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个白眼狼》 1. 捡到一个白眼狼 《捡到一个白眼狼》全本免费阅读 [] 正值人间的阳春三月。 鸟鸣声衬得山林愈发的幽静,细碎的阳光穿过林间。 一辆马车正吱呀呀地在路上行驶。 马夫双手牵着缰绳向后仰,袖口卷起,小麦色手臂结实。 马蹄时不时踏在路边的兰草上。 道路一边的草儿弯弯扭扭地倒伏着,看样子也不是第一次被压,几乎都定型了。 “哎,我说你慢点,晃呀晃的,我们小姐病着呢。” 小丫头撩开帘子,冲着马车夫的背影喊道。 她声音细细的,略有点尖锐,眉心蹙着。 “小谷姑娘,这下坡路不好走,您就担待着点,下了山就好走了。” 车夫脖子微微侧着,露出半边脸,没回头,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道路。 车厢内一左一右,坐着两名少女。 叫小谷的竖着双髻,系在两个丸子上的飘带翠绿,随着崎岖不平的道路摇晃着。 小谷放下帘子,先是低头叹了口气,扶着车厢边坐稳后,从行囊里取出水袋,轻声说:“小姐,您要喝点水嘛?” 苏玥膝上盖着薄毯,一身月牙长袍,外套着无袖夹袄,斜靠着车厢,脸色发白,嘴唇发干。 她朝小谷摆了摆手。 “不喝?”小谷见状就把水袋塞进行囊里。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没病。”说是没病,但苏玥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她直起腰,伸长手够过小谷手里的水袋,费力咬开塞子,仰起脖子灌了一口凉水。 喝了几口,这凉水滚过发烫的喉咙,苏玥感觉好了一点,把水袋递到小谷眼前,问她喝不喝。 她本不想喝这壶里的水。 这水袋内是动物皮革制成,装在里面的水也染着沉闷的腥味,扑鼻而来。 一点也没家里的茶水或寺里的山泉好喝。 但无奈喉咙灼痛,一时半会还到不了城里,她也只能将就着喝点。 苏玥本意是装病留在山上的明仁寺,再随武僧师傅练习点新棍法的,昨儿练了一下午,出了一阵汗,脱了的夹袄便再没有穿上,结果真染上了风寒。 把水壶递给小谷,想让她也喝点。见小谷摇了摇头,苏玥也才意识到,现在用同一个水壶,说不定也会把病过给她。 苏玥扯开嘴角憨笑了声。 小谷接过水袋,将瓶口拧上,扔在一边。 她手指缠绕着腰裙上的系带,咬着下唇思索着。 这二月底的天气,初春微寒,更何况是在山上,寺庙里的人依旧穿着冬装,昨天她随苏玥上山,为进京赶考的二少爷祈福。 其实不论是正月里,还是去年的每月分初一十五,夫人不知带了小姐上山进寺祈福了多少次。 这次临行前,刘妈妈特意叮嘱她,别在山上待超过三天,照顾好小姐。 现在倒好,人是被她唠叨下来了,但是小姐生病了,回去她又免不了要被刘妈妈唠叨。 “你放心,其实我好的很,回去的时候,我甚至可以从西院的院墙翻进去。” 苏玥看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手从毯子里抽出,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回去就说,我坐车太累了,先睡一觉,第二天再去问安,到时候再抹点胭脂,一准儿看不出来。” 苏玥安慰道,她这一跟人说话就来了精气神,眉眼间灵动的哪有沾染病气的样子。 “嗯。”听着听着,小谷抬起头,眼里的愁雾也烟消云散。 看她眉心舒展的样子,苏玥越说越来劲,扯着嗓子,喉间溢出笑声:“那没病的时候我能装作有病,这有病之时我也自然能装没病。” 这一口气话说得太多,苏玥止不住地咳嗽,眼神里悻悻然。 小谷连忙坐到了苏玥的那侧,手掌一下一下捋着她的后背。 “小姐,你别说话了,先休息一会吧,起码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到山下呢。” “那我再喝点水。”苏玥拿过水袋,硬着头皮灌了几口。 沿途没有农家,只在山脚下才有村落,加之春季的雨水充沛,一路上泥泞不好走,所以近期上山烧香礼佛的人也少。 昨天的天气还好,寅时出发,辰时到了寺里,一路上春光无限,只晚上下了小雨。 “其实我们应该在山上再待个几天,那样我就可以和妙空大师下几盘棋!我已经从我爹那学了破解之法,断不会再输给他了!” 苏玥讲的神采奕奕,脑子里已经是赢了妙空的画面,笑得嗓子像个哑掉的铃铛。 就在这时马车骤然减缓了速度,打断了苏玥的话语,车厢内坐着的两人不免向前倾倒。 