意道,“黎家的小厮,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七十章:骑虎难下 “现下就你我二人,这都不能坦白说句实话吗?” 萧斐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匕首刺破宋意的里衣,渗出了血渍,“黎家大小姐和你什么关系五皇子你自己心中有数。” “那你呢?”宋意感受到了细细的疼痛,忍不住咂舌,“我可是皇子,你现在这样擅自闯我府邸,我也可以把你当做刺客吧?” “自然可以。”萧斐然笑意渐失,不耐烦道,“随你怎么去圣上那里说,先把解药给我。” 宋意平静道:“无解。” “不可能。”萧斐然冷冷道,“你只是想要太子的位置,要太子的命对你来说毫无意义。” “只有他死了,我才没有后顾之忧。”宋意转眸撇他,看着萧斐然黑眸里对宋衽不加掩饰的担忧,笑了,“你杀了我也没用,我确实没有解药。” 萧斐然沉默着看了他半晌,手轻轻一闪,匕首便怼在了他的脖子上,垂着眼睫凉凉道:“宋意,你若是不服宋衽,大可光明正大来,用这种下作手段,着实可笑至极。” “管用不就行了吗?” 宋意呵呵道,“我出身卑微,没人看得起我。但是宋衽出生有多高贵呢?母亲不也现在才是一个小小妃位?” 萧斐然听到这话,笑出了声:“太子殿下的生母再怎么说也出生于世家——”他沉了沉,居高临下看宋意,“而你呢?” 出身是无法选择的,萧斐然很讨厌拿这些来说事,总觉得不公。可对于宋意这种没皮没脸的人,萧斐然不介意撕开他心中的伤疤。 只有这样,他才会疼。 “萧斐然,你比我好到哪里去?”宋意果然恼火了起来,装起来的斯文面具终于扯烂,不屑道,“就算你生在萧氏这样的大家族,不也被牵着鼻子走么?你小小年纪就被送到疆场上九死一生,你不恨?” 萧家有权利和能耐又能怎样?长女进宫为妃,长子在朝中的仕途不上不下,有意被陛下打压,次子送往边关,一走就是六七年,一不留心就没了命,比他能好到哪里去? 这话若是说在萧斐然不到十岁的时候,必然会让他勃然大怒,而后和家中大闹一番——稚子心气,头脑发热,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可是说给现在十八岁的他,萧斐然只觉得这话无足轻重,都懒得往心里去:“五皇子,您还有别的东西可以说么?说这些,微臣心中实在是毫无波澜。” “哦?” 宋意诧异一样,下一秒笑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有点儿意思。 萧斐然了然地点点头:“比如?说来听听。” “父皇很是忌惮萧孟两家,想必萧老爷子被压制得也十分苦恼吧?”宋意低声道,“你若是站在我这边,我最后会保萧家无虞,好让你留在京城,留在萧夫人身边尽孝——如何?” “还有呢?就这些?” 萧斐然感兴趣般收起了匕首,问道,“这可不够吧?” 宋意心中暗骂几句,面上儿却还是继续抛诱饵:“当然,孟家女也可以赐给你做妻,包括你在醉香楼那些莺莺燕燕,我都可以送给你。” “你派人跟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吧?”萧斐然嗤笑,“这都知道?连我去青楼都跟着啊?” “实在是不好意思。” 宋意虽然嘴上说着,脸上却丝毫没有歉意,很是坦然,“有用不就可以了么?你不是心悦孟知锦吗?” “她是个人。不是什么随便就可以推来推去的玩意儿。”萧斐然摆摆手,“换一个,我对闺中大小姐没什么兴趣,还是青楼的有意思。” 宋意在黑暗中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是在判断他有没有说谎,半晌,这才继续说:“那我也不强求。你真的愿意站在我这边?” 他在朝中没有背景,支持者也不多,如果萧斐然愿意代表萧家来支持自己,那可比那些虾兵蟹将强多了。 “宋衽与我一同长大——” 萧斐然慢悠悠地说,挑着眼睛看他,“你怎么看?” “我懂。”宋意松了口气,“那毒一下子死不了人,等你推我上了位,我自然会给你解药。” 萧斐然拉长语调“哦”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若有所思道:“那看来还是有解药的。” “萧容楚——!” 宋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马变了神色,怒火滔天,“你诈我?” “你自己说的。” 萧斐然哑叹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些,匕首也收了起来,他像是看宝贝一般看着宋意脖颈上淡淡的伤痕,啧啧摇头,“不用找太医看了,明儿在你上朝前就消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放松了很多,“只要有解药,我就能找到。五皇子,不要那么自信,容易出现偏差。” “你真的不打算站在我这边?”宋意第一次对面前这个男子起了杀心,“那我们可就是敌人了。” 萧斐然侧身,漫不经心:“我在边关打仗是为了守护天阙的百姓,并不是为了效忠谁,您的算盘递给我,属实是失策。” “萧家要是不愿意帮我,还有别人,比如说孟家也不错。” 宋意冷哼,“宋衽是孟家长女的未婚夫,如果孟知锦愿意拿走我手中的解药去救太子——那我可就是有孟相这个在朝中的定海神针了。” 萧斐然背对着他,崩直了嘴角,黑眸沉寂,烦躁地蹙眉,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寡淡:“五皇子认为孟家女和太子有情?据我所知,他们二人并没有什么交集,不过就是一纸婚约罢了。” 宋意的笑僵住了。 “况且——”萧斐然莫名扯了扯唇角,语气温和了些,“孟家女又不是傻的?谁上位太子不是太子?” 说罢,萧斐然出了屋,玄色衣隐藏在夜色中,若是不仔细看,还看不太清楚。 他身手敏捷,几下就爬上了宋意府邸高高的棕墙,利索地一个翻身,便跳了出去。 只留下宋意在屋子里面面无血色沉默地站着。 . 宋衽体内中的毒性好像越发厉害,比起一开始若有若无的小毛病,现在已经命祁太医日夜来照看,清醒的时间也慢慢变少。 萧斐然知道宋衽的事儿耽搁不得,加之宋意透出来的消息有一个是,这个毒性不强烈,一时半会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但越早解决自然是越好的。 第七十一章:所谓龙胎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太子就算瞒得再紧,也架不住宋意和黎芸有意一直往外放出消息,造谣说宋衽身患重病,不日就会离世。 大臣们及时地旁敲侧击宋儒的想法,又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推大皇子上位。 宋儒难免有些不悦。 凌氏很会察言观色,她膝下也还没有孩子,所以陛下这几日就算来后宫,也有意避开了崔氏和萧氏。 “陛下忧心什么?”凌氏替他盛了一碗汤,眨着眼睛浅笑,“午膳都进得不香,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吗?” 宋儒喝了一口便又放下,叹了口气,摆摆手让下人出去,这才道:“还不是前朝那点儿乱事,为了储君之位,他们也是满脑子打算。竟开始造谣太子快要离世,这不是放肆吗?” “确实是放肆了,”宜妃跟着皱眉头,“陛下正值壮年,他们一早就催着要立储君,现下立了,又开始诅咒太子…”她眼眸一闪,故意道,“是不是有人故意的呀?” 宋儒看了她一眼:“依你看,你觉得是谁?” “臣妾哪里知道?”宜妃笑意盈盈,“倒是臣妾晓得崔贵妃必然是很急了。” “你上次在朕这里嚼萧贵妃舌根一事已经忘了?”宋儒嗤笑,“太后罚你抄写经书十余遍,手疼得和朕撒娇…怎么,又准备开始说崔贵妃了?” 宜妃不好意思似的垂着眼睛:“哎呀,陛下惯会打趣臣妾…臣妾上次说的话虽然是遭到了训斥,但也是为了您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崔贵妃急,朕能理解。”宋儒放松了些,话也说得多了,皱着眉头道,“只不过…衽儿…” 宋衽实在是资质一般,而且十分狂傲,仗着自己是长子的身份,欺负弟弟,事事都想做第一,但能力还不如别人,总是丢人。 这样的人继承了江山,岂不是酿成大祸了? 思及此,宋儒叹口气,吃饭的心情都没了,随手抓起帕子擦了擦嘴,起身道:“朕养心殿还有折子要批,你吃吧。” “陛下就要走了吗?”宜妃可怜兮兮道,“一桌子菜呢,就留臣妾一个,哪里吃得完呀?” “你肚子里怀有皇嗣,多吃些。”宋儒看了眼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语气柔和了些,上手摸了摸,安抚了凌氏一番,而后匆匆离去。 待宋儒走了,映雪才进屋,小心翼翼站在一侧布菜,问:“娘娘,怎么样呀?” “难呢,”凌氏呵呵一笑,自顾自夹着菜吃,“陛下有这么多皇子,咱们想要一个一个扳倒,哪那么容易?” “娘娘莫愁,”映雪低声道,“您这胎必然是个皇子,待陛下意识到现在的五个皇子都不能继承储君,自然会考虑您的孩子。” 凌氏眼眸闪过一丝得意:“也是。大皇子是个蠢的,二皇子呢,蔫蔫儿的病秧子,现在的太子眼看着不行了,四皇子又不得圣心,五皇子那就更别说了,出身那么差,毫无可能。” 最后还不得是她的孩子? 映雪也跟着笑了:“娘娘说的是。咱们只要安安心心生下这个六皇子,以后什么都有了。” 说到这儿,凌氏突然蹙了蹙眉,声音压低:“怎么样,郑哥哥入宫了吗?” “娘娘说什么呢,”映雪连忙纠正,“那是小郑子。” 凌氏自知失言,垂了垂眼皮,又改口:“嗯,小郑子,安排进来了吗?” “放心吧,奴婢已经打点了管事儿的大太监交代了莫要净身,说是奴婢的远房哥哥,给了些银子,他懂得。” “那就好。”凌月松了口气,“他就算来了,也要让他装得像些,别被看出了破绽。” 映雪应了一声。 夜深了。 储秀宫安安静静,油灯只留着一两盏。守夜的丫鬟被映雪提前安排去了别的地方,正殿有意留了一条缝隙。 凌月只穿着里衣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但还未曾卸了妆发,浑身散发着阵阵沐浴过后的清香。 “吱呀——” 殿门轻轻被推开了,一男子身着下人服饰,弓腰驼背像做贼似得溜了进来,熟门熟路直奔着床榻小跑来。 “月儿——” 男子的声音低哑又深情,摘下了凉帽,伸手把她拥入怀中,狠狠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总算是进来了,这些个月我可想死你了。” 凌月风情万种扯了扯嘴角,伸手轻轻摁了摁男子的胸膛,娇笑:“别压着孩子。” “哦,孩子。” 男子一副刚反应过来的样子,喜上眉梢,连忙微微起身去看她的隆起的肚子,小心上手摩挲,满眼珍视,“是我们的孩子。” “瞎说什么?”宜妃恼怒似的横他一眼,“这是陛下的孩子,以后是要姓宋的。” 郑杰不满地皱眉,但又不敢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摩挲她的肚子,半晌才道:“可是我才是他的亲爹爹。” “跟着你有什么用?”凌氏啧一声,“你家已经完了,我要是当初嫁给你,以后哪里有什么好前程一说?嫁到皇宫好歹荣华富贵,这孩子以后若是可以继承陛下的江山,你可就偷着乐吧。” 郑杰一听也觉得对:“但是我就要一直假装当太监吗?” “我想日日和你可以见到,你不想吗?”凌月撇嘴,“几个月前你偷偷跟着我父亲进宫,就见了那一次——我就有了孩子…” 她装作委屈,“这么久了,你都没办法入宫。那我能怎么办,只能这样了。” 郑家以前是在朝中当差的,后来犯了错,陛下下令全部斩杀,只有郑杰被凌月央求父亲护了下来,在凌家伏低做小当个小小护卫。 凌父只以为他们二人是青梅竹马,凌月不舍得这个哥哥受死,现在都没不知道他们敢在皇宫里暗自苟且,还怀上了孽种。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凌月自大惯了,觉得什么事儿都在掌握中,丝毫不怕,加上这个孩子正好怀在了她受宠时,宋儒听说她怀了“龙胎”,更是喜不自胜,赏了一堆东西,压根也没往别的方面去想—— 帝王一向自傲,也觉得女人们都是幕强,怎么有胆子去做这些事情? 郑杰一看她红眼眶就心疼,连忙上去亲了亲她:“好了,只要能看到你,我也就安心了。不然我在宫外也是寝食难安。” “我爹没有问你什么吗?”凌月娇娇道,“你可有按照我教你的去说?” 第七十二章:探望宋衽 “你爹哪里想那么多?”郑杰笑了笑,“他听我愿意自宫当太监在宫里谋差事,吓了一大跳,想让我再好好想想。” 凌月也忍不住笑。 “我说我是自愿的,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郑杰瘫软在她的枕边,抱着她哑然,“能拥有你,是我自小的愿望。” “我也是。” 凌月垂着眼睫,轻轻靠在他的怀里,眼眶含泪,“所以我一定会把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萧家那女,现在是贵妃了?”郑杰不满道,“她那会儿可没少和你置气,你怎能容忍给她弯腰行礼?” “怯,”凌月哼道,“你以为我不记得了?她前段时间失了个皇子,我做的。” “月儿真是厉害。”郑杰哈哈一笑,“怎么干的?” 凌月拂了拂发丝,勾唇道:“没什么,就是让人在她睡的地方下了点儿香,那东西,无毒无味,只是时间长了必小产…” 她转眸而笑,“萧音柔就算知道是我做的又能如何?东西我也第一时间让人撤了,她有什么证据告发我?” 郑杰亲昵地碰了碰凌氏的额发:“以后有我了,我替你去解决她。” “不急,她没皇子,站不稳的。”凌月有了些困意,打了个呵欠,“现在在贵妃的位置上无非就是陛下看在萧家的份上儿才厚待。” 时间长了,陛下厌恶她之后,萧音柔还怎么爬得起来? . 孟康年这些日子心情也不佳,也可以说是满面愁容,用膳的时候总是满脸担忧地看孟知锦。 孟知锦觉得自己爹爹很好笑,只要宫里一发生关乎她当太子妃一事,孟康年就会这种表情看自己,但是他又不肯直说是什么事情。 她只好假装看不见。 孙氏蹙眉:“用个午膳罢了,这么看着锦姐儿是做什么?” “唉。” 孟康年抹了把脸,“吃吧吃吧。” 孟知青最近也忙,边吃饭还不忘边说:“晚膳我就在太子府用了,不回来吃。父亲母亲和姐姐一起就好,不必等我。” “太子最近身子如何了?”孙氏喝了口汤,询问道,“可好些了?” 孟知青动作一顿,瞥一眼孟知锦,轻咳一声,含糊道:“就那样吧,还行。” 孙氏也没继续追问了。 孟知锦面无表情嚼饭菜,一眼看穿了孟知青刚刚是在说谎,她心底微微一沉,开始思索如何做。 宋衽是陛下五子里面最适合做皇帝的,如果他出事,无非就是那几个兄弟做的,而孟知锦又十分了解他们,一下就察觉出了是宋意的手笔。 自然,少不了黎芸。 “要不,用过膳后,女儿去太子府瞧瞧吧。”孟知锦淡淡抛了这么一句话,差点儿给孟康年噎死,“毕竟是以后的夫君,去探望一下也没什么。” 孟康年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呃,话虽如此,但是女儿家家的,传出去不太好。” 孙氏瞥一眼:“也没什么啊,锦姐儿说的有道理。她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太子现在病重卧床不起,她去一趟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不这样,姐姐跟着我去吧。”孟知青连忙插嘴道,“就说是过来看看我学得如何,这样旁人也不会说三道四了。” 孟知锦点点头,平静道:“可以。” . 宋衽这些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感觉提不起精神和力气,浑身上下泛着疼。 “找参果先吊着吧,”萧斐然叹气,在殿门口与祁太医交谈,“再等等,我派出去的人马上就要有消息了。” 祁太医也忍不住发愁:“吊不了几日了。不过萧大人,您不是也忙着要出征了吗?怎么还——” “待太子痊愈,我就走。”萧斐然捏了捏额角,满脸疲惫,“你去开方子熬药罢,我一阵儿也走了。” 祁太医点点头,行礼告辞。 午后的日头还是有些晒的,孟知锦下了轿撵就感觉身上立马有了热意,佟春连忙给她遮了遮纱帘,扶着她跟在孟知青身后进了太子府。 孟知青扫了眼四周,看见下人们好奇的目光,也没说什么,只是护着孟知锦往正屋走:“姐姐,你待好了就让佟春来找我,我找人送你回去。” “你去忙吧。” 孟知锦隐在纱帘下的脸尽是淡然。 太子府她很熟悉,上一世她可是在这里住了也蛮久的,格局什么的一如从前,还有些怀念。 孟知青前脚刚走,萧斐然便从太子住的殿屋里抬脚走了出来,满脸燥意地与孟知锦对视上了。 佟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萧大人。” 萧斐然最近忙得很,白日练兵,晚上要找解药。没时间打理自己,看上去也憔悴很多,眼眶下有着淡淡的黑意,头发丝都凌乱起来,估计全身上下只有衣裳还算是干净。 二人沉默了起来。 “孟大小姐,”他掩下眼底的燥意,沉声道,“怎么来了?” 孟知锦笑了一下:“听说太子病重,我特意来看望。” “太子刚刚歇下。”萧斐然不自在地扭头,“你来晚了。” 话音刚落,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耳尖地听见了这对话,秉着为自家主子舒心的想法,立马道:“小姐,不晚不晚!太子最近睡得多,他就是休息呢,您等一下哈,属下这就去叫起来!”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不远处的萧大人沉着脸扭头看自己。 下属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吗?” “没事。”萧斐然暗自苦笑。 能怎么?他只是觉得自己真是十分小人。人家未来的太子妃过来探望一下太子,他有什么好莫名其妙生气的?再说了,太子是自己最好的兄弟,他难道不希望宋衽幸福吗? “那你进去吧。”萧斐然摆摆手,看都没看孟知锦,浑身都是挫败感,“你不要待太久,太子身子还是支撑不了长时辰说话。” 孟知锦轻轻“嗯”了一声,临路过他,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开口只是客套:“听说萧大人马上要出京了,愿大人平安归来。” “借姑娘吉言,”萧斐然笑了笑,眼眸微微弯起,“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只是眼下我更担心太子的安危。” 孟知锦心中叹了口气,瞧了眼周围没什么人,低声道:“大人晚膳过后有事儿吗?” “怎么了?” “臣女和您一起找找解药。”孟知锦淡淡道,“我运气一向不错,可以试试看。” 第七十三章:废除婚约 萧斐然闻言,略略思忖一番:“不知姑娘要从哪里开始找起?” 孟知锦顾及身在太子府,没有继续多说,只是又笑了一下,转身踏入殿门:“不急。” . 宋衽已经醒了,在床榻上挺着背强撑着看书,时不时瞥一眼门口,直到看见孟知锦的身影,才不自在似的放下了书,又看一眼身侧的小厮,小厮连忙拿了一个凳子来放在床榻不远处。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孟知锦福身行礼道,“给太子请安。” 隔着一层纱帘,看不清什么,宋衽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这姑娘好像是穿了身水蓝色的衣裙,袅袅婷婷站在那里。 “姑娘客气。” 宋衽声音沙哑,“坐吧。” 下人们退了下去,轻轻闭上了门,独留二人和贴身侍女在里。 “太子身子可好些了?”孟知锦语气中带着些关怀,温柔地询问,“太医有没有说找到病因?” “还没有。”宋衽苦笑,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移开手帕,上面粘着几缕血丝,他眼眸暗了暗,捏紧了帕子放在手心,毫无异色,“容楚说大概是被人暗算了,还在寻解药。此事大概也传出去了吧?” 他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也担心在宫中的母妃会不会忧心过度。 “是有些谣传,”孟知锦安慰他,“不过陛下狠狠斥责了这些乱说的人。旁人哪里敢说三道四?” 宋衽呵呵一笑:“谣传也没关系,我只是担心额娘会不会伤心。” “过几日陛下应当会准许娘娘来看殿下的。”孟知锦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宋衽还是这样,即便早已命悬一线,也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生死,只是担忧别人,心系天下——这种人确实是适合做天子,不过就是少了些心狠手辣,容易被人拿捏。 “殿下可知是谁下的毒?”孟知锦装作好奇一般道,“萧大人查出来什么了吗?” “容楚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从不会与我说。”宋衽淡淡道,“就算他知道了什么,也只会拿到解药后才会和盘托出。” 孟知锦垂眸思索了下,想了想方才萧斐然的表情,看上去倒是没有那么忧愁,应当是已经察觉到了毒是宋意下的,只是现在苦于找不到解药。 瞧着她沉默,宋衽苍白的唇瓣忍不住微微动了动:“孟姑娘,你…你今日来看我,是因为孟相让来的吗?” “是也不是,”孟知锦扯扯嘴角,坦诚道,“父亲本不愿,但臣女还是想来看看殿下的病如何了,好去寻解药。” 宋衽的笑一下顿住了:“你要帮我去寻解药?” “是啊。” 孟知锦耸肩,“难道让臣女眼睁睁看着您不治而亡吗?” “你一个小姑娘,莫要为了我涉险!”宋衽有点儿激动,声音都大了些,“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佟春在门那边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啧啧两声,心中暗暗感叹这太子殿下当真是纯情。 “不会的。”孟知锦看见他这样也怔住了,半晌笑出了声,“臣女已经和萧大人说好了,一起去寻。” 话说出口,她有点儿后悔,微微蹙眉,想吃掉这几句话——毕竟面前这个是她未来的夫君,萧斐然就算和他关系再好,也不免宋衽会计较。 孟知锦难得觉得心虚。 宋衽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嗯”了一声,心中也没有多少怅然,只是松了口气。 好像自己也确实对孟知锦没什么意思,都听见她这样说了,心中也毫无波澜,甚至还替萧斐然庆幸——这女子竟然还多少知道他是个可靠之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话说完了,二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太子——” “孟姑娘——” 蓦地,他们同时开口,有些尴尬,又瞥过眼神。 “您先说。”孟知锦声音低低的,“我没什么要紧事儿。” “我们的婚约,做废了吧。”宋衽语气平静,缓缓开口,“孟姑娘想必也未曾心悦过我。” 这话着实把孟知锦震住了。 “为…为何?” 她有些疑惑,皱着眉,“是因为臣女说要和萧大人一起找解药惹您不满了吗?” “嗤,”宋衽摆摆手,又咳嗽了几声,虚弱道,“怎么会,我不是这种小气的人,何况你们还是为了我——我的毒难解,若是没有挺过去,你也难免被人说三道四,索性现在做废了也罢。” “您会没事儿的。” 孟知锦有苦难言,“可是你我的婚约是先帝定的啊?这多少年了?如何做废?” “你定的是和太子的,”宋衽慢慢道,“我身子已经坏了,就算好起来,朝中也不会允许未来的帝王是个短命鬼,所以一定会换储君的。” 他有时候活得太过于清醒,宋衽早早地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孟知锦确实十分震惊,缓了几秒才道:“所以——” “所以,”宋衽打断她,隔着纱帘,细细看她若隐若现的眉眼,“你愿意嫁给太子?不管是谁?” “当然。” 孟知锦不懂他的意思,狐疑地点头,“谁是太子我嫁给谁,并不是说非要某一个人。” 宋衽嘴角顿了顿,心下叹气。 萧容楚啊萧容楚,你可算是找到能压制你的人了。 这般不开窍… “即便你不心悦?” “有关系吗?”孟知锦有些恼,起身,语气不善道,“你我的婚约不能废,除非是陛下亲自下旨。我一定是要成为太子妃的。” 宋衽这下确确实实意识到这丫头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善解人意大方可爱,相反很有主见,脾气也冲。 “罢了,”他笑了笑,“我也是和你商量,你如果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也不会给父皇上奏折。” “殿下还是好好休息吧。”孟知锦忍不住道,“您这可不是商量,像是在通知臣女。” 如果她没有了和太子的婚约,怎么救孟家?怎么保天下人?孟知锦自觉一定要成为皇后辅佐日后的天子好让天阙安安稳稳成为大国。 不管太子是谁,孟知锦都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那人是否日后会是个好帝王,若是这人实在平庸,那她可以去教,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衽沉默不语,气血上涌,又是剧烈咳嗽了几声,胸膛狠狠震动,又是一股鲜血咳了出来。 “臣女告辞。” 孟知锦自然察觉到了,心下又不忍了些,命人赶忙先去请太医,自己则福身告退出了屋。 第七十四章:去探黎府 佟春追了出来,小心翼翼道:“姑娘,别生气呀。” “我像是生气的样子么?”孟知锦咬着牙,板着脸面无表情看她,“像吗?” 怎么不像? 佟春撇撇嘴,不敢说话了。 “算了,他也是一片好心。” 过了一阵儿,孟知锦缓过了些情绪,叹气,揉了揉额角头痛道,“回府吧。” “那奴婢去寻少爷来。” “等等,”孟知锦叫住了她,看一眼身边众多低着头的太子府的丫鬟,声音压低了些,凑过去耳语几句,最后道,“懂了吗?” 佟春脸都苦了:“啊?真要这样?” “别皱着脸,”孟知锦挑眉,居高临下看她,“我定会赶晚膳前回去。” “真的?” “本小姐说话向来算话。”孟知锦推推佟春的身子,拉着她走到拐角处,又细细叮嘱一番,“若是知青要问,就说是我自有分寸,让他在爹爹那边撑一会儿。” “…好吧。”佟春扁着嘴应了,可怜兮兮道,“姑娘可万万小心啊!那萧大人也不是说一定就是个好人…” 瞧见这丫头又要絮絮叨叨了,孟知锦头立马大了,立马捂住她的唇:“知道了知道了,快,去悄悄地找知青去。” . 孟知锦刚从太子府后门悄悄踏出去,意料之中便撞上了在拐弯处坐在台阶上把玩剑穗的萧斐然,那人好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知道。 萧斐然听见动静,挑眉,抬眸看她,若有所思打量一番与佟春换了衣裳的孟知锦,笑意一闪而过,语气却带了些调侃:“至于这样吗?” “你懂什么?” 孟知锦拽了拽不合身的衣裙,横了他一眼,又转头去看看四周,发现街道上也没人注意这里,这才继续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从这儿出来?” “那难不成你要光明正大从正门走吗?”萧斐然啧啧,看着她平常十分华贵的头饰现在只剩下了简单的一根簪子,心下有些不爽,“你戴着不就行了,还摘了?” “什么?” 孟知锦刚刚走到他身边,莫名其妙看了萧斐然一眼,又后知后觉发现他在看自己的头,“哦”了一声,“这不是为了方便吗?戴不戴吧。” 萧斐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看见她这幅素净寡淡的打扮心中很是不舒服。他还是觉得高高在上,艳丽无比的孟知锦更加让自己舒心。 好像在他心里,她就应该如此,什么苦和委屈都不能受。 孟知锦没察觉到他微微的异常,还自顾自道:“你应该知道了吧?太子中毒一事的幕后黑手是谁?” “嗯。”萧斐然收回思绪,垂着眼眸看她,“你也知道?” “宋意。”孟知锦扯了扯唇角,“除了他还能有谁?” “你很了解?” 萧斐然敏锐地察觉到她语气里的一点儿熟稔,“你与五皇子很熟么?” “不熟。”孟知锦不耐烦地摆摆手,蹙起了秀气的眉头,“你这个人,话怎么这么多?” 萧斐然被呲了一顿也还在笑:“对,孟姑娘批的是。” “何止只有他?”孟知锦冷哼一声,“若是我没猜错,大概还有黎大姑娘。” 萧斐然努努嘴:“嗯。我已经去找过宋意了,他承认这毒不会死人,是有解药的。” “你还挺快。”孟知锦看他一眼,“他当然不敢下死手,这种事情哪里会做得天衣无缝?如果太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陛下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宋意…五皇子,还会有好下场吗?” 萧斐然垂下眼睫:“但是我并未在他的府邸中找到解药。” “黎府呢?”孟知锦心中暗笑,“你没去吗?” “去了,”萧斐然像是有些不想回忆似的,不耐道,“只是没去黎大姑娘的屋。” “为什么?” 孟知锦还在思索哪里可能会藏解药,听见他略带情绪化的回答,下意识道,“你还在乎男女之别?” 萧斐然:“…” 你看看你说的点儿什么东西? “什么叫还在乎?”他黑眸一沉,“孟知锦,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孟知锦正色道:“你就应该去一趟。逼问一番黎芸,看看她什么反应。” “怎么逼问?”萧斐然懒懒撇她,“拿刀吗?” “她不怕死。”孟知锦平静地看着他,“她没什么软肋。但是你可以从神色中看出来黎芸的心思。” 这么一想,萧斐然去也没用。 他不了解黎芸,自然拿捏不住她。 这世界上只有孟知锦对她了如指掌。 “那好办,”萧斐然嗤笑,“我亲自带着你潜黎府,去寻寻黎家大姑娘。” “我也是如此想的。” 孟知锦哼笑,“不过萧将军,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我本就不是君子。”萧斐然沉着嗓音低笑,抬眸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看,“你说呢?” “确实。”孟知锦退后几步,朝着他冷淡地勾勾唇,“什么君子会和未来的太子妃靠得这么近?” 萧斐然不甚在意地扬唇:“那就委屈孟姑娘与不是君子的在下走一趟?” “理当如此。” 孟知锦抬头看一眼天色,略略沉思,“天还没黑,需要等等吗?” “怕什么?” 萧斐然哑叹,“解决完好送你回府,不然岂不是让孟相担心?” . 黎府的侍卫不少,尤其是在后门,来来往往的丫鬟也居多。黎芸的苑落更是被守得密不透风,看得出来黎相尤其担心和心疼这个唯一的嫡女。 去之前,孟知锦还是多少有担心的,直到她莫名其妙被萧斐然举着抬到黎府的屋顶墙砖上时,才深深觉得老天实在不公——为什么这人臂力这么厉害,举起她的时候就和抬几本书一样,轻轻松松就给孟知锦放上去了。 “怎么样?”萧斐然俯爬在她身侧,一面儿看下面来来去去的侍卫,一面儿还不忘打趣,“第一次来这么高的屋顶上?小心砖瓦硌着腰。” 说罢,漫不经心把她往自己这边揽了揽,自然的好像就是顺手的动作一般,让孟知锦一时都找不出他的错处来说嘴儿。 她颇有些挫败,又看了几眼下方:“这么多人,咱们真的能进去吗?” “不信啊?” 萧斐然的声音略带笑意响在她的耳边,有点痒痒的,“放心,我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进去吓她一跳。” “她若是叫人怎么办?” 孟知锦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摸了摸微红的耳垂,“她的丫头繁霜定陪在屋里头。” “叫人啊——” 萧斐然笑着拉长了音调,轻描淡写道,“那我就杀了她。” 孟知锦:“…” 你要杀了她,你也能给你的好兄弟收尸了。 看着她小脸儿上全是无语的表情,萧斐然笑意更甚,道:“怎么可能?我随口一说罢了。” 第七十五章:近在咫尺 孟知锦正要说什么,萧斐然朝着她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看下面。 护卫大概开始了换休,走了一波,下一波还在后苑小桥一侧,一时半会儿倒是走不过来。 萧斐然一把拉起孟知锦,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稳稳当当利落翻身跳下去,落地都是轻的,丝毫没有动静。 还没等孟知锦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和萧斐然站在黎芸苑后的窗子一侧了。 萧斐然熟门熟路拉开,先把她放了进去,笑着交代:“放心,一切有我,你只管问你该问的。” “好。” 事已至此,形势紧迫,孟知锦也没那么矫情,小心翼翼避开黎芸的梳妆台,往里屋走。 萧斐然黑眸定定地瞧着她的背影,轻轻扯唇无声地笑了一下。 黎芸正在做女红,繁霜在身侧端着茶伺候着:“小姐这朵花儿绣得当真是活灵活现。” 黎芸要说什么,无意抬眸,便瞧见了不远处的窗子大开,蹙眉:“去关上吧,快夜里了,风都大了。” “是。”繁霜笑了笑,忙着走过去,入眼的却是孟知锦和萧斐然二人风轻云淡的脸,吓得一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结巴着,“不是…救..救命!” 声音还没出嗓子,萧斐然便已经顺手拿了块儿放在一旁的帕子塞进了她的嘴里:“别叫。” 繁霜口中“呜呜”地挣扎,不忘要起身去和黎芸说,却被孟知锦拽住了衣裙,面无表情把她的袖子打成结栓在了梳妆台一侧。 黎芸不傻,瞧着半天没动静就觉得有些奇怪,索性自己走过来瞧,入眼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她惊讶了一下。 黎芸心下知道萧二少定然会来找东西,却没想到孟知锦也会跟着来。 “哟,干什么呢这是?”黎芸笑意满面,眼底却是淡漠,“怎么不走正门?” “走正门你能让我进么?” 孟知锦自从和她撕破脸,面上儿都懒得维持所谓的情深,冷笑一声,凉凉撇她一眼,扫视黎芸的闺房,啧啧道,“不错啊收拾的。” “怎么会不让你进呢?”黎芸娇笑,又看一眼淡然自若的萧斐然,佯装诧异,“萧大人闯我屋,不知是为何?这样说出去实在是不好听。” 萧斐然嗤笑,盯着她的脸,悠悠道:“姑娘还担心这些?” “自然了。” 黎芸又转眼去看孟知锦,“毕竟五皇子实在是舍不得我名声被辱——你说是吧,孟姐姐。” 萧斐然眉眼一跳。 “他当然不舍得。”孟知锦心中毫无波澜,只觉得这招是小把戏,“你们二人如何,实在是让我不感兴趣。” 黎芸又细细地看她几眼,似乎想要从孟知锦的表情里面找出破绽,却没什么漏洞。 她有些失望的咂咂嘴。 “太子殿下的事儿是你和宋意做的吧?”孟知锦边说边擦过她的身子自顾自往屋里走,“解药呢?” 黎芸低头笑:“什么解药?” “你们俩还都挺会装。”萧斐然哑然失笑,“我追查到了和此事有关的小厮,人已经死了,但是是你的人。” “我的人?” 黎芸眨眨眼睛,捂着唇慢悠悠走到他身边,一双勾人的眼眸十分迷离地看萧斐然,语气都娇弱了几分,“怎么就是我的人了?” “你心中有数。”萧斐然垂眸,看着黎芸这般故意,也没生气,语气也自然而然放轻,“怎么和宋意一样能装?” 黎芸的笑淡了些许。 “想要解药也不是不可以。“黎芸扶了扶发簪,凉凉看一眼他们二人,又将眼神落在了孟知锦身上,笑,“让三皇子主动请辞太子之位。” 萧斐然蹙眉。 “然后呢?”孟知锦仿佛早就知道她的目的,“推宋意?” “本就应该这样发展,不是么?”黎芸坐下喝茶,轻飘飘道,“事情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轨迹,我自然应该拉回来。” 孟知锦居高临下看她:“你心中知道谁适合做太子之位。” 黎芸当然知道。 但是她不在意,她只在意能不能到最后顺利把孟知锦拉下位:“关我什么事儿?” “如果我找到解药了呢?”孟知锦歪着头浅笑,“你拿什么威胁我?” “你去哪里找到?”黎芸心中一怔,表面却还是巧笑嫣然,“我很了解你,你了解我吗?” 萧斐然垂着眼睫暗暗听她们两个人打哑谜似的话,忍不住大惊。 “从前不了解,现在十分了解。”孟知锦平静道,“解药是在宫中吧,玉芙殿。” 黎芸的笑彻底消失了。 “孟氏,你越来越让我讨厌了。”她喝了口茶,声音中带着嫌恶,“真没意思。” “是我没意思么?”孟知锦顺势坐在她对面,一双明亮的眼眸死死看着她,声音压低了些,“你不就喜欢干这样的事情吗?让人看得着摸不到。” 二人在上一世宫斗的时候,孟知锦没少吃亏。黎芸喜欢玩阴的,她则最不擅这种计谋,被耍了好多次。 渐渐,她摸清了很多黎芸的套路。 黎芸喜欢看着被自己所害的人痛苦万分,然后把答案就放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让人心悸。 “你清楚,宋衽做不了皇帝。”黎芸微微倾身子,耳语道,“如果他不主动退,我就杀了他。” “你试试看。” 孟知锦丝毫不惧怕,冷淡地笑了,“那我就杀了宋意。” “你舍得吗?” 黎芸啧啧,又抬眸看向萧斐然,“哦,你有了他了,怪不得舍得杀你上一世的夫君…” “黎芸。”孟知锦蹙眉,“你我二人的恩怨,大可不要牵扯别人。” “那你就把三皇子拽下来,然后你等明年嫁给宋意——等我及笄,再入宫与你斗一场,如何?” 黎芸声音低低的,还夹杂着期待,“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我不想和你斗了。”孟知锦神色从容,“我觉得没意思。” “怎么,怕了?” 黎芸坐回凳子上,提高了些嗓音,笑道,“萧大人,你想知道孟知锦为什么对你冷淡的缘由么?” 她说完,又挑衅地瞥一眼孟知锦。 “不想。” 出人意料的,萧斐然丝毫没有犹豫地拒绝,黑眸深沉一片,语气微凉,“她想说自然会说——况且我们之间,并没有熟络到要要求孟姑娘见到我时要热情似火。” 孟知锦轻轻笑了一下。 “是吗?” 黎芸“哦”了一声,若无其事,“那看来她如果亲手杀了你,你也会这样袒护?” 第七十六章:深仇大恨 空气中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孟知锦眼睫狠狠颤动了一下,唇瓣都不自觉咬紧了,却还是打断道:“好了,别说这些没影儿的事了。” 她看着黎芸,轻语,“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无聊。” “最后一个问题,”黎芸毫不在意地摇摇头,“你怎么知道解药在哪里的?” “我不知道啊。” 孟知锦歪着头,“我又不是神仙。我就是随口一说。” 黎芸笑意一僵:“真的?” “假的。”孟知锦狡黠一笑,“有机会我亲口和你讲讲你的破绽。” 前段时间入宫侍奉太后的时候,黎芸执意也要来,虽然嘴上说着是想和孟知锦斗一斗,可是并没有。 她们二人甚至没有见几面,孟知锦便匆匆出宫回府,只留下了黎芸一个人在玉芙殿又小住了半个月。 这不像是黎芸的做事风格。 孟知锦心中疑惑,索性多留了个心眼,打着要看太后身体如何的旗号数次让佟夏入宫,去瞧瞧黎芸又在干什么。 谁知还真让佟夏撞见了。 不止一次和五皇子私下的见面,还有有意无意的与太子偶遇,短短几天,似乎干了不少事儿。 孟知锦不确定解药在哪里,说不定在黎府也不一定,不过看她的表情,压根不紧张,一副“你们要搜就搜,反正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如此,她已肯定黎府没有解药。 身为闺中之女,能去的地方不多,宫中的玉芙殿常年没有人居住,放点儿东西在里面并不奇怪,不过也不一定就是了。 所以孟知锦确实是也带着几分诈黎芸的意思。 黎芸罕见地恼了,一张鹅蛋脸沉着,眼底都是狠戾:“你最好保佑太子能活着。” “我会尽力。” 孟知锦微微一笑,转身去看一眼萧斐然,“走吧。” 萧斐然略略点头,还是把孟知锦先从窗子侧扶了出去。他心下百感交集,忍不住转头又看了一眼黎芸。 黎芸朝着他哼笑,面露怜悯:“她天煞孤星,萧大人还是远离为好,小心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姑娘也小心些,”萧斐然嘴毒的很,“我瞧着五皇子也不太像是好的,不要嫁过去了最后出什么意外。” 他浑身戾气,漫不经心瞟一眼黎芸,“还是管好自己吧。” . 出了黎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京城的街道来来往往,百姓很多,熙熙攘攘的声音给孟知锦略带凉意的心回暖了些。 萧斐然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心下有一百个疑惑想听她解答。 方才她们两个打哑谜说的话他自然能听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一概听不进去,能了解到的信息只有孟知锦似乎和黎芸有深仇大恨。 为什么呢? 是因为西山那件事情么? 可是那事儿以后,孟知锦还是和黎芸见面笑意盈盈打招呼,不像是记恨的模样。 女人心,海底针。 萧斐然啧啧感叹,只觉得古人诚不欺我。 “萧大人,”孟知锦突然停下了脚步,面色如常,“解药的地方您也听到了吧?找人去探探吧,位置应当大差不差。” 萧斐然紧走两步上前,二人一同慢悠悠往孟府走,突然道道:“姑娘说自己运气不错,还真是。没想到我找了半天,还不如姑娘一个下午。” “大人说笑了。”孟知锦叹道,“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再说,你也确实不了解他们二人,被所谓的线索牵着鼻子走也属实人之常情。” 本就是碰运气的事情。 萧斐然垂眸兀自笑了:“姑娘说得对——不过怎么你就很了解?” “女子了解女子。”孟知锦含糊道,“你不要听信她方才说的那些,不过说给你听的罢了。” “她为何要说给我听?” “…” 因为她不想看我身边有任何一个可以信任之人。 孟知锦没说出口,只是再次停下步子沉默了一阵儿,抬眸去看萧斐然略带笑意的眸子:“大概…是以为你我二人有情吧?” 这话就这么大大方方在街上讲出来,孟知锦淡然自若,反倒是平常傲视一切不在意旁人眼光的萧斐然脸红了红:“…你…” “可是我们并没有。”孟知锦转身,继续走,半晌道,“如果我真的杀了你呢?” 这句话已经是听到的第二遍了。 萧斐然不理解。 “为何要杀我呢?”他哑叹,“我一心为国,一心为家中之人,为所爱之人。姑娘不也是这样的么?” 孟知锦点点头。 “所以如果你杀我的话,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萧斐然严肃了些,黑眸沉沉地看她,炙热的眼神让孟知锦感觉到了烫意,“是我投敌。” “扑哧。” 孟知锦忍不住笑了,“你不可能。” “你也知道不可能。”萧斐然看着她笑,也忍不住勾勾嘴角,“那哪里来的这样的假设?” “罢了,罢了。” 孟知锦叹气,摆摆手,“这事儿就揭篇吧,本就是现在虚无缥缈的事情。” 萧斐然不可置否地挑眉:“姑娘说得对。” 二人没走一阵儿,便到了孟家的后门。佟春早就支开了下人,苦哈哈探着头等。 好不容易看见孟知锦了,心中松了口气:“姑娘!” 刚冲过来,她便又瞧见在一旁站着的萧斐然,笑意又收敛了些,“见过萧大人。” 萧斐然点点头,看着孟知锦恬淡的侧脸,心中怅然若失:“此次一别,下次见面不知就是何时了,姑娘珍重。” 太子的解药眼看就要找到了,他出征平叛匈奴之事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大人也是。” 孟知锦嘴角的笑意顿了顿,胸口有一股莫名的酸意,声音低了些,抬眸与他对视,在萧斐然的黑眸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 “姑娘万事小心。” 萧斐然实在是不舍得,贪婪又留恋地多看着她的模样,像是想把她记在心中,喉结都忍不住滚动好几下,他斟酌了几下,又压着嗓音开口,“宫中的事情错综复杂,你身在后宅,也是如此,我只希望你一切都好。” 佟春都忍不住红了红眼眶。 这话实在是太真诚了。 孟知锦怔愣片刻,待回过神时,萧斐然已经转身往宫里的方向走,步伐沉重又缓慢。 她恍然才想起,这男子不过也才十八,肩上却承担着整个天阙的未来。 但是孟知锦知道,萧斐然这个名字马上会成为提起就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第七十七章:不给面子 二人所有的纠缠皆点到为止。 孟知锦垂下眼皮,淡淡笑了一下,转身从后门入府,面色平静:“走吧。” 佟春咬了咬唇,有些不忍地又看一眼萧斐然离去的方向,叹气,跟了上去:“姑娘顺利吗?” “嗯,应该是没问题的。”孟知锦扫一眼四周,天色全然暗了,“晚膳父亲有没有问起?” “问了,少爷说您身子不适,奴婢也提前知会给了嬷嬷。老爷和夫人并未多心。”佟春搀扶着孟知锦回苑,又道,“萧大人真的要走了吗?” “怎么了?”孟知锦瞥她,“待太子好起来,应该就是要走的。” 佟春“啊”了一声:“奴婢还觉着他人挺好的,当姑爷也是十分不错。” 这种话这丫头说了不止一次了,孟知锦从一开始皱着眉纠正,到现在心下酸涩无比,也说不出什么是什么滋味,只是沉默不语。 . 一眨眼,日子奔到了十月中旬。 十月了,天气凉爽了许多,天阙的秋季十分适宜生活,满京城的黄色树叶,吹着微风,着实是舒畅。 自从上个月宋衽服下解药后,身子也算是好了起来,十月初,萧斐然奉命出京前去边关,走了也有半月了,还没传来什么消息。 待宋衽完全康复以后,做出了一件让全天下人大吃一惊的事情——他主动请辞前去镇守南边最边关,理由是觉得自己能力有限,坐不好这个太子之位。 他言辞恳切,陛下虽然实在不满,却看在他大病一场也实在可怜,松口允了此事。对外只说是宋衽做事情没做好,被发配离开天阙。 这不是小事情,自然又小小地在天阙掀起了高潮。 所有人都在震惊的时候,孟知锦却是知道,京城马上就要开始腥风血雨。 上一世宋衽被宋意拉下去后,杀了不少人才获得了支持和帮助,但凡他再次上位,那就意味着天阙要走上一世的老路。 孟知锦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也不会在让自己嫁给宋意。 可是宋意在黎芸若有若无的示意下,已经恍然明白了,只有孟家才可以辅佐他登上想要的位置。 如何能获得孟康年的支持? 自然是得了孟知锦。 孙氏看着拜帖满面愁容,忍不住蹙眉,冷笑道:“这五皇子还真是执着,一封接一封地递。” 宋意最近总是找借口来拜见孟康年,美曰其名是要讨论国事,其实不过是想要打着这个由头见见孟知锦。 他从黎芸那里已经听了不少这女子的事情,心中大概有了主意,想拿捏她也有了把握。 奈何这孟家不知怎的,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屡屡找理由婉拒。 大概三四日了,宋意还是不放弃。 孙氏虽然不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听孟康年偶尔谈起的政事也略知一二,心中有数。 不过老把人家拒之门外,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孙氏转眸想了想:“罢了,叫人进来吧。姥爷在书房,让五皇子在正苑门口稍作休息。” “是。”小厮应了,连忙去迎。 孙氏这边还在想怎么办,那边孟知锦就来请安了。 这丫头最近越发安静,成天窝在院子里,除了请安,基本不出现在众人面前。如今细细看,发现瘦了许多,整个人脸上原来的稚嫩也褪去了,出落得越发精致,脸颊都有了棱角。 孙氏百感交集,忙拉着她坐下,关怀道:“怎么一日比一日瘦了?” “母亲说笑了,”孟知锦下意识摸了摸脸,莞尔道,“明年女儿就要及笄了,大概是又长了个子,也长开了,难免有些变化。” 嬷嬷也在一旁帮腔:“是呀,大小姐出落得和夫人年轻时还像呢。” “比我漂亮。” 孙氏满脸笑意,拍拍孟知锦的手,暗示道,“五皇子来了,你要去见见吗?” “又来了?” 孟知锦挑眉,“母亲不一向都是拒之门外的吗?” “来好多次了,一直这样也不太好。”孙氏“啧啧”一声,有意无意道,“如今太子还未曾有人选,也不知道这五皇子是否能…” “母亲慎言。” 孟知锦打断道,“五皇子怎样,和咱们孟家可没关系。我对他并无意,也并不想让他日后走了偏路去。” 孙氏又多看了她几眼,点点头:“那我就知道你是如何想的了。好了,回苑去吧,过段时间天儿可是冷了,多穿些。” “是,女儿告退。” 孟知锦主仆三人退出正厅,往后苑走,沉默了一阵儿,佟夏叹气道:“五皇子这般执着,怕是奔着小姐来的。” “那自然是了。” 佟春脾气不好,大大咧咧道,“以前也没有见他如此殷勤。自打储君之位又有了眉目,五皇子便日日打着找老爷的名义进府——” 她哼一声,“我可是记着呢,这个五皇子与黎家姑娘关系可是不简单。” 孟知锦听着二人的分析,忍不住笑了一下:“确实是别有所图。父亲母亲也能看出来,所以一直都找理由不见他。” 佟春撇撇嘴:“真是讨厌!”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子嗓音:“姑娘误会了。” 佟夏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护住了孟知锦:“五皇子放肆!后苑也是随随便便可以踏入的吗?” 佟春被人活捉了说坏话,有点心虚:“就..就是!怎么走路都没声儿?” “实在是不好意思。” 宋意连忙装模作样转身,一副很君子的模样,露出了完美的侧脸,声音低哑,“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没来过几次孟相的府邸,一时之间走岔了。” “走岔了?”孟知锦都觉得好笑,“下人带进来的,五皇子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就走岔了?” 蔡恒站在宋意身旁,满眼不屑地瞥孟知锦:“孟姑娘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我何时咄咄逼人?” 孟知锦蹙眉打断他的话,“主子还没说话,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这就是五皇子身边的贴身侍卫?实在太过无礼。” 她半分面子也不给,一看就是做戏都懒得做。 蔡恒尴尬得不知所措。 宋意也有点儿惊讶,因为从前二人相见时,孟知锦还柔柔弱弱地笑着唤自己“五皇子。” 怎么今天这就变了? 瞧这姑娘满脸烦躁,眼眸透着几分高傲,冰冰凉凉的样子着实吓人一跳。 第七十八章:伤天害理 宋意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也还是继续本着“来都来了忍一忍又何妨”的心态,依旧脾气很好:“不知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孟大姑娘?” 皇子都这样好声好气说话了,这也算是给台阶下,寻常人也会点到为止,不会继续再抓着小辫子不放。 可是孟知锦看他这个样子只觉得是很会装,太会装了,装得这样人畜无害,背地里却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害得她上一世家破人亡,死无全尸。 本想着说这一世暂且先不要撕破脸,但眼看着宋意又上门来准备从孟家下手。 这叫她如何能忍? “五皇子身份高贵,怎么会得罪小女?”孟知锦嗤笑,看着他这样放低姿态,心中依旧不爽,“不过就是您实在是不讲道理,女子的后苑都这样闯,把臣女当什么?” 宋意恍然,以为是冒犯到了她:“姑娘说的是,但我确实不是有意,此次拜访,本是要去见一趟孟相的。” 孟知锦不耐道:“你来干什么,我心中有数。” “…” 宋意就是再好的脾气也架不住她这般态度,冷了些脸,“姑娘什么意思?” “你来孟家是做什么的,我知道。”孟知锦瞧了眼头上的太大阳,只感觉燥热了起来,愈发抗拒见他,“你若是想往上爬,还是和黎姑娘另择手段吧。” 蔡恒大惊。 孟知锦怎么知道的? 宋意也心中一动,狐疑地看着她:“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太可。” 孟知锦心底笑。 这般拙劣的手段,上一世宋意用的可谓是出神入化,把她迷得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光是宋意笑一下她就肝脑涂地。 如今看,当真是蠢到家了。 “孟小姐,”宋意语气骤然低沉了起来,略带威胁,“日后的储君之位谁都说不准,你当真现在就要与我撕破脸吗?” 她可是与太子有婚约的。 “怎么?” 孟知锦啧啧,挑眉,“懒得装和善了?你就算真的侥幸成了储君又怎样?再说了,陛下那般英勇有谋之人,会看得上——” 她略带嘲讽地上下打量他,语气都是飘着的,带着十足杀伤力,“会看得上胸无点墨的您吗?” 这算是真的捅破了窗户纸。 宋意恼怒,但心中不知为何,却生不上气来:“你就不怕真的嫁给我?” “今日一见,您也知晓我是什么女子,并不是那种会甘愿乖乖在后苑替你管一群女人的正妻,所以您如若真的有那么一天,记得取消了与孟家的婚约。” 孟知锦转身要走,冷冷扔下这些话,“希望有这么一天。” 说罢,这姑娘快步与婢女离去,走得十分快,衣裙的一角都透露着冷淡。 蔡恒气呆了:“这女子怎么这样?上一次见她明明还十分恭顺啊!这…这…” “有意思。” 宋意站在原地眯起眼睛喃喃,“怪不得黎芸想要看着她出丑。” 这样高傲跋扈的女子,任谁都想摘下她的面具,看看她哭得要死要活求饶,说不定还会好声好气哀求自己,那多大快人心,多有意思。 . 二房的后苑里,郭氏正在悠闲地靠在院子里看书,孟颂年此时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神色带了些古怪,慢悠悠就往郭氏周围晃,装模作样道:“看书呢?” 自从上次孟颂年弄出来青楼那件事情,郭氏就与他分房而睡了,平日见了面也不怎么说话,除了用膳的时候在孟宛姝面前还装装,其余时辰双方都懒得与对方交谈。 这样主动,必有怪事。 郭氏眼皮子都不抬:“怎么了?” “夫人,还生气呢?”孟颂年顺势坐在她的对面,轻咳两声,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一副讨好的样子,“别气了,你都与我多久不说话了?” 郭氏抬眼看了看他,面前的男人已过中年,这年也老了很多,略黑的皮肤上面都有了皱纹,眼皮都开始耷拉了起来,此时还堆着笑脸讨好自己,郭氏心下软了点。 毕竟是宛姝的爹爹,也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郭氏心下叹气:“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孟颂年张了张嘴,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你不生气了?” “没那么生气。”郭氏放下书,顺手拿起了那杯茶,轻抿一口,“到底怎么了?” “唉,”孟颂年哑叹,“我知道你是因为上次那件事怪我,可是我想要个儿子也是正常的吧?” 一提起这个事情,郭氏还有点愧疚,她自觉没有生下男丁就是一件很羞耻的大事。 郭氏神色顿了一下。 孟颂年太了解她了,知道说什么会戳这个女人的心窝子:“我想给宛姝和宛琪找个靠山,也不行吗?” “什么意思?” “兄长院子里前段时间刘氏不是都有了吗?我要不要纳几个?到时生几个儿子,给两个女儿当玩伴,日后也有照应。” 郭氏沉默地看着他,心都死了,觉得自己方才的心软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所以你要纳妾?” “对,”孟颂年摸了摸鼻子,语气很是正经,“你不让我找青楼女子,那我就纳良妾,总可以吧?” 郭氏苦笑:“你宛姝再过一两年都能及笄了,你还惦记着生儿子?” “兄长能,我为什么不行。” 孟颂年没什么本事,脾气还不小,有点恼了,“你生不出来还不允许别人给我生吗?郭氏,我劝你给脸就要!” 总算是把本色露出来了。 方才估计装得都累吧? 郭氏抬眼,可笑至极:“二老爷,妾身说什么了吗?妾身也没有不让吧?你若是想要,找就好了,何必伏低做小和我说呢?” 她说的话如果有用的话,这么多年孟颂年也不会什么都没混上,只能靠着孟康年来养。 “我怕娘不同意,”孟颂年瞥过脸,“你去说。” 郭氏不可置信,以为她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去和娘说,说你生不出儿子,自觉羞愧难当,对不起孟家的列祖列宗,要给我多找几个妾室。” 孟颂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怎么了?这都不愿意去?” “呵,” 郭氏忍不住摇头笑,嗓子里直冒酸气,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像是被塞了盐块儿,“好,妾身去说。” 孟颂年这才满意,起身背着手晃晃悠悠往出走:“我这就出去去寻。” 只独自留下郭氏一人在院子里抹眼泪。 第七十九章:一唱一和 刘氏自打怀了孩子,可是十分金贵,在府中恨不得横着走,孟知晓也连带着心情不错,成天在周氏面前晃着说自己姨娘怀胎有多不易,多累。 周氏是过来人,又不是看不懂这种小心思,这是懒得说,由着刘氏母女去了。 这日早膳是一大家子一起在正厅用的,刘氏是单独吃着一份饭菜,娇羞地坐在孟康年身侧,自顾自吃东西,还不忘挑衅瞥几眼孙氏,摸着肚子感慨道:“妾身这胎也不知是男是女,真是太心焦了。” 孙氏心中冷笑,面上儿却风轻云淡:“是男是女都好。” “话虽如此,”刘氏垂头笑了笑,“自然还是要生个少爷的,也好日后为老爷分忧。” 孟知青吃饭的动作一顿。 “有什么可分忧的?”孟宛姝“切”一声,翻着白眼,大伯父自然有知青弟弟分,等您的孩子长大,那要等到何时啊?” 刘氏得意的笑容僵住了。 众人捂嘴低声嗤笑。 孟宛姝这个脾气,还是这般冲。 “三妹妹怎么这样说话?”孟知晓哼一声,“说来说去,有弟弟自然是好的,不然以后连个照应都没有,你说是吧?” 说着,还不忘看几眼郭氏,意有所指。 孟颂年坐在另一侧,神色也不太好看,脸都臭了。 “二姐姐真是聪明,”孟宛姝堆着笑脸道,“你姨娘肚子才几个月呀?你倒看出来这是个男胎了。莫不是你有寻常人没有的能力?” 说罢,她还装模作样地假装惊讶,转头放下筷子去拽了拽孟宛琪,“五妹妹,你觉得呢?厉害不厉害?” 孟宛琪也是个敢说的,仰着一张稚嫩的脸蛋儿就接茬:“对呀,真是厉害。” 这俩姐妹一唱一和,把对面二房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氏喝碗粥,眼看着她们吵完了,才不紧不慢地打断:“用膳吧,一大早的,火气怎么这么冲。” 虽然是训诫,语气却平淡无奇,一看就是没有真的动怒。 孟宛姝点点头,装着乖巧:“孙女儿听祖母的。” 说完还不忘朝着孟知晓眨眨眼。 孟知晓冷冷扯唇:“三妹妹好厉害,现在也敢跟着我对着干了。不过也是,到底长大了,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越界的事情都敢做呢?” 这是指孟宛姝前段时间和尚家四子那不光彩的事儿呢。 眼看着孟宛姝就要发飙了,孟知锦冷不丁地解围:“过去的事情还提那些做什么?” 她眼眸微抬,凉凉地看着孟知晓,唇角含笑,“二妹也是这样走来的,错事儿谁没做过?” 孟知锦过生辰时惹出来的难看事情,不就是这丫头做的吗? 孟知晓哑巴了,嘘声不说话。 孟康年轻咳一声,放了筷子,正要离席,郭氏轻轻开口叫住了,神色古怪:“大哥,我有事要说。” “哦,你说。” 孟康年扫一眼众人,拿起手帕擦擦嘴,浑不在意,“怎么了?” “我们房里子嗣实在是有些少,”郭氏脸都羞红了,声音低低的,“我们夫妇二人也孤单,不知…不知,不知是不是可以给二老爷纳几个良妾?” 众人哑然,不约而同都想起了前几个月孟颂年闹出来的糗事。 怎么还敢提这些? 孟颂年装作无知的样子,也不说话,只是把夫人推出去丢人。 孟知锦蹙眉,打心眼里厌恶这个二伯夫,真的太恶心人了。没本事就算了,还十分好色,就爱慕那些年轻小姑娘,做梦怕是都想要个儿子。 也是难为郭氏了。 周氏苍老的面颊上半晌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声音淳厚:“怎么了?颂年让你说的?” 郭氏垂着眼眸:“不是。儿媳没有给夫君生男丁,本就是不孝…索性多纳几个,总有比我强的。” “那如果还是没有呢?”孟知锦加了一筷子秋葵,慢条斯理吃着,展颜一笑,歪着头装不明白,“那是谁的问题呀?” “咳咳…” 孙氏连忙瞪她,“小姑娘家家,说话也不知羞的!” “二伯母既然这时候拿出来说此事,不就代表着我们小辈也能听吗?”孟知锦露齿笑,天真道,“不过二伯夫拿什么养活孩子呀?” 郭氏怨恨地看了一眼孟颂年,咬着牙不吭气了。 “你这女!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孟颂年早就看孟知锦不顺眼了,抓着机会就开始骂了,“上一次你把我的儿子弄没了我就生气!” “气什么?” 周氏声音大了些,极具有威慑力,“那是我让弄掉的!不干不净的血脉还想进孟家的门?!” 孟老夫人一发话,没人再敢说什么了,只是低着头顺从。 孟宛姝直接挂了脸,很是不开心,皱着眉看自己的爹爹,心里十分怨恨,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是道:“祖母,我父亲年纪也不小了,再纳妾?岂不是要找和姝儿一样大的?那可不行。” “你懂什么?闭嘴,死丫头。”孟颂年恼羞成怒,都快破音了,一摔筷子就开骂,“一点儿也不向着你爹我!你是不是我亲生的?” 孟宛琪瑟瑟发抖,吓得直往周氏那边缩。 孟康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沉沉叹气:“颂年,你不要急。如果你执意想要,纳便纳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一定要找好人家的女子。” 孟颂年眼睛一亮:“哎,弟弟已经择好了,都是背景干净的,明日就纳回来!” 这都是有准备的了,众人心知肚明,心中再不满,也知道该闭嘴了。 孟知晓唯恐天下不乱,堆着笑脸道:“恭喜二伯伯添新人。” “还是晓姐儿会说话。”孟颂年喜不自胜,饭都吃不下去,忙不迭就走了,准备如何去把人接回来。 郭氏苦着一张脸默默用膳。 孟康年也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孟知青离开了,一下子,桌子上就只剩下了女眷。 “弟妹,你别太生气。”孙氏安抚了几句,“男人么,三妻四妾,正常的。” 当然正常,但郭氏心中难过的并不是这个,眼眶含泪道:“嫂嫂,你可知,二老爷他…他这么多天都未曾与我说过一句话,是因为纳妾,才主动来示好——” 周氏毕竟是多活了这么几十年,也能体谅郭氏的苦:“你呀,就是太软了。你看看佳敏,这么多年一直能拿捏住后苑,你呢?” 孙氏闻言,看一眼刘氏,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肚子,不屑地扯唇。 第八十章:妾室入府 刘氏怯生生摸着肚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说话了。 孙氏治理家确实有一套,这么多年了,孟康年的妾室就也只留下了刘氏一人,刘氏早年还自诩高人一等,觉得比主母年轻貌美,野心可不小。 直到过了这么多年,孟康年也依旧不松口让刘氏跟着孙氏管理孟府,就是怕有了多余的心思。 孙氏也从不肯让刘氏占去一点儿便宜。 孟知晓脸色有些难看,轻咳一声道:“我姨娘到底也是孟家的老人了,规矩肯定是懂的。” “哎,”郭氏叹气,满面惆怅,“我没有福气生儿子,既然二老爷实在容不下我,我能怎么办?” “瞧你说的,”老夫人打断,“宛姝不也是你的孩子么?宛琪也是你院子里头的,你怎么就拿不清呢?把你的威严立起来,妾室终归是妾室,进来就进来了,你该管的管住,能弄出什么花样儿?” 周氏这话也确实是为了她好。这个二儿媳,什么都不错,就是脾气太软了,这么些年被孟颂年压着听一不敢说二。 孙氏淡笑不语。 “娘说的是,儿媳记住了。”郭氏擦去眼泪,实在是提不起精神用膳,娇弱起身,告辞离去了。 孟宛姝和孟宛琪自然也连忙起身跟上。 留下的刘氏忍不住堆着笑脸凑上去道:“娘,我找人看了,我这一胎肯定是儿子。” 周氏不紧不慢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才几个月就看出来了?” “能啦!”刘氏煞有其事道,“怀这胎的感觉分明和妾身当年怀晓姐儿时不一样,进的也多了,肚子都是尖的呢。” 孙氏挑眉,给孟知锦加了一筷子菜,漫不经心道:“我当年怀锦丫头的时候,也是这样。” 刘氏的脸又垮了。 “好了,你有孕在身,就少跑来跑去的,”周氏料理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早就头疼的懒得看她们这争风吃醋的小事,“罢了,我回去了,你们继续吃。” 刘氏与孙氏自然要跟着走,需要把周氏安安稳稳地送回去。 孟知锦起身行礼:“祖母慢走。” 待她们都出了门,孟知晓的表情才变了些,戳着菜,声音凉凉的:“长姐怎么今儿不说话了?” “说什么?” 孟知锦慢条斯理擦了擦唇,“你倒是话比平时密了。” “哎,密有什么用呀?”孟知晓笑了笑,“你就算不说话祖母也一直记挂着你,妹妹如若真的什么都不说了,那岂不是更没什么地位了?” 孟知锦放下帕子,净过手,这才笑答:“妹妹说笑了。” “说笑?我可没有。”孟知晓瞧着她这样子似是要走,支着脑袋眨眼睛,“姐姐,妹妹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 “就在一月前,我看到了你穿着佟春那丫头的衣裳在府邸后门和萧大人说笑,”她歪了歪头,装不懂,“是你吧?妹妹应当没有看错。” 佟春站在一侧都忍不住眉眼狠狠一跳。 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让她看到?上次三小姐和尚家少爷在一起也是她瞧见来告密的。 