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厨娘不简单》 1. 一 “女鬼” [] 秋末,蓬云县郊。 夜黑风高,寒风阵阵,树叶被吹得“哗啦”作响,四周一片荒芜,远方是光秃秃的群山,眼前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院子坐落于此,空气肃杀阴冷。 黯淡月色落在黑漆漆的建筑上,依稀映照出牌匾上“义庄”二字。 两个瘦高的身影从黑暗中突然出现,施展轻功,轻盈跃过并不算高的院墙,无声无息地向内堂窜去。 义庄院内一侧,是看守人住的小屋,旁边是个简陋的厨房。 此时此刻,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在厨房里,面对两只生的鸡全腿面露愁容。 鸡腿肌肤粉白,肉质鲜嫩,是下午才宰杀出来的,作为谢礼被送到他这儿,他已经月余没尝肉味儿,面对这肥美诱人食材已经口舌生津,只可惜他并不擅长庖厨,唯恐浪费了这一对美腿。 他发呆发得入神,完全没有留意到看守之地已经被人潜入。 义庄结构非常简单,大院一侧是看守人居住生活的地方,正中一个宽敞的大堂,正是摆放棺椁之地,现在一片黑灯瞎火,行行列列的棺材安静停放,自带一股阴森之气。 角落里忽然亮起一朵红色暗火,正是先前潜进来的两人,其中一个吹亮了火折子。 “少爷,你说会在这儿吗?” “不好说,仔细查看就是了。” “呃……怎么辨认来着?我给忘了。” “说了那么多遍,就着饭都给吃了?!” “明明晚饭还没吃嘛……” “颈下锁骨有痣,脚面有新月形胎记!” “虽然是死去的女子,可是要看人家锁骨和脚……” “事急从权,废话少说!” 他们交谈声音很低,却还是把竺晨风给吵醒了。 好吵…… 这声音像是被什么放大了传到她耳边,竺晨风觉得脑仁嗡嗡的,不胜其烦,突地一下子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好像是躺在什么狭窄逼仄的东西里边,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 想到这个比喻,她自己乐了一下——左手天生残疾,只有三指,可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么。 竺晨风伸出完好的右手四处摸了摸,确认自己是被关在了一个木头“盒子”里,上盖好像没盖严,露了道缝,但不确定,还得再看看。 刚苏醒的大脑反应还不够灵敏,她迷迷糊糊地想起,先前自己正在山上挖笋,站起来时一阵头晕目眩,一个不稳便叽里咕噜滚下了山。 所以现在是在医院做核磁共振吗? 不对,那机器又不是木头的,没这么黑,味道也不对,不是医院的消毒水味儿,反倒是有股潮湿发霉的臭木头味。 竺晨风木木呆呆地想,这该不是我的遗体告别吧? 不行,我得起来告诉他们! 她忍着浑身不适的酸痛坐了起来,抬手搬开木盖,探出头去,就听不远处传来“唔”的一声,像是人被吓到失语的动静。 微弱的一点光源下,六目相对,很是刺激。 竺晨风瞪圆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应该是男的,虽然他们都穿着深色衣服,系着面巾挡住脸,但头顶是男款发髻,个子也都不矮。 发髻?汉服爱好者吗? 腰窄腿长,身材不错,嗯,前面那个更好,后边的差一些,像是还没长开。 可他们为什么要穿汉服来我的遗体告别? 为什么还蒙着面? 竺晨风搞不清状况,刚刚苏醒脑袋转得有点慢,双目还有些呆滞,她不知自己只穿着白色里衣,披头散发,此番景象落在眼前的明杨和长信眼里,到底有多么惊悚! 长信躲在明杨身后,紧紧攥着他的袖子,一双亮亮的眼睛惊恐地眨啊眨,加密通话:少爷,见、见鬼了! 明杨挡在他身前,单臂展开做护崽状,用肢体语言予以回复:别慌,再看看。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沉吟着该怎么开口。 竺晨风坐在棺材里,脑子还在继续缓慢运转,目光却落在了自己的左手上,突然抬起手,惊讶地叫了出来:“啊!怎么是好的?!” 原本残缺不全的手变得完好无损,五根手指一根也不缺,虽不能说是“指如削葱根”,但至少完完整整,是正常人的手! 她忙不迭地打量自己的全身,两只手都不是熟悉的样子,头发比以前长多了,身上的衣服也怪里怪气的,右衽,全白,是什么新型寿衣吗? “少爷,她到底是死是活?是诈尸吗?怎么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找虱子吗?”长信哆嗦个不停。 明杨眉头紧锁,心说我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啊! “少爷”这个称呼传进竺晨风的耳朵里,有盏小灯泡“叮”地亮起。 她喃喃地说:“我怕是穿越了。” 厅堂门被“哗啦”一声推开,看守人举着烛台冲进来,稍大一些的昏黄光晕照亮了眼前的景象,三个人齐刷刷地向他看去。 停放死尸的地方突然多了两个活人不说,棺材里还坐起来一个,饶是这位汉子本身胆大,此刻还是遵循本能,“啊”地发出了尖叫鸡的声音。 “你、你们是谁?”看守人声音颤抖地问,先看了看明杨和长信两人,最后才把目光移向竺晨风,“你、你是——” “别怕,我是活人!是活人!” 竺晨风做出了穿越的判断,自然要立刻求证,她手脚并用地爬出棺材,向三人走去。 这具身体还不是很听使唤,她走得双腿不打弯,踉踉跄跄,林正英看了都得做好战斗准备,更别提另外那三个。 看守人目瞪狗呆,明杨沉着应对,只有长信哆哆嗦嗦,抓着自家少爷后退了几步,大声问道:“你、你站住!有话站那儿说!” 从棺材里翻出来,再走这两步,竺晨风的确有点累得慌,她停下脚,扶着旁边的棺材喘口气儿。 明杨目不转睛地打量她,尽管脸上还脏不拉几的看不出真实面容,但看昏黄烛光下一双潋滟又清澈的双目,便知此人年纪尚轻,容貌也应当不差。 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呢?可是情报说,那女子已经死了,他并不信人能死而复生。 长信见她听话地站着不动,悄悄松了口气,站直了腰板,替自家少爷问话:“这位娘子,你姓甚名谁?是哪里人氏?” 竺晨风的脑子渐渐比之前清明了一些,听这问法,再加上各自的服装造型,还有这具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她现在完全能确认自己是穿越了。 她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反问:“现在是何年何月?” 长信照实回答:“大瀚鸿昭二十五年,九月二十四。” “汉?”竺晨风歪了歪头,打量着他们的衣服,“不像啊,哪个字?” 她肢体还有点僵硬,看上去略显诡异,长信还是怕,老老实实地答:“‘浩瀚’的‘瀚’,怎么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吗?” 原来如此,竺晨风明白了,自己可能穿越到了一个平行时空的朝代。 那只能装失忆保平安了。 