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 1. 重生(一)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清河村,岁至腊月,草木凋零,寒鸦栖在枯枝,桀桀怪叫。 昨夜,下过一场大雪。 清河村不大,坐落大山深处。四周山势蜿蜒,入目皆是皑皑雪白。 寒冬腊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清河村飘起了袅袅炊烟,空中弥漫一股饭菜香。 姜映真抱着一盆才洗好的衣物,慢吞吞地从河边走回来。 少女生得水灵,布衣荆钗,却难掩绝色。 北风猎猎,白草枯折。 姜映真走在雪地里,树上的雪沫簌簌抖动。 她的一双小手,早已冻得泛青。 这是她重生的第七日。 上一世,京中认亲,姜映真被领回侯府,当一位千金小姐,享受一段短暂荣华。 她还带了另一个人——水归宁。 水归宁与她,自幼一起长大。前世,姜映真回京前夜,水归宁哭着跑来,她说也想去京中见世面,甘愿当做姜映真的丫鬟。 两人入京之后,姜映真被长姐折磨。水归宁冷眼相待,主动站在了长姐那边。 后来,水归宁与长姐,一起将姜映真坑害至死。 姜映真的衣服,一路上往外掉芦花。 她的冬衣,是堂姐几年前不要的。 姜映真营养不良,对她来说,衣服又大又松,冷风化作刀子,直直往身上割。 姜映真生得娇小,孱弱的身板,却抱一大盆衣服,很让人担心,她会不会下一秒被风吹倒。 又一阵寒风掠过,她打了一个喷嚏。 好冷! 从村口转两个弯,见到一棵青松树。门梁挂有秋收的苞米和红辣椒,就是她的大伯母家。 姜映真自幼无双亲,跟在大伯母一家讨生活。 老姜家穷,田地少,人口多,填饱肚子是件麻烦事。 姜映真很不受大伯母一家待见。 他们认为,姜映真是个女儿家,早晚会嫁出去。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姜映真对老姜家,能有什么贡献? 老姜家有三亩田地,种粮需要壮丁。 姜映真一个柔弱女儿家,手无缚鸡之力。除了吃饭,没什么大用处。 大伯母总是嫌弃姜映真吃的多。 “阿婶,我回来了。”姜映真晾好衣服,她搓了搓冻僵的指尖,好久才缓过阵来。 李秀云站在厨房,眸光淬着冷。 厨房雾气白蒙蒙,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刻薄的眼睛。 呵呵,姜映真的脑子,倒是很灵光。 正好赶上吃饭。 李秀云嫌弃姜映真做活极慢,一盆衣服而已,她却故意磨蹭到中午才回来。 大伯母李秀云,嫁到清河村二十多年,为老姜家生下两儿两女。 从她嫁到老姜家以来,便将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是清河村最精明能干的人。 她的丈夫姜大,有个病秧子弟弟姜二。病秧子又生了一个病秧子闺女。 姜映真从小身娇体弱,什么活儿也不能做。 比她的四个孩子还要金贵。 姜二夫妇撒手归西,这个小累赘,就归了他们家。 晦气! 李秀云将饭端上桌,朝姜映真睨了一眼。 她的眼光恶狠狠的。 什么时候,才能扔了这个累赘? 小姑娘察觉出了嫌恶,如同受惊的小鹿,默默地缩在墙角,不再说话。 阿婶讨厌她,她若不识趣,会惹阿婶生气的。 姜大和老姜家的两儿两女坐在了饭桌上,狭仄的屋内,挤得满当当。 老姜家穷,今年收成不好,日子愈发捉襟见肘。 腊月间,身为清贫农户,自是没什么稀罕东西。 一碟清水煮萝卜,一碟猪油煲豆腐,一碟花生米,每人端一碗黄澄澄的藜麦饭。 姜映真的堂兄堂姐们,吃得很开心。他们穿有厚实的棉服,体格也泛出壮实的光泽。 从小到大,姜映真没上过一次饭桌。 墙角的地方,放有一个梨花木小板凳。 那是她的位置。 姜大老实窝囊,只有姜映真一个侄女。 李秀云彪悍精明,姜大又是个粑耳朵。 明知姜映真被李秀云针对,他也只能听妻子的话。 李秀云专门给她留有午饭。 姜映真接过小瓷碗,她的饭,是一碗有黑糊渣的稀米粥。 姜映真敛眸,这是前日的饭。 李秀云怕浪费,将剩饭留给了她。 李秀云夹了一块热豆腐,吃得正香。 猛然间,她却瞥见角落里的小姑娘,端着稀粥,纹丝不动。 李秀云冷笑,“真真,咱家可没有亏待你,吃饱了饭,可要好好干活。懂了吗?” 姜映真敛眸,瓷碗中的米粥早就凉了。 她胃疼,根本不敢吃凉的。 姜映真搅了搅筷子,看到碗底的砂砾,没有说话。 老姜一家,很快吃完了饭。桌上饭菜一扫而光,不剩半点儿油水。 唯独姜映真的小碗,还是满满当当。 米粥一股馊味,姜映真直泛恶心。 她不想吃。 饭后,还是姜映真刷碗。姜映真刷好碗,院中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她体格敦实,穿着青布粗袄,眼睛又黑又亮。 那人站在老姜家门口,冲里面喊道,“真真,快出来玩了。” 女孩脸庞泛黄,相貌普通,她是姜映真自幼的玩伴——何圆玉。 姜映真几天前发了高烧,何圆玉来看了好几次。 每次,她都被李秀云挡在门外。 何圆玉生气,问她为什么,是不是虐待姜映真了? 李秀云捂着鼻子出来。 她却说,姜映真病得快死了,得了治不好的绝症,你要是想染病,就快去见她。 何圆玉吓得一愣。 她担心姜映真的生命,却又害怕自己也染上病。 清河村医术不好,连小风寒也要自己扛。 何圆玉避之不及。 这几日,何圆玉自责又焦灼。姜映真是她唯一的朋友,可不能离开。 幸好,姜映真又活了过来。 何圆玉的父母,很喜欢姜映真。在他们看来,姜映真好看又勤快,做事细致,谁家有这么贴心的小闺女,属实是祖上积德。 上一世,何圆玉真心实意地羡慕姜映真。 她觉得姜映真长得美,命又好,及笄礼刚过,京中大人便将姜映真接了回去。 曾经,傻乎乎的姜映真,也是这么想的。 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离开清河村,过上好日子。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是真千金又如何,不曾看清人心。 幼时的玩伴水归宁,哀求姜映真将其带入京中见世面。水归宁自愿当做姜映真的丫鬟,背地里却攀附嫡姐,坑害于她。 最后,姜映真被人活活烧死在后院。 姜映真走了出去,两个少女聚在一起。 两人有说有笑,姜映真的心情难得变好。 二堂姐姜芳噘了噘嘴,嘱咐她,“真真,快到腊祭了,咱家需要清扫,你快些回来,不要贪玩。” 清河村规矩多,每年都要举行腊祭,村民也要将屋子打扫干净。 心诚屋洁,则灵。 村中有个神庙,桌案摆有瓜果贡品。供奉土地爷,常年香火不断。 岁尾腊祭,驱邪禳灾,以求来年风调雨顺。 今年灾害频发,清河村收成锐减。 对于这次的腊祭,村民可谓百般看重。 庙中的油香不足,村长说,需要挑选一个姑娘掌灯。 既然要选姑娘,肯定是选一群村女里面资质最好的。 一行人挑来挑去,最后,符合资格的人,只剩下了两个。 老姜家的姜映真,以及村尾的水归宁。 清河村,就属这两个姑娘长得标致。 姜映真模样漂亮,冰清玉洁。及笄之年,又没出嫁,很适合掌灯。 水归宁虽然好看,但总是比不上姜映真。 姜映真心地善良,人也温温柔柔,说话细声细气,很得村民喜欢。 村中许多妇人喜欢姜映真,觉得她就是天上的仙女。 姜映真以绝对的优势,得到了村民的支持。 她是承载众望的掌灯姑娘。 水家人领着水归宁,黑脸离开。水归宁低眉顺眼,被哥哥拽回了家,全程,她什么也没有说。 人的喜怒不相同,老姜家一派喜气。< 2. 重生(二)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姜映真身体弱,是个病秧子。这几日天冷,她衣服又薄,恐有风寒之兆。 李秀云嫌她是个没用的废物,一旦生病,肯定舍不得花钱给她治病,任由姜映真自生自灭。 既然没人关心她,那她可要好好爱护自己。 清河村虽小,周围却群山连绵。 待到春日,万物复苏。百亩杏花,竞相开放,粉白花海,淡香阵阵,鸟雀啁啾。 真乃绝佳景色。 积雪尚未消融,山道并不好走。姜映真背着竹篓出门,踩在白雪上,脚下“咯咯”作响。 身后,留下了一串浅浅的脚印。 虽是雪后初霁,阳光灿烂,走在山中,还有几分阴冷。 姜映真生在清和村,无人指引,却对药草更感兴趣一些。平时无事,她也喜欢去山中研究草药。 比如,忍冬四五月开花,一蒂两花,一白一黄,可清解血毒,亦可驱邪散热。 七月龙葵,可消毒治肿。九月薄荷,散风热,逐秽气。 有时,她胡乱做出的方子,效果却奇佳。 姜映真对她的医术,还是有几分自信。 清河村在深山,比起山外,温度肯定会冷。 姜映真背着竹篓,她希望自己能多采一些驱寒祛湿的药草。 阿婶和阿伯外出干活,若是不慎着凉,有了这些药草,也不会生大病。 深冬寒月,饶是姜映真知道的再多,山中能采的驱寒药材,也只有这么多。 一个上午,姜映真背着的竹篓,只填了不到三分之一。 结果大失所望,姜映真有几分气馁。 太阳高悬半空,日光明媚,映得白雪晶莹如玉。 雪落了满地,阳光一照,到处都是亮晶晶的。 光线太过刺眼,惹得姜映真眯了眯眼。 时间不早了,若是来不及做饭,阿婶一定会大发雷霆,责备她偷懒。 姜映真不敢耽误,准备即刻下山。 姜映真按照原路返回。 山中唯一的水源,是沈水。河水绕村落蜿蜒而下,细水潺潺,清澈又干净。 浣衣炊饭,取水浇田,清河村几十户人家,赖以沈水为生。 南边的小道,极狭极窄。饶是姜映真娇小,一个人走起来也很费事。 村民们也很少走南道。 春夏蛇虫多,山道生满荆棘,一不小心,便会划的浑身伤口。曾经,有几名砍柴樵夫,从南道摔下去,再也不见踪影。 村里人骂它是“阎王道”。 南道蛇多,姜映真又怕蛇。 虽然现在是深冬,蛇躲在洞里冬眠。但她不是太敢走那条道路。 五岁那年,她被一条花蛇咬伤,小姑娘嘴唇泛紫,命不久矣。 李秀云说,反正也治不好,不如直接扔了。一个小丫头死家里,多晦气。 老姜家捂着鼻子,将姜映真裹进旧草席,准备将她丢到山沟里。 幸好一名大夫路过,治好了她。 从此,姜映真长了记性,绝不去草深蚊虫多的奇怪地方。 深山雪后,北风骤停,暖阳明媚,青松巍峨,空气清新冷冽。可是,经过南北道岔路口,姜映真却嗅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 南道连着深林,雪松参天,若在盛夏,树下一片阴凉,可是樵夫避暑的好地方。 可因人迹罕至,山路覆有一层厚厚的积雪,地上一串细长的脚印,从岔路口通往山深处。 姜映真纳罕,这条山道,清河村没人会走。可是,怎么会有脚印? 她弯下腰,看了一会儿脚印,五瓣梅花印。 是动物。 这脚印有点儿像狗,但却比狗的脚印大。姜映真虽生活在清河村,却运气好,从没遇见过狼。 她听村里的老人说过,野狼走路轻,不会有很深的脚印。但是,也会留下一层较浅的爪尖印。 姜映真瞳孔一缩,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野狼就在这附近。 她来山中采药,只带有一把镰刀,若是遇到猛虎野狼,姜映真一个小姑娘,也毫无还手之力。 姜映真没有犹豫,当即跑向了北道。 路面积有薄冰,脚底打滑,姜映真身形不稳,白嫩嫩的手腕被划出一道细长的血痕。 她从地上站起来,却猛地发现,山道旁的灌木枝上,挂有一小片破布。 姜映真眼神好,她瞥见不远处的水洼,落有一滩血。 眼前的一切,并非意外。 姜映真猜测,应该是一个人在山中迷了路,不幸被狼追。 大雪深山,无论如何,人也躲不过狼。最坏的结果,是被野狼活活啃食而死。 姜映真握了握手中的镰刀。 镰刃又弯又长,刀尖锋利,亮闪闪的,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灼目的光芒。 救人要紧。 姜映真义无反顾,背着竹篓走向南道深处。 * 林中的雪,堪及姜映真的脚腕。 姜映真走了一会儿,幽深的山林,透着一股冷渗的寒意。 雪松枝交错,青翠欲滴,除了“咯吱”的踩雪声,没有其余声音。 一捧雪从树枝坠落,砸在姜映真的脚下。 姜映真摸了摸额心的汗,她好似能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呜咽。 那声音压抑低沉,断断续续,像是什么动物受伤所发出的低吼。 姜映真越想越不对劲,四周白茫茫一片。老松树下,好大一雪丘,姜映真迎上一双绿油油的瞳孔。 野狼! 她的身后,有一只野狼。 姜映真如坠冰窖。 野狼尾巴耷拉,它龇了龇锋利的尖牙,两只眼睛露出凶光。 姜映真是它盯了许久的猎物。 野狼嗓音呜咽,它直勾勾地盯着姜映真,银灰色皮毛顺滑,正往下渗血。 姜映真忍着惧颤,二话不说径直滚下山坡。 山势陡峭而下,她滚到了小溪边。 河中央,还能探见一股细小的水花,汩汩泛成白浪。靠近河边的地方,结有一层薄冰。 姜映真拍了拍身上的雪,虽然暂时甩开了野狼,但狼性狡诈,她孤身一人,是斗不过狼的。 只能拖延时间。 夏日溪畔的青青芦苇,此时已干枯泛白。 河边,积了一层湿泥,姜映真害怕不一小心跌到河里。 天色冷寒,枯朽的芦苇荡,突然飞出一只鹰。 姜映真纳罕,冬日的鹰,除了寻找猎物,一般,它们是不会轻易出来的。 河面已上冻,就算捕鱼,又能捉到几只? 隔着芦苇荡,姜映真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姜映真一头雾水,难不成,河边死了一只野兔? 两只寒鸦低掠,她听到了一道清晰的水声。 姜映真越过芦苇,定睛一看,瞬间大惊失色。 芦苇丛里,躺有一个人! 河面漂浮一层浅红色血迹,那人大半个身子,已泡在水里。 姜映真站在几步之外,她打量这位突兀的人物。 少年眉目如画,仪表堂堂,肤色冷白,俨然是位玉面芙蓉小郎君。 单论长相,是看一眼都会令姜映真脸红心跳的程度。 活了两世,姜映真从未见过这么俊秀的少年。 可现下,他泡在冷水里,薄唇泛青,直打哆嗦。 少年比她大不了几岁,相貌不俗,装束讲究,绝非等闲之辈。 姜映真上一世,好歹也见过世面。眼前这人,根本就不是附近的山民,倒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 可是,又有哪一个骄矜少爷,会在寒冬腊月流落深山,还负有一身伤? 姜映真天生怕冷,见他此等惨状,替他可怜。 冬日泡在冰水是何滋味,光是一想,姜映真就头皮发麻。 “小郎君,你冷吗?”姜映真捡了一根树枝,站在河边,轻轻地戳了戳他。 少年紧闭双目,纹丝不动,她搜寻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几经试探,姜映真皱了皱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寒冬腊月,他一身伤,又泡在河里一动不动,是不是早就...... 想及此,姜映真的面色一变。她不敢再耽误,蹑手蹑脚地走向少年。 姜映真想要验证心中所想。 姜映真的脚步跟小猫似的,几乎没有什么声响。 少年鼻梁挺直,五官精致,睫羽浓密。 两辈子没有接触过外男的姜映真,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他,脸竟莫名热得厉害。 姜映真探出小手,还没触碰到少年的额头,身下的少年便突地睁开了双眼。 一双狭眸漆黑,腾出丝丝杀气。 少年毫无征兆,姜映真被吓得不轻。 她面色惨白,双眸又惊又怕。少年在她眼中,与厉鬼没什么区别。 活的? 这位少年还活着? “你......是谁?”赵长策抬了抬眼皮,嗓音暗哑。他在河里泡了不知多久,现在浑身乏得厉害。 “我叫姜映真,是清河村的村民,我家离这儿......”姜映真的 3. 重生(三)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野狼后腿微屈,瞳眸凶残暴烈,肚子干瘪。很显然,它许久未曾进食,想用少年和少女充饥。 姜映真心地绝望,她是个病秧子,身边还陪有一个快死的少年。 两个人,哪里是野狼的对手? 少年受了重伤,刚从河里出来,肯定没力气。 杀狼的重任,只能依靠姜映真一人。 姜映真心中没多少把握,她用袖角拭去镰刃的雪泥。刀刃弯似月牙,冷光刺得人眼晕。 若要控制住野狼,是直接将镰刃捅.入脖子,还是刺入腹部? 银灰色的孤狼,舔了舔流血的爪子,它的目光怨毒,狠狠剜了一眼姜映真旁边的冷漠少年。 赵长策不知道姜映真的犹豫,他一把推开姜映真,夺过少女手中的镰刀,对她道,“你躲到一边去,等会儿机灵点儿,我亲手杀了这个畜生。” 赵长策误入深山,被这只野狼追了一路。 他带有佩剑,可惜受了伤,身手大减。 不然,区区一只狼,他何须将其放在眼里。 如今,佩剑不知掉在哪个山旮旯,但这只野狼却命硬,被他一剑砍下去,还吊着一口残气。 少年的动作,粗暴又强硬。姜映真被他拽着衣领,狠狠地扔在了雪堆里。 姜映真抬袖,轻轻地拂去脸上的冰雪。 野狼目光幽绿,步步紧逼,它向少年亮出了锋利的獠牙,想要报当初的一剑之仇。 少年轻嗤一笑,毫无惧怕之意。他扬起细长的镰刀,直冲野狼的脑袋。 野狼反应敏锐,少年生了病,动作自是比不上它。 链刃一歪,刺到了野狼的屁股。 姜映真看得心急,想要提醒少年,他这般粗鲁莽撞,可能会激怒野狼。 果不其然,野狼的冷瞳倒竖,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怒吼。 接着,野狼径直扑向了清瘦少年。 少年有伤在身,不到几个回合,他便落了下风。 野狼嘶嚎,想要咬断少年的喉咙。 赵长策抬手便挡,修长白皙的手腕,赫然出现一道殷红的血痕。 嗅到鲜活的血腥气,狼更加兴奋。 它贪婪地盯着少年流血的手腕,庞大的身躯逼近。 少年的眸冷得淬冰,这个不通人性的畜生! 这时,姜映真从雪地里搬起一块大青石,趁其不备,砸向了它。 赵长策眼疾手快,挥了冷色的刃,动作狠辣,毫不拖泥带水。 野狼腹部中刀,瘫坐在地上,咕咕呜咽,白雪地也被染得鲜红。 “快走!不能被它骗了。”赵长策拉起了姜映真的手。 他的预感没错,野狼消停了一阵,又以更加迅猛的速度追来。 野狼狠毒,它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想让姜映真和少年,一起陪葬。 两人逃得急促,姜映真被少年拉着,耳边只能听到呼呼风声。 姜映真不明白,狼受了伤,怎么还会追上来。 两人与狼的距离越来越近。 野狼的爪,快要扯到姜映真的裙角。 今日,她真的要葬身于此了吗? 姜映真跑得喉咙干涩,浑身没多少力气。 只听少年一声冷笑,他捏住姜映真的肩膀,两人滑向了旁边的雪丘。 野狼来势太猛,来不及调转方向,便连狼带刀,一起坠下了山崖。 深山巨谷,只能听到一道凄厉的哀嚎。 姜映真和少年停住脚步,垂眸看向那里。 雪深,遮盖了原本的模样。此处,原来是一个断谷。 姜映真顾不上心疼她的镰刀,大难不死,临绝境而后生,本就是万幸。 少年长得太高了,姜映真抬起脑袋,小脸盈满了欢喜。 少女的夸赞,真诚而又直白,“你真厉害!” 赵长策哼了一声。 然后,姜映真看到,那名坏脾气的厉害少年,彻底昏死了过去...... * 姜映真洗净药草,将其晒在竹板的时候,已经快吃晚饭了。 李秀云端着碗,态度盛气凌人。 姜映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半个时辰前才回来。该她做的事情,全都没做。 李秀云对姜映真憋有一肚子怨气,对角落里的小姑娘呵斥道,“饭也不做,家务活也不敢,姜映真,你想做什么?我们老姜家,是不是容不下你了?” 当然,李秀云比较高兴的是,姜映真少吃了一顿饭。 姜映真声音很低,“阿婶,我去采草药,不慎迷路了。” 