孟知锦怔了不到一秒钟,神色如常:“什么时候?” “姐姐问我?”孟知晓气笑了,“你自己不知道么?不就是你去太子府美曰其名去看四弟功课那次吗?” “哦,”孟知锦了然的点头,坦坦荡荡,“看来我的事情你倒是记得一清二楚——那怎么当时你没来问我?” “这不是怕坏你的好事儿嘛,”孟知晓自以为抓住了她的把柄,笑意盈盈,“所以你们二人是…” 她的眼神实在是多少有点些暧昧。 “你记错了。” 孟知锦压根不顺着她的话说,神色平静,淡然道,“那日应当是佟春把知情的东西给了萧大人,拜托他转交。” “是奴婢。”佟春机灵地接话,说瞎话不打草稿,“三小姐莫不是看岔了。” “噗嗤,” 孟知晓看着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气急反笑,“现在这正厅里就咱们,你俩还装啊?” “装什么了?”孟知锦起身,拍了拍衣裙上不存在的褶皱,居高临下瞥她,“我说你看错了,就是看错了——不然三妹还要去把这没影儿的事情传遍整个天阙?” 这样做是会搞垮孟知锦,但是也会搞垮孟家。旁人都会觉得这家的女儿养得一般,自然其余女眷的名声也会跟着扫地。 孟知晓当然不会冒着这个风险去说一些连证据都没有的事情。 孟知晓沉默和思索的样子落入了孟知锦的眼底,她浅浅笑了一下,顺手推过去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甜汤:“妹妹多吃些,我先走了。” . 孟颂年的妾室找得也很快,不到一天的功夫,就领回来了两个女子,据说是都家族没落从而走投无路的清白姑娘。 郭氏看过以后,觉得也没问题,便安排在了后苑几侧空出来的苑落。 一连半月,孟颂年都再也没有来见过郭氏一次,夜夜宿在新欢那里,今儿晚这个,明晚那个,好不舒服。 孟康年对此事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男子好色也正常——嗯,确实正常,因为孟颂年别的也干不出什么惊天地的大动静。 到底是二老爷屋里的事儿,孙氏这边也没好意思过问。 除了孟宛姝那边的人见过这两个妾室以外,其余人是看都没看见一次,孟知锦一早就认为孟颂年一把年纪还满脑子都是传承香火这事儿本就荒谬至极,更是懒得去搭理。 她不想搭理,架不住孟宛姝天天往她这里苦着脸跑,一来就和来到自家一样,随随便便吃喝,一躲就是一整天。 孟知锦都麻了,自觉给孟宛姝摆好吃食,看着这姑娘天天来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有快小一个月。 孟知锦终于忍不住了,在孟宛姝再次到来的时候,木着脸问她:“你是不是打算常住我这儿了?” “你受宠,给我吃点儿东西怎么了?”孟宛姝比她还硬气,“怎么这么小气?” 佟夏满脑袋官司:“三小姐,不是,您这老来我们姑娘这里,也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找你说说话都不行吗?”孟宛姝一屁股坐在软塌上,恶狠狠看着孟知锦,挑衅,“我就要来。” 孟知锦面无表情看了她半晌:“你那些姨娘给你气受了?” 第八十一章:真正原因 孟宛姝的婢女轻声道:“大小姐多虑了,她们哪里敢明着跟给三姑娘置气啊?” 孟知锦了然地“哦”了一声:“那就是暗着来了?” “也不算。”孟宛姝摆摆手,情绪直接摆在了脸上,“我实在是不想看着她们假模假意地给我娘请安,难受得很。” 佟春略带同情的眼眸一直盯着孟宛姝看,不自觉叹气。 “干嘛?”孟宛姝一挑眼睛,满面戒备,“你不会可怜我吧?太可笑了,一个丫鬟,用得着你吗?” “三姑娘,奴婢没别的意思。”佟春心中刚刚升起的一点点波澜立马烟消云散,“就是好奇,您怎么忍得下去的?” 孟宛姝坦诚道:“忍不下去啊,所以我来长姐这里躲个清净。” “我一直很好奇,”孟知锦细细看了她一阵儿,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你从前不是很讨厌我吗?怎么现在对我还挺热情的?” 下人们有眼色地立马退避屏风后。 这话题还挺尴尬的,最起码孟宛姝觉得蛮不好意思的,她方才还很厉害的神色立马荡然无存:“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让我想想。”孟知锦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好像是从…从去西山寺那次过后吧?你就变了许多。” 她咂咂舌道,“你去了一趟庙里,就知道不和我对着干了?” 孟宛姝一下子像是泄了气,垂下了眼睫,犹豫说还是不说,半晌,她轻轻抬头,低声道:“我说了,你能不怪我吗?” “说呗,”孟知锦笑眯眯地撑着手望她,十分平静,“你是不是看到我被匪徒挟持了?” 孟宛姝大惊,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瞠目结舌:“你…你怎么知道的?” “那你先说说,你怎么看见的?” “我能怎么看见?”孟宛姝拽了拽头发丝,嘟嘟囔囔道,“我一开始就说了,我睡不习惯那边的床榻,寻思着你的肯定比我们的强多了,想厚着脸皮去找你挤挤。” 说着,孟宛姝也一下子有些走神,想起了前几个月发生的这件对于自己来说算是大事儿的经历。 那晚她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大抵是认床,眼看都不早了,一夜不睡第二日岂不是要犯困,到时候又会被孙氏数落。 孟宛姝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孟知锦挤兑,披了个外衣就准备去她屋里睡,谁知正巧看到这个大姐姐被两个匪徒挟持着从后窗出去。 她吓死了,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想追出去,却又害怕两个弱女子被他们发现会灭口,一时间竟止不住地簌簌落泪。 孟宛姝还算是聪明,她拼命捂着嘴巴以防止自己尖叫出声。脑中想了一百种如何能让孟知锦脱身的办法。 如果和孙氏说,孙氏为了孟知锦的命,必然会让所有人都出来寻,说不定还会报官,但是这事儿就闹大了。 说白了,孟宛姝是有私心的,她怕这个事情传遍京城,会议论孟家的女眷,到时候她们的名声就没了。 但是孟知锦的命呢?连名声重要都没有吗? 孟宛姝定了心,脱了鞋子小心翼翼也跟着追了出去,远远地看着他们把孟知锦扔在地上,不知说了点儿什么,便开始吵嚷。 “所以你也没叫人吗?”孟知锦扬眸,倒是也没有生气,毕竟这是人之常情,“你不害怕?” “我想叫人了,”孟宛姝有点儿委屈,“但是周围哪里有人还没歇息呀?我害怕死了,心想我真是疯了,半夜不睡觉找你干什么?” 她叹气,又道,“谁知道,我听到马蹄声了,看见了萧大人。我那时不知他就是萧二少,拿不准他会不会愿意救你——” 说到这儿,孟知锦忍不住笑了。原来那件事情还有孟宛姝在场,真是有点儿有趣。 “你笑什么啊?”孟宛姝蹙眉,嗔怪道,“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主动去救你了。我当时真的松了口气,撒丫子就往回跑,躺在床上还觉得我是不是做梦了。” 其实光是这件事情,和孟宛姝突然改变的态度没什么关系,真正让她觉得孟知锦这个人很不错的是,自己听到了匪徒和她的对话。 孟知锦说,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其实这句话本没有什么,但是孟宛姝却听进去了,除了心中诧异,还是有对孟知锦的佩服。 那么干脆利落就捅了匪徒一刀,一点儿也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当时地神色孟宛姝看不清,却仿佛就站在面前,亲眼看着这一幕。 孟宛姝是真的很佩服。 后来她总是刻意接近孟知锦,本来想把这件事情拿出来威胁威胁,以此来换一点儿在府邸的好处… 但是她越相处,越不想说了。 虽然孟知锦一开始总是和自己对着干,做什么都要插一手,包括读书,习字,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就面无表情责罚…可她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孟宛姝那般无理取闹地缠着她,她也只是面上儿冷冰冰,实则自己爱吃的食物总是常常备着。 孟宛姝的眼神柔和了些。 尚家四子和自己闹出这般笑话,换做是孟知晓,怕是恨不得早就和祖母说家法处置了,可是孟知锦却也愿意去青楼接她,维护她的颜面,当着众人的面讽刺尚家庶子配不上孟家女。 也会耐心分析尚家的利弊,孟宛姝是脾气不好,没什么脑子,却是个心底清楚的,她知道谁对她好。 ——当然了,后面这些,孟宛姝只会自己想,绝对不会在孟知锦面前说出来的,不然这个大姐姐日后一定会拿这些说事来打趣她。 孟知锦看了一阵儿孟宛姝,心下终于是心情好了些,声音都放柔了:“你为何会让我别怪你?我怪你什么呢?” “怪我没有当时找人来救你,”孟宛姝吃了一口糕点,眼眶里涌上一些泪意,吸吸鼻子哽在了嗓子里,头都不抬,“怪我宁愿在一旁看着,也没有上前去拖延拖延时间,害你受了言语之辱。” 孟知锦心中也点点酸意。 她冷硬的眼眸像是寒冰一般融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不会的,我要谢谢你没有去叫人,让别人见到我如此狼狈一面。” 孟宛姝听她这样说,心中也高兴,脸上的笑容微微扬起,下一秒又假正经起来:“哼,知道就好。就这,我来吃几块点心你都不让。” 第八十二章:合情合理 “我可没有不让啊。”孟知锦把几盘点心朝着她的方向推了推,“今天吃完再走。” 孟宛姝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舒心了些。 “大小姐,” 外面的丫头匆匆踏进来,神色有些古怪,“二房的几个姨娘来了,说是…”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看一眼孟宛姝,弱弱道,“让三小姐赶快回去。” “回不回去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孟知锦觉得荒谬,“请进来看茶。” 丫头应下。 孟知锦这才转头又去看孟知晓,挑眉:“这就是没欺负你?” “我懒得计较,”孟宛姝耸耸肩,“这要是依着我以前的脾气,轮得上她们教育我?不过是我爹,他新鲜劲儿没过,护犊子护得很。” 孟知锦了然地点点头:“你爹真是个人才。” 话说着,一股扑鼻的香味儿便传进了屋,二房的两个姨娘优雅地推门而入,浓妆艳抹,身材微微有些丰腴,却带着一股诱人之意。 她们神色看上去十分平静自在,其中一个和进了自己屋一样,肆意打量,还不忘垂着眸讽刺地笑,颇有些不速之客的样子。 “两位姨娘怎么突然来了?”孟知锦起身,浅浅靠在软塌上,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漫不经心道,“按着规矩,不应该和二伯母一起来么?” “哟,这便是大小姐吧?”徐氏夸张地啧啧两声,打量着道,“果真是貌美如花,和画儿上的女子一样,京城的传言确也是真的。” 徐氏长得更成熟一些,透着一股风情,说起话来的嗓音也是夹着嗓子,不难看出平时是如何拿捏孟颂年。 “多谢徐姨娘。”孟知锦淡笑着应下,“坐吧,喝盏茶。” 徐氏和王氏顺势而坐。 王氏比起来似乎更温柔一些,年岁也不大,不怎么说话,大多时候只是柔柔弱弱坐在那里喝茶,更稳重点儿,只是眼神时不时会多瞟几眼孟知锦,若有所思地转头。 徐氏眼尖地瞧见了孟宛姝坐在那里吃点心,头都没转一下,有点儿窝火,表情都变了:“呀,姝姐儿,怎么都不知道和长辈行礼啊?” “有什么好行的?”孟宛姝懒懒道,“平日里在我父亲面前装一装我也能理解,这时候还要扮老好人——怎么,你嫁进来之前是个戏子啊?” “你——”徐氏一拍桌子就要恼,“不怎么说话呢?” “不爱听就滚啊,”孟宛姝也火了,“真是委屈你了在我们孟家当个小小妾室。” 徐氏气得脸涨通红:“小心我和二老爷告状!让你去祠堂面壁思过!” “去呗,”孟宛姝依旧不转头,吃着点心悠悠回了一句,“你都没写进孟家的族谱,想面壁都没身份进去。” 孟知锦在一旁当哑巴,细细观察了面前这二位新人,越看越觉得这徐氏还是有点像纸老虎的,不太会吵架,能被孟宛姝气成这个样子,也没多大战斗力。 相反王氏倒是不说话。 “徐姨娘别说了,”半晌,孟知锦终于开始打圆场,扬着笑容道,“宛姝不懂事儿,何苦和她计较?不知二位来是所谓何事?” “哎呀,大姑娘见笑了。”徐氏变脸很快,立马就转头也笑,“二老爷说过,他把宛姝惯坏了,都不懂礼数,郭姐姐呢,平日也忙,也就只能我和王妹妹一起管管三小姐了。” 哦,原来是这样。 孟知锦想了想,郭氏也不忙吧?府中上下事情也都是由孙氏操劳,她不过也就是忙些自己苑里的琐事,估摸着也就是孟颂年随便给这两位新妾室的“权利”,好让她们觉得自己十分厉害,在孟府也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男人嘛,好像都是自尊心比较强。 哪怕这些只是妾室,也想要装一把。 孟宛姝冷笑一声:“我娘都没说我什么,你们算老几?” “姑娘莫要生气,”王氏终于开口了,温柔道,“我们也不是说要强制姑娘回去,只是你一直在这里叨扰大小姐也实在是不太好,想来大小姐也不方便。” 说着,她边看向孟知锦,眨了眨眼看,“是吧?” 孟宛姝也侧头看她。 “还好吧,宛姝待的时间并不长,也能给我解解闷。”孟知锦才不顺着她的话说,故意道,“我还挺喜欢的。” 王氏表情僵了一瞬。 黎大小姐不是说这姐妹俩关系不好吗? 不过她立马反应过来,转而又说:“就算大小姐愿意,三姑娘也不能这么不懂事,多少会影响大小姐看书的。” 孟宛姝吃东西的动作慢了点儿,有些犹豫,转眸瞥一眼王氏,后者神色从容,表情倒是也真诚,不像是讽刺。 她心下舒服了点儿,不情不愿地放下甜点,起身道:“也罢,本来我就该回去了,你们不来我也要走了。” 王氏笑容更甚:“三小姐真是动懂事。” 她好像很会哄人,孟知锦忍不住也多看了她几眼:“我还是头一次见宛姝如此听话。” 王氏福身,很是谦逊:“大小姐谬赞。” “这疯丫头,看我等等不和二老爷告状!”徐氏怒气冲冲转头就走,桌子上的茶一口都没动,甚至还冒着热气。 徐氏大约是气疯了,都没有和孟知锦打招呼,倒是王氏,乖巧地行了礼:“那我就带着三小姐回苑了,这些日子实在是有劳大小姐。” 孟知锦垂眸看了她半晌,笑了:“姨娘不必客气。” “这茶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喝,”王氏抬眸,意味深长留下最后一句,“来日方长。” 说着,与孟宛姝一前一后离开了屋。 佟春觉得奇怪,走上来皱着眉道:“这是唱哪一出戏?” “这个王氏,你查过了?” 孟知锦笑意渐失,“干净吗?” “是奴婢去查的。”佟夏收拾了残局,应道,“底细没什么问题,家道中落,被迫从家族中出来谋生,长得实在漂亮,二老爷一眼就相中了,买了身契才带回来的。” 听上去好像合情合理。 孟知锦思索了一阵儿,不由自主看向她方才坐过的地方,道:“再查查看吧,我总觉得不简单。” “有吗?” 佟春挠挠头,“还好吧?奴婢倒是觉得她比徐姨娘聪明许多,那个徐氏才应该查查,敢这么和三小姐吵,不太像是家族没落的样子…” 孟知锦眨眨眼:“依你所言,那就都查查。” 第八十三章:刘氏小产 一眨眼,十一月就到了。 天气微微冷了些,京城的早晚温差也着实有些大,孟家一行人都已经开始穿上了厚衣裳,没事儿都不怎么愿意出门。 刘氏依在软塌上昏昏欲睡,一手还抚着肚子,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些,略略丰腴,打了个呵欠就快睡着了。 孟知晓此时进了屋,慢条斯理坐下,看了一阵儿刘氏,这才开始脱下了外衫,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着看。 大约一炷香的光景,刘氏才睁开迷离的双眸,眼前一片昏黄,缓了一会儿才看清楚面前的女儿,沙哑着嗓音道:“晓姐儿回来了。” “姨娘醒了?”孟知晓抬眸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眸翻了一页书,“我刚给父亲和母亲请了晚安回来,您怎么不去床上歇着?” “没事儿,”刘氏坐了起来,婢女贴心地上前倒了杯热水,点了熏香,“自从有了身孕,我总是不分场合地困乏,这些日子也尤其明显。” 孟知晓“嗯”了一声:“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正常的,”刘氏哑叹,“我怀你的时候,也这样,倒是不打紧,过了五个月就好了。” 如今这胎还没过三个月,正是不太稳的时候,她心中没底,一天恨不得检查无数遍。 孟知晓也觉得刘氏有了经验,也没多想,陪着她用过晚膳后才走。 谁知当夜,刘氏睡着睡着感觉身下一片湿滑,腹痛难耐,紧接着就是剧烈的阵痛,尖叫出声。 丫鬟们冲进来时,刘氏身下一片血迹,顺着床榻流到了地上,鲜红一片。 霎时,整个孟家都乱成了一锅粥,呼救声响彻府邸,一时间,府里灯火通明,都奔着春喜苑而来,立马请了大夫来,孟康年派人快马入宫去寻太医来诊治。 孙氏披着外衣站在孟康年身侧,素着一张脸,略带些困意,只是还强撑着等里面的消息。 刘氏一开始还在尖叫,到了后来就是嘤嘤的哭泣,还能听到她小声祈求太医保孩子。 孟知锦也套了衣裳站在门口,蹙眉,略略撇头去看了一眼不远处啜泣的孟知晓,这个二妹妹哭得眼都肿了,焦急的不得了。 怎么回事儿?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先走出来的是宫中的当值太医,擦着手上的血痕摇头,走上前在孟康年面前回禀:“孟相,夫人大出血,这孩子是没有了,唉——” 孟康年一下子恍若老了好几岁,沉沉叹气:“怎么回事?” “夫人体内有少量麝香,不知是吃食中混进来还是香薰中,再加上年纪也不小了,这胎本就来之不易,胎心微弱,想生下来也难。” 太医毕恭毕敬道,“就算没有麝香,生下来的胎儿也会体弱多病。” 孙氏也有些不忍:“那她身子还好吗?” “不太好,“太医如实回答,“待微臣开些方子,调理几个月,怕是才能回过来,现在实在是太过于虚弱。” 刘氏年纪也不小了,这么一来自然是折腾了半条命。 孟康年摆摆手,叫人送太医和大夫出门,兀自站了半晌,看了看孙氏,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难过。 孟知晓在身后把太医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怨恨地看着所有人,矛头指向了孙氏:“你为何要害我娘?” “我?” 孙氏莫名其妙,“怎么就是本夫人害了?” “那不然呢?”孟知晓满脸泪痕,咬着牙道,“不是你就是孟知锦!你们不就是怕我娘生了少爷抢了孟知青的东西吗?” “放肆!” 孟康年怒气冲冲,“晓姐儿!不许瞎说!” “爹!” 孟知晓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他,手指着春喜苑的屋门,颤抖道,“我姨娘还在里面躺着啊!是孟家的子嗣没了啊!您怎么不辩是非?” “晓姐儿,”孙氏哑叹,“我知道你是太过于悲痛才胡言乱语,回去歇息吧,此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我不信!” 孟知晓吼道,“不是你?那就是孟知锦!” “关我何事?”孟知锦站在屋门外,挑眉道,“你有证据吗就在这里乱扯?你亲眼看见了?” 太好笑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孟知晓抹了把眼泪,哽咽,“你讨厌我就讨厌我,冲着我来啊!那也是孟家的骨血,你好恶毒的心!” “….” 孟知锦真是服了,“你都说了那也是孟家的骨血,也有我的血,我怎么会害这个孩子?我娘身为当家主母,又怎么会为了一己私利去害人?” 孙氏什么都没说,只是略带怜悯地看着孟知晓,语气放柔:“晓姐儿,回去歇息吧,明日母亲一定彻查。” 孟知晓哭着,还是不愿意走,孟康年朝着她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几个丫头立马哄着孟知晓从春喜苑出去,恨不得是架着她让她离开。 “佳敏,”孟康年转眸交代孙氏,“明日好生来安慰一下,别让她想不开。” 孙氏点点头:“好。” 孟知锦走上前,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眯着眼睛道:“父亲母亲,这件事情定不会那么简单。刘姨娘体内怎么会有麝香?定是有人故意加害。” “是,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是谁。”孙氏垂着眼眸,想了半天,叹气,“罢了罢了,明日再说吧。” 这场闹剧以刘氏小产而结束。 . 翌日 府中上上下下所有人都顶着大黑眼圈,打着呵欠,没有人昨天晚上能睡好。 周氏一早听闻这个噩耗,更是气得头晕眼花,整个人瘫在床上我唉声叹气,直说孟家无福。 刘氏小产一事自然也传到了二房那里,孟颂年有点幸灾乐祸,但是面上儿还是装得十分痛苦,忙不迭就去大房那边看热闹。 孟知晓一大早天还没亮,便已经出现在了正厅,满脸怨恨,素着一张脸就在那里跪了好几个时辰。 美曰其名,要让孙氏付出代价。 下人们都惊呆了,止不住地窃窃私语,不敢大声说话,只好开始妄自揣测。 最后传到孟知锦耳朵里时,谣言已经变成了是孙氏看不惯刘氏有孕,害怕她的孩子以后与孟知青争,所以设计让刘氏小产。 太荒谬了。 孟知锦听了这话气急反笑:“传这些东西的人不动动脑子么?刘氏就算生个男丁又能怎么样?等他长大了知青早就自立府邸出去独住了,能抢到孟家的什么?” 第八十四章:瓮中捉鳖 孙氏身边来传话的嬷嬷也都直摇头:“谁说不是呢,大家也不是傻子。夫人怎么会因为这点儿事情出手。” “孟知晓真是疯了。” 孟知锦草草上了妆就往孙氏那里赶,还没过去就听见了女子的啜泣声,还不忘喊着让夫人一命抵一命。 下人们不敢看笑话,但是也觉得十分好奇,垫着脚尖去望。 “看什么看!活儿都干完了?”佟春上前斥责,“不想待了是不是?” 下人们连忙缩着脖子跑了。 孟知锦快步踏入了苑,冷冷地站在了她面前:“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和你娘一样恶毒!”孟知晓头都不抬,说的东西都十分没影儿,“到底是谁的主意?害我娘失了孩子?” “不是都说了会查吗?”孟知锦蹙眉,“你找到什么证据了吗?就一口咬定是我们大房做的,这锅这么容易扣?” 孟知晓恶狠狠道:“整个府上上下下能干出来的不就是你们吗?还能有谁?这胎碍了你好弟弟的路,所以才做这种下作的事情!”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孟知锦微微俯身,勾起她的下巴,“如若不是呢?” “不可能不是!” 孟知晓喘了口气,想起了前些日子刘氏总是动不动就说犯困,大概那会儿就有了征兆,只是她没有在意。 孙氏推开了屋门站在了台阶上,神色略略带些倦怠,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萎靡,淡淡道:“晓姐儿,你还有没有点儿规矩?在我这里一早就撒泼,怎么?当我没脾气?” 嬷嬷十分有眼色,也提高了声音:“来人啊,把二小姐带回去,请个太医来,这莫不是失心疯了。” 丫头们连忙全都上前把她扶起,连拉带拽。 “你是当家主母又如何?”孟知晓不甘心地挣扎,说的话也十分难听,“你做过的事情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孟知锦不耐地朝着佟夏使了个眼色,佟夏立马反应过来,几步跨过去,怒道:“还不快让她闭嘴?” 那几个丫头顺势把孟知晓的嘴捂住了。 孟知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唔唔”地叫喊,看上去十分没有安全感,一副要吃了她们母女俩的样子。 “带下去。”孙氏摁了摁额角,摆摆手,“最近别让她出来。” 嬷嬷应下:“是,老奴亲自看着。” 孙氏点点头,转眸去看孟知锦:“锦姐儿,你进来。” 孟知锦跟着进了屋,坐下了才发觉孙氏软榻上的小桌上摆满了证词口供,零零碎碎好几页。 “母亲已经在查了吗?” “我找人去挨个问了刘氏吃的药是有什么,”孙氏打了个呵欠,喝了口茶,“你瞧瞧。” 孟知锦接过,仔仔细细看了几眼。 该查的都查了。 吃药剩下的药渣,还有太医院开的方子,都没什么问题,十分正常。 下人的口供也完全对得上。 那就奇怪了,麝香还能好端端地自己就跑到她体内了? 佟春思衬了一阵儿,带了些试探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刘姨娘是故意的?” “故意的?”孙氏看她一眼,“拿孩子来做赌注?那还不如直接生下来,老爷也会多去看看她。” 自己害自己的孩子,这太少见了。更何况刘氏早就想自己要个男丁做依靠,不可能为了短暂的宠爱弄掉腹中胎儿。 孟知锦支着头看证词,微微有些出神,眉头轻皱,美眸一片疑惑。 好像哪里怪怪的,但是一下子又说不出来是哪里怪。 孟知晓的反应说正常也正常,但是有点儿浮夸了。孟知锦实在是太了解这个二妹妹了,一向稳重自持,情商也高。刘氏的孩子没了,她反而没有去求父亲做主,只是一味地将矛头对准了孙氏。 对准孙氏,也就是对准了孟知锦。 她脑中慢慢浮现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但是又有点儿不太去敢细想。 不太可能,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孟知锦心下一紧,转头去问佟夏:“二小姐最近出门了吗?” “没有吧,”佟夏想了想,“自打小姐您上次在船上失足落水后,老爷就不许姑娘们擅自出府了。二小姐一向也不喜外面的热闹,所以不曾见常出去。” 孙氏把茶杯放下,有些疲乏:“你觉得是有人让二姑娘这么干的?” 这..也有点荒谬了。 真的会有人去害自己未出世的亲弟妹吗? 屋里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 在孙氏那里待到了快午膳,孟知锦与她分析了半天,却也没有查出来什么,想了又想,孟知锦觉得突破口还在这个二妹妹身上。 刚出了苑,她往后苑走了几步,感觉身边一直有人在偷偷看自己,身上毛毛的,心中很是不安定。 孟知锦脚步放慢了些,直到过了小桥才猛然回身,看见了一件白色的衣裙一角,轻轻在空中飘过,藏在了树后。 空中弥漫一种莫名的香味,有点儿熟悉。 不知道在哪里闻过。 佟春看她突然停下了,有些奇怪:“大小姐,怎么了?” “没事儿,”孟知锦漫不经心又看一眼那片若隐若现的衣角,嗓音略略拔高了点儿,“不是找到了证据吗?就在春喜苑里,等用过了晚膳,咱们就去拿。” 佟春佟夏俩人一脸狐疑:“啊?” 孟知锦朝着她们摆摆手,理了理衣袖,转身离开:“走吧,别耽误了事儿。” 树后面的人僵在了那里。 夜深了。 孟府又安静了下来。 春喜苑门口却有个人影,来来回回在一侧踱步,像是在思忖该不该进去。 直到不远处有细细的脚步声传来,这人才立马小心翼翼地闪身而进,直奔着正屋去。 “干什么呢?” 一道细细的女声略带些俏皮地响起,紧接着,佟春佟夏二人扑了上去,死死摁住了此人,面罩一揭,震惊了在场诸人。 是孟颂年的新欢王氏。 “王…王姨娘…”佟春愣住了,一瞬间以为是抓错人了,“你怎么…” “哟,真是您啊。” 孟知锦身披玄色外衣,笑眯眯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颊,“我就说今日那香味儿怎么那么熟悉,那天您在我屋里接三妹时,也用的这个香。” 因为这个味道确实挺好闻的,有点淡淡的花香,孟知锦以前记着黎芸很喜欢用,所以多少留意了些。 春喜苑其实今晚都没人在,刘氏和孟知晓都被带去了孟知锦的苑子里,来了个瓮中捉鳖。 第八十五章:全盘托出 王氏看上去也很是淡定,被抓了现行也没有恼火,瞥一眼佟春死死抓着的衣角,不重不轻地推开:“什么人也敢碰我?” 佟春不知为何,还是多少有点害怕这个笑面虎王氏,愣愣地松开手,站到了一旁。 “姨娘不解释一下?” 孟知锦顺手坐在了春喜苑的椅子上,上上下下打量她,“不知这么晚了,不陪着侍奉二老爷,反而跑到我爹的妾室住处,所谓何啊?” “你也知道我不过才来了不到一个月,”王氏垂着眼皮,淡然自若,“我晚上想散散步,无意踏入。” “哦,”孟知锦看看她四周,笑道,“一个侍女都不带?” 散步散步,怎么走才能散到这里? 王氏抚了抚发髻,抬脚就要离开:“夜深了,我先走了。” “若是王姨娘就这么走了,那我可是要和祖母好好说道说道了,”孟知锦头都不转,像是自言自语,“祖母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氏果然停住了脚步。 “我要是你,我定然现在就会全盘托出。”孟知锦笑意渐敛,手中拿着手帕来回把玩儿,“想办法捂住我的嘴才是最重要的。” “姑娘说的我不懂。” “不懂?” 孟知锦哼笑一声,不屑地勾唇,“王姨娘可要三思啊,只要走出了这苑,我可就明日全部告诉祖母——想必我祖母办事的风格你也略知一二,到时…” 王氏微不可查地蹙眉:“你威胁我。” “是啊,就是在威胁。”孟知锦坦然道,“我还知道,你家道中落,应该还有个不大的妹妹吧?这妹妹今年几岁来着?” 佟夏笑着接话:“回大小姐,刚刚过了九岁生辰。” 王氏的脸都绿了。 “啧,才九岁啊。”孟知锦转头看王氏,莞尔一笑,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玉镯,轻轻晃了晃,在油灯衬下,更加明亮。 “你做了什么!” 王氏这才恼了,整个人一下子像是暴怒的小狮子,疯了一样的就要冲上来,气得浑身颤抖,“你在哪里找到她的!” 孟知锦神色自若地看着她发狂,冷静道:“你以为黎芸真的会好好护着她?” 王氏怔住了:“什么…” “你可知,我是在哪里找到你妹妹的?”孟知锦叹气,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略带怜悯,“没有费丝毫力气,若不是佟夏发现得早,你妹妹应该已经被青楼的几个老鸨拐走了。” 那老鸨可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尤其喜欢这种小小年纪就找不到家,被家中人抛弃的小女孩,岁数不大,调教起来也容易。 其实孟知锦一开始是不知道王氏是黎芸的人,只是太巧了,王氏的行事作风,其实与黎芸很是相像,二人总是有种若有若无的相似感。 她身上的香料味儿,太浓了。孟颂年喜欢木香,徐氏身上的味道一闻就是为了投其所好而沾染上的。 王氏则不同,香味与黎芸的喜好一样,要么是巧合,要么就是常年进出黎芸的闺房从而影响到她。 黎芸用的香比较少见,孟知锦见识过。上一世她没少闻。 孟知锦不过轻轻诈了一下王氏,后者便脸色全变。 她的妹妹也确实是被黎芸拿捏着,只是黎芸不知是不是太心高气傲了,也没找几个得力的人去看管,才让那小姑娘抓到机会跑了出去,恰好让出去查东西的佟夏装了个正着。 彼时,她正好拿到了王氏有个亲妹妹的信息。 王氏眼眶一下子含了眼泪,可怜兮兮道:“大姑娘,你别伤害她,求求你了,她还小。” “我们姑娘已经把她好好安置下了,”佟春看她这哭泣的模样,也忍不住心下一酸,“你只要把事情交代清楚,定然会把妹妹还给你。” 孟知锦抬了抬眸,笑:“王氏,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大善人。我救下你妹妹纯粹是怕你不安分,若是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你妹妹自然会去她该去的地方。” 王氏咬着唇:“我已经够苦了,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我希望你答应我,让我妹妹不要陷入危险之中。” “自然。” 孟知锦哑叹一声,努努嘴,“说吧。” 王氏垂下眼睫,紧紧皱着眉,一副不想回忆的样子:“我家在江南。五年前,我家里出了事,做生意的银子全没了。我爹娘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孟知锦眼眸暗淡了几分。 “我拼命护下了我妹妹,沿着京城的方向爬过来…” 王氏苦涩地扯唇,“我有几分姿色,摆摊也有人愿意照顾生意…” 说着,她眼睛里掉出一颗豆大的眼泪,“有一天,黎家的大小姐找到我了,我是真的…真的以为她善心大发,想要救我们姐妹。” 黎芸一开始总是排人去照顾她的生意,她太开心了,以为真的遇到了好人。直到后来,妹妹进了一趟黎府,就再也没出来过。 王氏吓傻了,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发了疯似的往黎家跑,黎芸身边的大丫鬟把她带到了黎芸的闺房——妹妹还是不在。 她那是第一次见到黎芸不笑的样子。 从前黎芸总是笑意满满地去她摊前买东西,笑着说:“王姑娘,昨日的梅花糕十分香甜,今日我还想多买点。” 给银子也很大方,总是给得很多,也不让她找,抹着眼泪很同情地说:“你和你妹妹不容易,我实在是看不得这些。你下次忙的话,让你妹妹来黎府找我,我可以教她习字。” … 孟知锦听着听着觉得这场景就和发生在眼前一般,太有画面感了,都能想象出来这黎大姑娘一脸心疼的抓着往王氏的手关怀。 王氏才二十出头,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直以为遇到了好心人。 “我那次去黎府找妹妹,”王氏哑着嗓子,眼泪簌簌掉,哽咽,“黎大小姐里屋都不让我进去…她的婢女说——” 她苦涩地扯唇,“说我不配。” 佟春神色复杂:“有什么不配的呢…你家道中落前,也是养在闺中的千金..” 王氏默然了半晌。 她买的梅花糕,也在黎府的角落里找到了,全部已经都长了绿色的霉,繁霜冷着脸嘲讽:“狗都不吃。” 黎芸居高临下坐在软塌上,喝着热茶,轻飘飘道:“想救你妹妹啊,那就给本小姐做件事儿。” 第八十六章:罪魁祸首 受人胁迫,王氏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了妹妹的安全,只好先同意了下来。 “你是怎么被我二伯看上的?”孟知锦皱眉,“她给你的身份做了假?她哪里来的权利?” “我不知道。” 王氏摇摇头,“她说她有办法。我一开始不愿意嫁给二老爷,但是为了妹妹,我别无选择,好在,二老爷和二夫人对我一直都很好。” “她让你做什么?”孟知锦问,“害我姨娘的孩子对黎芸有什么好处?” “真的不是我害的,”王氏连忙解释,“我做不出这种事情,她一直威胁,我没办法昧着良心害一条命——后来,黎大小姐说,让我把药给孟家另一个人,那个人去做。” 孟知锦沉思片刻:“没有和你提过是谁吗?” “没有,她也不是全然都信任我。”王氏低下了头,“我和她说,我没那个胆子。” “你们如何接头?” “我并未见过那个人的相貌。”王氏想了想,“联系的方式只是在后苑树林里扔一块帕子,会绣着消息。” 孟知锦笑了笑:“那你今日为何会来春喜苑?是不是白日听到我说的了?” “对,”王氏有些羞愧,“我当时就在树后面,正扔下帕子,听见你说春喜苑,我害怕真的有东西,便想着快你一步找到。” 她知道八成是假,但是那二成王氏也不敢拿去赌。 “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突然,孟知锦变得松弛下来,说话也柔了几分,语气中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唤吴思雨。” 她犹豫了下,轻轻道,“妹妹叫吴思雪,她生在一个大雪天。” “很好听。”孟知锦颔首,想了想,道,“你妹妹如今一切安好,你也看清了黎芸的真面目,如果你愿意听我的,我保你和你妹妹这一世无忧。” 吴思雨定定地看了半晌孟知锦,道:“你与她不和?” “很显然是的。” 孟知锦点头,“我们之间的东西纠缠的很多,说不清。” “我怎么相信你呢?” “你只能信我。”孟知锦扯了扯唇,神色平静,“我并不是想让你做出选择,你现在只有我可以去相信。” “我想见见我妹妹。”吴思雨小心翼翼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孟知锦耸肩,“其实她现在过得不错,那丫头吃喝不愁,你大可放心。想见也行,但也要让本小姐看见你的诚意吧?” 吴思雨心中苦涩:“你说。” 孟知锦莞尔。 . 繁霜匆匆推开屋门,直奔着软塌去,福身道:“姑娘,吴思雨来了。” 黎芸看了眼天色。 刚刚过了午后,还阴沉着,下着蒙蒙细雨。 算算也差不多半月了,约好的时间也确实是到了。 “请进来吧。”黎芸翻过一页书,漫不经心道,“她瞧着如何?” “小姐放心,没什么异样。”繁霜轻声道,“看来孟家二老爷很疼她,养得珠圆玉润,是享福去了。” 黎芸轻笑一声。 没过一阵儿,吴思雨慢吞吞进来了,看上去也是一如既往的怯生生,十分胆小。 黎芸打量她一番,不耐道:“我说过了,你不要这种表情看人。你进孟府前我找人专门不是教你了么?” 吴思雨这样子实在是怂,黎芸怕孟颂年看不上,愣是把她调教成了看上去有些高冷难接近的样子。 “是,我记下了。” 吴思雨应下了,下跪行礼,“见过黎大小姐。” “起来吧。” 黎芸把书顺手扔过,拿起一杯茶轻轻品了几口,“怎么样?” “刘氏的孩子没了。” “干得不错。” 黎芸这才笑了,“你们配合得很好。怎么样,火烧到孟知锦身上了吗?” “二小姐已经连着闹了好些天了,”吴思雨如实回答,“大夫人很生气,把她关进了苑。” 黎芸心下啧啧称叹。 这孟知晓还真能豁出去。 “孟知锦呢?” 吴思雨想了想,道:“大小姐十分恼火,一直在查此事,但是效果甚微,与大夫人起了些争执。” 黎芸思忖片刻:“还有呢?” “…没有了。”吴思雨心跳十分快,但是她努力抑制住紧张,直视着黎芸的眼睛,放缓嗓音道,“老夫人也晕过去了,和大夫人闹些不和。” “不错,”黎芸点点头,“孟家只要变成一锅粥就行。” “那…”吴思雨突然道,“我可以见见我妹妹吗?您说过,这件事情结束后可以让我看看她。” 繁霜轻咳一声,看向了黎芸。 那孩子跑出去之后,还没找到呢。 黎芸神色不变,呵呵一笑:“不急吧?” “可是您明明说过…”吴思雨愈发确认了孟知锦说的是真的,有些恼火,“是您答应过我的啊,不能说话不算话吧,我妹妹对我来说是什么…” “好了!”繁霜有眼色地怒斥,“嚷嚷什么?我们家姑娘答应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跟你说你妹妹过得很好,你非要见什么见?你怕我们对她不好?” 黎芸抬眸,也看了过去,唇角似笑非笑勾起:“你不会是这么揣测我呢吧?” 吴思雨连忙磕头,泪眼婆娑:“我怎么敢啊?只是我与雪儿相依为命多年,她胆子不大,我怕她见不到我害怕——” “好了好了,”黎芸笑叹,起身把她拉了起来,一脸同情地看着吴思雨,“我知道你想要见你妹妹,只是还有一件事情你没做完呀。” “…什么…”吴思雨惊讶,“我没有再答应你别的事情了啊!” “别急,”黎芸笑意盈盈,“咱俩呀,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现在得到了好处,就想下去吗?你不怕我去把你做的好事都告诉二老爷吗?” 她眨了眨眼睛,“这不太好吧?如果传到了刘氏耳朵里,她胎刚刚没了,知道你是罪魁祸首,能放过你吗?” 吴思雨快被她这副嘴脸惊呆了:“我没有做那种丧良心的事情!我只是把药给了另一个人而已!” “有什么区别呀。”黎芸摸了摸她略带凉意的脸颊,柔声道,“在刘氏眼里,只是你一个人做的,因为她不会猜到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 吴思雨说不出话来了。 “好了,别这副样子,我也不会亏待你。”黎芸思索了一阵儿,道,“这样吧,你帮我杀了孟知锦,怎么样?” 吴思雨快吓哭了,颤颤巍巍跪在地上求饶:“我真的不敢啊!” “哎呀,我开玩笑呢。”黎芸笑出了声,“你真有意思。” 第八十七章:感同身受 她更想把孟知锦留着自己杀,怎么会让面前这个胆小如鼠的人下手。 吴思雨被她的恶趣味惊呆了,跪在地上出了一身冷汗:“黎大姑娘..” “怎么了?”黎芸微微弯腰,与她平视,神色满是戏谑,“吴姑娘怎么吓成这样啊?” 吴思雨垂下了脑袋,整个人瘫软在地,不停地喘着粗气,汗流浃背。 “言归正传,”黎芸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起身坐回了软榻上,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刘氏的孩子没了,嫁祸给孙氏,这只是第一步。我要你牢牢抓住孟家二老爷的心,你能做到么?” 这个不算难。 孟颂年脾气不难揣摩,短短一个月,她就已经知道这个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无非就是对他言听计从,娇柔可爱,温顺大方的。 自然,加上一点点自己的性子那是最好不过的,比如吴思雨这种略略装出来的高傲冷淡。 男人们更是爱得不得了。 “抓住心,然后呢?”吴思雨抬头,带着哭腔道,“你难道要我一辈子都在孟家后宅过日子吗!” “也不一定,”黎芸哑叹,“等孟知锦及笄吧,到时候说不定你还不舍得离开孟颂年了呢。” 说罢,她恶趣味地笑。 吴思雨满脸涨得通红:“那我妹妹,我妹妹呢?” 黎芸的笑意淡了些,繁霜见状,走上前居高临下看她:“想让你见的时候自然会让你见,吴姑娘这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快些回去吧,别让孟家起了疑心。” 吴思雨咬着唇,心中满是怨恨,却什么也不敢说,只是唯唯诺诺应下,起身踉跄地扶着门框离开。 待她走了,黎芸这才开口:“那小丫头片子没找到?” “没有,”繁霜压低了嗓音,“找了好些日子了,下面的人说要么是被卖了,要么是被老鸨带走了,难说。” 黎芸风轻云淡“嗯”了一声,浑不在意:“既然找不见了,那就让她别出现在天阙。” “奴婢知道。” . 刘氏清醒后,知道失了孩子,整个人成天窝在屋子里郁郁寡欢,再也提不起一丝兴致,平时还喜欢往老太太那边跑,这些日子也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孟康年知道她难受,这几日连着晚上都来她这里用膳,还不忘宽慰她几句:“吃点儿东西吧,也要顾念着身子。” “老爷丝毫不在意我们的孩子吗?”刘氏神色带着怨怼,坐在饭桌另一侧咬着牙哭,“是不是只有夫人的孩子算是孩子?我的就不是孟家的种?” 为什么这么浑不在意。 “瑛儿,”孟康年放下了筷子,沉沉叹气,一双苍老的眼眸略略下垂,眼眶里都是红血丝,看上去十分疲惫,“大夫人已经在查了,很快就会有眉目。我不是不在意,但是你的身体才是眼下最当紧的。” 刘氏“哼”了一声,抹去眼泪,端起碗狠狠吃下一口米,脸色涨得通红,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二人就这么沉默寡言地用完了一顿饭。 快吃完时,孟知晓来了,瞧见爹爹在,也没多惊讶,福身行了礼:“父亲。” “晓姐儿来了,”孟康年看了她一眼,指指椅子,“坐。” 孟知晓顺势而坐。 刘氏看见她就和看见菩萨一样,草草咽下口中的米饭就去拉孟知晓:“怎么样?有眉目了吗?” “姨娘,母亲说了,这件事情是有人有意谋害,您体内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在的。”孟知晓莫名心虚,都不敢去看刘氏的眼睛,只是裂开了眼神,低声道,“人太多了,查也需要时间。” 那就是现在给不了她说法了。 刘氏失望地转回头,愣愣地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发呆,半晌扔下了筷子:“你们吃吧,我乏了,回去歇歇。” 说着,起身被婢女扶着踉跄离开了。短短几日她一下子消瘦得厉害,背影都透着沧桑。 孟康年什么也没说,过了一阵儿,冷不丁道:“晓姐儿,前些日子你去你母亲那里闹事儿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爹爹恕罪,”孟知晓低眉顺眼道,“当时姨娘刚失了孩子,我也难过,一时间鬼迷心窍,就想着是夫人和大姐姐做的,这才做了糊涂事。” 孟康年看了看她:“罢了,你知错就好。” “女儿已经知错了。”孟知晓声音更加紧张,“夫人已经罚了我闭门思过,前个儿女儿也去像母亲请了错。” “那就好。” 孟康年拿起手帕擦了擦嘴,j突然叹了口气,“你姨娘的这个孩子没有就没有了吧,本来她年纪也不小了,有这个孩子反而她更操神操力。” 孟知晓捏紧了自己的手帕,面上儿却十分顺从:“是。” “你多宽慰宽慰她。”孟康年起身,扔下了手帕,净过手便走了,“我改日再来瞧。” 孟知晓福身:“爹爹慢走。” 孟康年前脚刚走,后脚刘氏就在里屋又啜泣起来,抱着缝好的孩子衣物哭得泣不成声。 丫鬟们也跟着难过。 从小就服侍刘氏的嬷嬷感同身受她的痛苦,连哄带骗才让拿过那些看了会让人伤神的东西,又点了安神香,刘氏闹了一通才又睡去。 夜深了。 孟知晓站在屋外垂着眸想事情,段嬷嬷把刘氏安顿好了这才小心翼翼出来关上了屋门。 “嬷嬷,姨娘睡下了?” “回二小姐,睡下了。”嬷嬷叹气,下了台阶走到孟知晓面前,抓着她的手,老泪纵横,“二小姐,这真的不是大房干的吗?” 当然不是。 孟知晓心中腹诽。 不过她面上儿却是一副心痛不已的样子:“我也不知道。” 嬷嬷擦了擦眼角:“你姨娘多想要个男丁你是知道的,如此突然没了,还找不到罪魁祸首,真是——让她怎么活呀!” 孟知晓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心脏处一抽一抽地疼,转眸回避道:“我知道,不早了,我也先回去歇息了。姨娘这边还要请嬷嬷好生照顾。” “自然,老奴知道。”嬷嬷拍拍她的手,关切,“二小姐,您的神色也不太好看,怕是这几日也受了惊吓,定要好好休养呀!” “嗯,我记下了。” 孟知晓点点头,转眸看了眼映雪,“走吧。” 主仆二人出了刘氏的院落,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映雪十分不安:“小姐,你说,夫人会不会查出来?” 第八十八章:恍如隔世 “查什么?” 孟知晓瞧了眼身边黑压压的景色,压着嗓音道,“再查什么也只是能查到二房的王姨娘罢了,和咱们有何关系?” 谁会相信亲女儿会害自己的母亲呢?孙氏能想到吗?又或者是孟知锦能想到? 这种荒谬的想法说出去不就是会让人笑掉大牙吗? 映雪沉默了下来,不说话了。 孟知晓垂着眼皮,一下子心头也很是难受。 这些日子她过得也很痛苦。 黎芸让她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孟知晓是真的很不愿意。且不说刘氏是她的亲娘,就说这一胎来得确实不容易,刘氏本来就年纪不小了,这孩子就是意外之喜,如果是个男孩儿,那更是不得了。 孟知晓果断拒绝了。 黎芸会拿捏人心不是吹的,她只是三言两语就挑拨的孟知晓心下微微犹豫。 她说:“是个男孩儿又能代表什么呢?孟康年只看孟知青,只重视正房的孩子,生下能怎么样?不也是庶出,与其留在孟家跟在孟知青后面当狗,还不如不出生。” 这话难听,却说到了孟知晓的心坎里。 孟知晓与孟知锦年岁差的不大,只小大几个月而已,却因为不是嫡出,待遇与孟知锦的天差地别。 打从记事,她就知道自己是不同的。 因为周氏和孟康年的偏心,导致世人只知孟知锦,从来不知她。 可是孟知晓自诩自己也是十分出色的,不比她差… 黎芸瞧见她动摇了,心中暗笑,面上儿继续攻心:“再说了,孙氏会允许这个孩子长大吗?能威胁到她孩子的人——” 她摇着头叹息,装模作样同情道,“知晓妹妹,你好好想想,我是为你好的,也是为你娘亲好。” 孟知晓神情恍惚地回府了,当她看见刘氏那样宝贝她的肚子,她心下多多少少会有不忍,但是什么都没说,忍着心痛下了药。 日复一日,从刘氏发现自己有孕的第一天起,这药混在饭菜里毫无察觉地一日一日让她吃下,直到那天的深夜,突然大出血,孩子没了。 孟知晓当然知道是谁和她打的配合,也知道她该如何做。 顺着黎芸的意思,先不分青红皂白污蔑给大房——孙氏和孟知锦。 毕竟她们确实有理由谋害。 … 这几天就像是闹剧一般。 孟知晓乏得很。她心中很清楚,孙氏找不到确凿的证据,这都好几个月了,她收尾收得很漂亮,黎芸和五皇子办事也很利索,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她心中松了口气。 这件事情干成了,黎芸也会真正的把她当成自己人,以后路也更好走了一些,最起码比跟着孟家强。 . 孟知锦正在烧吴思雨给的信。 她支着脑袋,看火盆燃着的火星,面无表情全部都扔了进去。 佟夏站在一侧,也盯着那盆看了半天,半晌才道:“小姐觉得二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说得对,”孟知锦淡淡笑了,“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她去害了自己的亲娘,即使我们心中有这样的猜测也没什么用。” 她这些天格外留意孟知晓,所以早早派人天天跟着,结果昨晚的小厮来传话,说了听到的一些线索。 孟知晓主仆二人说谨慎也没有多谨慎,走在路上就提起了这些,也不怕隔墙有耳,但是没有格外透露出什么别的。 “所以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佟夏微微蹙眉,“那王姨娘呢?如何处置?” “这件事情眼下是查不出什么,”孟知锦哑叹,挑眉看她,“没有人会不露狐狸尾巴的。此事抓不住,你以为她就赢了吗?” 亲手扼杀了娘亲肚子里的孩儿,她的弟弟或者是妹妹,这不算赢了吧? 这只能说黎芸的洗脑十分成功,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潜移默化地在孟家伸出了手。 “至于吴思雨,”孟知锦想了想,笑道,“她不是在信上说了么,黎芸下一步让她抓牢二伯父的心,由着她去吧。” 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黎芸是打着什么主意。 不就是想利用孟颂年来挑起孟家内部的争斗和矛盾,至于是什么矛盾,那无非就是分不分家,家产和地产到时如何分,太多了,这要是闹起来,孟家还不鸡飞狗跳啊? 黎芸就是喜欢看这种场面。 “黎家大姑娘到底想干什么啊?”佟春忿忿不平,“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得罪她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捣乱。” 那得罪的可早了。 孟知锦心中暗笑。 她俩的仇恨,这可说不完。 “那咱们要不要提前准备一下?”佟夏蹙眉,“万一二房真的…” “不打紧,”孟知锦摆摆手,“我心中有数。先按兵不动,不要着急,等着孟颂年什么时候真的闹起来,再解决。” 现在再怎么提防说实话都没用,就等着看黎芸怎么把孟颂年玩起来。 .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中旬。 今年的雪相比天阙往年,下得晚了些。早就过了立冬和小雪,却一直没动静。结果一大早就纷纷扬扬开始飘起了雪花。 佟夏揣着个汤婆子往屋里走。刚踏进屋里,地龙烧起的暖意瞬间席卷了全身,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她这才脱了外披,忙不迭往软塌处走,递上汤婆子:“小姐,来捂着手。” 孟知锦懒洋洋蜷缩在桌侧看书,接过汤婆,抬头看了她一眼:“跑什么?脸都红了。” “哎呀,奴婢刚刚从夫人那里过来,正巧听见老爷喜洋洋地说事儿呢!” “怎么了?” 佟春也进屋了,好奇地问了一嘴儿,“什么事儿啊?” “萧二少平了匈奴的反叛,匈奴投降,已经派了使臣准备入京与陛下商谈退兵后的求和一事了。” 佟春“哇”了一声:“那可是好事儿啊!那匈奴岂不是要给天阙赔好多东西!” “何止呢,”孟知锦漫不经心插嘴儿,“估计要俯首称臣赔上黄金白两,还要割地给咱们。” 佟夏更高兴了,笑容满面:“怪不得老爷那么兴奋呢!老爷还说了,萧将军马上就要入京面圣了!” 孟知锦翻书的动作一顿。 算算,她上一次与萧斐然见面,还是天阙的夏季末尾,不到秋天,谁知一别就已经好几个月,都开始下雪了。 萧斐然的样子她都快记不清了。 孟知锦这几个月有意想要不去想这个夏天发生的一切事情,努力把心思落下了孟家的后苑,如今再拿出来细细想想,感觉恍如隔世。 第八十九章:不怒自威 雪一连下了三天。 京城的雪太厚了,听说边关的雪更是厚得走不动路。 百姓们耐心地等着,雪停了后马不停蹄就开始清扫路上的雪堆,直到太阳出来,晒成了水流淌在大路上。 十二月中旬,萧斐然带着萧家大军回来了,人们纷纷站在入京大门迎接,尽管天气很冷,但是百姓们的欢呼声还是响彻天际。商贩们放着鞭炮,撒着梅花,贺萧家二少成功护住了边关的城门。 大军浩浩荡荡进了城门,直奔着皇宫复命而去。 陛下大喜,赏黄金白两,封了萧斐然为正二品御国大将军,给萧家军数不胜数的奖赏,一时风光无限。 至此,萧斐然才彻彻底底立了大将军的足,京城家喻户晓,无人不知这萧家二少成为了最年轻的二品将军。 圣上传来了旨意,要在宫中给萧斐然大办庆功宴,邀请众相携家来一聚。 城中的命妇马不停蹄开始拾掇自家适龄的姑娘,不忘细细交代这萧家二少是如何的英姿飒爽,萧家的门槛是有多么高。萧二少身边并未有妻妾,谁在这时候若是吸得了他的注意,那便是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 京中女眷跃跃欲试。 这日,众人相聚在大殿,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什么风格都有——却是拿捏不住萧二少喜欢什么样的,素日只听闻他流连于青楼,却具体不知他的爱好是什么,所以今天宴会上的姑娘们风格不一,个个儿出挑。 宋儒和张氏坐在皇位与凤位上,淡淡扫视一圈就知道这些姑娘们打的什么心思,却也只是暗自失笑——还是年轻好啊。 萧氏也来了,带着宋笙乖乖坐在侧主位上,多少有点激动,抹着眼泪等萧斐然来。 众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孟知锦坐在下面一侧,稍靠着前排一边,孟家的位置还是相对来说很是扎眼的。 孟家的姑娘今天只来了孟知晓和孟宛姝,孟宛琪抱病并未入宫。 黎芸就坐在对面,笑容满面,打扮得十分素淡,也不想争风头。时不时侧头和交好的小姐们聊聊天儿。 过了一阵儿,门外的太监夹着细细的嗓音喊道:“御国大将军到——” 众人嘘声,都看过去。 大殿的门沉沉地拉开,一魁梧高大的男子身影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缓缓踱步走了进来。 孟知眯着眼睛去看。 他变了好多。 一身玄色常服也掩盖不住卓尔不群的英姿,玄衣墨发,凤目不怒自威。 边关的风雪很是大,比起京城的气候,更是恶劣至极。萧斐然一待就是小三个多月快四个月,成天和风沙打交道,上次还是小麦色的皮肤,这次看来倒是又黑了些。 孟知锦有些愣神,下意识打量他一遍,就去看他的五官。 萧斐然比起从前,眼眸里多了一丝狠戾和冷漠,两弯眉浑如漆刷,有万夫难敌的威风。 少年将军多了一丝成熟和淡然。 他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头,如鹰的眼神轻而易举捕捉到了孟知锦。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一潭深水直淹没的人无处喘息。 孟知锦心下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漫不经心移开了目光,未曾多停留一秒,好像只是看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萧斐然大步跨入正殿,下跪行礼,声线变粗了很多,带着成熟男子的味道:“微臣参加陛下,娘娘。” 萧音柔十分激动,捂着唇就是一个劲儿啜泣,宋笙乖巧地垫着脚尖给她擦眼泪。 “爱卿起来吧,”宋儒笑眯眯道,“你问我天阙立下了汗马功劳,今日是特地为你办的庆功宴,好好放松一番!天阙有你,是上天的恩泽,朕的福气!” 这夸奖实在是捧得太过于高了。 下面的大臣忍不住面面相觑。 这个年纪成名的将军,都或多或少听了这话会飘,从而不把人放在眼里,很容易得罪旁人。 萧斐然只是淡淡一笑,平静道:“臣为天阙,理应如此,实在是担不起陛下这般赞叹。” 宋儒深深地看了他几眼:“来人啊,赐座!” 萧斐然起身,走向台阶跟前的主位,抬眸瞧了眼萧音柔,笑了笑,示意她别担心。 宴会这才开始,宫女们上了歌舞酒菜,一时间热闹非凡。 孟知锦不知心中是何滋味,有点酸酸的。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神色不变。 “小姐少喝些,”佟春弯腰,压低了声音,“别喝醉了闹出事儿来。” 孟知锦摆摆手,懒得回话,支着脑袋一杯接着一杯,扫视一圈儿众人,目光落在了对面黎芸似笑非笑的眼神上。 黎芸对着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孟知锦也回了过去。 “陛下,也不知这萧二少,啊不,萧大将军,有没有中意的女子啊?这眼看着年岁也到了,是否要成家了?” 有个命妇忍不住开始出声试探,“京城这么多好姑娘,不知能不能入眼呀?” 萧家就坐在不远处,萧老爷子闻言,与萧流云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宋儒知道她们什么意思,顺着话扔给萧斐然:“容楚啊,姑娘们都等着呢,你也老大不小了,表个态吧。” 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孟知锦微微抬眸,看笑话一样看过去,却瞧见不远处的男子也盯着她看,瞧着她看过来了,立马移开目光,起身向陛下行礼:“臣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姑娘们失望地扁嘴。 长宁郡主哼笑,插嘴道:“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听到萧二少说这样的话,以前你不是醉香楼的常客么?怎么如今到不近女色了。” 宋珠悦说话难听,众人又看向了萧斐然,怕他生气。 “微臣也只有那点儿爱好了,”萧斐然挑眉,又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居高临下看着长宁,“郡主倒是蛮关注微臣的,不会是…” 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他话没说完,但后面要说的东西大家都能猜到,忍不住发笑。 世人都知,长宁郡主不嫁的原因就是因为萧家大少屡屡拒绝,只爱自己的妻子。 长宁的脸色一下变了。 宋儒摆摆手,倒是没生气:“这种场合,别开玩笑了。” 陛下都打了圆场,自然没人再敢说什么,只当是听了一场玩笑话。 萧老夫人呵呵一笑:“容楚还小呢,有合适的再成亲也不晚,不着急。” 第九十章:再次交谈 萧老夫人倒是不是特别惦记萧斐然成亲的事情,总觉得还早,急不得。 姑娘们都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这场庆功宴办的时辰特别长。 孟知锦略微有了点儿乏意。孟宛姝悄悄地凑了过来,哑着嗓子道:“你累了?” “多少有些。”孟知锦叹一口气,扫一圈在场的人,发觉没人关注这里,又道,“坐得腿都发麻。” “那咱们出去走走?” 孟宛姝笑了一下,“宫中的梅花开了,十分美丽,加之前段时间下了场大雪,更是美不胜收呢。” “好。”孟知锦侧头,与孟康年知会了一声,起身悄无声息,绕到了后殿,与孟宛姝加了一件厚袄,这才出去。 萧斐然虽然在与众人谈笑,余光却一分一秒也未曾从孟知锦那边移开,瞧见她们走了,眼眸一暗,正要也跟着出去,宋意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恭喜萧大将军。”宋意站在了他的面前,举起酒一饮而尽,淡淡而笑,“一举成名,真是让人佩服。” “五皇子也不错,”萧斐然还记着上次他陷害宋衽差点儿没命的事情,懒得给宋意好脸色,语气带些疏离,“承让了。” 宋意挑眉,目光落在一旁坐着的黎芸身上,下一秒漫不经心转眸,想要拍拍萧斐然:“下次一起约着吃酒。” 哪知,他的手还没落下,萧斐然便不动声色后退了几步:“你我之间,哪来的下次?” 宴会到了高潮,陛下与皇后还有贵妃早已离席。臣子们肆意笑谈,姑娘们聚在一起说笑,好不欢快。 屋子里热气腾腾。 屋外却冰天雪地。 刚化了的雪正是冷的时候,太阳落下,快到傍晚了,凉意越发浓。 孟宛姝小心翼翼提着外套的裙摆走在石子路上,吐出来的气都冒着雾,整个人脸冻得红红,转头去叫孟知锦:“小心些,还挺滑的。” “宫中的太监们也开始铲了,只是这御花园的雪还没弄干净。”佟春扶着自家大姑娘,笑道,“想来这几日也就弄干净了,小姐们小心点儿就是了。” 御花园大雪覆盖,压着枝头,只露出星星点点的梅花。 寒风凛冽,梅花依然傲然挺立在枝头上。洁白的花瓣间透出淡淡的粉色,芳香弥漫,好一出梅花景。 二人站在树下,浅笑着交谈。 萧斐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们身后,有些愣神地看着孟知锦的背影。 她好像十分怕冷,捂得严严实实,就差连脸都盖住了。一身雪白的大袄牢牢裹着身子,从身后看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笨重。 佟夏无意一瞥,倒瞧见了,吓了一跳,立马拽了拽孟知锦,凑到耳边低语:“小姐,萧大将军。” 孟知锦嘴角的笑意微微一顿,扭身看过去,孟宛姝也转身跟着去看,瞧见来人,满脸笑意,率先接话,大大方方道:“哟,这不是现下京城的红人嘛。小女见过将军。” “姑娘不必多礼。”萧斐然觉得她的声音有点儿熟悉,思索了片刻,略带狐疑,“这位姑娘莫不是——” “将军还是快把那事儿给忘了吧。”孟宛姝有点不自在,“是我当时不懂事,给您添了麻烦。上次匆忙,也没有正式道谢。” 萧斐然了然地点头:“姑娘没事就好。” 说罢,这才舍得转头去看一旁一直垂着眼睫的孟知锦,他咽了咽口水,声音哽在了嗓子里,有点儿紧张:“孟大小姐,好久不见。” “萧将军别来无恙。”孟知锦福身,抬眸笑了笑,唇红齿白,眼底一片澄澈,声音都透着欢快。 “别来无恙。” 萧斐然的声音有点低沉,又细细看看她,又不敢在她脸上多做停留,只好依靠目光,去看地上的雪花。 孟宛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笨的人也察觉出来了什么不对劲,呲着牙犹豫道:“你俩——” “什么都没有。” 孟知锦率先打断,瞥她一眼,“别乱说。”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孟宛姝吸吸鼻子,冻得跺脚,半晌,又道,“那…我先走了?你俩聊着?” 佟夏咬了咬唇,下意识去看周围,发现也没有旁人,这才松口气。 萧斐然坦然道:“那只能请三姑娘先走了。” “…” 孟宛姝无语,“我就是说说而已。” 萧斐然可没当是说说,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就那么看着她,孟宛姝吓得心都没了半截,撒丫子就走:“我去那边把风!要是走的话记得叫我啊!” 说着,一眨眼就没影了。 佟春与佟夏也告退,各自守着去了。 一瞬间,就剩下了他们二人。 一别数月,当时依依惜别的时候却好像是过去了很久。 这中间发生了太多事,他们一下子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默契地都停下了,不吭气,只是眨着眼睛看雪地。 “孟大姑娘,”萧斐然突然道,“你过得怎么样?我走时,嘱咐你要当心后苑的勾心斗角,不知你是否无虞?” “我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吗?”孟知锦听完这话都有点儿想笑,抬头直视他,眼眸全是笑意,“再说了,你不是暗中也派人守在我身边?” 萧斐然突然有点儿心虚,却又着急道:“我并不是有意想要窥探你。” 他当时见孟知锦身边总是有莫名其妙的危险,想到自己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实在是放心不下,只好暗中留下几个身手好的暗卫护她周全。 不知她会不会介意,这确实有点二冒犯小姑娘了。 “谢谢你。”孟知锦十分平静,她唇角的笑意也十分浅淡,“但是我不需要,萧大将军以后别这样了,传出去也不太好听。” 萧斐然蹙眉:“怎么了?你怎么这样冷淡?” “臣女说的是事实。” “所以你当我走之前和你表明的心意都是瞎扯的吗?”萧斐然不悦,眼神都略带了冷意,“我是很浑,但清楚想要什么,或许我那时对你的心意是朦胧的,可是我——” 他突然不说话了。 萧斐然本来打算说,他身受重伤的时候,躺在边关尘土飞扬的大地上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想到孟知锦的模样,又强撑着爬起活了下来。 ——说了是不是太过于矫情了。 一个大男人,孟知锦会不会觉得他很没出息? 第九十一章:漫天大雪 再说了,他的心意出现得莫名其妙,孟知锦或许会觉得他是故意弄着自己玩。 萧斐然沉默的时间有点儿长了,说的话就这么卡住,孟知锦有点疑惑,却也不想深究,只是在半晌后开口道:“将军自便吧,臣女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想要匆匆离去,刚抬脚,不留神被一块儿不起眼的冰茬滑了一下,差点儿就倒在了地上。 萧斐然眼疾手快拽了她一把:“当心。” “多谢。” 孟知锦垂眸,低声道谢,待站稳后匆匆离去。 待人都走了,萧斐然还没离开,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刚刚孟知锦站过的地方,黑眸满是漠然。 “萧大将军怎么一人站在此处?”