马车夫勒紧了手中的缰绳,马儿抬起前蹄,仰着脑袋嘶吼了声。 前方十几丈处的岔路口,一玄衣男子被三名戴面罩的人纠缠着打斗。 苏玥也听到了这突兀的兵器击砍声,扶稳了小谷,当即撩开轿帘。 一支四刃弩箭如风般呼啸而过,在苏玥太阳穴边,刺在轿边的木头上。 小谷已然惊呼出声,一声惊叫,林子里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向天空。 苏玥定睛一看,那玄衣男子,右手臂中了一只弩箭,正左手使剑,防御着三个蒙面人的劈砍。 几个回合下来,他虽防御的很好,但双拳难敌众人。 想必那玄衣男子左手定是不善使兵器的,他在防守中很难寻得主动攻击的机会。 而不远处的树边还埋伏着第四个蒙面人,手里正拿着弓弩。 只是玄衣男子正与另外三人纠缠在一起,他不便使用弓弩。 “小六,立刻掉头,回寺里。” 话音刚落,苏玥一把扔掉披在腿上的毯子,从座下拿出一根杆棒紧握在手里。 小谷扒在门框处焦急地喊道:“小姐你去哪?” 她伸手却抓不住苏玥的衣角,眼见她一跃跳下车,三两步便加入了混战之中。 苏玥的武器和他们都不同,等身的杆棒,两头包裹着铁衣,虽说不像普通刀剑那样锋利,但却让人极难近身。 适时,陆衍已划伤一蒙面人的腹部和大腿,一脚猛踹他的胸口,电光火石之间,他背部转身,瞳孔里闪过刀刃的寒影。 就在他举手抬剑的一霎那,一根杆棒挡住了砍刀,旋转借力将刀背压下,并且仗着杆棒的长度,朝着那黑衣人的腰侧狠狠一击。 在第二个蒙面人痛呼倒地的瞬间,苏玥迅速收回杆棒,握着棒尾的一侧,向第三人心口捅过去。 陆衍飞快地在第二人的脖子上划了一剑。 那人脖子的伤口外翻,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溅在陆衍的下颌上。 另两个蒙面人皆受伤了,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手指伸到面罩下吹了个口哨。 哨声刚响,马蹄声也由远及近的踏踏而来,两匹矫健的黑马从岔道的另一侧跑来。 陆衍反手一剑,剑刃在黑衣人的眼前闪过,那黑衣人晃得愣神,后退躲避。 但陆衍目的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手腕一转,锋利的刃口又割开了一个喉咙。 片刻间,死了第二个黑衣人。 远处拉着弩箭的那人的手也颤抖着,怎么也瞄不准。陆衍单手握住一支射过来的弩箭,内力一掷,射穿了弩手的喉咙。 第三个黑衣人早已吓傻了,腿软的像个面团,扑通跪在地上求饶。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剑首挑起那跪着人的下巴,剑锋直指他的喉咙。 “奉谁的命。” 陆衍的声音低沉带哑,听着有点虚弱。但肃杀的威慑力不容小觑。 “我们只是江州山里的响马,并不知道当家的为什么派我们来杀了你。”黑衣人道。 陆衍拧眉思忖着他话的真假,黑衣人又道:“我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如有假话,天打雷劈,求您饶了我,我家里还有妻儿……” 只是他话未讲完,脖间裂开一道缝,血液喷薄而出,他面容惊恐,没了声,斜着倒了下去。 杀完了最后一个,陆衍也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染血长剑插在泥里。 黑衣人全部死光后,他们的马也赶到了这里,在原地踢踏着马蹄。 苏玥在 2. 安阳城内——诡异梦境 《捡到一个白眼狼》全本免费阅读 [] 黑夜里,乌鸦嘎嘎的叫着,一群飞鸟振动翅膀远离树林,直击墨蓝色的天空。 往下的林地间,树木像是竖直的黑线,迷雾散在其中。 树旁的大坑空空,旁边是堆积的泥土,插着的木板牌子倒在了一旁。 接连的蹦跳声音传来,几个人破布的衣衫,披头散发的样子,双手笔直地垂下。 若是仔细瞧,那些人睁着的眼睛从未眨过,大片的眼白泛着青蓝色,眼皮像是被固定住了撑大,像是体态僵直的木偶。 可木偶没有这么大个的。 汪汪的犬吠从这些人面前传来,他们蹦跶的更快了。 不一会儿,黄狗凄惨的叫声在喉咙里呜咽着,声音戛然而止。 蹲在一旁树丛里的苏玥,捂着嘴巴,屏住呼吸,睁大的双眼内满是惊恐。 月光拉长了她的身影,那些人僵硬着转过身子,下巴挂着鲜血,鼻子嗅着,瞳孔里红血丝闪过诡异的兴奋。 苏玥倒吸了一口凉气跌坐在地上,手掌向后撑在地上,掌心一触是湿漉漉的泥和扎进去的碎石。 