她清了清嗓子,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抱歉,我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你们放心,我真的是活人,完好无损的活人!”说着向前伸出一只手,“不信你们可以摸摸我的手,是热的。” 长信哪儿敢,快用明杨把自己给挡严实了,看守人举着烛台,往前走了几步,只顾打量她,同样不敢上手。 明杨沉声道:“不必,看来是送你来的人搞错了。” “谁送我来的,你们知道吗?”竺晨风殷切地看着他们。 看守人道:“是好心的路人,说你死在路边,应该是个叫花子,他们便将你送 2. 二 试探 [] 不久之前。 看守人和竺晨风离开之后,明杨和长信并没有走。 既然被人知道行踪,也就没什么好掩藏的,明杨也点亮了手里的火折子,和书童分别把其他棺材里的人一一查看过,里边都是男子,再没有女子了。 长信叹了口气:“又是白费功夫。” 明杨望着周围的这些棺椁,在心里默念:各位,多有得罪,抱歉。 “少爷,如果不是刚才那名女子,咱们要找的人可能在其他义庄。”长信忧伤地说,“走吗?” 明杨长长的睫毛垂下,敛住目中情绪,沉吟片刻道:“走吧。” 两人离开大堂,正想从正门出去,经过厨房的时候,就听里边传来油锅“滋啦”的声响,香味立刻传了出来。 长信这个好吃鬼立刻就吞了吞口水。 “少爷,咱们都没吃饭,要不、要不去蹭一顿?”他目光灼灼地说,“闻着好香啊,没准那个女鬼、不,女子,很会做饭呢?我好饿了,不吃点东西走不动。” 明杨:“……” “你就这点出息?!”他无奈地说,随即心生一计,“好,就去蹭顿饭吃,顺便盘问那女子。” 长信愉快地摘掉面巾,露出一张稚嫩的脸,喜滋滋地说:“幸好出门前少爷给我俩易了容,双重保险果然可靠,少爷真是算无遗策。” 明杨得意道:“那当然。” 于是就有了先前那一幕。 身为厨子,最爱听的就是有人夸自己做的饭香,竺晨风心里很是得意。 为了答谢看守人,她方才特意多和了些面,够对方吃几天手擀面的,现在加两个人来吃,倒也是能够。 但她不好替别人做主,便道:“食材都是这位大哥的,你得问问他。” 长信立刻掏出荷包晃了晃:“我们可以付钱!” 原本一点可怜的鸡腿肉都要跟别人分,再添两张嘴,看守人本不是很乐意,但对方愿意付钱,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立刻道:“一人十五文钱,能吃鸡肉,喝丝瓜汤。” “没问题!”得了应允,长信便推开门进来,从荷包里掏钱,“我们少爷说了,连这位姑娘的饭钱一并算上,再包上食材,这顿我们付您一钱银子。” 这是遇上阔绰主顾了,看守人高兴地伸出手,双手接过那点银钱:“多谢公子!” 竺晨风转头望向跟进来的明杨,生疏地屈膝行了礼:“谢谢公子照拂。” 借着烛火光亮,竺晨风看到他的脸,心中遗憾陡生。 公子身材挺好,却是其貌不扬,可惜可惜。 明杨易容水平稀松,尽可能少做表情,只是微微颔首:“不必客气。厨房窄小,我二人在外等候,免得打扰姑娘。” “不打扰不打扰,那边有个炭炉,你俩搬出去,帮我点着了吧。”竺晨风非常不见外地指挥道,“一会儿用来煮面,只用一个锅太慢了。” 长信:“……” 少年不情不愿:“我们付了钱的,也要干活吗?” 你知道我家少爷是谁么?哼! “要想快点吃上饭,就得一起干啊。”竺晨风冲他笑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巧厨也愁工具不够。 明杨点头:“姑娘说得是。”他冲长信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抱着炭炉去了外边廊下忙活。 竺晨风把煎好的两个荷包蛋盛出来,再把丝瓜丢进锅里翻炒,炒到断生之后,便将之前烧开的热水倒进锅里,转头将荷包蛋切成小块,放回锅里一起煮。 这里没有胡椒粉,好在还有一小罐结成块的白糖,她用刀抠出一点来,洒进锅中提鲜,再放了些盐,便随这汤去咕嘟着。 接着她将饧得差不多的面取出,在案板上擀成薄片,一层层叠起来,菜刀在发出“咣咣咣”有节奏的声音,一串串面条在她手下诞生。 外边的炭炉生好了,小锅架在上边水也煮开了,竺晨风端着刚切出来的面出去,一把把丢进锅里,叮嘱两人:“火别太大也别太小,盯着别叫它溢锅。” 没等明杨和长信回答,她回了厨房,将煮好的汤盛出来放在一边,让看守人把铁锅用水冲了重新放回火上,再等油烧热,才将腌好的鸡腿肉鸡皮向下放进去煎。 等待的空隙,她跑出去看面煮的火候,差不多的时候将面捞出,过了凉开水后盛进碗里。 长信盯着那白花花的面条,疑惑:“就这么吃?” “当然不是,把面碗端进来。” 竺晨风回到厨房里,给锅里的鸡腿翻面,摘下几个干辣椒剁碎,切了蒜末,均匀地放进四个面碗里,然后快速地调了一小碗酱油、白糖和香醋混合的料汁。 长信在旁边都看呆了,完全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这时候,竺晨风将锅里煎的鸡排盛出来,放在案板上切成长条,码进盘子,转身往锅里倒了些菜籽油,跟煎出来的鸡油混合烧热,再把早就准备好的小葱碎丢进去炒。 一瞬间,厨房里葱香四溢,闻得人更饿了。 长信再次吞了吞口水,连称呼都改了:“姐姐,快好了吗?我肚子都叫了好几回了。” 明杨站在厨房门口,抬手在他后脑勺弹了个脑瓜崩:“出息呢?” 竺晨风笑笑,用炒勺舀起葱油,先往面碗里一浇,热油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把干辣椒和蒜末的香气激发出来,满屋香味更多了一个层次。 “酱汁随口味拌进面里就好。”她又舀了一勺葱油浇在鸡排上,“一人两块脆皮葱油鸡,一碗丝瓜鸡蛋汤,晚餐好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夹起切好脆皮鸡,公平地放在每个人的碗里,四个一模一样的大碗,碗里都码好了调味料,泼过热油,现在放进来金灿灿香喷喷的鸡排,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厨房里空间太小,竺晨风让几名壮劳力将小桌搬到外边廊下,正好罩在方才生好的炭炉上,再将大碗的丝瓜汤和四个面碗端到上边,这样不仅能给汤略微保下温,在外边吃饭也不至于太冷。 看守人找了一件自己的罩衣递给她:“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先穿这个吧。” 嫌弃当然是不敢嫌弃,没什么比暖和更重要,竺晨风道谢后接过,往身上一裹,坐在桌边笑道:“大家都饿坏了吧,快开动吧!” 长信顾不上拌面,先夹起鸡排咬了一口,“咔嚓”一声,脆香鸡皮在口中碎裂,鸡肉鲜嫩的汁水充盈着口腔,香气扑鼻的葱油味道与肉香简直绝配! 少年立刻瞪圆了眼睛:“啊啊啊啊!好吃!真好吃!” 看守人也选择先吃肉,朴实的汉子表情先是一怔,然后感叹道:“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姑娘真是好手艺!” 明杨与他们不同,盯着竺晨风的脸,淡淡笑道:“姑娘蓬头垢面,不如先去梳洗一下再来?吃饭也吃得舒服些。” “我都饿坏了,可等不了,我们粗鄙人家不讲究这些。”竺晨风没有先吃鸡肉,而是倒进料汁拌了拌面,先吃了一口。 