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考科举》 1. 第 1 章 [] 第1章 “纪元!死哪去了,没爹没娘的木头玩意儿,还不去做饭!” “大清早起来就找晦气,谁准你进堂屋的?!” “整天哭丧着脸给谁看,滚去喂牛!” 毕业没两年的纪元过马路时为了躲避车辆,却被另一辆卡车撞死。 闭上眼的时候,纪元下意识想,还好没痛苦。 如此乐观的他却觉得现在的辱骂有些不堪入耳。 他意识有些混沌,感觉自己变成一个八岁的小娃娃。 却又像冷眼旁观一般,他不能控制身体,只能看着这具躯体被打骂着做事。 冬日的天亮得晚,骨瘦如柴的小娃娃刚比灶台高,踮着脚做饭。 暖和的灶台让他忍不住靠近,驱逐身上的寒气。 早饭做好,家中三叔三婶堂哥像猪抢食一样吃饭,留下的一点残羹施舍般扔到他面前。 小娃娃木着脸,像是没有知觉,蹲下吃饭。 一双大脚踹了过来:“没皮脸的东西,做个饭用得着那么多柴吗?滚出去捡柴!” 小娃娃整个人被踹倒在地上,下意识护住碗,唯恐碗摔坏了,还要挨打。 “好像一条狗啊哈哈哈哈哈。”比他四岁的堂哥哈哈大笑,直接骑坐在小娃娃身上,“狗子快爬!快点!” 纪元想给这个傻逼一拳,但他暂时做不到,只能走马观花一般看着小娃娃被全家人刁难辱骂。 小娃娃似乎早就麻木了,努力舔干净小米汤,穿着单薄的衣服出门找柴火。 实际上,他并未多用柴,他甚至都没吃多少东西。 这样的日子还在继续。 纪元终于明白小娃娃如此的原因。 八岁的小娃娃也叫纪元。 四五岁时候亲娘生病,爹爹典当全家锅碗瓢盆也没凑不够银钱,干脆主动去当了本县的河工,本想用卖命钱给妻子看病。 谁料当时的县令不仅不给银钱粮食,还扣着他们驱役,直到死在河道上。 纪元的母亲听闻此事,更是一命呜呼,留下五岁的孩童。 那县令被后来的官员查办革职,但小纪元的爹娘是再也回不来了。 至此,小纪元便住到同村的亲三叔家中,到如今已经三年。 听说叔婶家本不愿养他。 是嫁到外村的二姑姑过来一趟,才让他住下。 “要不是我家给你娘埋了,之后还找回你爹尸体,你爹娘都不能入土为安!让你干点活怎么了!”婶娘边说边掐,小纪元不闪不躲,默默承受,手上还在做活。 纪元本人已经忍不了。 根据他知道的,小纪元家剩下的东西,可全都到了三叔家。 房子所用的木材也都被拆掉搬到他们家。 别的不说,三年来小纪元起得最早,睡得最晚。 洗衣做饭放牛种地,什么都干,从未吃过饱饭,衣服也是他娘生前给他做的。 更不用说,这些辱骂虐待,早就超出报恩的范畴。 小纪元低着头,连哭都不会了。 冬日越来越冷。 小纪元努力蜷缩身子,说了第一句话。 “好饿。” “好想吃顿饱饭。” 睡在柴房的小纪元捂着肚子,揪了身下的稻草,放在嘴里嚼了嚼。 除了家里的活之外,他还要每日牵着家里新买的牛犊去村里大户家,让大户家的母牛给快断奶的小牛喂奶。 雪下得极厚,每日三个来回,冻得他手脚生疮。 又冷又饿,身上都是伤痕。 纪元看的越来越沉默,对小纪元三叔一家厌恶到极点。 这根本就是虐待。 别说亲戚了,就算是普通人,也不会这么对一个小孩子。 可惜他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纪元越来越虚弱。 “春天快到了。” “暖和了就好。” 吃了稻草的小纪元喃喃自语,眼里的麻木让纪元心痛。 一日日过着,春天真的要来了。 纪元松口气。 至少雪已经化了,太阳会越来越暖和。 村里的草也能看到青色。 又挨过了一个冬日。 “好饿。” “要是能吃顿饱饭就好了。” 小纪元最后道。 纪元心里刚想回答,整个人意识昏沉下去,久久没有醒来。 直到听到身边嘈杂的声音。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张,张。”孩童喏喏,显然忘记下面是什么。 纪元感觉身边有只温暖的动物在自己身边拱来拱去,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啪的一声,如惊堂木般,纪元如梦初醒,立刻睁开眼。 耳边传来哭声,戒尺连响三声,一个年迈古板的声音道:“下一个。” 纪元睁开眼后,跟牛犊的大眼四目相对。 牛犊跟着纪元久了,亲昵地又蹭了蹭。 纪元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小纪元的牛犊,接着琅琅书声再次响起。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荒,荒,下面的显然也背不出来。 纪元下意识看过去,才知道放牛时,竟然来到村里私塾附近。 那背书的声音也熟悉,还是经常欺负小纪元的堂哥纪利。 好不容易背出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后面是再也背不出了。 纪元在窗户外,直接道:“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千字文》这点东西,他还是会背的。 