她条件反射发出一声惊叫。 那些“人”闻声注意到了她,苏玥和他们阴森森的视线对上,便疯了似的向反方向的林子里奔跑。 她绕开大树,不要命地飞快跑着。 膝盖这会却嘎吱一声,一条小腿跟不上当即摔倒了在了地上。 背后的蹦达声越靠越近,苏玥跌倒在地上,脑子指挥她要爬起来,四肢却软瘫在地,怎么也没有力气。 她胸口的呼吸像是被抽出去了似的,呼吸不得。 借着月光,她窥见那些逼近的影子。 反转过身,便是一幅幅青面獠牙的面孔。 “啊!你们别过来!”苏玥惊声尖叫。 * 安阳城,苏府宅院内。 苏父背手,站在书房大开的窗户前,眺望庭院内新抽绿芽的樱花树。 春风拂过,有些叶子翩翩掉落,仆人正拿着扫帚在院墙处清扫着,眼尖的瞅见了从月门外匆匆走来的苏母,连忙停下手里的活来问好。 苏母只微笑着看了眼,便从书房门口进来,双手揣在袖口里,端在腹前。 “这么关着玥玥也不是事儿,自昨儿回来,除了喝药,吃了一顿饭,瞧着她病恹恹的。” 苏父沉默不语,转身回了书桌前,轻轻拿起桌上的一副书法,眼里溢出笑意。 这可是米芾的真迹,全书章法自然,堪称文学与艺术的统一,虽然是拓本。 “一副字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从新年看到了现在?” 苏母疑惑,再是什么宝典,也没自家孩子重要。 “你不让她出府,现在倒好,她连自己的房门都不出了,哪家的姑娘像她这样睡到日上三竿的。” 昨天下午,大约未时三刻,苏玥带了个陌生晕倒的男子回来。 她虽然没亲眼看见,但听刘妈说,那马车内血腥味重,还有可疑的鲜血痕迹。 问了才知道,苏玥没有伤,都是那小子的。 说是在下山路上,遇到了匪徒,刚巧遇到了出城查案的捕快,已经知会了他们。 “最近这城外不安生,还是别出去的好。” 苏父敛住笑容,看了眼愁容满面的妻子。 “让看院的晚上注意点,别磕睡了。” 苏母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就又听她丈夫道:“都是你惯的她,这月初刚去了明仁寺,月末又去。” 苏母蹙着眉,替女儿辩解道:“这月末该放榜了,我想着玥玥去寺里祈福,逸儿定能有个好成绩!” 苏父笑着哼了一声,将拓本放到案侧,苏母见他拿起了毛笔,便走到桌前倒水磨墨。 他挽着袖子,在宣纸上描摹着,边临摹边说:“她哪回跟你去寺庙是诚心礼佛?我看是跟人下棋练武。” 苏母脸色不太好看,她两儿一女,数这小女儿最不让她省心。 家里从小对她是按着男子的标准来抚养的,孩童时跟着她二哥的教书先生一起学的四书五经。 这大儿在南方江州任职,二儿17乡试中举,19进京赶考,都不让人操心。 唯独这个小女整天舞刀弄枪,逼着家丁练棍,每逢过节请戏班子来,也最爱听穆桂英挂帅。 苏父叹了口气,写了一行字停下笔,深深看了妻子一眼。 “要是男孩就好了,男孩的路不好走,这女孩家的路更不好走。” 他从京城辞官回乡,已三载有余,现已年近五十。 不算在外任职的时间,在朝堂之上已有二十多年,宦海沉浮,表面风平浪静,但底下早已波涛汹涌,血雨腥风。 朝堂之上波谲云诡,变幻莫测。 男子进退皆可,可这女子出嫁从夫,多少女子因为夫家倒台而丧失了所有,命运如此,毫无还手之力。 “可这朝堂还不是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进去。”苏母放下墨块,捏着手里的绣帕。 对于丈夫辞官的行为多是不解,不然也能给两个儿子的仕途做个遮挡。 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场。 苏父从未向人透露,他察觉到了圣上的反感。 他历经两朝,当今圣上是独子且性格神秘古怪,言语作风是他难以忍受的。那皇帝痴迷于不正之道,甚至皇帝的老师和身边众人皆顺从他,没有逆反他的。 —— 苏玥出了一身的虚汗,从梦中艰难地苏醒过来。 鼻尖仿佛还有刺鼻的血腥和湿泥味。 小谷从外推门进来,她刚洗完昨天的衣服。 “怎么啦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小谷将半边床幔挂在帘钩上,看着直直做起的苏玥六神无主地摇着头。 苏玥向床外看去,外面日头照得亮,这分明是自己屋子。 她拍了拍胸口大口地呼吸着,小谷绞着水盆里的巾子替她擦汗。 “要不把里衣换了吧。”小谷把巾子扔回铜盆,又转身去衣柜取了一套新的过来。 苏玥吞咽着发干的喉咙,点了点头。 接过小谷递过来的水,一口气喝下,手背擦了擦嘴,问:“捡回来的那个男的怎么样了。” “那公子还没醒过来呢。”