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 1. 日志 《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全本免费阅读 [] 【请上交每日工作日志】 穆祺翻着白眼盯住半空中虚浮的那块屏幕,脸上显露出某种愤怒后接近于空白的麻木。 但狗比系统不为所动,坚持不懈的弹出窗口: 【当前强国任务进度:0.1%。请宿主加快进度。】 穆祺深深吸一口气,翻身栽倒在床上,再也不去看那长篇累牍的提示。 毁灭吧,累了。 · 作为一个仅仅点了嘴炮天赋的阿宅,穆祺大概一辈子都会后悔在穿越时签的那个无良合同。 在当初诱骗他签下合同时,那个历史直播网站的工作人员花言巧语,向穆祺许诺了无数的福利——穿过去就将是国公世子、大一统王朝荣华的顶点,金饭碗上还得镶着钻;直播网站会为他提供完整的支援,从史料到技术资料无不齐全,甚至可以联线场外求助,尽一切可能为主角提供服务。 这样好的福利,不签还有天理吗?晕乎乎的穆祺根本没有时间推敲用词,匆匆就签下了大名。 但直到尘埃落定,穿越后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一直遮遮掩掩的狗比网站才终于揭开了合同的隐藏条款,为他展示了这个任务附加的一点小小难度。 在系统说明中,任务要求其实相当简洁。穿越者所在的时间点是某个大一统王朝的后期,皇帝痴迷炼丹,朝廷清浊缠斗,政事倾颓,国库亏空,衰亡的迹象已经渐渐显露;随着上下的党争、怠政、荒悖,整个王朝乃至于中原文明,都将在百年后迎来它至为惨烈的劫难,并将步入漫长痛苦的黑暗…… 而尊敬的穿越者,作为任务的主角,直播网站精挑细选的使者,他的使命,便是挽狂澜于既倒,彻底扭转文明的进程,顺带着青史留名,永垂不朽。 这么宏大的背景,这么伟大的使命,够刺激吧? 只能说,的确有种让奔波儿霸去剿灭唐僧师徒的美感。 穆祺盯着说明,终于知道这个任务为什么能在直播网站保留数年之久了。 · 历史绝非游戏,不是开个挂就都能解决的。试了几天后,被朝政残酷殴打得神智昏迷的穆祺疯狂上报,请求能撤回任务。但狗比系统当然不会放过这千辛万苦坑来的大怨种,只以各种理由推脱。穆祺尝试了几百次毫无音信,心态终于彻底崩溃,直接走了躺平道路。 任务是吧?开摆! 由于直播网站拒绝联系,穆祺不能向坑爹的工作人员发泄愤怒。他长久思考后灵机一动,干脆开始在每日汇报的工作日志中大放厥词,在倾吐垃圾之余,顺带问候网站全家。根据合同,这份日志是必须要定期审核的;就算客服能逃避问题,审核又能在祖安的问候中保存他的家人吗? emo总不能老子一个人emo,拖奔波儿霸下水是吧?奔波儿霸也是有情绪垃圾的喔。 今天照例如此。穆祺在床上瘫软片刻,稍稍回忆一下今日上朝当值遭遇的各种破事,立刻便是怒从心头生,凑足了足足可以倾吐一个月的槽点。 他一跃而起,噼里啪啦开始狂猛敲字: 【三月二日,每日一问:狗比系统什么时候升天?龙座上的老壁灯什么时候驾崩?】 【今天又被叫去入值了。妈的,天色又暗,肚子又饿,人又困,这破朝廷一天也呆不下去了。老壁灯前几年还有点人样,这几年嗑药嗑得皮都展开了,整个人阴阳怪气得跟刚打了羊胎素一样,而且不知怎么的养成了昼伏夜出的习惯——早上三点入值!卧槽这是什么该挂路灯的下贱制度?我与礼教不共戴天! 今天的流程是一如往常的无聊。首先是内阁夏首辅发言,主要汇报工作,顺带颂圣;然后是浊流领袖闫阁老发言,主要颂圣,顺带汇报工作;最后是清流领袖许阁老发言,主要也是颂圣,顺带着引经据典的阴阳闫阁老——主要攻击方向是往下三路走,讽刺闫阁老的儿子闫东楼无耻淫·荡,有玷圣德——这是整场汇报里我最不困的一部分。 听说后世大名鼎鼎的《x瓶梅》便是以小阁老为蓝本创作,难道小阁老真的淫·荡到这个地步了吗?虽然我在旁边有点瞌睡,但还是很震惊的。 】 穆祺稍稍停笔,打开光幕瞥了一眼《x瓶梅》——系统虽然狗比不做人,但在提供辅助与后勤上却的确是恪尽职守,毫无缺失,连这种玩意儿都有——然后继续码字: 【不管怎么说,三个老登全方位无死角三百六十度猛舔了皇帝□□子,顺便办了一点国事;之后召见进入主要流程,也是让老子最蚌埠住的流程——但凡是入值宫禁的大臣,都得陪老道士‘参赞玄修’,简称跳大神。 先是五个年龄加起来比本朝国祚还长的橘皮老头高声念诵纂写的青词,再互相品评青词,最后老登们戴上太监编制的青叶冠,在上天神位前焚烧青词,扬尘舞蹈,以示诚心。 是的,一群跳广场舞都嫌超龄的老头,居然还要给昊天上帝跳舞谢恩,你们是想当场摔倒讹天帝一笔么! 