突地,一女声响起,略带些调侃意味,踩着雪“吱呀吱呀”上前,“在这里发呆做什么?” 萧斐然回神,蹙眉撇她一眼。 黎芸不知何时过来了,身旁还跟着几个妙龄少女们,看他的眼神含羞带怯,娇羞地拿着手帕捂唇。 “黎大小姐,”萧斐然挑眉,挺直了身子,沙哑着嗓子道,“方才不是还在殿里与五皇子聊趣儿么?” “这不是看着你和孟姐姐出来了,寻思着是不是外面有什么更有趣儿的东西,便也瞧瞧,”黎芸也不生气,莞尔一笑,“哪知刚过来就看见姐姐刚走——将军可是得罪下孟家姐姐了?” 萧斐然还没来得及说话,黎芸身边的一个姑娘就接了茬:“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将军这样尊贵的身份,不知比孟家姑娘高出多少来,何谈得罪?” “就是呀,将军胜仗归来,又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你们二人如果闹了不和,那自然是孟家姑娘脾性太大,将军莫要怪罪。”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话都让她们说了。 萧斐然心下不满,有些不悦,嘴角崩的直直,当场冷了脸。他有点凶,旁人都怕他,这样的表情,小姐们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孟知晓也跟在黎芸身后,瞧着没人敢说了,她笑了:“姐妹们开玩笑呢,将军莫要见怪。” 她打了圆场,气氛才好些了。 “开玩笑也要有度,”萧斐然话也没说得太难听,略略抬了抬眼皮,“慎言为好。” “是。” 姑娘们有点儿尴尬,应下了。 这场庆功宴差不多在傍晚才结束。谁知到了这会儿,雪又开始纷纷下了,越下越大,一时间人都走不了。 陛下也溜达着来了,手还牵着宋笙,眯着眼睛看这漫天的雪花,笑道:“既然如此,爱卿们只管住下就好,正好也可以观赏观赏宫内的夜景。” 宋笙穿着一件淡粉色大袄,小孩子长得十分快,夏天时还不甚高,现在已经又长了些了。雪白的脸蛋儿十分讨喜,仰着头脆生生道:“父皇,我可以去玩雪吗?” “玩雪啊,”宋儒想了想,又看了一眼站在一侧雍容华贵的萧贵妃,“这得问你母后了。” “母后,笙儿可以玩吗?”宋笙扭头,主动去抓着萧贵妃的手,娇俏道,“笙儿想堆个大雪人。” 萧贵妃淡淡扯唇:“雪太大了,母妃怕你走着摔了,等停了,让你小舅舅带着你去堆。” 萧斐然站在略靠后些,倚在殿外的柱身上,懒懒接了话:“行啊,小公主,来来来,过来找舅舅。” 宋笙扬起了笑脸,小跑着扑向萧斐然,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腿,笑道:“不许食言!拉钩!” “行,拉钩。”萧斐然罕见的温柔,平日里他出了名的冷淡,此时的眼神却十分温和,嘴角噙着抹笑。 姑娘们偷偷地瞥着眼看他,这场景实在是温馨,忍不住也笑了。 孟知锦站在远些,眯着眼睛穿过人群去看萧斐然,隐隐只能瞧见他蹲下的背影和给宋笙擦脸的修长手指。 这场雪实在是大,雪花都吹进了屋檐内,孟知锦伸手想接,却落在手心里就已经化成了水渍。 陛下还在前边带着人赏雪景,熙熙攘攘站了一堆人在门口陪着。 宋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孟知锦身侧,瞧见她有些冷意的侧脸,心下莫名多了几分柔软:“孟大姑娘,怎么看着雪花儿都发呆?” “我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孟知锦懒得搭理他,头都不带转一下的,十分疏离,“五皇子连这都管?” 这丫头和带刺的玫瑰一样。 宋意习惯了她当面一套背的一套,也没生气,只是哑叹一声,装作无意道:“怕不是触景生情吧?” “此话怎讲?” “是不是看了萧大将军此次回来被人簇拥着高高在上,心里不舒服啊?”宋意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戏谑,“姑娘的心意还是收一收吧,满脸的不爽,让陛下看了如何想?” 孟知锦失笑,这才舍得转眼赏给宋意一个眼神,不耐得恨:“你以为你多了解我啊?肆意猜测我,你和黎家姑娘还真是配。” “孟姑娘失言了,”宋意笑意顿了顿,“我与黎大姑娘没有一点交集,怎么还乱说呢?” “装什么啊?” 孟知锦笑得十分好看,微微冻红了的脸蛋儿看上去倒是有点儿可爱,她声线压的很低,凑到宋意耳边似笑非笑道,“你俩那点儿破事儿…不必我都说出来当笑话吧?” 她身上的清香味儿让宋意恍惚了一瞬。 “孟大小姐醋了?” 宋意回神,一双眼眸满是深情,真诚道,“你助我一臂之力,我也可以给你想要的。” “五皇子喝多了吧?” 孟知锦离他远了些,声音拔高,“哎呀,怎么晕乎乎的?快来人,把五皇子扶着歇息去吧。” 这声音不低,前面的人纷纷转头看过来。蔡恒连忙上前,搀住了宋意:“五皇子,微臣扶您下去。” 陛下也转身看了过来,有些不悦:“也没喝多少,怎么就醉了?行了,扶着回去吧。” 宋意什么也没说,只是多看了几眼孟知锦,一片深意,耸耸肩,恭恭敬敬给陛下行了礼退下。 孟知锦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大殿拐角,这才收回了视线,不巧,正与萧斐然对视上了。 萧斐然蹙眉,环着手臂靠在一侧,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不悦地顶了顶下颌,眼神不善。 “….” 孟知锦吓了一跳,这眼神怎么就和要吃人一样。 她略带疑惑地看了回去。 第九十二章:偶遇凌氏 可她的视线投过去了,萧斐然又漫不经心移开了,似乎并不是故意看她。 孟知锦无语,转了过去。 看着天色渐暗,宋儒这才说还要去养心殿批折子,吩咐了宫女们带臣子和女眷分开去暖阁暂住。 孟知锦带着孟家的女儿住在了百花阁,离后宫距离不算远,倒是也方便。 谁知,在去暖阁的路上偶遇了坐在轿撵上的凌氏。 她如今被封了宜妃,怀有龙胎,身份更是高贵,不比从前。陆陆续续跟着的太监宫女都有大几十个,太监们走在路上稳稳地抬着轿撵,生怕出点差错。 宜妃居高临下看着不远处的几人,轻描淡写扫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扶了扶发髻,懒洋洋地垂眸。 “臣女携家妹见过宜妃娘娘,给娘娘请安。”孟知锦上次在宫中服侍太后时多多少少听闻过她的名讳,也知道她就是上次害太后和萧氏的罪魁祸首。 上一世,此女并不出挑,所以孟知锦对她没什么印象。 孟知晓和孟宛姝虽不认识,却也知道看这架势并不是普通人,连忙也跟着下跪请安。 “起来吧。”宜妃的脸隐在轿帘下,看不清神色,微微伸手撩起眯着眼睛看过去,勾唇而笑,“孟相家的女儿?” “是。”孟知锦起身,落落大方,抬抬头,眼神却垂着不对视,规矩倒是十成十的学得好。 听闻宜妃长得国色天香,和萧氏完全是两种风格,宋儒喜欢她有时的做作,也喜欢她的娇憨。 凌氏看了一眼身边的小郑子,小郑子会意,立马上前,笑道:“我们娘娘早听闻孟相的女儿出色至极,尤其是大姑娘,在太后的宴会都能拔得头筹,早就想见见了。” 孟知锦不紧不慢稍微看了他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却着实让她心下一惊。 这不是郑杰么? 上一世同是宋意的心腹,怎么在这里成了太监了? 可是明明… 孟知锦不管内心多么震惊,却还是眨了眨眼,掩下思绪,轻声应道:“多谢娘娘抬爱。” “有空么?来本宫宫中吃个茶?”宜妃多看了她几眼,邀请道,“本宫正好还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上次陛下是如何查出来太后的病因的,凌氏后来辗转多次探到了,也就是因为这个女子给了萧氏提醒,不然萧音柔现在哪里还能在蹦哒? 听闻,孟家长女和萧将军走得分外亲近。萧斐然还没有去出征时,他们就私相授受。 那萧斐然夜闯凌府威胁姑娘,或许也有孟知锦的意思。 这姑娘,小小年纪不知道收敛锋芒,插手宫中的事情做什么?巴结萧音柔?又或者是想巴结萧家? 宜妃短短几秒便已经想象出了很多事情,越看孟知锦越有点不爽。 天色暗了,大雪也停了,宫中的太监丫鬟都已经开始提着油灯陆陆续续出现在了这条大道上,头都不敢掉过来看一眼。 孟宛姝心急:“娘娘恕罪,长姐今日也乏了,万万不敢再去叨扰您了,明儿一早再去您宫中,您看——” “放肆——” 映雪抬眸,十分有威严,道,“娘娘是在和孟家长女说话,和三姑娘没关系,别没了规矩。” 孟宛姝嘘声。 “好了,本宫也不是要强人所难,”宜妃轻笑出声,摆摆手,“就看孟姑娘愿不愿意,若是不愿,那本宫也不会强求。” 孟知锦袅袅婷婷站着,莞尔笑道:“娘娘盛情难却,臣女自然愿意。” 宜妃慵懒地“嗯”了一声,转而又靠在了轿背上,“那就一起走吧。” 孟宛姝和孟知晓只好侧过了身子,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 . 夜已深,储秀宫的宫中却灯火通明,亮堂堂地等着主子回来。 孟知锦跟着宜妃进了正殿,没有四处张望,只是脱下了外披,站在了桌前,一句话也不说。 “好了,坐罢。” 宜妃阵仗十分大,先是小心翼翼褪去了厚衣,又由宫女伺候着净了手,换了身舒适的衣裳,这才慢吞吞走了出来,挺着肚子坐在了软塌上,顺手接过了汤婆子。 映雪给孟知锦拿了小凳放在软塌一侧,福身道:“姑娘坐。” 孟知锦顺势而坐。 几个宫女跪在软塌台阶上给宜妃捏腿,专注无比。 孟知锦倒是觉得不稀奇,自己上一辈子是皇后的时候,可不止这样,比宜妃都要夸张几倍。 令她有些在意的是,郑杰来来回回一直出入储秀宫正殿,丝毫不顾及旁人——就算是这宫中的大太监,也太有些肆无忌惮了。 孟知锦敏锐地捕捉到了映雪和其他宫女见怪不怪的表情。 这很难说是不是有问题。 也有可能就是郑杰侍奉的舒服用心,所以凌氏喜欢他贴身伺候。 “孟知锦是吧?”宜妃放下杯子,淡淡开口,“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的话,明年夏天。” “本宫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只知道与萧贵妃在宫中争高低呢。”宜妃嗤笑出声,摆弄着茶杯,不知说这话是何意,“真是怀念。” 孟知锦挑眉。 映雪转头给孟知锦也上了茶。 “尝尝。”宜妃支着脑袋打量她,“这茶是冬日里江南新上供的,宫里只有皇后和本宫有。” 孟知锦垂眸,掀开盖子嗅了嗅,扑鼻的清香,叹道:“果真是好茶。” “本宫瞧着你长得很像你娘亲啊,”宜妃笑了笑,“但是好像你并没有孙氏会做人。” 这话有点儿怪。 映雪招呼着下面的侍女都出去了。 “臣女愚钝,不知娘娘是何意。”孟知锦歪着脑袋装不懂,眨着眼睛道,“家母今日却也入宫,只是去给太后请安了,莫不是娘娘认识?” 宜妃哼笑:“少拿出来太后压本宫。谁不知道孙氏与太后是亲眷?”她不屑地撇眼,“你倒是会装,怎么,你在萧贵妃那里也是这样?” 孟知锦心下暗笑。 知道凌氏是来兴师问罪了。 上次坏了她的好事儿,这才可是让她抓住机会了。 “臣女惶恐。” 孟知锦立马变成了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起身下跪行礼,“臣女心中实在难安。” “你帮着萧氏时,可想着本宫也会问你啊?”宜妃哼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帮着她来对付我?” 孟知锦“啊?”了一声,一脸狐疑:“娘娘误会了,臣女并没有帮着萧贵妃呀。” 第九十三章:有诱惑力 “那是怎么?你还帮了本宫了?”凌氏蹙眉,十分不满地瞧着她,“你这丫头,小小年纪,怎么心思这么深?” “太后娘娘病重,臣女奉命入宫侍奉,自然焦灼,”孟知锦语气平缓,解释道,“有几次遇到了萧大人,萧大人问了我些事情,臣女也是如实回答罢了,至于说,帮着萧贵妃——” 她垂着眼睫,轻笑一声,“不怕娘娘笑话,我父亲与萧伯伯不合,宫中人尽皆知,臣女并无理由偏帮。” 宜妃坐在榻上,再次打量了她几下,半晌,这才挥手:“罢了,起来吧。此事已过,本宫也不是找你秋后算账。” “多谢宜妃娘娘。” 孟知锦松口气,又坐在了椅子上。 郑杰在一旁站着,面无表情看着她,看上去倒是恭敬。 “小杰子,你下去吧。”宜妃抬头努努嘴,“把门关上,本宫有事和孟家姑娘说。” 待人都退下了,凌氏这才露出了算是真心的几分笑,眼眸中尽是试探:“听闻你与太子殿下有婚约啊?” “娘娘说的是,只是如今天阙并未再立太子。”孟知锦颔首,“臣女的婚约也不知是否还作数。” “当然是作数的。” 凌氏抚了抚肚子,问道,“你可知,本宫这肚子里的,是皇子还是公主?” “陛下和娘娘福泽深厚,不管是什么,都是天下的福气。”孟知锦挂着淡淡的笑,明眸皓齿,回答的一丝不落。 “好一个天下的福气。” 凌氏叹道,“本宫知道上次的事你参与了多少——本宫也不想怪你,如今有件事情,还想请你帮帮忙。” 孟知锦心下暗暗思索了一圈儿,并未想到凌月有什么想要找她的。 “娘娘言重了。” “储君之位空悬,想必现下几个皇子都多多少少有觊觎,本宫呢,也想挣个好前程,”凌月支着脑袋,死死盯着孟知锦的脸,观察她的表情,“本宫告诉你,当皇后未必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事情,你年纪小,不懂这深宫有多么难熬。” 孟知锦不紧不慢地接话:“求娘娘明示。” “你看话本子么?” 凌氏话锋一转,问她。 “当然看。”孟知锦点头。 “你这个年纪,也应该心里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想要嫁个好郎婿,好过完一生。你如果和未来的陛下有婚约,你觉得会实现么?” 孟知锦很配合地变了脸,一副踌躇彷徨不知所措的模样:“那怎么办?” 瞧着她上钩了,宜妃心下不由地发笑,但嘴上还是十分关怀的:“进宫有什么好的?你看本宫,怀个孩子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害了去——” 孟知锦垂眸,咬着唇瓣。 “本宫看你和萧二少有缘啊,”宜妃是过来人,看见二人的互动就能猜个七七八八,”你如果想嫁过去,本宫能帮你。” “不知娘娘是何意?” “很简单,”凌氏微微凑近了她些,一双满是探究的眼直勾勾看她,“本宫的孩子如果日后登基,自然有你的好处。” 凌氏的孩子要生也是次年的三四月了,如果真的是个皇子,日后又被立为太子,总不能真的与孟知锦履行婚约,毕竟差的年岁实在是多。 “娘娘的意思是,让您腹中之子成为储君?然后想办法把臣女的婚约取消了?”孟知锦听她的话就明白了几分,眨了眨眼,“然后呢?” “本宫保你们孟家衣食无忧,保你弟弟仕途顺遂。”宜妃淡笑,“本宫还会想办法把你嫁给萧二少,圆了你的心愿,你我二人,做个交易。” 这美梦想得真不错啊。 孟知锦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愣是憋住了,垂着头装作思考的模样,半晌抬头:“娘娘容臣女考虑几日。” 宜妃定定看她几眼,心中有些奇怪。 孟知锦这个年纪,应该是比较浮躁的,什么心思都会摆在明面儿,可她实在是有点淡定,还能好好的和自己说想多考虑几日。 “行,本宫等你。”凌氏哑叹一声,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你最好快些,你不做,有的是人愿意,到时,你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是。臣女告退。” 孟知锦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屋外的雪停了,雪白的大地衬着天儿都明了许多,猛地一瞧,还以为是天亮了。 小杰子站在门口看她:“大小姐慢走,奴才送您到宫门。” 佟夏扶着孟知锦,小心翼翼下了台阶,也不敢说话,呼出的热气都在空中弥漫。 孟知锦瞥了一眼郑杰:“这位公公是新来的?怎么上次进宫给宜妃娘娘请安时没见过?” “是,奴才来了时间不长,”小杰子道,“多亏娘娘抬爱,让奴才能混口饭吃。” 孟知锦若有所思看他:“宜妃娘娘确实是心底良善之人。” 郑杰不置可否笑了笑,弯腰曲背:“恭送孟大小姐。” . 夜还是深了。 人踩在雪地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出了储秀宫走远了,佟夏才轻声问:“小姐,娘娘没刁难您吧?” “没有。”孟知锦正在想事情,闻言也回了一句,“你站在门口,可与宜妃娘娘的贴身丫鬟交谈?” “映雪姐姐问了奴婢几句,”佟夏道,“无非就是问您的年岁多大了,平日里喜欢做什么,奴婢留了个心眼儿,没全说真话也没全说假话。” 孟知锦点点头,一下子有些困乏,手帕捂在唇边打了个小呵欠:“明日出宫后,查查那个小杰子。” “这如何查?” “查郑家,就是早年家道中落的那个郑家。小杰子应当是郑老爷子的次子。” 佟春惊讶:“那怎么在宫中当了太监?” “世事难料,也保不齐是为了什么。” 孟知锦心下叹气,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十分怪异。郑杰上一世肯定不是太监,还被宋意重用,怎么这一世就成了任人揉搓的下人了? 拐过了正殿,暖阁近在咫尺。 只是—— 宫门口,有个高大的身影,就那么靠在门前站着,隐隐约约有些熟悉。 孟知锦眯着眼花时间辨认了一下,恍然:“萧斐然?” 不知萧斐然站在这里多久了,大概是后来又开始下雪了,他的肩上全是雪花,连带着头上的官帽也是,整个人板着脸,浑身散发着戾气和不满。 第九十四章:做的选择 “这么晚了你才回来?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十分冷,夹杂着些疲惫,修长的手指捏向额间,“是被谁叫去问话了吗?” 佟夏抬眸瞥了一眼孟知锦,有些尴尬,接话道:“奴婢见过萧大人。方才是宜妃娘娘请我家小姐去吃茶。” “宜妃?” 萧斐然下意识蹙眉。 凌氏这个人,他十分清楚是什么脾性,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闺中就针对长姐,进了宫也是处处为难,上次太后的病就是她一手策划。 “对,是半路上碰上了。”佟夏生怕说错了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细斟酌,“天色也不早了,将军怎么还不回宫歇下?” 萧斐然转眸看她:“自然是在等人了。” “等人?等谁…”佟夏下意识问,还转了转头看周围,下一秒却反应过来,尴尬地挠了挠头,“那…” 孟知锦握紧了汤婆子,有点儿乏,不耐道:“你有事儿直说。” “我从前就和你说过,你离宋意远些。”萧斐然沉着嗓音道,一双黑眸在漆黑的环境也死死看着她,“他不是好人,还有宜妃,你明知——” “萧大将军。”孟知锦是真的气笑了。 她很讨厌被人这样拘着,好像身为女子,就天生什么都看不清人,只会傻傻地一头雾水去相信别人。 孟知锦很聪明,萧斐然上一世能被她设计入狱,可见一斑。 她输就输在一个情字。 或许这世一开始,孟知锦大概是动过心的——萧斐然这般意气风发,肆意妄为,对一个人好起来是十分的好。心悦一个人就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的性子,很难让女子不产生些好感和兴趣。 但是孟知锦自觉自己已经刹住了脚步。 和黎芸还有宋意的仇恨,皆在她及笄后才会开始慢慢报。孟知锦现在在闺中,也只是想把孟家后宅稳住,内里不能乱。 其余的,她确实难以一同招架。 这样严肃地唤萧斐然,萧斐然怔了一下:“怎么?” “罢了。” 孟知锦满腹的话,皱着眉半晌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我当然不懂。”萧斐然啧一声,实在是看不惯这姑娘当缩头乌龟的样子,“你说说看倒是。” “那我就直说了,”孟知锦斟酌片刻,抬眸直视他。不知何时有开始断断续续下雪了,隐隐有变大的趋势,她眨了眨眼,舒了口气,“我说过,你我不是一路人,我们不会在一起。” “就因为你有婚约?” “这怎么能说是"就"呢?”孟知锦有些头疼,他怎么带兵打仗智商很高,到了这种情况下就说不清?“我有婚约,有家族要承担,我赌不起。” 萧斐然沉默不语。 过了一阵儿,他察觉到嗓子有些干,自己好像紧张得连心跳都没了,他有些落寞。 活了这么多年,萧斐然第一次这般受挫。 “您喜欢我什么呢?”孟知锦淡声道,“我的脸,我的脾性,还是我的身材?” 她敛眸,兀自扯唇,“你们男人都一样,看女子也就是这些。你觉得三皇子不了解我,那你呢?” 萧斐然哑然:“我自问,也很了解你。” “了解到了什么程度呢?”孟知锦有些发愁。 她虽然现在表面是还未及笄的少女,但是她的心智已然成熟,上一世又当了不可一世的皇后,孟知锦看现在的萧斐然,如同是看不懂事儿的弟弟。 “我真的真的没有那么好。”孟知锦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汤婆子,烫得她瑟缩了一下,心下一片怅然,“比起做你的妻子,我更想当皇后。” 萧斐然眼皮跳了一下:“当真?” “是。” 孟知锦沉思,“我站得足够高,我的母族才会越来越好。” “你的母族需要你一个女子来保护?”萧斐然觉得十分可笑,声音都淬了冰,冷冷道,“你不必那么伟大,天阙没了你照样会好好的,你的母族没了你,也会找下一个合适的姑娘顶你的位置。” 他哽了一下,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我的意思是,你在我这里,最重要。我不需要你去保护,我可以护着你,你的母族,我也可以护着。” 只要你也心悦我。 或者—— “孟知锦,你就没有对我有过一点点心思吗?” 他忍不住声音嘶哑起来,想要抓着她的胳膊,却又觉得越界,颤抖着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狠狠抹了把脸,“一点儿都没有吗?” 佟夏早就在一边儿望风了,头都不敢回。 孟知锦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他这样对自己坦诚地表达情意了——这个年纪的男子,就是这样直率认真,喜欢就是喜欢,装也装不出来。 对上他猩红的眼眸,孟知锦卡在嗓子里的狠话还是说不出来。 她微微愣神地瞧着他,眼眸下情绪复杂,孟知锦动了动嘴,半晌,像是无法欺骗自己一眼,有些懊恼地垂头:“我确实对你有过一点点好感。” 萧斐然眼睛一亮,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了起来:“然后呢?” “然后——” 孟知锦蹙眉,“现下是没有了。因为我实在是不允许我做的选择有可能会错。” 自打重生回来,她的每一步走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不敢走错一步,生怕会发生和上一辈子一样的事情。 萧斐然就是一步险棋。 她并没有把这个人规划到自己以后要走的路里。 所以这个选择,十分艰难。 她不想违背自己的心,但也不想对萧斐然不负责任。 萧斐然闻言有点失望,眼眸里亮晶晶的,好像是有泪意,他掩下了眸子,沙哑着嗓子道:“…我可以等,我可以给你证明,选择我不是错的,孟知锦,你信我。” . “你信我。” 这三个字不断回荡在孟知锦的脑海中,即便是已经躺下一个时辰了,她也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过了一阵儿,她猛地坐了起来,喘着气看着黑漆漆的床帘发呆。 能信吗? 上一世,宋意也是那般深情看着她,抓着她的手认真道:“锦锦,你信我,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她信了,换来的后果是什么呢? 母家灭族,她惨死在宋意贴身侍卫刀下,眼睁睁看着他扶黎芸上了后位。 … 孟知锦咬着唇,眼眶里忍不住有了泪意,却硬生生忍了下去。嗓子里堆着苦涩,她也不愿开口哽咽。 第九十五章:口无遮拦 翌日 天终于放晴了,女眷们开始陆陆续续离宫回府。 宫门口已经停了好多家的马车,黎芸一身淡绿色的厚披,在踏上去的一刹那扭头眯着眼望向孟家的马轿。 孟家的女眷也上了轿撵,孟知锦也弯着腰进去了,过了一阵儿,便缓缓起步离去。 “小姐,怎么了?”繁霜有些奇怪,顺着她的眼神去看,只能瞧见一片白雪空地,“看什么呢?” 黎芸没说话,也进去坐下,闭着眼眸倚在软垫上,喝了口热茶,心下几分不耐和烦躁。 繁霜坐在一侧,察觉到了她心情不佳,也不敢说话,只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孟知锦是否真的与萧将军有私?” 黎芸突然来了一句,语气平淡,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他们二人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小姐的揣测也不无道理。”黎芸沉吟片刻,也道,“昨儿宴席,萧将军紧随着孟大姑娘就出去了,等咱们到了,笑将军的表情可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黎芸哼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孟知锦有出息啊,知道嫁给宋意死路一条,所以准备选择萧斐然了?如果萧斐然知道他自己上一世是怎么死的,还会那么怜爱她么? “奴婢不明白,”繁霜蹙眉,“小姐您明明也中意五皇子,为何要把孟家大小姐嫁过去?那您不就…” 黎芸何尝不知,她如果直接嫁给宋意,再辅佐他上位,那自己必然是皇后,杀掉孟知锦也轻而易举。 可是不能。 系统已经说过了,原著也有交代。必须是等孟知锦先成为太子妃,再成为皇后,最好再出手杀掉她,黎芸回二十一世纪就更名正言顺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孟知锦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她知道嫁给宋意会发生什么,所以一定现在想尽办法避免—— 真让人头疼。 黎芸略略抬眸:“我让你昨天去找五皇子,你去了么?” “奴婢去了,”繁霜规规矩矩道,“五皇子说,吴思雨的妹妹还是没找到,大概已经不在京城了。” “不在最好。”黎芸阖了眼,懒洋洋道,“别哪天突然冒出来,让吴思雨瞧见了,那可麻烦了。” “不麻烦,”繁霜笑了笑,“她依附小姐,不为了妹妹,也为了她日后的路。嫁给孟二老爷何尝不是给了她脸面?也应该有点儿脑子,知道谁才是主子。” . 晨起,后宫的妃嫔去给皇后张氏请安,还没到时辰就已然都到了。 待皇后来时,宜妃才姗姗来。 众人表情都不大好看,倒也没表现出来,行过礼后都入座了。 张氏脾气不错,但毕竟出身世家,管理一向规矩严格,瞧见凌氏来迟了,只是淡淡开口问了一句:“宜妃,起迟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宜妃被婢女扶着起身,挺着肚子,笑道,“雪天路滑,臣妾想快点儿来也要顾及肚子里的龙胎,所幸就慢了些,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她拿皇嗣来说事儿,张氏自然不会再说什么了,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道:“那你可要好好护着,别让龙胎出了意外。” “那是自然了,”崔贵妃调笑,插嘴儿,悠悠道,“娘娘,您可不知道,宜妃妹妹有多宝贝这一胎,御膳房做的吃食都不放心,太医都快住储秀宫了。” 众人捂嘴笑了起来。 萧贵妃坐在一侧,懒懒地支着头,闻言也没表情,扯了扯唇。 宜妃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又得意了些:“陛下疼臣妾,自然是由着来,怎么,崔贵妃这是妒忌妹妹?” “哪儿啊,”崔氏看见她就心烦,狐媚子,“宜妃没有生养过,有些太过于夸张,本宫生大皇子时都没有这般矫情,你这胎若是公主,岂不是让众人笑话了去。” 皇后喝了口茶,淡然道:“好了,别吵了,这有什么吵的?陛下疼宜妃,宜妃就受着,好好养下来,这才没白疼。” 宜妃垂着眼眸乖巧道:“是。” “崔贵妃也是,你膝下已有一子,何苦朝着宜妃吃飞醋?”张氏的声音听不出来什么,神色却带了些嗔怪,“她还小,你身为贵妃,有协理六宫之责,大气些。” 崔氏扶了扶旗头,不说话了。 “看看萧贵妃,从不与你们争辩,”张氏话锋一转,去看萧音柔,微微一笑,“公主身体一直不好,现在天儿也冷了,可有生病?” “回皇后娘娘,”萧音柔直起身子,温和道,“臣妾看得紧,一切无虞。” “那就好。” 张氏松口气,“你就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当眼珠子疼她。” 宜妃呵呵一笑:“那是因为只有这一个孩子啊。”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沉了脸。 谁不知道萧贵妃夏天那一胎是如何没的?当时闹得多难看,她不记得了?还敢现在在这儿出言嘲讽。 真是太过分了。 张氏听了都有点儿不悦:“宜妃,你还是慎言。若是不舒服,可以先行回宫休息。” 宜妃笑得十分张狂:“臣妾说错了吗?”她转眸去萧氏,“姐姐,妹妹说得不对吗?” “自然是对的。”萧音柔漫不经心瞥她一眼,“本宫确实就公主一个女儿,但这也是生下来了。” 萧氏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隆起的孕肚:“妹妹这可是还没生下来,日后有没有还不一定呢。” 萧音柔从前脾气不好,从前在王爷府邸时就横着走,张氏都给她几分面子,如今她沉稳了些,早就不会说这样过分的话。 可是宜妃属实是过了,当着众多妃嫔的面敢揭萧氏的伤疤——自然会被怼。 崔氏也设计害过萧音柔的孩子,自知理亏,平日也鲜少和她发生冲突,更多的是不交谈。 宜妃跋扈过了头。 “你敢诅咒龙胎?”宜妃一拍桌子,怒道,“这可是陛下的孩子!小心本宫去禀报陛下!” “去,快去吧。”萧音柔丝毫不在意她,吃了块儿点心,头都不待抬起来一下地,“本宫倒要看看,陛下如何说?” 宋儒本就对萧氏有亏欠,心下内疚,自然这种事情也不会向着凌氏。 张氏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憋住了:“宜妃,你实在是口无遮拦。不舒服就快回宫去吧。” “萧贵妃,妹妹若是说的话得罪了您,还望您海涵。” 宜妃死死咬着牙,起身虚虚行了个礼,“臣妾告退。” 第九十六章:报仇雪恨 说罢,宜妃转头风风火火就走了。 张氏叹气:“她性子不好,现下又有孕了,你们这些做姐姐的,平日都担着些,不要与她有了冲突。” “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 出了皇后宫里,萧氏想着消消食,与红珠慢慢往翊坤宫走。 “娘娘,宜妃实在是过分了。”红珠忿忿不平,不满道,“竟敢讽刺您只有一个公主——她心中不知对您有愧?从前在闺中就这般讨人厌,现在愈发明显了。” 萧氏笑了一下:“理她做什么?蹦着找存在感的人罢了。她一口笃定怀了个皇子,这般肆无忌惮,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宫里的女人哪个是为了自己活?都是为了母族的荣耀。宜妃这样的性子,早就被人盯上了,这孩子能不能安安稳稳生下来还是一说。 红珠陪着萧氏待在这宫中也许多年了,见惯了后宫的尔虞我诈,自然知道宜妃这样就是自寻死路:“那娘娘,您就不恨她?咱们要不——” 要不找个机会把宜妃的孩子也弄掉了,报仇雪恨。 “红珠,不到万不得已,别脏了自己的手。”萧音柔看她一眼,叹道,“若是没有笙儿,本宫或许会想着报复,但是总怕做的孽会回在笙儿身上。” 宋笙是早产,身子弱,一年到头没几天是活蹦乱跳的,萧音柔总觉得是她年轻时宫斗弄来的报应。 “娘娘,您就是顾虑的太多了。”红珠心疼地搀扶着她,“公主体弱,那是因为她在胎中时,您和崔贵妃斗,费心费力,才导致了早产。” 萧氏垂眸,什么都不想说了。 眼看着就到了翊坤宫,谁知,老远就看到了宜妃浩浩荡荡的阵仗在宫门口摆着。 “她怎么来了?” 红珠蹙眉,转身吩咐后面的婢女,“看看去,别让宜妃进了殿。” 婢女知道事情轻重,连忙先跑着进宫了。 萧氏加快了脚步,紧接着踏入翊坤宫,扫一眼,瞧见了宜妃悠哉悠哉坐在殿口的躺椅上,宋笙站在她面前,皱着脸看她。 听见了动静,宋笙转身,连忙扑了过来:“母妃!” 萧氏下意识捧着她的小脸儿看了半晌,低声询问:“没事儿吧?” 宋笙摇摇头。 “姐姐,我又不是来欺负公主的。”宜妃挺着肚子,缓缓被婢女扶起来,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红唇含笑,“你至于吗?” “翊坤宫的人是死了么?” 萧贵妃头都没抬一下,细细打量宋笙,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却冷冰冰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不想干就都给本宫滚到慎刑司去吧。” 指桑骂槐。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她表面是在骂下人,其实是在数落宜妃没有规矩。 红珠拉过了宋笙,福身退下。 宜妃脸色有点儿僵:“萧音柔,你现在怎么越来越讨厌了?” “常听圣上说你懂规矩,你就是这样懂规矩的?”萧音柔略高她一些,居高临下看她,“直呼本宫名讳,你学的东西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着,萧氏若有所思垂眸看了看她的肚子,挑眉,“可把你了不起坏了,给你一分钟,带着人从翊坤宫里滚出去。” “姐姐莫要生气,”宜妃拔高了些嗓音,高傲道,“你不就是恼了妹妹上次的事儿么?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必呢?” 失子之痛,凌氏如何能切身体会? 萧音柔实在是懒得装了,抬起手狠狠锢了她一掌:“凌月,给你点儿脸,你还真以为本宫把你当姐妹了?” 映雪叫出了声,忍不住怒目:“萧贵妃!我们娘娘如今——” “怀个孩子,怎么本宫瞧着是要上天了?”萧音柔看都不看一眼,“怎么你这宫中的婢女都和你一样没规矩?若是实在是不会管,送过来,本宫替你教。” 说着,转眸横了一眼映雪,这眼神实在恐怖,后者闭了嘴。 凌氏脸都被扇得歪到了一边,落了个红掌印,脑子都被打得嗡嗡作响。 这一巴掌确实用了力气,可见萧氏这些年有多么恨她。 宜妃气急反笑:“你敢打我?你有什么资格?” “本宫奉旨协理后宫大小事宜,本想着你有孕在身,不好处置,奈何你着实有些欺人太甚,这一掌,就当本宫赏你的。” 她话音落下,语气嘲讽,带着不屑,这神色如同她们二人在闺中见面就互撕,萧音柔总是这种怜悯的神态看着凌月,就像看个可怜的小孩儿一样。 凌月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萧音柔早就被磨得沧桑了,哪知还是一如从前暴躁,只是我懒得计较罢了。 她正要开口骂,宫门外就传来了太监的通报:“皇上驾到——” 宜妃一愣,确实没想到陛下刚下早朝就来后宫了。 宋儒政事繁忙,已经许久不踏入后宫了,偶尔来几次也是去储秀宫看宜妃地胎,结果今日倒是稀奇了。 “宜妃?你不在自己宫中,怎么在萧贵妃这里?”宋儒一进来,就看见二人在苑里行礼,有点儿诧异,“起来吧。” 凌氏娇弱地捂着脸哭:“陛下,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宋儒有点头疼地看她。 宜妃的性格就是这样,一惊一乍的,他本来就心烦,想来萧贵妃这里求个清净,好好坐一会儿,谁知这都能碰上。 “怎么了又?”他问。 萧氏平静道:“臣妾方才动手打了宜妃妹妹。妹妹怕是委屈了。” “为何?”宋儒诧异,又看了看扑向自己怀里的凌氏,“你可是说错话惹贵妃不悦了?” 宜妃心中嫉妒,面上儿却啜泣:“臣妾哪里敢呀?给皇后请完安后,本想着来看看公主,谁知道姐姐见了臣妾就和见到鬼一样,生怕臣妾欺负了公主去。” 萧氏挑眉:“妹妹真会说。你怎么不把你说的话原原本本在陛下面前说一说?嘲讽本宫屡屡失孩子,你心中不知是如何没的?” 宋儒脸色变了,怒斥道:“宜妃!你怎么又提起这些事情!这不是在贵妃的心口插刀子么?你忘了那时如何求朕宽宥你,都忘了?” “没有…臣妾…臣妾…” 宜妃只是一味地哭,“可是姐姐也咒骂我的孩子不详——” “臣妾未曾说过。” 萧音柔风轻云淡,“陛下应当知道臣妾是什么样的人,从前或许会说,现在实在是感同身受,难以说出这种恶毒的话语。” 第九十七章:禁足思过 宋儒心中和明镜儿一样,二人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他蹙着眉摆手:“宜妃,是不是自从你有身孕后朕太惯着你了?即日起,不许踏出宫门一步,禁足思过!何时知道错了何时再出来!” 说着,宋儒朝着下人看一眼,映雪连忙连拖带拽小心翼翼拉过凌氏:“娘娘——” 宜妃嫉恨地咬唇,眼泪欲掉欲不掉,但是她也知道如果再说下去,圣上会更加恼怒。 只得低眉顺眼的福身走了。 待人都离开,宋儒这才松了眉头,向萧氏伸出了手,就这么定定地悬在半空中。 萧氏垂眸看了一阵儿,纤纤玉指抬起,轻轻放了下去。 宋儒笑了,脸上堆起了褶子,心情看上去不错,反手拉紧了她往殿里走:“看看,这手都凉了。宜妃若是还有下次,你直接别让她进来就成。” 萧音柔应了一声。 方才被带走的宋笙此时蹦蹦跳跳进来了,笑嘻嘻地朝着陛下走去,乖巧伶俐:“笙儿给父皇请安。” “笙儿真乖,起来吧,来朕这里,”宋儒脱了外衣,顺手便弯腰把她抱了起来,有些吃力,脸都红了点儿,哑叹道,“到底是长大了,父皇都抱不动了。” 说罢,便又放了下来。 萧氏拉过宋笙,给宋儒理了理衣裳,笑道:“这丫头长身体,这些日子吃的也多了起来,陛下日理万机,身子乏,哪能抱得动。” 宋儒顺势坐在软塌上,还不忘逗弄几句女儿:“你小舅舅可陪你堆雪人了?” “堆啦!” 宋笙手舞足蹈,“小舅舅可厉害了,在御花园给女儿堆了两个呢!像我一样可爱!” “哈哈哈哈。”宋儒被小姑娘逗得龙颜大悦,略带些皱纹的眼角都笑出来了,“到底还是斐然年轻啊!” 萧音柔也坐在了对面,倒了杯热茶放过去,柔声道:“斐然和小孩儿似的,比起流云,臣妾不放心得很。” “说起萧斐然啊,朕就有些头大。”宋儒吃了块儿点心,不自觉蹙眉,“你可知胡太傅家有一女,前不久刚刚及笄?” 萧音柔略带疑惑:“自然知道。胡太傅膝下子嗣虽多,却只有一个女儿,疼得不得了,京城哪有人不知胡家爱女如命?”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她了? 宋笙埋着头吃着碗里的甜点,时不时抬眸左看看右看看。 “胡太傅来找朕,想把女儿嫁给萧斐然。”宋儒笑眯眯盯着宋笙,还不忘和萧贵妃说话,“她家小姐你也见过几次,懂事得体,温柔贤淑,是个不错的人选。” 萧音柔有点儿担心:“臣妾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怕容楚不愿意,他这个人,浑惯了。” 宋儒看她一眼,眼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故意道:“胡太傅是什么人,他萧容楚敢说不好?” 胡太傅那可是朝中两代的老人儿了,兢兢业业,对天阙历代陛下忠心耿耿,在朝中也是他说一别人不敢说二的主,孟相和萧相也忌惮几分。 宋儒这话问得带些试探。 萧音柔也是个人精儿,垂着眼睛装傻:“臣妾是怕容楚待亏待了胡三姑娘。” “小舅舅要娶妻了嘛?”宋笙此时插话,嘴角还挂着汤,眨眨眼睛,“我要有小舅妈了吗?” 宋儒挑眉:“笙儿愿不愿意?” “可是女儿更喜欢知锦姐姐,”宋笙皱着眉,什么也不懂,顺嘴儿就说出来了,“不可以让她当小舅妈吗?” 萧音柔出言打断:“笙儿,吃东西不许说话,谁允许你插嘴父皇和母妃谈论的事情了?” 宋笙怯生生垂眸:“女儿知错。” 宋儒若有所思:“怎么?容楚和孟家大姑娘认识?” “笙儿懂什么,”萧音柔笑了笑,“知锦上次进宫侍奉太后,恰巧笙儿也病了,便来陪着玩了几日,一来二去,小丫头总觉得知锦姐姐好,嘴上没个把门的。” 宋儒“哦”了一声,倒是没多想:“他俩——啧,怎么瞧着也不像是会一起过日子的人。” “怎么说?” “孟家姑娘看着脾气好,但朕总瞧着,她与你年轻时像,”宋儒端起茶杯,呵呵一笑,“你年轻时性子就跟个炮仗似的,朕看那女子也八九不离十是。” 萧音柔失神了一刹:“是吗?臣妾…倒是没看出来。” 宋儒道:“两个脾气相似的人,怎么能在一起过好日子?再说了,孟家那女,已有婚约,朕也不好不履责。” 萧音柔沉默了半晌,试探道:“所以…胡家真的要把女儿嫁给容楚?” “胡太傅顺嘴一说罢了,”宋儒淡淡揭过,“至于是不是,也要看年轻人,日后若是二人相处得好,那你我就做个顺水人情,如果看不对眼,那就罢了。” . 晚膳过后,吴思雨稀罕了一回,主动来找了孟知锦一趟,披着玄色黑袍,打扮得极为朴素。 看得出来是怕旁人瞧出来。 孟知锦此时正在练字儿,听见佟春来报,心下有了几分明了,放下毛笔直接去旁边的小书房见了。 “二老爷最近十分不对劲,”吴思雨摘了帽子,喘着气,蹙眉道,“这几夜他翻来覆去叹气,整宿整宿睡不着,起初,我以为是他病了,” 吴思雨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今晚我趁着他去了徐氏那里,专门探了一番书房,发觉二老爷正在整理名下的田产铺子。” “是么?” 孟知锦坐在椅子上,听到这话,挑眉看了她一眼,唇角带着笑,“他能有多少?” “不多,”吴思雨思忖一番,“但是还有另一沓,并不是孟家的。” “黎芸给的?” “我只是猜测罢了,”吴思雨道,“黎大姑娘要紧的事情都直接和另一个人讲,并不会全都和我说。” 孟知锦垂着眼睫,手指敲了敲桌子:“我这个二伯父,真是人心不足…” “这该如何是好?” 吴思雨叹气,“他这些事情向来朝着我闭口不谈,我若是刻意去问,怕二老爷起疑心。” “那就让他主动和你说。” 孟知锦扯唇,淡然自若,“黎芸不是让你拿捏住他么?你的手段,抓住二伯父的心并不难。” “只是徐氏那边有些——” 吴思雨有点难以启齿。 徐氏很会争孟颂年的宠,很会撒娇,勾着他的心都快没了,而且徐氏任性自大,如果吴思雨真的跟她光明正大对着干,怕徐氏急眼。 第九十八章:肆无忌惮 “徐氏就算再脾气不好,也不会怪到你身上。”孟知锦安抚,“况且她也了解我这个二伯是什么性子的人,没几天新鲜感就腻味了。” 这种男人,最让人厌恶。 吴思雨应下,转身要走,却在到了门口时,犹豫了一下,侧过身子低声道:“谢谢你让我见到了我妹妹,她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不客气,”孟知锦挑眉,“我们之间本就是有利益的,我又不是什么吃多了没事做儿的大善人,你把你的事情做好,本小姐自然也会顾好她。” 吴思雨垂眸,浅笑了一下。 她想起那日被佟春带着去见雪儿,吴思雪身在城外的一处孟家死宅,没人去那里。雪儿衣裳干干净净,还开始习字,小丫头笑着说她过得很好。 别看孟知锦表面风轻云淡说什么,办不好事情就把吴思雪扔出去,其实她心软得很,必然也不会亏待。 . 翌日。 孟知锦去给老太太请安。 周氏这小半年都在养身子,很少出去走动,去得最多的地方也就是祠堂,烧烧香拜拜列祖列宗。 今个儿倒是又都来齐了,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女眷。 孙氏率先敬了一杯茶,周氏淡笑着饮下,微微抬了抬苍老的眼眸,扫视一圈儿,漫不经心道:“新人也忒没规矩了些,都入府多长时间了?来我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众人不自觉都去看徐氏和吴思雨。 徐氏光是长了一张好嘴儿,情商极低,站起来回话也不忘造作:“母亲,不是妾身们不想来,是实在是得不来空。” 吴思雨略略思索一下,起身补救:“母亲教训得对,日后妾身一定常来探望。” “你们来不来是你们的事儿,”周氏靠在软背上,眯着眼睛打量她们,哼笑,“确有几分姿色,难怪老二宠着。” 此话一出,郭氏不自觉有些落寞。 到底是她人老珠黄了,所以不得二老爷的宠爱。 “有姿色又如何?”孟宛姝蹙眉,她向来说话口无遮掩,“怎么?难不成以后都不老了?是不是不管多少年都是这般美丽动人呀?” 说罢,她不忘眨着眼睛看过去,一副讨教徐氏的样子,“徐姨娘教教我吧?” 孟知晓笑出声,顺势接话:“三妹怎么为难上徐姨娘了?徐姨娘刚刚还说了,忙得脚不沾地,连给祖母请安这事儿都顾不得,”她拉长了语调,“怎么能有时间教你?” 众人捂着唇不自觉笑了出来。 徐氏的脸红了一下,下一秒却又笑出来:“二小姐和三小姐当真是风趣啊!你们才是真的年轻,正当妙龄。” 周氏蹙眉:“好了,闹什么闹,请个安都不安生!” 下面的人都嘘声了。 “最近好几日没见青哥儿了,人呢?”周氏转而去看孙氏,“是否是朝中事情繁多走不开身?” “母亲,陛下让青哥儿跟着胡太傅学东西呢,起早贪黑的,儿媳都没怎么见到过人影儿。” 孙氏笑眯眯的,一副很是自豪的模样。 身为孟家唯一一个男丁,孟知青十分懂事,也知上进,一点儿也没有丢孟康年的脸,在朝中人缘颇好,悟性也很高,出了名的严师胡太傅都谈起他都是赞叹,一眼看得出日后仕途坦荡。 刘氏看着孙佳敏那高调的样子,恶狠狠扯了扯手帕,双眸恨不得喷火,阴阳怪气:“姐姐真是好福气!” “是孟家的福气,和我没关系。”孙氏斜眉,瞥她一眼,“自然了,这也是妹妹你的福气。” 毕竟大家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孟知晓笑容淡了些,睫毛微颤——她还是有些心虚,不敢去看刘氏的眼睛,只好四处看。 没想到刚刚抬眸便撞上了孟知锦探究的目光。 孟知锦的眼神很有深意,就那么坐着淡淡看着她,也不知已经看了多久。孟知晓思及此,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先移开了眼眸,捏紧了手。 说来说去,孟知晓今年还小得多,离及笄都有好几个月,就算再早熟,敢做的事情也不多,害了自己亲娘的孩子,这事儿就和枷锁一般,牢牢套住了她,让孟知晓不得不开始听命于黎芸。 ——只是她还没意识到罢了。 孟知锦看着孟知晓这不自在的样子,心下的疑惑越来越深,垂眸思索片刻,却总觉得哪里对不上,答案要呼之欲出,又一时卡在了嗓子眼里。 周氏正巧看了过来,瞧见她发呆,宠溺地笑了笑:“锦姐儿,来年就是大姑娘了,马上呀,就可以嫁人了。” “是啊,”郭氏都忍不住感叹,“真快。儿媳想起那年大姑娘出生的时候,还是个小团子,一眨眼,都快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孙氏自然是极为有感触,内心一震,细细看了看孟知锦的眉眼。 锦姐儿的眼睛很像大老爷,大老爷年轻的时候有双大眼睛,很是好看,长在了孟知锦的脸上,更是锦上添花,眼睛笑起来和说话似的。 当初话都说不利索的丫头现在都亭亭玉立笑着坐在这里听大人们的调侃,真是日月如梭啊。 想着想着,孙氏竟然忍不住要掉了眼泪。 孟知锦失笑,拿起帕子去给她擦:“娘这是做什么?女儿还没及笄呢,嫁人也早,倒也不必现在就哭。” 周氏也被逗笑了:“你娘那是想象到了,佳敏呀,最疼的就是你。” 孟知晓心中苦涩,喝了口茶,也没降下莫名的一股火气。 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就是,自己很嫉妒孟知锦。 同样都是孟颂年的女儿,大家的眼里却好像只有孟知锦一个。 “母亲哭什么?”孟知晓语气有些凉,眼神带笑,语气却怪怪的,“长姐就算嫁人了,我也是您的女儿,自然也会侍奉膝下。” 孙氏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孟宛姝嗤笑:“二姐姐这时候知道大伯母是你的娘亲啦?那我也没见着你平日里多孝顺。” 郭氏头疼地看她一眼,拉着她低语:“你能不能别乱说话!” 孟宛姝放肆惯了,才不管得罪了谁,有话就说:“刘姨娘的孩子意外没了,你不是还一口咬定是大伯母和大姐姐做的?” 她哼道,“现在开始装了。” 刘氏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真是热闹啊,”徐氏磕着瓜子,悠悠插嘴,看笑话一样,“没白来。” 第九十九章:再提分家 这大宅院里头的热闹可是不比宫里差吧? 刘氏压着气,一脸不爽。 “晓姐儿已然和我说了,是她关心则乱了。”孙氏淡淡开口,把这事儿揭了过去,“过去就是过去了。” 大家都各有心思,一时间又都沉默寡言了起来。 吃过早茶后,众人都陆陆续续朝着周氏行礼离去。 不知怎的,二房的郭氏坐立不安,都冬天了,额发上都汗津津的,孟宛姝想走,被郭氏眼神示意拦了下来。 周氏瞧出了端倪:“你可是有事儿要说?” “娘,儿媳却是…有一事想问问您的意思。”郭氏扯唇,犹豫片刻,道,“我们总住在府里,人也慢慢多了,实在是不太方便,不如,我们二房一家搬出去吧?” 这不就是要分家吗? 孟知锦垂着眼睛坐在周氏身旁,听见这个二伯母唯唯诺诺的样子,就知道定然是孟颂年撺掇着来说的。 周氏意料之中的恼:“此事不都说过了么!不可以!我还没死,你们分家做什么?” “娘,二老爷纳了妾室,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有了孩子。知青也马上到了年纪可以娶妻,我们…” 郭氏都不敢抬眼去看周氏,只是低着头弱弱道。 “弟媳这就是见外了,”孙氏叹气,“孟府也不是康年一个人的,这是父亲还在的时候留下的,为的就是以后兄弟还能住在一起,和睦相处。” 好端端的,怎么老闹这一茬? 孟宛姝忍不住嘟囔:“就是啊,这不是住着好好的么?干嘛非要搬出去…” 郭氏默然不语。 徐氏想必是知道了些什么,尖酸道:“好歹咱也是一家人,二老爷分出去也未必不是好事,说不定过得比现在强多了,主母难不成还不让二老爷发财了?” “发财?何来发财?” 孟知锦插话,语气平淡,像是在诉说一件小事儿,似笑非笑,“要是二伯父有这个本事,早就发了,还何苦等这么多年,三妹眼看再过几年都要及笄了,不知我这二伯父一把年纪了,是折腾什么?” 徐氏脸色一变:“你这丫头,果真如二老爷说的一样,牙尖嘴利,见不得旁人好。” 一个小小妾室,对嫡长女这般无礼,可是当真没了规矩,全然忘了周氏还在主位上沉着脸坐着。 “闭嘴!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老太太斜了一眼徐氏,不怒自威。 徐氏嘘声。 “徐姨娘莫要生气,”孟知锦放下手帕,关怀道,“就算要分,总得知道二伯父分了之后该如何养活你们一家子吧?” 郭氏都羞红了脸,不自在地瞥过眼神。 孟颂年又不是特别有头脑。结果不知最近是巴上什么有钱人了,说是只要他愿意出来跟那人一起做生意,保准他发财,过得比孟康年还要自在。 孟颂年信了,回来后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夜,直到天明儿,去寻了郭氏,谈起他想要分家一事。 “二老爷自然有办法。”徐氏小声接话,“你休想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吴思雨坐在郭氏另一侧,不曾开口说话,也懒得撞枪口,看了一眼孟知锦,随后垂下眼睫。 “分家是吧?” 周氏冷笑,“把这个不孝子今晚叫到我屋里!我亲自问问!” 郭氏连忙应下。 . 孟宛姝绷着脸快步走在路上,很是窝火,脸蛋儿不知是冻的还是热的,红成了一片,有点耍脾气。 “怎么了?” 郭氏走在后头一些,叹气,有些头疼,“你又闹什么?” “自从爹娶了这两个姨娘,就接二连三地生事儿!”孟宛姝恶狠狠道,“现在都要分家了!爹爹不知道我以后也要嫁人吗?分了家,我怎么办?” 徐氏和吴思雨正巧跟了上来,闻言对视了一眼。 “三姑娘说话真有意思,”徐氏瞧着已经出了老太太的屋,放肆了很多,仗着四下无人,哼笑,“二老爷有本事得很,即便是分了家,也定然过得不会比孟家主家差!” 好好好。 到底是新来的,被孟颂年画的大饼迷得死死的。 “是吗?”孟宛姝扭身,勾着唇就走过去了,“你伺候我爹,是为了地位还是他这个人啊?” “自然是二老爷这个人了。”徐氏呵呵一笑,“难不成我还图别的?” “你确实聪明,知道我爹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么一个人。”孟宛姝挽起郭氏的胳膊,快步离去,还不忘讽刺,“我爹,不过就是靠着所谓的兄弟情在大伯这里能吃口饭罢了,徐姨娘不会以为,我爹什么都有吧?” 徐氏一愣。 孟颂年在娶她和王氏的时候,含情脉脉说,这个家里,大老爷总是压着他,导致他一肚子墨水和才能不知道该如何展现,发誓有朝一日一定会成功分家,赚好多银子,过的会比主家都好。 难道不是这样? 吴思雨轻轻拿起帕子捂在唇边笑了一下,下一秒却当作无事发生,轻声安慰:“三小姐应该是瞎说的。” 徐氏这才回神,满脸不满:“这小贱蹄子,敢在这里诓骗我?她不就是怕二老爷太宠咱们两个,把她们妻女不放在眼里呗?” “徐姐姐说的是,三姑娘正是任性的时候,自然言语上有些不太妥,姐姐不要计较。” 徐氏听吴思雨这么一说,气也消了些:“嗨,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罢了,我才不和她一般见识。” . 孟颂年不知今日又去哪里了,晚膳过后才回府,直奔着周氏老太太苑里去了。 老太太还没歇息,专门等着他来,坐在软塌上闭目养神。 孟颂年从小就才华不出众,奈何长了一张好像看起来很靠谱的脸,不认识的人第一眼见到他,都以为是仕途有大成就,接触了才知他什么都不会。 孟康年与他虽然一同长大,但是天赋差距很大,况且孟康年小小年纪就知道一定要读书考试才能入朝为官,把孟家发扬光大。 孟颂年比起哥哥,实在是差劲。 老太太都知道,但从来不说这个二儿子的不好,只是旁敲侧击敲打敲打这个糊涂鬼。 “儿子给母亲请晚安了。” 孟颂年小心翼翼踏进里屋,福身行礼,“儿子不孝。” “哪里不孝?” “儿子…儿子知道母亲不愿意让我与大哥分家,想要让子孙承欢膝下,只是…” 孟颂年咽咽口水,“只是是我们实在是不好意思靠着大哥了。” 第一百章:贪污之事 “所以你记着分家,是找到了以后要如何养家糊口的法子?”周氏冷冷笑一声,正襟危坐,看过来的目光如同利刃,语气不善,“你打算让妻女跟着你出去吃苦?” 孟颂年急的额头渗出了汗。 五皇子和黎家那女只说他分家了会一步步让大哥他们走下坡路,到时候会扶持自己,在京城做生意,过得必然不会差。 可是这如何与娘说?娘听了还不气死?父亲怕是都要活过来。 “娘,您就别问这么多了,儿子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是有法子。”孟颂年打马虎眼,头也不敢抬,嗫嚅道,“您怎么就是不信呢?” 话音刚落,孟康年也进来了。孟康年身着朝服,一看就是刚从宫中出来,满脸疲惫。 “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孟康年上前行礼,有些疑惑,又去看二弟,“你可是闯祸了?” “他没闯祸,”周氏闭着眼睛哼笑,“颂年,你自己和你兄长说。” 孟颂年心虚,咽了咽口水:“哥,就是,我们还是想分家。” “…” 孟康年意料之中的蹙眉,又去看周氏,“娘怎么看?” “颂年啊,你年纪已然不小了,”周氏睁眼,苍老的眼眸微眯,语重心长,“你想做生意,可以和知青说,多问问你嫂嫂,试着接手就好,何必非要闹着分家?” 那自然是因为拉不下脸去问孟知青一个小辈,也不想去问孙氏一个女眷。 孟颂年头更低了,还是不说话。 “此事我不同意,”周氏摆摆手,下了最后通牒,“你什么时候让我能看到你可以在京城闯下一片天地,再提分家!” “娘!” 孟颂年恼怒,语气重了些,“您就是偏心大哥!从小,他想做什么事情,你就让做什么,我呢?前几年,我想开个字画局,您也不让啊!” 啧。 孟康年听不下去了:“上次的事情你不是也知道?你找的那是点儿什么人,我和你说了,从才子和百姓中写得的来收,你倒好——” 当时京城都知道孟康年的弟弟要开书局,朝中有心思叵测的人故意送来字画,下面压着银票,想登门求孟相做事,孟颂年压根也没有想那么多,照单全收。 最后孟家的门差点儿被踏破。 孟康年还因此专门写了奏折上给了陛下,说清楚了误会,表明自己一定会严加管教弟弟。 这才过去多久呀?就忘了?还拿此事出来说。 孟颂年不以为然:“你都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帮帮忙怎么了?那么多银子求你,你还不愿意?” “放肆!” 孟康年厉声骂道,“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一把年纪怎么越活越回去!你可知,若是惹了不该惹的事儿,可是要诛九族的罪!” “….”孟颂年瑟缩,“我不说就是了。” 周氏看着兄弟二人斗得面红耳赤的模样,摇摇头:“颂年,你哥哥都是为了你好,娘也是。自家人不会害你的,你的骨肉至亲,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分家受挫被人笑话?” “那也是兄长怕丢了自己的人,怕丢了孟家的人。”孟颂年梗着脖子,越说越激动,眼睁的老大,“这么些年了,你把我当过孟家的一份子吗?连你女儿孟知锦都敢踩我一脚,你管过吗?” 孟康年实在是觉得不可理喻:“上次锦姐儿冒犯你,你嫂子私下里已然训斥过——更何况,若不是上次知锦出了主意,你现在的私生子都多大了?岂不是闹出大笑话?” “行了,”孟颂年不耐地摆手,转身虚虚给周氏行了礼,“夜已深,娘还是歇息吧。此事儿子自有打算。” 说罢,转身离去。 周氏和孟康年无奈地对视一眼,缓缓摇头。 . 宋意此时正在屋里喂鸽子,悠闲地哼着小曲儿,这时,蔡恒弯着腰来报:“五皇子,孟二老爷来了。” “什么神情?” “看着不高兴,怒气冲冲的,”蔡恒笑了笑,“奴才稍微问了两句,孟相和孟老太太没有同意他分家。” “那是自然。”宋意哼笑了一下,“意料之中罢了,就二老爷这样儿,出去还不是丢人?” 蔡恒更弯了弯身:“那奴才现在…” “就说我睡下了,”宋意面不改色,语气平淡,“让他明日开始就按着计划行事。” “他会不会起疑心?”蔡恒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以孟家的名义去做那档子事儿,对他没好处。” 宋意扯了扯唇:“他会去的,他恨的是孟相,只要能让孟相倒台,二老爷可是什么都会做的。” 蔡恒应下:“是。” 孟颂年闹分家这事儿一眨眼就过了小半个月,就在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时,有人开始陆陆续续给陛下上奏,奏孟康年对百姓的土地牟利。 奏折上说,孟相收了不少达官贵族的钱财和宝贝,强制把在城外许多镇上百姓的土地都低价收购地契,再高价卖出去。 利用身份之便,从百姓身上压榨。 若是一封两封,宋儒可能也只当是奏上来故意上眼药,可是时间长了,这奏折一封封地多了起来,宋儒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今天下了大雪,皇宫都白雪皑皑,一眼望不到边。 萧斐然披着后披,一身玄色衣裳,腰间配着刀剑,扔开伞,淋着雪冷着脸匆匆踏入养心殿。 养心殿的地龙烧得十分旺,一瞬间暖意袭卷了全身。 大太监接过他的风披,弯腰道:“将军还是快进去吧,陛下已然大怒。” “到底怎么了?”萧斐然蹙眉,往里面走,还不忘低声询问,“陛下怎么突然急着召见本将军?” “好像是为着孟相的事情,”大太监也不敢多言,弯着腰踏入了书房正殿,扬声道,“陛下,萧将军到了。” 宋儒正沉着脸站在窗边喝茶,闻言淡淡恩了一声:“你下去吧,斐然,你过来。” 萧斐然上前:“给陛下请安。” “不必多礼,”宋儒头都没转,“你去看看桌上放着的上面几封奏折。” “是。” 萧斐然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板着脸拿起来,略略看了几下,脸色变了,“陛下,孟相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怎么?你敢给打包票?” 宋儒呵呵道,转身走过来,抬眸看他,手指点着桌上的奏折,不怒自威,“这不是一封两封。” 第一百零三章:吞下纸条 孟知晓僵着身子,气都不敢出。 佟春很聪明,立马往她面前站,恭敬道:“二小姐,奴婢冒犯了,您可别怪罪。” 说罢,上手开始摸索孟知晓的衣裙。冬天的衣裳有些厚,但佟春还是仔仔细细地摸了,从衣袖里拽出一张已经被揉成团的纸条。 孟知晓到现在才开始真正紧张了,她不止一次见识过孟知锦的手段,脑子里疯狂思索该如何做。 “小姐,找到了。”佟春拿出来,转身去给孟知锦递了过去,“是一张纸条。” 孟知锦抬眸,寡淡道:“念。” 佟春应下,仔仔细细摊开,还没看清楚,翠琪便两步跨了过来,一把抢了过去,几下就塞在了嘴里,憋得脸都通红。 孟知晓心下一松。 “干什么!”几个嬷嬷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开始扒她的嘴,谁知这丫头倒是速度快,几下就咽了,嗓子里噎得难受,跪坐在地上干呕。 佟春气急了,大声道:“你这丫头!你做什么!” 孟知晓也走过来,拍着翠琪的肩,语气有些惋惜:“你何必呢?这纸条上什么都没有,给大姐姐看了又何妨?” 翠琪咳得眼眶通红,眼泪一直流,边咳边说:“二..二小姐,您是…无辜的…奴婢断断不能…让别人侮辱您!” “你吃下去了,不就是心虚么?”佟夏可不吃这一套,“把纸条只要给大小姐看了,不就可以还二小姐清白?翠琪妹妹,你这有些掩耳盗铃了吧?” 翠琪充耳不闻,可怜兮兮地抬头去看孟知锦:“大姑娘,您不能这样冤枉您的妹妹。” 孟知锦细细看着她,眼神平和,却把跪坐在地上的丫鬟看得心虚,半晌,她轻声道:“既然吃了,那也没证据了。” 翠琪笑了:“多谢大…” “那就关起来吧,”翠琪的话还没说完,孟知锦就缓缓起身,看了一眼表情呆滞的孟知晓,饶有趣味勾唇一笑,“什么时候这张纸,能完完全全呈现在本小姐面前,或者,上面写的东西能让我知道,二妹妹再出来。” “孟知锦!你凭什么!”孟知晓气急了,口无遮拦,“你都没有找到证据!这纸能代表什么?你就是存心想要我难堪!爹还没死呢!” 孟知锦同情似的看着她,“啧啧”两声,纤细的手指缓缓指了指孟知晓,语气带笑:“我自然是要救孟家的,你只要不关起来,这孟府自然一日也不得安宁,委屈你了。” 嘴上说是委屈了,可这语气实在是不像是安抚,更多的是嘲讽。 孟知锦说完便带着人出了苑子,不顾孟知晓拍门的怒吼,命人上了锁。 “二小姐生病了,本小姐怕传染给府中诸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再进出。” 这理由很假,几乎就是没有过脑子想出来的东西,孟知锦的语气都轻飘飘的,丝毫不在意外人如何揣测,扫视一圈儿春喜苑的下人,语气狠戾,“听懂了么?” “是。” 下人们都是人精儿,一看这情景,连忙忙着应下了。 孟知锦便往出走边交代:“找几个靠谱的嬷嬷来守着。” 佟春点点头,马上去办了。 “姑娘,翠琪把那纸条吃了,这可如何是好?”佟夏搀扶着,忍不住低声道,“如此做,那纸条上必定是有东西了。” “自然是有的,”孟知锦板着脸,语气微凉,“孟二小姐还是饭吃得太饱,都敢和黎芸联系上对付自己家了,真是没有脑子….” 都不想想么?孟家倒了,孟知晓有什么好处?她真的以为,黎芸一个外人,会真的全心全意为了她? . 书房里,油灯点了四五盏。 佟春和佟夏都不自觉打瞌睡,愣是睁着眼睛边打呵欠边陪着。 “你们回去吧,”孟知锦翻着一摞纸张,平淡道,“好好睡一觉,明日还要去找二伯父。” 佟夏醒了一下:“小姐,找到了吗?” “还没有,你们去睡就行,”孟知锦摆摆手,头都不抬,“门窗稍后我自己关。” 待二人小心翼翼离开了,孟知锦才皱着眉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人瘫在软垫上,头痛地捏着眉,有些心烦意乱。 平日里也没有特意插手这类的事情,皆是母亲亲自操手,但…孟家很多庄子上的账都是有问题的,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眼皮子下都敢做这样的事情,还没有被孙氏察觉,可见幕后之人的用心。 大雪一连下了四五日。 从窗户里吹进来的冷风,让孟知锦打了个寒颤,起身去关窗子。 正要闭上,一只大手稳稳地从外面推住了,孟知锦恍然抬眸,与萧斐然对上了眼。 萧斐然风尘仆仆,神色却依旧从容,狐裘上的白毛都被雪花盖上了,头冠上也是雪花,但是说来奇怪,他好像浑身都冒着热气,勾着的嘴角,看上去让人心情不自觉就会愉悦。 “你这是?”孟知锦挑眉,“你这算不算徇私枉法?看着孟家的人都是你的下人?” “这算么?”萧斐然撇头笑了一下,“我来盘问孟相女儿,谈什么徇私?” “哦?”孟知锦点头,“大半夜盘问?按着规矩,不得抓我去昭狱?” 用尽酷刑,说的话才能当真三分。 “本将军可不舍得。”萧斐然语气悠悠,一个翻身,就进到了书房里,高大的身躯瞬间显得屋子都窄了,他说话都吊儿郎当,“把你抓进去,我多心疼?” 孟知锦才懒得接他这话:“将军年少时百花丛中过,自然心疼小姑娘们。将军放心,小女就算进去了,也不会哭哭啼啼。” “嗤,”萧斐然转眸,看了她几眼,神色微敛,“你怎么瘦了?” “有么?”孟知锦觉得奇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将军好久没见臣女了吧?” 萧斐然了然点头,去看桌子上散落的账本和算盘,饶有趣味:“你这是?” “人出不去,总要看看家中是否有内鬼,”孟知锦淡然,丝毫没有怕被他看了笑话的感觉,提着裙子坐在了椅子上,头都没抬,“你找个地方坐。” 萧斐然扫一圈儿,额角抽抽。 这屋里恨不得快连个下脚处都没了。 “查出来什么了?” 萧斐然轻咳一声,站在了她的身侧,垂眸去扫了几眼,“是否有异?” “嗯,”孟知锦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不停,“账本好多都有问题。” 第一百零四章:情绪崩溃 “孟家这么大的府邸,账有问题是很正常的事情,”萧斐然站在一侧,随手翻了几页,“尤其是庄子田地上,这些烧得更多——谁管这些?”

