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深处半枝莲》 1. 楔子 《淤泥深处半枝莲》全本免费阅读 [] 玉清妙严宫的一方偏殿中。 正值夜色浓郁之时,一个小仙娥抱着一大摞仙籍竹简缓慢而艰难地挪步,目的地是不远处的藏书阁。 若是靠的近了,便会听到她若有似无的埋怨声:“真是累煞我也,这几代世界更替,凡间都已经用上智能数字化存储书籍了,偏偏我们青华帝君还是用这些个竹简,哎呀,真是苦了我了。” 这小仙娥乃是青华帝君座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洒扫弟子。 今夜因着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这才决定将前几日藏书阁拿出来晾晒的竹简搬回藏书阁,一来是为了整理藏书阁的典籍,二来也是想趁夜色静谧,去藏书阁翻阅些书籍找找乐子,解解她无法入睡的烦闷之情。 藏书阁里典籍众多,皆是仙界不可多得的珍贵资料及修炼秘籍,小仙娥平时不爱看那些晦涩难懂的书籍,只爱看看一些奇闻异事或者人间实录。 她把搬来的竹简放到一边,便开始顺着书架查找标记着“人间”字样的书籍。 突然,小仙娥看见有个书架下有一丝微弱的红光。 好奇心促使她一步步向着光源处走去,“莫不是帝君落下了什么仙宝在这里罢?若是什么仙宝,那我可得好好收起来,改日见到帝君好归还与他。” 嘴里念叨着,小仙娥便来到了一个古朴的大型书架面前。 这个书架与其他桐木书架都不太一样,它通体呈现一种神秘的玄色,材质更是不知道用什么制成,只觉得散发着阵阵奇特的异香。 而散发出淡淡红光的物件,就在这个书架下,黑暗中那处红光越发显得明亮。 小仙娥趴到地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便伸出手去摸索,手接触到一个冷硬的外壳。 她一使劲儿便将那物件拿了出来,原是一本镶嵌着红宝石外皮的古籍。 小仙娥冲它吹了口气,尘土散去,外页上的图案在她面前变得清晰起来。 只见上面古铜色的外壳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那发出微弱红光的红宝石正是那莲花的内芯。 “真是奇了,这是哪来的古籍?以前没见过呀,这赤玉镶嵌在莲花中,倒是罕见。” 小仙娥微微嘟着嘴翻开了书籍,映入眼帘的三个大字倒是让她倒吸了口凉气: “《幽莲录》?不会是多年前销声匿迹那本女子功德录吧?不是说丢了吗,怎出现在此?” 小仙娥双手捧着这本沉甸甸的典籍,心情都有点激荡: “传闻中这本《幽莲录》记载了古往今来各种奇女子的生平,听闻当初这些奇女子还被帝君破格提为仙魂收录了书中,那岂不是……他们的仙魂还在书中!” 小仙娥手都有些颤抖起来,粗粗略过索引目录,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第一章。 顿时间眼前斗转星移,小仙娥本人被吸进了一间宫殿中,富丽堂皇的内饰看的她目不暇接,耳边却传来一声轻柔的问询:“何人到访?” 小仙娥转身便见一身着唐宫服饰的女子正瞧着 2. 妙手接引生死殿,看尽人间苍凉事 《淤泥深处半枝莲》全本免费阅读 [] “哇哇哇~” 凌晨破晓时分,一声婴儿啼哭将第一轮红日从远方唤醒。 深沉的大地上开始展现第一缕光芒,结着霜花的栅栏、低矮破旧的茅庐都被这曙光缓慢而坚定地抚过,直到茅庐在人们眼中充满了暖意,屋子里才传出一声喜悦的低喊:生了!生了! “秦婆,多亏了你,否则我婆娘这从鬼门关走一趟恐怕得是有去无回,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男子激动的声调有些沙哑难听,他身侧一个戴着斗笠的婆子缓缓摇了摇头,“不碍事的,你我乡里乡亲多年,何必这样生分。” 婆子说完这话,往里屋一指,“你妻子体弱,刚生产完又亏空了身子,至少要让她养到孟春,有什么活计你就多帮衬着、留意着些。” 男子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婆子这才拿起门边的竹篮,冲男子点点头蹒跚着往外走。 有几个起得早的农户见到婆子都跟她笑谈几句,或点头示意一番或给她拿点农家菜,可见婆子在这村落里颇受人敬戴。 婆子姓秦,名挽,淮阴人士,传闻儿时因家道中落,与家人失散后被拐子发卖送到宫中做洒扫宫女。 在宫中时因缘际会被一个接生婆子看中,便从此随婆子做了稳婆。 宫中蹉跎几载,身世浮沉。秦挽从豆蔻少女变为了半老徐娘。 眼瞅着此生都要在囚笼中度过,却让她寻得一个时机逃了出来。 逃出宫后,秦挽便落脚在汴京的一个小村落里,这一待便是二十载,她样貌生的不俗,上门求娶者甚众,但她却一直未嫁。 秦挽生性寡言少语,但接生手艺数一数二,村子里半数以上的后生几乎都是经由她手带来世间。 村子里男女老少都喜欢跟她聊天,可每当有人问起她宫里的际遇时,她总是沉默不语。 有几个听闻过宫里腌臜算计的农户见她这样,都说是被宫里贵人下了“慎言蛊”。 