二堂兄姜林看到了她手腕的伤,好奇问道,“真真,你怎么受伤了?” 此话一出,包括李秀云在内的所有人,全都看向了姜映真。 “割草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没什么大碍。”姜映真捏了捏袖角,试图将伤口掩盖。 李秀云素来泼辣,她看了姜映真一会儿,嗓子忽然一软,呵呵干笑道,“真真,你也是咱家的闺女。这几日,不要瞎跑了,好好养伤,免得让外人看见,还以为老姜家苛待你呢。” 腊祭,全村近百人都在看。 姜映真要是身上有伤,鼻青脸肿的,旁人铁定指着他们的脊梁骨,痛骂老姜家虐待姜映真。 李秀云认为,这点儿表面功夫,还是需要做的。 “好的,阿婶。”姜映真脾气从来都很温顺。 晚饭,姜映真全程心不在焉。她将少年安置在后山一处废旧的破庙里,想到他全身湿冷,便生起一堆篝火取暖。 当时,她见天色已晚,害怕阿婶担心,便独留下少年一人。 手中的饭已凉,姜映真却毫无察觉。少女漂亮的杏眸,一片空洞。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姜映真心中很是愧疚,这一夜,她睡得也不好。 * 第二天,天刚亮,姜映真做好了饭,堂兄堂姐们还没起床。 姜映真没心思吃饭,她用手帕包了几个热腾腾的馒头,又装了一竹筒热水,抄近道跑向后山。 若是阿婶责骂,她就直接说自己贪吃好了。 清晨的山道,草尖上还淌有晶莹露珠。 姜映真的手冻得泛酸,后山她只来过几次,好在她聪明伶俐,已经做好标记。 姜映真顺着标记,走得很顺利。 她回头看了一眼清河村,晨间,炊烟袅袅。 忽然,一阵细碎的脚步渐行渐近,姜映真听到了骏马嘶鸣。 “大人,就是这里,属下已调查清楚,绝不会弄错的。”马夫模样的人,举止虔敬,弯腰走在前面带路。 姜映真打量一行人,他们的装束奢侈繁复,就连奴仆,也是锦衣,比清河村的人不知好了多少倍。 “好好好,只要能顺利接回小姐,老爷高兴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少不了好处。”一位中年男子抚眉,他长相精明,被人众星捧月,围在中间。 其余人连连附和,“是是,大人说的是。” 他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接回流落京外的侯府七小姐。 这位小姐,虽然是个庶出,但好歹身出名门,众人不敢懈怠。 她的生母郦姨娘,颇得方侯爷宠爱。亲闺女丢失多年,一直是郦姨娘的心病。 好在,方侯爷怜惜爱妾,派人打探十几年,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七小姐的下落。 郦姨娘欣喜若狂,当即昏死。方侯爷心疼,便派他们赶到这穷乡僻壤,将七小姐安然无恙地带回。 以郦姨娘的性子,若不是她身体不好,怕是要亲自来接七小姐回京。 姜映真目睹一切,面色如霜似雪,毫无一丝血色。 她绝不会记错。 这是上一世,京中侯府派来,前去清河村认亲的人。 前世噩梦,如潮水般袭来,巨大的恐惧将姜映真尽数包围。 不行! 她宁愿待在清河村一辈子,也不想去京城受人摆布。 姜映真不敢再停留,生怕与他们碰上,直接往后山跑去。 * 清河村的村民,起床不久,便被村长召来了村口。 有的村民,连一口早饭也没吃。 深冬清晨,村民面面相觑。村长说的大事,到底是什么? “大人,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您慢慢瞧。”村长笑得一脸谄媚。 他没想到,京中的人,会如此阔绰。一行人说是要寻什么七小姐,村长还没反应过来,马夫便直接给他十两银子,让他将村民喊来相认。 村长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 他被银子迷花了眼,当即照做。 农家养鸡养猪,叫声聒噪,家畜味道又重。 一行人面露鄙夷,嫌弃清河村的贫寒。 “老爷的千金,十四五年前,流落在外。我等奉命,前来接小姐回京。”中年男人叫卢得风,是侯府下的一名差役。 村长脸上堆满了笑,“大人来找京中小姐,各位姑娘们,可以出来见一见诸位大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苦寒的清河村,竟有流落在外的千金小姐? 村民思忖,既是京中的娇贵小姐,那么,论起长相,定是国色天香。 村民们默不作声,纷纷看向了老姜家。 老姜家的闺女姜映真,生得如花似玉,任谁看一眼,也会流连忘返。乡亲们觉得,姜映真根本不像是应该一辈子困在小山村的人。 十四五岁姑娘,村中只有七八位。样貌长得又漂亮,可就更少了。 李秀云看了一眼姜大,眸中纳罕,病秧子的种,竟不是老姜家的? 姜大也是面上迷茫,他的弟弟,怎么会有这等能耐? “姜映真呢?”村长生怕卢得风等人不耐心,向李秀云催促道。 李秀云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姜映真昨日去山上采药,手上都是伤。若是被这群京中大人看见,老姜家虐待姜映真的事情,怕是遮不住了。 迎上众人奇怪的目光,李秀云干笑了几声,“大人,真真昨日贪玩,不小心划伤了脸。姑娘家害羞,没敢出来见人呢。要不,你再等一等?” 4. 假冒(一)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这么难吃的东西,你也能吃得下去?”赵长策笑得玩味。 好挑食哦。 姜映真:......爱吃不吃。 姜映真不想理会他,对于这种挑食的人,只用饿他一顿,脾气便会立刻便好了。 “真真姑娘?” 沉默了一会儿,少年黑眸灼灼,嘴边含笑,竟喊出了姜映真的名字。 姜映真被呛得连连咳嗽,白嫩的耳尖也泛出了极浅的绯红。 少女闷声撇过脑袋,不敢再去看他。 她的目光湿漉漉的,漂亮的杏眸有一丝羞赧。 这人,突然喊她名字做什么? 少年相貌俊美,脸上的笑意明晃晃,分外惹眼。 被一个陌生的外男喊了名字,姜映真是一个脸皮薄的女儿家,自是经受不住。 她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仰头问案台上的少年,“咳咳......我还没问你,昨日只顾得逃命,你又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魏诀。”赵长策眼都不眨,随口胡编了一个名字。 姜映真嗯了一声,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少年的名字。 魏诀。 “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穷乡僻.......咳咳......当然是我替父亲打猎,不慎迷了路。可怜我父亲一个猎户,怎么也等不到我了。” “哦。”姜映真点了点头,反应有几分平淡,这让赵长策不甚满意。 “真真姑娘,你知道了我的名字,怎么没有一点儿惊喜?”赵长策皱眉,双眸漆黑,灿如星辰。 “......” 姜映真不知道,少年会如此胡搅蛮缠。 双方互相知晓了对方的名字,这不是很公平的事情吗? 难道,少年的名字,见不得人吗? 破庙衰败荒凉,北风猎猎,木门咯吱作响。姜映真捧着被阿婶视若珍宝的雪白馒头,少女杏眼圆又大,却很空洞。 她只是坐在墙角边,望向庙外的灰蒙天空。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赵长策相貌昳丽,少年只有十七岁,目光却很锐利,一眼就看穿了姜映真的心事。 少年的直觉,固然敏锐非凡。 但实际上,很大原因,却是姜映真天性单纯,不太擅长伪装,让人很容易从她的一双盈盈水眸中,读懂她的情绪。 “哦,”姜映真想得正出神,乍听少年叫她,猛地一惊,看向了他,“怎......怎么了?” “方才你发呆了,一直盯着我看,是不是.......?” 赵长策长身玉立,突然凑近了姜映真。 少年呼吸清浅,相貌惹眼,嘴角的笑有几分恶劣。 姜映真耳根红得滴血,少年的陡然靠近,令她脑中有无数烟花噼啪炸响。 姜映真很不适应。 她强装镇定,往后退了几步,与少年拉开了距离,才道,“我觉得,你在骗人。” 少女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眸光澄澈坚定,倒令少年身躯一僵。 “为什么?”赵长策下意识接道,少年眸底闪过一丝杀意。 他就说嘛,天寒地冻,哪里会有什么好心的山女。说不定,少女是京中那群逆党,故意派来亲近他的细作。 一时间,赵长策看向姜映真的眼神,全然变得陌生。 少年神色严肃,连方才的一丁点儿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魏小郎君,你气度不凡,绝不是山中普通猎户。可是,你外出打猎,怎么会没有随从?”少年一身华服,气度清贵,风姿如玉,断不会出自寻常人家。 富家弟子出游,为了保护安危,一般,自会派有侍卫跟从。 她见到少年的时候,少年独自一人,一身血水,泡在冰河里,不省人事。 赵长策目光一愣,他只觉姜映真外表娇弱漂亮,没想到,她却观察得细致入微。 “就知道骗不住你。”赵长策一笑,他敛了几分不正经,诉述自己的遭遇。 “其实,你应该能猜出来。我爹愚蠢,只会打猎,不关心我。坏人觊觎家产,想要将我谋杀于此。” 好惨。 姜映真听得很认真。 “那你的爹爹,他是清河村附近的人吗?你受了重伤,不能耽误伤势,你的爹爹,应该能尽快找到你?”姜映真没想到,这位表面风光的少年,暗藏如此凄惨的身世。 “你傻吗,真真姑娘?”赵长策轻笑,“既然奸人觊觎我家财产,自是要找一处荒凉之地,好将我灭口,方能天衣无缝。我家离这里很远,他不会找到的。” 姜映真虽然不知道,少年的家离清河村究竟有多远。但是,少年的语气却很断定。 她有几分同情,少年受了伤,家里人又找不到。想要走出清河村,只能依靠他自己。 前世,姜映真做了几年侯府的庶小姐,她清楚,高门大户之中,关系缠若蛛丝,侯门似海,人心叵测。 少年虽是富庶的猎户,但听他描述,比起侯门,他家的恩怨斗争,并不见得多轻松。 姜映真明媚的圆眼中,盈满了真诚的担忧。 她的担心,让赵长策有几分受用。 他勾了勾唇,“当然。”等他回去,自是要将那□□人,一并清除。 “不过,魏小郎君,当务之急,还是先养好身体。你的爹爹,一定会来接你的。”姜映真声音清甜,好似轻盈的羽毛,抚得人心尖痒痒。 赵长策嗤笑了一声,指望他老爹,还不如靠他自己。老爹戎马一生,只会带兵打仗,哪怕对于独子,仍旧不太上心。 赵长策的十七年,过得很是潦草。 他失踪多日,说不准,老爹心大,只会以为他去歌楼放荡了呢。 赵长策忍了许久,终究,还是结果少女手中的馒头。 他咬了一口,馒头寡淡无味。 赵长策心中自嘲,竟沦落到此等凄凉境地。即便是不太挑食的睒将军,也不会吃的。 此刻他的心情,一如破庙外的天,灰蒙蒙的,夹杂雾气,没有一丝明朗。 思绪繁杂,许是白馒头很难吃,赵长策有几分躁意。 他一抬眸,迎上了少女期待的目光。 少女的眼神澄澈,纯净如冰雪,赵长策皱着眉咽了下去。 还是很难吃。 他这般倔强模样,将姜映真逗得扑哧一笑。 少年吃饭,怎么像受罪一样? 少年耳根迅速爬上一丝薄红,他的语气有几分羞恼,对姜映真命令道,“不许笑。” 姜映真乖巧地捂上了嘴,可那双大眼睛,还是有明媚纯洁的笑意。 十七年里,即便赵长策做了许多混账事,但从未有人敢当面嘲笑他。 虽然姜映真的笑容很好看,也并无恶意。但少年好面子,被她这么一笑,觉得极难为情。 他的声音恶狠狠的,想要赶姜映真离开。“怎么还不走,莫不是想要陪我?” “连两炷香时间都没有,我看,是你比较着急,一心想让我走。”姜映真俏脸一红,往后退了几步,才与恶劣少年拉开距离。 她不明白,这个俊秀的小郎君,为何说话如此孟浪? 京中认亲的人,没有几个时辰,是走不掉的。 姜映真实在不愿再去搅那一趟浑水。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要在破庙中多待一段时间。 * 姜映真待到天色稍晚,才敢沿着山路回去。 清河村中,一贯老实本分的村民,此刻议论纷纷。 “水归宁竟是 5. 假冒(二)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难道,阿婶,连我的生辰,也不记得了吗?”姜映真小脸秀娴,煤油灯芯的火苗摇曳。 少女身形娇弱,整个人都氤氲在暖色的烛火中,漆黑的双眸被映得明亮。 “壬水月蚀,是水归宁的生辰。他们寻找的京中七小姐,其实,就是水归宁,不是我。”姜映真目光定定,少女温柔而又倔强,看得李秀云有几分心虚。 李秀云傻了眼。 她怎么记得,姜映真就是壬水朝露而生,而不是什么癸水月蚀。 许是对姜映真多年来亏欠,又或是姜映真平时乖巧怯弱,今日却说了这么多话,倒让彪悍的李秀云一时语塞。 老姜家的堂屋,静悄悄的。 姜映真的话,宛如一盆冷水,浇灭了姜家人隐隐窜动的希望。 “什么破生辰,不对就不对,你倒还埋怨上阿婶了?再说,有什么好事,阿婶不是第一时间想到你吗?”李秀云双手叉腰,蛮不讲理。 在她看来,姜映真没有质问她的资格。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姜映真好。 那五十两银子......姜映真竟然不如水归宁,不嫩为他们老姜家带来 姜映真抿唇不语,阿婶的气势泼辣,她若再多说什么,定会惹得阿婶大怒。 “若你做了那位京中七小姐,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不完的,我和你阿伯,看着你在京中享福,也是会替你开心的。”李秀云振振有词。 姜映真苦笑,可是,这份荣华,好似烫手山芋。 难道,她又要像上一世,做个无能庶小姐,被人玩弄股掌之间? “不是我,我只是姜家的女儿,是阿伯阿婶的侄女。”姜映真声音喃喃。 “好了,别说了。为了认什么亲,让你能入京过上好日子,咱家忙得没做饭,可都等着你的消息。”李秀云听得一肚子火气,冷脸呵斥姜映真做饭。 水家人凭空得五十两银子,可让李秀云耿耿于怀。 当时,一大箱银子抬入水家,全村的人都瞠目结舌。 不愧是京中大人物,一出手便是如此阔绰, 李秀云直勾勾地盯着白花花的银子,五十两! 她嫉妒地偷窥那一箱属于水家人的五十两! 这可是五十两! 即便是做梦,李秀云也从未想过这么大的数字。 村中人向水家人道贺,水父和水家哥哥也惊得不知所措。 李秀云两眼昏昏,她想拿一个,放在嘴里咬一咬。 这京中的银子,会不会比白面馒头还要松软? ** 这一日,何圆玉拉上了姜映真,想去水家看一看。 待在清苦山村的小姑娘,没见过村外的世界。对于京中的人,很是好奇。 彼时的水归宁,已成了七小姐。 京中,侯府,千金小姐,姜映真再也不能与任何一个词沾上关系。 前世京中生活,给姜映真的阴影极深,她不想再多看那群人一眼。 但是,何圆玉兴致却很高,她软磨硬泡了好久,姜映真无奈,只得同去。 水归宁和京中的人,还要再在清河村逗留几日。 这一切都是七小姐水归宁要求的。 寻亲之人,本想早归京。 早在他们出发之前,侯府大人便交代过,郦姨娘念女心切,若找到人,需将其快速带回。 卢得风谨遵侯府大人旨意,但七小姐水归宁却不这样认为。 自相见以来,少女总以温柔面目示人。但对于回京之事,却有极大的拒绝。 水归宁说,她从小便生活在清河村,十五年相处,与其难舍难分。 所以,她想到等过几日再走。 清河村民听得感动,水归宁姑娘与京中大人相认,不着急回京享福,却要多做停留。 水归宁不嫌弃他们,实在是一个心善的好姑娘。 卢得风不敢惹这位七小姐不快,于是,村长特意腾出干净村户,让京中大人暂住。 水家的茅屋,一夜之间,成了清河村最不一般的屋子。村民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意地端着饭碗到水家门口聊闲话。 小茅屋,因为住着一名京中小姐,仿佛自带了贵气。哪怕经过门口,村民们也有几分惶恐,哪里再敢打扰? 水家门外,派有几名强壮的仆从把守。几天后,他们便会回京。 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出现什么差错。他们要做的,便是守护好七小姐水归宁。 水家门前冷清,姜映真和何圆玉走近的时候,也能隐隐感受到身后乡亲们的目光。 何圆玉感叹了一声,“京中来的人真多,水归宁的命真好,马上就能去京中当千金小姐了。” 姜映真淡淡地笑了一下,“是呀。” 院外的仆从,见到两个姑娘,脸上的肉凑到了一起,很是凶神恶煞,“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不要打扰到我们小姐。” 何圆玉被他吓得一愣。 听到仆从还问她叫什么名字,何圆玉慌张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姜映真,少女面色淡然。 何圆玉嘴里的话也出了错,“我......我是真真,我们和水归宁自小一起长大,想来找她玩。” “真真?”整个清河村,仆从放在眼里的人,只有即将入京的小姐水归宁。 其余的人,他们没必要知道。 “管你是什么真真还是假假,卢大人早就吩咐过了,任何人,不得打扰小姐!”仆从面目严肃,态度暴躁。 几人身材魁梧,一边说着,一边将姜映真和何圆玉往外推。 “你们两个乡野丫头,不回去洗衣做饭,反倒来扰小姐清静?若再不知分寸,别怪我们欺负小姑娘。”侍卫揪着何圆玉的衣领,神色铁青,极不耐烦。 卢得风叮嘱他们看好院门,连一只麻雀也不能飞进来。 “为什么?我们是一起长大的玩伴,连见一面也不行吗?”何圆玉不服气,毕竟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她被仆从一凶,泪珠就跟不要钱一样,噗哒噗哒往下坠。 “快点儿滚开!等会儿卢大人来了,你们两个小姑娘,有几条命也不够用的。”仆从额角青筋微凸,话语间,竟捋起了袖子。几人的争执声不小,仆从害怕惊动院里的人。 卢得风是个狠人,酷爱罚人。一行的仆从,都害怕他。 六尺铁板打在人身上,逼得壮丁皮开肉绽,一般人尚且受不了,更别提两位柔弱的小姑娘。 茅屋的木门吱地一声轻响,紧闭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姜映真和何圆玉下意识回头望去,连凶狠的仆从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一位粉色锦绣的温柔少女站在门扉。 “你们下去吧,这是我的朋友,不可伤她们。”水归宁轻蹙眉心,扫了一眼姜映真和何圆玉,转身对拦在院外的仆从说道。 仆从一愣,眼前这两位小姑娘,真的是七小姐的朋友? “是,七小姐,若有任何不便,小姐尽管吩咐。”看样子,仆从挂念水归宁暗卫,还是不太放心姜映真和何圆玉。 水归宁点了点头,“下去吧。” 仆从拱手,将水归宁合姜映真送入院内,然后关上了竹门。 6. 痛楚(一)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少女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没来由的话,若换做旁人,定是一头雾水。 水归宁一愣,笑得有几分勉强。 她柳眉轻蹙,底气不足,“真真,什么好不好的?我怎么有点儿.....不懂你的意思?” “腊祭后,你一个人离开清河村。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姜映真问她。 