孟知锦怔了一下,皱眉思索:“应当是我娘,但是我娘管大大小小许多事情,这种事情应该不会亲力亲为——”

话说到这里,孟知锦突然愣了,眨了几下眼,想起了一个人。

瞧着她突然不吭气了,萧斐然知道她应该是有了想法,转而笑了笑:“怎么了?”

“没事,”孟知锦垂眸,“明日我亲自去问问。”

“你不必着急,放心。”萧斐然叹气,顺手拉过一张椅子,放在她的身侧,堪堪落座,“你爹的事情,朝中吵得不可开交。”

“想到了。“孟知锦看着他,讽刺地勾唇,“陛下难道不知我爹是冤枉的?陛下比咱们聪明百倍,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干的。”

不过就是顺水推舟,想要压一压孟家的势力,敲打敲打孟康年。

二人沉默了半晌。

孟知锦低声开口:“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问,我爹如何了,但是…怕你难做,不能说这些。”

“确实不能说。”萧斐然点点头,翘着腿,顺手拿起桌边的点心吃了一块儿,“你也别问我,我不想隐瞒你,也不想骗你。”

“好。”

孟知锦眼眶有些湿润,声音哽了些,“我爹身子不好,心思多,他必然担心我和我娘,你——”

“好,我会和他说的。”萧斐然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无奈,“你别哭。”

“没哭。”

孟知锦哑着嗓子,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忍下了眼眶的酸意,又开始算账本,手都在颤。

她很稳,或者是说,装得很稳。

萧斐然眯着眼睛,也没拆穿她。他知道这丫头很是高傲,定然不会失态,他也不想趁人之危。

“我去跑了几个镇子,”萧斐然假装撇头去看窗外的雪景,漫不经心道,“百姓们叫苦不迭,都认定了是你爹做的。”

“…”孟知锦眨眨眼,有些愣,“我爹,不是这样的人。”

孟康年心系百姓,有仁慈之心。

“嗯,我知道。”萧斐然低声,“孟知锦,如果此事就算查出来了,你也耐幕后主使没什么法子——”

你会怎么办?

“天阙如今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朝中一团糟。”孟知锦哼笑一声,“陛下不但不管那些,反而听信小人之言。”

萧斐然蹙眉:“孟知锦,慎言。”

“怎么了?”孟知锦这些日子堆起来的恼怒和不满情绪此刻到达了顶峰,“我说的不对吗?你们萧家不也是被陛下所忌惮么?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了?我偏偏要说,陛下——”

她话还没说完,萧斐然温热的手已经盖在了她的唇上。

孟知锦的脸好小,萧斐然的大掌恨不得都快遮住了她的面容,他有些恍惚,却还是忍下心绪,压着嗓子道:“这话和我说说就罢了,被旁人听见,你不要命了?”

孟知锦怒视他,双眼都要喷火了。

萧斐然手颤了两下,转而放下。捂着她唇的那只手垂在身侧,不自觉蜷缩了两下。

他转移视线,道:“冒犯了,但也是为了你好。”

孟知锦冷笑:“你嫌我说话是触了天子的底线,但咱们没有底线么?我爹,两代朝臣,为了天阙呕心沥血,凭什么现在要和罪臣们关在一起?!”

这不就是羞辱吗!

“孟知锦!”

萧斐然实在是觉得这丫头胆大包天,蹙眉,“差不多可以了。”

“将军听不下去了?”孟知锦眼眶闪烁水渍,脸蛋儿都憋红了,手不自觉抖,但是嘴上还是那样不饶人,“那你走!最好把我也抓进去,好让我们父女团聚!”

萧斐然不悦地抬眼看她。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萧斐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本意是觉得她一个小姑娘会被这几天发生的变故承受不了,怕她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所以思考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进孟府安慰她。

谁知,这姑娘胆大包天,谁都不害怕,平日那样稳重的人,说出来的东西足以可以让宋儒诛九族。

可萧斐然转念一想,也正是因为她是个姑娘,还是孟家的长女,所以肩上的担子也格外重,所以压力太大。

“好了,我不是怪你。”

半晌,萧斐然沉沉叹气,妥协般看着她。

孟知锦内心的一处防备好像被人捅破了。这些日子对父亲的担惊受怕,对娘亲,对祖母病的忧心,对孟知晓背叛的愤怒,都在此刻,冒出了头。

这些事情就像是种子一样,在她心中已经生根发芽,夜夜难以入睡,食不下咽,索性在父亲的书房一坐就是一夜,直到天明。

太累了,她什么时候都在挺直的腰背此时垮了下来,眼珠子簌簌掉,但死死咬着唇,唇都泛白,她也没有哽咽出声,头都不转一下,双手攥紧,抠着手心,死活不愿意在外人面前低头。

“孟知锦——”萧斐然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下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情感,他忍不住伸出了手,第一次在毫无意外的情况下,缓缓起身抱住了她。

孟知锦身子一僵,第一反应是这不妥,却又忍不住沦陷在温暖的怀里。

她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萧斐然抬起她的下巴,意料之中看见孟知锦通红的眼眶还有红血丝,眼泪扑簌簌掉,脸蛋儿憋得都有些肿了。

“别哭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凶你。”萧斐然是真的慌了,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孟知锦,他手忙脚乱去萧心翼翼抖着手擦去她的眼泪。

他除了幼时去疆场上首次杀敌人时,害怕过,手抖过。还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般狼狈。

萧斐然突然知道了方才的情绪是什么了,是心疼,心疼她的倔强,要强,一身傲骨。

“对不起。”萧斐然半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一片酸涩,黑眸满是担忧,“我一定会还你父亲清白,你——”

“不怪你。”孟知锦轻轻躲过他的手,声音沙哑,平静道,“又不是你冤枉的我爹爹。”

萧斐然沉默。

“是我失言了,”孟知锦好似恢复了理智——她就是这样,即使情绪失控,也只会允许自己难过一阵子,“方才说的话,萧斐然,你别当真。”

“好。”

萧斐然起身,垂眸,“我不当真。”