传闻这“慎言蛊”是湘西的一种蛊毒之术,中此蛊者,不可对他人言说所蛊之事,否则蛊毒发作,将会舌根尽烂,体内钻出蛆虫,在口舌处结茧化蛾,吸食中蛊之人血肉,直至其死亡。 老人们说,在宫里当稳婆见了太多勾心斗角与肮脏龌龊,能活到秦婆子这个年纪那都是拼了命的。 其实村民们说得对,但也不全对。 秦挽在宫里确实是见过了各种勾心斗角,但是所谓的“慎言蛊”却是无稽之谈,她不想谈宫中的往事,只是不想让自己回忆起那段腥风血雨的日子…… 元和五年夜,天气非常沉闷,不同于白日的闷热,宫廊中狂风卷着碎叶扫过,天空伴随着阵阵轰隆声开始往地面上砸密集的雨点。 时值豆蔻年华的秦挽正跟着接生婆胡氏在宫人偏殿用饭,忽然有一宫女慌张跑进来,满脸水渍纵横、眼眶通红地看着胡氏,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便跪在了胡氏面前,直呼救命。 秦挽认得此人,这是紫宸殿的洒扫宫女如月姐姐,之前秦挽刚进宫时,遇到过的,当时如月姐姐还给过她一块手绢。 胡氏放下手中的筷子,连忙将其搀扶起来,“如月,有什么要紧事你直说出来就是,我又不是主子,两厢的贱草蒲团,怎么跪来跪去的?” 如月一边望着胡氏,一边以极快的语速小声窃窃,“胡婆婆,求你随我去看看郑儿,她快不行了。” 胡氏闻言眉头皱了起来,“郑儿?郭贵妃身边那个?” 如月点点头,“婆婆,求你了,郭贵妃下令,不允许任何医女郎中去看她,可是,再这样下去,她就该没命了!” 胡氏没再说话,转身去里屋收拾所需用具,秦挽也连忙将手中的馍馍塞进嘴里,要跟着一起去。 然而胡氏却拉住了她,“挽儿,这次你不用跟着婆婆去。” 秦挽不明白,但是胡氏没有跟她多做解释,只是匆匆带着一个包裹就跟如月一起离开了。 秦挽看着她们被雨帘遮挡的背影,隐隐有些不安。 天刚刚破晓的时候,雨停了,胡氏也回来了。 秦挽一夜睡得极不安稳,一见到她立马就迎了上来,“婆婆,你怎的去这么久?” 胡氏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将一个湿漉漉的包裹递给秦挽,“等会再说,挽儿你快将包裹里的布团拿去处理了,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 秦挽乖乖接过包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才打开查看: 里面是一些带血的布团,还有些药渣子团在一起。 秦挽跟随胡氏为宫里的娘娘们接生过很多次了,对于血已经是司空见惯,所以她并没有惊慌,快速地将药渣倒入废弃的井中,并将包裹掩埋了。 秦挽处理完东西,便往回赶,回去的路上却看见一队宫女往自己住的偏殿院子里走去,天色已经大亮,秦挽看清楚了为首的是郭贵妃身边的一等宫女绿秀。 秦挽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她加快步伐跟上去,还没等她走进屋子,那一队宫女已经将胡婆婆从屋子里扯了出来。 胡婆婆年岁不小 3. 深宫内苑龌龊事,兄弟阋墙乱春秋 《淤泥深处半枝莲》全本免费阅读 [] 后来,秦挽知道了来龙去脉,是因为如月抱着一个婴儿来到她面前。 原来,郭贵妃身边的宫女郑氏某天被圣人临幸了,珠胎暗结。 但是郑氏知晓郭贵妃生性善妒,自己又身份低微,所以一直将自己有了身子的事情死死瞒着,直到即将临盆才终于瞒不住了。 但当时胎儿已经足月,就算堕掉也为时已晚,况且这件事也被圣人知晓了,郭贵妃就是再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将牙齿打落往肚子里咽。 毕竟谋害龙胎是死罪,即使当时的圣上已经有12个龙子。 但是,郭贵妃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她虽然不出手加害郑氏,但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权势让其孤立无援。 加上圣人的毫不关心,郭贵妃下了死命令,不许任何医女药婆去给郑氏安胎看病,所以才有了当初如月求到胡婆婆面前来的事情。 如月与郑氏本是润州节度使李琦的小妾,两人因李琦谋反获罪一同入宫,两女虽然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宫所做事,但感情一向很好、情同姐妹。 当时若不是如月拼着被发现的风险来求了胡婆婆,估计此时的郑氏早已经身死人灭了,更不用提还顺利产下了皇子。 如月说自己对不起胡婆婆,但从今以后她和郑氏都会站在秦挽身后,会尽力护住她,保她平安,这也是胡婆婆的临终愿望。 秦挽看了一眼如月怀里的婴儿,长得玉雪可爱,心中不禁感慨:这就是胡婆婆拼了命保下来的十三皇子啊?像个雪团子似的。 “他叫什么名字啊?” “单字一个怡,郑儿希望他开心顺意过一生。”