原来,姜映真说的是这个。 水归宁的脸色稍微缓和了几分,不再冷若白纸。 她看向姜映真,声音柔柔的,隐有一丝哭腔。“真真,多谢你关心我。我从小生活在清河村,别说兄长和爹爹,你我自幼是玩伴,这般情谊哪能说丢就丢?” 姜映真神情平淡,她不发一语,注视正在哭泣悲伤的清秀少女。 “原本,我是铁了心,不肯走的。但是,卢大人执意要带我走,他说,我娘很想我,与我失散十五年,早就哭得身体受不住。 无论生恩还是养恩,清河村和侯府,哪一个我都有亏欠。真真,我没有别的办法。” 水归宁神情痛苦。显然,认亲这件事情,令她夹在中间,备受折磨。 姜映真唇角轻抿,锦裙少女哭得伤心。侯府凶险,姜映真心有不安,还是想要再劝一劝水归宁。 “早知道认亲,带来这么一堆麻烦事,我就不认了。一辈子待在清河村,照顾兄长和爹爹,也是挺好的。”水归宁说着,又兀自哭了起来。 京中的锦绣,比山村的粗布,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人靠衣装,水归宁相貌清丽,漂亮的浅粉色绣裙,更衬得少女宛如出水芙蓉。 姜映真觉得,水归宁身上的绣裙,做工精致,甚是漂亮,很适合她。 屋内黯淡无光,唯独水归宁的浅粉色绣裙,熠熠生辉。 水归宁眸中含有清泪,水光盈盈,“真真,你若是我,面临这样的处境,又该怎么选择呢?” “水归宁,要不,还是.....不去了。”姜映真的睫羽颤了颤,犹豫地说出了心里话。 侯府,并不是那么容易进的。高门大户,人心叵测,单是一个小仆从,也是看人下菜的货色。 水归宁怎么可能斗得过? 水归宁身形一滞,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真真,你......你说什么?”不去了? “水归宁,其实,我觉得,清河村也挺好的。”姜映真叹了口气,迎上清秀少女惊诧的目光。 “这里,很安全,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姜映真,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你未免太怯懦了些。”水归宁听到姜映真的话,不由得轻笑出声。 姜映真在乡野山村待惯了,见识浅薄,这种蠢话也说得出口? 清河村的人,夸姜映真生性伶俐聪颖,是整个村子最聪敏的姑娘。 呵呵,水归宁心头拂过一丝轻蔑。 瞧呐,人人称道的姜映真,竟如此胆小怕事,鼠目寸光。 入京当千金,在她眼里,不是享福,倒像是受什么天大的灾祸。 水归宁不想与姜映真一般见识。 将来,她的后半辈子,是要在京中享福的。她与姜映真,乃至清河村的人,再不会有一点儿瓜葛。 “我的爹娘不远千里,派人接我回去,怎么可能再舍得我吃一丁点儿苦头?” 水归宁说这话的时候,语调也盈满了笑。仿佛此刻,她人已经到了侯府,过上锦衣玉食的尊贵生活。 绣裙少女乌黑的眸子亮晶晶的,嘴角也不自觉翘起,充满了欢喜的风采。 姜映真见她这副模样,深知今日无论自己说什么,水归宁也听不进去。 她轻叹了一声,情绪无奈,“你想好了就好,到了京中,你要多加小心,一切都要平安才好。” “当然。”水归宁理所应当,并未将姜映真的担心放在心上。 她才不像姜映真那般无能,一辈子只想待在深山。 即将回京的喜悦,填满她所有的思绪。 近几日,水归宁走路,也变得软绵绵的。每一步,好似踩在棉花上,又软又轻盈,不甚真切。 繁华京城,天高云淡;万家灯火,熙熙攘攘;九衢三市,八街九陌;软红香土,莺歌燕舞,真乃花锦世界。 京城,侯府,才是她水归宁该去的地方。 她既成了尊贵的侯府小姐,说不定,可以寻一门好亲事,找一位俏郎君。 京中生活,只是一想,水归宁的心便“砰砰”地跳个不停。 姜映真目光虽浅薄,但她好歹也是关心自己。水归宁认为,有必要同她将话挑明。 “真真,我已经认亲了,必须要走。等以后有机会,我会再回清河村探望你们的。” 她语气温软,但说出的话,早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水归宁不可能再待在清河村。 姜映真的瞳眸清澈似水,柔和得没有一丝攻击性。 正是这样温柔漂亮的一双眸,不知为何,却令水归宁心中莫名一慌。 姜映真敛眸,睫羽密长,完全掩盖她此刻的思绪。 现在的水归宁,只是一个单纯天真的山村姑娘,与后来主动投靠长姐,陷害姜映真的侍女,完全判若两人。 她还未被侯府邪气浸染,虽然狡黠,却不够狠辣。 哪里藏得住心事? 少女身着精致,相貌清丽,她的眉梢眼角,无不洋溢一股窃喜。 姜映真没有再多费口舌的必要。 少女的闺门又一次被人从外推开。 何圆玉用手帕包着糕点,对姜映真兴冲冲道,“真真,茯苓糕可好吃了,我给你带了几块。” 珍贵的糕饼,自然要跟好朋友一起分享。 何园玉知道姜映真脸皮薄,不太好意思问水归宁要。 姜映真一愣,何圆玉生得一张圆脸,笑容真诚灿烂。 两人一起长大,姜映真知道这个姑娘为人直率,没什么心眼。 她将姜映真当做极为要好的朋友,若有好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姜映真。 就连一块糕饼,也要带给她。 姜映真心里一暖,茯苓饼酥软白嫩,香气浓郁。 她终究还是接过好朋友手中的糕饼。 两个小姑娘,因为几块糕饼,眉开眼笑,画面温暖。 水归宁显得格格不入,倒成了一个外人。 她见此融融景象,暗自撇了撇嘴,对于姜映真的轻蔑,又多了几分。 水归宁并不是小气的人,可是姜映真呢? 表面装得却很矜持,一见到香软的糕饼,还是忍不住要了。 没见识! 水归宁对姜映真方才的扫兴行为,一直耿耿于怀。 她幽幽地看了姜映真一眼,心中冷哼,姜映真到底在装什么呢? “谢谢圆玉,你对我真好。”姜映真捧着温热的糕饼,语气带了一丝轻颤。 清河村的人真诚友善,阿婶一家供她吃穿不愁,更何况,她还有何圆玉这个好朋友。 清河村,比京中侯府好上千百倍。 能继续待在清河村,姜映真由衷地感到幸福。 上一世,姜映真虽享荣华,却也担惊受怕了一辈子。 姜映真扪心自问,从未抢过嫡姐的风头,而那个侯府嫡姐,不知为何,总是看姜映真不顺眼,千方百计找她不痛快。 成为侯府七小姐,是福分,亦是灾祸。 * 破庙的门半开,少年的锦服已经换下。 赵长策穿着一件灰色粗衣,墨发束成马尾,垂在脑后,松松垮垮。 与之前的清贵小公子,自然比不了。 少年形容落魄,但比姜映真初见他时,肤色要好上许多,不再那般煞白。 姜映真照例,每日清晨会给他带一天的饭,检查他的伤势,然后淌着晶莹的白露,赶回家浣衣做饭。 饭食,依旧是藜麦饭和野菜汤。 清苦山村,只有这些食物。少年也慢慢习惯,不再挑剔抱怨。 多亏姜映真不辞辛苦,为他采摘草药,赵长策的伤势虽重,却也逐渐好转。 许是少女跑得急,冷白的额心沁汗。 半掩的木门又被人从里面关上。 后山破庙荒凉,一般不会有人来。 但是,姜映真做事谨慎,生怕出错。 魏诀毕竟是一个外男,若是被清河村人看见, 7. 痛楚(二)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关于毁容,姜映真痛苦又煎熬,她也曾受到无数冷眼和嘲笑。 那些话化作利刃,扎得人鲜血淋漓。 毁容也好,腿瘸也罢,都是身体残疾。若说毫不在意,不过是自欺欺人。 刀子只有扎在自己身上,才能做到感同身受。 姜映真毁过容,切实体会过残缺带来的痛楚。 她深知,对于他人的残疾,恶意刁难固然可恨,但善意的安慰,也并没有多大用处。 只需像对待其余人一样,平视他们。 只有这样,才能让少年意识到,他与正常人,没有多大的区别。 赵长策见姜映真默然不语,眸底闪过一丝冰凉的讥讽。 从小到大,因为腿疾,他也曾被无数人笑过。 赵长策相貌好,家中也有钱财,原本该无忧无虑的少年,却因为身体缺陷,多年郁郁寡欢。 张扬不羁,只是表象,因为治不好的腿疾,他的内心,还是有几分敏感。 碍于赵长策的身世,旁人也不敢表现得太直白,可是,所有见过他的人,在知道他是个瘸子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流露一丝异色。 那种嫌恶,即便被刻意掩饰,也能被他清晰感知。 姜映真在他眼中,与曾经嘲笑过他的人,并无区别。或者说,她更加可恶。 少女分明心中瞧不起他,可硬要装出一副善良不在意的模样,令赵长策作呕。 一个山女,竟将心思藏得如此之深。 赵长策是个劣性子,一旦厌恶某个人,便会生出无数种下作法子刁难。 比如,眼前这位故作善良的漂亮少女。 少年一张俊脸如玉,却覆有一层化不开的寒霜。他闷声不响,将送来的藜麦饭和野菜汤放在一边。 饭食散着白蒙蒙的热气,寒冬里,气温低,若再多耽误片刻,饭菜便会变凉。 可是,少年却一反常态,纹丝不动,完全没有吃饭的打算。 姜映真皱眉,这才过了几日,少年又嫌弃饭菜不好吃了? 这可怎么办? 赵长策心中憋着一股气,他自幼娇生惯养,生性冷漠。老爹只有他一个独子,对于他,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 少年幼时失了娘,因为腿疾,性格变得阴晴不定。老爹深感亏欠,虽觉儿子是个混账,却也不舍得打骂。 长此以往,他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坏纨绔,纵马闹市,酗酒作乐,空有一副皮囊,在京中的名声极臭。 将军府地位赫赫,当朝太后又是他的姑母,因此,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天底下没有一个能管住赵长策的人! 姜映真的虚伪,令他心中生厌。 他想要难为眼前这位小姑娘,自是不在话下。 “你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难道,你同情我是一个瘸子?”话还没说出口,却见姜映真从怀中拿出一方洁白手帕。 少女轻轻打开,递到他面前,嗓音如阳春三月的灼灼桃花,“魏小郎君,这是茯苓糕,很甜的。” 赵长策所有的坏念头,在接过少女递来的茯苓糕之时,通通烟消云散。 手帕尚有余温,少年原本阴沉如墨的脸,却多了一丝局促。 他语调强硬,冷冷拒绝,“.......我才不要。” 呵呵,他可是个坏脾气的瘸子,岂是几块茯苓糕能够轻易打发的? 少年容貌精致,面色紧绷,一双漆黑双眸,藏有一股淡不可见的火星。 他这副样子,令姜映真从心底发愁。 姜映真无奈扶额,少年一旦犯倔脾气,真的很难哄好。姜映真扫了一眼案台半凉的饭菜,片刻功夫不到,藜麦饭的表面只剩一股浅薄的热气。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位娇贵的小少爷? “我家只有这样的饭,若是你实在难以下咽,那还是快些养好伤,然后离开这里。”姜映真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 气氛陡然变冷,赵长策嘴硬地补了一句,“我才没有嫌弃。” 少年端着藜麦饭,只是浅尝了几口,面色隐隐泛青。 好难吃。 这个破山村,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姜映真检查完他的伤势之后,照例离开。 目送少女孱弱的背影,赵长策忽然觉得有一丝落寞。 这间破庙,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真真,最近村子里面在做什么?”赵长策坐在案台上,右腿缠绕的绷带松散,他却像没事人一样,两条长腿晃来晃去。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姜映真疑惑地看向他,“清河村的腊祭就在后天。” 因为姜映真被选中掌灯,按照村长和灯花婆婆的授意,她每天都要抽空去练习礼仪。 只要有她在,腊祭的贡品,姜家会比旁人多出一倍。掌灯,不仅是多了祭品,更代表一家的荣誉。故而,李秀云没有为难她,甚至体贴地为姜映真免去几日劳务。 当然,腊祭过后,她要把先前欠的家务,一并补回来。 “姜映真,我也想去。”少年睫羽又密又长,听完姜映真的话,他黯淡的眸子霍地一亮,语气也染有几分期待。 近几日,他一直待在后山破庙,哪里都没去过,除了姜映真每日准时送饭。 其余时间,他见不到什么人。 偶尔有鸟雀停在庙前,撷取几根稻草,一旦发现案台上的赵长策,又惊又吓,扑着翅膀飞远了。 赵长策潇洒了十七年,平时浪荡惯了,根本闲不住。一听清河村有热闹,当即表示想去瞧一瞧。 姜映真为难地皱起了眉。 魏诀是一个外男,腊祭,都是村中熟人,一堆村民中突然混入一个陌生人,定会引起怀疑。 何况,少年的容貌甚是惹眼,往那里一站,想不被发现都难。 “不行!”姜映真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狠心地选择了拒绝。 “为什么?”赵长策挑眉,不服气地望向姜映真,“你别这么小气嘛,我只是看一眼热闹,而且,我不会麻烦你的,到时候,我自己会乖乖回来的。” 赵长策也犯了倔,执意要去看村中腊祭,他见姜映真态度坚决,便试图对其死缠烂打。 破庙一个人,无聊得快发霉了,他才不要待在这里。 “魏小郎君,你的伤还没有好,不能乱跑,知道吗?”姜映真摇了摇头,她不想让他去,其实是不放心他。 少年气盛,出身猎户,定然是个不受拘束,闲散恣肆的性子。 赵长策闷闷不乐,坐在案台上,幽幽地注视漂亮少女,心中腹诽,这人外表柔弱,没想到,却是个很难说话的! 小气鬼! 不让去就不去,他也不是很想看。 * 自从认亲以来,李秀云有事没事便坐在屋前,望向水家的衰败茅屋。 水家的门,早就派有侍从看守,饶是一只鸟雀,想要飞进去,也是难于登天。 李秀云心中郁结,极为不得劲。 呵呵,京中的人,对清河村人防备心倒很重,生怕有人残害水归宁。 李秀云又忍不住想到那日的五十两白银,心尖宛如被刀剜了一样。 如今的水家,凭空多了几十两银子,多么气派堂皇。他们这群山里人,寒酸清贫,哪怕从门前经过,也会觉得不自在呢,怎敢前去叨扰? 屋檐下,李秀云和两个闺女正在晒野菜。 清河村地少山多,粮食不足,村民们时常会采野菜晾晒,以备不时之需。 李秀云一边将菜铺开,一边酸溜溜地自言自语。 那七小姐为什么不能是姜映真? 要是姜映真认了亲,他们也有了一个在京中的亲戚。若是缺了银子,就可以问姜映真要,什么金银珠宝,米面油盐,绫罗绸缎,姜映真孝顺,全都会给他们的。 这辈子还有什么苦日子? “呦,这不是水七小姐吗?什么风,竟将您吹来了?”李秀云笑得虚假,若仔细一听,还能听出咬牙恨恨的意味。 “阿婶,这是我家的腊肉。此番一去,家中只剩阿兄和爹爹一人,这么多的肉,也吃不完。不知何年才能回来,我担心阿兄和爹爹,既然大家都是邻里,也应该互相照应。” 水归宁的话说话细声细气,可眸子里,却藏不住轻蔑之色。 单看她那张清秀的脸,便让人不舒服。 “阿婶,真真呢?”水归宁向姜家院内一扫,却没瞧见姜映真,便问,“真真她又上山采药了吗?” “没有,我们家姜映真,前段日子不是被选中掌灯了吗?后日就是腊祭,这不,村长又喊她过去忙了。” “哎 8. 推诿(一)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往年,一入冬,山中的雪就没停过,厚度堪及膝盖。 可今年却极不一样,腊月里只下过两场雪。 待冰雪尽数消融之际,村民们神色严峻,合力抬着祭品入庙。 村长认为,腊祭本是祈福禳灾的好事,邀请京中大人也一同欣赏。 清河村的神庙前,香火袅袅。村长和灯花婆婆穿着祭服,双手合十,跪拜虔诚,说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吉利话。 姜映真换上了特制的祭裙,少女身姿亭亭,面容清姝,眼眸乌亮。她在村民们的注视下,捧着盛满香油的陶罐,将其注入土地神像前的灯盏里。 少女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她的目光澄澈,如含黛山色,朦胧而惹人遐想。 添了新油,灯盏的火苗“噌”地一下明亮。不断攒动的星星之光,承载清河村几十户人家的殷切期盼。 庙前,村民们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灯盏。 火苗灼灼,而又灿烂。 姜映真虽然还未及笄,是一个不太成熟的小姑娘,但她行事稳重,在添油的过程中,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村长和灯花婆婆扫了一眼明亮的灯盏,转而看向姜映真,眸中皆是满意的神采。 添油一结束,再也没有姜映真忙活的份了。 她揉了揉泛酸的胳膊,才推出了热闹的人群。举着盛满香油的陶罐,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好在,姜映真终于可以暂时放松一下。 待村长和几位长辈许下心愿之后,腊祭的流程,已经过了大半。 每年腊祭,清河村都会摆酒席,全村人围在一起吃饭,联络彼此感情,免得生疏。 李秀云指着供台的猪腿,眼中直冒精光,她扯高了嗓子,“罗老三,这条猪腿不错,归我们姜家了,还有这五根腊肠,哦,村长之前不还说要分香油吗?先给我们两斤,也不算多......” 李秀云匆匆扒了几口饭,便离开酒席。她赶在其余村民吃完饭之前,快步走到庙前,对着一旁的壮汉说道。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先下手为强,挑一些好的贡品。 “李秀云,你狮子大开口是不是?今年的香油只有二十斤,你姜家一户都敢要两斤?要不你去问问村长答不答应?”罗老三一听她霸道的要求,瞬间翻了个白眼。 这个农妇李秀云,可真是贪婪。清河村的男男女女,就属她不要脸,这也要那也要的,每年抢来的贡品比旁人都多。 “罗老三,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家姜映真,可是被选中掌灯的。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费了那么大力气,你们怎么也得多给我家一些啊。”李秀云毫不松口,她就是盯上了猪腿和香油。 姜树和姜婉,前几日还想吃香油烙饼呢。她的孩子,要是吃饭不合胃口,长得像姜映真那么瘦,可怎么办? 李秀云舍不得自己的四个孩子受苦,她瞥了一眼,又发现了供台上的半面羊肋,如同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至宝。 她的嘴笑得险些合不上,“呦,今年还有羊肋呢?罗老弟啊,给我们家少分一点儿呗?”等她回去,就将羊肋洗净,切几块萝卜,做羊肉汤喝。 罗老三的手里拿着一柄弯刀,刃面亮闪闪,无比锋利,专门用来分割祭品。“你家要这要那的,也太多了,秀云阿婶,我只是一个分肉的,你也别为难我,想要什么直接找村长。” 罗老三讨厌李秀云,这女人嗓门大,性格泼辣,清河村的人都不敢招惹。 “你这人,年纪不大,做事却很死板。”李秀云见他不答应,忍不住皱眉低骂,“你把我家的祭品也分出来,再给我留几块羊肋。你不给我,待会儿我自己找村长。” 李秀云喊来姜树和姜林,话中的笑毫不掩饰,“阿树阿林,快来帮娘搬猪腿,沉甸甸的,阿娘一个人抱不动。”这么一条猪腿,可够姜家吃好久了。 * 饭席上,姜映真和何圆玉坐在一起。 腊祭的饭食,因为讨彩头的缘故,有酒有菜有肉,比平常的农家饭丰盛许多,一顿饭,何圆玉笑得开朗,似乎很尽兴。 卢得风等人,只是浅浅尝了几口,便撂下筷子面面相觑。