第一百零五章:当面质问 孟知锦点点头,转身又去看桌子上的东西,捏了捏额头,叹道:“大人走吧,臣女就不相送了。” “早些休息,查这些能查出个什么。”萧斐然蹙眉,三下五除二给她把东西收拾拾掇了起来,拽着她的衣袖把孟知锦从位子上丝毫不费力拉了起来,“我送你回苑歇着。” “我不去。”孟知锦不悦地抬眸看他,眼神中流露不满,“我回去也睡不着。” 她少见这般有小女儿家的娇态。 萧斐然不自觉抿了下唇,不自在地瞥过眼神,沙哑着嗓子道:“你是想让我抱你回去么?” “…” 孟知锦都要被这个人的恬不知耻气笑了,“你方才不已经抱了吗?” “那才多久?” 萧斐然懒得与她争辩,轻轻松松圈住了她的肩膀,低哑的声音在孟知锦头上响起,“你把孟家这几日坐稳了,你父亲的事情,我自然会竭尽全力,不必忧心。” 孟知锦愣愣地侧头看他的大手,他大概有些紧张,手都有些颤抖,她眼神复杂,到底没有说什么,心下像是狠狠被戳中了一般,无言点了点头。 “难得见你没脾气,”萧斐然逗了她两句,顺手拉开了门,眼眸还带着疼惜看她,“罕见。” 话音刚落,二人一抬眸,佟夏就站在门口,端着一杯热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一只手刚抬起来,估计是要敲门,谁知门一开,见到个大阎王。 “大…大小姐…”佟夏无措,“奴婢看您还不睡,正要来看看您…” 孟知锦嘴角不自觉抽了一下,抬眸瞥一眼萧斐然,胳膊肘怼了怼他的腰窝。 “啊,佟夏是吧?”萧斐然接收到信号,立马摆出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哎,本将军正要来盘问一下你家小姐,谁知看见她昏昏欲睡,实在看不过去,只好先作罢。” “哦…”佟夏咽了咽口水,手指了指一脸无语的孟知锦肩上的手,“那这是——” “你家小姐都站不稳了,我自然要扶一下。”萧斐然满脸正色,“你可别多想。” 佟夏挑眉,自觉退后一步,垂着头装眼瞎:“出门左拐,多谢萧大人了。” 萧斐然点点头,拿起一旁的纸伞撑了起来,牢牢地圈住了孟知锦,小心翼翼地低头嘱咐她抬脚,小心地滑。 二人越走越远,虽是深夜,却白雪皑皑,院子里什么都看得见。 佟夏抬头时,正巧看见他们拐弯——萧大人的伞都偏向小姐,自己的肩头皆是雪水,小姐的身高只到大人的肩,好一幅俊男美女的画像。 她垂眸,有点儿失神。 . 孟知锦睡了个好觉,做的梦难得不是噩梦,佟春进来送早膳时,她才堪堪洗漱完,一脸倦意。 昨夜萧斐然把她送到了苑门口就走了——不太像他登徒子的风格。 这男子一本正经道:“你的闺房不一样,日后求娶你,自然会来瞧瞧。” 孟知锦一听这话,都被这人在自己面前的脸皮震惊了。 随即就是后知后觉的好笑。 “姑娘,您笑什么呢?”佟春正在布菜,莫名其妙看着她,“一大早的,您做什么好梦了?” 孟知锦这才发觉她的嘴角还扬着,立马收敛了起来:“没什么——二伯父呢?” “二老爷前段日子不是和老太太闹了一通出去了吗?”佟春叹气,“昨儿后半夜,被萧大人身边的人压回来了,就在屋里呢。” 怪不得萧斐然这才腾了空。 “稍后我亲自去一趟。”孟知锦吹了吹汤,优雅抿一口,“命人带上书房里的账本。” “啊?” 佟春眨了眨眼睛,“账本?” . 孟颂年睡到日上三竿都没醒,在屋子里待着死活不让下人进去侍奉,都不让爱妾进去。 徐氏倒是担心得很,接二连三跑过来在门口候着,生怕二老爷需要什么。 “好了,至于么?” 孟宛姝实在看不惯这种做派,站在屋外满脸不屑,“装什么装?我爹是睡觉呢,又不是要死了。” “你这丫头!”徐氏叉着腰,站在台阶上骂,“一点儿都不懂心疼你父亲!二老爷真是白疼你了。” 郭氏匆匆赶来,身边的婢女端着醒神汤,她神色有些疲惫,走过来恰巧听见徐氏的辱骂,不悦:“好了!姝姐儿也是你说的?滚。” 徐氏毕竟是妾室,也不好驳她的面子,“切”了一声让开了。 门正要推开,孟知锦就带着人浩浩荡荡来了,佟春老远就喊上了:“三小姐,三小姐!” 孟宛姝眼睛一亮,被婢女扶着,提着裙子就出去接了:“姐姐!” “憋在府里,给你憋坏了?”孟知锦气色不错,今日穿了一身淡黄色衣裙,外面披着厚袄,眼神平和,唇角微扬。 “你不让我们出苑,自然憋,还好你来了。”孟宛姝上前,挽上了她的胳膊,“怎么今儿想起来了?” “我来找你爹的。” “我爹?”孟宛姝狐疑,看一眼她身后的人,吓了一跳,“我爹不会又在外面闯祸了吧?!” 话音刚落,一道粗犷的嗓音便砸了过来:“你就是这样咒你老子的?” 孟颂年不知何时醒了,站在门口一脸厌恶,挂着胡子略显潦草,估计脸都没来得及洗,瞥一眼孟知锦,“你来干什么?你爹出事儿了,害怕了?” “二伯父,这些日子在哪儿啊?”孟知锦扬着笑,“这府中之事,还等着您呢。” “呵,”孟颂年打量她一番,“到底是小丫头片子,这就怕了。你爹把你吹得多厉害,不过就是个草包子罢了。” 郭氏拽了一下孟颂年。 “二伯母。”孟知锦瞧见了这个小动作,转眸去看郭氏,“您辛苦了。” “不辛苦。“郭氏的笑容勉强了些,往后站了站,“我辛苦什么?” 孟知锦失笑,顺手从佟夏手中抽了本账本出来,递了过去:“孟家的账,到底是谁在管?” 郭氏脸“唰”一下就白了:“锦姐儿——” “我自然是相信二伯母的,”孟知锦看她不接,自己随便翻了翻,勾唇而笑,“可这账,实在是对不上,不知外面的那些庄子铺子收益的钱财哪儿去了?” 说罢,她若有所思看一眼木着脸装死的孟颂年,“二伯,哪去了?” “府中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孟颂年瞥得干干净净。 第一百零六章:是替罪羊 “据我所知,这应该是我娘来管的,”孟知锦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可是后来,是不是交给了二伯母您?” 郭氏有些紧张:“锦姐儿,是,这账本后来是给我了,只是,应当是没有算错的。” 佟夏立马道:“应当?您可知,差了多少?” “不知道…” 郭氏瞥过眼眸。 “没人说是吧,”孟知锦装模作样叹气,“那就交给昭狱的萧大人吧,我寻思着应该与爹爹的案子多少有牵连。” 她似笑非笑,“查出来的话,这可就不是家事这么简单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日后的前程——” 说罢,转身就要走。 “等等!” 郭氏惧怕,喊住了她,羞愧,沉默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又去恨恨看孟颂年,“你倒是说话啊!闹大了,你以后不想让姝姐儿和琪姐儿嫁人了吗!” 孟知锦讽刺勾唇。 “我也是孟家的人,拿点儿银子打点一下怎么了?”孟颂年摸了摸鼻子,不情不愿道,“这又不是偷。” 徐氏在身旁大气儿都不敢出。 她算是知道了,这个家里如果没有大老爷,那就是孟家这个长嫡女管事情,说来奇怪,明明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竟然能把在场的人唬个遍,当真是可笑。 吴思雨故意站在了远处,有意不想露脸。 “不是偷?”佟夏有些无奈,“二老爷,敢问您是打点哪儿了?” 孟家这样的权势滔天,还需要打点?别人不来打点孟家就算是罕见了,孟颂年有什么打点的。 “用你管?我自然有用处。”孟颂年摆摆手,不耐,“孟知锦,你回去吧,你爹不在,你休想再给我气受,别忘了,我是长辈。陛下最重孝道,你难道想背着来?” 孟知锦侧身,语气微凉:“二伯父好会给我扣帽子——这账本上少的银子,到底是用来打点做生意了,还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您心中有数。” 郭氏叹气。 “我爹锒铛入狱,二伯父,您一点儿也不着急,是什么居心?”孟知锦挑眉,“您上来就问我是不是怕了,怎么着,我爹事情的内幕,您知道一二?” 孟颂年诧异地看她,瞥过眼神:“我怎么知道。” “那若是我说,这银子流向黎家呢?”孟知锦又拿了几本账册,随意念了几个,“黎家城郊的田铺,还有黎家门下的学生——挺会的,拿着我们大房的银子,去讨好别人家,二伯,您可真行啊。” 孟颂年脸都僵了:“我没有写——” “你当然没写给了谁,”孟知锦轻轻敲了几下册封,“只是实在是我冰雪聪慧,查到了。” 说罢,她抬眸莞尔一笑。 可是这笑容落在孟颂年眼里,简直就和来索命的厉鬼没区别:“你…你想干什么!” 郭氏落泪:“锦姐儿,求你看在他是你二伯的面上儿,放他一马吧。” “二伯母,我一直敬您,我娘也心疼您,”孟知锦叹气,“怕您在苑里孤独,所以这些年陆陆续续都把账本给您管,您就是这样报答我娘的吗?” 郭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孟宛姝忍不住红了眼眶,连忙上去扶着,哽道:“娘!您真是糊涂了。” 想也能想到,定然是孟颂年逼着郭氏这样做的。 徐氏人都傻了,手足无措。 她并不知道这些。 “二伯,你不就是想分家么?”孟知锦冷冷道,“分就分吧,何至于做成这样难以收场的样子?” 孟颂年脸都绿了:“你…你想干什么…” “这银子与父亲所谓的贪污一事,自然是有关联的,我会写一封陈情书交给萧大人,孰是孰非,想必陛下自有定夺。” 孟知锦漠然道,“等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们分家就是,您想出去闯,侄女不好说什么,您去就是了,” 说着,她犹豫了几秒,又看向孟宛姝,“只是三妹和五妹还小,您也要替她们想想。” 郭氏像是得了救命稻草:“大姑娘,你把姝姐儿留下吧。” 孟宛姝愣:“娘——” “姝姐儿虽然脾气大,却也这些年懂事了些,你看在二伯母待你不薄的份儿上,你把她留下,给她找个好婚事。” 孟知锦松口气:“当然可以。” “不,我要和娘走!”孟宛姝放声大哭,“您和父亲若是都走了,我留着干什么?” 郭氏恨铁不成钢甩了她一个巴掌,忍着心疼,恶狠狠道:“你翅膀硬了,敢不听我的话?” 孟宛姝真的傻了,眼泪一直掉,却不敢再说什么。 “先把三小姐带下去。”孟知锦吩咐人,又问,“五妹妹呢?” “当然要留在我们身边,”孟颂年神色晦暗不明,“我和她娘总要有个丫头留在身边伺候。” 孟知锦气急反笑:“伺候?” “你少管。”孟颂年不耐烦地转身,“好了,别丢人了,起来回屋。” 吴思雨走在最后,临进去,转身朝着孟知锦微微点了点头。 . 孟康年一事,断断续续查了半个多月,萧斐然收到了那账本,一个个全揪了出来,细细查完,发觉那些收了银钱的人表面上是和黎家八杆子打不着,实则都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 但是黎老爷子并未插手此事,黎芸身上也干干净净,最后竟然查在了和黎家长女平日交好的几个闺中小姐家里。 萧斐然听完结果,都气笑了。 “大人莫要生气,”慕白也不知该怎么说,“那几个小姐供认不讳,甚至连他家的几个朝中臣子都认了下来,从头到尾的细节,说得清清楚楚,并未有不妥。” 黎芸好手段。 萧斐然嗤笑一声,坐在椅子上捏眉心,半晌,道:“与黎家扯不上关系是吧?那就查宋意。” “五皇子?” 慕白一愣,随即恍然,“对,认罪的那些大多都曾是五皇子的门下,后来慢慢断了关系。” “查去吧,能揪到一个也是好的。”萧斐然冷冷道,“一堆替罪羊有什么意思?” 就算真的他们都经手了此事,也罪不至死,但是这些人就和被下了蛊一样,打死都不肯咬出来黎芸和宋意。 到底是为什么? 萧斐然沉思片刻,起身进了昭狱里。 昭狱阴冷,血水蔓延一路。 萧斐然沉着脸走在上面,面不改色,直到到了最后一个狱口,才停了脚步,沙哑着嗓子,略略行礼:孟相。” 第一百零七章:尔虞我诈 孟康年看上去只是有些憔悴,头发和胡子都长长了不少,衣裳也皆是尘土,坐在矮桌旁边的矮椅上,闭目养神,神色平静,丝毫不像是已经落魄的样子。 他大概有些乏了,听见萧斐然的问候,只是堪堪抬了一下眼皮:“容楚啊。” 慕白推开了铁大门,弯身退了出去。 萧斐然缓缓踏入,自觉地落坐在另一个矮椅上,垂眸,不知从何拿出来一个白玉壶,又放出来一个杯子,轻轻倒入,恭敬的双手递了过去:“这些日子若是下头的人莽撞了,还望您谅解。” “客气了,”孟康年睁开眼睛,眼球浑浊,沉沉地哼笑出声,“我现在不过就是个罪臣,怎么待我也是应该的。” 萧斐然早在一开始就私下派慕白打过招呼,切勿对孟相用刑,其余的该怎么问话怎么问就是了。 昭狱里的人,精的很,自然不会给自己揽莫名其妙的麻烦事儿。 孟康年一瞧这些日子都安安静静,也知道是谁的手笔,瞥一眼满脸阴沉的萧斐然,笑了一下:“怎么了?事儿查得不顺利?” “孟相见笑了,”萧斐然抬眼,哑叹,“其实若是现在整理一下给陛下上奏,也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总觉得没有把最后的幕后黑手拽出来,抓几个替罪羊,没什么意思。 “你去过孟家了吧?”孟康年自顾自又倒了一杯酒,端详了半晌,语气缓慢,“怕是也见了锦姐儿。” “孟相料事如神。” “锦姐儿怎么样?” “…很是担忧您,”萧斐然犹豫了一下,“但也未曾打听您的事情。” 孟康年点点头,探索似的看着他:“你查到了,但是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是不是?” “是。” “查到什么,那都是幕后主使想让你看到的。”孟康年叹气,摇了摇头,“你别再查了,查不出什么了。” 萧斐然蹙眉:“何出此言?” “既然敢弹劾我,还鼓动了其他朝臣,这就不是单单一天两天能做到的,”孟相关键打量了一番周围,眼底有些复杂,“这人也并不是想让我死,只是想让我知道,我该站在哪个队伍。” 萧斐然一点即通,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孟康年所谓何意。 未来的储君与孟家有婚约,也就是说,只要谁坐在了太子的位置上,到最后都是孟家在背后辅佐—— 那就更是五皇子没跑了。 “你就算查出来是谁,陛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孟相道,“反而会对那人刮目相看——手段不错,未来的帝王就需要这样的。” “呵,”萧斐然面露愠色,“所以,微臣只能点到为止了?” “容楚,”孟康年看他,神色温和,“若是你不想让那人达到最后的目的,你就收手,不要再查了。” 萧斐然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随后扯了抹讽刺的笑:“那些推出来的替罪羊呢?算什么?” “算他们命薄。” 孟康年平静道,“你很聪明,你比你兄长更适合为官,你深谙为官之道,容楚,你好好想想。” . 夜深了。 屋外依旧下着鹅毛大雪。 书房里,几盏油灯还在亮着。 萧斐然捏着眉心,瘫坐在椅子上,翘着腿,看着面前空白的奏折,实在是心下烦躁,随手把毛笔扔到了一边。 狼毫甩出去一片墨。 “二少,”慕白叹气,在一旁研墨,“您何必非要抓到最后的那个人呢?差不多就行了。” 这时,门推开了,萧流云走了过来,稍稍打量一番,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无声地扯唇,示意慕白下去。 慕白立马撤了。 萧流云站在一旁开始研墨,动作轻缓,语气也平和:“今日不是见了孟相了么?” “是见过了,”萧斐然头都不抬,扣着桌子,拉长了声音,“有什么用呢?孟相自打被带走的那一天他就知道,此事是查不出来什么的,或者说,查出来了,也没办法展给天下人看。” “嗯,说得对。”萧流云温文尔雅,“背后的事情事关皇室之子,陛下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不过就是做个局。” 正是因为如此,萧斐然才觉得可笑至极。 他攥紧了拳头,抑制着怒意:“那被推出来的那些世家呢?他们分明就是被逼着站出来的,”他抬眸去看萧流云,语气带着沉重,“兄长,你可知,那些人会活不下去,陛下不会让他们活的。” 萧流云停下了动作,叹气,看着自家弟弟如此模样,有些不忍。他看了半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容楚,你幼时就不在京中,你不知朝中的尔虞我诈是多么可怖的一件事情,站错队,走错路,往往就是全家死无葬身之地——伴君如伴虎,你该懂了。” “所以我可以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萧斐然讽刺一笑,“所以我要假装一概不知,把这封奏折递给陛下,全身而退,所以我要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些罪不至死的人去为了一些小人赴死。” “你只能这样做。”萧流云拿起毛笔,缓缓上了墨,递给他,“为了你以后可以追查到深处,为国效力。” 萧斐然怔然:“我已然不知我现在做的是对还是不对了。” “是对的,”萧流云道,“你背后有萧家,有长姐,你不能冒险。” “兄长,我从前,只知打仗,只知在边境护国,一直以为我守的是天阙,是百姓——” 萧斐然接过笔,开始写,他最后扯唇,自嘲一笑,“我现在才知,是我天真了,我守的一切,都可笑,不值得我卖命。” “斐然,慎言。” 萧流云淡淡皱眉,语气暗了些,“这些话,切勿说给旁人听。” . 这边,孟知锦看着来信亦陷入了沉默。 “小姐,说的什么?”佟春睁着大眼睛,小心翼翼看,“是不是萧大人查出来了?” “是查出来了,也是没查出来。”孟知锦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又垂眸看了下最后一行的小字: “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把他们抓到你面前谢罪。” 这是萧斐然的字迹,不算好看,落笔却十分狠戾,看得出来他的性格。 “这算什么?”佟夏怔愣,“那老爷呢?” “父亲应当没事了,”孟知锦随手折了起来,揭开油灯罩,拿着纸烧了个干净,“想必过几日就能回来。” 第一百零八章:股掌之中 “那这不就是查出来了吗?”佟春疑惑,“老爷能回来就代表着孟家没事儿,小姐,您怎么不高兴?” 孟知锦抬眸看了一眼二人,想说什么,又怕这俩丫头担心,只好扯了抹笑安抚:“没事儿,你俩去和祖母还有母亲那里说一声,好让她们安心。” 佟春和佟夏点点头,退了出去。 “…孟大人说,此事点到为止即可,若是再查下去,会让孟萧二家引火上身…你不必着急,明日我便上朝去与陛下说明。” …. 信中零零碎碎的东西透出的消息不慎明确,但是孟知锦依旧能捕捉到关键。 黎芸利用孟颂年还有孟知晓的私心,以分家一事先闹了起来,先是刘氏孩子掉了,让孟知晓搅乱了后苑,孟颂年随后便从郭氏那边偷账,把一部分银子都花在了黎芸打点下面人身上。 五皇子宋意随后在朝中放出消息,让许多朝臣都知道京城外开始有人闹事儿,顺势会有人去查,自然而然顺着那笔银子查到了孟康年的头上。 这两个人配合默契,孟知锦复盘时,都忍不住叹为观止。 宋意早就知道,此事不会查得过于深,就算一腔热血满脑子都是公平正义的萧斐然想查,也会被长辈拦下,所以一早便找了替罪羊顶罪。 确实如此。 查出来,查到的是皇子,是皇室的丑闻,是在打陛下的脸,如果萧斐然想去与陛下说明所谓的替罪羊不是罪魁祸首,那陛下会认为宋意此招用得不错,会对他另眼相看,怕是还会有立储君之意。 到时,孟家就算再不愿意,也要被迫辅佐宋意。 孟知锦坐在软塌上失笑,越笑越觉得宋意和黎芸真是不可小觑。 这两人但凡站在一起,就和有了天眼一般,什么事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后果都想得清清楚楚,甚至料到了他们走的每一步。 也难为了萧斐然,正是眼里见不得沙子,一腔热血想要保家卫国,看不惯下作手段的年纪,却要硬生生吞下这些东西恶心自己。 孟知锦十分理解萧斐然。 孟萧两家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被陛下和朝中臣子所忌惮的,她与萧斐然这些小辈,不能只为了自己和所谓的正义就不顾身后的长辈和后辈。 他们不能这样做,也不会这样做。 如今,只能咬咬牙,咽下这口气,继续蛰伏,直至有一天,宋意和黎芸能露出狐狸尾巴。 会有这么一天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孟知锦拿起书淡淡翻了几页。 没什么,还早着。 . 诏狱的奏折呈了上去,牵扯出了许多臣子,平日里倒是不出头唯唯诺诺,但是做出这样的事情却认得毫不犹豫。 宋儒拿着这封奏折看了半天,嗤笑一声,扬了扬,给上朝的众人晃了晃:“爱卿们如何看?” 黎相率先出列道:“臣认为,这些人应当斩首示众。” “臣附议。” “臣附议。” “他们竟敢买通上下去冤孟相,陛下!此事断断不能简简单单饶恕他们!” 众臣群情激愤。 萧斐然身着朝服,阴沉着脸站在一侧,抿唇,什么都没说,咬紧了牙关,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道灼热的视线,微微一抬头,就对上了宋意似笑非笑的眼眸。 宋意十分狂妄,甚至恭恭敬敬出列:“儿臣附议。” 那些替罪羊当然插手了这些事情,不算无辜,可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认了下来,黎芸和宋意暗中动的手脚,皆供认不讳,甚至是求着摁了血指印。 萧斐然眯眸,冷冷地看着这个五皇子装得道貌岸然的模样,内心怒火滔天,若不是萧流云和周绍在一旁让他稳住,怕是已然要动手了。 宋儒扯出一抹笑。 这笑含义很多。 他像是意料之中,意料之中萧斐然不会揭露皇子的罪行,也觉得这些臣子不过就是会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的棋子罢了。 没多大意思。 “萧将军,”宋儒开口,装作疑惑的样子,“孟康年确实是无辜的吗?” 萧斐然出列,弯腰,朗声道:“回陛下,这些事情从前到后,孟相确实不知情。” “哦,那看来是朕冤枉他了,”宋儒淡淡点了点头,想了想,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孟康年官复原职,一切照旧。这封折子上所有的人,男子全部斩首,女眷入宫为奴。” 大太监立马应了下来。 萧斐然舌顶了顶下颚,只感觉嗓子里一片血腥味儿,有些反胃想吐,额角青筋暴起:“陛下,这些臣子家中的男丁大多还年幼,还望陛下看在他们也曾对天阙有功劳的份上儿,饶恕一命。” 萧流云瞥眸,低声吼:“容楚!” 萧斐然不动,依旧弯着腰。 有些臣子不满:“萧将军,你还年轻,自然没听过孟相为天阙做的功劳,你可知,他们敢泼脏水给孟相,是有不轨之心,你还敢让饶恕他们?” “幼子何其无辜。”萧斐然面不改色,声音沉沉,“孩子们什么都不懂,何苦要被连累?” “萧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没想到还这般心软。”那臣子哼笑一声,“你在沙场上看到敌人的幼子,也会这般么?” “一码归一码,大人何必咄咄逼人。”萧斐然笑了一下,又朝着陛下俯身,“圣上三思。” 宋儒起身,拍了拍龙袍,走下台阶,语气平淡:“朕如你所愿。” “多谢陛下。”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宋儒看一圈儿众人,又看向萧斐然,路过他身边,意味深长拍拍他的肩,“后生可畏,不错。” 出了养心殿,萧斐然才吐出了一口气,神色凝重,不如往常那般浑。 周绍与萧流云走在身后,跟着他,忍不住蹙眉:“流云兄,容楚没事儿吧?” “没事,”萧流云叹气,“凡事都有第一次,不用管他。” 宋意走在前面,有意停下脚步等了几秒,与萧斐然并肩而行,悠悠道:“萧将军真是好速度,这才多久,这就把人该抓的都抓了。” “拖您的福,自然快。”萧斐然懒得周旋,瞥他一眼。 “怎么火气这么大啊?”宋意扯唇一笑,故意道,“父皇如此重用你,想必萧将军的仕途会越来越顺利的。” 萧斐然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看他,扯了扯唇角:“是吗?五皇子当真如此认为?” 第一百零九章:手足之情 “我怎会说假话?”宋意也停下了脚步,和萧斐然面对面站立,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洋洋得意,如同打了一场胜仗,“萧将军,做人啊,不要那么一板一眼的,我也给过你其他路,是你自己舍了。” 所谓的路,就是让我与你同流合污? 萧斐然好似没生气,挑眉一笑:“希望你以后的运气也如此好。” 宋意嘴角一顿,瞧了眼四周,故意压低声音道:“你说,若是我上位了,那不就是得了孟家的支持——唉,那萧将军,你可就与孟姑娘无缘了。” 他看出来了萧斐然对孟知锦有意,并不是什么虚情假意。 “五皇子,低调些。”萧斐然冷冷地看他一眼,拂袖而去,“管好你的人。” 说罢,快步离去。 宋意站在原地,心情十分不错,哑叹着看他的背影,失笑,啧啧摇头。 “五皇子,”萧流云和周绍走了上来,行完礼后,挺直了腰,平静道,“家弟年纪小,不懂事,还希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计较。” 周绍站在后面,面露不满地看着宋意。 “萧大人如此说,我也不好继续怪罪。”宋意十分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尤其是看见与萧斐然相貌神似的萧流云这般放低姿态,更是高傲了些,“你可比萧二少聪明多了。” “自然。”萧流云眼眸闪过一丝轻蔑,却转瞬即逝,嘴角却还扬着笑,“五皇子也很是聪慧过人,虽从小不在陛下身边长大,却也能摸清陛下的心思,臣自愧不如。” 宋意笑容僵住了。 他最恨别人拿他的身世来说。 实在可恶。 周绍笑出了声,他向来无拘无束,也不怕连累谁,有话直说了:“萧大人说的是,您瞧瞧五皇子,英姿飒爽,一看就是未来可继承大统之人!” 这话可真是捧杀了。 宫中的耳朵何其多,敢光明正大说这样的话,除非是不要命了。 宋意下意识看了一眼旁人,又看一眼蔡恒。 蔡恒会意,立马弯着腰上前道:“周少爷慎言,这可不是一句玩笑就可带过的。” “我并不是开玩笑啊,”周绍歪着脑袋,哈哈大笑,“我向来坦诚,自然是说的实话。五皇子,若有朝一日,您真的坐到了最尊贵的位置,可别忘了我们!” 他敢说,宋意都不敢听了。 连忙冷着脸转身离去,背影都有些匆忙,看得出来是真吓到他了。 萧流云低头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周弟勇猛。” “萧兄教得好。”周绍环着手,吊儿郎当应下。 . 过了几日,孟康年终于回了府。 孙氏的病也自打知道老爷没事儿后就安安分分开始按时用药,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有老太太周氏,依旧缠绵病榻,虚弱得话都说不出来。 太医说这是心病,大概是被气的多了,老太太还气性高,平日里也十分操心,又因为听闻了孟康年锒铛入狱的噩耗一下子瘫倒了。 这可是急坏了孟家一众人。 孟知锦忙得脚不沾地,忙前忙后,又要去管事,又要时不时去照顾周氏用膳,一时间,她每日休息的时辰也大大少了许多。 如今孟康年回来了,孟知锦才松了口气。 孟康年到府时,正巧是晚膳后,匆匆洗漱后便入睡了。翌日一大早,便把所有人都叫到了正殿,美曰其名有要事交代。 他身子骨还不错,还算健朗,受了苦也只是瘦了些,没有什么别的毛病,孙氏泪眼婆娑,扶着他小心翼翼坐到了正椅上。 孟颂年坐在一侧,脸色十分臭,郭氏头都不敢抬,缩着脖子在一旁默默当透明人。 “锦姐儿,这几日累坏你了吧?”孟康年笑眯眯转眸去看孟知锦,“听你娘说了,她病以后,就是你在主事儿。” “都是女儿应该做的。”孟知锦垂眸行礼,再抬眼,眼眶中皆是泪水,带着哽咽,“爹爹没事儿就好。” 孟康年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宽慰道:“放心吧,陛下如此圣明,自然不会冤了我。” 刘氏满脸不屑,拉着孟知晓坐在后头,不满道:“老爷,您回来就好,您可不知道,知锦呀,快把我和晓姐儿当牢狱中的犯人关了,我俩又不会做什么,怎么还擅自禁足我们母女呢?” 话音刚落,孟知晓就配合地开始啜泣,楚楚可怜:“爹,同样是您的女儿,大姐姐怎么不把我当自家人看?” 孟知锦失笑,讽刺道:“刘姨娘,二妹妹,这时候知道开始装了,有什么意思?既然这么会,不如搭个戏台子去唱戏好了,何必在孟家委屈着?” “老爷,您看呀!这还是您在,她都这样,可想而知您不在的时候,孟知锦有多跋扈!”刘氏像是抓到了把柄,急着喊,“您快管管!” “好了!”孟康年不耐烦地打断她,语气不善,“你们母女惯会作妖,锦姐儿也是为了孟家好,怎么不说体谅一下?” 刘氏瞠目结舌:“我…我?” “大哥,”孟颂年悠悠道,“您何必这样指桑骂槐,有话直说就是了。” “二伯父饱读诗书,”孟知锦笑了笑,“今日就是来说您分家一事的。” 孙氏抹了把眼睛,看都不想看他们:“本来,我和你大哥不想把事情做绝,谁知,你们非要这样,如此,便成全了你们。” 郭氏泪眼朦胧:“大嫂——” “哭哭啼啼的,咱们又没做错!”孟颂年站起来,很是硬气,“大哥,我们就是要分家,也别闹得太难看了,您同意了就是。” 孟康年沉沉地看了他半晌,心寒:“你我兄弟二人这么多年的情谊,我也不知道你为何会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情,但看在爹娘的面上,我不愿和你计较。” 孟知锦垂眸,攥紧了手帕。 原来爹爹什么都知道,只是顾念手足之情,不曾挑明。 “那我还要多谢大哥了?”孟颂年呵呵道,“你不去告,无非就是怕丢你的人,为了孟家,怎么就是为了我了?” 孟康年眼眸黯淡了几分。 “罢了,我看娘也身子不好了,”孟颂年摆摆手,“我也不想去惹她老人家生气,这些事情,你我决定就好。” “好,分吧。”孟康年沉沉吐出一口气,有些疲惫,“该给你的田产地铺,你都已经拿走了,至于你拿它们做了些什么事儿,我也不管。” 第一百一十章:成功分家 “不是?就那些?”孟颂年气极反笑,“那些够什么?” “够什么?”孟康年终于怒了,“你说这话,是忘了爹如何教导你我了?爹在世时,分明留给你我二人的东西是一样的,这些年你零零碎碎去做生意,你做什么了?挣多少赔多少,心中不知?” 孟家老爷子当年为求公平,东西给的皆是一样的,就怕两个兄弟因为这些身外之物闹不愉快。 随着这些年孟家的发展,孙氏还在外面领着人做生意,自然钱财也是积攒下来了。孟颂年就算是有孟家的扶持,却实在是不太会处事,没多久就断断续续赔进去了。 剩下的也就写铺子田产了,他自然觉得不满意。 “大哥,你和大嫂也不缺这点儿,至于吗?我还要带着琪姐儿。”孟颂年在正殿来回踱步,气得话都说不清,“你就不能多给些?” 孟康年一下子都气得直喘气。 “二伯,”孟知锦放下茶杯,努努嘴,“这么多人呢,您好歹也注意点儿身份,吼叫什么?白白让人看了笑话去。” 孟颂年一下子噎住了,扫了一圈儿面色各异的众人,罕见地要了脸,回原位坐下了。 “不是我说,孟家家大业大,怎么对自己人却如此抠门?” 他还是忍不住抱怨,“大哥,你不把我当弟弟了吗?” “二伯这是干什么?”孟知锦抢在前面接话,“我爹自然把您当弟弟,您把我爹当兄长了么?侄女儿都不想说您干了些什么事情。” 她说话夹枪带棒,在座的诸位皆愣愣地看过来。 “害,无非就是我爹念着亲情,要是换做我,我早就把您扫出家门了,”孟知锦喝茶润了润嗓,坦诚道,“您也别怪我说话难听,确实是您这做弟弟的不太地道。” 孟颂年怔一瞬,气得眼角直跳,头都疼起来了,语气不善:“你这丫头,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这就是天阙未来太子妃的教养?” “您说我教养不好?”孟知锦不生气,笑眯眯反问,“我与您一样,都是在祖母跟前长大的,您是想说祖母不会教养孩子吗?” 孟颂年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孟康年也没出言劝阻,看得出来也是实在被伤了心,沉默了半晌,最后才道:“二弟,你如果觉得东西少,你大可以不用分家,我只当此事未曾发生过。” 郭氏眼睛一亮,连忙去拽孟颂年的衣袖:“二老爷…” “得了吧,”孟颂年满脑子都是黎芸和五皇子许下的承诺,想了想也不稀罕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反正以后都会赚回来,“不给算了,明日,我们就会搬出孟宅,从此没有必要的事情也不必来往了!” 孟宛琪到底还小,啜泣了起来,孟宛姝有些不忍,拍了拍她的肩背,小声道:“我会去看你的。” 这两姐妹难舍难分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疼,孟知锦蹙眉,道:“你们的事情,与三妹五妹无关,把五妹也留在府里好了。” “想都别想!”孟颂年嗤笑,套了件衣裳便往出走,骂骂咧咧道,“上次我已然说过了,必须留一个在身边伺候着,不然岂不是白养了?” 孙氏震惊此人的没皮没脸,却又毫无办法,只好不停地摩挲孟康年的背,想让他消消气:“老爷,您身子不好,此事让锦姐儿办吧。” 孟康年叹气,妥协了。 待人走了,正殿也安静了下来,都垂着眼眸规规矩矩坐在原位等着孟知锦发话。 “二伯母,”孟知锦看向郭氏,淡淡一笑,“既然事情已定,您就回去收拾东西罢,要么今儿夜里走,要么明儿一早离开,省得让老百姓看了笑话。” 郭氏羞愧不已:“…好。” 孟宛姝咬着唇,心如刀割。 刘氏和孟知晓坐在一侧看戏,一副与她们无关的样子。 “刘姨娘,既然没有要说的了,就带着二妹妹回去吧。”孟知锦瞥她们一眼,平静道,“笑话看多了容易遭到自己身上。” 刘氏一把扔了瓜子,炸了:“你这个贱丫头!说的些什么?我看我的孩子就是被你咒没的!” “姨娘如果真的想知道缘由,还不如去问问自己身边的人。”孟知锦靠在椅子后的软塌上,似笑非笑,“说不定不是我呢?” 刘氏一愣,还没来得及细想,孟知晓立刻开口:“大姐姐既然忙,那二妹就先带着姨娘走了。” 说罢,轻轻福身,转身立马带着刘氏套衣服离开正殿。 怎么看都这么心虚。 孟知锦嗤笑,转眸又去看剩下的人。 孟宛姝被嬷嬷带走了,孟宛琪今年还小,刚过十一岁生辰,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一直默默掉眼泪,乞求地看着郭氏。 郭氏心疼,却做不了什么。 孟知锦垂着眼看了她们半晌,心中百感交集。 郭氏其实人还算可以,最起码一直知道孟颂年坐的是不对的,但她把自己摆在了只配在后苑里看账的夫人角色里,其余事情皆不插手,导致孟颂年越来越狂妄,甚至还敢当墙头草,站储君的队—— 罢了,他估计都不知道这是意味着占了队,大概还以为是普普通通的小事情,是要出人头地的。 夜深了。 孟知锦坐了好一会儿,看她们还在哭,实在是有些难受,不禁叹气:“二伯母,琪姐儿还小,您不要老落泪,她什么都懂,看着也会替您难过。” 闻言,郭氏立马擦去了眼泪,起身牵起了孟宛琪的手,侧低头温柔道:“走吧,回去给你收拾东西。” 琪姐儿也乖,点了点头就跟上了。 临要出去,孟知锦看了一眼佟夏,佟夏立马追了出去,站在郭氏一侧,朝着她的衣袖里塞了一个信封,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郭氏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她是来送的,堆着笑脸福身道:“不用送了,就几步路罢了。” “那二夫人注意安全,”佟夏目的达成,行礼退下了。 母女二人走在回苑的路上,相顾无言。 孟宛琪童言无忌,道:“姨娘,难道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姐姐了吗?” 会?不会? 郭氏也不知道,只是笑了笑:“应该会的吧。” 直到到了苑脱衣裳,那信封s才掉了出来,丫鬟捡起来递给了郭氏。 郭氏心一动,缓缓拆开。 是一叠银票。 第一百一十一章:好事在即 孟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直到一月中旬才解决完,孟颂年搬了出去另立府,着实让人们都大吃一惊,私下难免会有所议论,孟知锦让人权当听不见,装聋作哑,不再回应。 家丑不可外扬,大家也都不是傻子,讨论了一阵儿后就再没有提起。 再过不到半月就要过年了,京城中慢慢开始挂起了彩灯和卖烟花对联,晚上也十分热闹。 孟康年交代下去,这是第一个没有孟二老爷在的年,一定要过好,布置得怎么喜庆怎么来。 此话一出,府中的下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张灯结彩,置办东西丝毫不敢懈怠。 这几日天气很不错,放晴了好几日,夜里也不似刚入冬时寒冷,孟知青也松快了些,喜笑颜开踏入了府,直奔着孟知锦的苑里去。 孟知锦正身着淡黄色的厚长裙,窝在屋子里取暖看书吃点心,好不自在。 “长姐!”孟知青踏了进来,外袍都没顾上脱,几步便走了进来,笑声爽朗,“今晚京城桥上会放烟花,要不要一同前去?” 孟知锦头都不抬:“不去。” “姐姐,你怎么如此扫兴。”孟知青也不生气,继续邀请,“你可知,在年前十日放烟花是天阙的规矩,今晚定然会有很多百姓们去看热闹,你不去怎么能行?” 佟夏也巴巴地道:“小姐,去吧。奴婢听说,今年的烟花是皇后娘娘置办的,定然十分好看。奴婢与佟春还没见过。” “是呀小姐,”佟春也可怜兮兮地凑上来,“奴婢想去瞧瞧。” 孟知锦略略抬眸扫一眼她们,失笑:“不就是诓骗着我出门走走么?” 前些日子她感了风寒,连着小半个月都躺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好容易好些了,却又觉得身子懒洋洋,府门更是一步也不愿意踏出。 孙氏早就愁上了,接二连三劝,也没能让孟知锦松口,孟知青大抵是得了娘亲的命令,亲自来请了。 佟春和佟夏也上道,跟着就说要出去看看。 “你们俩还没看过?往年不都是我带着你们出去么?”孟知锦放下热茶哼笑,“怎么?才过了一年就忘啦?” “哪能呢,”佟春笑嘻嘻凑上去把她扶下来,往梳妆台领,“皇后娘娘的烟花怎么能同前些年一样?小姐聪慧,就当圆了我和佟夏的愿望。” 孟知青在屏障后坐下喝茶,闻言也抬高了声音:“是啊姐姐,这俩丫头没见过世面,这传出去不也是丢你的脸?” 孟知锦打了个呵欠,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 大概是近日足不出户,肤色都变白了。生了场病,瘦了许多,脸蛋儿本来就不大,如今已然是又小了一圈儿。 天色渐暗,孟知锦被佟春好好地裹好衣裳,检查了半晌,这才满意地一起出了府。 谁知,府门口连个轿撵都没有。 孟知锦转眸若有所思去看弟弟,挑眉,眼神里全是问号。 “你呀,就是缺少锻炼,才会体弱多病。”孟知青振振有词,“反正也离着不远,你走几步就当消食了。” 孟知锦无语,抬脚下了台阶:“你真是越来越会欺负我了。” “哪里是欺负?”孟知青笑了,体贴地走在街道外边,缓缓跟上,安抚道,“都是为了你好。” 不得不说,夜里京城的景色确实不错,比白日更胜一筹。小摊小贩也多,都在吆喝着卖吃食,灯火通明,十分有烟火气息。 孟知锦置身此地,只感觉心都暖了几分,唇角不自觉带笑。 这般盛世景象,是她心心念念的。 走了没多久,就瞧见许多公子和姑娘们直奔着桥头跑了起来,嘴里念叨着要去看烟火,说是马上就要开始了。 孟知青抓住孟知锦的衣袖,往旁边靠了靠,蹙眉:“姐姐慢些,别被撞到了。” 百姓很多,一波接着一波,人潮拥挤,一下子就被挤散了。 孟知锦穿的厚,只感觉自己身子都是臃肿的,又气又好笑,使劲儿站直,想要去寻丫鬟和知青。 “小姐!” 谁知,只闻其声,根本见不到人。 就在孟知锦马上就要摔倒时,一只大手稳稳当当把她轻松提了起来,虚虚拦腰搂住腰间,一下子带入了怀中。 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孟知锦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时,脸已经被摁在了这人的怀里。 这香——是萧斐然身上的。 她莫名心安定了下来。 百姓们陆陆续续都跑走了,街道也重归于安宁,孟知锦这才恍然,连忙推开站稳。 “你也来凑热闹?” 萧斐然居高临下看她,瞧她的发丝被吹在了脸上,下意识伸手去帮忙拨过,如愿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一张脸,眼眸一暗,嗓音都沙哑许多,“怎么没人跟着。” 话音刚落,孟知青急急忙忙就快步走来,瞧见萧斐然,一把拽过了孟知锦,随后行礼:见过萧将军。” “不用多礼。” 萧斐然腰间佩剑,环手而站,看了他一眼,勾唇,“可要看顾好你家姐姐,今晚人多,小心遇到危险。” 孟知青懊恼:“是,多谢将军出手相助,不然臣回去了也是要被父亲和母亲责怪。” 萧斐然失笑,没再问什么,转而又把眼神放在了孟知锦身上,斟酌片刻:“孟大姑娘怎么不道谢?” “多谢。” 孟知锦垂眸一笑,行礼。 一行人就这么莫名其妙一起开始往桥头走,期间孟知青和萧斐然可谓交谈甚欢,孟知锦不吭气,只是听他们二人说笑。 “忘了问,将军怎么在这里?莫非也是来看烟火的?” “不是。”萧斐然不自觉蹙眉,像是想去什么一样,转头去看慕白,“对了,表小姐呢?” 慕白嘴角一抽,心道您才想起来啊? “魏小姐说是要吃糖葫芦,奴才派着人也跟着去了,二少放心。” 萧斐然点点头,转头去回孟知青的话:“有个表妹前几日来府中过年,闹着要出来玩玩,母亲让我跟着。” “哦,”孟知青意味深长笑了一下,“表小姐?看来萧将军好事在即?” 萧老夫人嘴上说着不着急萧斐然成亲,这事情可是一件也没少做,谁家姑娘过年还要大老远来,那一定是有别的意图,说不定就是老夫人的意思。 慕白咽了咽口水,没敢说话。 孟知锦也看了过来,似是不经意瞥一眼萧斐然。 第一百一十二章:心悦于你 听闻这话,萧斐然也下意识看孟知锦,与她对视上,莫名笑了一下。 “不是,”他解释,“只是表妹,没别的关系。” 孟知青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承认,也没多说什么。 “表小姐回来了。”慕白眼尖地瞅见后面有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来了,连忙禀报。 一行人停下步子,转身去看。 魏吟湳笑嘻嘻地跑来,后面跟着七八个随从还有婢女,都小心翼翼地护着,还不忘嘱咐她慢些。 “表哥。”魏吟湳走上前,细细喘着气,看了一眼众人,笑着,“这是你的朋友吗?” 这姑娘长得很可爱,雪白的脸蛋儿,大眼睛,声音带着一些独特的调子,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吟湳,”萧斐然转而介绍,“这是孟丞相之子,孟知青。” “孟哥哥好。”魏吟湳规规矩矩叫人,甜甜地笑。 孟知青不好意思看,垂眸回礼,算打招呼了。 “这是孟大姑娘。”萧斐然看了一眼孟知锦,眸中溢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嗓音沙哑。 “孟姐姐。”魏吟湳微微歪着脑袋走过来,脸都红了,叹道,“姐姐,你长得真美啊。” 孟知锦眉眼一挑,转而笑:“你也很好看。” “我不知还有旁人在,没多买糖葫芦,实在对不住。”魏吟湳看了看婢女手中的两串儿,有些为难。 “我不喜吃甜。”萧斐然道。 “那姐姐——” “长姐前些日子病了,还在喝药调理身体。”孟知青赶忙道,“所以不能吃甜食。” 孟知锦点点头,温柔道:“我确实不能碰,魏姑娘留着自己吃吧。” 魏吟湳只好作罢,转而去拽萧斐然道胳膊,仰着头道:“表哥,那我们赶紧去看烟火吧!不然要错过了。” 萧斐然叹,不留痕迹把她的手弄下去,道:“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要注意举止。” 一行人开始走,魏吟湳笑嘻嘻跟上,声音清脆:“这有什么?反正我们要成亲的呀?” 孟知青差点儿把眼珠子瞪出来,还好忍住了,装作没听见。 慕白抹了把脸。 得,又来了。 萧斐然蹙眉:“我不是没和你说过,老夫人说的话你莫要当真。” 说着,还不忘去看一眼孟知锦。 孟知锦面不改色,转而快走了几步,与佟春和佟夏踏上了桥。 魏吟湳还在后面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孟知青也就多看了几眼,一转头,长姐就已经进入了人群,忙着赶紧跟了过去。 他们去晚了,好位置都已经站满了人,姑娘们格外高兴些,眼睛全都亮晶晶地等着,不忘说要许愿。 孟知锦站在她们身后,眯着眼睛去瞧。 放烟花的人已经来了,没过一阵儿,烟花“咻”的一声便窜上了天,绽放出绚丽的色彩。 在黑暗的天空中,格外美丽。 赤橙黄绿,五彩斑斓,转瞬即逝,众人安静了一下,又开始欢呼雀跃,嚷着让人继续放。 一连放了许多,人群越来越挤。佟春小心翼翼地护着,叹道:“小姐,真是好看呀,比往年的都要美。” 佟夏也看呆了,笑嘻嘻的开始与佟春打闹了起来。 孟知锦往桥边站了站,不知何时,萧斐然也站在了她的身侧,侧头垂眸看她,笑意满满:“你跑什么?” “哪里跑了?” 孟知锦语气冷淡,头都不转,“我不过找个视角好的地方,大人这话说得好像是臣女躲您一样。” “不是吗?” 萧斐然略带贪婪地打量她,不自觉心疼了几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孟知锦看他一眼,咬唇道,“怎么就你一个?” “你还想看见谁?” “魏姑娘呢?”孟知锦语气平淡,“她初来乍到,你也不说看着点儿,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回去如何解释?” 萧斐然挑眉,心情愉悦了起来:“你担心我?” 这人怎么这么臭屁。 孟知锦无语:“我担心的是魏姑娘。” 此时,人潮又开始拥挤,原是那烟花要开始放几个大的,人们都开始凑了起来。 隐在人群中,萧斐然垂眸扫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去探孟知锦,稳稳地抓住了那略带凉意的小手,淡然自若握紧,仔细瞧瞧,竟还抖着。 孟知锦吓了一跳,心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下意识低头去看,挣扎了一下,无果,这人实在是抓得牢。 “你干什么?” 人这么多,他是真的不要脸,孟知锦生怕被人瞧见,难得慌乱起来,心虚地去看周围人的表情。 好在没人在意。 “孟知锦,我这是为了你好。”萧斐然笑了一声,唇角微挑,眼眸弯着,难得见他如此心情愉悦,“若是你丢了,岂不是要遭罪?” “我怎么会丢?” 孟知锦仰着头看他,心情复杂,“你应该担心你的表妹。” “好酸啊孟知锦。”萧斐然抓着她的手,顺手凑近了她,语气吊儿郎当,拉长了语调,“你醋什么?” “谁醋了?!”孟知锦一下子如同被踩着尾巴的猫似的,跳脚起来,“你可别瞎说!” 佟春和佟夏在不远处看着,无奈对视一眼。 好嘛,果然是缘分。 “砰!” 又是烟花飞到了天上,绽放开。 太亮了,照着他们二人都能看清对方眼底的复杂情绪。 萧斐然不自觉心跳了起来,仔仔细细看着孟知锦的眼眸,喉结上下滚动,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眼神慢慢变得狠戾起来,就想要凑上去吻她。 孟知锦看着他,心如乱麻,感觉身子都软了。 “萧斐然,你要占我便宜么?”孟知锦冷不丁来了一句,眼底都是戒备。 “嗤。” 萧斐然实在是觉得可笑,这么好的气氛,这女子怎么—— 他一下子眼神变得清明起来,直起身子,调侃道,“是啊,只是你好像不让。” “我自然不让。”孟知锦垂眸,若有所指看一眼二人相握的手,“这是什么意思?” “想和你在一起的意思。” 萧斐然唇角顿了顿,一下子认真了起来,更抓紧了她的手,坦诚道,“心悦你,想娶你。” 烟花炸开,众人欢呼。 “我——” “又要拒绝?”萧斐然打断她,垂着眼睫,语气轻柔,“我只是想让你凭着心回答我,不要去想所谓的大局——孟知锦。情爱和那些都无关,只关乎我,关乎我这个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一切有我 他这个人吗? 孟知锦垂眸。 “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和我在一起么?”萧斐然知道她又想要逃避,忍不住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孟知锦笑了一下:“我没有那么贪心。” 遇见一个合适的人本来就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她想要的太多了,顾虑的也多,这本身就对萧斐然不公平。 “你虽有婚约在身,但我也想过了,”萧斐然抬头,牵着她的手去看天上的烟花,认真道,“现如今储君未定,你的婚约不算作数,我军功在身,去求陛下就是了,他若不允,我便日日去求。” 或者,他多带兵去边塞卖几次命,也不怕圣上不松嘴。 “还有,你想要的大权,”萧斐然哑然一声,“这个你不必着急,我定会给你个答复。” 孟知锦有些诧异地看他。 “我母亲现如今已然开始操心我的婚事,孟知锦,你若再不抓住我——”萧斐然淡淡一笑,逗她,“我就跑了。” “父亲母亲那边,我也有在慢慢和他们坦白我对你的心意。”他继续道,“大不了我不娶就是,他们必然会妥协。” 孟知锦缓缓眨了眨眼。 这些话都是自己上次拒绝他的借口和理由,当时萧斐然并未说什么,孟知锦以为他也已放弃,谁知,萧斐然今日对她全盘托出自己规划所有事情,把这些东西都给了孟知锦一个交代。 最起码,萧斐然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了。 孟知锦突然心中蔓延出喜悦。 她从未被人如此惦记过,就算被拒绝也一如既往地执着于自己这个人。 “你和我在一起,不必有后顾之忧,一切有我。”萧斐然攥紧了她的手,温声道,“我心悦你,想对你好一辈子,看不得你受一点委屈,等你及笄,我定然会去提亲,什么都给你。” 孟知锦或许前几次都是理智的,她也知道,如果选择了萧斐然,未来的路有多难走。 她想保护孟家,保护天下百姓。 可以吗? 孟知锦看着他有些紧张的面容,突然心下释然了些。 上一世的萧斐然,为了天阙和家人坚定赴死,怎么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好男儿呢? 他必然也会守护这盛世。 “好。”孟知锦轻笑出声,眼睛亮亮的,红唇微抿,竟有些羞涩,垂着眼睫,道,“我信你。” “真的吧?”萧斐然倒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他想,若是这丫头还不松嘴,下次就用强的了,谁知她允了,她允了?! “那个,就是,”萧斐然突然更紧张了,心都快跳了出来,眼神到处乱看,忍不住傻笑,“就是,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 孟知锦笑出了声。 他顶着这么一张人神共愤的脸,做这么好玩的表情,还挺反差的。 “是,在一起了。”孟知锦还有点心虚,摸了摸脸,通红一片,转身装作很自然的样子道,“记住你说的话。” “记着,一定记着。” 烟花真好看。 萧斐然转眸,瞧见孟知锦惬意地靠在桥上,仰着头欣赏烟火,唇角带着淡淡的笑。 她更好看。 佟春佟夏在不远处啧啧摇头:“姑娘还是被拿下了。” “若是老爷和夫人知道了,怕是要疯吧?”佟夏还是隐隐有些担忧,“小姐多理智的一个人啊,终究——” “终究什么?” 一道阴沉沉的声音传来,佟春和佟夏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孟知青黑着脸站在后面环手而立,不知看了多久。 “少爷…”佟春嘴角一抽,“那个,佟夏姐姐说,终究啊,终究啊是看上了这场烟花。”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信。 孟知青眯着眼睛:“装什么?我方才一直就在这儿站着。” 萧二少如何哄着姐姐,他都看在眼里——男人果然只会花言巧语!偏偏姐姐还信! 眼看着就要怒了,佟夏连忙拽着孟知青往桥下走:“哎呀,少爷您说什么呢?奴婢们听不懂,咱们下去看吧,我和佟春跟着您。” 佟春也追了上去,仰着笑脸:“对对对,少爷,您看,下面视角多不错啊!” 孟知青还没来得及酝酿好情绪,就被俩丫头连哄带骗拽走了。 一场烟花放完,已然不早了。百姓们陆陆续续都离开,一下子街道都空旷了起来。 几人在方才遇见的地方碰头,魏吟湳很不满,嘟着嘴看萧斐然:“表哥,你去哪里了?为何不找我?” 慕白苦着脸站在一旁,心力交瘁。 “人太多了,哪里能找得到?”萧斐然一本正经诓她,“慕白陪着也一样。” “哪里一样?”魏吟湳伤心地蹙鼻子,“明明就是为了陪我来看的…自己就跑了。” 跑了就算了,还是和孟家姐姐一起回来的,很难让人不多想。 “啊?”萧斐然了然应一声,摆摆手,“是我不对,改日我让慕白去给你买些点心,当赔罪了。” 魏吟湳还是有点儿不高兴,但是这么多人在场,也不好闹脾气,只好答应了下来:“那我们回去吧?” 萧斐然实在是不想走,多看了几眼默不作声的孟知锦,咽了咽口水,转而又去瞧了一眼孟知青。 孟知青木着一张脸,没有方才那般热情了,一句话也不说。 “我送送你…你们吧。”萧斐然看一眼天色,“怕不安全。” “不必了,”孟知青立马接道,“有我在,出不了什么事儿。萧将军还是快些回去吧,没看见魏姑娘已经乏了?” 魏吟湳适时打了个哈欠。 萧斐然:“….” 这小子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将军不必顾虑我们。”孟知锦笑了笑,温声道,“我们先走一步,告辞。” 说罢,朝着魏吟湳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众人离去。 萧斐然看了她背影半晌,实在是不舍得,总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场梦一般,万一孟知锦只是一时糊涂才答应了…明日就写信来反悔呢? 啧。 刚才应该让她发誓来着。 他有些懊恼地蹙眉。 “表哥,怎么啦?”魏吟湳狐疑地看着他,上下打量,又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你是在看孟姑娘吗?” “嗯?”萧斐然回神,“不是。” 慕白:“….” 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说不是? “哦,”魏吟湳半信半疑,“那孟姑娘确实美丽,也难怪表哥都被吸引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感情升温 萧斐然挑眉笑笑,默认,抬脚往反方向走。 “所以表哥也喜欢吗?”魏吟湳追上去,嘟着嘴问,“既然这么招人喜欢,京城世家男子应该早有人去提亲了吧?” 慕白嘿嘿一笑:“魏姑娘,孟家大小姐五月里才及笄。” “是吗?”魏吟湳若有所思,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去年孟小姐生辰,咱们萧家自然是也去了的。”慕白只感觉冷汗直流,巴巴儿地替萧斐然解释,“大少爷和大夫人也都去了。” 萧斐然不知在想什么,一路上垂着眸也不说话,只是莫名其妙会兀自笑出声来。 “表哥,你到底怎么了?”魏吟湳眨巴眨巴眼睛,都愣住了,“是…是方才受刺激了?” 萧斐然抬眸,敛了笑意,轻咳一声:“没有——我突然想起昭狱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说完,转头点了个属下,“你把魏姑娘好好儿送回府。” “是。” “过几天就要过年了,昭狱怎么还有事儿啊?”魏吟湳不满地嘟囔,跺一脚地板,“不是说好了给我赔罪,你这一走又是好多天——” “好了,”萧斐然心情好,笑眯眯的,“明儿晚上一定回来。” 说罢,带着慕白就往昭狱的方向去了。 . 孟知青心中十分不悦,一路上瞟孟知锦好几次,看半天,然后莫名其妙叹口气。 “你有话直说,”孟知锦怪异地撇他,“叹来叹去的,是你的作风吗?” “你俩方才在那桥上!哎呀!”孟知青年纪还小些,脸都羞红了,想说又说不出口,“你俩怎么那般亲热!成何体统!” 孟知锦:“你看见了?” “那不然呢?”孟知青恨不得当场冲上去打萧斐然一顿——不过他打不过就是了,“你俩都…都牵上手了!” 他像个担心自家孩子被蒙骗的老爹一般,单手揪了揪孟知锦的外衣,狠狠抖了两下,“姐姐!你是女孩儿!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那样!!” 看得出来,孟知青被气急了。 孟知锦被他逗笑了:“你怎么古板成这样。” 佟春在身后吐着舌头装听不见。 “古板?”孟知青眼一瞪,“若是让爹爹和娘亲知道,家法就要落你身上了!” 孟知锦歪着头想了想:“是吗?我还没有受过家法。” “——难不成!你还想试试?”眼看就要到孟府了,孟知青停下了脚步,苦口婆心,“姐姐,你知道萧二少,那是出了名的浪子,整个京城的青楼女子谁不认识他啊?谁没和他——哎呀!” 孟知锦摆摆手:“你还小,不要操心这些事情。” 孟知青噎了一下:“所以,你真的喜欢他啊?” “喜欢的吧。”孟知锦坦诚道,“他人不错,帮了我很多次,对我也好,最起码比——” 比宋意那更是好了不知多少倍。 “比什么?” “没什么。”孟知锦叹气,“我做事有分寸,也知道我想要什么,你不必忧心。” 孟知青咬着牙:“你可知,你有婚约?” “这所谓的婚约,若是到了我及笄,还没立下储君,难不成要一直等着吗?”孟知锦戳了戳他的肩膀,“你别和父亲母亲说。” “不行…我怕你误入歧途。”孟知青不满,“万一你到时候被骗了,我会后悔死。” 孟知锦无语,使出了杀手锏:“我听说,你最近和一个女子走得十分近…” 佟夏在后面忍着笑。 “没…没有啊,”孟知青吓了一跳,“姐姐你怎么瞎说呢!” “你觉得我是瞎说,父亲母亲可不觉得。”