不知道原身几天没吃饭了,饿成这样一上来就吃脆皮鸡,过一会儿可不得拉稀跑肚,还是吃点面食先垫垫。 至于洗脸梳头,一个是真顾不上,第二,竺晨风不知道原身长什么模样,万一貌美如花,面对三个男的、不,两个半吧,洗干净了干什么,等着挨宰吗? 我才没那么傻! 明杨横遭拒绝,并不以为意,拿起筷子,迟迟没有下箸。 他的本意不是来吃饭,而是探听这女子虚实,而且他舌头挑剔得很,这饭菜闻着是很香,但未必合他的口味,而且这厨房属实算不上干净,看着就没什么食欲。 至于长信如此有失体面 3. 三 交易 [] 听到竺晨风这么说,明杨轻轻点头。 “那便祝姑娘好运了。”他看长信把他俩的份额扫荡一空,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走吧。” 长信抹了抹嘴,满足地对着竺晨风拱了拱手:“多谢姐姐款待。” 两人出了义庄的院子,他才问道:“少爷,你还怀疑这个姐姐吗?” “此人不似不学无术的叫花子,口音也怪,不像我们要找的人。”明杨缓声道。 长信揉着吃得饱饱的胃:“那我们还继续找吗?我有点困了。” 明杨:“……” “不找了,先回县衙吧。” 此次来寻人只是听闻了消息一时兴起,找不到便罢了,明杨有些意兴阑珊。 但愿自己要找的那位姑娘,也能安好地活在世上。 义庄这边,吃过饭后,竺晨风手脚麻利地将锅碗瓢盆洗刷干净,把厨房归置成原样。 看守人抱来席子和被褥,方便她在这里打地铺,然后道:“你若不放心,就拿椅子抵住门板,不过这里挺安全的,像你这样的情况很少见,不必害怕。” 竺晨风歉意道:“今天吓着你了,实在抱歉。” “无妨,还能活着就是好事。”看守人笑呵呵地说,“将来一定会有福气的!” 等他走后,竺晨风将厨房门关严实,窗户留了点小缝,然后抱着被子靠在了门板上,缓缓舒出一口气。 谁知还没安静片刻,就见木窗被人微微推开,传来少年的低唤:“姐姐!” 竺晨风一激灵,转头望去:“谁?!” “是我!”长信把窗户推开更多,露出自己的脸,“你别害怕!” 竺晨风站起来,走到窗前,好奇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家少爷让我给你来送点盘缠。”长信低头从腰带里掏出几粒碎银子,放在掌心送到她面前,“少爷说,让你先找个郎中诊诊脉,确认身子爽利了再去找活儿,免得有病在身都不知道。若是实在找不到活儿干,就去蓬云县衙,咱们县太爷心系苍生,慈悲为怀,定能帮你谋个营生。” 自己身无分文,却是寸步难行,竺晨风不矫情也没客气,双手接过:“多谢你和你家少爷,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长信笑着摆了摆手,“只是日行一善罢了。” 想必是那身娇肉贵的少爷不肯说,竺晨风倒也没纠结,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碎银子,犹豫问道:“这些……是多少钱?” “你连这些都忘啦?!真是可怜!”长信叹了口气,解释道,“这是三钱银子,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好饭馆店小二一个月的月钱,足够你看郎中、买身衣裳,在客栈住几天通铺的,但还是得尽快找到能落脚的地方才行。哦对了,你最好还是去趟县衙,声明你的情况,补充户籍,不然万一遇到盘查,可能会有点麻烦。” 竺晨风听着一乐:“莫非你家少爷是县太爷之子?句句不离县衙。” “没有没有!只是我们县太爷人好,你若走投无路,最好还是去跟他说明情况,免得被人坑了去。”长信连忙道。 “多谢,我会去的。” 长信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任务那般松了口气:“好啦,你把钱收好,财不可露白,一切都要小心,我走啦!” 说罢他轻手轻脚放下窗户,一溜烟跑了。 竺晨风摊开手,看着莹莹烛火下闪闪发亮的碎银子,心生感叹——这少爷人还怪好咧!脑子也灵光得很,估计是怕当着那看守人的面给钱,被对方惦记上,这才派随从悄么声地送一趟过来。 她攥着意外之财躺回被窝里,饶是这被褥一股霉味儿,但只要能够获得温暖,她就没什么可挑剔的。 夜深人静,鸡犬不闻的环境下,竺晨风才逐渐感受到穿越的真实感。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完好的左手反复端详,心情复杂。 在现世,她的左手是天然残疾,没有无名指和小拇指,从小被人取笑,还被取过不少外号。她十岁的时候,母亲陪父亲跑长途车,因着父亲疲劳驾驶,把大卡车径直开进了大沟里,导致两人双双殒命。 在这种打击下,一直照看自己的姥姥突发心脏病身亡,竺晨风便被送进了镇上的福利院,由于年龄大以及有残疾,外加是个女孩,始终没有家庭愿意领养她。 她渐渐明白了无人领养的原因,也便不打算再去跟任何人生活,哪怕之后有家庭向她伸出橄榄枝,也都被她拒绝。她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重点大学,学的是汉语言文学,申请到了助学金,又靠打工养活自己,还在念书期间写网络小说挣了些钱。 一路走来,她都是老师与同学眼中自强不息、身残志坚的代表,但这些美好的品质并没有在就业市场上帮到她太多,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就业面不算宽,而因为她的残疾,就业时也屡屡遭拒,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她尝尽了人情冷暖。 竺晨风一气之下,决定做自由职业者,主力继续自己的写作事业,空闲时间兼任一名美食up。 于她而言,做饭本来就是一件可以让她放松的事情,租一间小屋,做做饭码码字,录视频跟网友分享,每日与饭香和书香为伴,是她最向往的生活。 不想因为残疾而被人挑挑拣拣、接受别人异样目光,她基本放弃了爱情,觉得一个人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的。 孤单、独立、自强不息地过下去。 谁知转眼间穿越到了这大瀚朝,拥有了完美的左手,不知道是命运的恩赐还是考验。 重重思绪萦绕心头,竺晨风渐渐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下意识地摸手机,摸到粗糙的地面和一手灰,鼻端闻到厨房和被褥上复杂的气味,意识渐渐回笼,想起自己已经不在现世那个温暖的小窝里了。 她从地铺里爬起来,撑开窗户,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重新打量眼前周围的一切,不禁悲从中来,一个没忍住,哭了起来。 哭泣是件好事,可以把胸口郁结的情绪尽数发泄出来,她无奈接受了现实,只能继续坚持自己的美好品质——自强不息。 好在不用身残志坚了不是! 搞不清时间,但看天色应该还早,竺晨风把地铺收好,从面缸里筛了些面出来,做了几斤手擀面,除开自己煮了一碗果腹,剩下的存放在大瓷盆中,算是对那看守人表达谢意。左右自己昨天调酱汁的过程他都看在眼里,自己复制应该不难。 她裹着看守人昨天给自己的罩衣,把头发盘成个丸子头,在院子里找了根树枝当簪子簪住,假装成男子。 