不过最遭不住的还是焚烧青词的雾气。皇帝老壁灯喜欢奢华,写青词的墨都是朱砂兑的黄金,烧起来又红又紫又蓝又绿,简直有种生化魔怪的美——他妈的朱砂分解之后是汞蒸气啊!你丫几位自己享受重金属套餐就行了,用得着牵涉老子吗?! 算了,晚饭让管家加一壶牛奶,好歹驱一驱重金属。】 敲到此处,穆祺的脸色阴阳变化数遍,终于阴沉的看向摆在书桌上的那一罐牛奶。自从第一次入值亲眼见识到皇帝与阁老焚烧朱砂紫铜的豪爽气概,牛奶豆浆就成了他每天的必备食物,到现在喝得身上都有了牛骚气,偶尔肚子还要造个反。 该天杀的乳糖不耐! 事实上,仅仅只是焚烧朱砂也就罢了,道术“铅汞之说”,推崇的金属可绝不止黑铅白汞这一点。仅仅穿越的这一年,穆祺便亲眼目睹了清凉殿中焚烧的诸多矿物——有银,有锡,有锑,还有各种他认都认不出来的奇葩物质,冒出的烟居然都他奶奶的是六个色的! 这是什么?这是烧了小半个元素周期表进去啊! 合着你们皇室一家子是真要和化学过不去了是吧?高皇帝给元素周期表命名做贡献,当今皇帝就给元素周期表的人体实验做贡献? 所以…… 【所以,每日一问,这老壁灯怎么还没爆金币? 老壁灯炼丹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据说西苑每年用的铅和汞都有数百斤,照这个剂量吃下去,不要说小白鼠,就是大象都遭不住,他怎么现在还能活蹦乱跳,阴阳怪气,发癫得跟个大龄公主病一样? ……难道这道爷真的修成了?这特么是生命的奇迹啊!陛下,您可真是化学界与医药学界的超人! 搞不好老子再呆几年,收集点资料写一篇《皇帝用药观察报告》,还能混几篇顶刊呢! 就是不知道符不符合医学伦理……理论上讲,这种剂量的实验,就算给实验猴做,都能被告个虐待动物吧? 最后,听说闫阁老的门生地冒烟下江南巡盐了?老道士是不是昏了头,这和叫老鼠看米仓有什么区别?要是史料没有记错,那今年巡盐还能巡个三百多万,用不了两年就只能刮一百万啦。 不知道高祖太宗看到,会不会气得在地下驴打滚啊? ……算了,操这些闲心干啥?影响我躺平吗?——不过,既然朝政这么恶心,那今天照例来个大安笑话: 某日,闫阁老与许阁老打赌。闫阁老称自己老家有健儿能一日跑千里,许阁老称自己老家有神医能起死回生。许阁老要求兑现,闫阁老便找儿子商量。小阁老说:“这不难,先让姓许的将神医送来,命神医将金陵的高皇帝救活,那用不了一日的功夫,父亲你就能和许阁老一起从京城跑到琉球了!” “当然,如果您老不想和许阁老一起跑,那可以再把武宗皇帝救活,保管当今圣上飞得您二位还要快!”】 噼里啪啦敲完最后几十个字,心情终于舒畅的穆祺长长出了一口恶气。他上下检查了一遍错字,随后毫不犹豫的点击了“提交”。 这份报告一式两份,一份会被送到任务审核员处,进行过饱和的垃圾话攻击;一份则送到任务交流的论坛,博取流量,顺便讨求一点经验——要不是穿越者前辈指点,大概穆祺早就在这浑水一片的朝局中头破血流,连摆烂的机会都不会有。 不过,在点下提交键后,上传页面却迟迟不能刷新,甚至出现了卡死的现象。系统曾经解释,说这是审核服务器濒临崩溃的缘故,希望穆祺减少提交量;但穆祺不为所动,除了照例鄙视直播公司的破烂硬件之外,便是理所应当的加大了剂量。 笑话,你装一波bug,就想逃脱垃圾话攻击了? 今日同样如此,穆祺只是朝卡死的页面翻了个白眼,便仰头栽倒在拔步床上,再不理会其他。 · 三月二日,辰时。 清凉殿密室寂静无声,唯有皇帝悠长沉缓的气息在昏暗中起伏,带着某种怪异而协调的韵律。 作为修仙修了十几年的老炮,飞玄真君清虚帝君总掌六合功过五雷大真人当今皇帝陛下可真不是乱炼的——此次闭关苦修,学的便是南华方术中自老相传的静功,每日打坐吐纳九九八十一次,直至眼前白光乍现,如月圆满,便算是火候到了七八分。 按皇帝宠信的几位道士讲,这方术要一连修持七天,才能初见成效。但或许是飞玄真君根骨清奇天生慧命,今日不过吐纳数次,便觉眼前白光渐生,明亮闪烁,岂但如月圆满,而且赐得帝君一双修仙的老眼都几乎流出泪来。 清虚帝君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半空中白光刺目,不时还飘出闪烁的火花。 ……起猛了,怎么半夜还有太阳了呢? 清虚帝君怔怔望着半空——他倒是不怀疑自己修炼有成,但似乎哪个法门都没说过修 2. 赐药 《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全本免费阅读 [] 万幸的是,飞玄真君主子陛下的生理状况并无异样,在太监们撞开门时还能尖声咆哮,中气十足;但圣上的心理状况却似乎很难描述了——李再芳冲进殿内,看到皇帝陛下披头散发坐在蒲团上,满地满墙都是碎裂的瓷器金器银器,浑身都在遏制不住的发抖。 