从一开始,他们便瞧不上清河村。 一个藏于深山的荒村,卢得风没必要将其放在眼里,他们倒是想快点儿接回七小姐,但是,七小姐却非要停留几日。 这是他们待在清河村的第五日。 卢得风暗自腹诽,七小姐为什么还是不肯走? “.......归宁?”少女弯眉下,是一双漆黑的鹿眼,她看到突然出现的水归宁,一怔,“你吃完饭了吗?” 开席才不到一炷香,菜品还没上一半,水归宁直接跑了过来,姜映真有点儿惊讶。 姜映真的旁边,恰巧还有一个位置,水归宁挤开何圆玉,径直坐在了两人中间。 她语调凄切,一言一语,皆是不舍,“真真,我只是不开心。以后,清河村的腊祭,恐怕我再也见不到了。” 姜婉和姜芳两人,也与姜映真坐在同一个桌子。姐妹俩听到水归宁温柔的话,只觉嘴里的菜瞬间寡淡无味。 装什么呢? 前几日,她才领着狗仆人,来姜家耀武扬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腊肉扔给村口的野狗。 谁信她说的鬼话! 只可惜,当时姜映真不在,没有看清水归宁的恶心面目。 “归宁,你还是先吃饭,免得夜里饿肚子。”姜映真见她神色落寞,以为她还对清河村有几分留恋。 也是,在清河村生活十五年,突然要离开,无论是谁都会难受。 “那人是谁?”卢得风眸光锐利,将清河村民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见水归宁离开饭桌,主动与几名陌生的少女说话,好奇询问一旁的灰衣仆从。 很奇怪。 “大人,那名姑娘好像叫姜映真,是七小姐的朋友。”这几日,灰衣仆从负责看守水归宁。 他还记得那日的闹剧,他奉命看护门院,两个小姑娘却来添乱。 其中的一个姑娘就叫姜映真。 “朋友?”卢得风皱眉,浅抿了一口酒,他注视哭泣的水归宁和温吞的姜映真,若有所思道,“......七小姐的朋友?” 水归宁面容凄楚,眸中泪光盈盈,而那位叫姜映真的姑娘,模样局促,小心翼翼地劝导,生怕惹她难受。 小姑娘心思细腻,对于离别之事,总忍不住哭得梨花带雨。 清河村民酿制的农酒,性烈辛辣,两三杯便令人飘飘然,并不比京中的差。 一盏浊酒见底,卢得风忽然有了打算。 七小姐一直赖着不肯走,是 9. 推诿(二)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李秀云的一番话,令现场鸦雀无声。 水归宁垂眸,那双状若平静的杏眼中,暗藏一股深不可测的漩涡。她的视线从姜映真身上扫过,眼底飞速闪过一丝怨毒。 姜映真的阿婶,平时虽待她不好,可在关键时候,却还是有用处呢。 卢得风一怔,审视面前冷不丁跳出来的妇人,只见她双手叉腰,神色亢奋,眼中一片精光。 “......”他停顿了良久,才道,“若没记错,你是姜映真姑娘的......阿婶?” “是是是,有劳大人挂念,正是民妇。我们家姜映真也很想去照顾七小姐呢,”李秀云一把拉过试图躲闪的少女,将姜映真推到众人面前,“姜映真,你说是不是?” 清河村的人,屏气凝神,都在等姜映真的话。 一旁的李秀云疯狂给姜映真使眼色,姜映真聪明伶俐,她希望少女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只要她入了京,哪怕只是水归宁身边的小侍女,也比待在清河村划算。 只要姜映真去了侯府,姜家也在京中有了人脉,到时候,看谁敢瞧不起姜家。 清河村,不是只有阮家高贵。 “大人,多谢您抬爱,民女......觉得不太合适,害怕不守规矩,给小姐添不必要的麻烦。”少女温柔而坚定的嗓音,犹如轻盈的羽毛,挠得人心尖痒痒。正是这样的话,却令李秀云如坠冰窖。 当着全村人的面,李秀云不好发作,她忍住蠢蠢欲动的手,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姜映真,你在说什么傻话呢?阿婶同你说句实话,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当真不要?” 这个傻真真,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 姜映真垂着脑袋,不情愿地喃喃道,“阿婶,我不想去。” 李秀云见她极不配合,登时火气直冒。她扬起巴掌,眼底火星四溅,暴露了原本狠辣的面目,咬牙切齿威胁,“姜映真,你是不是皮痒了?” “阿婶,你还是不要强迫真真。你没听到,真真说不去吗?”水归宁看不下去,打断了李秀云的逼问。“托您和阿伯的照顾,姜映真与姜家感情深厚,她不想离开清河村,也是情有可原。我虽想让真真陪同,但......还是要尊重她自己的想法。” 姜映真外表柔弱温顺,但李秀云是看她长大的,她清楚,少女就是个倔脾气。 若一味耍硬手段威胁,只怕不能如愿。何况,还有全村人在场,姜家也要顾及名声。 李秀云只好将全部希望放在水归宁身上。 她的语气谄媚到了极点,苦苦哀求道,“水.....七小姐,我家真真与你感情好,她也舍不得你,你既要入京,不如带着她一同离开?” “阿婶,真真胆怯,若突然要求她去陌生的地方,她难免会沮丧伤心,她是我的好朋友,我怎能伤害她?”水归宁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少女面容白皙无暇,眸中盈满了惜舍和哀伤。 她转向卢得风,面容凄楚,哀婉道,“卢大人,我们明日便离开,不要再给诸位添麻烦了。” 水归宁竟同意明日出发? 卢得风大喜过望,当即答应道,“好的,七小姐,下官早就命人收拾好行囊,全凭您一声令下。” 李秀云冷冷地瞪了水归宁一眼,这个小贱人,为了不带姜映真,竟破天荒地催促京中的人即日离开? 呵呵...... “那.....大人,”李秀云仍不死心,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我家真真......”您还带吗? “不用。”卢得风态度干脆冷漠,既已决定出发,他的任务也算完成大半。至于清河村的其余人,他不想与其周旋。 ......什么?! 不要他们家姜映真了? 李秀云面色灰败,一时半会儿,她还接受不了这个巨大的打击。 卢得风的语气恭敬,叮嘱道,“七小姐,明日辰时动身。今夜,您早些休息,此去京中,路程千里迢迢。” 水归宁轻轻地嗯了一声,嘴角翘起一个细不可察的弧度。她的黑眸清盈似水,莹白的脸颊覆有一层淡淡的得意。 冬夜腊祭,山中极冷,饶是被冻得鼻尖泛红,水归宁也觉心旷神怡。她唇角微弯,暗瞄了姜映真一眼。 少女怕冷,旁边生有一堆篝火,暖黄色的火舌不断跃动,晕出少女眼中水墨般的光泽。 行程在即,卢得风向村长礼貌道,“村长,明日动身,容我等先行告退。” “好,若马草不够,大人吩咐便是。”村长缓过神来,忙不迭地送他们离开。 * 祠堂前,只剩下清河村人。 在场人的目光,或是怪异,或是不解,或是同情,幸灾乐祸亦有之。 姜映真瓷白的面容泛上一层薄绯,干涩的嘴唇被险些咬出血。她强装从容,迎上所有人灼烈而怪异的目光。 平时的姜映真,是一个听话乖巧、聪慧伶俐的好姑娘。可今日,她的态度却极其反常,无论谁劝说,她硬是铁了心拒绝。 清河村人默默叹息,谁都明白,这个好机会,是姜映真亲手作践没的! 水归宁秀魇清雅,腮若桃花,樱唇绯红似点漆,与其余人一样,她看向姜映真的目光,多了几分轻蔑和自惬。 星光浅淡,夜幕低沉,临行前夜,水归宁久困十五年的郁结,霍地一扫而空。 水归宁唇边的笑意清浅,自己暗戳戳较量十五年、从未赢过的人,竟是一个傻乎乎的白痴。 迎上冬夜寒风,少女裹紧了自己的精致绣袍。 “归宁,我有话与你说。”姜映真眉似细柳,鹿眼湿漉漉,她白嫩的面颊泛粉,硬着头皮与水归宁一同挤出人群。 水归宁面色狐疑,她好奇姜映真会说什么。 “阿娘,猪腿和香油......太沉了,我们抬不动啊。”姜树和姜林向母亲抱怨。这条猪腿,可是所有贡品中最重的,足足有三十多斤。 饶是两个十六岁的男丁,抬得久了,也有几分力不从心。 李秀云憋了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听到两人的抱怨,犹如点了火的炮仗,脏话脱口而出。 她两手各揪一只耳朵,唾沫四溅,吼道,“还有脸说搬不动?你们两个猪猡,每天吃那么多,就这么点儿力气?光吃不干活,老娘真是白养了两头肥猪。” 李秀云骂得极其难听,哪怕是自己的亲骨肉,她也毫不收敛。 突然被母亲骂得狗血淋头,姜树和姜林傻了眼。兄弟俩耸拉脑袋,不敢再多说废话。 一旁的姜婉和姜香,见母亲发怒,忙凑上来为两个兄长帮忙。 土罐盛了八两香油,李秀云将其紧抱怀中,分明是清河村所得贡品最多的一户,农妇的眸光却像淬了毒。她边走边在心中咒骂。 姜映真这个病秧子,莫不是一直生病,烧坏了脑子? 李秀云越想越气,她啐了一口唾沫,天爷的,她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东西。放着破天的富贵不要,偏要挤在山中混姜家的饭吃。 她不敢惹官大人,斗不过水归宁,难道,还收拾不了这个小蠢货。从今往后,她倒要瞧瞧,姜映真还敢不敢再踏入姜家的门。 * 月色皎洁如水,清河村的村庄后面,有一处僻静之地,此地生长一棵繁茂香樟。虽值深冬,方圆几里,当属这棵青树葳蕤苍翠。 这里,既没有侯府的眼线,也不会有村民经过此处。 很安全。 两名窈窕少女,一模一样的年纪,皆生得朱唇皓齿,纯洁柔美 10. 推诿(三)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魏诀,你在骗我。方才,你不是说自己没有听到吗?”姜映真抬眸,眼颊还残留一道晶亮的泪痕,她冷淡地质问对面少年。 她如此一问,便相当于默认。 方才的少女,正是姜映真的朋友。饶是赵长策听了全过程,却仍一头雾水。姜映真温柔似水,怎么会与朋友吵架呢? “咳咳......是听到了,但你们说的稀奇古怪,跟打哑谜似的,我真没听懂。”姜映真外表虽漂亮温柔,对待外人总是轻声细语,好似永远也不会生气。但此刻,她目光冷淡,不发一语地注视自己,倒让赵长策极为别扭。 从小到大,他没脸没皮,从不知道害羞是何种滋味。 现下,赵长策却被一个漂亮姑娘盯着,那种明晃晃却又纯净入水的眸光,直令他面颊微微发烫。 虽是自己理亏在先,不过,偷听也并非本愿。 他一人待在后山庙中,少年耐不住寂寞,听到前山村庄的热闹,哪能按捺心中如火苗般跃动的念头? 赵长策不顾那日姜映真的劝诫,瘸着一条腿,山路崎岖,他伤势尚未痊愈,摔跤不可避免。终于,待他费力走到前山,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灯火朦胧的清河村。 姜映真的家,正是诸多茅屋中的一户。 可惜的是,他来得不巧。 彼时,腊祭已经结束,天幕悬有一轮弯月,清色光辉洒满夜间的小山村。村民们手持扫帚,清扫祠堂,鸡犬入笼,山下的清河村,又恢复了以往的静谧。 少年拍了拍沾满草屑和雪泥的衣服,神色落寞,他垂着脑袋,明白自己错过了姜映真口中的“腊祭”。 赵长策扯出一抹苦笑,少年满心失望,强撑一条瘸腿,准备原路返回。 山路虽还是原来的路,但天色昏暗,又患腿疾,同样的一条路,对于赵长策来说,并不比第一次好走多少。 不巧却又很巧,村庄后面的一颗香樟树下,赵长策发现了姜映真和另一位姑娘。两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他也亲眼目睹姜映真与朋友起了争执。 两位相同年华的少女,本是一同长大的好友,却在一片葳蕤青叶下,不欢而散。 少年犹豫,思量许久,还是觉得默默离开为好。 可他腿不好,深一脚浅一脚,不慎踩到地上的枯枝,“咔哒”一声脆响,在昏暗宁静的清河村,显得极为刺耳。 少年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还是暴露了行踪。 少女杏眸湿漉漉,赵长策被她盯得不甚自在,耳根也染上一层薄粉。 月下一片清辉,两人浸在月光中。 赵长策撇开视线,刻意躲避少女清透愠怒的眼神。 怎么还生气了? 两人僵持许久,赵长策终究还是败了下风。 他懊悔似地挠了挠脑袋,无奈道,“真真,我没听多少,你们说什么娘亲还是京城,乱七八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姜映真:...... 姜映真面色一白,似是恼羞成怒,狠狠地剜了少年一眼。 魏诀还说不知道,瞧这阵势,他分明全听到了!! 姜映真在心中暗骂,魏诀是一个谎话连篇、厚颜无耻的骗子。 “真真,你们的腊祭,一般有什么啊?舞狮有吗?放花灯呢?热不热闹啊?我忍着腿伤,费了好半天功夫,赶到之时,已经结束了,哎......我的运气很不好。”少年腆着脸皮,不顾漂亮少女的冷淡态度,似乎很感兴趣,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姜映真:...... 姜映真冷漠地扫了少年一眼,随即,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赵长策偷听讲话,还不承认,很是可恶。 少年被她冷落,一时着急,忙追了上来,“真真,你生气了?别啊,等等我,我怕黑,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到野狼山虎,我可怎么......啊————” 一道急促的呼声响起,姜映真心底一慌,急忙转身回眸,少年模样狼狈,摔倒在地。 姜映真也顾不上她还在生少年的气,轻步跑向跌坐在地的倒霉少年。 她一手扶起赵长策,迎着清冷的月光,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个遍,想要确定少年是否安然无恙。 姜映真的语调焦灼而关切,询问他,“魏诀,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赵长策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甩开姜映真的手。他兀自一人从地上爬起,勉强地站直了身体。 清俊少年的唇角扯一抹嘲笑,眸中寒光如银刃,“姜映真,就算我无意听到了你们的话,你也要狠心谋害我吗?” “......没有,平白无故的,我害你做什么?”姜映真眨了眨眼,对于少年的话,深感莫名其妙。 “呵.....你也知道,我有腿疾,走路艰难。方才我一直喊你,你却故意不应声,狠心撇下我独自一人。这不是谋害是什么?”赵长策冷笑,凑近了姜映真几分,怒斥少女对他的泼天罪行。 “魏诀,那你又为什么不好好在庙里待着,半夜出来做什么?”姜映真安静地听完少年对她的幽怨,毫不示弱地反问了一句。 少年嚣张的气焰霎时熄灭,他结结巴巴了半天,才抛出一句话,“我......不是说了嘛,破庙就我一个人,很无聊的。”除了姜映真给他送饭煎药,其余时间,别说人,就连鸟雀也见不到几只。 赵长策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一个人会在那座破庙待得发霉。 少年这番胡搅蛮缠的回答,也在姜映真的意料之中。 她抬起眼睫,杏眸漆黑纯净,映出对面心虚的少年。 少年的眼睛四处乱瞟,好似做贼一般,暗戳戳地飘向了自己。 少年在偷看姜映真。 两人的视线,冷不丁撞在一起,姜映真面无表情,直勾勾地注视他。少年耳垂一烫,眸底闪过一丝窘迫,又飞速地移开了目光。 “哎呀,方才摔得太重,我现在哪里都疼,怕是腿都走不动路了。”赵长策耍起了无赖,分明痛的是腿,少年却捂着肚子抱怨,将撒泼一词发挥到了极致。 他刻意侧面朝向姜映真,一边笨拙地演戏,一边用余光窥探姜映真的反应。 少年生得白玉芙蓉面 11. 推诿(四)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第二日,侯府的马车仆从浩浩荡荡,缓缓驶离清河村。 水家兄长一身粗麻短褐,搀扶年迈的老父,亲眼目睹自家的妹妹乘上马车。 虽是喜事,但水家人却没一点儿欢喜模样。水家兄长二十左右的年纪,青年本该生龙活虎,此刻却一脸憔悴,神色空洞,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楚。 她的身边,一行人如众星捧月一般,脸上挤满了笑,候在少女身侧,丝毫不敢怠慢。 一行人虔诚而又恭敬的模样,令水归宁格外受用。少女身着桃绯色大袖衣,外披一条玉白小披帛,秀发飘然,头上挽一只茶花簪。 及笄年华的少女,腰肢纤细,不足盈盈一握。 自从少女一只脚踏上马车的一刻起,轿内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水家兄长站在送行的人群中,与旁人艳羡嫉妒的表情不同。 青年神色麻木,举止僵硬,独留一股苦涩在胸腔蔓延。 身旁的老父年迈,两眼昏花,嘴里喃喃道“阿宁.......”,也是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马车徐徐,青年眸底黯淡,犹如得了癔症,死死盯着妹妹乘坐的那辆马车。 水家兄长心知肚明,从即刻起,他和父亲,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水归宁。 他忽生一个邪恶自私的念头,他要当众戳穿自己的妹妹。 水家兄长与水归宁,眉眼有几分相似。 青年咬牙,追向徐徐的马车,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他要告诉卢得风和清河村人,他的妹妹水归宁,并不是什么侯府千金。 真正的千金,是——姜家的姜映真。 “小妹......”青年的嘴皮颤了颤,撇下老父一人,快步走向了马车。 水归宁终于卸下了面对外人时的那副忧伤的面容。 侯府似乎很宠她,车内布置颇费心思。轿内设有一个精美的暖炉,温度恰到好处,不会太冷,也不会熏得人燥热。 锦绣裁制的铺枕,绣有缠枝暗纹,将锋利的拐角包裹严实,以外不慎磕碰。 轿内的一切,尽显侯府的气派与讲究。 马夫赶路,车内仅她一人,水归宁挺直脊背,琼鼻精巧,樱唇如点漆,面上写满了高傲和得意。 少女清亮的眸,宛如熠熠生辉的星辰。 只是,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绽放,朦胧间,她便听到了轿外兄长的声音。 轿内暖风拂面,舒服惬意。可青年的一句话,却似一盆极冰的冷水当头泼下,令水归宁从短暂的温柔美梦里愕然惊醒。 两人是亲兄妹,彼此熟知,自是心有灵犀。 水归宁眸底划过一丝嫌怨,白皙清秀的面颊爬上几分阴狠,她知道兄长下一步要做什么。 不好,兄长要阻止自己。 下一瞬,一只如葱玉手探出窗外,少女揭开了青云帘。 她的眸光闪闪,一副凄然哀婉之态,“兄长,我要走了,你和父亲,今后,多加珍重。父亲年迈体弱,不能食辛辣生冷,冬日怕寒,需要多备些薪柴取暖。” 少女肤色若雪,墨发如瀑,锦绣丝线勾勒出的长裙,更衬得少女容貌清姝。 水归宁神色凄苦,在临别之际,她放不下自己的亲人,仍不忘叮嘱兄长,思虑面面俱到。 水家兄长却看出了妹妹眸中的哀求。 不要拆穿她。 “好。” 霎时间,水家兄长的胸腔,好似是被一块巨石狠狠压住,外界不能透进一丝光亮。 他愣在了原地,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青年扯了一丝苦笑,明白妹妹误会了他的意思。 “妹妹,此去京中,千里迢迢,我和阿爹不在你身边,你一个柔弱姑娘,身边没一个熟悉的人,也要珍重。”水家兄长叹了口气,不放心道。 