小谷说。 昨天先是目睹了打斗,再后来回寺庙的路上,山下采办和尚回来了,通知他们苏玥和一个受了伤的男子在等他们回去。 一见面,那一只箭贯穿了的手臂差点没把她吓晕过去。 当时苏玥肩膀撑在陆衍手臂下,让他靠着树干慢慢做下,她慌张地望着四周,入眼是一片无际泛着冷意的绿色。 正在她六神无主之际,寺庙采办从山下返回,他们背着的萝筐装满了东西,会定期下山进城买必需用品。 苏玥从没觉得看见这群秃子这么亲切,赶快请他们上山的路上把车夫喊回来接她。 采办不是真和尚,只是负责寺里伙食的,也剃了个光头的样子,穿着一身僧衣。 他们朝路边的尸体行了个礼,说了声阿弥陀佛,便匆匆上山了。 苏玥他们下山的路上,碰见了出城查案的刘捕头,告知了他们山上打斗的事件和几具尸体。 刘捕头一副凝神肃穆的样子,点了一旁的小捕快,让他去山上检查尸体。 小捕快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脑子里还盘旋着惊恐的一幕。 刚刚看到的农户家的炕上的妇人僵直,翻着白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而且屋子里臭烘烘的。 小捕快内心一阵恶寒,就好像那人在和他对视,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尸体,但这模样真像是被厉鬼索了魂去。 小捕快看了两眼就站到了门口,屋外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 刘捕头看他不 3. 安阳城内——苏府养子宋洵 《捡到一个白眼狼》全本免费阅读 [] 那小厮是有些心思的。 这小姐无缘无故带了个陌生男子回府,还叮嘱好好照顾他,保不准小姐喜欢他或是怎的。 他平时受了很多宋洵的恩惠,宋洵爱慕小姐苏玥,是明眼人就能看出来的事。 按照旧例,主子与下人之间是有距离的,主子也不会在下人面前有多言语,宋洵是自小养在苏家的,同少爷们一起读书,却没有少爷们的架子。 每逢下学回府,宋洵会乐意倾听他们讲的一些街上的趣事,闲暇之时也会教他们识字念诗。 也就过去一个晚上,没给那陌生男子煮药又能怎样,轻易死掉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苏玥嘴抿成一条直线,眼神直直地,盯着那跪在地上的小厮。 小厮垂眼,心虚地看向石板地面。 其他几个家仆面面相觑,有一个机灵的已经接过苏玥手里的药包,跑去厨房熬药。 “别装哑巴了,快去把大夫请过来给这位公子瞧瞧,别再偷懒了,保不齐他就真醒不过来了。” 苏玥双手叉在腰侧,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遂也没过多追究。 “欸,我这就去。” 小厮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的快,路上一脸轻松,这小姐还是比老爷夫人好说话。 小厮急匆匆地出府,撞上了住在书院一月有余的宋洵。 宋洵不急不慢从远处走来,身着蓝衫,行李鼓鼓的单肩背着,肩膀宽阔但单薄,腰窄,腰间的宽带朴素,没有玉饰。 行走时,背部笔挺,衣袂飘飘。 若是往日,小厮就帮着接过宋洵手里的行李,但他赶着去顺天堂请大夫。 “小宋公子回来啦。”小厮停下脚打了声招呼。 宋洵连夜挑灯夜读,琢磨着从京城流传出来的会试考题,清白俊秀的脸骨感更明显,眼下泛青。 他着实疲惫,但看着熟识的小厮还是打起精神,脸上是温和的笑容,询问他为何如此急色匆匆。 小厮耸搭着眉毛,一五一十地说明了缘由。不过,他把苏玥的话当耳旁风的事给隐了去,只道是府上来了个受伤的男子。 宋洵了然地点了点头,和小厮挥手道别后进了院子。 他先回了自己屋子放了行李,再去找苏父问安。 沿着回廊走着,一路和家仆打招呼,即使看了几个冷着脸,轻蔑的眼神,他也仍旧笑着。 “我说啊,这是不是亲儿子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一个护院说。 “这怎么说?”另一个人搭茬。 “我听说,老爷十四就中了进士,大少爷也是官运亨通,二少爷年纪轻轻中举,这次也定能拿到好成绩,不像某些人。” “这啊就是血脉,龙生龙,凤生凤,这老鼠的儿子嘛。”护院腔调得意,斜了路过的宋洵一眼,“那必然是灰溜溜的,偷偷吃人家粮食,反正不用干活就对了。” 