听到响动后皇帝霍然抬头,一张龙脸在狂怒下红胀发紫,至于那双眼睛,眼睛——乖乖,这眼睛胀得比当年杨慎带着人趴宫门阻止大礼议时还要红…… 亲娘嘞,天要塌了吗? 李再芳双腿一软,直接趴了下来。 真君恶狠狠盯着自己的心腹,看得李再芳牙齿打颤、浑身哆嗦。如此默不做声的施压了半刻钟,皇帝终于冷测测开口,喉咙还是劈的: “李再芳,最近你的皇城司有没有查到什么异样啊?” 李再芳汗都出来了: “回主子陛下的话,哪里敢说是奴婢的皇城司?奴婢是替主子看着……只是奴婢无能,委实——委实没有翻出过什么动静。” 皇帝陛下是出了名的阴阳怪气圣心莫测。与其大胆揣测心思,不如干脆说实话。 圣上哼了一声。他每日派锦衣卫与皇城司往来打探,当然知道京城中的情形。无论从任何细节看,近日京中都是风平浪静,不该用什么异常的波澜,更不用说大逆不道,与这样的妖书扯上联系。 在歇斯底里的狂怒发泄之后,皇帝稍微恢复了一点镇定。毕竟是十五岁时就能与当朝阁老斗智斗勇把持大权的精明人物,他仅仅是略微一想,立刻意识到关窍——虽然妖书中不少消息都被什么“隐私保护”给遮挡了,但仅以泄漏的一点消息来看,就绝不是一般小官能耳闻的;必定得是位高权重,能参赞机务的显贵。这么一来,人选可并不多…… 他阴沉沉发问: “这几日内阁廷议,列席的都有谁?” 李再芳不知所以,小心开口: “照旧例,还是几位阁老、尚书,内廷的太监,穆国公世子、郑国公嫡长子等等勋贵世家……” 本朝的旧制,虽然开国勋贵们大多是烂泥扶不上墙,早已不能制衡文官;但为示皇恩优容,还是允许顶层的国公、侯爵、伯爵等参加御前的会议,只是照例不会发言而已。 皇帝懒得再听下去了: “统统加派锦衣卫,加派皇城司的探子,一个个都给朕盯好了!凡有消息,立刻上报!” 李再芳头皮一麻,暗自叫苦:私下派人监视阁老尚书外加勋贵,就算他是内廷掌印大太监,那委实也有点经受不起。但世上没有谁敢在皇帝发怒时批龙鳞,他只能磕头领命。 大概是加强监视后多了点安全感,皇帝恢复了一些清醒。他盯着房顶脸色变幻,却渐渐想起了妖书中怪异的记载——抛开那些莫名其妙的讥讽不论,它似乎还提到了不少微妙的内容,隐约与未来相关…… 什么《x瓶梅》就不说了,妖书中所说的“巡盐”、“三百万两盐税”…… 等等,三百万两盐税? 皇帝霍然转头,盯住了心腹: “地——狄茂彦到江南了?” 李再芳有点不明所以,只能小心答话:“主子说的不错。” 皇帝面无表情,心下却在飞速思索——这本妖书虽然悖逆,但在编排内容时却相当精到。它在正文下贴心注释,说这位狄茂彦狄大人是因为捞钱太多太狠,能将地皮都刮下三尺,直冒青烟,所以后世才尊称为“地冒烟”。也正是从此公开始,朝廷的盐政才一败涂地,终于不可收拾。 可是,巡盐收上的税本该是朝廷绝对的机密,除了直接经手的内廷掌印大太监,即使阁老也无权过问。如果妖书连这个都能探知…… 皇帝的眼睛闪了一闪。 “你的人跟在巡盐使的船后面,查出来今年能收多少盐税?” 李再芳道:“主子明鉴。据派出去的探子说,今年怕也只有三百来万两的收成。” 皇帝的脸倏然变了。刹那之间,被妖书羞辱的痛苦、被臣下搜刮的愤恨一齐涌上心头,甚至都说不好哪一个更为刺激。新仇旧恨之下,他终于彻底破防,在下人前失声咆哮: “朕的钱!他居然敢动朕的钱!地冒烟,地冒烟!朕要剥了他那张人皮——” · 吼声震耳,回音阵阵,响彻大殿内外。静室中所有的太监都跟着趴了下去,再也不敢抬头。 如此狂吼着发泄一番怒气,皇帝果断下了命令: “让锦衣卫把那个驴日的地冒烟家里给朕围了!等这王八回京立刻动手,抄了他的老巢——连只苍蝇都他妈别给朕放跑!” 奶奶的,朕抓不住写妖书的人,朕还抓不住你地冒烟?! 一众太监磕头如捣蒜,不敢有丝毫的意见。虽然狄大人平日攀附闫阁老又大笔贿赂宫中要人,但现在圣上发狂到这个地步,那恐怕天王老子也保不下来了。 既然保不下来,还不如趁早动动脑子,想想怎么在抄家时捞一点呢。 皇帝呼哧呼哧喘气,难耐的左右摇头,发泄胸中愤懑。但目光一扫,却忽然盯住了地上一盘金丹——按皇帝照常的规矩,三更起夜都是要服一颗金丹镇定心神的,而今日太监慌慌张张冲进来,居然把这盘金丹也带上了。 看到那红艳艳光灿灿朱砂炼成的金丹,皇帝眼中又喷出了火焰——他理所当然的想起了妖书中破口大骂的什么“老壁灯”、“爆金币”、“化学达人”,一时怒不可遏;但愤怒之余,却又记起妖书口口声声的“重金属中毒”、“生化魔怪”。 虽然半懂不懂,但意思总是明白的:这金丹……莫不成有点子不对头吧? 