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郑氏走了什么门路,竟是真的让秦挽这个不过十四岁的丫头做了新任的稳婆,从此宫里的小丫鬟们就开始喊她挽姑姑。 秦挽面上看着好像得了升迁,继任了胡婆婆的位子。 但事实上根本没有哪宫的贵人找她做接生婆,毕竟她的年岁资历摆在那里,谁也不想将自己人生大事交到一个黄毛丫头手里。 虽然如此,但自从见过聪明可爱的雪团子之后,她便像是对这一行当产生了点执念,宫中无人找她接生,她便时常在冷宫找些流浪猫、流浪狗,给它们接生。 甚至每到有宫人出宫采买置办物件儿时,她也会跟着一起出去,帮一些穷苦百姓接生。 久而久之,竟真让她将接生这门手艺练了出来。 秦挽岁数渐长,手艺越发娴熟,渐渐地开始有人找她做接生、堕胎等活计。 深宫内不是只有妃嫔们需要稳婆。 也有宫女、公主甚至是女官,但无论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来找秦挽的全都是女子,没有一位男子,就仿佛这是天生应有的现象。 秦挽时常会问自己,为什么就没有一位男子来过这里? 如果肚子里那个胎儿是不能被众人所接纳的,他们羞于自己所播种下的孽果。 那么被招为东床的驸马呢?公主有身孕后,也未从见过他来打点一番,难道他也认为公主腹中的胎儿是个孽果…… 不过这种想法,秦挽也只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并不纠结于结果,毕竟,这宫中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想多了反而是自寻苦恼。 秦挽喜欢接生,讨厌堕胎。 亲手将一个婴儿带到世上的时候,会让她想起宫墙后面那片竹林里破土而出的嫩笋; 而堕掉一个胎儿,会让她想起掖庭宫旁边狭窄、幽深的宫巷,那条巷子经常会有冷风吹来,人经过的时候浑身都是冷的。 她有一次跟一个宫女说起这种感受,那个宫女只是笑了笑,认为秦挽是在炫耀自己有活计可做。 不像她,只是一个冷宫妃子的洒扫下人,不要说腆着大肚的女子,她平时见得最多的只是冷宫里乱窜的母老鼠。 那是唯一一次秦挽向他人诉说自己的感受,也是最后一次。 好在,对于接生婆这个身份她乐得自在,日子也没有那么难捱,尤其是眼看着李怡渐渐长大,她心里也有了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挽姑姑,为什么父亲不喜欢我?” 这不知道是李怡第几次追问秦挽,身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他一年到尾没见过几次自己父亲的面,就连伺候的下人有时候也会给他脸色瞧。 秦挽时常会抚摸着他的头,温声细语道:“你父亲不是不喜欢你,他作为圣人只是要保持些威严。” 但是,这种话骗骗孩子或许还能蒙上个几年,随着李怡渐渐长大,这些话就再也无法唬住他。 “挽姑姑,我知道父亲因为我母亲的身份低微,所以一直不喜欢我。” 秦挽默然无语,她一向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只能低头整理自己的裙裾。 这次谈话以后,李怡很少来找秦挽了,一开始,秦挽还有些不习惯,毕竟这许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这孩子时不时跟在她身后转悠的日子,后来久而久之,李怡没再露面,她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再一次听说李怡的消息,是宫女们私下里讨论十三皇子好像有些愚笨起来,年纪越长,愈发愚笨,竟像是个痴儿一般…… 秦挽对此只是笑笑,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十三皇子有多聪慧,身在皇家不比寻常百姓,韬光养晦倒是件好事。 日子平稳如水,直到某天深夜,秦挽洗漱妥当正要躺下入眠之时,突然看到有个身影在自己门前徘徊,她穿上外衣推门而出。 便见到了许久未露面的李怡,彼时他已经被封为光王。 秦挽深觉诧异,毕竟今日圣人设宴款待众大臣,如今宴席若是散了李怡也不该拐到自己院子里,“殿下?怎么这个时辰……” 秦挽话没说完,便看见李怡神情失落,当下便有些紧张:“殿下,可是发生什么了?” “挽姑姑,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怎么会?殿下您怎么会这么想,您心中有沟壑,藏锋只是一时的……” 秦挽嗅到他身上有浓重的酒气,心下明白他是喝醉了。 “今日圣人又在宴会上戏弄我,我看着周围的人笑作一团,真的很想弃席而去。” 秦挽听出他声音里的颤音,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 “挽姑姑,你说这位子我什么时候可以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