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如今却要分别,再也无法相见,可令他如何放心? 水归宁肤白如玉,眉目清丽,她的睫羽轻颤,萦有浅浅珠泪,“兄长,你和阿爹多保重,不必挂念我,娘亲和父亲大人会疼我的。” 她口中的“娘亲”和“父亲”,分明是不相干的人,少女却喊得如此顺口。而她,却要撇下生父和哥哥,入京认人做亲。 青年眸色泛红,狠狠攥紧了手指。 “兄长,待我安顿下来,会与你们寄书信的。”水归宁见哥哥失落到了极点,当即意识自己失言,她急忙改口。 最后一步,她的哥哥,绝不能出来添堵。 青年却明白,这不过是虚假的话,他与妹妹,从此,不但无法相见,连书信也不会再有。 入了侯府,规矩森严,妹妹一个千金小姐,身份尊贵,如何能与贫贱外男有书信往来? 若是被外人知道,他的妹妹,是一定会被人笑话的。 青年徘徊良久,拆穿她身份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阿宁,你也要珍重......” 见青年面容凄苦,眸底闪过一丝明显的落寞。 水归宁见状,便知道自己的苦肉计,已然奏效。 少女垂眸,眸中划过一丝得意。她这个傻哥哥,若不对其施苦肉计,定会傻得一根筋,当众戳穿她的假身份。千金之位,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可不能拱手让与姜映真。 不过,姜映真呢? 水归宁扫了一眼人群,只见到李秀云嫉妒得快要冒火的眼神。 她嘴角一勾,傻真真,只怕此刻,还在后山的破庙私会情郎吧? “阿婶,你还是将真真看得紧一点儿呢,免得她做出什么傻事。”水归宁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倒令李秀云一脸茫然。 什么将姜映真盯紧? “七小姐,我家真真可不劳您惦记。你这一走,我们以后,哪里还能您再见一面呢。” 李秀云瞥了锦绣少女一眼,眸中满是唾弃。水归宁惯会做戏,生怕京中的人带走姜映真,故意提前出发。 她将姜映真视若心中郁结,分明看不惯,却非要假惺惺地询问姜映真是否安好。 “阿婶这是哪里话?真真不愿意走,即便是我,也不能故意为难。”水归宁唇角轻扬,露出了一个柔和委屈的笑。 见她这副模样,刹那间,李秀云的无名烈火直冒。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水家姑娘,表面清纯温柔,实际上,却是一个满肚子心机的狠角色? “姜映真,怎么不与七小姐打招呼呢?”李秀云喝了一声,半响,却不见柔弱少女回应。 ? 小蠢货长本事了? 竟敢不回答她的话? 李秀云下意识扫了一眼周围,眉头紧皱,小蠢货姜映真呢?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姜映真总是见不着人。 李秀云低低骂了一声,及笄还没到,却整天乱跑见不着人,难不成急得去找男人了? 这话极其肮脏下流,姜大听到妻子的咒骂,皱眉轻推了推妇人,眸中警告的意味明显。 姜映真是个清白姑娘,尚未及笄,名节重要,即便是长辈,这种混话也不能乱说。 李秀云见一贯憨厚温良的丈夫生气,胸中怒火尤甚。 若姜大没有病秧子弟弟,又怎么会生出一个病秧子闺女,十五年赖在姜家白吃白喝,打不得骂不得,整日不见踪影。 他们姜家,也是倒霉,供了一个活祖宗。 放眼整个清河村,还有哪户像他们这般憋屈? 农妇面色阴沉,扭曲得几近变形,她暗地咬牙,心中骂得更欢。 呵,小蠢货,竟与她耍心机,无非就是偷懒不想多做活。 她不信,自己还收拾不了一个小 12. 心死(一)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一朝春雨落,十里山花开。虽是山中,但山畔的枯枝和溪流,却比外边最先感知春的气息。 枯树发新芽,溪流绕山行。春日见长,山花依次绽放。 空山新雨,水气空濛,虽是初春,山中仍残留几分冷冽之气。 经过一个漫长的寒冬,沉寂许久的清河村,终于迎来久违的鲜活生机。 天幕湛蓝,暖阳明媚,鸟雀衔泥筑巢。 沈水边的薄冰,已逐渐消融,河边打水的村户,若是无意低头,也能惊奇发现河里的几尾小鱼。 彼时,水波荡漾,如镜般的河面,泛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比起以往,姜映真更期盼今年的春至。 后山荒庙中,还有一位瘸腿的少年。冬日里,白草枯折,深山一片大雪,人迹罕至,药材难寻。 姜映真虽想尽早治好少年的伤势,可她背一竹篓入山,苦废了半天功夫,却却也只能觅得几味药草。 伤势痊愈,对于少年和姜映真来说,依旧是个未知数。 姜映真只能尽自己全力医治。 村中老人曾说,阳春三月,野草如仙丹,历经冰雪而萌发的药草,也并不比所谓的“仙丹”弱几分。 药草的种类逐渐增多,熬煮成汤,融成了黑糊糊的一碗。 少年也越发不能忍受,他捏着鼻子,冷脸让姜映真端着黑糊糊的药滚远点儿。 赵长策面上冷气灼灼,他看向汤药的眼神,如避瘟疫一般。 两人认识将近一个月,姜映真对他,也没有了最初的生疏客气。 “魏诀,我好心给你煎药,你非但不领情,还对我恶言相向?你若是想死在这里,大可以不喝。”姜映真失去了耐心,精致瓷白的小脸上,没有以往温柔的笑意。 面对这么一位挑剔的娇纵少爷,脾气再好的人,也会被他折磨得崩溃。 “太苦了.......”赵长策倚着破败的墙,对汤药避而远之。 他疲累地闭上了双眸,如同历尽磨难的信徒,幽幽地说出心底话。 姜映真匪夷所思,一个大男人,竟然怕苦? “魏诀,我给你的糖呢?”姜映真眨了眨亮晶晶的杏眸。 何圆玉曾经给过她几块糖,姜映真对于甜,并不喜欢也不讨厌。 少年喝药之时,冷白俊颜总是皱作一团,对他来说,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比喝下姜映真熬的药还要困难的了。 于是,姜映真早就将所有的糖,全都给了他。可是,少年喝药还是慢吞吞的,耗尽人全部的耐心。 “没了。”赵长策瘪了瘪嘴,姜映真辛苦攒下的糖,只有七八块。汤药又苦又涩,堪比黄连,她给的糖,怎么能够? “?没了?你全吃完了?”少年轻飘飘的一句话,令姜映真的双眸陡然放大,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俊美少年。 她生在清河村,没见过比姑娘家还要爱吃甜食的男子。 少年,真的很厉害呢。 赵长策白玉的耳廓,飞速爬上一抹薄绯。他端起了汤药,看了一眼又赶快放下,“咳咳......那么惊讶做什么?” “你怎么比圆玉还爱吃甜的?”姜映真捂唇,黑灿灿的眸闪过一丝戏谑。 赵长策虽不知她口中的圆玉是谁,但听名字,一定是位姑娘。 少年被她取笑,霎时面容泛烫,一副胡搅蛮缠的语气,“我......我喜欢,你......难道也要管吗?” 姜映真笑意尤甚,她安慰少年,“没关系,你先撑几日,等我下山了,一定给你买糖。” ? 下山? 顿时,少年顾不上与她置气,他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注视姜映真。“真的?下山吗?什么时候?” 姜映真就知道,魏诀听到“下山”,便什么也不顾了。她收敛笑意,心中酝酿坏心思,准备戏弄魏诀一番。 不料,她一抬眸,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 少女一愣,眼前的少年黑眸深邃,璀璨如辰,似乎,他的眸中藏有一片浩渺的星海。 姜映真与他相处的时间不算短,每日送饭熬药,一直面对魏诀这张昳丽的脸。 自认亲过后,阿婶对姜映真的不满也不再掩饰。上一世,姜映真及笄后,便被接入侯府,她与清河村,从此杳无音讯。 而如今,她拒绝认亲,迎来她的,也是另一种糟糕的局面。 ——姜家对于她,愈加嫌弃。 姜映真十五岁,是姜家年纪最小的孩子,堂兄和堂姐,却仗着年岁长故意欺负她。种种恶意,令姜映真心寒。 姜家七口人,洗衣做饭、采药织布,琐事繁多,有时候,姜映真忙得焦头烂额,并不能及时探望魏诀。姜映真惦念他的安危,而少年饥一顿饱一顿,对于两人来说,都很麻烦。 可是,阿婶将她盯得紧,姜映真绞尽脑汁,也是极难找出片刻闲暇。 有时候,后山庙中的少年,似乎成了一个无形的累赘,令她逐渐力不从心。 姜映真神色犹豫,对于少年,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是自己救的,好事做到底。 姜映真并没有丝毫关于抛弃少年的想法,她还能应付阿婶家一段日子。 只要魏诀能安然无恙地离开清河村。 姜映真柳眉微蹙,魏诀孤身一人,流落清河村一月有余。姜映真几乎每日都会来,却未曾见过什么外人,更不曾听他说过什么。 难道,少年的家人,对他不管不顾了吗? 魏诀见她怔怔地望向自己,少女黛眉好似远山朦胧的轻烟,一双清透的双眸也逐渐失了焦。 他勾了勾唇,凑近了几分,故意道,“姜映真,你方才是不是盯着我发呆了?” 姜映真:...... 赵长策的五官棱角分明,唇色绯然,他半靠墙垣,神色复杂地瞥了姜映真一眼。 少女眸光惊慌,故作平平地转开了视线,却不敢再去直视他。 似是觉得有趣,少年狭眸中染上几许不自知的谑笑。 他在嘲笑,姜映真的走神。 姜映真敛眸,压下颤动异常的心跳,她面上一片极浅的红晕,恢复以往温柔平淡的神色,说道,“魏诀,你额间一片黑气,恐怕,有不祥之兆。” 赵长策:......?不是这么说的吧? “所以,你的伤势没痊愈之前,恐怕不能下山。否则,我也难以救你。”姜映真的睫羽纤细密长,轻轻一颤,好似蝶羽一般,在面额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 她的意思,就是告诫魏诀,下山游玩的念头,想都不要想。 果不其然,姜映真话音刚落,赵长策的脸色沉了几分,他不情愿道,“姜映真,你不想让我跟去,不妨直说,何必如此吓唬人呢?” “魏诀,你知道就好。”姜映真莞尔一笑,对他的识相难得满意。 “......真真,上次的腊祭,我也偷偷去了。”赵长策故意顿了一下,一只眼暗地瞟向了姜映真。“再说,我一个人,万一在路上有了什么好歹......” 胡搅蛮缠。 腊祭那夜,山道崎岖,天色昏暗,少年摔了一路。 人常道,吃一堑长一智。放在眼前的少年身上,似乎不适用。 姜映真没想到,他硬是不长记性,那夜摔得极惨,却还要一同下山。 少年眨了一只眼,敛去眸底的戏谑,语调诚恳而又好奇,“真真,你若下山,巳时走还是午时呢?不妨告诉我具体时辰,待我思量一番,挑选一个适宜的日子,免得被你又捉到了。” 呵,魏诀的小心机倒是挺重。 姜映真咬了咬唇,终究还是退了一步“......好。” “到时候,我和堂兄一起,你悄悄跟在身后就行,不要离得太近,我怕他们会发现。”姜映真又补充了一句,她心思缜密,做事务求细致。 两个堂兄,无论姜树还是姜林,都是个心眼粗的。届时,每走一段路,她便以疲累为由,稍加歇息,待少年跟上便再次赶路。 如此下去,虽是麻烦,却也并不会出现太大的纰漏。 反正,清河村到山下的集市,也有几十里的山路。一旦魏诀受苦,下次也不愿再跟了。 清河村地处深山,远离闹市,衣食住行不能完全自足,若少柴米油盐,增添布帛新衣,还需下山置办。 虽说三人之中,当属何圆玉和姜映真最 13. 心死(二)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清河村的生活,平淡如流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并不会因曾有一位金枝玉叶的千金,山中万物而改变原本的运转规律。 青山下,散有几十户农家,沈水绕村而过。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农户三三两两,带月荷锄归。 一切照旧。 大清早,姜映真从井边提了一桶水,跑到院外篱笆下,为几株向日葵浇水。 今日,天气晴朗,向日葵枝叶葱郁,只待盛夏,绽放金灿灿的花朵,深秋便可收获一捧沉甸甸的喜悦。 姜映真弯下腰,手中的葫芦瓢盛满了清水。 少女黛眉轻凝,似是藏有心事。不知不觉,桶里的水已消了大半。 姜映真默不作声,却暗地打量院内院外,心中却极为忐忑。 那日,她只是出于敷衍,应下了魏诀的要求,却没有仔细考虑后果。 若是被两位堂兄发现他...... 姜映真总担心,半路上会出什么岔错。 只是,姜映真等了半天,却不见两位堂兄的身影。 此时,李秀云从屋里出来,递给她一篓晒干的草药。 妇人嗓门又尖又亮,未见其人,先闻其音。她的呵斥尖锐,极其刺耳,好似耳边围了一群嗡嗡作响的青眼苍蝇。给人感觉极差,只想将它们拍飞。 农妇的回音,响彻整个小院,“真真,你一个人去,到时候机灵一些,争取将草药卖个好价钱。” 近来,姜映真一有空儿,便喜欢吓跑,总是见不到人。 开春,清河村人忙于农活,姜大和两个儿子,在沈水边清洗农具,引水浇田,忙得不可开交。 筐里药草盛得满当当,是冬日里姜映真采的全部草药。 新鲜草药一旦晒干,占不了多少地方。故而,虽是采集了一冬天的药,却也只有眼前一筐。 姜映真皱眉,一只手无措地拈弄裙边的流苏,少女的语气有几分忐忑。“阿婶,只是我一人吗?万一路上遇到了什么......” “你阿伯和堂兄,忙于农事,并不得空。”李秀云拧眉,对于少女的担忧,并不在意。 “那阿婉和阿芳堂姐呢?她们能陪我一起吗?”姜映真抬起脑袋,少女黑润的杏眸中,还残存最后一丝的希望。 姜婉听到她的话,眉目敛了火星,“真真,你什么意思,平日我和阿芳哪里得罪了你?我娘让你去,你却硬要拉一人受罪。山路曲曲绕绕,谁能忍受得了几十里路?反正,我是绝不会去的。” 清河村到集市,没有一天功夫,是决计赶不回来的。 山路九曲十八弯,全靠一双腿。姜婉也曾年幼无知,不顾娘亲的劝阻,跟着父亲和兄长下山,探寻山下的热闹。 结果,她回来又哭又闹,双足如同灌满了铅,泛酸泛胀,直到休养了好几日,才稍缓和几分。 自此之后,无论旁人如何引诱,疯狂夸赞山下有多么好玩,姜婉也不会再重蹈覆辙。 姜婉腹诽,她又不是傻子,为何自讨苦吃? 姜芳也嘟囔道,“就是,只有十几里路,若你不贪玩,很快便赶回了。” 两个堂姐冷漠的拒绝,姜映真敛眸,心中一片苦涩。 “咳......真真,你路上注意点儿就好。”李秀云对于自己的女儿,自是比较疼爱。 “你的两个堂姐,也是及笄的大姑娘,整日抛头露面,若被外人看见,难免不合适。你还小,这种事情不必忌讳。” 所以,在整个姜家人看来,姜映真独自一人下山,并无半分不妥。 姜映真阖了阖眼,拼命抑制心中的酸涩。 少女面色苍白,心中默默道,阿婶,下个月就是我的及笄礼。我也成了大姑娘,堂姐们不想做的事情,为什么不问我的感受,却硬是逼我呢? 对于抛头露面这种事情,姜映真并不忌讳。只是,山路猛兽多,她胆子小,害怕一不留神便丢了性命。 春分,农户忙于农耕,姜家人忙不得空,她也明白阿婶和阿伯的不易。下山之事,她并非存心无理取闹,只是......想要多一个人陪伴。 可是,阿婶一家,何曾关心过她的感受?十四年来,是否考虑过她吃不饱,穿不暖,交到了什么朋友,每日是否过得开心呢? 没有。 一句也没有。 姜映真扯了扯唇角,自知多说无用,她一个人,也可以护自己周全。 一抔真诚,捂不热姜家人的心,换来的却是至亲的冷漠和嫌恶。 不知何时开始,她的失望,也如水滴般一点一点儿地汇聚,慢慢变成了不可挽回的绝望。 姜映真神色木然,竟平淡地接受了这个荒诞的现实。 她找了一个挖药的小柄斧头,将其掩埋于篓中,上面用草药铺平。 若有不测,这柄斧头,还可防身。 当时的镰刀,与那只狼一同葬在深谷。对于它,姜映真私底下心疼了好久。她常入山采药,携镰刀在身,用得习惯。一时半会儿,这柄斧还不顺手。 * 竹篓中的草药,约有十斤重。李秀云虽吝啬刻薄,却也给她准备了干粮和水囊。 姜映真独自一人,走出了清河村。 待拐了几个山脚之时,一处青翠云松下,坐有一位清俊少年。 按照约定,少年早已经在此等她。 姜映真曾说,让他辰时一刻在村外等候即可。然而,赵长策害怕姜映真不带他,天刚蒙亮便从泛霜的稻草中醒来。 远处,山中水雾尚未消散,一位少女,身形窈窕,肩负一篓,向他靠近。 赵长策眼神极好,认出了少女正是与自己约定好的姜映真。 苦等已久。 少年唇边不自觉地噙一抹笑意,他抬手,正准备打招呼。 倏地,赵长策却想到了姜映真的嘱托。 于是,唇边的笑还未来得及绽放,少年垂眸,赶忙装作不认识的模样,转身跑向了远处。 少年一瘸一拐,走得不快,背影却极仓皇,似乎,有几分躲闪的意味。 姜映真莞尔,少女的嗓音温软如蜜,“魏诀,是我,你不必偷偷摸摸。” ? 赵长策眉心一跳,主动忽略她话里的“偷偷摸摸”四个字。 赵长策虽有腿疾,但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追上。何况,姜映真还负有一篓草药。 待少女勉强追上他的时候,已面颊泛绯,气息微喘,“.......魏诀,你没听......听到我说的话吗?跑那么快......做什么?” “你不是说,还有什么堂兄吗?怎么没见到你所说的亲人?我怕他们会看到。”赵长策挠了挠脑袋,除了他和姜映真之外,却再也没见第三个人。 “好了,只有我。”姜映真淡淡地道。 赵长策一愣,可 14. 心死(三)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山下十几里路,弯曲迂回。背竹篓的不是姜映真,她虽疲累乏力,痛的却不过是一双脚。 春分时节,山间小道清幽,绿叶青翠,光影斑驳,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姜映真本想,或许有机会,她和魏诀可以搭上一辆牛车。 少年腿脚不便,若只靠脚走,一定会坏事。可惜,以往的牛夫,此刻正拉着牛在自家田里耕种。 现下,只能强忍不适了。 青山堆叠,隐约可见一两户农家,半空中酒帜翻飞,所去的集市,与两人相距不过两三里。 赵长策抬袖,拭去额前的一层薄汗。他又默不作声地负着药篓,步伐轻捷,比一旁的姜映真还要快上几分。 姜映真只以为他是个骄纵金贵的富家子弟,可自从他夺过竹篓之后,路上却是一声不吭,未曾抱怨叫苦,倒令她刮目相看。 这般好体力,果真是自幼生于猎户之家。 只是,姜映真的目光又一次聚在了少年的腿上,她心中暗道,若能有人治好少年的腿疾便好了...... 姜映真从怀中掏出了一方手帕,手帕洁白,上面的柳叶春草纹,栩栩如生,是她亲手绣上的。 “魏诀,要不......你还是擦一擦汗?”少女声音温柔,犹如山间轻盈的风,拂面而过,柔和得令人心间一颤。 赵长策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枚洁白漂亮的手帕。 少年狭眸深目,眸底冰凉沉郁。 眼前的少女,生得亮灿灿的眼眸,她弯起唇角,笑容极轻极淡,却似乎能照亮某个阴暗的角落。 他沉默了几秒,从少女的一双柔夷中接过了它。 白日里,集市喧嚣。毕竟是山下的集市,与繁华京中自是不能比。 赵长策只是浅浅扫了一眼,便兴致全无。 无聊。 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可在姜映真看来,却是另一种不同。 清河村只有三十户人,而集市却是人来人往,比清河村人多出十几倍。 沿街小贩络绎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 两边摊贩拥挤,中间空了一条道供行人游走。摊位上,物件琳琅满目,各式各样,各形各色。 很热闹。 