那声音粗犷嘹亮,夹枪带棒的,得意的很,回荡在走廊间。 “哦~”听的人意味深长地拖长声音,眼珠子咕噜转斜眼向宋洵瞥去。 宋洵路过听得一清二楚,但眼中并无波澜,淡淡的笑着不语,并没因此就停下脚步。 “呸,我就看不起他,吃白食不用干活,就这还考不中,比不上二少爷一点。” 那护院盯着宋洵远去的背影,狠狠地向一边的泥地上啐了一口。 那些人的声音渐渐在耳边减弱,宋洵太阳穴一跳,抬起的嘴角抿直,眉眼间的温和褪去,像是结满了霜冰。 书房里,向苏父汇报了近况后,苏父宽慰了他几句。 “一次失败不代表什么,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乡试不是容易的,但业精于勤,你近日可曾还在弄那些道术?” 他有耳闻,这宋洵与人去乡贤硕士那游学之时,曾当众展示了扶乩,以求问道。 苏父是从来不信这个的,但当今皇帝也痴迷于此,他曾见识过一回。 扶乩前还需焚香沐浴,说是祈求神明降旨,那道人嘴里嘟嘟囔囔的,在细沙盘上鬼画符似的描写着。 他心里冷笑着,这上身之魂,何以为神明,为何就不会是邪祟。 若真是神明,又岂会不以真身显现? 宋洵连忙答道:“回老爷,晚生在书院里读书,平日里抄抄写写,再也没弄那些玄黄之术。” “嗯。”苏父满意地点点头,见宋洵衣着朴素,既没佩戴冠玉,也无腰环与挂佩,两颊清瘦的样子,想他近日里刻苦用功。 “那库房里有白玉腰环,是我年轻时佩戴,如今我也没以前那样精瘦了,你去领了带着吧。” 宋洵连忙抱拳,表情惶恐,眸里闪过一丝亮光。 “晚生不敢。” “领了就带上,逸儿不在身边,过几日你陪我去李知府家中赴宴。” 听那李府跑腿的说,来了个江州玄真观的道士,到时宴会上会施展兴云吐雾的幻术。 “好的。”宋洵恭敬地低头,不再拒绝。 从苏父书房出来后,宋洵问了小厮,便去了陆衍住的东厢房。 东厢房平时大多空着,以供办宴席时,来不及走的客人住,所以那里没什么人气,也甚寒凉。 一推开门,就见苏玥坐在床边,拧干了帕子在陆衍额头上擦拭。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眸中柔色,十分乖巧,安静的像是温顺的白兔,是平时少见的模样。 “玥玥。”宋洵低声道,苏玥这才注意到他,这时他已从门口进来走到床边伸手接过那帕子,“我来吧。” 苏玥站到一边,看着他骨节如玉的手指出了神。 陆衍其实早就醒了,等着这小姑娘离开,但她就是不走,在他脸上摸来摸去,又在他腰间翻找着。 手臂受伤后,他封住了上身的几处大穴,情况其实不算糟糕。 心下盘算着,待会问个下人了解这家主人的情况,再去拜谢这家主人。 见陆衍衣服布料不错,但没了袖子,不伦不类。 他身量与自己相似,宋洵便道:“不如我拿一套衣服来,给他换了。” 苏玥觉着是要给陆衍换套衣服,但她看了陆衍的蓝衫几乎洗的发白,心道他自己衣服都这个样子,还怎么拿出来给这少侠穿呢。 一下子心直口快道:“别了吧,你自己的还是留着照旧穿,我叫人去二哥房里找几件来。” 宋洵嘴唇微张,笑容略微顿住,替陆衍擦拭的手僵了一瞬,但复又正常。 不一会,小厮从外请的大夫来了,苏玥和宋洵去屋外院子的亭子里坐着。 宋洵周身的气息总是很沉重的,苏玥只当他很守礼节所以木木的。 但俩人间无话的时候,她是浑身不自在,只得抬头看着不远处树上的绿叶。 宋洵循着她的眼神看去,尾巴似剪的燕子成双飞过,三月的风卷起花瓣,如羽翼一般。 若是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没有繁文缛节,不用在意世俗。 柳叶似的眼里升起雾气,宋洵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宋洵。”听见苏玥唤他,宋洵回过头。 苏玥想了想才开口,“要不我给 4. 安阳城内——茶商之子 《捡到一个白眼狼》全本免费阅读 [] 黄昏过后,去膳厅和父母一起吃晚饭,苏玥才得知,陆渊晌午过后已经来拜会过她爹了。 不过他本名陆衍,年十八,表字临渊,假称自己为陆渊。 苏父转述说。这陆渊家族世代经商,是往返于南北两京的茶商。 到了他这一代,他是家中独子,父亲对他要求格外严格,故少年时期便随父亲的商队南来北往。 可怜的是,唯独去年这一次他留在京城,照看生病的母亲,便没随父亲南下运送货物。一逃命回京的伙计说,他们一行人路遇匪徒,他父亲丢了性命,也没了尸首。 本来他瞒着母亲,但母亲似乎有感父亲的离去,病体更加严重,在下人口中听来这消息后,没几天也就撒手离开了人世。 