脸上的灰依旧没有洗掉,不管怎么说,这算是一种保护色,等她觉得安全了再洗不迟。 看守人一直没起床,竺晨风也没去打扰,在院子里的地上留下“谢谢,我走了”几个简单的字,便匆匆离开了义庄。 她不认路,只能见路就走,好在直觉没错,很快便拐上大路,见到了其他赶路的人。 向人打听了蓬云县的方向,得知脚程不远之后,她便加快速度向前赶去,终于在中午时分进了县城城门。 听说这蓬云县是税收十万石左右的上县,现在亲眼一看,果然热闹。 主街两侧店铺林立,一眼望去,各色各样的招幡迎风飘舞,显得热闹异常;路边上几步就有个小摊贩,卖什么的都有,大家都在不遗余力地招揽着顾客;进出城的人络绎不绝,街上不敢说是摩肩接踵,至少也是熙熙攘攘的程度。 看到这片繁华景象,竺晨风心里安稳不少——经济发达的地方,治安相对就好,工作应当也不难找。 半天忙着赶路,她肚子有些饿了,照理来说,应该在路边随便买些馒头包子果腹,可她实在舍不得花自己那可怜的三钱银子,在路上观察半天,她走进一家客栈。 这客栈看着挺气派,门脸很大,不算小本买卖,但与别家相比,客人显得少了一些,明明别家馆子都挤爆了,可这里大堂顾客寥寥,门庭冷落,仅有几个吃饭的食客,满脸痛苦面具。 竺晨风心下有了猜测,大着胆子进去。 店小二立刻迎了上来:“客官您几位 4. 四 社学 [] 掌柜的跟那几个厨子一时无言以对,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是同一个动作,那就是咽口水! 竺晨风满意地看着他们的表情,再度邀请:“来尝尝吧,看我刚才提的建议值不值。” “好,那就等我们品尝过后再说。”掌柜的先动了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立刻目光呆滞。 真是太好吃了! 鸡肉十分入味,酱香浓郁,中间还能品出白胡椒的一丝微辣,肉质一点不柴,咬一口汁都要爆出来,肉汁和酱汁完美结合,在唇齿间萦绕,像是给舌头献上了帝王般的待遇! 年纪较大的一个厨子——没准是厨师长——率先夹了一块土豆放进嘴里,缓慢咀嚼,脸上表情的层次感比最优秀的演员还要出色,从不服气,变成了震惊,最后简直五体投地! 土豆炖得软烂适中,不会面得让人觉得口干,又软得几乎不需要咀嚼,带着肉香的酱汁将其全部浸透,就算不吃鸡肉,光吃这土豆,都已经是极大的满足! 其他人尝过之后,几乎都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肉!” “原来鸡块还能这么做!” “不光肉,就连配菜都这么好吃!” “就着这汤汁,我可以吃三碗面!” 一直在外边迎客的店小二这会儿也挤了进来,拿了双筷子稳准狠地夹起鸡块送进嘴里,才嚼了几下,眼眶都要红了,转头对掌柜的说:“这位客官真的没说错!要是咱们店里上了这道菜,一定会客似云来!” “歇脚的旅客们就想吃顿好的,有肉有菜又下饭的菜肴最合适他们,如果觉得用鸡腿肉成本太高,可以用整鸡,或者用整鸡的和用鸡腿的分开定价,做出差别。”竺晨风背着双手,笑吟吟地说,“配的主食可以用米饭,也可以用你们刚才给我上的那种厚面片,但记住一定要煮熟,吸饱了汤汁的面片比鸡肉还好吃。”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如果想进一步降低成本,可以做成大锅菜,保证汤汁和配菜管够,按份上菜,少上点鸡肉就是了——当然,价格也要随着降低,不能欺骗顾客。掌柜的,你觉得如何?” 在她说话的时候,掌柜的又分别尝了菜里的土豆、香菇和青红椒,此刻已经满脸信服,只知道点头:“好!很好!就这么做!” “那我之前提出的交换条件,你觉得如何?答应了吗?”竺晨风问。 掌柜的大手一挥:“现在就给您开一间上房!” 竺晨风从他们后厨的饭桶里挖出一碗米饭,盛出半盘自己做的黄焖鸡,端进上房里美美吃了一顿,把自己快给香迷糊了。 稍后店里的伙计抬上来一桶洗澡水,还送了一套干净的男子衣衫,她把门闩好,舒舒服服地洗澡洗头,换上干净的里衣,用炭炉烤着头发,闻着房间里的熏香,惬意得好似上了天堂。 此时此刻的待遇跟昨晚简直冰火两重天,这让她燃起了无尽的信心,凭着自己的手艺,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头发干得差不多,竺晨风才懒洋洋地起来,找到桌前的铜镜,照了照自己现在的面容。 即便原身是个叫花子,也是个漂亮的小叫花子,她个子高挑、身形颀长瘦削,面容看起来也就十八岁,脸上长了一双圆溜溜、清澈又黑白分明的杏眼,看起来清纯娇憨、人畜无害,柳叶眉、樱桃唇,右边唇角还有一颗俏皮的馋猫痣,笑起来就隐藏进了仅有的梨涡里。 大敞的里衣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能分明地看到左侧的锁骨尖尖上有一颗褐色小痣。 这姑娘是小家碧玉般的美貌,现在不施粉黛已经足够漂亮,若是再上一点妆,也该是个回头率颇高的美人。 竺晨风在心里感叹,我何德何能啊,穿越过来,不仅拥有了完整的左手,还长得这么漂亮,看来这次穿越,应该是命运的馈赠吧! 只是可怜原主,不知为何成了叫花子,既然有幸延续对方的生命,那就替她好好活下去! 等到睡完午觉醒来,见日头偏西得厉害,估计快到傍晚时分,竺晨风刚换好衣服绑好头发,就听外边传来敲门声,随即响起了掌柜的声音:“客官歇得可好?方便聊两句吗?” 她立刻起身,走过去给他开了门:“方便,当然方便。” 掌柜看见她,不禁愣了愣:“客官……长得这么俊俏,着实不像擅长庖厨之人。” “我只是年轻罢了,再过几年估计将军肚都长出来了。”竺晨风立刻压低声音,装作男子道。 那掌柜的也无意深究,关好门便道:“我来是想问,不知阁下是否愿意留在鄙店做厨师?月钱好说,待遇方面一定不会亏待你。” “这……”竺晨风犯了难。 她要找工作,差不多也是当厨子,但是在这客栈里做后厨,整日跟那几个大老爷们儿打交道,多少有点别扭。如果自己真的留下,免不了被人排挤,肉眼可见的职场修罗场。 现在刚来这地方,她想要一个安稳一点的落脚之处,舒服随心最重要,等站稳脚跟再想别的。 沉吟片刻后,竺晨风诚恳地跟掌柜说:“您有心器重小弟,小弟感激不尽,但小弟只是过路之人,未必会留在这蓬云县,这番好意小弟心领了。” 那掌柜的倒也没强行挽留,摸了摸胡子,点头道:“好吧!相识一场,也算是缘分,将来客官若是再来此地,一定要来店里看看。” “那是自然!”竺晨风笑道,接着指了指旁边的桌子,“我现在就将方才那道菜的菜谱留下,只不过我不通文墨,不知您可否为小弟代笔?” 掌柜的欣然同意,取来书桌上的文房四宝,研墨蘸笔,按照她的说法逐条记录。 竺晨风说得很细,怕厨子们火候掌握不佳,甚至把每个过程需要的时间以计数的方式说得清楚明白。 除了黄焖鸡,她还说了两道好做又下饭的素菜让对方记下来,一道豆角烧茄子,一道醋溜白菜。 毕竟民间贩夫走卒多,便宜的素菜更受欢迎。 记下这三道菜,掌柜的十分感激:“多谢客官赐教!”说罢从袖筒里掏出一钱银子,“小店无以为报,给不了多少银钱,这一点心意,还望客官笑纳!将来若有机会,还请多传授几道美味佳肴。” 竺晨风原本不好意思直接跟人开口要钱,才提出一菜换一宿免费食宿,但现在对方既然主动给,以自己惨淡现状,也没那个骨气不要,于是便谦恭接过。 “掌柜的有心关照,小弟就不推辞了。小弟所说的这三道菜,虽不是什么名家名菜,但正对咱们客栈所服务的人群,做起来方便快捷,成本也不算高,若是那几位厨师大哥用心制作,定能改善店内客流不佳的现状。只不过,想要彻底改善经营颓势,光靠几道菜是远远不够的,掌柜的您心里比我更清楚这一点,能这般礼待我,是您心胸宽广、礼贤下士,小弟感激不尽。”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掌柜的得了夸奖,也十分愉悦,之后拿着记好的菜谱告辞离去。 晚饭时间,竺晨风便去后厨,亲自演示了豆角烧茄子和醋溜白菜的做法,那些厨子知道她不会留下来抢自己的饭碗,态度上明显和气了不少。 这两道素菜,当厨子的不至于不会做,只是做法不够考究,做得也不够认真仔细,从刀工到调味再到火候,简直一无是处,稍加点拨,他们立刻领悟了关窍,纷纷向她道谢。 竺晨风“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晚间去街上转了圈,感受了下蓬云县热闹的夜市, 5. 五 萌娃 [] 竺晨风一听,就知道云苏应该是饿得低血糖了,可惜自己身上没带任何吃的,也没有糖。 那个被叫做“福蛋蛋”的男孩第一个跳了起来,从袖筒里扒拉扒拉,抠出来几个铜板,虽然非常舍不得,但还是说:“应该够买五个包子吃的。” “你们这里不是包吃吗?哪能花自己的钱。”竺晨风笑眯眯地说,“姐姐会做饭,带姐姐去你们厨房吧。” 铜板是辛辛苦苦攒下来买零嘴的,小朋友当然心疼,一听她这话立刻来了精神,抓住她的手腕:“走啊走啊!我带你去!” 许是她长得人畜无害,又许是孩子们没什么戒心,总之竺晨风被五个萌娃簇拥着,穿过文庙宽敞的前院,还跟院子里的大成至圣先师雕像微微鞠了个躬,径直到了后厨院里。 这地方人烟稀少,几乎看不见人影,一路走过来只见苍松翠柏,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后厨院子也空无一人,不知道干活的都躲去了哪儿,这倒是方便了她先给几个娃娃做点吃的。 厨房宽敞明亮,看得出打扫得很干净,各种工具和调味料摆放整齐,一目了然,取用方便,灶口大大小小也有好几个,布局合理,用起来肯定顺手。靠里边墙壁有一溜置物架,上面放着各种筐头、木桶,里头盛着各式各样的食材,红肉绿菜,琳琅满目。 这真是竺晨风穿越过来之后,见过的最赏心悦目的厨房了。 小胖子跑到她身边,仰着头,充满希望地问:“姐姐,你真的会做饭吗?” “当然啦!”竺晨风在置物架上扫过一眼,已经决定好要做什么了,她摸摸胖娃的小脑瓜,“如果你们有谁会生火,能帮我的话,就会做得更快!” 她想的是那位子涵同学,看起来得有个八、九岁,自己小时候这个年纪早就会生炉火了,他应该没问题。 谁知方才的大眼萌娃立刻指着胖娃道:“这没问题!孙莽会!他帮你!” 孙莽朴实得很,使劲点头:“我来我来!” 竺晨风找出几个西红柿,备好大葱和生姜,再从筐子里找出八个鸡蛋和一小把青菜,最后到面缸里盛出来小半盆精面。 孙莽看起来很勤快——当然,也可能因为饿得太狠,想尽快填饱肚子——他噔噔噔地跑出去,片刻后抱着一捆柴和一小捆稻草进来,熟练地用灶坑里的打火石把干稻草点燃丢进炉膛,再一点点地往里放细木条,直到火越烧越旺,才放粗一点的木条。 竺晨风一边备料,一边时不时地看他一眼,见这小胖子身手利索,确实不是生手,这才放心。 另外四个萌娃依旧挤在一起,站在门边,眼巴巴地看着她。 竺晨风先用大锅烧了一锅水,盛在铫子里放在一边,然后将锅里剩余的水渍烤干,从架子上挂着的肥肉上切了块肥油,丢进锅里擦了一遍,权当润锅,等煸出肥油,将五个鸡蛋陆续磕了进去,煎成两面熟的煎蛋。 “哇!她看起来好像真的会做菜。”“福蛋蛋”小小声说。 大眼萌娃点点头:“像是那么一回事。” 云苏嗅着煎蛋的香味儿,咽了咽口水,声音软糯地说:“闻着更饿了……” 那个叫子涵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竺晨风,一言不发,小脸上还有一点点警惕。 孙莽蹲在炉灶边,熟练地拉着风箱,非常忠于职守。 等鸡蛋煎好,竺晨风把它们夹出来,将切好的葱花丢进油锅里爆香,再把去皮切块的西红柿滑进锅里翻炒,加上一点盐,把它们炒得软烂出沙,之后拎起铫子,倒入热水。 等着锅开的同时,她打了个鸡蛋进面粉里,加了些盐,再倒入适量温热水,用筷子把这些混合在一起,搅成偏稠一些的面糊。 孙莽一直咽着口水,盯着锅里,见到汤开始冒泡,立刻提醒:“姐姐,锅开了!” “哟,连这都知道,经常在家帮忙做饭吗?”竺晨风端起盛着面糊的大碗,开始往锅里拨“疙瘩”。 小胖子憨憨地笑了起来,神色颇有些得意:“我娘做饭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我还给她打下手!” “他才不是勤快,是为了偷吃!”“福蛋蛋”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孙莽的勤劳面具。 孙莽倒也没生气,解释了一句:“我也帮了忙的。” “能帮忙就是好孩子。”竺晨风冲他笑笑,手上麻利地把面疙瘩全都拨进了锅里,再用炒勺轻轻推动,让它们受热均匀。 本来这些疙瘩还要再小点,小手指尖那么大就行,但考虑到这些孩子们饿得厉害,她特意做得跟奶油爆米花那么大,比较能压饿。 面非常容易熟,再加上火烧得旺,竺晨风往锅里加了盐、糖和白胡椒搅匀,汤水再次沸腾起来,她便将打散的两个鸡蛋倒进去,再用炒勺搅散。 蛋花浮起来之后,放入青菜碎,再淋入一点芝麻香油,喷香的疙瘩汤就做好啦! 五个萌娃已经情不自禁地围了过来,除了“老成持重”的子涵外,剩下四个都在使劲儿闻香味、咽口水。 “不急不急哈,马上就盛出来,子涵领着他们去那边坐。”竺晨风指了指靠墙的桌子。 小朋友们听话地乖乖就坐,孙莽甚至主动跑去拿了五个调羹分发给大家,显然已经迫不及待。 竺晨风找了五个碗,将疙瘩汤盛进去,每个碗里再放一个煎好的荷包蛋,用托盘端着送到萌娃们的面前。 “一定要使劲儿吹吹,吹凉了再吃,小心烫破嘴皮。”她反复叮嘱,“不然先吃荷包蛋吧。” 五个小孩动作整齐划一,用勺子托起鸡蛋,大口咬了下去。 猪油产生浓郁的油脂香气,这是植物油所比不了的,煎蛋又香又脆,放了这一会儿,咬下去还有“咔嚓”的声音。 孩子们吃得狼吞虎咽,谁也顾不上出声点评。 孙莽最先干掉了煎蛋,舀了一勺疙瘩汤,噘着小嘴潦草地吹了吹,毅然送进嘴里,被烫得嘶哈嘶哈,但发出了惊讶的感叹:“真好吃!好吃!好香啊!” 其他萌娃一听,放下没吃完的鸡蛋,也纷纷舀起疙瘩汤,同样挨了烫,但也同样惊艳: “面疙瘩好好吃!” “这汤头比我娘做得还鲜!” “热乎乎的,吃了好舒服!” 只有年龄最大的子涵非常沉稳,默默吃着,一声不吭。 竺晨风站在一边,抱着双臂看他们,觉得五个孩子性格各异,着实好玩。 天气有些冷,疙瘩汤也凉得快,搅和了几下就很适口了,萌娃们酣畅淋漓地暴风吸入,一个个吃得额头都冒了汗。 “吃饱了吗?”竺晨风坐在年纪最小的云苏旁边,笑眯眯地说,“现在该告诉 6. 六 比试 [] 竺晨风转过头去看,便见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子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谁?!