孟知锦面不改色,“我从不撒谎,你猜猜看,若是我和二老说了——” 后面的话她没说,留下了让孟知青想象的空间。 孟康年和孙氏抓孟知青抓得很严,这种风流事儿在孟家自然是严令禁止的,要是真的信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姐姐!” 孟知青真的急了,“怎么这样啊!” “不想是吧?不想就把你的嘴管严了。”孟知锦哼笑,“你说出去,谁信呢?但是我说出去,不一定了吧?” 说罢,便推开府门往进走。 孟知青懊恼地跟上:“我不说也可以,你要保证,不许单独和他见面!” “好。” 孟知锦不屑一笑。 这有什么难的,她又不是情爱第一位的人。 . 孟知锦从没想过,她的脸会被打得如此彻底如此快。 她刚准备关窗歇下时,就瞧见了苑里来回踱步的萧斐然。 孟知锦眯眸,安慰自己一定是看错了,还不忘揉揉眼睛,一睁开——果然是他。 她面无表情扫了眼苑里的高墙,心想明日得和父亲说一声,再砌高一些。 “…”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惊喜?”萧斐然走过来,靠在窗前弯着眼睛问她,“咱们已经分别整整一个时辰了,你不想我?” 孟知锦叹气,有种无力感。 “你不睡觉?” “我睡不着。”萧斐然嘴角笑意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眼眸垂着,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我怕我醒来,你来信和我说你后悔了。” 孟知锦心蓦地一软,抿唇,眼神都柔和了些:“不会的。” 萧斐然心中暗笑。 这姑娘果然吃软不吃硬。 “回去睡吧,”孟知锦打了个呵欠,眼眸中闪过一点光亮,“改日再见。” “改日是多会儿?”萧斐然支着脑袋靠在窗台上,鼻尖嗅到的味道都是她屋子里的香味,喉结都不自觉滚动,眼神暗了些。 “过完年吧,总要来回走动的。”孟知锦长发到腰,小脸儿白嫩,看上去干干净净,沉思的样子也让萧斐然着迷,“到时自然会见。” 萧斐然沉默了一会儿,内心挣扎无比,唾弃自己的不要脸,可是他真的忍不住。 这么一个美丽动人的小姑娘,谁不想藏起来放家里谁也不许看。 “怎么了?” 孟知锦耐着性子问,眼皮都不自觉开始打架了,“我实在乏。”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萧斐然脑海中全是这句话,但是实在是不敢说,他怕说出来,被这丫头骂登徒子,还怕她反悔今晚的抉择。 所以—— 萧斐然眼疾手快,在孟知锦迷糊的时候凑到她眼前,快速在她脸上落下一个轻吻。 孟知锦只感觉到一阵风吹了过来,等反应过来脸上有一抹温热时,萧斐然早就轻功翻上了她苑里的墙,一下子没了影儿。 跑得还挺快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茶楼折辱 孟知锦愣了半晌,用手小心翼翼碰了一下方才被亲过的地方,刚摸到一点儿,就仿佛被烫到一般瑟缩一下。 这人…果然是年少时就厮混在青楼的,这般行为,说出去这可是占便宜,要被当登徒子打死的。 她笑了一下,把窗关紧了。 . 孟知晓时隔快半个月,终于再次收到了黎芸的信。 她有些紧张,背过刘氏,缓了口气才慢慢拆开。 写得不多,只占了小半页,能看得出来这是婢女代笔而写——黎芸一向谨慎。 孟知晓边看边皱眉,心中暗道这黎家小姐到底和孟知锦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毁人。 刘氏正巧来叫她用膳,推开门便见到自家女儿鬼鬼祟祟在梳妆台看什么东西,心下奇怪:“你干什么呢?” “啊,娘。”孟知晓下意识把信揉紧,握起来背在身后,勉强地扯着笑,“没什么。” “用膳吧。” 刘氏眼眸暗了几分,语气也微微沉下。 她毕竟是年轻的时候把大老爷其它妾室都踩在脚下的人,也不是没有脑子。前段时间孟知锦若有若无给的暗示让刘氏心下不自觉多想。 刘氏不愿相信孟知晓如此狠心,索性此事就烂在了肚子里,控制着不去想… 谁知,这丫头最近又怪怪的,像是在等什么一样,焦灼的饭都吃不多。 孟知晓低低应了一声,跟着出了屋往小厅走,心跳如雷,头都不敢转一下。 饭桌上,她也格外沉默。 “晓姐儿,怎么了?不舒服?”刘氏漫不经心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看着你难受。” “没有。”孟知晓缓缓道,“就是最近睡得不太好,没什么心情用膳——娘,我明日可能要出趟府。” 刘氏扫一眼她:“后儿就过年了,你爹吩咐着让人都最近安安生生在家,你出去跑什么?” “哦,成家姑娘,约我去喝茶。”孟知晓随便拉出来一个闺中好友搪塞,“她近日心情不好,我去陪陪。” 刘氏喝了口汤,没说什么:“那你早些回来。” “哎。”孟知晓应下。 . 转眼到了过大年。 全家起了个大早,穿上新衣就去给孟康年和周氏拜年红包儿,孟知青去得最快,姑娘们刚刚拿上,他已经笑意满满预备要出门去和好友小聚了。 周氏身子好了不少,坐在主位上一脸疼爱的看着这些小辈,感叹道:“这些丫头们呀,那时候还是小小一个,一眨眼,这就都大了。” “可不是?”孙氏也笑。 “好了,出去玩吧。”孟康年摆摆手,大笑几声,“早些回来还要吃年夜饭。” 姑娘们点点头,喜笑颜开,欢欢喜喜地出府了。 孟知晓不知去了哪里,孟宛姝倒是紧紧跟着孟知锦,这丫头稳重了很多,说话也不似去年那样冒失:“姐姐,你去过刘府吗?” 刘戚那丫头,嚷着让她们来玩。 “我没去过,但是我倒是知道在哪里。”孟知锦轻笑。 虽然天气冷,但街上百姓很多,比平常热闹得多,熙熙攘攘。 走了没多久,一个婢女走了上来,福身行礼:“孟家小姐。” 佟春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这是黎大姑娘身边的吧?” “是,我家姑娘在茶楼喝茶,请您过去一趟。”那丫头虽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孟三姑娘也一同来吧。” 孟知锦看了她一阵儿,道:“还有谁?” “自然了,还有孟二姑娘。” 孟宛姝蹙眉:“二姐姐怎么也在?” “若是我不去呢?”孟知锦垂眸看了看手帕,淡然自若,“你家小姐会亲自来请我?” 丫头笑:“那倒是不会,只是我家小姐的本意是请您去看戏。” “看戏?” 孟知锦挑眉,“那我可就要去瞧瞧了,带路吧。” 那丫鬟侧着身子:“姑娘请。” 这茶楼就在旁边,位置很好,属京城的达官贵族常来的地方,很多位置都是一些人包了的,黎芸能在这儿约到位置,也是厉害。 孟知锦上一世的时候跟着宋意来过几次,算是熟门熟路。 进了楼,在厅里绕了几遭,丫鬟才停下脚步,推开跟前的门,进去低声道:“小姐,人来了。” 黎芸的声音传来:“带进来吧。” 孟知锦和孟宛姝一前一后踏入,扫视一圈儿,眼神落在了正在忐忑不安的孟知晓身上。 孟知晓好像并不知道黎芸会让她们来,吓了一跳,下意识就看向她:“黎大小姐,这是…” “知锦姐姐来啦,”黎芸充耳不闻她的话,笑着招呼孟知锦,“来坐。” 孟宛姝一瞧这动静,话都不敢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了另一侧。 “大过年的,妹妹怎么不在府里陪黎伯伯?”孟知锦优雅落坐,看了一眼满脸笑意的黎芸,一时摸不清她这是要干什么。 “这不是闲来无事吗?”黎芸纤纤玉手推过来一杯茶放在她面前,又看孟知晓,“今儿可是人齐了。” 孟知晓扯了个牵强的笑:“大姐姐。” “都忘了问,你怎么在这儿?”孟知锦佯装奇怪,“与黎姑娘偶遇?” “这…” 她面露难色。 黎芸瞧了一阵儿,打圆场:“是呢,走在路上被我碰上,就叫来了。” “哦,”孟知锦挑眉,“那还挺有缘的。不知你让我看什么戏?” 黎芸似笑非笑瞥一眼孟宛姝:“不着急,咱们再等等。” 孟宛姝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蹙眉,躲在了后面些。 四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没过多久,门外突然有了动静。 这茶楼可以一间有纱帘,以此来隔开男女。那一群人乌泱泱地进了隔间,说笑声不断。 孟知锦觉得有几个声音有些耳熟,却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孟宛姝愣住了。 她听出来了,是尚家四子尚易均。 黎芸浅笑着看。 对面男席大概也知道今天这是来干什么的,笑着推搡尚易均,想让他说几句。 孟宛姝脸都白了,死死咬着唇,眼珠子就在眼眶里打转,手攥得死紧。 一眼看得出来,今天这戏是让他俩当戏子。 实在是折辱人。 孟知晓也品出来了,轻笑了一下,不吱声。 “孟家三姑娘,去年的事情实在是对不住,恰巧现在你也在,我也就说说我的想法,”那尚易均吊儿郎当,语气十分狂傲,“我知你也对我有意,只要你答应我。到了明儿!我就上孟家提亲!” 第一百一十六章:沆瀣一气 这说的话实在恶心人。 孟宛姝气的整个人都发抖,忍不住怒视黎芸,压低嗓音怒斥:“黎家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妹妹怎么了?”黎芸装作讶异,“他们来就来了,难不成……你们认识呀?” 话落,她眨着眼,一副询问的样子,“不知是为何惹得你这么生气?” 孟宛姝羞得要死:“你——” 她可不信黎芸什么都不知道,真会装。 那尚四公子还在口无遮拦地喊,眼瞧着越来越起劲儿了。 其余的公子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也哄笑了起来。 孟宛姝哪里敢说话,这要是传出去,孟家的其他姑娘不做人了? 黎芸和尚易均自然就是拿捏了她的心理,才会这样肆无忌惮。 “孟三姑娘,你倒是说句话呀,”有个公子笑道,“我们尚少爷都如此坦诚了,你也不能这样吊着吧?” “不知说这话的是哪家的公子?”孟知锦朗声开口,语气平缓,“一口一个吊着,我倒是不知,何时吊着了?公子不妨细说说。” 对面的笑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尚四听出来了这不是孟宛姝,而是那晚在青楼丝毫没有给他面子的孟家大小姐:“多日不见,大姑娘说话这么还是这样讨厌。” “彼此彼此。”孟知锦嗤笑,“堂堂尚家的四公子,在这里辱女子的名声,不知,尚伯伯是否知情啊?” 黎芸抿了口茶,面色不悦。 尚易均被噎住了:“你——” “我如何?”孟知锦微微侧头,语气虽然平淡,但却夹着狠戾,“难不成公子还想过来打本小姐?” 哪里可能。 这些少爷们虽然纨绔,却也不屑对于女子动手,更何况孟家大女儿的名讳在京城可是人尽皆知,哪里敢惹。 孟宛姝总算缓过来了,感激地看过来。 孟知晓咬唇,有些急:“四妹妹,人家公子叫你你怎么也不出声?” 那边一听这话,像是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立马嚷着:“原来在啊?孟三姑娘,你去年与尚兄在一起时,尚兄可是没少给你送东西,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 “送了些什么?” 孟知锦横一眼孟知晓,抬高了嗓音,“说来听听。” “绫罗绸缎,珠宝头饰,”尚易均张嘴就来,“数不胜数咯。” “这么多啊?”孟知锦佯装诧异。 “知道就好。”尚易均昂着头,一副很不屑的样子,“都说孟家家大业大,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养出来的女儿也就是这样没见识。” 孟宛姝快哭出来了。 黎芸嘴角噙着一抹笑,与孟知锦对视,眼神中含着戏谑。 孟知锦一看她这样,就估摸了个七七八八。 哪里是请她看戏?分明是请她来演戏了。 “公子这话说,夹枪带棒,连着把我爹都骂了一通。” 孟知锦倒是没恼,风轻云淡:“我当有多少呢?也不过如此罢了,公子不必担心,这些东西折成银子,给您在翻上两倍,悉数还回去,省得公子都要夜夜担忧得睡不着了。” 这话一出,整个雅间里的人都沉默了,心中震惊无比。 那边的男子都忍不住用怪异的眼神看向尚四——一个大男人,至于吗,这点儿东西,记得清清楚楚,实在有些小肚鸡肠。 “你这女子,果真如传言中,只有一副虚假的皮囊罢了!” “最起码我还有皮囊,公子呢?”孟知锦笑,“公子有什么?哦,自然是有爹在撑腰,也不知贵府子嗣如此多,公子日后能分到什么呢?” 说罢,她装模作样悠悠叹气,“也罢,公子都不急,我急什么?” 此言一出,确实好笑,但没人敢笑出来。 谁知,雅间门外倒是传来一声低笑,转瞬即逝。 黎芸使了个眼色,丫鬟赶紧推门而出,入眼,一男子身高八尺,一身青袍,长发如墨,双眼似水,俊美无比,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姿态高贵。 “实在抱歉,”那人声音也温润,十分好听,“无意路过,听见方才的话,觉得有趣,这才笑出声。” 丫鬟一下子也呆了,怔怔地看了半晌。 那男子往前走了几步,微微撇头看进去。一女子背对门口,挺腰而坐,腰间纤细,盈盈一握。 孟知锦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也侧身看了过去,一双眼眸微蹙,略带着戒备。 二人匆匆对视一眼,那男子拐弯下楼,消失不见。 孟知锦没多想,又坐了回去。 丫鬟把门关牢,站在了一边儿。 “孟知锦,我不管你如何奚落我,但是你不可说我爹!”尚易均实在恼火,恨不得闯过去屏障,要去对峙一番,“有本事,你叫孟宛姝亲自来和我说!” “公子这般恼火,是因为我说了尚伯父。不知,方才您一口一个我爹教不好女儿——这是什么意思?” 孟知锦笑了一下,压根也不把这臭小子放在眼里,“宛姝是我孟家的女儿,长姐如母,妹妹做错了事情,我这个做姐姐的为何不能出来说几句?” 这场戏总算快落幕了。 尚易均那边忿忿不平,甩袖而去,身后跟着一堆少爷嘀嘀咕咕地走了。 总算彻底安静了。 孟知锦一杯茶也见了底,她笑意淡了些,抬眸:“黎姑娘,这戏看得满意么?” “不甚满意。”黎芸啧啧,支着脑袋看孟知锦,眼神晦暗不明,“你呀,脾气怎么这般差。大不了让宛姝出去说几句就好,何必自己为个庶女落面子?” 孟宛姝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你对你家妹妹们…” “妹妹?”黎芸抬起手看指甲,风轻云淡,“那算什么妹妹,又不是一母同胞。” 她实在薄凉。 孟知晓都忍不住心下打了个寒颤。 “今儿是大年,黎姑娘也快些回府去吧。若是这场戏不满意,得了空,我再请你看一次就是。”孟知锦叩过了茶杯,起身,瞥一眼孟知晓,“二妹不走?” 孟知晓下意识看了一眼黎芸,黎芸没有什么反应,她这才起身,扯着一抹笑:“姐姐说走,那就走。” “你待着也可以。”孟知锦懒得理她,转身套了外衣就往出走,语气冰凉,“当然了,住在黎府也是随你。” 孟宛姝脑子转得很快,一看这样儿就知道孟知晓是和黎芸沆瀣一气了,气得要死。 第一百一十七章:初见杨熙 身为孟家的人,竟然胳膊肘往外拐。怪不得黎芸什么都知道,想必就是这个二姐姐在通风报信。 出了雅间,孟知锦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并未有人影,刚才那男子看起来应当真的是偶然路过。 刘府离这里并不远,三人上了轿撵,不过不到半刻钟便到了。 孟知晓站在府外有些踌躇和犹豫。刘戚不喜欢她,也并未邀请她,若是这样贸然进去,着实有些尴尬。 瞧出了她的不自在,孟知锦了然一笑,挑眉:“三妹不想去?” “姐姐,今日我也有些累了….”孟知晓不好意思地福身,“要不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就想上轿。 孟宛姝立马道:“二姐姐,这轿撵我与大姐还要乘,你走了,我们怎么回去?” 孟知晓动作一顿,攥紧了拳头,强撑着笑转过来:“那?” “妹妹出门时,并未乘轿。”孟知锦垂眸看了一眼手帕,风轻云淡道,“倒是也可以先把你送回去,只是我们在刘府待不了多长时辰,你要是走了——” “对呀,”孟宛姝接话,“你要是走了,我们该如何回去?” 孟知晓咬着牙,恨不得是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行…我走回去就是!” “委屈二妹了,”孟知锦上了台阶,敷衍道,“在黎姐姐那边自然不是这种待遇,二妹也大可转身再回茶楼。” 孟知晓自知理亏,实在杠不起来,在后面恨不得把她们二人的背瞪个窟窿眼儿出来。 . 来接的是刘戚身边的丫鬟,笑眯眯地带着她们一行人往正厅走:“二位姑娘来得好慢,我家小姐碎碎念可等半天了,以为不来了。” “路上耽搁了下。”佟春道,“还请刘小姐莫要恼。” “哪儿的话。”那丫鬟连忙回礼。 刘家老爷子也在朝中当差,平日忙的一样脚不沾地,只留着杨氏管家。杨氏做事儿风风火火,治家严明,府中诸人无一不怕。 杨氏早就在厅外等了,瞧见人来了,立马笑意茵茵走过来,老远就喊上了:“知锦来啦。” 孟知锦乖巧地福身:“杨姨过年好。” “哎,过年好。”杨氏满眼欣赏,转眸瞧见了孟宛姝,“这是——” “这是我三妹妹。”孟知锦转而介绍,“我二伯家的女儿。” 孟宛姝连忙道:“杨伯母,上次姐姐落水时,我也在,可能您没记住我。” 杨氏恍然:“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小姑娘长开了,长得越来越惹人疼了。” 难怪她没认出来。 孟宛姝脸一红,难得不好意思。 “孟家姐姐!”刘戚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就小跑过来了,“你俩可真慢呀!” “实在不好意思,”孟知锦笑,“为了表达歉意呢,我方才路过秋里轩,给你带了几盒你爱的桃花酥当作赔礼,如何?” 刘戚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众人哄笑起来,入了正厅落座。 杨氏命人做了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满满当当。 “哦,等一下,还有人没来呢。”杨氏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连忙起身招呼人,“来人,去请杨公子。” 丫鬟匆匆忙忙走了。 杨公子? 孟知锦心下讶异,一时间不知道这是谁。 “你们莫要见外,”杨氏笑眯眯重新坐了回来,“这是我母家弟弟,昨个儿刚来京城。” 说是一母同胞的弟弟,杨氏母亲老年得子,宝贝得不得了,年轻的很。 孟知锦了然,也没多当回事儿,只是笑着点头说无妨。 过了阵儿,人来了。 杨氏起身,拉着那男子的胳膊走了过来,朗声介绍:“杨熙,戚姐儿的舅舅。” 这男子—— 孟知锦起身行礼,抬眸去打量这人,有点儿熟悉。 佟春一惊,小声道:“姑娘,这是方才在茶楼雅间外笑的那位。” 杨熙瞧见她也愣了一下。 他自然也认出来了,微微一笑,眼眸清澈,点头算是回礼。 刘老爷子随即也来了,人这才到齐,都入座开始动筷子。 杨氏嘴不停,一直笑呵呵地打趣儿:“我家这个弟弟,不爱说话,但是人不错,你们可别见怪,就当自家人就好。” “是。”孟知锦笑,无意瞥眼,和那人对视上,移开了目光。 刘老爷子默不作声吃饭,冷不丁道:“熙哥儿今年多大来着?” “十九。”杨熙温和道,“过了三月的生辰,就满二十了。” “真快啊。” 刘老爷子咂舌,转头去刘戚,“你马上一眨眼也就能嫁人了。” 刘戚不满:“说小舅就说小舅,说女儿干什么。” “你还不高兴了?”杨氏笑,“你看看锦丫头,不管在何时被人提起婚事都大大方方的,瞧你,羞成什么了。” 孟宛姝安安静静,心中发笑。 “姑娘看着不大,怎么已然定亲了?”杨熙问道,眼眸弯弯,好奇道,“难不成是我看走眼了。” “光顾着说你了,”杨氏放下筷子,又开始了,“这姑娘是孟相的大女儿,那是孟二老爷之女。大女儿唤知锦,今年——今年五月?就要及笄了吧?” 孟知锦刚咽下去一口秋葵,点头称是:“杨姨什么都记着。” “我呀,记性好着呢。”杨氏笑着,“熙哥儿,这丫头十分聪慧,不管何时都落落大方,太后都赞不绝口。” 杨熙了然,唇角笑意淡了些。 孟家大女儿,他听说过。这是未来与储君有婚约的女子,难怪姐姐如此热情似火,想来也是为了刘戚。 一顿饭吃了许久,主要是杨氏实在是太能说了,大家也不好驳面子,刘老爷子向来惧内,愣是不敢说一句。 午膳后,孟知锦和孟宛姝又陪着刘戚做了会儿女红,聊了一会儿,瞧这天色不早了,这才起身去正厅告辞。 杨氏把她们送到门口,满脸不舍:“下次再来啊!” “哎,杨姨回去吧。”孟知锦摆摆手,提裙上了轿撵,转身回眸一看,杨熙正在府门里面远远看她。 她一怔,却没想太多,撩开轿帘进去了,孟宛姝紧随其后。 眼瞧着人都走了,杨氏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一转头,看见自家弟弟眯着眼站在不远处。 “你怎么没回屋?“杨氏有些奇怪,“站在这儿干什么?” “不是送客人吗?”杨熙道。 “你来不来都行,”杨氏嗔怪,“锦丫头心胸宽阔,不会在意这种礼节。” 第一百一十八章:胎死腹中 杨熙无奈:“在不在意是一回事儿,做不做又是另外的说辞了。” “是是是,你总有理。”杨氏呵呵一笑,上去拍了拍他的肩,一同往府里走,“你不好女色,但我可是瞧见了,你见到锦丫头的那一刹那,眼都直了。” 杨熙清心寡欲,从小都一心奔着读书,后来长大了些,接手了家中的产业,还没空娶妻。 “孟姑娘确实美丽。”杨熙坦诚道,“我不过也是个俗人,自然也会多看几眼。” 杨氏“哦”了一声,叹道:“你再看十眼也没用。” “也不一定吧。” 杨熙轻声道,“我倒是觉得,可以试试。” 杨氏停下了脚步,诧异道:“你说什么?” “我上次去茶楼喝茶时,落下了一本书。”杨熙笑容敛去,“谁知下楼无意发现孟姑娘也在——” “然后呢?” “….没什么。”杨熙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我俩未曾打照面,只是她冰清玉润,秀外慧中,我有些欣赏。” 杨氏松了口气:“欣赏就好了,可千万别动旁的心思。” “为何?就因为她有婚约?” “这还不够吗?”杨氏啧一声,“你可知孟家这么多年培养她是为了什么?你瞧,仪态,身姿,这都是顶顶出落的好的。哦,就连那萧家纨绔二少,都被迷住了。” 杨熙蹙眉:“萧二少?” “知道这丫头多招人喜欢了吧?”杨氏看他这样,得意了些,“萧斐然如今已是大将军,前途无量,估摸着现在应该也没了那心思。上次戚姐儿带着闺中姐妹去玩儿时,锦丫头落水,萧二少可是不顾外人眼光去救…” 虽说上次他们解释过,但杨氏毕竟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一些小九九。尤其是萧斐然,那眼神都快粘在孟知锦身上了。 杨熙莫名一笑。 那还挺有意思的。 .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这也就是所谓的年夜饭。 孟家欢聚一堂,热热闹闹。 年夜饭后,京城的半空陆陆续续开始有百姓放烟花,绽放在黑漆漆的夜里,格外亮堂美丽。 过了年,这就开始开门迎客。 孟康年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自然是旁人上门来送贺礼和拜年。 夫妇二人从早忙到晚,府里的贺礼堆了三个屋子,十分可观。 一眨眼,就快到了正月十五。 元宵节自然是要出门去看展会的,孟知锦兴趣不大,未曾出门,就在屋子里看书写字了。 佟春和佟夏也从过完年的喜悦里慢慢醒过来,怕小姐整日无聊,挨着去逗她。 孟知锦失笑。 孙氏和孟康年进宫去给太后请了安,刚回来,孙氏就忙不迭往孟知锦这里走。 一进屋,脸色苍白。 “娘?怎么了?”孟知锦放下手中的东西,扶着她坐在了软塌上,“给您受委屈了?” “那倒也不是。” 孙氏喝了杯热水,叹气,有些苍老的面容尽是疲惫,“只是有些担心你。” “何出此言?” 孙氏抬眸,欲言又止,半晌,低声道,“近日我与你爹入宫,听到有人说,宜妃娘娘的龙胎——” “没了?”孟知锦心下一咯噔,蹙眉,“当真?” 佟夏和佟春人都傻了。 “自然是真的。”孙氏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更加沉重,“陛下为着此事大发雷霆,太后都劝不动。” “是人为?” “八成。”孙氏冷笑,“宫里的女人,想保孩子,哪里那么容易。听说宜妃娘娘闭门不出,整日啼哭。” 孟知锦垂眸。 宜妃上次还在宫中扬扬得意要和她做个交易,这还没有过冬,就已然胎死腹中,实在是可悲至极。 不过也是因果报应,她从前那样害萧贵妃,不知是不是报应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我担心你,你以后也是要入宫的。”孙氏抓着孟知锦的手,“宫中的女人都不好惹,你可怎么办?” 孟知锦淡淡一笑:“那没了这婚约,不就行了?” “说什么傻话。”孙氏严肃了些,“你身上关乎我们孟家的荣耀,你怎么可能不嫁?” “母亲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和我说这些?”孟知锦侧身,喝了杯水,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桌子,漠然道,“圣上可有查到缘由?” 孙氏叹:“查到了,说是不小心从台阶上滑下去,撞到了肚子,这寒冬腊月的,哪里能受得住?” 孟知锦点点头。 “罢了,我先回去了。”孙氏起身,示意她不用送,“我就是一下子突然害怕,唉,想了想,就算害怕有什么用呢,你身上的担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孙氏走了。 佟春这才敢说话:“小姐,宫里这么可怕,您要是进去了,可怎么办啊。” 佟夏默默地收拾桌子,不吭气。 “你怎么不说话?”佟春问佟夏,“你不担心小姐吗?” “小姐聪慧过人,不管在哪里都会过得好。”佟夏头也没抬,“更何况,现在还有萧将军——” 孟知锦闻言,眉头皱得更深。 说起萧斐然,就想起了萧贵妃,也不知萧贵妃现在是什么心情,会不会牵连上身。 . 宫里的气氛实在阴沉得可怕。 明明是过十五,却没人敢笑。 宜妃没了孩子,性情大变,在储秀宫一步也不踏出,都快疯了。 太医觉得很奇怪。 宫里失孩子的女人太多了,大多数都是难过一阵儿,还没见过宜妃这样的,见谁辱谁。 宋儒知道她从台阶上滚下去失了孩子时,马不停蹄过来探望,谁知宜妃咬着牙恨恨说是萧音柔干的。 陛下自然不信,但看她言之凿凿,宋儒晚上还是去了一趟萧音柔宫里。 萧音柔坦然自若,面对问话也落落大方,该说的都说了,宋儒很了解她,也觉得是宜妃多想了。 凌月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郑杰心疼坏了,趁着无人之后去抱她,心如刀绞:“别哭了月儿,以后我们还会有的。” “你信我吗?真的是萧音柔做的。”凌月可怜兮兮地睁着红肿的双眼,声音嘶哑,“她——她推我下去的。” 郑杰怜悯道:“月儿,你难过糊涂了。当时萧贵妃是在太后那里带着公主请安,不在储秀宫。” 凌月狠狠推开他:“你也不信我!滚!” “我信你,信你好不好?”郑杰无奈,低声哄道,“你说是谁就是谁,不要哭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酿成大祸 他嘴上虽然那么说,心中却也知道并不是萧音柔。 萧贵妃向来不喜凌氏,她怀了孩子也不曾踏入储秀宫一步,怎么就是平白无故推她了? 众人一下子只觉得是凌氏失了孩子有些失心疯了。 萧音柔坐在宫中哄宋笙午睡,神色温和,还不忘唱个哄睡曲儿。 “娘娘,”红珠走上来,小心翼翼看一眼纱帘中熟睡的公主,这才扶起萧氏,往外殿走,不忘关怀道,“您也好几日没睡好了,快歇歇去吧。” 宋笙一向身子不好,前几天睡觉总是梦魇,吓得这丫头好几夜都是来找萧氏睡,还会在梦中哭着醒来。 萧音柔起初以为是正常的,叫来祁太医把脉诊治了一下,才知这是心悸,说明了这是有人有意而为之。 萧氏大怒,让人把宋笙的宫殿里里外外收拾了个遍,翻到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小人儿,面容狰狞,上面还插着银针。 红珠想起这些都气得要死:“娘娘就应该把那些东西都交给陛下!彻查此事!看那宜妃还如何狡辩!” “有皇嗣在肚子里的人,陛下不会下狠手的。”萧音柔淡淡垂眸喝茶,“只有让她所依靠的东西都不在了,本宫才觉得替笙儿报了仇。” 红珠笑了一下:“奴婢听说,储秀宫那位都快疯了,张口闭口就说是咱们害的她——她有证据吗?陛下迟早会厌烦她。” 萧音柔微不可察地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纤细的手指摩挲了半晌帕子,疼惜地望向内殿的床榻上,声音低哑:“本宫手上不想沾血,可惜了,凌氏总把本宫的退让当作软弱,一而再再而三对笙儿出手——” 实在是可笑。 凌氏的脑子转得再快,在萧音柔眼里都是小把戏,平日里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搭理。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如此。 红珠正要说什么,门被推开,一个丫鬟匆匆走进来:“娘娘,萧将军来了。” “请他进来。” 萧氏调整了下思绪,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声音也柔了些,“红珠,上茶。” “是。” 红珠退了出去。 一阵儿,萧斐然带着一身风雪之气进屋了,下意识屏住呼吸放缓了脚步,直到坐在正殿内才敢喘气。 “不至于,”萧音柔瞧着他这模样,觉得好玩,“笙儿睡觉熟,醒不来。” 萧斐然挑眉:“不是前些日子说总是梦魇么?好了?” “好了。”萧氏眼睛一暗,随即掩去,“小儿,做噩梦实在平常。” 萧斐然这才放心,接过红珠手中的茶猛喝了几口,翘着二郎腿拿了个苹果,漫不经心:“听说宜妃娘娘孩子没了。” “你消息还挺快。”萧音柔失笑,“前几天吧?也实在可怜。” 她虽然说着这话,但语气可是没有一点点怜悯的样子,神色自若,一看就是并未放在心上。 萧斐然看一眼红珠,后者有些心虚,咽了咽口水,不敢直视他。 “可怜吗?那不就是活该。”萧斐然冷着脸,“她屡屡欺负你,早该有了报应。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不是我亲手做的。”萧斐然语气平常,像是说今天天气如何一样,抬眸对视上萧音柔,“若是让我来,我必定让她一尸两命。” 萧斐然自问脾气虽然不好,但平日里也愿意装一装,尤其是在人前,更是表现得毫无差池。 只是这个凌月,实在是太过于讨厌,招招出手都是奔着取人性命来的。 他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萧音柔笑了一下,安抚:“收一收你的脾气,眼看着就能娶妻了,怎么还这般鲁莽。” “我何时要娶?”萧斐然嘴角笑意一顿,蹙眉,“你少听母亲瞎说。” “母亲说的不是真的?”萧音柔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真的准备娶吟湳呢,她年纪还小,怕是坐不稳家。” 萧斐然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就是把她当妹妹,长姐何时与母亲一样了?见我就是催。” “那不然呢?”萧音柔喝了口茶,“我们催你都尚且不着急,不催可怎么办?胡太傅的女儿,陛下有意想许给你。” 萧斐然恍然,连忙坐直了身子,罕见地认真:“我有心上人了,可不能这样。” “谁啊?”萧音柔只当他是搪塞,“说来听听。” 红珠也好奇地伸长了耳朵。 “我不信你不知道,”萧斐然脸竟然红了,有些不好意思,撇过头去,声音都低了些,“孟家大千金。” “…”萧音柔诧异,“孟知锦?” “怎么了?”萧斐然不悦,“姐姐怎么这么惊讶,孟知锦不好吗?” 萧音柔的表情实在是一言难尽:“你可知她是——” “我知道。” 萧斐然不在乎,“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还非她不可。”萧音柔皱眉,呵斥,“你也只敢在我这里说说,你和爹娘说了?” “还没有,”萧斐然笑笑,“不过不是我不敢,只是知锦还没有及笄,这么贸贸然,我怕传出去有失她名声。” “她教你的?”萧音柔狐疑。 “怎么可能。”萧斐然支着脑袋,连连叹气,“当然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姑娘么,名声重要。” 萧氏沉默了半晌,语气生硬:“快滚,别逼我揍你。” 到底血脉压制,萧斐然立马起身开溜。 红珠瞧着人走了,这才开口:“娘娘,这二少是被迷住了吧?” “本宫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萧音柔歪着头,实在是不理解,“那会儿我就发觉斐然看孟家姑娘的眼神不一样,但是我只以为他是一时兴起,毕竟….” 毕竟,萧斐然在对女色这块儿,一直都是几分热度,兴趣一过就会抛之脑后,谁知道,他竟认真了。 “娘娘,这可不行。”红珠凑近了些,压低嗓子,“陛下忌惮您的母家和孟家,怎么可能会同意萧孟联姻?更遑论,孟家姑娘可是未来太子妃。” 萧音柔看她一眼:“我知道。容楚是个不计后果的人,如果孟知锦到时候真的和储君成亲,这臭小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掉脑袋的事情。” 她想都不敢想。 “那可怎么办?” 红珠越想越急,“娘娘,要不就让陛下把胡太傅之女嫁给二少吧。” “不行,”萧音柔想都没想就拒绝,“这种事情不是只能看陛下和容楚,也要看胡姑娘的意思,如果都不愿意,岂不是酿成大祸?” 第一百二十章:东窗事发 红珠咬了咬唇瓣:“也是…” 萧音柔思忖片刻:“如今,只能是陛下快些立储君,待五月里孟家丫头及笄,嫁过去就好了。” 主仆二人都沉默了。 半晌,红珠轻声开口问:“娘娘,您方才说,也要看姑娘家的意思,那——孟大姑娘是什么意思呢?她….她愿不愿意嫁给储君..似乎也并未有人问过她。” 萧氏喝茶的动作愣住了。 是的,没人问过。 . 孟知锦刚刚回了府,就听见正厅吵吵嚷嚷,闹成了一片,她刚觉得奇怪,管家就赶紧跑来了,气喘吁吁道:“小姐,小姐,您快去看看吧!” “怎么了?”佟春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管家欲言又止:“不…也不是…奴才不知该如何去说,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孟知锦心下一沉,赶紧往正厅赶,所有的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又都没有头绪。 正厅里,孟知晓跪在正中央,满脸泪痕,旁边是怒气冲冲的孟宛姝,孟宛姝的脸都要红炸了,手都快伸到了孟知晓的鼻子上,还不忘骂:“你真是昧了良心!” 孟康年去上朝了,并不在府内。只有孙氏坐在主位上,皱着眉看着两姐妹互掐,不悦地板着脸。 “娘,这是怎么了?” 孟知锦挂着笑,进来瞥她们一眼,直奔着孙氏去了,“妹妹怎么都吵起来了?” “你问问你二妹!” 孙氏拉着她坐在身侧,声音平淡,横一眼孟知晓,“你再说一遍!” “我——”孟知晓咽了咽口水,鼓着勇气说,“女儿要告发三妹妹与尚家四子有情,大姐姐一直在帮忙袒护!” 好家伙。 孟知锦不着痕迹淡淡扫一眼跪在地上的孟知晓,笑:“如何说?” “这要怎么说?”孟知晓梗着脖子道,“她酿成大错,我自然要和母亲说明白,若是以后东窗事发,岂不是败坏了孟家的名声?” 孙氏不知怎么想的,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着装哑巴。 “大伯母,姝姐儿没有。”孟宛姝哭得梨花带雨,“我承认,从前是和他认识,但是我们并未越界,大姐姐也未曾袒护——” “你说未曾?”孟知晓哼笑,“母亲不信的话,大可以去妹妹苑里搜,看看有没有尚家四子送给她的东西!” 孙氏挑眉。 孟宛姝瞪大了眼睛:“你!” 尚易均确实给她送了东西,她放在了屋子里也没有扔掉,并不是不舍得,只是没有有意想着要处理掉。 那天在青楼的事情,孟知晓听了个全,这才敢在孙氏这边告她一状。 孟知晓勾唇:“怎么不说话了?是因为你就心虚吧?” 她转头去看孟知锦,“大姐姐你都知道,却不管教庶妹,成何体统?” “我娘都没有说一句话,”孟知锦低笑,“你倒着急的数落上了,你难不成要做这当家主母了吗?” 孟知晓瞥一眼孙氏的表情,不敢再说话了。 半晌,孙氏才道:“锦姐儿,你不要解释一下?” “您知道我的,我无意偏袒妹妹们。”孟知锦挂着乖巧的笑,解释道:“这确实是个误会,三妹妹差点儿误入歧途也是真的,好在我责骂过,她也已经明白错了。” 说罢,她看一眼孟宛姝。 孟宛姝连忙哭哭啼啼地撒娇:“大伯母,是我的错,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孙氏心中叹气,又看孟知晓:“那你呢,你是如何知道的?为何知道了没有和我说?” “我也是偶然…偶然听到的。”孟知晓嗫嚅,“我和大姐姐说了,但是——” “但是我没管?”孟知锦蹙眉,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忘了我们过年时在茶楼碰到了黎姑娘?那时发生的事情你忘了?” 此话一出,孟知晓都愣了。 孟知锦怎么敢说出来这些? 她不怕被人传出去无法做人吗?她不嫌丢人? “发生什么了?”孙氏问。 “黎姑娘说要请我和三妹妹看戏,巧了,我们去了以后,二妹竟然也在。”孟知锦缓缓给孙氏上了一剂眼药,“那时尚四公子也来了,出言不逊,侮辱孟家姑娘,女儿自然是斥责了一番。” 孙氏怒:“竟然有这种事?” “是啊,”孟知锦继续火上浇油,“那男子言语十分难听,辱骂时,还带着父亲和孟家,一口一个我们小气,这如何能忍?” 孟知晓慌了,笑都笑不出来。 “是吗?”孙氏稍微想想就知道了是如何一回事,她垂眸,去看孟知晓,“你与黎家大姑娘走得很近?” “是呀大伯母,“孟宛姝赶紧道,“二姐姐和她很是熟络。如今看来,让我们去茶楼碰上尚四,就是她们商量好的。” 孟知晓结巴了:“不是——我…我没有…” “都是孟家的女儿,要姐妹和睦。”孙氏皱着眉数落,“黎家那女是如何编排你姐姐推她入水,你们都忘了?” 孟宛姝道:“大伯母,姝姐儿不敢忘,定然不会吃里扒外。” 孟知晓低着头,咬紧了牙关:“女儿也不会。” “那就好。”孙氏嗔怪看一眼孟之锦,“你也真是的,这种事情应该早说。等你爹回来了,我就和你爹爹把这事儿说了,让他去找尚老爷子要个说法。” 孟知锦点点头,顺势道:“还有,那男子与女儿索要钱财,女儿只好先应了下来,但并未给。” “这都是什么人!”嬷嬷都大吃一惊,“还敢和姑娘们要!真是放肆!” 孙氏叹气:“确实放肆。” 此时本应该告一段落,谁知孟知晓t低着的脑袋突然来了一句:“大姐姐好会说,不知是不是和萧二少学的。” 众人一惊。 “哎呀,”孟知晓装模作样的捂着唇,惊慌失措,“我什么都没说。” …. 孟知锦若有所思看她一眼。 原来这姑娘真正想说的话在这儿等着呢,真是难为了黎芸了,什么都能算到,简直是神算子。 孙氏神色晦暗不明,却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摆摆手:“起来吧,都回屋去吧,锦姐儿,你也回去。姝姐儿,你可得好好反思一下。” “是。”孟宛姝低眉顺眼应下,跟着孟知锦身后退了出去。 孟知晓在最后一个,正要跟着走,孙氏突然道:“晓姐儿,留一下。” “母亲。”孟知晓转身。 孙氏起身,走了过来:“你把方才说过的话,细细和我说一遍。” 第一百二十一章:众说纷纭 孟知晓心中一喜,脸上的表情却收敛着,佯装恐惧:“母亲,我不敢说,若是大姐姐恼了,岂不是会骂…” “你如实说就是了,”孙氏淡淡,盯着她的眼睛看,“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女儿自然不敢欺瞒母亲,”孟知晓连连摆手,娇弱地拿着手帕捂着嘴,低声道,“萧将军本就和大姐姐关系匪浅,此事在京城知道的人并不少。” “胡说八道,”孙氏蹙眉,“此事我与你父亲压根都没听过,怎么就不少了?” 孟知晓咬唇:“是真的不少,圈中世家姐妹都知道,众说纷纭,好像是去年姐姐入宫侍疾太后时,就已经——” 孙氏的脸色变了又变:“萧家二少当真是不懂事!锦姐儿是什么身份,也敢巴巴儿地凑?” “就是呀,”孟知晓应承道,“母亲,你可要想个办法。姐姐这样,传到陛下耳朵里,如何是好?” “你是如何知道的?”孙氏又转眸,狐疑道,“黎家那女不善,你最好离她远些。” 孟知晓福身:“都听母亲的。” . 正月里下了一场雪,不算大,却也困得人没法儿好好出门。 大雪纷飞,京城白茫茫一片。 就在这种时候,宫中突然传来消息,陛下昨个儿夜里批奏折,太过于乏累,晕倒在殿,刚醒来不久,身子一下大不如从前。 太医从养心殿出来时都面色沉沉,问起什么都沉默着,直到太后李氏匆匆赶来,祁太医才松口,不知说了些什么,太后的神色也不是很好。 突然这样,宫中人心惶惶,都在私下里揣摩是不是陛下得了什么治不好的重病。 宜妃更甚,连着好几天要进养心殿,美曰其名是要照顾宋儒。 皇后自然不允,命人守好了大殿。 在正月十五的夜里,宋儒悄无声息召见了宋意。 掌事太监把下人支开,开门:“五皇子,陛下在内殿。” 宋意点点头,缓缓踱步走了进去,撩开外帘,隔着屏障沉声行礼:“见过父皇。” 宋儒身子没有好多少,只是靠在床榻上堪堪能坐直,轻咳了几声:“过来吧。” “是。”宋意顿了下,绕了进去。 内殿草药味儿弥漫,宋意不敢抬头。 “你可知我叫你来是什么事儿?”陛下声音平淡又沙哑。 “儿臣不知。”宋儒眉眼微敛,说话斟酌再三,“父皇身子可好些了吗?” “好不好的,你应该清楚。”宋儒呵呵,声音竟有些阴冷,“你以为,你自从进京以后做的事情,朕都不知情?” 宋意心下一惊,连忙下跪:“父皇!” “你这声父皇,是否真心实意,朕也不在意。”宋儒咳了两声,随手从床榻上拿了一封奏折扔了过去,低斥:“你自己看!你看看萧斐然弹劾了你多少!” 宋意捡起来打开。 这奏折写得满满当当,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把他如何勾结朝中臣子、收买官员、与宜妃暗中来往、还参他和黎家小姐关系匪浅,二人图谋不轨。 基本上是写了个全。 宋意越看嘴绷得越紧,看到最后萧斐然不算好看的落款,脸色陡然变黑,怒气滔天,抬头分辩:“父皇,萧将军本就与我不和,他说的这些并不是实情啊!求父皇明鉴!” “是不是实情,朕已都一一查过,”宋儒反而平静了下来,帝王的阴狠之气显露无疑,“我叫你来,并不是要数落你的罪状,而是责骂你实在废物!” 宋意怔了一下。 “你做这些,不就是为了朕的皇位?”宋儒哼笑,“你有这个野心,朕很欣赏你,可你做事都留下了尾巴,萧斐然有多较真,你不是不知,你这就是掩耳盗铃!” “父皇责骂的是。”宋意认错,道,“只求父皇保重身子,莫要因为儿臣的事情伤了。” 宋儒居高临下的看他,表情隐在御帘后,神色晦暗不明:“你从小没有养在皇宫里,对朕没什么感情,也实属正常。但是你要知道,你的命,是朕给你的,你想求皇位,不能被人抓了辫子。” “儿臣受教。”宋意再次行礼。 “好了,起来吧。” 半晌后,宋儒语气才缓和了些,“你年纪也不小了,改成家了。” 这话含义颇深。 宋意脑子里疯狂转动,突然想到了黎芸每次嘱咐的话,他立马道:“父皇,儿臣愿意求娶孟家长女。” “为何?”宋儒幽幽问,“你若是娶了她,不就是告诉全天下人,你就是未来的储君?” 宋儒福至心灵,朗声道:“儿臣并不是为储君之位,只是爱慕孟姑娘,别的并未做他想。” 宋儒勾了勾唇角,孺子可教。 “朕了你心愿。” “多谢父皇。”宋意心中大喜,抬头却有些忧愁,“那萧将军——” “他是个有用之才,”宋儒道,“朕没有动萧家,一则是为了萧贵妃,二则是他为天阙立了汗马功劳,若是朕一意孤行,反而惹天下人谩骂。” 宋意挑眉,慢慢道:“那儿臣是不是该挑一挑他的错处?” “朕可什么都没有说。”圣上淡淡一笑。 “儿臣明白了。”宋意福身告退。 陛下看着他的背影,眯眸思索,直到大太监进来,才恍然回神:“走了?” “是,走了,”太监道,“五皇子是个心思缜密的,未曾表现出什么。” 宋儒重新躺下,阖上了眼:“出去吧。” “那——”太监弯腰捡起来奏折,“萧将军这个,如何处置?” “烧了罢。” 床榻上,圣上的声音毫无波澜。 . 黎芸知道大致的剧情该如何发展,猜也猜得到宋儒说了些什么,所以再听宋意复盘,表现的有些乏。 “芸儿怎么看?”宋意难掩喜色,“父皇如此看重我,大有要立我为储君的意思。” 夜深了,黎芸的闺房却是还亮着油灯。 她打了个呵欠,从梳妆台前起身,懒懒道:“陛下的意思十分明显,你就是未来的储君没跑儿。” “那——” 宋意不解,“我还是不懂,我明明可以和父皇求娶你。” “求娶我干什么?”黎芸漫不经心坐在软塌上,喝了口茶,抬眼,有些魅惑,“我又不在意那些虚名。” 宋意十分喜欢她这个样子,笑着拉她的手:“我自然是想堂堂正正让你做正妻。” 第一百二十二章:用了家法 黎芸轻轻皱了皱眉,但没表现出来,只是又情真意切道:“你只有娶了孟知锦,你才可以坐稳储君的位置。日后你登基,再纳我就是了。” 这般话语十分恳切,话里话外都是为了宋意好,宋意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再次心中感叹黎芸对他的情,心道以后可万万不能辜负。 . 萧斐然这些日子没有出门,是因为被萧老爷子罚着跪了家祠。 萧老夫人难得也没劝阻,不准人去给送饭吃。 “爹,娘,差不多就行了。”方氏实在不忍,接二连三求情,“二弟又不是铁打的,都好几天了——” “好了,你就别替他说话了。”萧老爷子板着脸,站在家祠门口怒斥,知道那个逆子能听到,放大了声音,“天天进青楼,不务正业,现如今都开始与孟康年的女儿有一腿了!真是放肆!” 萧斐然面无表情跪在里面,仰着头看列祖列宗,装聋作哑。 “此事只是黎相偶然一说,又不一定是真的。”方氏忧愁,实在担心,“二弟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萧老夫人冷笑:“萧容楚!你听到你嫂子说什么了吗?你来说,到底有没有那档子事儿!” “哪档子啊?”萧斐然拉长了语调,慢悠悠,“娘,您说清楚点儿。” “你——” 萧老夫人差点儿就拿着鸡毛掸子冲进去了,情绪挂了脸,怒道,“那日吟湳说你们去看花灯碰到了孟家丫头,我以为是偶然,想来那时你们二人是故意的吧?” 嘿,这可真不是故意的。 “娘,您说我就说我,何必扯旁人,”萧斐然朗声道,“是,我就是心悦孟知锦,想和她成亲,她不同意,我死皮赖脸缠着她,都是儿子的错。” 方氏瞠目结舌:“二弟…” 萧流云见怪不怪,安抚地拍了拍方氏的肩:“你不用管了,容楚有分寸。” “这臭小子!”萧老爷子顺手拿起了平日里兄弟二人晨练用的长杆子枪,大步流星就踏入了家祠,怒吼,“来人,拿荆棘条来!上家法!” 萧老爷子很少有过这般生气的时候,可见是真的恼了,萧流云上一秒还风轻云淡的脸里面垮了,连忙上去拦:“爹,您说什么呢,容楚这么大了,传出去他还如何在昭狱当差,岂不是让人笑话。” “等到萧家被责怪就早?”萧老夫人厉声道,“抬架子来!” 萧斐然上一次挨打的时候还是年少时不懂事闯祸了才被象征性打过几次,这么算算,也好多年没有尝过这荆棘条的味道了。 他也不害怕,起身就出来了,利索地脱了外裳,只剩下白色的里衣,二话不说背着趴在了架子上,倔道:“我只是喜欢个姑娘而已,喜欢就是喜欢了,无解。” 大冬天的,这男子丝毫不在意,睁着黑眸,笑,“爹爹使劲儿打就是,是我不懂事。” 萧老爷子顿了顿,还是毫不留情抽了下去,里衣瞬间渗出了鲜血,方氏害怕的都不敢看,捂着眼睛转身,萧流云蹙眉看着,也不敢再相劝,只是拽了拽萧老夫人的衣袖: “娘,容楚从前受过的罪数都数不清,何必呢?他自小没有选择过什么,都是被家族推着走,如今不过是心悦个小丫头,说不定过几日就不爱了,何必如此?” 萧老夫人神色忍不住动了动。 打在萧斐然身上,疼在做母亲的心里。 她掩下眼眸中的涩意,语气软了些:“容楚,和你爹说,以后再也不会去找孟知锦,说你是鬼迷心窍了,你错了。” 萧老爷子打了几下便气喘吁吁,给了下面的侍卫来打,横了一眼疼死也不会吭一句的萧斐然,心道这臭小子脾气还是一如从前。 “我没错,”萧斐然咬着牙,喘着气,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就是喜欢她,她未嫁我未娶,为何不可?” “因为她是未来的太子妃啊。”方氏叹气道,“你让以后的储君如何办?” 萧老夫人冷着脸:“难不成你要因为一个姑娘闹得天翻地覆?” “她不愿。” 萧斐然眼眸暗淡了些,声音都不自觉放柔,“我自然有办法。” 这一鞭鞭抽下去,铁石心肠都软了。 众人终是疲了,瞧见萧斐然里衣都被抽烂,触目惊心的血痕一道接着一道,不忍直视。方氏做主,连忙去请大夫来瞧,一阵鸡飞狗跳。 萧斐然等着上药时昏睡了过去,直到晚膳后才醒过来,趴着稍微动一动,后背就痛得连心,只好作罢。 慕白正抱着碗白粥打盹儿,瞧着他醒了,连忙盛了一勺递过去:“少爷,快吃一口吧,几天了都没用过膳。” “不吃,拿远些。”萧斐然蹙眉,头缩着躲了躲,侧着瞥了一眼背后,瞄着全是上的药,调笑,“爹还真有力气,与年轻时相比丝毫不逊色。” 慕白无语:“您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到底怎么回事,”萧斐然转眸,正色,“为何突然就全都知道了。” 慕白看一眼门,压低嗓子:“奴才问了问表小姐,表小姐说,不知道是谁开始在世家子弟圈子里开始传起,越说越离谱,孟家怕是也知道了。” “孟家也知道了?”萧斐然挑眉,心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挣扎着就要起,“那不行,我翻墙去看看,万一孟伯伯责骂孟知锦可怎么办?” “哎哟,您可别动了。”慕白呲牙咧嘴地摁住了他,半晌,不情不愿道,“周少爷来信说了,知道您肯定万分着急,已经去打听了,孟大小姐没什么事儿,只是被禁足罢了。” 萧斐然停下了动作,“哦”了一声,重新趴下,啧啧两声:“我还是去一趟吧,我实在不放心。” “您还想去哪啊?”慕白叹道,“大夫说了,这伤要卧床休息半个月,夫人不会允许您出去的。” 萧斐然正要说什么,门轻轻响了一下,魏吟湳端着药进来了,这姑娘脸色不太好,瞧着眼肿,怕是哭过。 “表小姐。”慕白连忙端着粥起来腾位置。 魏吟湳扫一眼萧斐然那不能直视的伤口,眼眶又红了,坐下就数落:“你为了那孟家姑娘至于吗?我就说你们两个关系匪浅,你还不承认!” “是我喜欢她,她不理我。”萧斐然扬眉,“你可别迁怒在孟知锦身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孟家荣辱 魏吟湳要说的话卡在了嘴边,瞪着大眼睛,气得要发火:“什么时候了,还和我说这些!你可知此事闹得有多大,早已传遍了街头巷尾。” “传我们什么?” “自然是私相授受了。”魏吟湳道,“她是未来的太子妃,你非要去招惹她,岂能不被人说三道四?” 萧斐然气笑了:“不是,有证实证吗?” “有人证啊,”魏吟湳正色道,“是真的有。不知是谁瞧见了你们年前看烟火时站在一起,大抵是瞧出来了什么,一传十,十传百,京城百姓一天就都知晓了。” 慕白脸色沉了些,垂眸思索片刻,转而道:“少爷,奴才要不要去彻查?” “不必,”萧斐然笑容敛下,哑着嗓子道,“既然能做出来这种事情,也是有备而来,直冲着我罢了,查出来有何用?” 怕是幕后之人早已经收网了。 魏吟湳拿起中药,轻轻舀了一勺子,吹了几下,这才小心翼翼送过去:“喝点儿吧,不然身子也受不住。” “时辰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就是了。”萧斐然费力抬手接过一整碗,仰着头一鼓作气喝完,把东西递给她,“不用担心我。” 魏吟湳失落。 . 孟知锦日子是好过也是不好过,孙氏天天来她苑里,说是来看看,实则是看管,嘴上没有说什么,但脸色不会骗人,确实是恼了。 佟春佟夏低着头,缩在门口不敢出声,装哑巴。 “锦姐儿,”孙氏递去一杯温水,细细看了看她白嫩的脸颊,“那日你爹没收着手,可是打疼你了?” 孟康年从旁人口中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罕见地没压着怒气,狠狠给了孟知锦一耳光,父女俩自从那次后,再没有见过一面。 如今算算,也有小十天了。 “用过药,已无大碍。”孟知锦扯了扯唇,漫不经心翻过一页书,“红痕都没有了,不会在脸上留下印子。” 孙氏叹气,觉得她这样实在是不像话:“你是在怪罪母亲和父亲吗?” “女儿不敢。”孟知锦垂下眼睫,声音低哑,“从古至今,媒妁之言都是听父母之命,我自问没有那样的胆子去怪你们二老。” “安安稳稳嫁给太子不好吗?”孙氏实在是不理解,“你以后可是要做天阙皇后的人啊,怎么能被萧斐然——” “如母亲所说,太子是天下最好的男子没有之一,”孟知锦掀起眼皮,眼底一片沉寂,“您不是没有见过宫中的女子何其惨,皇后至今膝下无子,萧贵妃屡屡滑胎,宜妃也莫名没了胎,这都是巧合吗?” 孙氏眼眶微红,语气哽咽:“我自然知道都不是巧合。但是锦姐儿,你背负着整个孟家的责任,你必须要嫁,你的母族都会是你的后盾。” 孟知锦心下叹,沉默不语。 后盾吗? 上一世,孟家几近绝根,所有族人死的死逃的逃,不都是因为自己吗? 她不是不可以嫁,是不可以嫁给宋意,这必然会重蹈覆辙。 “娘提起萧斐然,女儿也想说两句,”孟知锦坦诚道,“虽然他与我相识不算久,但我也确实很信任——” “好了,他做过什么让你信任的事情?”孙氏语气有些埋怨,撒开孟知锦的手,“你一个尚在闺阁的女子,说出这些…这些不知羞耻的话!” 孟知锦笑了一下,像是无奈,像是自嘲。 “娘是否记得,去年我们一同去西山寺求佛佑平安,”她把书轻轻放下,淡然说出了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母亲,即便如此,您也觉得他是个不好的人吗?” 孙氏怔了片刻:“你怎么不和我说?” “说了能如何呢?”孟知锦拉着孙氏的手,抿唇,“我的事情向来都由不了我自己做主,包括婚事,您真的忍心,看着我下半辈子在宫中与人尔虞我诈,失了性命吗?” 孙氏不说话了。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她吐出一口气,摇摇头:“我不忍心,但你也要去嫁。” 这是孟家的荣耀,不能不争。 孟知锦如果不争,自然会有别的姑娘上来抢着要。 就算孙氏松口,孟康年会松么?孟老太太会松么? 听到孙氏的回答,孟知锦丝毫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娘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孙氏起身,慢慢往门口走,嬷嬷来开门,一股寒风吹了过来,天气阴沉沉的她眯着眼睛看向苑外,大风刮过,树枝被吹得嘎吱作响,隐隐有雪花飘落。 今晚怕是有暴雪。 佟春和佟夏忙着送去厚袄:“夫人慢走。” 孙氏看一眼嬷嬷,随后抬脚走了,嬷嬷留在原地,转身去看这俩丫头,语气平淡:“你们两个,帮着大小姐瞒着全家上下,此等大事也敢做假,是不要命了吗?” 二人连忙下跪。 嬷嬷还要说什么,屋子里就传来孟知锦的声音:“这是干什么?我自己的事情,和她俩有什么关系?嬷嬷别是怪错了人,实在不行,进来数落我两句就是了。” “老奴不敢。”嬷嬷毕竟是看着孟知锦长大的,顺着给了个台阶,“大小姐,您也要体谅一下夫人,夫人是想给您挣个好前程啊。” “好前程。” 孟知锦支着脑袋在软塌上数核桃仁儿,喃喃低语,“什么好前程,送命的罢了。” 过了一阵儿,孙氏的人才离开苑,佟春走上来,眼眶红红的:“小姐,这可如何是好啊。” “小姐,您吃点儿东西吧。”佟夏软语安抚,“不管此事如何了结,也要念着身子。” 孟知锦抬眸,缓缓揉了揉眼睛:“你们下去歇着吧,这几天天天受着母亲那边的委屈,是我对不住你们。” “姑娘说什么呢!”佟春眼珠子一颗一颗滚,“奴婢们是陪着您一起长大的,您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们一清二楚。萧二少是什么样的人,旁人不知是他们的事情,小姐可不要多想。” 佟夏接茬儿:“是啊,萧家想必现在也是一番闹腾,再等些日子,此事被人忘了,姑娘也就心安了。” “好了,我知道。”孟知锦扯了个笑,温柔地点点她们俩的脑袋,“下去吧,我也乏了,小憩一阵儿。” 佟春佟夏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屋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让我安心 快到傍晚,终是下了场大雪。 孟知锦醒来,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外面的风雪声。她愣了半晌,分辨了一会儿时辰,估摸着应该是戍时,下床睡眼惺忪地穿着里衣起身去倒了杯水,想着叫佟春进来点油灯。 还没来得及出声,一阵低沉的咳嗽声便略带隐忍地响了起来。 孟知锦瞬间醒了,蹙眉听了一会儿,缓缓走向屏障,试探道:“萧斐然?” 那人怔了一下,随即笑出声:“还算你有点儿良心。” 他声音实在是哑,但是萧斐然很会装,运用内力自如,听起来与平常无异,“怕你不记得我了,来看看。” 二人之间隔了屏障,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谁都看不见对方,只能听到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孟知锦忍不住伸出手,却在空中颤了颤,蜷缩下手,低声道:“你父亲母亲可有为难你?” “没有。” 萧斐然痞笑着,“我都这么大了,还能把我怎么着,倒是你,没事儿吧?” 孟知锦哽了一下:“…没有。” “那就好。” 