他在老管家的帮助下,用父亲生前的衣物和母安一同安葬,卖了宅子,也遣散了家仆,带了银钱准备南下投奔江州的舅舅。 一路上跋山涉水,在快到安阳城的山野间,进了一酒家歇脚。 这崇山峻岭的地界,人迹罕至,只有那酒家开着,虽简陋,但至少能遮风避雨。 陆渊本打算在这休息一晚再赶路,但往常与父亲游历四方,故也知晓些江湖经验。 接过店家娘子端来的包子掰开,却发现这肉非同寻常,似有人的毛发混入其中。 他不动声色,趁着店家没人注意,拎着行李飞快出院门,翻身上马。 可马儿行了百八十里,早已疲惫不堪。所以那店家一伙,四个蒙面大汉很快在后面追了上来。 这才发生了被苏玥所救的一幕。 所以那陆渊也就不是游侠咯。 苏玥端着茶碗喝水,陷入沉思。她还以为他是个在江湖上被仇家追杀的,哪个山庄的少庄主,武林中人之类的。 “你啊,以后遇到这般打斗场面离得远些!”苏母厉色盯着苏玥,“别又让你爹说我管教不严。”她眼风一扫,又看向她丈夫。 苏玥撇了撇嘴,又听她爹配合着她娘说:“你娘说得对,那话本子虽然很无趣,但你也应该看过,这好端端的女子便被贼寇绑去作了妻子。” 苏玥视线在苏父和苏母之间,望着后面摆着的青花瓷器发呆,那瓷瓶细短的颈项,圆宽的大肚。 她耳朵早就起了茧子,六岁时是小心被变戏法骗去了,打断了腿当小瓶人。 现如今十六岁,是小心被强盗绑去做老婆。 “我说了这么多,你可曾听进去?”苏父讲完一整个故事,终于讲了结束语。 苏玥撅着嘴点头,眼神放空,缓缓说了句:“听进去了,您二老放心,只有我让别人满地找牙的份儿。”边说边摩擦着拳头,摁得指骨咯吱作响。 苏父苏母无奈的相视一看,两人性格如此温和之人,怎么会养出这么个争勇斗狠的孩子? 还是个女儿。 “对了,把我的杆棒还给我,如果我少练习一天的话,那么我就不能打得那群坏蛋满地找牙了。” 苏父哼笑了一声,“那棍子我已经让人拿去膳房烧火了。” 本以为女儿会像小时候泥人摔坏了一样,崩溃大哭,但苏玥脸色平静无波。 苏玥放下茶碗,心道没关系,她私下里找铁匠重新再打一根新的就是了,刚巧旧的那根有了裂隙。 苏玥离开膳房后,苏父苏母又继续商量着陆渊的事儿。 苏母看那陆渊身世可怜,年纪又与二儿相仿,穿着自己儿子的衣服也不免得让她心里感伤。 她提议等他伤好的差不多了,给他些银钱,让他南下找亲戚去。苏父点头认可。 —— 苏玥一连在家休息了几天,那黑乎乎的药汁喝下去不少,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再觉得胸闷虚弱。 要是风寒再不好,她定会先被那难喝的药苦死。 苏玥屏住呼吸,一口气灌下中药,还没喝完又连忙吃了蜜枣压下那酸苦的味道,顿时一股清凉之气从肺部直窜到脑。 差点没呕吐出来,趁着没人盯着,赶紧把剩下的要倒在黄铜盆里。 小谷从屋外进来倒洗脸水的,一眼看见盆子里像墨水似的颜色,先是十分疑惑。 苏玥连忙接过,殷勤道:“我自己去倒,你没事和其他丫头玩去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小谷无奈地笑了笑,明白她又倒了药。 苏玥出了房门,把铜盆里的水泼在了院子里的大树根上,随手把盆放在石桌上,便溜出了院子。 没了杆棍,她偷偷去了二哥的院子,取走那把被他用作装饰的宝剑。 要是往常二哥定不会给她碰。 可谁叫他进京赶考去了呢。 东厢院内,陆衍转动着右臂的肩胛骨,和零星路过院门的家丁微笑着点头示意。 手肘下方的创口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痂痕,关节处转动仍然很麻烦。 他惯用右手练剑,左手的熟练程度完全无法和另一只手比。 也是这一次经历让他意识到,再花的架子也没有实战一击制敌来的重要。 他完全被突然的跟踪偷袭弄乱了阵脚,甚至还想试图弄清他们的身份,所以有很多次下死手的机会,他都没用。 陆衍左手拔剑,腕如游龙,带过一阵剑气,落叶与花瓣舞动,触到了剑刃,顿时分为两半。 苏玥在院门口探着脑袋,聚精会神看了约一刻钟,看陆渊把剑插回剑鞘,才拍着手进来。 “太好看了!你刚刚这一招叫什么名字,我也想学,可以教教我嘛!” 她发自内心地赞叹道,陆渊比她哥那群人的剑法好太多了。 以往河边的画舫上,或者是酒楼里,她也会看到有男子舞着窄剑,但是那群人像是喝多了一样。 相比起来,那群公子哥完全是在跳舞,崴得自己脚都站不稳了。 陆衍只瞥了她一眼,他一早就看见了在院门外探出半个脑袋的苏玥,她拿了一把剑鞘上镶着宝石的剑。 