真君一生最为敏感多疑,心咯噔就往下一沉。 当然,皇帝对金丹道术信任已久,也不能因为一句简单的讥讽就改变心意。他思来想去,总觉犹豫不决。看了看一盘子金丹后,下定决心: “把今日炼的金丹都赏给各位大学士。”他袍袖一挥,断然下旨:“让大学士们仔细品尝,写一份服用后的心得给朕!” · 虽然清凉殿静室在半夜闹得天翻地覆,但有皇帝严令弹压,还是没有一个太监敢走漏风声。到第二日一早,李再芳便带着贴身的徒弟,亲自到各阁老家中赏赐金丹。 没办法,皇帝催着回话呢,不能不快着些。 面对这同一盒子金丹,不同身份的重臣就表现出不同的微妙态度了。德高望重如夏首辅,面对着金丹便要犹豫片刻,听到口谕后才勉强收下——没办法,人家年近七十,荣休在即,委实不愿意身犯险境;而新进之辈如许阁老,那也要太监催促后才拱手谢恩,还要额外问一问皇帝的意思——就是圣意在前,阁老毕竟也算清流领袖,一时拉不下这个脸。 唯有勇猛向前的浊流魁首闫阁老,听完圣旨立刻便下拜谢恩,而后毫不含糊,伸手便抓了两三颗金丹,直接往嘴里一倒。 正准备解释服用方法的李再芳:“…………” 闫阁老花白胡须猛动,将金丹嚼得咯咯直响,一边嚼一边还大力赞叹: “陛下圣恩,真正天高地厚,臣粉身碎骨,不能报其万一!这灵丹妙药,果然非同凡响,嚼着还有些甜味呢……” 要是穆祺能有幸见证,大概便要嗤之以鼻了:废话,新鲜的硫化汞加氧化铅,那能不甜吗? 不过,这般服用方法,还是将李再芳吓了一跳:要知道,圣上固然酷爱仙丹饵药,那也只敢每三日服用一粒,还得搭配烈酒行散,才能使药力徐徐发作,不至伤身;而今一服便是两三颗,还是嚼着吃…… 他小心道:“阁老觉得如何?” “自然是血脉舒泰,筋骨康健。”闫阁老笑容满面:“公公不知,在下速来有些畏寒的老毛病,今日仙丹服下肚中,竟觉周身发热,再无寒意……” 一句话没有说完,两行鼻血从鼻孔蜿蜒而下,径直没入胡须之中。 李再芳:!??!! 闫阁老神色不动,虽血流满面,尚且保持微笑:“还请公公代我向陛下谢恩。” 李公公大受震撼,头皮发麻,不敢再看闫阁老的表情,只能带着太监们匆匆告辞。 眼见着太监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阁老才终究支持不住,哎哟一声倒在太师椅上——仙丹药力猛烈得超乎想象,就这一会的功夫,七十岁的闫阁老便觉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几近头晕目眩。 亲近的家人吓成一团,都赶忙上前搀扶老爷。就连躲避在多宝阁后的阁老独子闫东楼都慌忙奔出,用衣袖擦拭亲爹满脸的鼻血,为亲爹顺气。 眼见亲爹满脸涨红,小阁老不由埋怨: “爹,你这又是何 3. 死谏 《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全本免费阅读 [] 当李再芳来往奔波传旨赐丹时,穆祺尚且一无所知。他一觉睡到早上九点,才披了件长衫懒洋洋的出来吃早饭,照例是热腾腾的豆浆馄饨配豆腐脑,鲜香可口的大包子。等吃到一半,又命管家传说书人入内伺候,一边吃一边听京中最新的八卦。 虽然狗比系统与网站不做人,但合同里该有的福利还是不打折扣的。穆祺穿的这具壳子是穆国公三代的独子,京城荣华富贵的顶点。而原身的父母在数年前因病前往金陵为高祖守陵,更是免去了穆祺穿越以来的一切忧虑。 只要不担心被看出端倪,那还不是爱怎么躺就怎么躺? 王朝后期规制极为松散,虽然穆祺身上兼着几个职务,但只要皇帝与内阁不传召,那基本不会有什么公事。听完八卦吃完早饭,穆祺于十点晃晃悠悠带人出门,上街后还不忙着进衙门,而是到自己买下的几间宅院逛了一逛,见了见穆王府请来的清客相公。 虽然因为任务与系统翻脸,决意彻底摆烂,但有些事情穆祺还是不大敢摆的。他穿越来后设法谋求了个文渊阁舍人的差事,然后重金贿赂看守,请求借阅太宗时修订的那本煌煌《大典》 《大典》鸿篇巨制,六合上下无不廊括,恐怕已经是天字第一号的紧要文献。即使以穆国公世子之尊,白花花银子动人,也不能全部借出。穆祺没有办法,只能效仿蚂蚁搬家。他与看管的书办约好,一次只借阅八十册,带出宫后由府中豢养的上百位清客门人昼夜抄写,抄录完毕后归还原本,再借新书。 以穆祺估算,如此耗费人力反复投入,在老壁灯龙驭上宾之前,大概能将大典抄录两份。之后只要设法将大典副本仔细封藏,分散埋入地下,应该可以大大降低被战火摧毁的风险。 这样的话,到他因为摆烂被系统弹出这个世界之前,还可以特意留一张寻宝秘图,当一当让后世头疼不已的谜语人呢。 这是比凌晨陪老登跳大神更紧要万倍的事情,穆祺不敢不放在心上。