谁动厨房了?!”那女孩子表情惊恐地环视一周,先是跑到了大灶前,看到剩下的半锅疙瘩汤,又去置物架上一一检查,发现西红柿、鸡蛋、葱姜、青菜都被动过,惊恐程度持续升级。 当她看见架子上挂着的猪肉被挖掉一块的时候,简直到了魂飞魄散的地步,声音颤抖:“谁干的?” 周管事见她这副鸡飞狗跳不淡定的模样,沉下脸训斥:“金玉露!大呼小叫的干什么?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后厨进了外人都不知道!” 这个叫金玉露的姑娘已经慌得六神无主,哆哆嗦嗦地说:“周管事,您不知道,姜三哥最烦别人动他东西,现在弄成这样,我怕他知道后会、会……” “他能把你怎么样?还能赶你走不成?”周管事冷声道,“这社学还是我说了算!” 竺晨风默默看着这一切,心道,擅动别人东西的确不对,但这并不是那什么姜头儿自己的私人厨房,他自己误了工,凭什么不让别人做饭,难道整个社学要跟着一起饿肚子? 这人不仅失职,还这么霸道,真是不可理喻! “金姑娘,厨房是我动的,你放心,这个责任我来担。”她主动道。 金玉露转头看向她,脸上还挂着惊慌之色,上下打量:“你?你是谁?” “我叫竺晨风,是来应征厨娘的。”竺晨风面带微笑地回答。 这时,伴着傲慢的反问,又有一人走进了厨房:“我怎么没听说咱们要招人啊?!” 此人看上去三十多岁,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也挡不住那倨傲的神情,正是社学的厨子姜老三。 他睥睨着竺晨风,满脸不屑,看了看厨房被动过的痕迹,顿时变得凶神恶煞:“这是你干的?!” 竺晨风不欲和他争吵,气定神闲地看着他:“我会收拾干净的。” 见她没被自己吓着,姜老三有些恼羞成怒:“收拾干净?!我的东西谁让你随便动的?还用了这么多料,赔钱!” 竺晨风便不再跟他对峙,转而笑盈盈地看着周管事:“管事,咱们这儿的食材都是给社学的师生们做饭用的吧,我只是给孩子们做了碗疙瘩汤,自己一口都没吃,这也要我赔钱?” 先前金玉露对姜老三的忌惮大过于自己,周管事已经不爽了,又见姜老三在自己面前摆谱,脸上表情更是微妙,但他并没有发火,而是温声道:“老三,今日你误工,本就不对,大家都饿得厉害,年龄大的都能忍,这几个小的怕是忍不了,幸好这位姑娘出手相助,不然孩子们饿出个好歹来,我们如何向他们父母交代?” 见姜老三张嘴又要说什么,周管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继续道:“当然,你误工可能另有原因,看在你平日辛苦的份上,我不会追究,但既然你忙不过来,那后厨多雇一个人手,也是应该的。” 竺晨风听后,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这姜老三不懂人情世故,在外人面前居然不给管事面子,这才给了自己机会! 一听周管事的话,几个萌娃也高兴地欢呼起来: “太好喽!姐姐能留下来了!” “以后我们有好吃的了!” “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姜老三当然不乐意,叉着腰,横眉竖眼地说:“不成!这后厨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不知这人能在后厨这么张扬跋扈,是不是跟哪个管理者有亲戚关系,是以这周管事明显不爽,但还要给对方留有余地。 竺晨风狗腿地想,既然想要这里的工作,那就得替领导分忧不是?! 于是她抢过话头,仍是一副笑模样:“那行,咱们竞争上岗呗!” 这样一来,姜老三这么强势的性格肯定会迎战,输了也不好意思到处说,赢了……那是不可能的! 连小孩子都吐槽他做饭不好吃,怎么可能赢过自己?! 竺晨风胸有成竹。 眼前三个人显然没明白什么叫“竞争上岗”,还在疑惑地面面相觑。 显然是读书人善于融会贯通,不等竺晨风解释,周管事反应过来:“姑娘是说要跟老三比试?” “对,既然他不容我,我又想要这份活儿,不如主动争取。”竺晨风道,“以半个时辰为限,就用厨房里现有的食材,谁做出来的菜种类又多又好吃,谁就赢。” 她走近姜老三一步,仰头笑着看他:“姜三哥,敢迎战吗?” 姜老三:“……” 若是换了聪明人,绝不会因小失大,定然会找各种借口不比,将她赶出去以绝后患,但他这种性格最容不得激将法,当即便道:“比!老子还怕你个小丫头片子?!” 竺晨风又恭恭敬敬请示周管事:“管事先生,一切由您做主。” “比吧比吧!我们又有好吃的啦!”谢福丹蹦蹦跳跳,拍手叫好。 尹玉宝眨巴眨巴萌萌哒的大眼睛:“好耶好耶!” 就连金玉露也露出了满怀期待的表情,被姜老三狠狠一瞪,又赶紧低下了头。 周管事得到了充分尊重,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他沉吟片刻,背过手去,点头道:“好,那就这么定了。” 此刻已经到了巳时正,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吃午饭,他决定给两人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做出来的饭菜正好可以解决社学上下一干人等的吃饭问题。 竺晨风对于周管事的决定欣然接受,这一个小时里,她只是在整个厨房四下走动,仔细观察这里的构造、各个架子上所存储的食材,并没有把自己要用东西先捡出来,免得给姜老三“透题”。 姜老三则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神几乎要杀人。 竺晨风不经意地迎上这眼神,也只是和蔼地冲他笑笑,转身继续自己的事情。 一拳打到棉花里这种事最气人了,既然这姜老三这么不淡定,那自然要搞他心态。 经过一番“巡视”,竺晨风心中窃喜,别看这社学厨房不算起眼,存的材料倒是颇为丰富,南北干货一应俱全,而且因着天冷,食材易保存,除了新鲜猪肉外,还有些整鸡,应该都是昨天买回来的。 这样就好办多了。 姜老三见她迟迟不动手,决定先下手为强,拿起架子上那挂猪肉就要走。 竺晨风立刻拦住他:“姜三哥,您不会是想吃独食吧?既然公平对决,食材也应该是一人一半。” “凭什么!比试全凭本事,你没抢到,那是你活该!”姜老三横眉竖眼地说。 竺晨风立刻向周管事投去求救的目光。 被可怜柔弱又无助的小姑娘看上这么一眼,周管事哪扛得住,自然要主持公道,他干咳一声,对姜老三说:“老三,别这么霸道。” 几个孩子也开始叽叽喳喳地助威: “就是啊,那么大个男人,欺负一个姐姐,羞羞!” “姜头儿你也用不了那么大一块猪肉呀,别浪费了!” “我想吃姐姐做的肉……” 姜老三冲他们瞪圆了眼睛:“吃饱了还不去上课,小心被先生责罚!” 谢福丹才不怕他,摆摆手说:“上午都快过去了,去也没用。” 姜老三态度依旧蛮横,但还是把猪肉放在案板上,手起刀落,分成了两半,把被竺晨风挖掉一块 7. 七 完胜 [] 竺晨风将已经煎熟的鸡蛋夹出,放在案板上晾着,然后下肥肉煸香。 金玉露被姜老三的三口灶给困住了,一直蹲在灶旁看火,根本顾不上别人,就算她有心想跑,姜老三也会找各种理由把她绊住。 