萧斐然皱着眉,突然笑出声,“能让我见见你么?怎么着儿,就隔着这东西说话吗?我寻思有些矫情。” 孟知锦顺手扯了一件外披套上,拉开了屏障,垂着眼睛,也没有出声。 “瘦了好多。”萧斐然哑然,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她一遍,在漆黑的一片也能毫无阻碍看清孟知锦的面容,很是憔悴,“你父母不给你饭吃?” “怎么会,”孟知锦心下一松,仰着头朝着他笑,“是我自己吃不下。” “担心我。”萧斐然道。 这不是寻求答案,而是知道答案。 “嗯。” 她应道,“担心你。” 萧斐然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真的这样坦诚说出这话。 毕竟这姑娘实在是傲,喜欢自己掌控一切的感觉,说话平日里也是带刺儿,本来就是想逗逗她,没想到自己反而被撩了。 他失笑,语气正经了些,微微弯腰,闻见了孟知锦身上淡淡的香气,眼眸一暗,声音哑了几分:“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浑身都写着不开心几个字。” 孟知锦心中苦涩,眼眶微红,吸了吸鼻子,掩饰着撇开头:“没事,你离我远点儿。” “很近吗?”萧斐然眉头一皱,故意压着身子又靠近了些,说话的热气都能扑在她周围,声线像是带着诱惑,“我怎么感觉不到近?” 突地,这姑娘垫着脚抱了过去。 一瞬间,萧斐然的身子都僵了,呲着牙抖了一下——她压住了他背后的伤口,不敢动,根本不敢动,只敢弯着腰感受这一刻的温存。 这是第一次,她这么主动。 萧斐然惊喜之余,心中随即升起的都是心疼。喉结上下滚动,反手也回抱了过去,安抚道:“没事了,不怕。” 孟知锦眼泪汪汪,咬着牙咽下了哽咽,颤抖着身子,不愿哭泣。 “你母亲责怪你了?”萧斐然摸着她乌黑的长发,心软得一塌糊涂,这辈子声音都没有这么温柔过,“你就说是我的错,是我缠着你,你没回应过我。” 孟知锦的脑袋埋在他怀中,闷闷道:“我回应了。” “嗯,我知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我。”萧斐然笑,突然感觉身后的疼痛也没什么了,被佳人如此环着,死而无憾了,“可是女子的名声实在重要,我不能看着你受世人议论。” “我不要。”孟知锦终是没忍住,哽咽着,“我不想嫁给五皇子,我害怕,我害怕他——” 话戛然而止。 萧斐然没多想她没有说出来的是什么,只顾着心疼:“好,不嫁就是了。过几日我解了禁足,就进宫去见圣上。” “你父亲禁足你了?” 孟知锦突然抬起头,泪痕还挂在脸颊上,狐疑道,“那你怎么出来的?” “翻墙罢了。”萧斐然挑眉,不当回事儿,“好了,没事儿,你放心。” “你被禁足,没有守家法?” 孟知锦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拽着他的衣裳就要看,“你是不是挨打了?给我瞧瞧。” 眼看着她就要扒下来了,萧斐然慌乱之余,猛然道:“你身为姑娘家,怎么能随随便便看男子——” “…” 孟知锦动作一顿,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抱歉。” 萧斐然松了口气,运着内力压下了伤口的痛意,语气平常:“以后给你看。” “……” 孟知锦幽怨的眼神实在是让人有点儿心虚。 “你没事儿就好,”萧斐然忍着笑,摸了摸她微凉的脸颊,疼惜道,“好好歇着,不要怕,万事有我。” “你要小心五皇子,”孟知锦叮嘱道,“他一定会想办法找你的错处,你做事不可鲁莽。” “放心。”萧斐然黑眸中闪过一丝狠戾,转瞬即逝,语气还是那样吊儿郎当,“你呢,你可以让我安心吗?” 孟知锦点点头:“可以。” “那就好。”萧斐然哑叹一声,弯腰想要在她脸上落一个吻,却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移开了视线,瞧见窗外有人影,皱眉,低声道,“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好。”孟知锦的手被他牵起,细细摩挲了半晌,随后轻轻松开,一眨眼,屋子里的人就悄无声息翻出了窗子,气息逐渐消失得一干二净。 门被推开,佟夏打着呵欠进来点油灯,刚点亮,转身就被站在原地发呆的孟知锦吓了一跳:“小姐,您怎么起来了?” “——没事,”孟知锦只觉得自己的心平静了很多,扯唇而笑,脸颊绯红,“你点灯吧。” . 这场大暴雪过了几天才停下来,孟家下人一大早就在门口扫雪,莫名听见了马匹的动静,心下奇怪,抬头望过去。 一男子驾着骏马,带着两个侍从,直奔着孟府而来。 管家从府中出来,也跟着看去,一看不要紧,下巴差点儿惊掉了。 只见五皇子翻身利索下马,俊美的脸庞带着笑意,一字一句道:“劳烦通传一下,我有事要见孟相和孟夫人。” 管家连忙点头,忙不迭就跑了。 正厅—— 孟康年坐在主位上,神色不太好看,抬眸与孙氏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焦灼。 “——就是这样,”宋意长篇大论好容易结束,喝了口茶,温文尔雅,“我正是来和孟大姑娘提亲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再定储君 孟康年抬眸,定定看了宋意半晌:“你要娶锦姐儿?” “是,”宋意笑了一下,表情十分诚挚,“其实我早就心悦她,只是一直未曾说出口,如今我年岁已到,孟姑娘再过几个月也就及笄,所以——” 孙氏咬了咬唇,攥紧了手帕。 陛下准备立五皇子为储的消息已有传言,加之今日这般直接来提亲,此事八成假不了。 “过段时间再说吧,”孟康年推脱,“她这些日子病了,这种事情我和夫人也要问一下锦姐儿的意思,不能贸然替她应下。” 宋意垂眸,笑意渐淡:“孟相,您是聪明人,我其实也不一定非要今日就急着来提,只是最近谣言四起,您也听说了吧?” 孟康年眼皮一跳。 “这种谣言传出来,对孟家并不好,对孟大姑娘也十分不利,不如应下我,自然会不攻自破。” 宋意是做了充足准备才来的。 黎芸一步一步让人设套,散播出萧二少与孟家长女有情的八卦,暗中推波助澜,为的就是把这个事情闹大。 孟康年要面子,也要命。孟知锦和萧斐然在一起,这已然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不然也不会出手打了她。 “这是陛下的意思?”孟康年沉默一阵,摆摆手让婢女退下,斟酌道,“那些外头的风言风语,五皇子不必当真,都是假的。” 宋意低头嗤笑:“当然不是真的。” 事到如今,都是假的。 孟康年神色闪过一丝犹豫,顿了顿,就要松口。 就在这时,门推开了,孟知锦站在门口披着一身白色衣衫,上着淡妆,略略有些憔悴,只身一人靠在柱前,神情寡淡:“什么不是真的?” 孙氏吓了一跳,忙着起身走过去把她拉了进来:“怎么一个人?佟春佟夏呢?” “我没让她们跟来。”孟知锦凉凉地看一眼宋意,上前给孟康年福身,“爹爹。” 孟康年有些冷淡:“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成何体统?” 虽是如此说,但他眼底流露出疼惜。 “身子好多了。”孟知锦坐在孙氏一侧,眼睫微颤,像是讽刺:“臣女得多大的脸,才能让五皇子亲自来提亲?” “孟姑娘。”宋意眼里满是欣赏,整个人看上去还有些紧张,“我自打初次见你,就觉得你不比常人——” “怎么不比?”孟知锦嗤笑,“如何说?” 宋意顿了一下:“你的言谈举止,容貌,才华,都让我记忆犹新。” “五皇子,我们见过几次啊?”孟知锦“啧啧”两声,“掰着指头数数,有超过十次?您的喜欢,未免有些太容易了。” 她看着孟康年,“爹,五皇子这么容易动心,是真心的吗?” 宋意蹙眉,语气尽量放柔:“我自然是真心的。京城的传言,我都没有当真,自然是相信你。” “如果是真的呢?”孟知锦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小桌,漫不经心,“五皇子还要求娶我么?” 孟康年低声喝道:“知锦!” 宋意眯眸,死死的盯着她,过了半晌,还是道:“如果是真的,那也是因为你年纪小,分不清好坏,和那人断了就是,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五皇子人真不错,”孟知锦努努嘴,“你与黎大姑娘也是如此说的吗?” 此话一出,孟康年和孙氏愣住了,对视一眼。 “你说什么?” 宋意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语气也不自觉带着防备,“和她有什么关系?” “您不是在黎家听学时就已经认识黎芸了吗?你们二人私下频繁联络,想来也是对她感情更深些,臣女算什么呢?”孟知锦眨了眨眼睛,真诚地发问,“您向我提亲,真的只是看重我这个人吗?” 自然不是。 宋意心中下意识否认。 娶她不过权宜之计,只要娶了她,就等同于有了孟家这棵大树,日后的路也平步青云,登上皇位不过是时间问题。 喜欢她?倒也不是。这女子空有一张脸,脾性也不如黎芸温顺,谈什么喜欢? 宋意心中不管如何想,嘴上都说的十分好听:“当然是因为你这个人。” “呵,”孟知锦像是听到了笑话,“五皇子不必求娶我了。外面的传言是真的,恐污了您的眼睛,也怕您日后心存芥蒂,索性别再来了。” 孟康年十分恼火,碍于外人在,不好说什么,只是狠狠剜一眼这个不懂事的大女儿。 宋意挑眉,起身:“姑娘年纪还小,不如再好好想想,你嫁给我,只有好处,自然不会亏待你。” 孟知锦懒懒哼一声:“多谢厚爱。” 孟康年也站了起来,送宋意往府外走,笑着打哈哈:“五皇子不要恼怒,丫头也是被人迷了心智,我们会好好劝说。” “好。”宋意扫一眼孟知锦,唇角上扬,眼神犀利无比,如同看猎物。 这边安静了下来,孟知晓闪身躲在了柱后,整个人都惊了,她听到了全部的对话,心下惊涛骇浪。 黎芸——黎芸不是与五皇子有情吗?为何五皇子还来求娶孟知锦?孟知锦当真与萧斐然有私情? 她一直以为京城那些谣言就是黎芸故意混淆视听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凭什么? 孟知晓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嫉恨。 凭什么五皇子和萧家二少都中意这个孟知锦?她有什么好的? . 二月里,陛下一道圣旨,封了宋意为太子,一时间朝臣纷纷上奏,求宋儒收回旨意,理由无非就是说五皇子生母出身卑微,能力似乎也并不出众。只是圣上好像心意已定,一律不听。 封五皇子为储君一事,立马宣告了天下百姓,没人敢说什么。太子府一改往日,平日里没什么交情的臣子都腆着脸来送礼道贺。 宋意风光无比。 他有些飘飘然,被人捧在了天上,云里雾里,好几天晚上没睡好觉,做梦都能笑醒。 直到这日下了早朝碰到了崔贵妃和大皇子宋柘。 崔贵妃打扮得一如既往高贵,年轻貌美又跋扈,即便是如今宋意已经是太子,她也不放在眼里,当着一堆太监和宫女的面前,眼神讽刺,奚落道:“本宫当是谁呢?这不是太子殿下么?” “见过崔娘娘。”宋意行礼,无视对面母子的脸色,挂着笑寒暄,“娘娘说笑了,我不过就是走运罢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是否真心 “确实是你走运了。”崔氏说话一向夹枪带棒,闻言顺着话笑,“你出身不高,难为你了,一番心思回京城,还费尽心思讨好陛下。” 宋柘早就嫉妒得要死,他身为父皇的长子,却资质平平,并不如其它人,前有宋衽就罢了,毕竟那个三弟却有几分本事——可宋意呢?凭什么? 不过就是哄骗父皇罢了!当真是可恶至极,死不足惜。 “母后怎么能如此说,”宋柘冷冷道,“现如今他都是太子了,要是一个不顺心,和父皇告上一状,咱们可怎么办?” 宋意咬紧了牙,笑意敛下,攥紧了拳头,关节嘎吱作响。 蔡恒出声道:“大皇子,慎言慎行。” 崔氏抬眸瞥一眼:“到底是爬上去了,一个小小侍卫都敢当着本宫的面儿教训皇子了,成何体统?” “娘娘误会了。”蔡恒连忙行礼,“太子殿下是要赶着去养心殿与陛下讨论国事,若是去晚了——” 崔氏收回了目光,哼笑一声:“行了,本宫又不是心肠蔫儿坏的,还能真的罚你不成?得了,既然陛下叫,就赶紧去吧。” “儿臣告退。”宋意声音冰凉,行礼转身离去,步伐飞快。 宋柘“呸”了一声:“瞧给他牛的,我等着他和三弟一样的下场!” 崔氏眯着眼睛,斟酌片刻,扶了扶簪发,道:“他倒是沉得住气。” “母后,父皇看中他什么了?”宋柘跟着在旁边往宫中走,不满道。 “他有什么本事,本宫不知。”崔氏漫不经心道,“但是宋意有个好处。” 宋柘疑惑地看过来。 “他是张新的白纸。”崔氏淡淡扯了个讽刺的笑,“新白纸是最好的,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你想把它揉成什么样就能揉成什么样儿。” 宋儒的手段,崔氏在府邸里就见过,他薄情,更心狠,选的储君必然和他一样。 这些话不能说,也不敢说。 崔氏沉默了片刻,叹气,转头又看着宋柘:“你得想想法子了。” . “朕没法儿答应你。” 宋儒坐在养心殿里,扔过奏折,笑呵呵地靠在了软塌后,语气听不出来什么,但不容置喙,“孟知锦与储君有婚约,如今储君已定,自然要按着规矩完婚。” 萧斐然站在不远处,身着朝服,神色晦暗不明,嗓音低哑:“这婚约本就是强人所难。” “哦?如何说?” 陛下哑叹一声,随口问。 “臣知道,这婚约是先帝还在世时,酒后与孟相随口一说才有的,”萧斐然淡淡道,丝毫不畏惧,“甚至连圣旨都没有,就这样草草定下——” 他语气重了几分,“这不公平。” 宋儒耸耸肩:“这世间本就不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先帝说出来的,怎么能不当真?” “那也不能如此草率便定下一个女子的后半生!”萧斐然单膝下跪抱拳行礼,“微臣是真心爱慕孟知锦,求陛下成全。” “世间女子如此多,何必?”宋儒不以为然,“以你如今的身份权利,想要个好的,一点儿都不难——胡太傅之女,你看如何?” 萧斐然黑眸一片沉寂,喉结上下滚动,漠然了半晌,低声道:“我从未见过她,为何要把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绑在一起?” 宋儒顿了顿,转弄着手串上的佛珠,蹙眉:“萧贵妃知道你如此?” “贵妃已经训斥过微臣了。”萧斐然抬头,直视,“是我不愿放弃。” “太子也与朕说过,是真心喜欢孟姑娘的,”宋儒淡淡一笑,“既然你们都是真心的,嫁给太子,她才能过得好。” “为何?”萧斐然直白道,“我也能让她过得很好。” 宋儒噎了一下:“你怎么听不懂话?” “微臣不懂弯弯绕绕。”萧斐然垂眸,“从小就在边关长大,回了京城才知做人说话需谨慎,要拐着弯说。” 这话无疑是在卖惨。 宋儒知道,但是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这人是真的为天阙立下了大功,九死一生守着京城,现如今就要一个女子,还不能得到。 换位思考下,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圣上良久未曾说话,过了很久,沉沉叹气:“朕也想成全你,只是太子前不久已经去向孟家提亲了。” “什么?” 萧斐然皱眉,“提亲?” 孟知锦都没有及笄,这么着急,所谓何? “你别想着她了,”宋儒道,“等着及笄后,定然是要指给太子。你如此喜欢她,不如折中一下,孟家二女许给你,如何?” 萧斐然气笑了:“这也能行?” “左不过你喜欢的是孟家的姑娘,娶谁不是娶?孟相教女有方,想来也不会比孟知锦差,”宋儒呵呵道,“你要是介意她是庶出,大不了把胡太傅之女给你当正妻。” 陛下这番话,无非就是说,只要你不娶孟知锦,想怎么都行,朕都可以给你。 萧斐然起身,八尺有余的身高实在是有些压迫感,他盯着宋儒看了半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语气微凉:“陛下,您还记得萧贵妃是为何嫁给您的吗?” “父母之命。”宋儒挑眉。 “不是,”萧斐然失笑,替长姐觉得不值,“臣说的话可能会冒犯到您,陛下莫要怪罪。” 宋儒道:“你直言就是。” “长姐那年及笄,并不是非要嫁给皇室,只要她不想,就不用。”萧斐然眯着眼,回忆起那年姐姐青涩的模样,“只是她遇见您了。” 宋儒愣了一下。 “我不想让她嫁到王府,”萧斐然嗤笑,“我怕勾心斗角,怕她受伤。长姐在父亲母亲屋前跪了一晚上,父亲才松口。” 萧贵妃在闺阁时,满心满眼都是宋儒,说什么也要嫁过去当妾室。 宋儒那会儿也不知道自己日后会登基成为帝王,谁都没有预料未来的能力。 萧音柔嫁过去了,曾也与宋儒厮守过一段日子相爱至极。 直到宋儒登基。 …… 陛下恍然,略带苍老的眼眸里满是诧异。 “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您早已经忘了贵妃那时入府的样子,”萧斐然说话情绪有些失控,勉强顿了顿,掩下情绪,“陛下后宫莺莺燕燕何其多,萧贵妃早已不似当年那般貌美,不记得也正常,是吧?” 这个反问像是戳到了宋儒的心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利益交换 萧音柔当年的样子在脑海中已经有些模糊,不甚清晰,加之女人一批接着一批,宋儒哪里能都记在心里,只是觉得她是公主生母,又是萧相的女儿,所以在意一些罢了。 陛下沉默良久,神色也有些不好看,盯着萧斐然的目光不善。 “姐姐一心爱慕您,并不是为了所谓的权利与地位,”萧斐然福身,恭恭敬敬道,“臣也是,喜欢孟家长女并不是贪图美色,也没有旁的想法,只是喜爱她这个人。” 现在的皇亲贵胄,结亲都是找可以帮的上自己能在朝中走得更远更稳的,哪里会管小辈是否情愿。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有人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婚事。 大家已然都默认了。 陛下也是,他也曾不喜张氏,只因张家在先帝在时红极一时,为求上位,这才求先帝赐婚。 “臣不会放弃。” 最后一句说完,萧斐然起身,“臣告退。” 宋儒支着脑袋看他的背影,心中难得闪过一丝涟漪,脑海中浮现出萧音柔初入府中一张娇俏的脸蛋儿,那张脸渐渐与现在波澜不惊的样子重叠在一起,他心中竟有些难受。 养心殿的门缓缓打开,萧斐然刚踏出去,抬头就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宋意,此人一如既往的带着虚伪的笑,像是一直这般和善。 “五皇子。”萧斐然虚虚行礼,都懒得假装,转身就要离去。 “萧将军留步。”宋意扬声唤住他,居高临下站在台阶上方,高傲道,“想必今日你是来求娶孟家姑娘的吧?” 萧斐然微微挑眉,未曾转身。 “别白费心思了,”宋意自以为终于赢一次,笑着走近了些,站在他身后,声音放低,“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儿照顾她。” “不劳烦您了。”萧斐然垂眸,风轻云淡,“有空还是考虑考虑自己吧,这个位置坐稳才是有本事。” 宋衽坐了才多久?就差点儿没命,宋意有什么资格认为他就能坐长久。 “坐不坐得稳,那也是我的事情,”宋意眼眸一暗,威胁道,“你日后还是莫要弹劾我,我也可以留你一条命。” “是吗?”萧斐然侧头,似笑非笑,带着嘲弄,“走着瞧。” 说罢,快步离去。 宋意眯着眼睛看他的背影,握紧了拳头,死死咬着牙。 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是太子了,别人还是不会拿正眼瞧自己? 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们跪在自己的脚边磕头忏悔! . 二月里,昭狱的事情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萧斐然和家中的关系依旧没有破冰,连着十几天没有回去一步,吃睡皆在昭狱里。 慕白敏锐地察觉到,自家少爷好像更暴躁了,从前还收敛些,拷问犯人也有点儿耐心,如今却是脾气一点就炸,几句问不出来就开始上刑,犯人嚎叫痛哭的死去活来,他还是漫不经心地坐在对面慢慢看。 直到人晕死过去,才会起身走上前瞧几眼,确定问不出来什么,扬声叫人拉出去埋了。 在昭狱地下人们也都战战兢兢,生怕哪天一句话一件事儿没做好,惹得萧斐然大怒。 二月里的天气还有些冷,但是慕白只觉得昭狱更冷些—— 罢了,罢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二少这是因为孟家姑娘的事情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做,以此来缓解心中的思念和焦虑。 也可以理解。 慕白仰头看天,沉沉吐出一口气。 “哟,看什么呢?”一男子缓缓上了台阶,笑着看了几眼慕白,顺着他的眼神抬头望天,一片湛蓝,什么都没有。 慕白定睛一看,连忙行礼:“见过四皇子。” 宋崇呵呵一笑,与陛下相似的眉眼笑起来有些可爱,长着一张娃娃脸,声音也不似哥哥们沉稳:“萧将军可在?” “在,”慕白内心闪过一万个想法,却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试探道,“四皇子可是有什么要事?” “哦,那倒也不是。”宋崇摆手,退下一众侍从,站定道,“我方才从太子殿下的府邸出来,恰巧路过,来瞧瞧昭狱平时是如何办差的。” 路过? 慕白眼睛一转,心道哪里路过,明明还远着。 但他还是打着哈哈,连忙请他进去:“奴才这就去请萧将军,您坐,您坐。” 说着,招呼着人来给宋崇上茶,带着在府后小亭落坐。 过了一阵儿,萧斐然匆匆赶来,边走来边顺手擦了擦手上的血渍,随手扔在了慕白的怀里,几步踏了进来行礼:“四皇子。” “萧将军不必多礼,坐。”宋崇笑着起身,“来,我就是路过来看看。” 说罢,他眼眸瞥一眼慕白。 萧斐然会意,支去侍从。 宋崇打量了他几眼。萧斐然刚刚审完犯人出来,一身白衣上溅了诸多血印,看上去触目惊心,浑身散发着血腥味儿,却被压了下去。 萧斐然这几日瘦了很多,腰间的腰封又大了些,肩宽腰细,高大伟岸,坐在对面一下子都遮住了光线,眼神十分薄凉,薄唇微抿,唇红齿白。 “萧将军这几日很忙啊。”宋崇笑眯眯饮茶,“听说许久没回家了。” 萧斐然不可置否淡笑:“四皇子什么都知道。” 宋崇年纪和宋意差不多,大他几个月,但是长了一张娃娃脸,乍一看似乎毫无攻击力,平日也是不怎么出风头,藏拙至今,实则野心勃勃。 他如何知道萧斐然好几日不回家,不过就是有眼线盯着罢了,一举一动怕是都已经落入他眼中。 萧斐然佯装不知。 宋崇垂眸,沉默不语。 二人的气氛有些微妙,都在等对方先说话。 半晌,宋崇没忍住,还是先开口了:“萧将军也知道五弟如今是储君吧?” 萧斐然觉得好笑:“已然昭告天下,臣怎会不知?” “我知道你不喜欢,”宋崇笑,“我也不喜欢。” 好直白。 萧斐然挑眉,不说话。 “既然我们都不喜欢,不如——”宋崇顿了顿,手指蘸了蘸倒在桌上的茶水,画了一把匕首,“如何?” “臣不懂。”萧斐然嗤笑。 “你不是要孟家那女么?”宋崇也不恼,分析利弊,“我要储君之位,你我联手,怎么样?” 萧斐然努努嘴:“您上位也是与她有婚约。” “我会取消,”宋崇道,“我没见过她,也对这种太聪明的女人没兴趣。” 第一百二十八章:不寒而栗 “呵,”萧斐然笑出了声,哑叹一声,靠在椅后,“四皇子,您知道为何我不喜太子么?” “无非就是他与孟家姑娘有婚约,”宋崇蹙眉,“难不成还有别的?” 萧斐然敲了敲桌子,淡然自若:“太子殿下资质平平,背地里做的脏事儿数不胜数,这样的人也配上位?天下百姓的命掌握在他手里,岂不是可笑。” 宋崇愣了一下:“你不是因为孟知锦?” “孟知锦是个人,”萧斐然眯着眼睛看茶水,神色温和了些,“不是我用来交换的东西。” “萧将军还真是——”宋崇失笑,“所以,你觉得我如何?” 萧斐然看着他,心下暗自思索。 宋崇心思复杂,比其他皇子更加有手段,但是就是这样有手段的人才能狠着心来做帝王,同理,就因为会太狠心,所以也不适合。 瞧着他沉默,宋崇自荐:“我知你想的什么,也知你顾虑,但萧将军放心,我必然会比宋意做得好。” “空口无凭,我如何信你?”萧斐然也不是傻子,知道宋崇一旦上位,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自己。 他倒是想看看,宋崇有些什么本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宋崇笑着。 “你是不是君子,我心中有数。”萧斐然不咸不淡驳回去,“我对扶持谁上位没兴趣,我最多,让宋意下来。” 宋意做太子,必然会天翻地覆。 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我和你一样不喜欢宋意,咱俩一起把他弄下来,但是我不会管你做不做太子,剩下的事情不会参与。 这就够了。 宋崇心下松一口气,起身道:“多谢萧将军。” “四皇子快别这样,”萧斐然哼笑,“让旁人看到还以为臣怎么您了。” “这昭狱的人,不都是你的吗?”宋崇大大方方道,“你我现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你的就是我的。” 萧斐然轻笑。 . 孟知青快要过生辰了,孟家人开始布置了起来,这是孟家唯一一个男丁,被捧在手里十余年,这孩子也争气,明年就能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十分上进。 “姐姐,若是我入朝为官,你会开心吗?”孟知青手耷在桥上,看着下人们忙碌着给他备生辰,有些惆怅,“我有点害怕。” 父亲那样小心的人,也会被人陷害入狱。表面孟家一人之下,其实也如履薄冰。 孟知锦神色复杂,心思百转:“你喜欢吗?” “喜欢。”孟知青毫不犹豫,“我不可能上阵杀敌护天阙,也只能读些书,指望着能派上用场,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这就是我的愿望。” 孟知锦垂着的手不自觉瑟缩一下,咬了咬唇,心中弥漫开难过。 上一世的孟知青,被迫去边关杀敌——他会什么?自小只会一个劲儿地读书,从不会舞刀弄枪,上了战场就是去送死的。 是了,确实是送死去。 去了没多久,死讯便传到了孟氏的耳朵里,下人战战兢兢告诉她,她最爱的弟弟被敌人剥皮挂在了城门上,被暴晒三天,让天下人去看。 孟氏几近要疯,在她哭到呕吐睡不着,两眼肿胀如核桃时,宋意只是冷眼垂眸淡淡看她,一副“不就是死个弟弟吗?至于如此?”的模样。 也就是在那时,孟氏意识到,这个名义上所谓的夫君,心狠得让人不寒而栗。 “姐姐?怎么不说话?”孟知青狐疑地转过头,眼底一片澄澈。 “你的愿望会实现的,”孟知锦拍了拍他的肩,“你也会做得很好。官场上,有人死有人活,你没必要冒头,也没必要藏拙,少说多听,方能长久。” 孟知青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听着,感觉你很懂。” “看书学来的,”孟知锦笑了笑,“马上就要过生辰了,开心些。” “你呢?”孟知青担忧道,“爹爹和娘亲还对你有怨,你服个软就是了,何必和他们二老杠着。” 孟知锦努努嘴:“服软嫁给太子?” “我不喜欢他,”孟知青厌恶之意浮现在脸上,“他在黎相听学时,私下与黎家姐姐私会,被我撞到过几次。” “什么?”孟知锦惊讶,“你撞到过?” “对。”孟知青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嗫嚅道,“无意在黎家后苑树林里见到的,二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还好意思来求娶你。” 简直是恶心至极。 孟知锦了然,若有所思。 二月中旬,孟知青的生辰到了。这天阳光明媚,春光乍暖,是个好天气。 孟府从早到晚接客人,笑意殷殷,府邸热闹非凡,直到傍晚都是人潮拥挤,皆是来贺辰的,孟知青被围在中间,褒扬声响起一片。 黎老爷子携着黎芸也来晚了,抬脚就去前厅寒暄。 黎芸逛了几圈儿,找到了平日里一起玩的几个姑娘,笑着坐下开始聊天。 孟知锦在后面招待着姑娘,冷不丁的,佟春过来低声禀报:“太子殿下来了。” “爹娘呢?”孟知锦撇头,扫一眼众人,蹙眉,“去迎了么?” “去了,”佟春神色有些怪,“老爷和夫人让奴婢叫您过去。” 孟知锦心下一冷,眼眸微垂,半晌才开口:“知道了。” 宋意为了拉拢这位未来的小舅子,带了好些马车来送礼,几大箱子,让人眼花缭乱,排场实在是做得足。 众人面面相觑,心下盘算着什么。 这些东西看着是送给过生辰的孟知青,实则是对孟家长女的重视。 孟康年和孙氏倒是受宠若惊,没想到太子如此在意孟知锦,忙不迭地拉过她来道谢:“还不快给太子行礼?” 宋意浅笑着看孟知锦,看着温文尔雅,实则内心舒爽无比。 刘家也来了,杨氏还带着杨熙,正巧赶在了太子身后,一瞧见这阵仗,连忙退避三舍,躲在一旁看。 杨熙抬眸扫过来,眼神落在了孟知锦的身上,又看了看这个所谓的太子,打量一阵儿,垂眸不语。 “这不是给孟知青的贺礼么?”周绍发问,眨了眨眼,“怎么需要孟大姑娘道谢?” 萧斐然坐在他旁边,翘着二郎腿,神色晦暗不明。 孙氏有些尴尬,推了一把孟知锦。 孟知锦心中叹气,上前落落大方道:“臣女替知青谢过太子殿下。” 宋意颔首:“姑娘多礼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白费口舌 孟康年和孙氏松了口气。 他们俩爱女么?自然爱,疼到了骨子里。在二老的视角来看,就是培养多年的女儿,未来的皇后,突然不愿意做皇后了,喜欢上一个纨绔子弟,不顾家族荣辱,不顾母家的荣华,谁能受得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孟知锦才觉得内心歉疚,无奈又没办法。 宋意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看孟知锦的眼神根本算不上清白,恨不得拉丝,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看,嘴角还挂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同是男子,赵云轩和周绍看得清清楚楚,内心一阵恶寒:“他从前分明与黎家姑娘不清白,现在这样是要表现出多爱?实在可笑。” 萧斐然坐在一侧,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眸落在了宋意的身上,厌恶无比,皱着眉移开目光。 孟知锦应付完前面,转而去了后苑去招待女眷,走在路上碰见了黎芸。 二人也有段日子没见了,上次见的时候还是在茶楼。 黎芸缓缓走上来,站在孟知锦面前,露出一个尽在掌握的表情:“怎么样,我说过了,你不管做什么都躲不过嫁给宋意的命运,自然了,你从前怎么死的,以后也会怎么死。” 孟知锦屏退侍女,抬眸嫣然一笑:“所以呢?” “你只要按着上一世的路安安分分走,我自然可以让你死得稍微轻松些,”黎芸打量了她几眼,“啧啧”道,“可惜了,这一世你再怎么机关算尽,也改变不了什么。” 孟知锦低头笑了一下:“为什么是我?” 黎芸眼眸闪过一丝愤恨。 她也奇怪,为什么总是孟知锦。明明杀了她六世,可是自己还是回不去,还被困在这本书里,到底该如何让她死? 是不是死的原因不对? 黎芸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孟知锦没想太多,只当她是不愿意回答:“你真奇怪,喜欢宋意,但是还愿意把我推上去。你嫁给他,你就是皇后,何必要杀我?” “自然是讨厌你,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黎芸回归正言,伸出手戳了戳孟知锦的脸蛋儿,“真是好美的一张脸,比起我过犹不及。” “我与萧斐然的传言,是你散出去的吧?”孟知锦蹙眉,厌恶地躲开她的手,十分不耐,“少碰我。” 黎芸失笑:“对啊,我散出去的。我也没想到,你怎么不吃一堑长一智呢?还敢用心喜欢人啊?你当萧斐然是什么好东西?他就会让你改变结局么?” 真是傻子,吃过男人的亏,还敢再重蹈覆辙。 “宋意对你是认真的?”孟知锦神色不变,反而认真了些许,“若是他真的爱你入骨,怎么上位后屡屡纳妾,对你也是有孕后才开始重视——你不过也和我一样,就是所谓的垫脚石罢了。” 宋意他不会爱人的,他只爱自己。不管说得如何动听认真,他内心都是薄凉的,毫无温度。 黎芸当然不信。 这本小说她看过千遍万遍,女主就是自己的原身,男主也是宋意,他们是相爱的。 宋意最爱的必然是黎芸。 但是现在穿越过来的“黎芸”并不爱宋意,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 “宋意到底对我有没有真心,其实我并不在意,”黎芸淡笑,“我当然不会像你一样,吃亏了也不信邪,还要去喜欢一个人。” “我曾经愿意嫁给宋意,不过是觉得他好似可以被我托付终身,到头来是我眼拙。”孟知锦也不生气,只是略带怜悯看她,“你这样清醒,站在旁者的角度来可怜我,当然会不理解。” 黎芸怔愣一下,皱眉:“什么意思?” “我愿意接受我从前的一切,包括爱过宋意。”孟知锦垂眸,“萧斐然的出现我始料未及,喜欢就是喜欢,重蹈覆辙怕什么?” 黎芸不自觉想起了在二十一世纪时的一些事情,难得没有出口反驳她,只是沉默的敛眸。 孟知锦绕过她,大步离开,一个眼神也未曾留给黎芸,嘴角丝毫没有笑意,眯着眼睛,思绪万千。 杨熙站在前面不远处,神情隐在暗处,看不清样貌,只是立身在原地,不知听到了多少。 正当他恍然回神,正要扭身离开时,却听到了孟知锦的声音:“杨公子。” 杨熙动作一顿,转头看去。 孟知锦站在不远处,微微歪着头,笑着站在对面,温和道,“怎么来后苑了?” “我本想转转,谁知,误入了。”杨熙解释,一如既往挂着和善的笑,“正要走。” 孟知锦走了过来,仰头打量他:“杨公子听到多少?” 自然是都听到了。 杨熙眼睫一颤,与她对视,从她的眼眸中读出一些试探和戒备:“若是都听到了,姑娘会杀我灭口吗?” “怎么会?”孟知锦捂唇轻笑,“公子听到就听到了,只是这些话不过是玩笑,莫要和外人说。” 杨熙挑眉:“好。” 孟知锦又多看了他几眼,这才行礼:“那公子回去吧,小女告退。” “孟姑娘,”杨熙扬声叫住了她,“过年在茶楼一见,听到了许多不该听的话,你不打算让我咽在肚子里?” “公子想说就去说,”孟知锦头都不回,平静道,“说出去也未必有人信就是了,我劝你也还是别白费口舌。” 半晌,杨熙笑道:“我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你也没必要这般。” “公子,我不喜欢与人交朋友,”孟知锦转身,抬着高傲的头颅,轻扫一眼他,“准确的来说,我并不喜欢帮不上我的朋友。” 杨熙了然“哦”了一声:“你怎知我不可以?” “公子有话可以直说,这样弯弯绕绕,是在耍我?” 孟知锦缓缓走上来,眨了眨眼,唇上的口脂颜色实在适合她,衬得她美丽又耀眼,杨熙眼眸不自觉撇开,喉结上下滚动,但面不改色,声音自如:“你我交个朋友,日后有事儿你可以找我。” “找你?” 孟知锦嗤笑,看一圈儿周围,放松了些许,“为什么需要找你?” “我欣赏你。” “多谢。”孟知锦觉得好玩,忍不住逗他,“但是和我交朋友挺危险的,我并不是一个好人。” 杨熙第一次见她这样反差的女孩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阵儿才道:“好。” 孟知锦唇角微扬,嘴边酒窝若隐若现。 第一百三十章:坐享其成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萧斐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双手环抱着胸走了过来,臭着一张脸,居高临下把这两个人都看了一遍,十分自觉地走到了孟知锦身侧,丝毫没有距离,语气不善,“躲在这里说话,成何体统。” 杨熙这是第一次见到他,从前并未听说过,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愣了一下有些迟疑:“这位是?” “这是萧二少,”孟知锦有些尴尬,瞥一眼萧斐然还臭着的脸,咬牙切齿地提醒,“这是刘夫人的弟弟,杨公子。” “原来是萧将军,”杨熙连忙行礼,笑着,“初次见面,实在不好意思。” “不必多礼。”萧斐然摆摆手,神色略略缓和些,靠近了些孟知锦,一股子宣示主权的意思,挑眉道,“还有事儿吗?” 杨熙一瞧,脑中记起了长姐说的这二人的七七八八,识趣儿地告辞:“我先回去了,孟姑娘,有缘下次再见。” “好。”孟知锦笑。 待人走了好远,孟知锦才恍然收回目光,感觉身旁人的温度降了几个点儿,忍着笑仰头:“你怎么了?” “我寻思你走了这么久,以为你是被人为难了,想着来看看,”萧斐然醋醋地,捏了捏眉心,风轻云淡,“没想到你在这儿和杨公子谈笑风生,到底是我多想了。” 说罢,抬脚就要走。 孟知锦上手轻拽了他一下,萧斐然像是得到了台阶,立马站定不动了。 知道这男子小气,孟知锦也觉得有趣,温声软语:“方才黎芸找我说话,被他听见了,我怕他传出去,故而才主动试探。” 萧斐然也不是真生气,闻言,蹙眉上下打量她:“黎芸可有把你伤着?”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在这里动手。”孟知锦憋着笑,“没有,就是说了些事情。” 萧斐然板着脸不语,只是轻轻拽着她的衣裳来回看,拧着眉:“你以后遇见她,就绕着路走。” “好。” 孟知锦顺着他的动作转,瞧着这男子的眉眼,一下子有些出神。 他这副样子让孟知锦联想到了上一世他在狱中最后被绑在架子上伤痕累累的可怜样儿。当时的萧斐然身上没有一块儿好的,全是被打出来的痕迹,有在战场上受的伤,也有在地牢里被鞭打的伤。 萧斐然当然没有想过他拼命去保护的天阙,会落入宋意手中,这人为了权利,不惜血洗京城,民不聊生。 孟氏也助纣为虐,帮着宋意审萧斐然,他一生未娶,兄长已死,软肋只有嫂嫂和小侄儿。 可是他到死也没有说出来到底把他们藏在了哪里。 萧斐然当时的眼神,恨不得生吃了孟氏,恨到了骨子里,口吐鲜血,神色平静,受刑连大气儿都不会出一下,更遑论求饶。 … 孟知锦想着,突然把两世萧斐然的脸都重合在了一起,她竟有些恍惚,一下子分不清面前这个是哪一个。 “怎么了?”萧斐然瞧着她神色不对劲,忙道,“哪里不舒服?” “没有。”孟知锦摇头。 眼前的景象又清晰了起来,萧斐然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担忧又心疼的样子映入眼帘。 萧斐然松口气,弯腰与她对视,帮着拉紧了些衣裳扣,沉声嘱咐:“天气还没有完全变暖,多穿点,小心着风寒。” “好。”孟知锦应下,突然道,“萧斐然,如果——如果你以后知道了些什么,我做得不对的事情,你也别怪我,好吗?”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萧斐然心下疑惑,但看着她很是认真,也想了想,回答:“只要不是你离开我,其它的,我都不会怪你。你做事有分寸,什么都是对的。” 这是真心话。 孟知锦平日里的形象总是稳重自持,好像什么情况都可以应对自如,很难想象到她会做错什么事情。 但她到底是个姑娘,萧斐然觉得孟知锦内心还是很希望有人可以保护她。 他自然愿意。 孟知锦笑了一下,松口气。想起什么似的:“你快回宴席去吧,本来就传你我有情,要是被人瞧见了,可真是说不清了。” “为什么要说清?”萧斐然笑眯眯地凑近她的脸,若有若无的香气传来,他眼眸暗了一瞬,嗓音沙哑,在她耳边吹着热气,像是妖精,“我们本就有情,怎么不能说?” 真是疯了。 孟知锦推他一把,后退几步,警惕地瞧了眼四周:“说的些什么?” 闹大了的话可不好收场。 萧斐然失笑,轻而易举揽她入怀,哑叹一声:“放心,赵云轩和周绍守着呢。” 孟知锦惊讶,又看了一圈儿周围,只瞧见了光秃秃的树木丛:“在哪里?” “看他们做什么?”萧斐然亲昵地捏她的手,越来越自然,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到现在已经轻车熟路,“我是想和你说你的婚约。” 孟知锦心下一紧,有些烦躁起来,一想起宋意那张脸就觉得反胃:“陛下立他为太子,不过是因为他够狠,够有手段,但这都不是他。” “此话怎讲?” “黎芸才是那个真正狠的人,”孟知锦叹气,抬眸看他,“宋意能做到的所有事情,都是因为身边有一个好军师。” 黎芸如果也是重生的话,那天阙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都很清楚,她和孟知锦一样,拿的都是明牌,这样打,比的是城府和耐心。 萧斐然不以为然,勾起她的发丝嗅了嗅,勾唇把玩:“还有呢?” “他想娶我也是因为——” “因为想要孟家的扶持,”萧斐然又不是傻子,悠悠顺着话接道,“他不娶黎芸,是因为黎家给不了他想要的,又或者是黎芸想把你的价值先榨干,她坐享其成。” 孟知锦罕见地怔了。 “你都知道?” 知道宋意的目的是孟家,着不难猜,但是她没想到萧斐然能猜到黎芸为什么不嫁。 “很难猜吗?”萧斐然笑,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里只有她,温和道,“我早就知道。” “宋意已是储君,自然有人不满。”孟知锦压低了些声音,眼睫轻颤,“比如说——” “宋崇。 “四皇子。” 两个异口同声,说的都是同一个人。 萧斐然挑眉:“孟姑娘真是和我默契十足。” “萧二少也不错。” 孟知锦歪着脑袋笑意盈盈。 第一百三十一章:挑拨离间 “你不要操心此事了,”萧斐然正色,一本正经道,“怕你有危险,你等我做就好。” 孟知锦上一世总是冲在前面替宋意解决事情,还是少有地听人说让她不要插手,以免波及自身。 确实是个奇妙的体验。 她兀自笑出声:“好。” . 到了三月,一场春雨下过,花儿们开始散发出蓬勃的生命力,万物复苏,春天是真的到了,天气也好了很多,不似冬日那般寒冷。 前朝暗波涌动。 宋儒正在处理朝政,暗线不知何时进了殿,一身玄衣隐在黑暗之中,声音是变过的,进来后利索地下跪行礼:“陛下。” “来了。”宋儒头也不抬,依旧垂着头看奏折,“有什么要说的?朕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陛下,”那人毕恭毕敬道,“前些日子,萧二少确实在醉春楼与四皇子门下的幕僚大打出手。” 宋儒一顿:“他不是爱慕孟知锦?” “奴才观察了小半月,萧二少与孟家大小姐曾在孟家后苑大吵一架不欢而散,而后再也未曾见过。” “哦?” 宋儒挑眉,嗤笑,“他不是爱得要死要活,怎么吵架了?” “奴才不知,听着是因为孟家姑娘不满萧二少总是去青楼玩乐,想让他来求婚约——”暗线说话的声音低了些,“萧二少来找陛下求过一次,哪敢求第二次。” 宋儒呵呵道:“朕就知道,那个臭小子,一向都只知沉迷女色,怕是对孟家女兴趣已过吧?” 就这,那日还在养心殿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宋儒差点儿都被骗过去,如今看来,只是一时的冲动。 思及此,陛下反而更放心了些。 “所以为什么打架了?”宋儒靠在椅后的软塌上,懒洋洋问,“因为女人?” 暗线轻咳一声,脸都不自觉有些红:“四皇子的幕僚强要徐清梦陪——这女子是萧二少的人…所以…” 话说到这里,就不用再说了吧,懂得都懂。 宋儒诧异:“还真是因为女人?” 也难怪,萧斐然性子桀骜,哪里可以容忍别人觊觎他的女人。 暗线点头:“是。二人那一架从醉春楼打到了四皇子府门口,四皇子震怒,这才有了争执。” 宋儒听完后,支着脑袋沉思片刻:“老四说什么了?” 暗线神色这才开始变,有些难以说出口:“四皇子说,让萧二少管好自己,别以为有了太子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 “放肆!” 宋儒一拍桌子,起身低呵,“太子怎么会和萧家有——” 突然,陛下不说话了,只是皱着眉来回在殿中走动,神情急躁。 所以太子是和萧家有关系?所以才做事儿这般利索,是不是有人在后指点?如果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萧斐然求娶孟知锦是假的,只是想营造出与太子的不合…太子故意去孟家提亲,是否也是让朕放心? 让朕觉得他手段高明,头脑清醒,可以制衡萧孟两家,放心立他为储… 如果真是这样,老五真是好毒的心!几乎全都算到了。 萧斐然为何与太子走那么近?是不是因为他要准备拥立太子提前逼宫,从而稳固萧家在朝中的地位? 宋儒不敢再想下去了。 暗线跟随他多年,瞧陛下如此,也揣摩出个七七八八:“不可能吧?太子殿下难不成真的有这么大的谋划?” “万一呢?” 宋儒手搭在龙椅上,神色阴沉,嗓音沙哑又狠戾,“老五从小养在京城外,脾性是野的。打从接他会京城开始,朕就闻得出,他身上一股子野心味儿。” 是萧斐然亲自去接的老五回京,会不会那时候就已经拉拢了萧家?后来种种不合,都是假的? “继续查。”宋儒摆手,神色不是很好看,“老四一向不掺合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说这话是为了什么,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被逼急了,都给朕查清楚。” 暗线有口难言:“陛下,奴才查过了。四皇子曾路过昭狱,进去视察,结果那时候就和萧二少不欢而散,也打起来了…” 这个萧二少,空有一身蛮力,和谁都能打起来,逼急了皇子也照揍不误…真是… 宋儒听到这里,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这个老五,真的那么早就开始惦记皇位了么?他现在已经是太子,会不会想要急于上位而—— 宋儒沉沉吐出一口气,眉心紧蹙,仿佛能夹死蚊子。 . 翌日。 宋意昂着头踏进正殿,端着太子的架子,站在了最前面和众朝臣笑笑,等着开始上早朝。 “太子殿下来得真早啊。”萧斐然也来了,直奔着皇子这块儿,挨着行礼,“果真是勤勉。” 宋意扬眉,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热情,也没多想:“萧二少也难得没迟到。” 萧斐然笑而不语,眼瞧着太监来通报陛下要到了,这才缓缓从前面退到后面,光明正大,丝毫不怕被人揣测。 宋儒踏入殿时,第一件事儿就是去看宋意和萧斐然之间的距离。看了一阵儿才撇开,若无其事上了阶,坐在了帘后,看众人跪下叩拜:“起来吧。” 朝臣都站起来,规规矩矩立定。 “如今也是三月了,翰回可汗年前就已上奏,说希望我天阙,与之和亲,好友好百年。”陛下支着脑袋,缓缓道,“朕膝下有个妹妹,还有几个公主在年纪,你们如何看?” 众人自然是沉默,面面相觑。 长宁郡主深受陛下的宠爱,他们怎敢提起,至于大公主二公主,虽然比不上长宁,生母却都是妃位。提谁都会得罪人。 太子笑了笑,自从他上位,实在有些飘,尤其是方才萧斐然还那般态度;更是自傲。把黎芸曾说过要低调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出列道:“儿臣有一想法。” 宋儒现在看他格外不顺眼,但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垂眸淡淡道:“说。” “儿臣举荐长宁郡主。” 众臣倒吸一口凉气。 萧斐然站在后面,勾起一副难以察觉的笑,转瞬即逝。 宋儒蹙眉:“为何?” “长宁郡主年纪比起几个公主,年长很多,至今未曾挑选驸马,是该嫁人了。” 话虽如此,但是枪打出头鸟,这话说得也并不好听,好像是在点众人“你们记得吗?长宁一直痴恋与萧流云,还闹到了府里,多么丢人,还不如快嫁出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一出大戏 大臣们把头低的更下面了。 宋儒沉默良久,呵呵一笑:“众爱卿如何看?” “儿臣觉得欠妥。”宋崇出列道,“姑姑是太后唯一还在身边的女儿,若是送去和亲,岂不是母女分离,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 这是跳出来唱反调了。 宋儒蹙眉看过去。 这个四哥从前也不怎么说话,怎么今儿跳出来了? 陛下“嗯”一声:“翰回让和亲,那依你看,如何办?” 宋崇规规矩矩行礼道:“臣觉得,如今我天阙正鼎盛,也不必害怕小小匈族,出兵就是。” 众臣的目光落下了萧斐然身上,后者依旧坦坦荡荡站在那里,看不出情愿还是不情愿。 宋意心下嘲笑,面儿上也不落:“四哥真是可笑,我天阙确实鼎盛,但能用一个女子能解决的事情,为何要开战?浪费兵力,浪费粮食,得不偿失罢了!” 这话说的自然是对的,但是就是有些不好听,让人听着总觉得怪怪的。 宋崇看着太子一步步落入陷阱,心下暗笑,面儿上毫无波澜:“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说,像姑姑这样尊贵的身份,为了所谓的友好,要屈伸嫁去当妾?” 陛下浑浊的眼眸又看向宋意,眸中思绪万千,却未曾表现出来:“太子,你怎么看?” “儿臣——”宋意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冷汗出了一身,可是话已经说出了口,如何收,只能硬着头皮道,“姑姑享受荣华富贵多年,也该为天阙做出牺牲,何况听说翰回可汗英姿飒爽,也不算委屈姑姑。” 好家伙,你是真的敢说。 宋崇见目的已达到,立马站在了一旁,再也不出声,只是垂眸看戏。 “太子殿下从小不养在京城,自然与长宁郡主没有感情,难怪能说出这样的话。” 太后的朝臣冷嘲热讽,“如今还是太子就已经这样,也不知以后为了友好,会不会把公主们送出去。” 其实和亲一事,所有人都知道是长宁合适,但是都不敢说,只因为这是陛下唯一的妹妹,所以都在假装不懂,太子倒是愿意说出来,这不是上赶着被陛下责骂。 宋儒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沉默不语,半晌,笑了笑:“好了,朕心中有数——萧将军。” “臣在。” “若是真的要出兵,你可愿意?” “臣自当肝脑涂地。”萧斐然认真的应道,“但是…” 陛下眯眸:“但是什么?” “臣觉得太子此话有理。”萧斐然装的坦坦荡荡,“出兵耗兵耗银子,如果和亲便能使我们友好百年,不失为一种好法子。” 此话一出,大家议论纷纷。 这话虽然是声援宋意的,但是宋意并不高兴,甚至还有点觉得后背发凉,心跳加速,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也不知萧斐然的话哪里有问题,但就是怪怪的。 宋崇顺着杆子道:“陛下,如果我们都不愿意保姑姑,岂不是姑姑会心寒?” 长宁郡主脾性不好,但是如果知道要去和亲,怕是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杀了赞成这个意见的人。 瞧着宋意和萧斐然一唱一和,宋儒心中疑心更甚——怎么从前没发现这两个人说话都是一样呢? 但凡种子已经种在了圣上心中,那疑心就不会消失,反而会在日积月累下长成参天大树。 萧斐然心中冷冷一笑。 . 长宁自然很快得到了消息,差点儿把皇宫给闹翻,直接领着人出宫去太子府先找宋意算账。 宋意木着一张脸,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嚣张跋扈的样子,头疼了起来,但是还是没办法,规规矩矩:“姑姑。” “谁是你姑姑?” 宋珠悦恶狠狠地打量他一圈儿,说话十分难听,“你这样出身的人,皇兄都敢让你坐上储君之位,你还敢撺掇着让本郡主去和亲。太子殿下,是不是过分了点儿?” “郡主,”宋意态度很好,“您身为女子,又是天阙的郡主,在宫中锦衣玉食,这都不是白来的,您和亲,是必然。” 宋珠悦才不吃这一套:“大公主呢?他她年岁也到了,你怎么不让她去?” 宋意愣了一下,连忙解释:“大公主是陛下第一个女儿,怎么肯?” “那我就肯?”长宁阴沉地笑,“还有谁赞同了你?” “萧将军和我的想法一样。”宋意面不改色拉出来了萧斐然,“姑姑没必要生气,既然萧大少嫁不了,还不如嫁给可汗,也算是嫁出去了。” 宋珠悦猛地甩过去一巴掌:“太子殿下,放肆了。” 宋意摸了摸脸,心下更加烦躁:“郡主还是回去吧。” 长宁并不是好惹的主儿,事情弄不完,根本不会善罢甘休。 随即坐着马车去了萧府,刚进门,便瞧见一个小屁孩摇摇晃晃在乳母的带领下学走路,蹙眉:“这是?” 管家道:“这是小少爷。” 萧流云的儿子。 她就说么,这眉眼间和那人长得一模一样。宋珠悦扫了一眼,满脸不屑,直着腰进了正厅。 萧斐然已经坐在椅子上喝茶等她了,听见脚步声也没抬头:“长宁郡主大驾光临,所谓何?” “你也赞成我去和亲?” 宋珠悦气急败坏,上前把他桌上的茶水全部打翻,气喘吁吁,“随便拉个人去不就是了?本公主身边的女子多的是,只要你开口,我给你就是。” “郡主误会了,”萧斐然连忙道,“臣赞同您去,不过是因为种种条件您都合适,也不是说和您有仇。” “咱俩不是一直有仇么?”宋珠悦破防了,“我爱恋你哥,你就要让皇兄把我送的远远的,你好狠毒的心。” 萧斐然起身,像是着急了,口无遮拦:“太子让我这样,我能怎么办…” 说到这里,他连忙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假装没说过,“陛下并未决定,你也不要那么着急。” 宋珠悦呵呵一笑,像是抓住了把柄:“你是不是已经投靠了太子?” “郡主说的什么?臣听不懂。”萧斐然躲闪她的眼神,重新坐下。 “骗我是吧?”宋珠悦靠过去,居高临下看他,“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告诉皇兄,你们二人已经私下联手,想要谋——” 萧斐然猛地靠过去,大手盖在了她的唇上,微微留了些距离,垂着眼睫,低声道:“郡主这是要说什么?小心大不敬罪。” 第一百三十三章:胡言乱语 宋珠悦的心“砰砰”跳了起来,第一次与男子靠得如此近,一下子愣住了,眨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跳加速,半晌,才略带恼怒地后退几步:“你做什么!” “郡主不要胡言乱语,”萧斐然勾唇笑了一下,缓缓站直身子,一双黑眸直勾勾看着她,意味深长道,“联姻一事陛下还在斟酌,选不选择您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长宁气急败坏:“你等着瞧!” 说罢愤怒转身离去,临到府门口,又瞧见了那小团子,那小屁孩儿的脸实在是像萧流云,她不禁多看几眼,更加恼火,索性假装没看见,强忍着怒意离开。 萧斐然站在正厅门口,面无表情看着她这阵仗离去,眼眸一暗,嗤笑一声摇摇头,打了个呵欠。 . 孙氏把外头的传闻听了个遍,心下舒畅了几分,这些日子又不忘观察观察孟知锦,发觉这丫头好像确实心情不佳,脾气有些燥,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她心下一喜,和孟康年耳语:“我听外面人说了,萧容楚因为一个青楼女子,和四皇子门下幕僚打起来了,锦姐儿怕是伤了心。” 孟康年闻言,放下手中的书蹙眉:“你怎么知道的?” “京城就这么大,能瞒住什么?”孙氏轻轻推他一把,“你怎么没和我说?” “我也是早朝才知道。”孟康年摆摆手,眼中有些担忧,“你说,锦姐儿那么好,萧家那臭小子,怎么还做这种混账事情。” 伤了他宝贝女儿的心。 孙氏“啧”一声:“你到底是希望他们俩好还是不希望?” “当然不希望,但是也不能是因为这种缘由。”孟康年重新拿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你晚些去看看,万一锦姐儿难过,就是忍着不说,你也好开导一番。” 孙氏点点头,不禁担忧起来:“也是,这丫头自小就轴——唉。” 迎春和佟夏可是比这二老都着急,平日里话一个赛一个得多,到这时候了,反而都紧闭唇舌,什么都不说,只是笑呵呵地逗孟知锦:“小姐,您笑笑。” 孟知锦正在绣帕子,头都没抬:“干什么?” 还没等丫头说话,她自顾自又道,“这金线不多了,午膳后和我一同出去买些吧。” “啊?”佟春连忙摆手,“小姐,最近还是别出门了,奴婢总感觉,隐隐有大事发生,不利呀。” 佟夏失笑。 孟知锦挑眉:“什么大事儿?” “奴婢也说不清,”佟春结结巴巴,“就是,反正会碰到您讨厌的人。” “哦——”孟知锦若有所思点点头,“那我更要去了,最近心情实在是差,吵吵架心中舒畅些。” “别别别。”佟春哭丧着脸,“小姐,过几日再出去吧,这些天京城都在议论您呢,何必出去找气受。” 孟知锦垂眸看了看帕子,表情平淡:“议论我什么?” “无非就是您和萧将军那档子点事儿,夫人们嘴舌不好,小姐也没必要因为这个低落。”佟夏柔声安慰,“萧二少纨绔,也是奴婢们不好,以为他浪子回头,对您是真心的。” 没想到这男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去逛青楼,还与里面的姑娘们纠缠不清,甚至为了妓子不惜得罪四皇子的门客,真是不识好歹! 京城人们虽然会嘴碎萧斐然几句,但是必然会把矛头指向孟知锦,说女儿家不洁身自好,未出阁就和男子暧昧,丢人又失颜面。 这些话还是不要让小姐知道的好。 孟知锦知道这俩丫头顾虑什么,轻笑一声,道:“其实我并不难受,只是觉得太快了点儿,我知他定然改不了,没想到——” 说着,她吹着眼睫叹气,摇摇头,一副难过至极的样子。 佟春和佟夏心疼极了,心中恨死了萧斐然:“他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长了张还能看的脸罢了!若是没有那张脸,谁能看得上他?奴婢咒他一辈子没有子嗣!” 孟知锦突然有些心虚,眨了眨眼睛,拦道:“呃…倒也不必。” “小姐就是心太软了,才会被萧二少这样耍!”