只是他毕竟是局外人,很难应付整理《大典》这样高难度的技术工作,因此一直思虑,很想请个可靠的文科专业人才。 不过,勋贵圈子与文官圈子实在不搭,现在也只能想想罢了。 慰问完抄写的清客后,穆祺带着人晃到了兵部点卯,顺带翻阅这几日的公文。用系统的话讲这叫消息灵通有备无患,但穆祺却对此嗤之以鼻——显然,只要你摊上一个权欲熏心又一意摆烂的老壁灯皇帝,那就算将情报总结出花来也是没用的。 不过,在打开系统记录消息时,穆祺却听到了久违的提示音。这是宿主陷入莫名危险时的警告,但相当罕见,他几乎没有见识过。 穆祺皱了皱眉,点开消息。警报的内容很简单: 【穆王府已被锦衣卫严密监视,请注意隐私】 穆祺微微有些吃惊——皇城各处当然有锦衣卫的探子,但君臣之间毕竟有些体面,除非到了间不容发的紧要关头,皇帝绝不应该往穆王府这种顶级勋贵家族派出之多的密探。除非…… 穆祺脑中电光火石一过,立刻激动万分: “老壁灯要对我动手了!” 不错,除非已经要与国公府彻底撕破脸,否则何必破坏这数百年的规则? 刹那间狂喜涌上心头,穆祺几乎绷不住笑了起来——他穿越以来辛苦摆烂如此之久,终究是等到了这一天! 这还是穆祺辛苦向几位被网站坑害过的老前辈讨来的经验,据前辈们说,什么力挽狂澜再造乾坤的难度实在太大,一般人不能奢望;可“青史留名”的要求,那还是不难完成的——别忘了,古人可是很推崇“文死谏”的喔。 拼死上它一封脍炙人口的谏章,那还不妥妥的留名史册? 当然,后来版本迭代,网站早就打了补丁,禁止穿越者主动卡bug挑衅皇帝。但现在呢?现在可不是他挑衅皇帝,而是老壁灯自己要发癫整人呐! 穆祺兴奋不已,都懒得去想为什么老壁灯会突然发癫了。他从兵部值房夺门而出,拔腿就往国公府狂奔,一边跑一边还高声招呼贴身的小厮发财: “去买白布,去买红漆!马上送到府上来,要快!” 发财一脸懵逼,看着公子一骑绝尘而去,跑得比野狗都要快三分。兵部看门的兵丁大呼小叫,硬是没有拦住。 穆祺早就已经想好了,只要回府发现异样,立刻就挣脱锦衣卫的看守扑到街上,头缠白布披麻戴孝,以红漆大字写“冤”字,最好在京城热闹的地方以头抢地大喊口号,拼死一谏,必能令京中老小记忆深刻永志不忘,搞不好还能混进《列传》打个酱油。 穆家开国功勋、名列太庙,先祖得遇高祖皇帝于微时,后人又随太宗皇帝南下靖难,那是妥妥的朝廷栋梁,擎天一柱,稳如铁炮的基本盘。这样铜浇铁铸,几乎与王朝相终始的世家嫡系子弟,如果破防到在京城闹市以死力谏,那该是怎么样惊天动地的政治事件? 汗流浃背了吧?老登! 光是想一想这件事激发的轩然大波,都激动得穆祺浑身发抖,只觉被老登折磨多年的鸟气,终于一吐而出——老登在位的前后几十年,正是话本小说绝对的高峰,涌现过如《x瓶梅》、《三言》、《二拍》之流的顶级作品,穷尽世态之妙;以诸位文人那无风犹起三尺浪的想象力,耸人听闻的x取向,要是不借题发挥,创造出惊世骇俗的惊悚大作,那都算他看不起这帮笔杆子! 吴承恩!冯梦龙!兰陵笑笑生!在下青史留名——或者野史留名的任务,就托付给诸位啦! 正史不一定够正,野史可一定够野;臭老登,今天就要叫你见识见识文人的笔! 要知道,本朝的小说家们文思泉涌,胆大起来连高祖皇帝都敢编排的,等几十年后人走茶凉,发挥想象搞一搞你这个老道士算什么?大不了就冒名指代,效仿“汉皇重色思倾国”的指桑骂槐路线嘛。再苦一苦武皇帝,骂名老道士来担! 当然,慷慨就义前总得喊一点打动人心的口号,才更能增添事件本身的悲壮,激发文学家的灵感。穆祺打开了系统提供的史料,开始紧急检索《治安疏》。 “天下之人不值陛下久矣!”——识不识得啊老壁灯? 对不起啦刚峰先生,您老才思纵横,将来再构思一篇也行嘛。 · 因为今日不用召见大臣,皇帝也就不用假装什么了。他绷着一张被搜刮了好几百万盐税的臭脸,叫来了传完旨意的李再芳。 “锦衣卫都派出去了?” “是。”李再芳不敢抬头:“几位国公、阁老、学士的府上,都加派了人手。探子传来的消息,说是今日并无什么异样。只有穆国公世子莫名从兵部跑出,在闹市来回奔驰,不知缘由。” 皇帝哼了一声: “此人本就奇奇怪怪,不用管他。” 居然连当今圣上都评价为奇怪,穆国公世子的风评可想而知。 李再芳以眼观鼻,不敢乱说。 4. 兵解 《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全本免费阅读 [] 穆祺兴致冲冲,驰马奔入府中,派府中掌事的家人左右查访,却不由大为失望:国公府四面一片安静,看不出动荡临头的风雨欲来;穆国公府的亲朋故旧也都通了消息,并没有什么让世子期待万分的迹象。 朝廷是唯一一艘会从顶部漏水的船。