姜映真看得呆了,几乎快要移不开眼睛。 以往,姜映真跟着阿伯和堂兄,外出买菜买肉,置办杂货,总有一番忙活。 她年纪小,害怕迷路,不敢愣神,只是一直紧跟阿伯和堂兄。因此,她没有好好地逛一逛集市。 现下,无人催促,她想待多久便待多久。 只要能赶在天黑之前回家便好。 姜映真嘴角多了一抹笑,她想,独自一人下山,也是有几分好处的。 “姜映真,”此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从背后拽住了她。 少年声音清冷,夹了几分讥讽,打破了她的旖旎遐想,“很好看吗?你怎么比我还贪玩?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赵长策的话,宛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姜映真的幼稚幻想,顷刻间消失一空。 当务之急,是先将一篓药草卖掉。 赵长策眼中,集市简陋粗糙,可麻雀虽小,却也一应俱全。 较好的摊位,已被人挤占。两人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可等了一个时辰,来往的人稀散,哪有什么生意? 姜映真犹豫,若是一直苦等,只怕三天三夜,也无法将草药卖完。 不多时,姜映真和他,驻足在了一家医馆前。 姜映真抬起脑袋,仰视面前的匾额——“妙手医馆”。 以往下山仅三五次,买布打醋,油茶米面,全凭堂兄和阿伯作主,没有她插话的份。 话说,她还没有专门来药铺呢。 既是医官,说不定可以典卖药草。 姜映真抱一丝微妙希望,与赵长策进入了药铺。 药铺中央放了两架药柜,每个狭小的笼屉上,都标有名字。 小倌见两名少男少女进来,心中暗自打量,两人相貌脱俗,虽穿着贫酸,神韵却清贵,绝非该隐匿山村的俗物。 他顿时打起了精神,问向姜映真,“姑娘,你是来抓药的吗?” 赵长策默然,将竹篓放在了木台,“你这里,收草药吗?” 小倌一愣,拿起几枚草药,端详了一番。 他回答道,“成色不错。” 姜映真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指节蜷缩,“那.....价格呢?” 阿婶说了,务必要得一个高价。 小倌也很爽快,给了两人一个比较客观的数字。 姜映真眉目舒朗,双眸弯似月牙,少女浅浅的笑,如清晨花瓣上轻颤的露珠,晶莹剔透,天真无邪,却又多了几分娇憨。 她将换得的文钱,装入了白色布袋中,随即放入怀中,裹得严严实实,似是生怕弄丢了一般。 赵长策在一旁等候,见少女欢喜却又谨慎的模样,抱臂走到了她面前,悠悠道,“真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小财迷呢。” 姜映真被他取笑,瓷白面颊上飞了一团桃花色的红晕,振振有词,“钱财虽是身外之物,但是,有总比没有好。”不过,也多亏了他,不然,卖药绝不会如此顺利。 听到这话,赵长策抿了抿唇角,无法忍耐的笑,还是从喉间轻溢了出来。 姜映真面色羞恼,赵长策敛了神色,赶紧补充道,“咳咳......似乎,很有道理。” 少女却没有再理会他。 姜映真独自一人,走在了前面,赵长策一边叹息,一边背上竹篓追随她。 他暗自腹诽,姜映真这人,一贯温柔,如今怎么还有小脾气了呢? 赵长策以为,女子爱美是天性,豆蔻年华的少女,也不会例外。 姜映真得了钱,如此急匆匆,定然会跑去买胭脂。 谁知,情况远出乎他的预料。 姜映真,竟直奔了一家糖铺。 赵长策慢悠悠地跟在身后。 他才抬起一脚迈进门,娇俏少女却忽地转身,拽着他的衣袖,对他道,“你自己想要什么便挑。” ? 赵长策微微一怔,愣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却又不确定地指着自己,“我吗?” “当然。”姜映真点了点头,“不过,魏诀,话说清楚,买了糖,你可不能再找别的借口了。” 原来是这样。 赵长策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模糊得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 他挺直了脊背,将竹篓递给了姜映真。“拿着。” 姜映真一脸茫然,手中被塞了一个竹篓。 赵长策唇角弯了弯,本是俊美的少年,笑容却多了几分痞气,“你既然发话了,那么,我可要好好挑一挑。” 少年敛了神色,审视店内各式的糖果。他也不说话,只是从一边走向了另一边。 挑选糖食,倒被他搞得好似挑选珍宝一般。 山下开了一间糖铺,本就罕见,自是满足不了他。 赵长策目无波澜,一眼扫过店内的糖果。 他都没什么兴趣。 猛地来了这么一位怪角,还一直沉着脸不说话。 15. 恶犬(一)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田好蝶在四安镇生活了十余年,却从未见过像少年这般俊美无俦的男子。 四安镇,坐落于山脚,消息闭塞,人丁稀少。原本,田好蝶过了及笄,也要张罗自己的亲事。 无奈,她是家中独女,又被父亲宠坏,脾气彪悍,四安镇人尽皆知。 田父也舍不得女儿远嫁,思量再三,决定寻一位上门女婿。 原本,田好蝶整日在外抛头露面,已是不妥,四安镇的人,对其颇有微词。 田好蝶父女等人倒想得美,要求过分。非但不是娶她回家,而是入赘田家,当上门女婿。 田家的上门女婿么...... 呵呵,这样一闹,镇上的人对田家避而远之,生怕自家儿郎走了霉运,被田家看上。 村镇民风拘谨,过于保守,无法接受做上门赘婿。 试想,一顶花轿,将男郎迎回田家,不但男郎本人羞愧,就连其家人,也面上无光。 背地里,这家定会被人指着脊梁骨嘲笑窝囊。 田好蝶及笄,已一年有余,田家挑挑拣拣,仍没合适人选。 闭塞的村镇,男子多是歪瓜裂枣,能有几个顺眼的人? 田好蝶见少年的第一眼,便是眼前一亮。 她明白,自己的亲事,有了着落。 赵长策不知她心中所想,也懒得与她理会。 少年淡淡瞥了她一眼,唇边翘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你问得那么多做什么?我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有几口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难道都要告诉你吗?你可真是案板顶门,多管闲事。” 外表冷漠俊美的少年,与人争辩起来,却是毫不留情。 花衣少女仗着有钱,举止未免无礼鲁莽。大庭广众之下,她喊住一名陌生外男,与其当街争辩。 无一分女儿家的羞矜。 一旁早已聚满了看热闹的人,将狭促的糖铺围得水泄不通。 店内光线昏晦,外界难以透入一丝光亮。人们听到少年嘲讽的话,无不轻笑出声。 周围的看客,嬉笑阵阵,化作一柄柄细刀,令花衣少女无地自容。 “你!给我站住!”花衣少女被他气得一愣,圆润的脸浮上了几分羞恼。 少年背着竹篓,脚步一深一浅,一行人默默给少年让了道,姜映真也忙跟上了他。 天色不早,姜映真不敢耽误,她希望能和魏诀尽快回到清河村。 “小瘸子,不知好歹,竟敢这样与我说话?你知道我爹是谁吗?”花衣少女见自己沦落成了笑料,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不精彩。 原本不丑的面容,因为盈满了怒气,此刻却扭曲得有几分可怖。 一旁的小侍女,也觉自家小姐行为略失偏颇,几次想要阻止,但见小姐恼怒神色,却犹豫不敢上前。 田好蝶脾气暴躁,此刻已在气头上,小侍女不想自讨没趣。 花衣少女的声音尖刻,当众恶意嘲讽少年的缺陷。 少年面色如常,俊颜如冷玉,黑眸似星辰,他神情淡漠,并没有被人揭穿伤疤的恼怒和仓惶。 姜映真却是眸底一冷,她不忍看少年现在是何种表情,袖中的手轻轻地颤了颤。 两个人发生不快,人们首先攻击的,便是对方一直耿耿于怀的、无法消除的外在缺陷。 这个时候,可不管什么礼义廉耻,只求让对方难堪,若对方痛哭流涕,便更好了。 他们不惜用天底下最刻薄恶毒的言语,释放毫不掩饰的恶意,不肯放过对方的任何一丝崩溃和狼狈。 虽对被害一方造成了致命伤害,却让施害一方得到极深的快意。 人与人的恶意,就是这么容易产生。 即便两个人并不认识,也并无什么过节。 “你是谁,你爹是谁,与我何干。”赵长策声音冷如寒冰。“我见你是一个女儿家,不想与你计较生事。你若识相,那便快些让开!” 田好蝶从小便被捧在了手心,在四安镇,还从未有人敢这样不怕死地同她讲话。 “你——”田好蝶咬牙,圆润的脸扭曲得变了形,眼睛瞪得如铜铃,似乎随时都能喷出火来。 “这位姑娘,我们偶然路过此处,家中还有人在等。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姜映真语气温和。 眼前这位姑娘,肤若白雪,朱唇皓齿,一双眼睛水灵灵,只是衣着清寒。 田好蝶一愣,她生平最讨厌的素净衣服,穿在少女的身上,却极为漂亮。 “你们既不是四安镇人,”田好蝶的怒气稍微平复了几分。“那么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们到底是谁?” “嗯......他......他是我兄长。”姜映真眨了眨眼,嗓音如轻飘飘的羽毛,清和温柔,令人没有再继续吵下去的想法,“我们家是一个偏僻的山沟,如若不能及时回家,父母会责骂的。” 趁着说话的功夫,田好蝶又忍不住仔细端详她。 小姑娘唇红齿白,而身畔的少年清俊冷漠,田好蝶有几分好奇,不知是怎样的父母,竟能生出一双如此标致的儿女。 不过,这些与接下来的事情相比,并不重要。 田好蝶目光直勾勾的,自从相见,她的视线就没离开过赵长策。 花衣少女神色得意,颐指气使道,“正好,你的兄长也算命好,被我田家瞧上了。你们二人虽然是穷乡僻壤的村户,好在我家并不趋炎附势,不过,好事耽误不得,你们还是快些搬入田家。” 姜映真不明所以,“姑娘,此话何意?”好端端的,她和魏诀为何要搬入田家呢? 周围人却是神色鄙夷。 田好蝶这般焦急催促男子入府,无非就是欺生,仗着两个外地人不懂实情,一番坑蒙拐骗罢了。 试问,以她这般不知羞的性子,四安镇方圆十里,哪家儿郎敢与她扯上关系? 姜映真微蹙柳眉,见身边人注视她和魏诀,皆是一副同情又怜悯的神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愣在了原地,瓷白的小脸上一派茫然无措。 “姑娘,你们两人是外地人,可能不大懂。她是田秀才的女儿,颇受宠爱,你的兄长,被田小姐选中,要当做田家赘婿。你们惹不起的。”一位提着菜篮的好心阿婆劝道。在她看来,即便两人不情愿,也没有办法。 整个田家,在四安镇,没人惹得起。 更别提这对标致俊俏的兄妹。 可惜了,兄长命苦,走了霉运被田好蝶看上。 田好蝶的父亲,曾是一名书生,无奈不是读书的料子,赶考二十次,次次落了榜,一把年纪了,却连秀才也不是。 田父心灰意冷,收拾行囊回了四安镇,从此经营生意,反倒颇见成效,成了四安镇的有钱人。田父虽不是秀才,但若称呼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为“童生”,既不好听,也难免有羞辱人之意。 于是,四安镇的人,都称其为“田秀才”。 赘婿? 这词甚是荒谬,她甚至有一点儿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错。 她偷偷地瞥了少年一眼,魏诀要去做.....赘婿? 少年双唇紧抿,下颌绷得很直,周身萦绕一股冷戾之气。 霎时间,姜映真的脑中一片混沌,似有烟花噼里啪啦炸响。 赵长策眸色深沉近墨,他静静地望着对面口出狂言的花衣少女,硬生生挤出了一抹冷笑,“你说什么?要我做你家的赘婿?” 少年眉似远山,芙蓉玉面,只是一笑,令她心中怦怦直跳。 “不.....不错。”田好蝶面上一烫,两眼看得直了。 只是,少年俊俏不假,可他一笑,为何冥冥之中,田好蝶却觉周身充斥一股危险的冷意。 “做梦!”赵长策眸若寒冰,冷冷道。 “小瘸子,你果真不识相,能被我看上,难道不是祖坟冒青烟了吗?”少年毫不犹豫的拒绝,令一贯高傲的田好蝶很是难堪。 这个不知死活的小瘸子,不过是生得俊俏了些,竟敢忤逆她? “你们兄妹二人,今日别想离开四安镇。田平,田风,你们两个,还不快将他给我捉回家?”只见田好蝶单手叉腰,眸中怒火燃烧。 花衣少女背后,猛地出现了两个魁梧大汉。 “姑爷,还请你老实一点儿,跟我们回去。”田平和田风两名家仆,面生横肉为凶相。 他们轻蔑地扬起眉毛,被他家小姐盯上的,是一位清瘦的美少年,而与他相伴的则是一位孱弱的漂亮少女 16. 恶犬(二)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老槐树才发新芽,一旁的胡同,灰砖黛瓦,住有几户人家。 暖日暄晴,春云浮荡,一枝早春杏花伸出墙外,空气中弥漫一股浅淡的杏花香。 如此惬意的田园景色,却与少年少女仓皇逃命的氛围极为相悖。 是个死胡同。 胡同内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姜映真探出了脑袋,整个身子贴在灰墙边,暗戳戳地打探周围动静。 她才迈出了几步,便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胡同偏离闹市,原本人迹罕至,能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慌乱之中,姜映真无意瞥见胡同的拐角处有一面水井,上面堆积了附近住户的沙袋和水桶。 若不仔细看,并不能发现这面水井。 生于清河村,沈水绵延,姜映真也识得水性。 上一世,她在侯府,被嫡姐和几位小姐戏弄,坠入河中,也并没有如她们所料丢了性命。 不过,姜映真天生是个病秧子,落水难免会感染了风寒。幸好,郦姨娘找了大夫,开了半月汤药,才治好了她。 姜映真没有犹豫,当即跳入了这面井中,并用稻草掩盖。 幸好,井水不深,井底只有浅浅一层水,但井泥极滑,她的鞋底也慢慢被水晕湿。 几尺之上,恶仆的声音嗡嗡如乱蝇,井底一滴滴的水坠落。 “小瘸子......小姐铁了心要捉到......怎么办?”姜映真竖起了耳朵,却只听得只言片语。 这可为难了井底的姜映真。 “可恶,那个小兔崽子,究竟溜到哪里去了?”两名壮汉追了一路,却不见赵长策的身影。 他们骂骂咧咧,抓不到那名小瘸子,要他们如何与田好蝶交代? 井底的姜映真,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 她总是下意识地盯着井口,上面虽然已经盖满了稻草,还堆有杂物,但她害怕自己会被田家人捉到。 魏诀叮嘱过她,一定要藏好,不能被发现。 枯井阴潮,井外的人叫骂声不断,井底的姜映真却是度日如年。 田家恶仆的声音逐渐消弭,小胡同里又恢复了原本的清幽,只剩水珠落在青石上的嘀嗒声。 她等了一会儿,耐心消耗殆尽,终于忍不住从井底钻了出来。 胡同里,只有姜映真一个人。许是在井底待得太久,她的裙角也染上了井泥。 姜映真皱眉,拧干了裙角的水渍。 她轻轻地将沙袋放回原位,一边回忆方才的惊险情景。田家恶仆气急败坏,将镇上的小角落搜了个遍,想必没有捉到魏诀。 但以田家人咄咄逼人的做派,即便魏诀再聪明,也不好脱身。 姜映真垂下眼睑,清透的杏眸中一派灰败之气。 她担心魏诀的腿疾。 山下的集市,小贩们做生意,一般喜用干枯泛青的荷叶做包裹。 姜映真的手里,还拎着冬瓜糖和杨梅蜜饯,是她给魏诀买的糖食。 她疲于逃命,从井底上来的时候,糖食外面的荷叶已有些破损。 只有她一个人了。 姜映真清浅的瞳眸逐渐失了焦,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韧丝缠住。少女神色茫然,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直到,一颗暗红色的杨梅蜜饯滚落了出来。 姜映真半垂眼眸,魏诀,你到底跑到哪里了呢。 魏诀说过,让她找一个地方藏好。田家的人凶恶,疯了一般搜寻,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再遇上。 姜映真不得不谨小慎微,现在能做的,只是先走出这条死胡同,然后再慢慢找他。 * 少年身形矫捷,饶是一行浩浩荡荡的田家帮凶围追堵截,他也成功脱离。 四周僻静,只有几间荒凉的柴屋。 摆脱田家人不难,但令赵长策头疼的是,还有一个柔弱的姜映真。 即便四安镇满是搜捕的人,他一个人,想要逃出镇外也并非难事,可是,若要带一位柔弱的小姑娘逃走呢? 又该怎么办? 赵长策无奈地挠了挠脑袋,当时走得匆忙,不知道姜映真此刻还在不在原处。 赵长策正兀自思忖,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猛地在他身后乍响。 ——“小瘸子,妈.的,老子可算找到你了!” 赵长策闻声,面无表情地转了身。一座残破的茅屋后面,走出了两名恶狠狠的家仆。 田风和田平堵在了少年面前,他们眼眸淬了毒,犹如阴森的毒蛇,恨不得当场撕了这位麻烦的少年。 “不识好歹的下贱东西,能入赘田家,是你百年修得的福分。你可倒好,一双残腿,跑得比兔子还快。” 在两人看来,少年既已被田好蝶瞧上,入赘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却倒好,害得两人跑了大半个四安镇。 一个小瘸子,竟为他们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赵长策勾了勾唇,面容如冰,他早就想收拾这群恶仆,无奈碍于姜映真在场。 可现在,只有他一人,以及两名欺善怕恶的贱奴才。 “我就是一个瘸子,那么,你们好好瞧一瞧,自己看不起的瘸子,是怎么收拾你们的。” 赵长策黑眸灿灿,眉眼微微弯了弯,似乎是在笑,可那张白玉芙蓉面上,却无丝毫的温度。 少年风姿特秀,姣若好女。 他只是在笑,什么也不做,田风和田平却觉得,这位俊美少年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为索他们的性命而来。 他们竟会对一个小瘸子,生出一股莫名的惧怕。 * 姜映真沿着四安镇的集市,找了好几条小巷,也没有见到魏诀的身影。不但是魏诀,就连那两名恶仆,也没有碰上。 整个四安镇,平静得可怕,仿佛方才捉人的闹剧,压根没有出现过。 怎么回事? 接连好几条巷子,都没有人员活动的痕迹。姜映真虽觉怪异,却一路走得顺利。 她逐渐放松了警惕。 此时,一道凄厉的女声,打破了四安镇难得的安宁。 姜映真停住了脚步,她顺着那道凄惨尖利的声音,轻快跑到了隔壁的第三条小巷。 看到眼前的景象,姜映真的瞳孔骤得一缩,一双杏眸又圆又大,充满了惊愕和惧怕。 这条巷子里,有一名花衣少女,以及一条一条细长的恶狗。 田好蝶眸光惊恐,眸中闪烁明晃晃的恐惧,面前这只突然出现的猛犬,冲她亮出了尖利的獠牙。 姜映真心中一惊,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汗。 田好蝶步步后退,直到她的背,触碰到了一面冰冷粗粝的墙壁。 退无可退。 花衣少女浑身战栗,她的眸中满是绝望,嘴里不断呢喃,“别.....别过来,我爹可是四安镇的秀才,你别过来,我的肉不好吃,我回去让下人给你煮骨头.....哦不,煮肉吃。” 恶犬终难通人性,它瘦骨嶙峋,终日填不饱肚子。 “啊——”只听一声凄厉的哀嚎,恶犬尖利的牙齿,嵌入了少女的腿。 下一瞬,她的小腿汩汩往外渗血,田好蝶捂着小腿痛哭嘶吼,地面也晕出了一大滩殷红醒目的血迹。 少女哭花了妆,圆润的脸脏兮兮的。 手无缚鸡之力的娇蛮少女,没有什么可以防备的东西。 她下意识用手去挡,却被恶犬又咬出了一道伤口。 “啊————救命——谁能来救救我!这里怎么会有狗呢?啊!!!”整条巷子里,回荡的都是田好蝶惨烈尖利的哭吼。 姜映真不敢再束手旁观。 她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强作镇定拿起了旁边的一柄长棍,一步步逼近,准备趁恶犬不备,给它一记闷击。 可是,这时候,又出现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 魏诀。 这个巷子比较特殊,前方正好有一个十字路口,而她一直牵挂的少年,好端端的从左侧巷口走了出来。 他手中握着一把匕首,银闪闪的刀尖,挂有一滴殷红的血珠。 姜映真捂住了嘴巴,匕首上怎么会有血? 少年面色阴冷,对于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田好蝶被恶犬欺凌,咬得血肉模糊,惨叫连连,哪怕如此,他的眼皮都不眨一下。 赵长策抬袖,似是嫌恶一般,拭去了刀刃上的血渍,才将匕首收入刀鞘。 那柄银鞘匕首,某次送饭之余,姜映真曾经见过。刀鞘嵌一枚绿松石,精美小巧,却又杀气凛凛,是把利刃。 他是一个猎户,随身携带刀剑不奇怪。 这是他的私人物品,姜映真未曾过问,也并未多想。 下一刻,少年弯腰,捡起了地上一片锋利的瓦砾。他勾了勾唇角,瞄准了那只猛犬,眉眼清隽如初,却染了几分冰冷的笑意。 姜映真察觉了他的意图。 魏诀并不是想要救人,反倒是想挑衅恶犬。而恶犬一旦被激怒,遭殃的只有一个人。 ——田好蝶! 霎时间,姜映真的面色惨白,如一捧即将融化的冰雪。 虽然不愿相信,但眼前一切,无不告诉她,罪魁祸首是一直被她好生照顾的腿疾少年。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17. 恶犬(三)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花裤少女鬼哭狼嚎,鲜血浸湿了细绢长裤。好在仆从及时赶来,暂且保住了一条性命。 见到自家小姐此番惨状,小侍女脸皮无一丝血色。“小姐,你......怎么了?” 田好蝶捉人心切,小侍女被她甩在了后面。哪知,再次相见之时,小姐一身血迹,哭得凄惨。 田好蝶身上的伤太多,田风和田平两人细微之至,生怕稍有不慎弄疼了她。 见小侍女珊珊而来,田风和田平两人,上来便是劈头盖脸一番责骂,“雪环,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 小侍女身体抖如筛糠,“奴婢不.....不知道。” “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此时争执又有何用?还不快扶我去找大夫?”田好蝶面色阴沉似墨,半边脸肿得老高,白嫩的手掌也布满了血痕。 田好蝶主仆四人,终于走出了小巷。 少年一脸幸灾乐祸,转身道,“真真,我们终于摆脱她了。” 姜映真定定地注视他,不发一语,少女面容难掩苍白,清纯的瞳眸氤氲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或许,一开始,她把少年想象得太过柔弱。 少年行事狠辣,报复心极强,力求做事斩草除根,怎么可能是任人宰割的寻常之辈? “真真,你为什么这样看我?”姜映真的目光平淡,倒令赵长策收敛了笑。 “魏诀,她只是一个无礼的小姑娘,你却这般戏弄,会不会有一点儿过分?”姜映真温柔的眉眼染上了一层极浅的冷意。 少年的狠辣行为,在她看来,极其难以接受。 “恶犬还需恶犬治!”赵长策不以为然,他的双眸宛如黑曜石,语调冰冷得不近人情。 “可她并无害人之心,你若气不过,教训一番便可,怎么能害得她这样惨?”姜映真抬起脑袋,迎上少年冷漠的神色。 “真真,你说得倒好听。可她纠缠的是我,像她这般泼辣的人,若不给点儿颜色看看,软柿子是一直会被捏的。” “可是,无缘无故的,你这样做,难免严重了一些。”姜映真皱了皱眉,方才,花衣少女惨烈的哭吼,在她耳畔久久挥之不去。 “无缘无故?”赵长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低低地笑出了声,目光锐利,冷脸质问她,“她嘲笑我是个瘸子,你不心疼,反倒指责我?” “我......”姜映真一时语塞。 魏诀说的没错,确实是田好蝶不对在先,恶语伤人,即便她不是赵长策,也有几分真切的生气。 少年用行动,狠狠报复了嘲笑他的人。 “姜映真,难道别人欺负你,你只会一味承受,从不还手吗?”赵长策眯了眯眼,目光停留在了少女的身上,狭眸尽是咄咄逼人的审视。 “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姜映真摇了摇头。 田好蝶等人仗势欺人,自是得给点儿教训。 只是,魏诀做得未免有些太过狠辣了。 恶狗凶残,不通人性,若不是仆从及时赶到,只怕田好蝶今日会命丧于此。 得到了少女肯定的答复,赵长策耸了耸肩,笑容极浅,神色居高临下。 “那不就得了?我不过是将他人施加于我的,一并还回去,这有哪里不对吗?” 姜映真抿了抿唇瓣,陷入了沉默。 正在赵长策以为此事已过,两人可以返回清河村的时候,沉默的少女却开了口。 本是清软柔弱的嗓音,话中却带有不容置喙的肯定。 “那条恶犬,是不是也是你引来的?还有你的匕首,怎么会有血?都是你做的吗?” 方才,两名恶仆淌血而来,田好蝶一提到魏诀,两人皆是面色青白,如同青天白日见了厉鬼,对他避之不及。 赵长策的眸眼,比方才幽暗了几分。他做的事情,竟已全被少女知晓。 “少来教训我!”少年彻底沉下了脸,唇线也抿得很直。 “既是报复,三分与七分又有何不同?” 姜映真一愣,少年眼眸漆黑纯粹,眸底酝酿一股极浓的戾气。 是一种完全陌生的神情。 自从她和魏诀相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用这种冰冷危险的神情看她。 姜映真的指尖泛凉,对于这个朝夕相处的少年,她忽然生出了一丝惧意。 “姜映真,若不是我,你早就被那群人抓走了。你非但不感激我帮你脱险,反倒怨我狠辣。”赵长策眼神灼热,直勾勾地盯着她。 少年抿唇,语气无甚波澜,却他周身,萦绕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令姜映真极不自在。 她默默地撇开了脑袋。 面前的少年嘴角轻扯了一下,忽地哂笑出声,“你所谓的善心,只是送死而已。” 姜映真愣了一下,呆呆地停在原地,她的脑中,一直回荡少年方才的话。 所谓的善心,只是......平白无故送死吗? * 李秀云才将晚饭端上餐桌,便见姜映真一个人回来了。 少女的裙角沾染了泥污,盛药的竹筐也不见了踪影。 令李秀云意外的是,一筐草药,能换回一袋沉甸甸的文钱。 “真真,我就说嘛,能有什么事情?你一个,不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吗?”堂姐姜婉噘了噘嘴,看到母亲手中的一袋文钱,她夹了一根青笋放入碗中。 姜映真抿唇,山下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也并无什么用。 好在,她终于平安归来。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在整个姜家,姜映真始终是那个不受宠爱的孩子。 腊祭之后,姜映真有一种清晰的直觉,李秀云对她盯得很紧。 对于自己还留在清河村,姜映真已经满足。 李秀云嫌弃自己,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姜映真早已习惯,她想,只要自己勤劳不犯错,只要李秀云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她就还能待在姜家。 又是一日午后,姜映真忙完了家务。她暗暗地窥了其余人一眼。 阿伯和两位堂兄,早已去了山中砍柴。 姜家的小院,只剩下了姜映真,以及李秀云母女三人。 “阿婶,我想去找圆玉,她和我约定好要去看花。”姜映真鼓起了勇气。 “去去去,永远别回来了才好,以后你直接改姓何算了。”李秀云正在织布,闻言,她将梭子摔在地上,低低地骂了一声。 上午的时候,何圆玉才来找了她,现在又要去何家。 农忙时节,姜映真不懂得为家中分忧,反而整日作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姜家供了一个小祖宗。 姜映真咬了咬唇,阿婶脾气虽暴躁,但她这么回复,也是准允的意思。 “谢谢阿婶。” 下一刻,少女脚步轻轻,一抹孱弱倩影消失在了院内。 李秀云暗地使了一个眼神。 一旁的姜婉和姜婉心领神会 18. 恨意(一)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紧闭的旧门,又一次“吱呀”作响。 赵长策侧倚墙边,案上那盏油灯,灯芯已快枯萎到了尽头。 听到细微的声音,赵长策头也不抬,继续自顾自地拆除手臂上的绷带。 在清河村,看望的人,除了姜映真,还能有谁? 手臂的伤是新伤。 几日前,在四安镇,他一人势单力薄,被田家两名恶仆砸到了手。 至于旧伤,一月有余,他已经好得差不多。 姜映真一进门,便见到了衣衫半敞的少年。 四目相对,两人面面相觑。 “啊——”少女惊慌失措,如同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急忙捂住了眼睛,背过了身。“魏诀,你快穿好衣服!” 案台的少年却是面无表情。 “只是露个胳膊,也要遮挡吗?我的手,有这么见不得人?”赵长策轻扯了唇角,慢悠悠地拆着绷带,话中却是觉得少女大惊小怪。 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方才的情景,少年露出了一只精壮的胳膊...... 姜映真白嫩的脸颊,蓦地又烫了几分。 少女声音软糯清甜,嗔怪之中多了几分羞赧。“魏诀,你怎么这么不害臊?连衣服也不穿吗?” 赵长策:......他有那么不堪吗? 赵长策被她的话气得笑出了声,他扯了自己的衣裳以示清白。 不料,衣衫却被他敞得更开,“姜映真,你说话惯会颠倒黑白吗?什么叫‘不穿衣服’?那我身上穿的是什么?” 姜映真以为他要脱衣服,又气又羞,跺了跺脚,“我是绝不会看的,你可千万别脱衣服。” 赵长策唇角一勾,黑润润的眼眸映出了羞恼的少女,戏谑道,“......放心,即便你想看,我也不会脱的。” 姜映真咬牙。 好自恋哦。 姜婉和姜芳,一路匆匆。 春日空山,所及之处,除了望不尽的青绿外,剩下的,只有一座庙。 姜芳暗自嘀咕,姜映真呢?怎么一会儿功夫,便不见人影了? “姐姐,要不我们回去......这座庙的年岁,比守贤阿翁的年纪还要大,再说了,荒庙容易闹鬼......”姜芳轻轻地捏了捏姜婉的衣角。 守贤阿翁,是清河村最年长最长寿的老人,他已经九十多岁了。而这座荒庙,可能已过百年。 青天白日,这座百年荒庙,莫名令人瘆得慌。 这一次,姜婉没有再一意孤行。毕竟是十五六岁的姑娘,对于未知事物,总容易想到坏的一面。 她咬唇,点了点头,“好。” 姜映真胆小怯懦,绝不会独自一人跑到了这里。 姜婉敛眸,当下,她们需原路返回。 只是该怎么向母亲交代,她和姜芳跟丢了堂妹? “啊——”此时,庙内传出了一道惊恐的女音。 姜芳脚一滑,直接跌坐在地。 什么动静? 不对。 这座荒庙,年久失修,早已被清河村人遗弃,里面怎么会有说话声? “姐姐,我就说庙里闹鬼!这下,你总相信了?”姜芳捂着心口,额间沁出了虚汗,她的两腿泛软,心中怦怦直跳。 庙门紧闭,看不到里面是人是鬼。 “哪里见不得人?”消除两人猜忌的,是一道气恼而无奈的男音。 庙内还有一个人? 不是鬼? 姐妹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按捺心中的狐疑,然后放轻了脚步,趴在庙前的破墙边静静地听。 庙内,一阵断断续续的男女交谈之声。 “你快穿上衣服。”姐妹两人不难识出,说话的那人,正是她们好堂妹姜映真的声音。 “真真,这有什么需要遮挡的?”男音的声质清冽,听起来是个少年。他的尾调夹了一丝不满,像是冰凉的玉石相击,极为好听。 真真,称呼如此亲昵? 姜芳眉心紧缩,她沉下了脸,眼中闪着怒火。她们的堂妹姜映真,竟跑到了一个荒庙,与一个野男人说笑作乐? 遮挡什么? 难道,两人脱了衣服吗? 不要脸! 下一瞬,姜芳面色涨红,“噌”地一下从旁边的草丛站了起来。 她想要推开庙门,当场捉住姜映真和那个奸夫。 姜婉也想到了这一处,羞意红透了耳根,即便如此,她还残留几分理智。 姜婉拉住了姜芳,对妹妹的莽撞行为不甚满意。 她瞟了那扇紧闭的木门,害怕惊扰到庙内的两人,强行压低了声音,“阿芳,别冲动。我们两个弱女子,根本就不是对手,若是逼急了,那个男人冲出来,杀人灭口怎么办?” “那个奸夫......唔......姐姐.....”姜芳一听,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下意识便要骂出声。 姜婉皱眉,直接捂住了妹妹的嘴巴。 她的妹妹姜芳,怎么如此鲁莽? 这么大动静,以为庙内的姜映真和奸夫听不到吗? “咳,真真,以后你不用来了。”少年声线低沉,宛如玉石相击。 姜映真一愣,心中的疑惑直接脱口而出,“为什么?” “过几日,我便要离开清河村。”赵长策浅茶色的瞳眸闪了一下,说道,“这段日子,多谢你的帮助。” “你的家人,来接你了?”姜映真问道。 “这是我的私事,你不必费心。”赵长策不想过多谈及此事,少年双目灼灼,“你若想要金银财宝,我会给你的,但是,不能太贪心。” 少年眼眸锐利,面容冷漠,俨然是将她当做了贪得无厌之人。 姜映真不免觉得好笑,救助魏诀,本属意外。 她巴不得他快一点儿离开呢。 魏诀还以为,她会是索要数不尽金银珠宝的贪心之人吗? 姜映真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我不要金银珠宝。”山村之中,空有金银珠宝,却无挥霍之处,于她而言,反倒是累赘。 “那你要什么?”赵长策皱眉,天底下,有什么比金银珠宝还要值钱的东西吗? “你若早些离开,我求之不得呢。”姜映真的眉眼弯弯,睫羽轻颤,杏眸清澈,仿佛盛满了泉水。 少女墨发间的一抹白色束带,洁白轻盈好似蝴蝶。 赵长策:...... 庙内一阵沉默,姐妹两人疑惑更甚。 “怎么没动静了?”姜芳用只有姐妹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问了一声。 “阿芳,我们快些走,你难道想要留下来听吗?”姜婉不由分说,拉起了妹妹的手。 姜芳面色羞红,她还没出嫁,才不要听。 待走至五六米,身后的门却“吱吱”地从内推开。 姜婉和姜芳一惊 19. 恨意(二)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山村,雨后,青笋正当时节。 百里青山,雨水丰沃,每逢春季,青笋破土而出。 春雷响,万物生。 一场绵绵细雨后,山中之人,总会背一筐笋归来。 每年,立春后一个月,清河村人的餐桌上,顿顿少不了笋。 不知为何,李秀云的心情却出奇地好,喜悦甚至洋溢在了她的脸上。 “阿婉阿芳,快替娘去偏院抱一捆柴。”李秀云见两个女儿回来,自顾自地往锅中添水。 厨房里一阵鲜香浓郁的味道,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娘亲,发生了什么喜事?”姜婉抱了一捆柴,面上却是心不在焉。 今日,她和妹妹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若是直说,则从今日起,姜家会不太平。 好歹,姜映真也是她们的堂妹,自幼一起长大,总归有几丝情分。 若是泄露了丑事,母亲一定不会轻饶。 两人压根高兴不起来。 狭小的厨房内,李秀云拿着一柄勺子,眉梢尽是一股遮掩不住的笑。 “今天,娘给你们做青笋猪肉汤。”白雾缭绕,清香扑鼻,的确是肉汤的气味。 案板上,竹笋已被清洗干净,只是它们还没有来得及切块。 李秀云的嘴角又忍不住咧了几分。 姜婉和姜芳一愣,不明白今日是什么好日子,母亲竟如此颇费? “娘亲,我们家没有一个人生在春天,您这是......”做什么呢? 姜婉和姜芳仍是一头雾水。 对于清河村人来说,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吃肉。平常时候,除了生辰或是喜事,否则,一般情况下不会买肉。 农耕时节,姜家男丁多是待在农田,何况,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喜事。 一顿竹笋炖肉,未免太过奢侈。 “阿婉阿芳,这是旁人送给咱家的肉。”李秀云往灶中添了一把干柴,霎时间,锅中肉汤咕咕作响。 旁人送的? “娘亲,谁会如此好心呢?”姜婉咬了咬腮帮子,脸色有些迷茫。 “罗屠户,他是来定亲的。”好事将近,李秀云不打算隐瞒。 姜婉和姜芳大吃一惊。 定亲? 姜家三个姑娘,姜婉和姜芳差了一岁。最小的姜映真,还未及笄。 那么,便是被定亲的人,便是...... “娘亲,您难道要将我往火坑里推吗?”姜婉红了眼眶,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掉落。 罗屠户是何许人也,年近四十,一身煞气,极凶极恶。 每当村中有小孩哭闹,只需一句“你若不听话,我将你送给罗屠户。”。届时,小孩立马停止了啼哭。 何等实力,无需多言。 罗屠户,在清河村小孩和少年眼中,就是一个手持屠刀的恶鬼。 “娘亲,这顿肉汤,不喝也罢。姐姐是您的亲骨肉,尚不满十七。清河村中,姐姐并不是年纪最大的姑娘,何须如此心急?” 姜芳咬牙,稚嫩的面容上写满了真切的气愤。 十六的姑娘愤愤不平,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亲姐姐受苦。“您若操心姐姐的亲事,也不能将她乱许给了一位恶鬼!” 依她所见,母亲真是糊涂了,为了区区几块肉,什么傻事都能做得出来。 “闭嘴!阿芳,你胡说什么!”李秀云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我自有分寸,你懂什么?” 姜芳被她训斥,肩膀一缩。 李秀云面色铁青,吓得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娘亲......”姜婉心中绝望,泪流满面。 嫁给罗屠户,还不如让她去死。 “傻阿婉,哭什么?谁说是你了?”李秀云抹去姜婉面上的泪水,叹了一口气,“罗屠户看上的人,是真真。” 真真? 听到李秀云的话,姜婉和姜芳,齐齐松了一口气。 姜婉面上,还坠有一行清泪,泪珠水光盈盈。她吸了吸鼻子,脑中只有一个直接的念头。 太好了。 倒霉的人,不是她和姜芳。 其实,几月前,罗屠户便已来过姜家。 姜映真朱唇皓齿,生得楚楚动人,是清河村最漂亮的姑娘。