佟春骂得正起劲儿,嗓门越来越大,“说起脸,奴婢突然觉得他长得也不是那么英俊潇洒,比起五皇子,差着远呢!” 萧斐然在昭狱莫名其妙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慕白眨眨眼:“二少,生病了?” “没有吧?”萧斐然狐疑。 这边佟春骂着骂着,声音低了起来,到最后竟眼眶通红,哽咽着:“早知道就拦着点儿您了,白白被那登徒子伤了心!” 孙氏不知何时推门走了进来,隔着屏风听主仆三人的对话,越听心中越觉得此事定然是真真儿的。孟知锦和佟春佟夏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得不得了,如果此事是假的,佟春也不会反应如此大。 “娘?” 孟知锦安慰了几句佟春,转眸就瞧见了孙氏的衣角露了出来,哭笑不得,“您做什么?” 孙氏有些尴尬,轻咳一声,缓缓走了出来,扫一眼她们,正色道:“听说你最近日日寡欢,你爹让我来瞧瞧。” “夫人,”佟春连忙擦了眼泪,和佟夏福身行礼,弱弱道,“小姐好多了,比奴婢强。” 佟夏忍着笑拽过她,连忙退下。 孟知锦像是觉得好笑,摇摇头叹:“这丫头,看着大大咧咧,怎么心思如此细腻。” “还不是过于担心你。”孙氏坐到她身旁,仔仔细细打量几眼,心疼道,“这下你明白了吧?萧斐然本就不是良配,这才多久?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孟知锦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女儿知道了。” “你爹和你说重话,也是为了你好。”孙氏语重心长,“太子出身虽不高,但强在有本事,能踹开几个兄弟入陛下的眼,这就很不一般了。” 孟知锦微不可查蹙眉。 “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你现在还小,总觉得是要喜欢才能共度一生,喜欢能当饭吃吗?”孙氏摸摸孟知锦微凉的脸蛋儿,“你嫁过去,生几个孩子,自然而然就有感情了。” 罢了,罢了。 孟知锦心中无奈。 生几个孩子,要生几个才能让宋意知道她的不易?他不会知道的,他生来就自私自利,就算孟知锦生五十个,也换不来一句好话。 第一百三十四章:拙劣伎俩 孙氏看她有些抗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气,带着嘱咐道:“娘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些,你懂吗?” “知道了。”孟知锦笑笑,反手去握孙氏的手,“娘不必担心。” . 四皇子门下的幕僚因一青楼女子被萧二少痛打一顿这事儿,不知是谁放出去的,传遍了大街小巷,还有人说听到了当日萧斐然的狂妄之语,口口声声说他是太子的人。 越传越邪乎。 到了最后,竟然开始说,萧斐然和孟家之女的绯闻,不过是替太子抗了,这一下子,口碑极速反转。人们直呼太子和孟家长女浪漫,竟然在桥上一起看烟花,私下定情。 这些传到黎芸耳朵里时,这女子难得没有绷住表情:“什么?” 繁霜以为她气傻了,小心翼翼:“他们都说,五皇子才是真正和孟姑娘有情的——” “一群蠢货。”黎芸不咸不淡骂了一句,心中烦躁,“不是让你派人去说是她和萧斐然的私情么?怎么传成这样?” 繁霜连忙道:“确实是这样放出去的消息,但是不知道是谁,花了更多的银子谣传这些,已然全天下人都要知道了。” “想也能想到,”黎芸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绪百转,冷笑,“除了萧家那个纨绔,还能有谁?” “小姐,这下怎么办?”繁霜有些担忧,“孟姑娘本就与太子有亲事,咱们也不好再说她有私情,这如何败坏孟家的名声?” 黎芸放下口脂,缓缓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两圈儿,漫不经心道:“萧斐然如今就是想故意让陛下看到他和太子关系亲近,太子也真是个废物,这种拙劣伎俩也看不出来。” 繁霜紧张兮兮地看一眼周围,松口气:“小姐,低声些。” “事实如此罢了。”黎芸呵呵一笑,“我都和他说了,低调些,他还是不当回事儿,这下好了,让萧斐然抓着空子钻。” 繁霜沉默不语。 黎芸哑叹一声,眯着眼睛看窗外的太阳,看了半晌,沉沉吐出口气。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宋意是幼时受委屈受多了,好不容易熬出头,立马就飘。但是上一世,她分明是劝住了他,让他小心做事儿,怎么这会儿子,被萧斐然稍稍激一下,就怒不可遏,非要一决胜负了呢? 许许多多变化,让黎芸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她突然发觉,这本小说变了,它的剧情已然完全偏了道儿,像是有了自己的思维和意识,再也走不回去原本的路。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前六世,她都有上帝视角,知道每一步的发展,可是现在,孟知锦也重生了,事情都变得不可控起来。 这等于,现在在这个朝代,已经有了两个上帝视角。孟知锦也同样知道以后的发展会变成什么样,所以她定然会努力阻止。 现在这件事,她很明显能看出来,是萧斐然和孟知锦的手笔。 他们二人想要拉宋意下位。 黎芸心中狠狠一沉,脸都黑了,大脑一片怒意,眼神都狠戾许多。 繁霜瞧见她不说话,忍不住问:“姑娘,怎么办?” “过段时日,该春猎了吧?” 黎芸声音淡淡的,像是在空中飘着,“春猎,每个皇子都会去,今年陛下不会去的。” “啊?”繁霜怔了一下,“往年陛下都会去。” “今年不会了。”黎芸摆摆手,重新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勾唇,声音好听,“你替我写封信给太子。” 上一世的孟知锦,为何会对宋意死心塌地,无非就是在秋猎之时,差点儿黎芸提前安排的匪徒侵犯,宋意此时扮演了一出英雄救美,把她迷得神魂颠倒,爱得不得了。 既然孟知锦已经把这些事情全都知道了,那还要什么“差点儿被侵犯”,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就是了。 自然,这个煮成熟饭,是让宋意和孟知锦。 黎芸支着脑袋,哼笑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打量起了自己的纤纤玉手,红唇微扬。 孟知锦,我们走着瞧。 . 和亲一事,还是未定下来。 太子在早朝的一番话,让宋儒很不满,冷着脸不见他已经好几天了。宋意不知做错了什么,接二连三地上奏,表明自己只是一心想让天阙鼎盛,并无不轨之心。 长宁早就哭着去找太后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嚷嚷着死也不去和亲。李氏心疼得不得了,但毕竟理智在上,只是说,要看陛下的决定。 宋儒身为帝王,做事心狠手辣,做人也薄凉至极,可对这个妹妹是真的没话说,一时间左右为难,愁得几日未曾进后宫。 大太监正着急,眼尖地瞧见萧氏坐着轿撵来了,喜笑颜开,连忙上前弯着腰行礼:“萧贵妃。” “陛下还在处理国事?” 萧氏扶了扶头饰,撩起裙摆,高贵优雅,缓缓跨进宫,“用过午膳了吗?” “没有,陛下一早到现在都没用膳。”大太监愁眉苦脸,“若是再不吃,对身子可是不好啊。” “着什么急,”萧氏斜他一眼,嗤笑,“本宫这不是来了么?去,通报去吧。” 太监赔着笑,赶忙进去了,过了一阵儿才出来:“娘娘快请吧。” 萧氏转身接过婢女手中的食盒,进了殿内,直奔着内殿而去,声音平稳:“陛下,臣妾来了。” 宋儒应一声,沙哑着嗓子:“不用行礼了,过来吧。” “是。”萧氏也不客气,走了过去,扫一圈儿养心殿桌上的杂乱,瞥一眼,站在宋儒身侧开始拿糕点,淡淡道,“陛下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也不要拿龙体开玩笑。” 宋儒抬眸,看她一眼:“你可知,萧容楚现在和太子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臣妾常年身处后宫,如何得知?”萧氏轻笑一声,挑眉道,“陛下决定臣妾该知道吗?” 宋儒板着脸不说话。 萧音柔陆陆续续拿出几盘子小菜和点心,然后又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关切道:“不管如何,也要先吃些东西。” “朕吃不下。”宋儒顺手拿起一道折子,扫了两眼就扔下,呵道,“瞧瞧,又是弹劾你那好弟弟的。” 萧音柔“哦?”一声,神情寡淡:“容楚平定了战乱,就是您的好臣子,现在被人弹劾几次,就是臣的好弟弟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拉他下水 宋儒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去看桌子上的菜:“你做的?” “臣妾不会做菜。”萧贵妃不咸不淡怼回去,“陛下这是没话找话了。” 宋儒拿起筷子,就近尝了几口,缓了缓情绪,这才道:“容楚这些日子没进宫找你?” “他一个前朝臣子,老来找臣妾做什么?”萧音柔笑,“去年来的频繁,也是顾着笙儿的病,今年她好多了,容楚来的也少。” 宋儒点点头,突然觉得菜乏味了起来,眉头紧皱:“翰回要与天阙和亲,朕舍不得妹妹,也舍不得女儿。” 他叹气,“柔儿,朕是不是太无能?” 大概是年纪大了,宋儒时常会怀念起从前少时的自己,和许多人。 萧音柔怔了一下,顿了顿,摇摇头:“陛下不是无能,而是仁慈。” 宋儒自嘲一笑。 他仁慈,太可笑了。 “若是有一天,笙儿也要去联姻,陛下该当如何?”萧氏平淡地说出这话,就像是随口一问,“陛下会不舍得吗?” 宋儒抿唇,眼眸一暗,转而去拿奏折:“太子实在是猖狂,这才多久,就已经开始拉帮结派,到底是朕太放纵他了。” 他并没有回答萧氏的话,或者说是默认了拿女子去换和平这事儿是正确的,也罢,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萧氏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慢慢泛起了湿意,她眨眨眼睛,垂眸,掩下眼底的神色,强颜欢笑道:“太子还年轻,陛下多指点就是。” “嗯,”宋儒淡淡回了一句,“你下去吧,朕心中有数。” 萧氏走了良久,宋儒才恍然抬起头,捏了捏眉心,沉沉叹气:“来人。” “陛下。” “传萧斐然。” 萧斐然来时,天色渐暗,养心殿灯火通明,十分敞亮,他在门口脱下外袍,理了理衣裳,这才大步流星进去。 宋儒听到了他的动静,假装没看见,只是低着头看书。 “臣,萧斐然,给陛下请安。” 半晌无声。 萧斐然在原地单膝跪着,神色自若,丝毫不着急。 “起来。” 宋儒把书一扔,顺手拿起圣旨扔了过去,语气平和,面不改色,“你去传旨。” 萧斐然挑眉,打开一瞧:“让长宁郡主去和亲?” “怎么?”宋儒瞥他,“你不满意?” “自然不会。”他笑了笑,“陛下圣意已决,臣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长宁郡主性子高傲,臣实在是不敢去。” 宋儒扯唇:“还有你萧容楚不敢做的事情?” “陛下何出此言?臣不懂。”萧斐然装傻充愣,连忙下跪,“家父一直教导,让臣恪守本分,丝毫不敢越界。” “不敢越界?” 宋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起身踱步走来,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那你且说说,你和太子是怎么回事?” 萧斐然身形一震:“臣与太子一直不和,谈什么…谈什么怎么回事?” 他少有这般样子,宋儒眯眸,像是揣测这臭小子是装的还是真的不知:“你起来说话。” “臣不敢。” 萧斐然朗声道,“陛下还是直说好了,绕着话说,臣愚昧。” “好,那朕就和你说说。”宋儒气笑了,“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萧斐然,朕问你,醉春楼那烟花女子,是谁?” 萧斐然有些不好意思:“陛下,那女子不足为奇,就是故友。臣从前总去找她喝喝茶,聊聊天儿,这能有什么?” “是吗?”宋儒冷哼,“一个故友,值得你和老四门下的幕僚大打出手?还闹到朕这里?” 萧斐然像是慌了,站起来着急道:“您都知道了?长姐,长姐可知情?” “你还怕萧贵妃知道?” “自然怕,萧贵妃的脾气——”萧斐然摇摇头,“臣怕极了。” 宋儒打量他:“听说你不止打架,还口出狂言,说自己是太子的人,既然你站太子那一派,从前种种不和,是否也都是装给朕看?” “没有!” 萧斐然摆手,眼神闪躲,“太子…太子确实和臣有仇。” “呵,”宋儒怒斥,“你在朕的面前,求娶孟家姑娘,当真是你爱慕她?还是为了装和太子不和给天下人看!” 萧斐然出了一身冷汗,慌张道:“臣…臣…” “你不说,朕也不问了。”宋儒看他这样,心下更加确信他与太子从前都是装的,有种莫名被耍了的愤怒感,反手把桌上的奏折全推到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萧斐然咽了咽口水,跪趴在地上,不敢说话。 “你爹,是否参与?” 半晌,圣上开口问。 “没有,爹爹和兄长绝对未曾参与。”萧斐然声音都低了,懊悔道,“陛下,是臣,都是臣的错,太子说,日后会让臣开数不尽的醉春楼——” “放肆!” 陛下侧着脸,不怒自威,“就一个青楼,把你的魂儿都要勾走了?” “臣自小就喜欢去那些地方寻欢作乐,是去边关后才不得不少去。”萧斐然皱着眉,仰着头看圣上,可怜兮兮道,“求陛下宽恕,是微臣鬼迷心窍了,才做出那些事情!” 宋儒心情沉重。 原本以为,宋意被弹劾的那些事情,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天生就有一个争储君的脑子,够狠,够毒辣。没想到,萧斐然倒是帮着做了这些事儿,还反过来去向自己弹劾他,让自己以为宋意是个可用之才。 陛下摇摇头,叹气。 天子被当成傻瓜一样,耍得团团转,到头来,就是一场戏罢了。 宋儒气得几根白发都要冒了出来。 “陛下息怒。” 这时,太监小心翼翼走了进来:“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萧斐然低着头,心中却暗笑。 “他还敢来见朕。” 宋儒呵呵一笑,透着冷淡,“传。” 太监福身退下。 一阵儿,宋意快步进了内殿,嘴角的笑意还没消,就瞧见了萧斐然跪在地上这一幕,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就虚伪道:“父皇,怎么了?莫要动气。” 宋儒背对着他,不说话。 “儿臣给父皇请安。”宋意下跪,不忘蹙眉看一眼萧斐然,后者抬眸,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宋意以为他犯了大错,试探:“父皇,是萧将军做错了什么?若是他真的惹怒了您,还望从轻发落。” 这话平日里听是冷嘲热讽幸灾乐祸,这时候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 第一百三十六章:永绝后患 宋儒侧身:“哦?你倒是替他开始辩解了?” “父皇…儿臣不知发生了何事,”宋意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磕头,“儿臣说错了话,求父皇责罚。” “你没说错,”宋儒哼笑一嗓子,“你怎么会错?你筹谋储君的一大盘棋,可是坐稳了这个位置。” 太子大惊,一下子不知道圣上为何要这样说,胆战心惊,强忍着恐惧:“父皇——” “宋意,朕最后同你说一次,”宋儒走到他面前,淡漠道,“你最好有本事一直坐下去,若是有人比你强,朕立马就把你换下去。” 到时候,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皇子,会变成什么样,可想而知。 宋意心中十分疑惑,但是什么都不敢问,只能应下。 陛下看一眼天色,坐回了龙椅上:“这么晚来,所谓何事?” “嗯…”宋意若有所指看一眼萧斐然,“这…” 宋儒摆摆手:“萧容楚,给朕麻溜滚蛋!” “臣这就滚。” 说罢,萧斐然笑着起身,利索地行礼告退,眼眸轻扫宋意,咂咂舌。 殿里终于安静了,陛下微微抬了抬下颌:“说。” “本来儿臣并不想告状,”宋意道,“但是四哥也确实有点过分了,父皇,四哥三番五次在我府前惹出事端,害得我头疼不已。” 四皇子宋崇,这几天跟疯了一样,处处针对,话语全是挑衅,但长着一张毫无威胁的娃娃脸,让宋意有火都发不出来。 宋儒蹙眉,心中更加不耐:“就这么点儿事,你自己处理不好么?老四脾性不坏,他就是有些孩子气,何必计较?” 到底还是亲养在身边的儿子。 宋意眼眸黯淡无光,不再出声。 “朕有事情交给你办,”宋儒说起了旁的事情,像是沉思,“朕听说,京城外有一小股流民做乱,你去解决一下。” “父皇说的可是那些被夺了土地和房子的恶民?”宋意起身,分析道,“这些人早已经开始鼓动其它人作恶,怕是会越来越多,是该解决了。” 宋儒喝了口茶,情绪缓和:“你去把这事儿办好了,你和萧斐然的事情就算过去了,以后不许和他勾结。” “嗯?” 宋意傻了,“儿臣并未——” 他俩怎么可能结党营私!!! “好了!”宋儒打断他,“朕都知道了,你不用解释了,下去吧。” 宋意咬牙切齿,终于反应过来了今晚这莫名其妙一顿斥骂是怎么来的了,整个人气急反笑,愣是忍了下去。 . 城外的流民存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就有的了。 天阙虽然富强,却仅限于京城这一片土地,其余地方是不如这里的。流民是从从前小镇村落里逃出来的,前几年的天灾洪水,把南边山脚的地方冲成了平地。 几个村子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能爬到京城已经是不错了。 陛下曾拨了许多钱财下来,让地方官员来处理,谁知层层剥削,到了下面,流民一口热饭都吃不上。怨气堆积久了,就会爆发,只是在一个点儿罢了。 年前,皇后张氏大张旗鼓放了诸多烟花,京城内的百姓喜笑颜开之时,城外的流民住在破旧的茅草屋,忍受着寒风刺骨,小孩儿眼巴巴地仰望天空,瘦骨嶙峋。 大人们从一开始的抱有期望,到现在的满心怨恨,再也对京城的皇亲贵胄难以信任。 久而久之,已经发生了小股叛乱,人越来越多,也愈发难管。 官员们一瞧坏事儿了,这才开始向上报,宋儒收到的奏折,上面只是只言片语带过:“流民顽固不化,不肯退让罢休,扬言要推翻暴政——” 这不就是相当于要反? 宋意临危受命,接了此事。这不是秘密,第二天就传遍了京城。 太子亲自去处理,大家都睁着眼睛看,不少人等着看笑话。 孟知锦垂着眼,在京城最高的饭馆之上,脸上挂着纱帘,一身水蓝色的衣裙,站在外侧。 这个角度,可以远眺京外所谓的“恶民流民。” 还是三月,天气依旧冷。他们住在风一吹就倒的茅草屋里,聚在一起瑟瑟发抖,穿着寒酸,看上去穷苦不堪,还有些小孩子挤在大人身旁抹眼泪。 其实离得不算近。 孟知锦眯着眼才能看个稍微清楚些。 但是站在这个地方,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京城里和外面逃命而来的百姓过着天差地别的生活。 “真是可怜。”佟春扶着她,站在一侧,主仆三人打扮得都很低调,像是平常人家的姑娘们,“他们怎么不进来?” “如何能进来?”佟夏叹气,“进来也没地方吃饭和住,京城大多住的都是皇亲国戚,怎么会允许。” 罢了,不说也罢。 孟知锦心下酸涩,缓缓眨了眨干涩的眼,把视线收了回来,低声道:“太子接了此事?” “是,小姐。”佟夏应道,“但是还没有具体有什么办法,只是不许城里的乞丐和百姓出入了。” 怕人越来越多,不好收拾。 其实这事儿不大,只要好言好语慰藉一番,老百姓还是想活命的,给了田产地铺,慢慢把村落再建起来就是,本不用闹得如此难看。 事到如今,也不是毫无解决办法。 孟知锦失神,无意一瞥,瞧见了屋檐上有一片玄色衣角,装作无意道:“你们俩下去吧,关好门,我一个人站会儿。” 佟春佟夏应下,小心翼翼出去关上了门。 包间里一下子安安静静。 “只要太子能好好儿和难民的带领人聊聊,他们不会不讲道理的。” 不知何时,萧斐然来了,从上方的屋檐一翻而下,身上带着凉意,目不斜视地瞧着城墙外的流民。 他的想法和孟知锦的不谋而合。 “你如何看?”孟知锦摩挲了几下帕子,淡声道,“太子为了博得陛下的欢心,也为了证明自己,会急于求成么?” “当然会。” 萧斐然皱了皱鼻子,歪头垂眸看她一眼,漫不经心,“他觉得我摆了他一道儿,陛下对他有意见。在这种时候,自然会狗急跳墙。” “如果黎芸给他出主意呢?”孟知锦冷冷道,“黎芸不是善茬,她定然会让这些百姓——” “她会让这些百姓都活着回不去。” 萧斐然自然地接上了后面的话,声音低沉暗哑,夹杂烦躁,“只有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第一百三十七章:刀锋剑影 孟知锦不自觉攥了攥手帕:“如何才能救下他们?” “太子武力镇压,会激起反抗声一片,”萧斐然声音沉了沉,“他会找个合适的借口来处理。” 借口很多,就看太子准备用哪一个堵住悠悠众口。 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茶楼灯火通明,街道上的百姓也多了起来,京城外的流民反而看不清了,越来越模糊,一阵大风吹过,更是糊了眼。 佟春再次推门而入时,小姐还站在外面发呆,不知在看什么,背影消瘦,十分落寞。 她小心上前,低语:“姑娘,该回府了。” “走吧。”孟知锦转身,淡淡道,“马车已经在楼下了?” “早就来了,”佟春笑了笑,“等着您呢。” 宋崇收到了萧斐然的来信,沉思良久,不屑地扬了扬唇:“太子真是疯了。” “何出此言?”身边的侍卫有些疑惑。 “太子刚刚上任,这才多久,就有人屡屡上奏弹劾,父皇不管面上儿如何说,心中还是介意的。此事交给他去办,就是想他到底能力如何。” 但是宋意好像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已经一股脑想把这个事情迅速解决,定然剑走偏锋,落人口舌。” “那殿下打算如何做?” “难民杀不得,也不能杀。”宋崇笑意淡了些,“明日让萧斐然去处理,最好能带着在城外安顿下来就安顿。” 侍卫愣了一下:“此事是太子一手来定,若是我们插手,陛下会不会——” “父皇会明白的。” . 宋意确实如他们所料,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辗转反侧难眠,最后还是去黎府见了黎芸。 黎芸像是知道他会来,只在软塌旁留了一盏油灯,打着哈欠,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听见关窗声,她略略抬抬眼皮:“来了?” “芸儿。”宋意轻车熟路,直奔着她过来,一股风雪味儿,看上去是着急了,“父皇让我处理难民,可是该如何个处理法儿?如果办不好,我的太子之位——” 黎芸不慌不忙摆摆手,唇角弥漫开笑意,娇嗔道:“有我在,自然能给您出主意。” 说罢,指了指椅子,“先坐。” 宋意咽了咽口水,心中还是一团乱麻,依言照做,有些焦虑。 “宋意哥哥,我说过,让你登上储君之位也要低调行事,”黎芸开始算起了旧账,“可是你瞧瞧,哪里听我的了?” “我当然听你的。”宋意也很冤枉,“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父皇会和我说,萧斐然与我勾结。” 黎芸皱眉。 “父皇给我这么出了一道难题,我现在哪里顾得上去炫耀我是储君。萧斐然我都顾不上算账!” “太子,难民留不得。”黎芸正色道,细细分析,“若是我没有猜错,萧斐然和四皇子一定是等着你做,找你的漏洞,从而和陛下告一状。” 她想了很久,才觉得会这样发展。以她对这些人的了解,萧斐然鲁莽,四皇子有筹谋,不会放弃这次可以拽太子下来的机会。 “我知道留不得。”宋意起身,绷着脸道,“谁知道那些刁民都是谁有意派来给我下套的!当然要杀!杀光才没有后顾之忧!” 他声音逐渐阴冷起来,眼神变得凌厉,攥紧了拳头,狠戾道,“你我费尽心思坐上来的位置,他们想让我下来就下来,凭什么?” 宋意好不容易爬到京城,又在黎芸的扶持下一步步坐到了储君之位,只要陛下驾崩,就可以顺理成章登基,到时,天下都是他的! 这些刁民是陛下出的一道题,只要回答道好,父皇就再也不会对自己的能力有疑心。 最好的办法就是全部杀掉,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黎芸挑眉,轻晒一笑:“那现在就让人去吧。” “现在?” “是。”黎芸点了点桌子,“此时出手,没人会想得到。萧斐然和四皇子都料想不到你会如此快准狠,都觉得你会做个万全之策。” 就要这样出其不意,才能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来不及救人。 黎芸垂眸看了看燃着的油灯,讽刺勾唇。 那些人的命,不值钱。 死了就当是为了宋意铺路了。 宋意沉思片刻,在屋里来回踱步,半晌,沙哑着嗓子道:“说得对,只有现在做了,才不会让人拿下把柄。只要与父皇说,他们不愿归顺,所以是不得已而为之。” 黎芸满意地点点头,端详了片刻茶杯,轻描淡写:“不必找死士,让蔡恒找人去就是。” “好。” 宋意应下,翻窗而走。 蔡恒在大半夜临危受命,带了小二十号侍卫轻功走屋檐,抄近路直奔京城外而去。 一男子站在不远处,一切尽收眼底。 今夜刮了大风,茅草屋摇摇欲坠。 小孩儿和女子们缩在一起搓手,满脸泥泞,都是一副营养不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几个成年男子端着一个破烂的碗走了过来,碗中是冒着热气腾腾的汤水,那男子抹了把脏乱的脸,随便擦擦手,递了过去,哑着声音:“吃了吧,没什么吃的了。待过些日子,我便设法让城里的人带出来些。” 小孩儿一人抿一小口,转过来,碗已经见了底。 这些流民大概有七八十号人,男人居多,女子少,小孩们也不多。男子白天一半守着这里,一半去找食物和防身的工具。 今夜大概是三月里格外冷的一次。 为首的男子站在草屋外,板着脸,看着京城的方向,沉沉叹气。 “大哥,怎么办?”一个手下走了过来,于心不忍,“又有一个孩子冻死了。” “快了,再等等。”这男子大概三十多岁,长着一张黝黑的脸,看上去十分凶悍,闻言安抚一番,“京城里那些狗屁皇族,不会放任咱们在这里不管的。” 毕竟传出去,丢人的也是他们。 那些人最要面子了,怎么可能会允许一群难民就宿在京城外。 男人话音刚落,一阵刀风传来,声音不大,却被他听了个正着,蹙眉转身,呵斥:“谁!” 众人顿时慌乱起来,把女子和小孩儿围成了一圈儿,警惕地守在一侧,在漆黑的夜里也绷着神经,生怕被钻了空子。 蔡恒带着人蒙面,一身玄衣隐在树后,神色平静,转身朝着几人使了个眼色。 第一百三十八章:惊心动魄 蔡恒并未出面,只是站在不远处盯着。那些侍卫得了指令,拿着剑便冲了过去,直奔打头的男子。 那男人也不是善茬,反应过来后接了几招,连连落败,其余人也上来帮忙,却难敌宫中之人,不过一阵儿,大多数人都受了伤,跌跌撞撞站在了小孩子们的面前,喘着粗气道:“到底是谁!” 侍卫自然不会说话,只是眼露凶光,逼着他们后退。 蔡恒纵身一跃,落在了他们面前,哑着嗓子:“好了,别挣扎了,早死也早投胎。” 打头的男子愤恨,怒斥:“不是说会好好安顿我们!这就是所谓的好好安顿!狗皇帝好狠毒的心!” 竟然想全部灭口。 “与陛下有什么关系?”蔡恒笑道,“是你们屡屡不愿归顺,所以无奈之下,只好处置了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众人怒意更甚:“放屁!什么时候有人来找过我们?你们这是杜撰!” “世人信就好了。”蔡恒懒得废话,摆摆手,冷冷道,“杀了,不许留活口。” 百姓们惊恐无比,这时,突然从边上林子里窜出几个快如利剑的身影,手起刀落,蔡恒的侍卫人头落地。 说时迟,那时快,蔡恒翻身跃过人群,从里面挟持了一个孩童,阴狠道,“你们来选,孩子是死是活,全在你们。” “好大的脸。” 从林中飞来的男子嗤笑出声,站在树枝上也轻盈无比,垂着眼睫看他们,“蔡恒,你莫非没有孩子么?” 蔡恒听出了声音,心下一紧:“是你?” 慕白看准时机,带着人冲了上来,几步杀一人,宫中侍卫哪里比得上久经沙场的人,毫无反抗之力,沉沉倒在了地上。 首领男子看出来了慕白一行人是来救他们的,松一口气,招呼着人往另一边走,瞧见了蔡恒怀里奄奄一息的小孩,怒道:“你这狗东西!快把孩子放下!” 蔡恒眯着眼睛,知道这是太子未曾算到的一环,心知宋意必然没有料到萧斐然会来,心下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举起利剑就要割掉孩子的脖子。 “住手!” 女人们哭喊道,“那是个孩子!不可以这样!有什么事冲我们来!杀一个幼子,你们还是人吗!” 蔡恒顿了顿,眼眸微垂。怀中的是个男孩儿,才三四岁的样子,大概是很久没有吃饱过饭了,虚弱得不想说话,轻如纸薄,马上就要断气了。 犹豫了一秒,他咬着牙,还是要砍下去,就这么一秒,萧斐然出手,一把小巧的匕首直直冲着他来,狠狠插在了蔡恒的手上,后者吃痛,下意识捂着流血的手,孩子从树上掉落。 萧斐然几步过去,稳稳接到了那幼童,护在怀中,面色晦暗,落地后,把人轻轻递给了为首的女人。 “多谢公子。” 众人松了口气,这才慌忙道谢,都下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慕白拉都拉不起来,转眸一瞧,蔡恒已然脚踩树梢溜得飞快,血腥味蔓延在了林子里,地上躺了一片尸体。 萧斐然漠然扫视一圈儿:“处理干净些,没死透的拉入昭狱。” “是!”下人们应下。 打头的男子身形一顿,抬起头,涩着嗓子:“您是昭狱的萧将军?” 慕白道:“正是。” “多谢萧将军出手相救!”众人开始磕头,感激涕零。 萧斐然实在头疼,哑叹:“起来吧,商量一下该如何办。” 那男人站起来,颤颤巍巍捂着伤口,想拉萧斐然,但是下一秒瞧见他身上干干净净的布料,不知放在哪里,索性垂下了满是老茧的手,叹道:“您也看到了,狗皇帝不想让我们活着。” “不是陛下。”萧斐然道,“但也差不多吧,太子接手了此事,我不放心,派人一直跟着——” 若不是一直提防,怕就被宋意和黎芸钻了空子。 “我们孤苦伶仃,家都没有了。”男子苦笑,“只是想让上头给我们拨银子,我们也好能吃上饭,重新盖房子。” 可是上面层层剥削,到他们手上时,什么都没有了。 萧斐然默然,咬了咬牙,攥紧了手,青筋暴起,心中有一股无名的怒火蔓延。 “我会找人先安顿下你们,”萧斐然缓和了情绪,拍拍他的肩膀,“孩子们不能等,天一亮,我就会让人带药和粮食寻你。” 男子抹了抹脸:“多谢。” 遣散了人群,慕白已经连连打呵欠,看见萧斐然还在原地沉默地站着,上前道:“二少。” “你去顺着蔡恒的方向追。”萧斐然抬眸扫一眼方才的地方,声音平缓而狠戾,“他以为我不会追,必然没有逃的太快,你带着些人快步拦下他。” 慕白一愣:“二少,不可,如此一来,太子岂不是会——” “无妨,我心中有数。”萧斐然摆摆手,“追上就是,别让他回了京城。” . 这一场心惊动魄的戏,早朝后宋崇才得到消息,听到的一刹那,蹙眉,低声道:“萧斐然去了?” “是。”那人道,“萧二少亲自领着人去的,据说当场就杀了所有的侍卫,把蔡恒都抓了。” 宋崇笑了一下:“他倒是快。” “也幸亏萧二少快,”那人感叹,“要是今天才把消息递出去,难民都死光了。” “确实如此。”宋崇挑眉,心下一松,“上纸笔,本皇子要亲自参太子殿下一本。” 蔡恒一夜未归,宋意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心下一片迷茫,站在府前压抑着情绪,神情可怖,旁人不敢凑上去说话。 宋意烦躁不安,只觉得是自己身边人出了内鬼,但是能是谁呢?他去见黎芸,向来都是只身一人,独自前往。难不成,难不成还能是萧斐然猜到了他的计划? 这个想法让宋意心一惊。 黎芸预判错了,她太过于谨慎,把萧斐然的性子和做事风格摸了个透,她只觉得这个萧二少纨绔,必然不会有多少成算。 谁知竟会如此。 难民没有被处置,反而变本加厉。宋崇一封奏折上去,陛下勃然大怒。 宋儒生气的点并不是难民如何,而是这个太子,给了机会都不中用。 陛下在养心殿摔了不少东西,直到太监进来通报,说是四皇子求见。 宋崇在陛下眼中,是真正意义上不喜大权的皇子,从未争过储君之位。 第一百三十九章:滴水不漏 但他在这种关头求见,陛下不得不多想。 宋崇进来后,满脸严肃,不像平日那般笑得灿烂,下跪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什么事儿?”陛下手中还拿着奏折,不声不响多看他几眼,“起来回话。” “父皇,儿臣认为,难民实在可怜,我们天阙本就把百姓放在第一位,怎么能去杀戮?传出去岂不是人人自危?” 宋崇义正言辞,压抑着情绪,像是觉得可悲:“儿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私下也多次劝诫太子,可太子执意如此,儿臣只能弹劾他。” 宋崇言之凿凿,一副为了天下百姓而着想的模样,言辞恳切,目光如炬。 “那你觉得朕该如何做?”宋儒打量他一番,漫不经心坐了回去,“太子想要私下里处理难民,这个做法确实不好看,但是也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问题不是难民,而是达官贵族。”宋崇道,“朝廷发下的赈灾款,真的都到了百姓手里了吗?儿臣猜想并不是,父皇也是下面的人蒙蔽,太子也是情急,儿臣当然理解。” 宋儒笑了一下,带着赞赏:“老四,朕从前怎么没发现你看得这么透彻?” “儿臣懂,但不想说。”宋崇恭恭敬敬道,“为了天下百姓,儿臣愿意一言。太子也是无心之失,父皇还是从轻发落的好。” 宋儒点点头,思索一阵:“好了,你下去吧,朕知道了。” 宋崇一看,便知目的已经达到,唇角微微扬起一个不起眼的笑容,缓缓退了出去。 . 孟知锦虽基本足不出户,可是外面的消息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现在已然是三月底了,太子自从月初想把难民赶尽杀绝被人知道以后,百姓们都议论纷纷,觉得他做事实在是毒辣,大臣心存不满也正常。 陛下没有明着罚什么,但慢慢架空了太子的一些权利,陆陆续续分给了其它的几个皇子。 其中当属四皇子宋崇。此人太懂怎么博得人心,做事说话都滴水不漏,没人愿意得罪他,更遑论,宋崇爱护百姓,经常给陛下上奏一些合理的提议,陛下难免重视他一些。 这么一看,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宋意就快要被架空了。 孟知锦脑海中细细过着这些消息,心中毫无涟漪。神色平淡,坐在院中的椅子上看书,树叶慢慢发芽变绿,四月初,气温已经回暖。 “大姐姐。”孟知晓不请自来,推开苑门就进来了,笑意盈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姐妹情深,“府中已经开始忙你的及笄礼了,你怎么不着急?” 孟知锦眼皮都没抬一下:“我急什么,这不是有你替我急?” “姐姐说笑了,”孟知晓的神色垮了一下,随即不咸不淡反驳,“自然是比不上你急,去年时就已经给萧二少递了橄榄枝。” 这是拿他俩的绯闻说事儿呢。 孟知锦觉得好笑,翻了一页书,支着脑袋看她,饶有趣味:“这都多久了,你还记着,怎么,你也想递一递?” “姐姐何必这样怼妹妹,我还小。”孟知晓脸一红,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坐立不安,她稳了稳心神,道,“你马上就要嫁人了,妹妹舍不得,想来再和姐姐聊聊天。” 话音未落,孟宛姝独特的嗓音就悠悠响起:“怎么就是马上了?这不是还有一个半月么?二姐姐这是巴不得大姐快走了。” 说着,她就走了过来。 自从二房分家后,孟宛姝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规矩了很多,不像从前那样做事不顾后果,住在了老太太苑里,也有些日子没出来走动了。 孟知晓神色一顿:“三妹妹。” “好久不见二姐了,怎么一点儿都没变。”孟宛姝落坐,一副娇柔的样子,哼笑着拿着手帕把玩儿,“大姐及笄尚还早,二姐就已经一口一个马上,安的什么心啊?” 说罢,她眨了眨眼,讨教道,“也是,毕竟大姐一嫁人,你就是孟家拿出手的女儿了,哎,不曾想二姐打的是这种心思。” 孟宛姝的嘴皮子利索了很多,说完就笑了起来,还转头去看孟知锦,“大姐,你瞧她,好笑不好笑。” 孟知锦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我毕竟比你年长,三妹说话还是要有些分寸的!”孟知晓好容易来一次,本想奚落孟知锦,告诉她太子现如今早就名存实亡,谁知撞上了这个讨厌鬼,不耐。 “那你怎么不想想,大姐姐比你年长?”孟宛姝不客气道,“拿着去年那些没影儿的事说,这就是你的有分寸吗?” 孟知晓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接气笑了,转头去看孟知锦:“大姐姐,你可知现在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话?” “什么笑话?”孟知锦放下书,揉了揉眉心,“说来听听。” “太子殿下现在在陛下那边都成什么样儿了,”孟知晓压低声音,讽刺道,“你这个所谓未来的太子妃,不过就是个空壳子罢了。” 孟知锦嗤笑一声,掀起眼皮,和她对视:“你怎么不去问黎芸,你问问她,看看是否太子会倒台。” “什么意思?” 孟知晓怔了一下,“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他俩有情,你不知道啊?”孟知锦捂着唇,一副很是惊讶的样子。 孟知晓真的傻了。 她知道啊,但是孟知锦不是不知道吗?怎么还能如此坦荡的说出来,她不在意不介意吗? 到底是谁疯了? “唉,看来你确实不知道。”孟知锦咂舌,一副同情的样子,“你得空去黎府问问吧,说不定她还愿意和你说。” 孟宛姝也一副吃到大瓜的表情。 “既然他俩有情,为何你——”孟知晓咽了咽口水,道,“你还要嫁?” “为什么不嫁?”孟知锦微笑,像是厉鬼,“太子妃不好吗?或者是,你想替我?” 孟知晓仓促起身,越来越看不懂她了:“你们真是疯了!” “姐妹共侍一夫,我不在意啊。”孟知锦眨着水汪汪的眼睛,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大吃一惊,“到时候让京城都来看我们的笑话。” 孟知晓低声呵道:“住嘴!这种事情挂在嘴边,你不要脸了吗?” “哦,你也知道这是不要脸。”孟知锦笑容陡然消失,面无表情,“那你来我这里三番五次提起太子,我以为你也想嫁过去呢。” 第一百四十章:暗波涌动 孟知晓又羞又气,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甩手就走,边走边怒道:“我看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看着人走了,孟宛姝才收回了目光,满脸不屑地吐槽:她现在觉得你马上就要及笄嫁人了,她以后就是家中的第一女,神气的不得了,是该好好治一治她的毛病。” “搭理她做什么,”孟知锦笑着摇摇头,“属实没有必要。” “的确没有必要。”孟宛姝也跟着道,低着头去吃甜点。 过了一阵儿,这丫头小心翼翼抬起眼,嗫嚅了半晌,才开口:“你当真没事儿吗?” “什么?” “太子殿下的事情。”孟宛姝担忧,“陛下或许是真的恼了他,那你以后嫁过去可怎么办?” 孟知锦抬眸,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已经冒出枝桠的大树上,平淡无比:“我这不是还没说一定要嫁过去吗?” “啊?” 孟宛姝惊讶。 凌氏自从失了孩子,整日郁郁寡欢,如同失心疯一样,陛下也是来看了几次便再未过来,储秀宫急得团团转,眼瞧着宜妃娘娘的地位大不如从前,都害怕以后永无出头之日。 谁知,这几日,凌氏又仿佛好了起来,也愿意吃些东西,愿意去梳妆打扮了。 郑杰自然是最高兴的,二人在储秀宫如同做了夫妻,储秀宫的下人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又不敢多想。 毕竟在她们眼里,小郑子不过就是个太监罢了。 小郑子伺候着宜妃用过了晚膳,抓着她纤纤玉指,亲昵道:“月儿,你如何看太子的示好?” “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失势,他来找本宫,也是为了凌家的权利,”宜妃享受地眯上眼睛,“你怎么看?” 郑杰抬眸看她一眼,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而后道:“我倒是觉得太子十分真诚,他也许下承诺,只要他登基,还会给您一生荣华。” 宜妃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我如何信他?” “现如今信不信都是次要的,”郑杰道,“陛下现在不喜太子,但并没有抓住什么天大的错处从而废储。以后太子要是没有被废,登基之后….您可怎么办?” 凌氏睁开眼睛,眯了眯眸。 “本宫倒是不在乎他会给什么,”她狠狠道,“我只是要亲手杀了萧音柔那个贱女人。” 就是她,亲手扼杀了自己还在腹中的孩子! 郑杰垂眸,半晌,鼓励道:“只要你与太子联手,待太子出头之日,就是您可以杀掉萧贵妃的时候。” 这话有道理,狠狠戳住了萧氏的心。她斟酌了半晌,低声道:“太子准备何时——” “就在这几个月。” 小郑子低眉顺眼,“你要是真的想好了,我去亲自和太子说。” 宜妃沉默,摆摆手。 . 四月中旬时,萧斐然奉命去护送长宁郡主去和亲,队伍太过于庞大,一路上走走停停,现在还未曾回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表面看着天阙还是一派祥和,其实内里已经渐渐坏到了骨子里。 一眨眼就到了五月初,是真正意义上到了夏天。 就在朝中暗波涌动之时,陛下病倒了,是真正意义上的病倒,不知是怎么了,一夜之间卧床不起,没几个时辰是清醒的。 这个消息并没有瞒住,传遍了京城,群臣都开始骚动起来,暗自思索宋儒是不是马上就要…… 陛下这病不是上次那样劳累所致,体内也并没有毒素,太医连着上去把脉,最后只是说,陛下这些年精于朝政,休息不足,加之怒气上头,一下子上升到了心脏,怕是难熬。 怒气? 皇后愣了,不知陛下是何时又发怒了,连忙去问宋儒身边的大太监,问陛下病倒前见过了谁。 大太监支支吾吾。 太后拍桌,怒道:“说!” 太监连忙下跪,颤颤巍巍:“是…是太子殿下。” 众人对视一眼,蹙起了眉。 萧氏起身,关紧了内殿的门,扫一眼宫中暗沉的天色,总觉得心惶惶,忍下不耐,扬声道:“来人,传太子!” 太后坐在养心殿主位上,神色凝重,拄着拐杖的手都微微颤抖,她经历的事情太多,这种风雨欲来的感觉,格外熟悉。 “母后,您别急。”皇后张氏连忙过去握着她的手,耳语道,“儿臣已经让武将们带兵候在宫门口了。” “做得好。”太后松口气。 宋意似乎早有准备,没多久就来了,一进殿,规规矩矩先行礼,后又关切道:“父皇——父皇没事吧?” 萧氏挑眉:“太子,听说陛下晕倒前,是见过你了,是吧?” “是儿臣。”宋意神色一黯,像是无意般扫一眼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宜妃,又垂眸,“父皇提起边关近日不安分,这才动了怒。” 怎么可能。 边关是不安分,但是陛下也不至于气成这样。 张氏沉默了半晌,未曾说话。 太医此时急急忙忙出来道:“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众人一下子都站起了起来,急急忙忙往里走,想去看看。 宋意跪在原地,木着脸,冷静自持。 这一夜,差一点点,天下的主人就要换成了太子。 好在圣上熬了过来,虽然身体不如从前,但胜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有力气批奏折。 太子奉命监国,这就好像告诉了天下人,陛下马上就要撒手人寰,但是没有要换储君的意思,四皇子再怎么厉害,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这些流言蜚语都传到了孟知锦的耳朵里。 孟知锦快要及笄了,孟家上下又开始忙。只是孟康年和孙氏从一开始觉得太子不错,到现在经历种种,又发觉,好像并不是那么好,眼瞧着太子被架空,就算是坐上了储君之位,也有四皇子虎视眈眈。 孟康年很急。 佟春发觉,好像小姐并不害怕。 这日深夜,孟知锦还没睡,推开窗子望着黑漆漆的天儿,刚下过雨,没月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土腥味儿,她支着脑袋坐在一侧,打了个呵欠。 等的人很快就到。 一道黑影闪过,萧斐然利索地翻窗而入,下一秒,这人就抱住了孟知锦,也不顾她只穿着里衣,脑袋蹭了蹭她,语气有些委屈:“好些日子没见了,你想我吗?” 这人大概是还没回府换衣,身上的衣裳都还是送长宁去和亲的红色朝服。孟知锦戳了戳他,笑:“穿着这样就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陛下心思 “这不是着急来见你。”萧斐然叹,捏了捏她的脸蛋儿,“京城那些流言蜚语我都知道,委屈你了。” “委屈什么?”孟知锦轻轻推开他,转身给他倒了杯热茶,“说的是实话,太子失势,多少人等着看笑话,我作为日后的太子妃,自然也被跟着说几句。” 萧斐然接过,垂着眼眸看她,瞧她只穿一身白色里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转过头去,一口气喝了一杯热茶,哑着嗓子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嫁过去的。我明晚会私下里去见一次陛下,再求娶你。” “会同意么?” “会的。” 萧斐然淡淡笑了笑,“我知道该怎么说服圣上。” 二人又聊了一阵儿,孟知锦其实已经很困,强撑着也只是想见他一面,谁知这一聊就是半个时辰,萧斐然不舍地摸摸她乌黑的发丝:“去歇息吧。” “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孟知锦打了个呵欠,转身进了内屋,还不忘嘱咐他。 萧斐然在黑暗中也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放心下来,小心吹灭了油灯,却耳尖地听到了苑外有细微的脚步声。 他神色一暗,翻窗而出,刚抬头,就瞧见了孟康年站在不远处,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自己。 萧斐然:“….” 有点尴尬,闯女子闺阁,还被人家爹抓了个正着。 “你过来。” 孟康年冷着脸招了招手,压着嗓子,恨铁不成钢看他,“小声点!” 萧斐然连忙跟上去。 夜色朦胧,孟府安安静静。 后苑的小桥上,孟康年背着手而立,淡漠道:“你来就来,还穿一身红衣,你在挑衅谁?” “孟伯伯,不是这样。”萧斐然低眉顺眼解释,“我刚送完长宁郡主的亲匆匆赶回来,还未来得及回萧家。” “哦,”孟康年瞥他一眼,“还没回家就来找我女儿?还是翻墙?这种事儿几次了?” 萧斐然失笑,终究理亏:“没几次——” “那就是很多次!” 孟康年一甩袖子,冷冷哼一声,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和外面的女子断干净了吗!不是为了青楼女子大大出手?你现在来找锦姐儿,是不是觉得她好骗?” “容楚绝无此意!” 萧斐然福身,恭恭敬敬道,“孟相,您比我聪明百倍,自然知道前段时间的传言都是假的,您这样试探我,也是为了孟姑娘,但容楚是真的喜欢知锦,也并不会为了旁人而负她。” 孟康年沉默一阵儿,悠悠道:“她身上有婚约,你知道吧?” “知道。”萧斐然笑了一下,胜券在握,“容楚知道该怎么办。就算太子不失势,您也不会放心把她嫁过去的。” 是的。 因为宋意这个人,心思太深,尤其是和黎家长女不清不楚,嫁过去如同是深入虎穴。 “我既然把你叫过来和你说,那就是我对你还是放心的。”孟康年语气好了些,道,“太子私下里调动兵权,黎家,凌家,还有诸多他的幕僚,都在筹备着一件大事儿——” 宋意想要上位。 萧斐然脸上的笑瞬间敛下,眯眸,眼神狠戾。 “陛下未必不知道。”孟康年混沌的眼里不知想些什么,“我们不能说。” 宋儒大病缠身,储君如果贸然再变,一定会天下大乱,为了这个皇位,必然开战,而后民不聊生。 所以就算已经知道宋意心思不纯,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按兵不动。 “这些事情你父亲和兄长已经在查了,”孟康年话锋一转,叮嘱道,“喜欢锦姐儿,就来大大方方等她及笄来提亲,别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成何体统!” 萧斐然:“是。” “自然了,你也要让陛下松口。”孟康年摆摆手,“太子昨日还和我说,想要快些迎娶锦姐儿,目的已经摆了出来,半是祈求半是威胁我——” 他实在是不信,宋意这样的人,会好好对孟知锦。 . 宋意和黎芸确实在下一盘大棋。 只是他们还是在等,等陛下的态度。 宋儒老谋深算,虽然缠绵病榻,但还是清楚现在的局势如何,为了稳住宋意,陛下故意什么都不表现出来,私下里悄悄传召了萧斐然觐见。 养心殿里充斥着草药味儿,点着几个摇曳着的油灯,宫女和太监早已经屏退出去。 宋儒躺在龙榻上硬撑着看奏折,比平日里老了许多,憔悴又疲惫。 “陛下。” 萧斐然下跪行礼,一身玄衣,语气阴沉,神色从容,还没等宋儒说什么,便自顾自起身,站在了一侧。 “回来了。” 宋儒沙哑着嗓音问,缓缓侧头看他,扯了扯干涩的唇瓣,笑了笑,“长宁怎么样?” “郡主哭了一路,“萧斐然淡淡回答,没有一丝私人感情在,“但好在也是安安全全到了,没有出事儿。” “嗯,你办事,朕放心。”宋儒叹气,伸出干枯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你也有话想说吧?你说说看,朕听着。” 萧斐然掀起眼皮,垂眸:“臣要求娶孟知锦。” “嗤,”像是意料之中一般,宋儒好像早就知道了,微微摇摇,“果然,果然你就是喜欢她,让朕对太子失望,是你的戏吧?” 萧斐然斟酌道:“并不是。臣只是想让您知道,太子不适合坐这江山。” “谁合适?你吗?”陛下抬眸。 “臣不敢。”萧斐然笑了笑,丝毫不怕,“萧家四代忠臣,从未逾矩,臣为天阙献出生命在所不惜,也希望死在战场上,而不是京城。” 陛下不说话了,好像是在思考他这话有没有真实度。 “宋意不适合,朕知道。”陛下呵呵道,语气凉凉,“朕本就从未打算让他坐上龙椅。” “陛下——” “老四,老四才是朕真正属意之人。”宋儒坦诚道,“他藏拙,朕也知道。” 萧斐然其实这些日子已经有所预感,但亲耳听到陛下说这些,他还是愣了一下:“所以…” “你要给朕发誓,日后要一辈子辅佐老四,不许有二心。” 宋儒认真了起来,整个人说话都艰难大喘气,“他们兄弟二人定然会为了皇位斗得你死我活。宋意的死活,朕丝毫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是宋崇能够平平安安坐上这把椅子,皇位要世世代代都是宋家的人去坐。 宋意,是个磨刀石罢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上门提亲 “陛下和臣说这些,是要臣现在做什么?“萧斐然看得透彻,宋儒把这种话和自己说,当然是有要求的。 宋儒看了看他:“你可以娶孟知锦,这就是朕能给你的。” “臣娶了孟家姑娘,代价是一世都要辅佐四皇子,是吗?” 萧斐然哼笑一声,“陛下,四皇子登基后,未必会留萧家的性命。” “你辅佐他,不是在京城,”宋儒轻咳一声,“你继续去边关,不许回来。” 哦,陛下这是怕萧斐然功高盖主,然后对宋家的皇位有威胁,说到底,他还是不信任萧家的。 “陛下,臣为国效力,是应该的。”萧斐然福身,“娶孟知锦,臣也不想当作交换的筹码。辅佐四皇子一事,臣也会竭尽所能。” 他顿了顿,继续道,“臣依旧可以带兵打仗,但不会不回来,容楚做不到。” 京城有家人,有爱的人,萧斐然不会傻到一辈子留在边关,谁都见不到。 宋儒呵呵道:“你现在就拒绝朕,你不想娶孟知锦了么?” “陛下,臣斗胆说一句,娶不娶孟知锦,是孟相点头即可,和您没什么关系。”萧斐然冷冷道,“但是四皇子以后的路,有没有臣,是至关重要的。” 萧斐然手握大部分兵权,只要他愿意,已经可以冒险谋权,赌一把大的,把宋家的皇位换成萧,可他没有这么做,萧家也没有这个心思。 那些虚无缥缈的幻想,都是上位者的担忧。 宋儒握紧了拳头,咬牙看他一眼,怒斥:“滚!” “陛下要保重龙体,”萧斐然也不怕,“臣说的话虽然难听,但也是事实。您只要知道,萧家不会趁人之危去夺权,陛下安心就是。”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宋儒躺在床榻边,气得直喘粗气。 这个臭小子!说话又难听又臭!这么多年了,这些毛病一点儿都没有改! . 孟知锦及笄的前一天清晨,管家打着哈欠来开孟府的大门,正要扫扫街,瞧见了萧将军单枪匹马站在门口,一本正经,身着一身深蓝色的衣袍,唇角微扬,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管家上一次拉开门被吓一跳的时候还是太子亲自来提亲,今日又被吓一跳,管家心道,怎么每次都能让他遇上这种事儿。 “萧将军,不知这一大早的,站在此处——”管家苦着脸道,“这是要干什么?” “哦,”萧斐然淡淡摆摆手,摸了摸身侧的佩剑,而后抬眸,笑了笑,十分真诚,“我是来提亲的。” 管家笑僵住了。 你再说一遍? 你来干什么的? 时辰太早,孟家的早膳还没来得及用,一大家子刚刚坐下,管家就脚底虚浮地过来了,神色一言难尽,半晌,才道:“姥爷、夫人,别吃了,有客人来了。” 孙氏狐疑:“这才什么时辰?谁啊?” “萧……萧大将军…”管家咽了咽口水,又去看自家大小姐,“说是来和大姑娘提亲的。” 一言激起千层浪,孟宛姝手里夹着的一块儿糕点直接掉在了盘子里,张着嘴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和大姐姐提亲?” 孟知晓也傻了。 听错了吧?他俩不是早就掰了吗?孟知锦都是马上要嫁给太子的人了,怎么萧斐然还敢冒犯? 是不是说错人了? 孟知晓一瞬间以为萧斐然是来和自己提亲的,是管家听错了。 “哟,这么早?”孟知锦倒是十分淡定,悠悠拿起汤慢慢喝了一口,“就他一个?” 管家:“啊?嗯…就是…好像是一个人吧?” 他当时听完萧斐然的话,整个人都呆了,蹦出一句:“空手来的啊?” 这话说完,管家当时就想自尽在原地,想扇烂自己的嘴。 说的些什么啊? 萧斐然也没想到管家会来这么一句,怔了一下,失笑道:“聘礼还没有来,在路上了。” 孟康年也很淡定,放下筷子,吩咐道:“来都来了,叫进来一起用早膳吧。” 孙氏眨眨眼,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老爷,您说什么呢?” “好了,我自有打算。”孟康年清了清嗓子,道,“再上一副新的碗筷。” “是。” 下人速度很快,又添了几道菜上来,刚刚上桌,萧斐然就踏着步子进来了,几步就进了正厅,扫一眼众人:“孟伯伯,孟伯母。” “坐吧。” 孟康年抬眼,笑了笑,“等了多久?” “也没多久。” 萧斐然表面淡定自若。 没人知道他从陛下宫中出来就站在孟府门口来回踱步等天亮了,本来想进去找孟知锦,却想起了孟康年的嘱咐,愣是忍住了。 孙氏虽然没给他好脸色,但碍于礼节,也木着脸寒暄了几句:“听说你前些日子不在京城?” “对,晚辈奉命去送长宁郡主和亲。”萧斐然展颜一笑。 他长得确实好看,平常也是装的纨绔,此时却格外乖巧,一双狐狸眼笑起来弯弯,声音温和,坐在孟知锦身侧也格外引人注目,温柔地回答问题,也不惧长辈,回答孙氏时也很认真。 孙氏心中的天秤一下子就从宋意那里偏到了这里。 孟知锦咬着筷子咂舌。 当真是男色误人。 孟知晓咬着牙,心中嫉妒得要死,面上儿却是柔柔弱弱:“大姐姐真是受人喜欢,先前是有太子来提亲,前段时间是刘戚的小舅舅常来,现在又是萧将军——” 这话说到这里,她故意断了一下。 众人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了。 杨熙常来确实是真的,但大部分都是来找孟知青,偶尔才会见到一次孟知锦,就不说他们二人是不是有关系,就说,在萧斐然面前说这些,明显是故意上眼药。 孟知锦心中暗笑,挑眉不语。 孙氏蹙眉:“你这丫头,说些什么!杨公子来,不是来找知青的?” “是女儿失言了。”孟知晓委委屈屈撇一眼萧斐然,勾着的眼神实在清纯,很难让人移开目光。 萧斐然哼笑一声:“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二妹妹。”孟知锦也装模作样介绍,“你见过。” “没印象。”萧斐然故作沉思,然后恍然道,“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去年过生辰时,带着外男去见你的那个?” 孟知锦点点头,叹气:“对,就是那个,让你见笑了。” 孟宛姝低着头吃饭,憋笑憋得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