以老道士身边那软弱涣散、漏得跟大花洒差不多的保密水平;以穆国公府与国同休的人脉地位,打听不到消息就基本是没有什么消息,恐怕不会有被封锁的可能。穆祺大感无趣,兴致迅速冷了下来,坐在靠椅上一动不动。 眼见世子神色不快,奉命探问的管家进宝很是惶恐,赶紧通报了自己问到的另外两个消息:皇城司与锦衣卫派人往左副都御史狄茂彦家中去了,只不过是秘密行事,不能宣扬而已。 “秘密行事?”穆祺道:“你是说朝廷人人都知道?” “这是真的机密。”管家不能不强调:“最高最高机密。” 穆祺在靠椅上动了一动,不觉有些发愣。若以系统提供的信息,阿附夏首辅、闫阁老的地冒烟地御史总掌四司盐运使凡十余年,号称“天下利柄,尽在握中”,权重于一时。后来冰山倾覆,还是因手脚实在太狠,胆大到从皇帝口袋掏钱,才惊动天听,一败涂地。 但现在……现在分明应该是地冒烟大展拳脚,为老道士广开财源的蜜月期才对。怎么创业未半,老登就贸然下此狠手呢? 这样莫名的历史变动,难免令穆祺有些茫然。 当然,最麻烦的还不是倒了个都御史,而是地冒烟背后的人物。众所周知,地冒烟当年走的闫东楼闫小阁老的门路,趋炎附势攀上的巡盐差事。如今获罪被查,会不会与闫家有什么瓜葛? 闫家要是提前二十年倒台,那影响就实在太大,搞不好会给系统任务带来未知的变数。穆祺想来想去,还是有点忧虑: “闫阁老那边如何?” “世子睿智。”管家赶紧恭维:“圣上的确派了李公公去传旨,给内阁入直的大学士每人赐了一盒子仙丹,命阁老们按时服用,体察君上眷爱臣下的一片心。” 说到此处,管家口气中也有些羡慕。公府门前七品官,他能留守京中为老国公爷看家,身上也是捐了一个贡生的前程,有资格出仕做官的。但公府下仆的官运,还是要看当家主人的官运。眼见着阁老们简在圣心,蒙赐这样珍贵的恩物,管家进宝当然心有戚戚,很盼着自家的主子能奋发图强,也能到清凉殿讨一粒金丹吃吃。 但金尊玉贵的国公世子只是哼了一声,拍一拍屁股施施然起身,再不过问其余了。 混到当天晚上,一切形势都清楚了。朝廷风平浪静,京中毫无风声,既不像是对国公府下手,也不像要倒闫。一言蔽之,还是简单、枯燥、乏味的日常。 国公世子很不甘心。等小厮将白布红漆预备齐整,他又拎着东西出门逛了一圈。按理说监视对象的举止如此异常,但凡锦衣卫的探子稍微有一点警惕性,都该当场动手才是。但国公府外依旧是毫无异动,只有附近几个新来的小贩抬头看了世子一眼,继续用心应付自己的买卖 当然,这些人不用心也没法子。他们摊的煎饼裹的油果子稀烂得惨不忍睹,简直连狗都不愿意上门。手艺潮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在京师立足?这基本就是把可疑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么。 穆祺在旁边盯了半刻钟,终究还是摇一摇头,命人去买了两斤烂煎饼。 ……罢了,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呢? 期盼落空的穆祺很不高兴,回家倒在床上生了一通饿气,然后招呼小厮送饭,顺便问一问这几日的行程。得知隔三天自己还要半夜上朝陪老道士嗑重金属,郁闷的世子愈发生气。所以在饭后例行的日志上报中,好好发泄了一通。 不过,在照常的辱骂狗比系统、神经老登、反动透顶的封建制度之余,穆祺还不忘写下了自己的忧虑:眼看着皇帝嗑药入迷,举止诡秘,已经大大逾越了儒家伦理的底线,长此以往,怕不是会有卫道士挺身而出,拼力一谏。 “……死谏也是要讲究时效性的。一旦有名流开风气之先,那后来者就都成东施效颦了。”他忧心忡忡的写:“万一失去了新鲜感,那还能有什么影响力?恐怕史官只一个‘等’字,就把爷一笔带过。这样还怎么完成任务?唉,在老登身边做事,怎么拿个死谏的首杀都这么难呢?” 匆匆写罢,穆祺长长叹气,随后丢开系统,熟练的无视掉那缓慢上传的破烂进度条,出门洗漱去了。 · 公允的讲,飞玄真君清妙帝君修持数十年之久,内力炼没有炼出来不好说,定力还是很修出来一点的。虽然骤逢这样深重的刺激,但除了深夜在自幼侍奉的李再芳等太监面前咆哮失态过一次,这一日以来竟然硬生生憋住了那起伏汹涌莫可名状的心潮,照常办事见人,没叫任何人看出那张橘皮老脸下的端倪来。直到夜深人静,他才迫不及待,屏退一切宫人,静悄悄再次步入清凉殿密室之中。 区区一日之内,皇帝已经镇定心绪,为这本来历不明的妖书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狭小的密室经李再芳带人精心布置,从里到外悬上了清虚观白云观玄真观龙虎山数十位高功法师亲笔描摹的镇邪符咒,金纸丹砂,猎猎飞舞;正中央香台则撤去香炉,换上了一把高祖皇帝举义兵时配过的长剑。 