一旦她及笄,清河村和方圆数里的村落,前来提亲的人,势必会踏破姜家门槛。 罗屠户是白石村人。白石村与清河村,相距几十里。 他祖上便是屠夫,靠杀猪营生,也算是附近的殷实人家。 只可惜,此人晦气,恶名在外,已娶了三任妻子,皆无一善终。 罗屠夫克妻的恶名,声扬于方圆数里。 正经人家,谁舍得将自家闺女,许给这位克妻的扫把星? 那日,扫把星罗屠户一声不吭前来。 姜家院内,青松苍翠,清幽洁净,门外却立了一位魁梧的莽夫。 姜家夫妇,见到他的第一面,便是惧怕。 这人,不愧是整日拿刀见血的。 一身杀气,极其骇人。 李秀云素来欺软怕硬,见他无事而来,忍不住问,罗大哥,你不辞辛劳,来姜家有何贵干? 罗屠户简明扼要,“你家的真真姑娘,也到了许亲的年纪。我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劈得姜家夫妇外焦里嫩。 “罗大哥,我们真真只有十四岁,你膝下并无一子半女,何况你都已经.......比真真的阿伯还要年长几岁呢。”李秀云面色有几分难堪。 这个罗屠夫,自己几斤几两没数吗? 罗屠夫见两人嫌弃,冷冷地哼了一声,“我家有钱,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有钱便了不起么? 李秀云和丈夫面色一冷。 姜映真好歹是他们的侄女,罗屠夫这番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姜家为了钱财而卖闺女呢。 姜家夫妇准备送客。 这位克妻的扫把星,他们可不敢让他在姜家再多待一刻。 李秀云怕他坏了自家风水! “慢着!”罗屠户从腰间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装满了文钱,足足有两斤重。 他将其放在院内的石桌上,姜家夫妇一愣。 “你这是......做什么?” “两位,不必急着拒绝。我家有钱,不会苦了真真姑娘,也不会亏待姜家。” 后来的事情,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姜家同意了亲事。 但除了丈夫,李秀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包括自己的孩子。 姜婉和姜芳,与姜映真年近相仿,一身孩子气,难免藏不住心事。 若是被姜映真知晓,她万一跑了,姜家可如何向罗屠户交代? 于是,夫妻两人皆缄口不言。 若非今日李秀云说了出来,姜婉和姜芳,怕是也会被一直蒙在鼓里。 “娘亲,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姜婉咬了咬唇。 李秀云一怔,“阿婉,什么意思?” 一旁的姜芳,却是明白姐姐话中的意思。 姜婉和姜芳清楚母亲的脾性。 她泼辣蛮 20. 恨意(三)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魏诀说过,他要离开清河村,以后不必劳烦姜映真再去后山。 自此,姜映真也算与他,彻底地断了联系。 还没有来得及送别。 暮色渐浓,繁星低垂,山野空旷。晚上的清河村,笼罩在一派漆黑之中。偶尔,有几只入了笼的鸡打鸣。 静谧。 姜映真有了些许困意,她正准备回房睡觉,却被人从后面喊住。 油灯如豆,堂内光线昏昏。 姜映真抬眸,她看见的,是一双写满了精明算计的细眼。 李秀云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关切的笑。“真真,你是个水灵姑娘,往后,也该打扮好看一些。” 她宛如一位疼爱晚辈的长者,只是妇人的神情,却是一张暗含两分狰狞的假面。 与“慈祥和善”完全沾不上边。 姜映真动作一滞,漆黑圆润的杏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阿婶的话,还有举止,都有一点儿古怪。 “咳咳......是呀,真真,我娘说的对,人总要......”仔细打扮。 少女眼神清澈,懵懂如山林的小鹿。 姜婉和姜芳心中忽地闪过一丝歉疚,两人闭上了嘴,不忍再做母亲的帮凶。 姜映真皱了皱眉,两位堂姐,似乎与平常略有不同。 这一夜,姜映真睡得不踏实。 梦中,光线昏暗,四处笼了一层浓雾,伸手不见五指。 姜映真一直往前走。 冷风猎猎,路上不见一人。浓雾也被吹散几分,一阵寒风灌袖,姜映真怕冷,她裹紧了一衣服。 再次抬眸之中,她的面前,立了一座高宅。 门第巨匾,鎏金大字,遒劲有力,乃是先皇亲笔所赐。 昭庆侯府。 是那个令她葬身于此的侯府。 然而,府邸门前,并未有仆人把守。 姜映真见到了前世的侯府之人。 方氏嫡女,身边围了几位旁系小姐。一群贵女,莺莺燕燕。 还有一个人。 那位风流轻佻的二皇子。 一行人吟诗作乐,却在见到姜映真的那一刻,活泼气氛一扫而空。 嫡姐容貌如珠如玉,晶莹无暇,一双美目藏有深不可测的漩涡,“方尤怜,你怎么又回来了呢?” 少女嗓音清冷,宛如天籁。于姜映真而言,却如一股锋利的寒流,令她毛骨悚然。 姜映真对她畏惧,极深极烈。 是呀,她为什么又回来了? 昭庆侯府,她分明对其讨厌到了骨子里。 旁边的几位庶小姐,面容泛青,分明与姜映真还无过节。但对姜映真的恨意,比嫡姐这个当事人还要深切。 都是大房养的好狗! “长姐,莫不是她没了钱财,又想回来了?” “方尤怜,你已不是侯府七小姐了。若不马上离开,别怪我们不客气!”侯府的几位庶女,对嫡姐极尽讨好。 嫡姐在她们心中,是不可忤逆的存在。几个偏室,全靠大房的庇佑,才能在侯府生存。 “一介乡女,贱妾所生,连长姐的一根手指也比不上。若不是父亲心善,将你接回府,怕是你现在还在深山野林呢。”偏室的庶小姐以帕掩唇,面色鄙夷。 “我娘可是父亲最宠爱的夫人,你们这么做,不怕父亲责罚吗?”梦境之中,姜映真说出了一句现实中她永远也说不出的话。 “那个贱妾,早已被我打死了。若非她巧言令色,迷惑父亲,侯府怎么会放任你这个贱种回来呢?”少女指甲上的丹蔻鲜红。 她斜睨了姜映真一眼,唇边扬了一个极浅的冷笑。 嫡姐高贵端庄,犹如天边之月,清冷圣洁,高不可攀。她自小便被侯府捧在手心。所到之处,无不对其众星捧月。 自己与她,有着云泥之别。 “我不会走的!”梦中,姜映真好似得了癔症。任凭几位小姐如何冷眼讥嘲,她铁了心要留在侯府。 “方尤怜,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嫡姐轻轻地挥了挥手。 霎时间,天旋地转,一道闪亮的雷点划过天幕。 姜映真看到,嫡姐和几位庶小姐的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唯独,对于她的厌恶,却已刻到了骨子里。 高宅大邸,灰砖黛瓦,草木水池,亭台楼阁,皆化为灰烬。 至于姜映真,她惊觉,自己变成了一只毫无还手之力的雪白兔子。 “长姐,七妹贪得无厌,你一定要好好收拾她。”几位庶女,神色居高临下。 她们的面容,如同漂在水中的小舟,一荡一晃,不甚真切。 “本殿下认为,像方七小姐这种贪婪之人,即便下地狱也不可惜。”二皇子神色轻佻,却在谈笑之间,决定了她的生死。 十八层地狱,刀山火海,水煮油烹。姜映真曾听人说过,只有做了恶,才会被送往地狱。 嫡姐一脸嫌恶,将已变成兔子的姜映真,丢入了无边火海。 “长姐,她这次,绝不会再回来了。”几位少女清丽稚嫩的面颊,在火海映照下,竟变得有几分苍老扭曲。 她们站在岸边,面容冷漠无情,见姜映真融入了火海,嘴角洋溢无尽的快意。 “方尤怜,别再想回来了......” 侯府上下,皆是尖利嬉笑之声。 丑时,春夜,还有几分寒凉。 姜映真从床上惊醒,她的脊背,已是一片虚汗。 天色还未亮,屋外,明月高悬。 月光清浅,透过窗户,为室内带了一丝难得的光晕。 姜映真与两个堂姐,睡在一间房中。 姜芳睡姿不太好,一只胳膊越了边界,挤得姜映真翻不了身。 害怕惊扰两位堂姐,她又闭上了眼,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前世迫害她的人,竟毫无征兆地入了梦中。 梦中人的话,仍回荡在耳边。 “你已被赶了出去,还敢再回来?” 姜映真躺在床榻,黑暗之中,少女的双眸却明亮如星。 她已舍弃了千金身份,此生不会去京中,也绝不可能踏入侯府。 可为什么,她会做出如此一个奇怪荒诞的梦境呢? 姜映真再也没了睡意。 高贵的嫡姐,一直瞧不起姜映真。嫡姐嫌弃她是深山来的,不懂礼节,脑袋空空,只有一张美貌的皮囊。 几位庶小姐,对她也避之不及。 她们怎么会说出这种自降身份的话呢? 这一觉,睡得不好,大清早,姜映真便是无精打采的模样。 洗漱完毕,她端着木盆,从李秀云面前经过。 妇人打量了她一眼,眉毛却皱得很紧,转身对两个女儿呵斥道,“阿婉阿芳,你们昨晚不是亥时便睡了吗?莫非灭灯之后,你们又偷偷说话了?” “娘亲,没有,我和妹妹早就睡着了。”李秀云曾经叮嘱过,这段日子,不要和姜映真多讲话,免得走漏了风声。 对于哪件事的秘密,姐妹两人心知肚明。 为确保万无一失,除非姜映真问话,否则,她和妹妹是不会主动说话的。 单纯如姜映真,她还以为,自己又惹了两位堂姐不开心。 从井边归来,木桶的水见底,姜映真浇完了花。 她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双脚无力,一步一步就像踩在了棉花上。 李秀云站在门檐下,语气不满,“真真,你这么一副迷糊的模样,一点儿也不机灵,哪里见得了人?” 不知为何,今日,妇人似乎格外地焦灼。 她醒来之后,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姜映真和两位堂姐的屋子。 姜映真唇红齿白,双眸如秋水。若说她见不得人,难免令人发笑。 “阿婶,我没事。”姜映真洗了把脸,神情总归是少了几分恹恹。 就连两位堂姐,也是暗暗地觑了她一眼。 一个两个,都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不对劲。 姜芳与她年纪最为相仿,她抠了抠衣角,又窥探了姜映真一眼。 两人目光相碰,姜映真眨了眨眼,杏眸澄澈如琉璃。 姜芳却如做贼一般,飞速移开了视线。 姜映真一怔,她竟从这位堂姐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悲哀。 三刻钟后,姜映真才明白了为什么。 她虽是这场亲事的主角,却是整个姜家,最后一个知道的。 姜家小院,杨花飞转,新叶绿芜,青苔阴凉,菜畦白蝶蹁跹,好一派清新的田园景色。 只是,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男人容貌普通,小麦肤色,一身凶秽之气,并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他还带了几个人,一个媒婆,以及六名壮汉。 他们手中拿了不少东西。 一对大雁,三十斗米,五斤白糖,一扇猪肉,以及十两银子。 大雁象征忠贞。 这番盛大阵仗,姜映真怎么会不明白? 此人是来姜家下聘的。 姜映真默默地将一切尽收眼中。 她心中暗忖,难道姜婉堂姐要定亲了吗? 可是,她生活在姜家,怎么得不到半点儿风 21. 恨意(四) 《女配每天都想苟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 “真真,你年纪小。许是不理解阿婶的苦心,此人是阿婶精挑细选,他是清河村方圆百里最好的人选。 饶是我的亲女儿阿婉和阿芳,也并没有如你这般的福气。” 李秀云轻叹了一声,一贯脾气暴躁的妇人,此刻却做出一副徐徐善诱的伪善模样。 她深知,姜映真外表岁柔弱,性格却极倔,吃软不吃硬,若是逼得急了,难免会发生一些不可控制的事情。 只差最后一步,罗屠夫的聘礼,便可全部收入囊中。 李秀云睨了漂亮少女一眼,面颊如霜似雪,蝶羽缀了几滴晶莹的泪,犹如雨中白芙蓉,惹人怜惜。 她心一横,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池。 一滴清泪蜿蜒而下,徐徐流淌,浸润了干涸的嘴唇。 姜映真的指节微微泛白,口腔里弥漫一股咸咸的味道。 苦涩。 姜映真却勾了勾唇,冷冷扫过姜家人,露出了一个不算笑的浅淡的笑意。 最好的人选? 倒不如说,这是姜家贩卖她,所能谋得到的最为丰厚的一笔财宝。 姜映真平时温婉乖顺,此刻,却是一副半哭半笑的模样。 李秀云心中“咯噔”了一下,“阿婶怎么会坑你?你的身子瘦弱,若是嫁给他,吃穿不愁,还有花不完的钱财。怎么不算一件美事?” 李秀云总是惦记十两银子。 这是她与罗屠夫约定好的价钱。 “你若觉得好,不妨自己去。”姜映真下颌紧绷,侧脸分明是柔和,说出的话却隐忍而倔强。 指望她会妥协吗? 做梦! “蠢货,你这说的什么胡话!”李秀云怒从心起,细眼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妇人虎眉倒竖,咄咄逼人。 “姜映真,你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不顾老姜家的清誉,背着我们跟一个瘸子眉来眼去,净做些苟且龌龊的脏事!” 姜映真的双眸陡然睁大,全身如同僵化了一般,蓦地怔在了原地。 李秀云知道魏诀的存在? 她怎么会知道? 自己做事,从来都是谨小慎微的。 姜映真咬着无一丝血色的唇,难道是那次腊祭,魏诀偷偷出庙,两人在村边的青树下说话,被她撞见了吗? 然而,李秀云并非会隐忍的人。若是她撞见,必然会第一时间出来痛骂。 怎么可能呢? 姜映真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万般思绪。她的指尖用力到发白,质问对面的凶恶妇人,“你跟踪我?” “老娘一天到晚忙得要死,哪有功夫跟踪你。自己的狐狸尾巴藏不住,怨谁?”李秀云双目冒火,姜映真能有今日,全仰仗姜家心善,给她一口饭吃。 而姜映真,非但不知感激,还敢这样与她讲话? 一旁的姜婉和姜芳,却垂下了脑袋。 这个秘密,是她们告诉母亲的。 姜映真见状,顿时大悟。 怪不得。 两位堂姐最近看她的眼神,总是一股奇怪幽深的意味。 少女眸中的冷意更甚。 姜家,不但数十年如一日提防她。甚至,还派人跟踪她。 没有隐私,没有自由。 她只是姜家人眼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纸片傀儡! “若不是我们,你早在十四年前便被冻死荒郊。怎么,你难道要反了天不成?” 养育之恩? 姜映真唇瓣紧抿,面色冷淡似冰雪。 李秀云这样一说,还以为她会愧疚吗? “是呀,全靠你们好生照顾,若不是姜家,我怕是难以活到今日。这般恩情,我怎么敢忘记呢?”少女嗓音清软,话中却多了一股淡淡的讥嘲。 她冷冷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一双杏眸之中,凝了万千霜雪。 姜映真不是亲生的,自是不能与姜婉姜树等人相提并论。姜家夫妇对她,明里暗里,有着极大的防备。 晚辈姜婉姜树等人,也受了父母的影响,对于姜映真这个唯一的堂妹,非但不亲近,反而多了几分不自知的排斥。 姜映真的存在,在整个姜家,仿佛就是一个错误。 一旁默不作声的大伯,面色也很难堪。“真真,不要胡闹!” “那个又老又丑的瘸子,有什么好?总之,你就死了这条心!”李秀云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眼光凶恶,如冷刀子一般,直直瞪着姜映真。 姜婉和姜芳却不以为然。 比起俊美少年,罗屠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又老又丑”。 从姜映真拒绝的那一刻起,姜家便永无安宁之日。 姜家夫妇为了让她服软,不惜对她采用了恶毒的计策。 他们将她关在一处堆放杂货的小木屋内。 只是,里面的蛛网还没有打扫干净,地上的东西七零八落,令人无处落脚。 角落里,姜映真抱膝,身体蜷缩成一团。 屋外的门,已经落上了两把锁。 没有钥匙,她是怎么也逃不出去的。 姜映真垂眸,不哭也不闹,心中自嘲。 姜家想要用她换钱的心,很是坚定,堪比顽石。 姜家夫妇断了她的饭食,派姜树和姜婉等四人轮流把守。 四个人,最大的姜树不过十八岁。他们虽不待见姜映真,却也不想害死自己的小堂妹。 姜树的态度有几分动摇,“娘,真真这次是铁了心的,若是她一直不答应,万一......”饿死了怎么办? “你们一群小孩子,最是容易心软。罗屠夫的十两银子,马上就要到手了,我们决不能拱手让人!”李秀云语气强硬,叮嘱自己的孩子。 兄妹四人,轮流看守。 连续两天没有进食,姜映真的的指尖发凉,脑中一片混沌。 深夜,暮色四合。唯独那间没有人住的小屋前,有人把守。 从中午看守三个时辰的姜婉和姜树,已经回去休息。 替代两人的,是姜芳和姜林。 姜映真不哭不闹,姜芳和姜林,本就对她没几分防备心。何况,一个活人饿了近三天,任她如何聪慧,也没有反抗的力气。 姜映真身形孱弱,蜷缩在角落,肚子早已饥肠辘辘。 终于,姜映真强忍不适,从角落里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很是虚浮。 她抬手,敲了敲门。 “怎么了?”回应她的,是一道不耐烦的女声。 姜芳? “阿芳堂姐,我已三日没吃饭了,可是,我真的好饿,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姜映真语气恹恹,两人的交谈,仅仅透过一扇木门。 “......真真,你别耍什么心眼,”姜芳犹豫了一下。 她怎么会听不出来,门内,少女的声音微弱,状态糟糕到了极点。 姜映真虽是年纪最小的,但聪明伶俐,令姜芳自愧不如。 若论心眼,姜芳必输无疑。 门外,好长时间没有回应,显然是不愿意搭理她。 姜映真垂眸,又坐回了那个小角落里。 姜芳的冷漠态度,已是意料之中。 下一瞬,久闭的木门,蓦地“吱呀”一声。 门开了! 门内,走进了一个稚嫩的姑娘,她的面上一股幽愤。 姜映真抬眸,嘴唇轻颤了颤,“......阿芳堂姐?” “你脾气又倔,与家中对抗了三天,我还以为你不知道饿呢?”姜芳瘪了瘪嘴,神情扭捏,语气凶巴巴的。 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团东西。“哼,你若是听话一点儿,咱家哪里还用如此阵仗?” 姜映真沉默地解开了手帕,待看清里面是什么的时候,少女澄澈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手帕里面包着一块皱巴巴泛黄的炊饼。 还有几块雪白色的糕点。 这是,她早就为自己准备的? “堂姐,你......”姜映真一愣,漆黑的眸中闪过了一丝微光。 “这是......我......这些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吗?我娘盯得紧,你可别说是我给的。”姜芳别过脑袋,面色有几分不自在。“当然,你若继续犯倔,大可以扔了。” 她抿了抿唇,咬了一口冰凉发硬的炊饼,“谢谢。” 吃完了冷硬的炊饼,姜映真的身体,总算有了一丝温度,不再似先前那般冰凉。 三月夜,天气仍凉,姜芳搓了搓指尖。 该回房睡觉了。 她起身便要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