眼下需要争分夺秒,竺晨风无意与人起冲突,只能自己往炉膛里丢柴火,但弄完又要舀水冲手,确实有些麻烦。 旁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我来帮你。” 竺晨风低头看去,见来人正是李寞,这位女夫子已经不拘小节地将袖子卷起,蹲下来拉起风箱。 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她便立刻道:“多谢。” “不必。”李寞淡淡道,“这世道于女子本就不易,自然要守望相助。” 看来她于庖厨之事并不陌生,灶里的火很快就旺了起来,竺晨风便将瘦肉放进去翻炒,丢进小米椒、姜末、蒜末一起炒匀,放进两勺灵魂豆豉爆香,一瞬间更是香飘满屋,称赞声此起彼伏。 姜老三也有点不淡定了,频频回头看她,但又对现状束手无策,只能不甘心地拧回头专注自己的工作。 他同时开三个灶,属实是高估自己的本事,现在就是左支右绌,一边锅里的菜快烧糊了,另一边锅里什么都没下,只顾倒上了油,烧得已经过了头。 竺晨风往锅里加酱油调色,放入此前盛出来的青椒翻炒,再麻利地将鸡蛋切碎,重新入锅,最后加一点白糖用以提鲜,借着此时最大的火势翻炒几下,很快出锅。 接着她便将另一个锅里的咸肉豆腐汤盛进砂锅里,两道菜一并送到“评委席”,让他们趁热品尝。 “评委席”是在厨房靠门那面墙边的几张餐桌,此刻周管事、李夫子,还有其他几名夫子已经围坐桌边,魏子涵带着云苏、谢福丹、孙莽和尹玉宝坐回自己吃疙瘩汤的位置,小萌娃们的眼睛亮闪闪的,全都对竺晨风新出锅的饭菜翘首以待。 其他年龄偏长的学生比较拘礼,不敢造次,便仍老老实实站在门口,也不让其他皮孩子再进去碍事。 这两道菜一端上桌,五个萌娃就从自己的椅子上跳下去,捧着之前吃光的小碗,眼巴巴地凑到了几个夫子面前。 如此“要饭”的殷切之情令人不忍辜负,周管事叫别人拿了一个大碗和一个盘子过来,将两道菜分了分,端回孩子们的桌上,让他们坐回去吃。 李夫子在夫子们当中算是最年长的,首先落筷,将一片辣椒、一块鸡蛋、一块瘦肉一并夹起送入口中,稍稍咀嚼,便连连点头:“肥肉的焦香气与蛋香相得益彰,辣椒微辛又带有一丝甜味,瘦肉大火烹制,嫩而不柴,所有食材又经豆豉入味,具有浓厚酱香,的确美味!若是此刻来一碗米饭,老夫能连吃三碗!” “哈哈哈哈,夫子您评价实在是高!米饭自然有,已经焖好了!”周管事吃了这“农家一碗香”,也是齿颊生香,舌头也渴望米饭,于是便让杂役们盛了几碗饭过来,也没忘了给孩子们分发。 其他的学子们领了碗筷,排队打好饭,去隔壁饭堂的长桌围坐,等着分好的饭菜端上来。 李夫子吃了几口菜,又迫不及待去品尝那咸肉豆腐汤,送一勺入口,立刻眉眼弯弯:“啧!啧!这汤实在是太鲜了,有咸肉的肉鲜,也有海米的海鲜味,尽数被豆腐吸入囊中,真是美味!” 其他夫子也是赞不绝口,邻桌的孩子们已经用狼吞虎咽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姜老三急得不行,但忙中出错,最后只端上一盘乌漆嘛黑的菜。 竺晨风瞥了一眼,不知道这道菜在这大瀚朝被称作什么,但在她的认知里,应该是地三鲜。 周管事尝了尝,轻轻地摇了摇头。土豆外焦里生,茄子炸得漆黑,青椒没有过油,料汁调得太咸,芡也挂得不够均匀,两个字—— “好难吃啊!”大人们不好意思拆穿,孩子们可是直言不讳,谢福丹率先做出了评价。 小胖子孙莽深深叹气:“这菜连我都吃不下去。” 魏子涵把云苏的小碗拿开:“别吃,有毒。” 云苏:“……” 竺晨风顾不上去听这些评价,已经回到灶旁,忙活后边的菜。 她当然也有关注对手,觉得姜老三在这种限时赛上翻了个战术上的错误,地三鲜的确下饭又好吃,但它有个问题是需要过油,比较耗时间,一旦着急,原本不容易翻车的菜也就变得容易翻车了。 限时赛挑战,最重要的是要把几种菜的制作过程有机安排好,千万避免耗时的菜品,各个流程也不能撞车,不然很可能导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她接下来要做的菜是肉末炒豆角,因为手里的猪肉不多了,做肉丝和肉片都显得太少,加一点肥肉剁成肉末,倒是利于下饭。 但是在此之前,竺晨风先把两块鸡胸肉片开,加入盐、黑胡椒、酱油揉均匀,再加上姜片、小葱段还有花雕酒继续揉匀,最后揉进一点生粉,放在一旁腌制。 接着是猪肉剁馅、长豆角切丁,姜蒜切末,小米辣切圈,锅里水烧开,加一点盐和油,下豆角焯水后捞出,再放进凉水中冷却片刻,立刻捞出控水。 李寞真是个好帮手,趁她忙活的时候,已经默默地把两口锅都刷干净了,替她节省了大量时间。 竺晨风十分动容,忙不迭地说了一串“谢谢”,然后继续忙碌。 这位姐姐人这么好,稍后一定要好好感谢才是! 锅中倒油,油热后下入肉末翻炒,变色后加入姜蒜末和小米辣,全部炒得差不多,便加入适量的黄豆酱调味,再加白糖提鲜,最后放白胡椒粉调出味道的层次感。 翻炒几下,黄豆酱的香味儿已经出来了,闻着就令人流口水,如果这里有郫县豆瓣的话,估计出来的菜会更下饭。 肉末炒得差不多,便放入准备好的豆角丁,再加一点酱油补味,最后淋上水淀粉勾芡,等酱汁略微有些浓稠的时候,就盛出装盘。 为了避免管事他们分菜麻烦,她准备了四个盘子分装好,每个上边都放了柄公勺,由杂役直接送去各个桌上。 因为被之前那不成样的地三鲜伤了一下,等吃的人们都对竺晨风做的新菜充满了期待,盘子刚一端上来,所有人就忙不迭地轮番舀了一勺肉末豆角到自己的碗里。 会吃的人都明白,这菜肯定是跟米饭是绝配,没有人空口吃,全都跟米饭拌匀之后,“啊呜”吃了一大口。 “好过瘾啊!”孙莽发出了感慨。 李夫子给出了更高的评价:“豆角过水而不蔫,依旧色泽明亮,口感鲜脆,肉末香而不散,口味调得恰到好处,咸中带甜,口感醇厚,果真是下饭利器!” 而隔壁饭堂里那一份,早就被学生们瓜分得干干净净,一人只得了一勺,实在是太可怜了。 上一个菜出锅,鸡胸肉也腌好了,热锅凉油,大火下锅,等烧至定型之后再翻面。 竺晨风确实不太适应这里的大铁锅,效率有所降低,若是用现世的不粘锅和煤气灶,再加上自来水龙头,她还能做得更快更好。 鸡胸肉煎到两面定型,加入一点清水、酱油、白糖和盐调味,盖上锅盖,小火收汁。 等待的时候她把大白菜洗净,准备做一道没有海蜇头的老厨白菜。 用剩余的一点五花肉煸香,放入葱姜蒜末和小米辣段一起翻炒,然后下大量白菜翻炒。 眼看着这么多人吃饭,之前的菜恐怕不够分的——竺晨风相当有自信,吃过自己做的饭,大家再也不可能吃下去姜老 8. 八 入职 [] 姜老三当然不服,他没应周管事的话,转头就往隔壁饭堂走,到了餐桌边,蛮横地夺过一个学生的筷子,夹了剩下的一口炒合菜送进嘴里,嚼了两口,面色变得十分微妙。 竺晨风远远看着他,觉得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瞬间闪过了好几种表情,不甘、震惊、服气、委屈,最后又是愤怒。 “不过如此!”姜老三大步走回来,显然是无能狂怒,满眼怨恨地看着她,重复道,“不过如此!” 周管事见他目眦欲裂,连忙安慰:“一时输了没什么,再好好磨炼技艺就是——” “就凭这你就赶我走?!”