听她口气,和以前见过的那些随心所欲,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没什么两样。 但是看她穿着月白外袍,半束着发的装束,不男不女的扮相,心下觉着怪异。 苏玥三两步走到了陆衍面前,拔剑开始随意乱砍,学着他刚刚的样子,但是她的手腕却没有他那么灵活,转了几圈自己差点没站稳栽了跟头。 陆衍站在原地没动,眯了眯眼,看她快要摔倒的样子无动于衷,还有点想看到她跌倒的样子。没想到她双手乱扑腾着,居然还能站稳了,回头呵呵地冲他傻笑。 陆衍嘴角扯开礼貌的笑容,眸色里带了点审视的意味,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到底怎么练的哇,你看我刚刚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苏玥没看见他的表情,继续一手捏着剑鞘抬起,另一手的剑直刺出去。 她那把剑用做装饰是不错,连刃都没开。 她在空气中乱劈砍了好一阵才停下。 “好重啊,这剑弄得人手腕痛。”苏玥把剑插在地上,叉着腰蹲下大口喘着气。 陆衍早已移步到亭子下,坐在石凳上,冷冷瞧着她在那猫捉蝴蝶似的耍剑。 她下盘不稳,上肢无力,那天到底是怎么挡下贼人的一刀? 估计那些贼也和他一样在状况之外,面对一个突然出现的家伙,顿时没了反应能力。 “欸?你什么时候坐过去的。”苏玥还在看背后的人,发现陆衍已经坐在了亭子里,便也拖着剑跟了过去。 “你教教我好嘛?”苏玥满眼的希冀,坐在陆渊隔壁的石凳上 5. 安阳城内——命数已定 《捡到一个白眼狼》全本免费阅读 [] 苏府后院的小门处。 几个家丁帮赶来送肉的屠户卸东西。 三月的天乍暖还寒,早晚天还是很凉的,可那王屠户光着膀子,穿着粗布无袖衫,手臂粗的比打杂的大腿还要粗。 两个打杂费劲抬的蔬菜框子,王屠一个人搬着,三两步从后门门槛跨进,搬到厨房里去。 不一会五六个框子在板车上被卸得干干净净了。 一个打杂挽起袖子在脑门上抹了一把汗,从厨房里端出个土瓷碗,盛满了茶水,出门递给王屠户。 王屠户接过碗,一仰头喝完,茶水顺着下巴,流在他短粗的红脖子上。 “我们管事说了,这月十号去您铺子把帐结清。” 打杂接回王屠的空碗,抬头望着他,额头边的汗滑进了眼里,火辣辣的。 王屠笑着摆了摆手,笑声很粗犷,揩了揩下巴。 “你们是大户人家,我们小门小户的生意还得仰仗您多多照顾。” 打杂叹了口气,“您客气了,我们也是替主家打工,都是苦命人呐,哪里轮得到我们仰仗您呢。” 王屠干笑了两声,也露出满面愁容。他说自家老母病重,眼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了,眼下急需用钱之类的话。 几个苏府打杂和他互相倒着苦水。 后来又说其他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近安阳城内的趣事。 “对了,你们知道那个疯死婆子的丈夫刘二吗?”王屠开启了这个话茬。 几个打杂点头,他们也都听说了这件事,倾向于她是在坟地里看见了脏东西,染上的疯病。 这城外刘村闹了鬼的事情,就这么在苏府下人里传开了。 更晦气的是这几天府里来了只猫头鹰。猫头鹰昼伏夜出,夜里咕咕叫的,像是倒钩在树枝上的黑猫,一到半夜那眼睛发绿光,被它盯上必然是得吓出一身冷汗。 这可不是什么吉祥东西。 府里家丁起夜,或者半夜护院,也都提心吊胆的,生怕遇到什么鬼啊魂啊。 “那刘二搬来了城里,住在了他哥家,不知怎得在哪发了财,最近在赌坊里输了不少金银财宝。” “听人说,要是往常他赌急眼了全输光之后,回家指定被他婆娘摁在地上捶打。现在好了,他婆娘死了,没人管得了他了。”王屠户道。 “这倒是个怪事。”打杂托着下巴作思索状,“别是这刘二在山里打猎看见啥山神吧,许了愿死老婆能发财?” 王屠觉着有趣,哈哈笑道:“这也太玄乎了,谁见过山神啊?他刘二是个猎户,猎了山上那么多东西,山神不给他惩罚,反倒说还给他赏赐?” 有人打趣道:“那可不好说,王屠户你杀了那么多猪,说不准晚上就有猪妖来向你索命来。” 王屠笑骂道:“呸,老子才不信这些玩意。” 他一身的杀气,还指不定是谁怕谁。 王屠户嫌弃这个话题太晦气,想到城里最近来了变戏法的道士,连忙转移话题,向几个打杂津津有味的介绍。 那些变戏法的在大街上摆了几天的摊子了,什么走刀山,火中取栗,喷火等,表演一结束,那道童便卖起了符纸,买的人还不少。 而城内最近发生了这等鬼魂索命的事儿,很多百姓也愿意信这个。 符纸三文一张,也上不了什么当。 