按玄真观蓝道士的说法,圣天子至阳之性辟易万邪,皇帝打坐在此更是百毒不侵;蓝道士这话大约只是想舔一舔今上的沟子,但在切身利害面前老道士却从不糊涂。所以他思来想去,到底没有信任自己这个圣天子的阳气,还是命人翻出了老祖宗当年的好东西。 这样的准备,已经算是万无一失。皇帝强自镇定,将那难得的妖书供在香案符咒之上。到夜半子时一刻,那平平无奇的《日志》果然发起了白光: 【数据上传中……】 【上传错误,转为本地保存。】 【……唉,在老登身边做事,怎么连死谏都还要排队领号呢?】 皇帝:?!!! 真君的双手紧紧攥住了香案,好悬没有当面栽倒下去。他毛发直竖,额头青筋毕露,一双老眼瞪得溜圆;终于是拼力运转一生的修为,生生压下从心口迸出来的一口老血,没有当场被气爆动脉。 当然。“老登”、“道士”之类,虽然也是无君无父,叫人义愤难当,但看久了也就麻木了,还不足以叫飞玄真君神志昏乱;真正令他难以忍受的,还是日志上极为刺眼的两个字: “死谏” 他妈的,照这上面的意思,老子将来还混到被人排着队死谏的份上了?! 一念及此,陛下两眼一突,心头立刻又是一阵绞痛! 无论是当年横扫朝堂万夫辟易的少年天子,还是如今阴阳怪气不说人话的老道士,飞玄真君运筹帷幄数十年,本质从未改变;所谓名为玄修暗操独治,所谓内多欲而外假仁义,荣华富贵长生不老是要谋求的,圣君仁主的名声也是不能短少的。 简言之,里子和面子,陛下全都要。 但从古至今,又哪里有被人死谏的圣君仁主?更何况还是排着队死谏,威力便是超级加倍。纵览一部《通史》,能有幸蒙受如此待遇的,恐怕也只有桀、纣二人了。 他飞玄真君清妙帝君总掌六合功过五雷大真人炼了几十年的真功,到头来混到与夏桀商纣肩并肩了? 他绝不能接受! 内心受到重大创伤的皇帝陛下从鼻孔中喷出两股粗气,抬手抓起那本万恶的妖书,一目十行,迅速翻阅;发誓要从字里行间中找出“死谏”的端倪。不过很可惜,日志里啰哩啰嗦,连篇累牍,除了一大堆怨气冲天的吐槽段子,并没有透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至少没有透露 5. 青词 《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全本免费阅读 [] 穆祺一觉睡到天亮,慢悠悠爬起来看着窗外。等到家中养的报晓公鸡鸣叫得震天动地,才长长叹一口气,命贴身的小厮去端早饭,又问他: “我预备的青词还剩几篇了?” 小厮老老实实回话: “小的一一数过,匣子里只有两篇作废的,其余都用过了。” 穆祺的脸色迅速难看了下去,小厮不敢再说,快步退出屋外。 所谓预备青词,又是几年前老道士整出的花活。大概是飞玄真君修仙修久了人生寂寞,于是理政之余竟要大臣们“参赞玄修”,陪自己同领大道;当然,寻常凡夫俗子根骨粗浊,是练不到飞玄真君的地步了,但总可以在闲暇的时候写一写上告神灵的祝文青词,向天帝禀告真君的巍巍功德、圣明仁爱,助力真君早日了道么。 所以,自两年前开始,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每一月便要交一份颂圣的青词,供真君批阅;而如阁老、尚书、勋贵子弟等随侍左右的近臣,那要求更高,督责更严,十日便要呈一份上好的青词,还必得文词瑰丽、质量上乘不可。 阁老尚书们都是科举里厮杀出来的,憋个上千字的骈文问题不大;只苦了诸位不学无术的勋贵外戚。原本还能花钱请人捉刀代写,但偏偏皇帝在青词上格外较真,派人严查细访,以欺君之罪处置了好几个代笔的文人。于是世家子弟一片嚎啕,也不能不咬牙硬上,绞尽脑汁,被额定的交稿日催个死去活来了。 青词是道家祭神的文书,又要讲究体例,又要讲究对仗,又要讲究文笔;比穆祺当年的毕业论文还难上百倍。要不是靠着系统开的挂走了个后门,隔三差五能弄到几张青词充数,大概他连新手任务都混不过去。 但走后门也要耗费成本。想到自己又得被迫出血,穆祺的脸色便又是一沉,心中不觉隐隐作痛。 官场上做事,仅仅会写青词舔皇帝还不够,还得照顾上下级的关系。世子吃完早饭,便命亲信的小厮去府上打听,询问几位阁老近日选定的题材,免得大家交稿时撞机尴尬。不过多时小厮回禀,神色却很为难: “诸位阁老府上的管家都回了话,说是主家这几日偶感不适,告病在家,还没有构思好稿子呢。” 穆祺颇为诧异:“怎么就都病了?” 小厮左右一看,小声回话: “听说是服了御赐金丹之后的事情……” 阁老的病势颇为隐秘,但也瞒不过国公府的耳朵。