姜老三眼眶发红,脸上肌肉微微颤抖,“我在社学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居然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要赶我走?!就凭她能管好这后厨?!” 周管事一脸无奈:“老三,你先别激动,有话好好——” 姜老三恨恨地一拍旁边的桌子,打断道:“你让我怎么不激动?!以前有酒楼请我过去我都没去,就是看着你的面子才留在这儿,现在可倒好,你倒先翻脸不认人了!” “抱歉,姜师傅,可否容我说一句。”竺晨风也打断了他。 姜老三恨恨道:“你还想说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竺晨风不受他影响,表情诚恳:“我只是来寻个谋生的活计,难得周管事已经在考虑,先前是姜三哥你说有我没你,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才提出与你比试,其实我并没有想取代你的意思。”她环顾整个厨房,“周管事,这厨房只有一个厨子肯定忙不过来,没必要赶任何一个人走。” 姜老三听出她后退一步的意思,表情有所缓和,却仍是不屑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用得着你求情?!” “这是自然!”周管事得了台阶,当然立刻要下,“老三,之前就是一场误会,这比试一次也挺好,就当对竺姑娘进行考验了,现在证明她确实有做厨娘的能力,以后她在你手下帮忙,你不也轻松吗?” 这话说得给足了面子,姜老三脸上渐渐多云转晴。 谁知竺晨风又道:“管事,我可不是来当帮手的,我是要做厨娘,跟姜师傅的地位一样。” 周管事险些要背过气去:“……” 两个活爹啊这是! “虽然说平时互相打个下手、帮个小忙是分内之事,但这种厘清职责的话必须要放在前头,不然出了问题互相甩锅扯皮,这就麻烦了。”竺晨风话说得掷地有声,但实际上语音婉转,并不让人觉得不舒服,反而让所有人都觉得信服。 其实,一个厨房有两个地位一样的厨师并不利于管理,按她的想法,当然是自己来当老大,这样才能控制整个厨房,避免姜老三乱来。 再往前说,姜老三最好是能走,才便于她掌控厨房,但她不知对方背景,不敢轻易得罪,免得遭到报复;而现在要“骑到”对方头上,显然也不利于职场团结,只会给自己惹来很多麻烦。 眼下的最佳方案只能是他俩各管一边,互相不牵扯,各干各的。 等时间久了,自己用厨艺赢得“民心”,渐渐就能“夺权”了。 姜老三当然不乐意,扭头便道:“你个臭丫头,师从何人?在哪家知名馆子后厨待过?做厨娘拢共几年?看你年纪轻轻,恐怕才刚出师不久,就敢跟我平起平坐?!” 周管事也道:“竺姑娘,你经验尚浅,这样确实不合适。” “做饭关经验什么事?不是有能者居之么?”旁边李寞突然开口,女夫子表情冷淡,“我们县太爷十八岁状元及第,万岁爷也不曾因为他年轻,褫夺他魁首之位。竺姑娘烹饪的菜肴美味可口,在场各位都可以做见证,为何不能与姜师傅平起平坐?” 显然她这耿直的脾气大家都了解,谁也没对她的仗义执言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有几位夫子轻轻点头,认同她的观点。 竺晨风心道,嚯,十八岁国考第一,这县太爷挺厉害啊!难怪那天那位少年张口闭口都提他,原来是全民偶像。 李夫子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拈须道:“咱们社学人事简单,没必要在后厨搞出什么上下级来,而且我看这位竺姑娘做饭的路数跟姜师傅不同,两人很难合作,自然是各负责各自的一摊才能避免矛盾。”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话堪称一阵见血,竺晨风立刻向他屈膝行礼:“夫子说得是,我正是不想跟姜师傅起冲突才觉得这样更稳妥,毕竟家和万事兴,别把做饭这样的小事化大,传出去丢了社学的脸面。咱们离县衙这么近,若是让县太爷知道,把他老人家气病了那可怎么是好。” 她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足够“人情世故”,应该会获得众人的一致赞同,谁知大家面面相觑,突然一起笑出声来。 竺晨风:“……” 周管事笑道:“竺姑娘,听你口音是外地人,果然对我们蓬云县知之甚少,我们县太爷明大人三年前高中状元,今年才二十有一,是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他是当朝首辅之子,才高八斗、文武双全,倜傥风流,断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更不可能气病。” 原来如此!这不得是顶流的程度! 竺晨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无知了。”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她无意间搞得这出乌龙给缓和下来,最终周管事一锤定音:“社学上下加起来三十多人,单姜师傅一人烹饪的确忙不过来,竺姑娘的加入正好可以为他分担,两人各司其职,皆大欢喜,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他见姜老三好似还有话说,立刻出言堵住对方话头,“至于具体怎么分工,我们私下再议。” 既然如此,姜老三也不便再开口,以免显得自己太过矫情和小心眼,只能一脸隐忍地保持了沉默。 在一旁默默听了好半天的小萌娃们齐声欢呼起来:“太好啦!姐姐可以留下啦!我们以后能吃好吃的啦!” 隔壁那些少年学生们不似他们这么激动,但吃过竺晨风做的菜,对姜老三做的那些更加难以忍受,听到这个结果,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时辰不早了,各位该去上下午的课了,快去吧。”周管事道,严厉地瞥了那五个孩子一眼,“尤其你们,记得把缺了的课补上!” 他一声令下,所有人便纷纷离开了厨房。 竺晨风目送大家离开,突然耳朵里涌进一股嘈杂的声音,七嘴八舌的,大多是少年和孩童的嗓音,由于都混杂在一处,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她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那些声音瞬间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难道是什么穿越后遗症?竺晨风轻轻甩了甩头,心想可千万别是什么大毛病才好。 杂役们小跑着去饭堂那边收拾碗筷,累瘫了的金玉露也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有气无力地想去找点东西吃,不料米饭还有竺晨风做的菜全被吃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只有姜老三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