眼尖的瞥见了王屠腰间塞着的黄纸,声音尖锐道:“哎,是不是这个,你刚不说不信吗?” 几个打杂纷纷看过去,王屠脸色黑红,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腰间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符纸。 “要不我这张给你们,我再去街上买,我来的时候他们还在那摆摊的。”王屠为人还是仗义的。 打杂们哪好意思要,连忙拒绝,一个人说:“您自己个儿留着,我们一会上街去买。” “好嘞,那我这就不再叨扰诸位。”王屠把卸完菜的空框子扔回板车上,和几个人道别。 离午饭的时间还早着,王屠户走后,几个打杂活都忙完了,坐在厨房外的院子里闲扯着,商量着让谁去街上买符纸。 就在此时,苏玥从后院的月门钻进来,打杂先是一愣,最后全体稀稀拉拉地站起来问好。 “你们说什么呢,什么变戏法的?” 离了陆衍他们,苏玥闲逛到了后院,准备从后门溜出去,到大街上瞧瞧。 几个打杂年纪都不大,见是府里大小姐,知道她没什么架子,也便如实回答。 “我也要去!” 这几天她被关在家里着实烦闷得慌,听说大街上来了变戏法的,更是非常激动。 打杂们面面相觑,有一人开口:“这不太好吧,万一让老爷夫人知道了……” 还没等他说完,苏玥笑着摆摆手:“没事,我们快去快回,一个时辰都用不到的,出了什么事我就说是我偷跑出去的。” 见那人面色有被说动之意,她继续道:“你们要买什么,钱我来出!” 苏玥从腰间抽出一个荷包,荷包鼓鼓囊囊,看样子沉甸甸的,扔在其中一个家丁三儿的手里。 三儿接过钱囊,两眼放光,顿时有了神。其他小厮表情复杂,有个小厮微微摇头,在他耳边低声道:“小心夫人知道了要责罚你的。” 三儿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苏玥。 谁不想跟着个财神爷出去。 安阳城中,最主要的街道上,主干道的东西端口也是最大的城门。 虽刚过初一,但街上照旧是人头攒动,呈现一派繁华的景象。 街道很宽,街道两边摆着各色各样的杂货摊,小贩们吆喝着叫卖。中间偶有马车行驶过,带出的一溜烟的尘土,惹得两边路人捂鼻避让。 苏玥背过身挡住刮起的尘灰,手里拿了一串糖葫芦,咬着糖衣,背后跟着那个叫三儿的小厮,手里已经拎着各色铺子里的吃食。 那小厮家里排行老三,故人唤他小三儿,他母亲就一直在府里服侍着刘妈,现如今老了也是有点地位的。 三儿跟苏玥的身高差不多,年纪也相仿。但从穿着样貌来看,一个腰板挺直,一个总是习惯弓着,一看就是主仆。 一串有八颗糖葫芦,苏玥咬了两颗就皱着眉头,这糖衣很薄,山楂几乎要把牙齿酸倒,吃了两口就扔给了三儿。 三儿也不喜欢吃这个东西,但他娘教导过浪费粮食会遭天谴,还是硬着头皮吃下。 三儿脸皱在一起,像是被酸到了,苏玥拧着眉道:“你扔了吧,我去买其他好吃的给你。” 他心下苦涩,但笑着摇头说好吃。 眸光瞬间被远处的景象吸引过去。 “欸,你快看。”苏玥抬头,重重拍着三儿的肩膀。 街道北边的勾栏内,三个两脚凳搭得老高,一人披散着长发,在两个肩膀处用个黑色环圈着。 那人看着三十多岁的样子,长脸,鼻下留着一字胡,眼睛不大但有神。 吕鹤一手捏着个酒葫芦,仰头喝下一大口,另一手举着粗木火把,高举在空中,对着火焰一喷。 那火把的火焰呲出去一丈那么长,火龙一般向外延申,又很快消失,恢复成拳头大的火焰。 “好!”勾栏外的围了很多百姓,拍手称好,聚精会神地望着吕鹤表演的戏法,离得近的人甚至能感受到火焰灼烧过脸颊。 喔嚯了一声,苏玥在远处饶有兴味地看了两眼,视线紧盯着勾栏内的表演。边看边拨开人群,喊着让一让,从围观人群外围挤进去。 三儿提着很多东西,故而很难在人群中行走,只得伸长脖子,一边对越走越远的苏玥喊着“等等我”,一边也艰难地往人群里走着。 这种变戏法苏玥从小就看过不少次,但每次看都会觉得很有兴趣。 最有印象的一次,可能是她六七岁的时候,跟着府里的阿婆出去,她身量小,就趁人不注意钻进了勾栏里。 那时她站在变戏法师傅的下方,个又矮,没人注意到她。 她头顶落了些酒水珠子,一道火焰从头上放掠过,扎着的头发被烧焦了许多,回到家后不仅被父母说教,还被两个哥哥笑话说她变成了癞子,长大了就嫁不出去了。 苏玥终于挤到了第一排,栅栏内的地上铺了一块黄布,上面满是被投掷出的铜钱,崭新的或是边缘坑坑洼洼的,鲜少的碎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