贴身的小厮打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昨日上午司礼监李公公率人赐丹,下午阁老办公时便出了状况。也不知是飞玄真君炼丹药力太强,还是大学士们年事已高,重金属耐性太差;虽然夏、许、李几位阁老,服用的剂量尚不如闫阁老的一半,但出外议事时受了点寒风,那金丹登时便发作了——先是浑身发热,而后大汗淋漓,热不可当;随从紧急寻人送来冷水服下,却不料腹中冷热交攻,局面立刻不可收拾—— “据几位伺候的书办说,阁老们是服用金丹有效,叫洗髓,洗髓伐毛了……” 穆祺没有听懂:“什么?” 小厮咬一咬牙: “就是——就是窜了……” 穆祺:??!!! 啥?! “当众窜了?”他不可置信的追问。 要是真闹得这么大,那现在京城上下怕不是早翻了天! “这,这倒也没有。”小厮赶紧道:“就是阁老们议到一半突然停下,急着叫人寻草纸出恭,都等不及下人抬轿,一溜小跑着便去了。听说内阁一半的官吏,当场就给熏走了……” 最厉害的已经出口,小厮也不再遮掩了。他本身也没啥文化,连“洗髓伐毛”都还是书办们教的原话。现在思来想去,真不知道如何给世子委婉的解释当时那难堪之至的局面,只能直率交代: “后来送,送裤子的几个侍郎又讲,窜的东西,好像也不大对头……” 穆祺不觉目瞪口呆,心中万千浪潮奔涌,真正无可言说。骤发的肠胃型腹泻,当然是重金属急性中毒的典型症状;但能闹到连窜出来的东西都不大对头,这药力未免过于刚猛……以史书记载,伺候老登炼丹的重臣,可是闹出过“痛下瘀血二碗”云云的惨剧。现在看来,难道丹药专攻下三路? 可老登自己服药十余年,怎么就没窜过一次呢?莫不成皇帝老登还真磕出来了? 穆国公世子沉默许久,还是长长叹了口气。按理说阁老卧病本该问安,但现在这个生病法,恐怕就不适合打搅了。 “……得空多去府上问问吧。”他忧郁道:“没有什么大事才好。” · “真拉了?” 闫东楼闫小阁老愣了一愣,随后大喜过望,几乎从躺椅翻身下来,就连胸口火烧火燎的灼痛,也霎时间减轻了不少。 相较于儿子的轻浮莽撞,闭目细听下人解释的闫阁老本人便要稳重多了。他缓缓睁眼,瞥了儿子一回: “什么‘拉了’?谈正事的时候要注意称呼。不利于团结的话千万不要讲……” 小阁老不情不愿,只能缩了回去。闫阁老又道: “那夏、许、李诸位,没有什么大碍吧?” “听说夏、李两位都去请了名医,但很快又打发走了。”家人小声道:“许府大门紧闭,看不什么来。” 闫阁老喔了一声,却不由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许少湖志存高远啊……” 肠胃急病请大夫诊治,本也是常事。但牵涉上飞玄真君的金丹,事情便格外微妙起来。陛下的金丹自然绝无问题,可阁臣们服用丹药后居然病到要名医看顾,那是否是体质太过虚弱,不能蒙受圣上天恩?当朝理政的重臣体弱至此,又怎能料理机要、参赞玄修?难免叫下面的人也看轻了。 大概正是顾虑至此,许阁老才咬牙硬挺,没有惊动医生。 一念及此,闫阁老微微眯眼,心下又多了几分忌惮。 小阁老也很明白这个道理: “夏衍七十几的人了,早晚要告老,也不在乎这点名声。倒是李句容状元出身,居然也这么肯退让吗?”他哼了一声:“如此看来,爹的对手,也只有许少湖一人了。他许少湖年未花甲,不过是凭着身子骨硬顶一顶罢了,终究不能与爹相比!” 听到此处,饶是闫阁老老成持重,亦不由面露微笑:他虽然也是年近七十,但昨日一次性服下两颗丹药,除了燥热难当流流鼻血之外,居然并无大碍;与夏衍、许少湖等等的丑态相比,岂非是天生的试药圣体? 这是什么?这便是人无我有,这便是独一无二。这样的天赋,当然要大加发扬,踊跃争先,才能一举奠定内阁争权的胜局。闫阁老思索片刻,慢慢的开口: “东楼,以往的稿子不能再用了,你下去拟一个青词的提纲来,着重吟咏仙丹的神效,感激陛下赐丹的恩德,末尾处再用几个生僻的典故,隐约透出求圣上再赏仙药的意思……这篇青词一定要细细琢磨,晚饭时送来我看看。” 要论料理政务、应付上下,那内阁重臣都是高手,他未必卷得赢许少湖。但论玄修之心,试药之诚,天下还有谁是他们父子的对手? 想到此处,闫阁老父子相视而笑,彼此都默契在心。 · 诸位大学士大概是在府中窜了一个下午,到晚饭时才开门见客。到戊时三刻,派去探听消息的心腹送来了青词的题材,都是寻常的思路,无甚出奇之处。 穆祺对着青词题目琢磨了片刻,挥退侍奉的下人,打开了系统的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