私塾内瞬间寂静,纪元这才察觉不对,他往日作为游魂在小纪元身边。 便是说出来,也没人能听到,今日是怎么了。 还有,自己为什么能感受到牛犊在拱他。 纪元看了看双手,显然是八岁小纪元的身体。 纪元还在愣神时,私塾的窗户从内打开,一张皱纹纵横的面容出现,经常的皱眉让这位老者显得十分严肃,头发黑白参半,看得出来他的年纪约莫五十多。 “方才是你在讲话?”老者道。 在老者眼中,窗外的小童实在是瘦弱,眼睛却明亮得很,一手牵着牛犊的绳子,一手愣在原地,看着像是呆傻了一般。 “纪元,你接什么话!先生是在考究我!”纪元堂哥恼羞成怒。 年前赵夫子教的功课,让他们年后背出,他实在背不下来,可纪元却会下面的! 一个没爹没娘的东西,竟然让他出丑! 纪元下意识反击:“你背你的,我背我的,关你何事。” 纪元面 2. 第 2 章 [] 第2章 “三叔三婶,你们别打了,求求了。” 纪元边说边往外面跑,但只跑到门口,就哭了起来。 瘦骨嶙峋的八岁娃娃哭得让人心疼,邻居安伯都忍不住道:“小孩子做什么错事,何故要这样打他。” “是啊,平时纪元不是很听话吗。” 也有些知道内情的撇撇嘴,纪家这两夫妇,也不是头一次了。 见周围四邻过来,纪叔父脸色难看,抓住纪元衣领往院子里拽。 只听撕拉一声,穿了好几年的衣服彻底撕破。 纪元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头往前一仰,整个背部裸露在外面,八岁孩子背上的伤痕,让邻居安伯吃了一惊。 不仅他看到了,安伯娘惊呼:“怎么这样多伤。” “看什么看,小孩子家的,怎会没个磕磕碰碰。”纪婶娘从里面跑出来,手里还拎着空了的碗,“馋嘴的东西,吃了全家的饼子,放在你家不打啊。” 安伯娘是个利落的,直接道:“那也不能打成这样吧,新伤旧伤的,你家纪利也这般挨打吗?” 这话一说,纪叔父纪婶娘被噎着了。 闹这一圈,整个安纪村都知道,纪家大哥留下唯一的儿子被自己弟弟欺负,背上伤痕纵横交错。 再想到平日里纪元沉默寡言,最是听话。 每日见他,不是放牛就是割草,反而比他大四岁的堂哥纪利,日日去上学。 哎,没爹娘的孩子,就是苦。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纪三叔纪三婶只好作罢,恨恨放下手里的树枝。 谁料纪元竟然还不回去,定定地看着他们。 其他邻居也劝:“算了元哥儿,你三叔三婶养你不容易,多个人多口饭,你还是道个歉,回去吧。” 纪元到底不是小孩,知道今日闹到这样已经差不多了。 因为不管怎么样,在别人眼中,纪家三叔三婶,确实养着小纪元。 可这些人不知道,真正的小纪元已经死了,饥寒交迫,死在春日即将来临的时候。 纪元摸摸涨了的肚子,心道:“以后,以后还会吃饱的。” 他暂时只能在小纪元死的这天,做这么点。 以后不仅要吃饱,还不会挨打。 纪元眼泪汪汪,朝邻居们道谢,看得村里人说不出来的感受。 最后到替他说话的安伯安伯娘那,纪元道:“谢谢安伯安伯娘,我先回家了。” 两个人微微摇头,看着小孩破了的衣服,安伯娘想到平日纪家那俩人的作风,开口道:“我给你补补衣服吧。” 纪元并未拒绝,这是小纪元母亲留下的衣服,也是他现在唯一可以蔽体的衣物,实在不能随意丢弃。 再次回到纪家,纪元直接被气急的纪三叔关到柴房里。 倒是不敢再打,生怕把安纪村的村长招过来。 平时木木愣愣的丧门星竟然会喊了,真是晦气。 纪元乐观,心道,还好,今日不用做晚饭了。 被关进柴房的纪元,再次感受到冬末春初的冷意。 小纪元就是这么一日日挨着,最后挨不动了。 冷静下来的纪元思考接下来的事,根据他了解的情况。 他所在的朝代类似宋明。 但国家却是闻所未闻,叫天齐国,年号为化远。 现在正是化远三十一年正月二十。 自己则为天齐国,建孟府,正荣县,安纪村的孤儿。 安纪村,听名字就知道,有安,纪两姓。 安家人多为大姓,村长也姓安。 纪为小姓,占人口的三分之一,平日也算有话语权。 此地民风还算淳朴,近几年好学之风甚盛,家里有些薄资的都会送去学堂读几年,盼着能做个秀才生员,都能替家中免去负担。 安纪村也不例外,他们村有处私馆,都称私塾。 是位五十三岁的赵秀才赵夫子所设。 纪元的堂哥纪利就在此读书,也是今日纪元放牛时,无意中去到的地方。 纪元的三叔三婶家,在安纪村确实还算不错。 家里有些田地,房屋近几年盖得也不错。 私塾里其他学生也差不多。 条件最好的,估计就是村里大户家的三个儿子,还有村长的孙子。 小纪元的记忆里,原本他也是要被送到私塾的,但家里横遭变故,最后饥寒交迫死在牛犊旁。 想起这些,纪元不由得叹气,但也让纪元似乎看到一条出路。 读书。 在他那个时代,无人不读书的。 不上够九年义务教育,都会被嘲笑九漏鱼。 而如今的朝代,读书肯定没错。 旁的不说,就算读几年书去县城做个账房先生,也比一直在这要好。 若真能考取功名,他就不会永远在这。 纪元看看自己满是冻疮的小手。 为了不吃这些苦,为了让小纪元最后的遗愿满足。 他都会努力学习这里的文化知识。 等到年岁大一些,再待到时机成熟,便从这里出去。 上辈子的他已经走了。 想来疼爱他的爷爷奶奶已经去世,爸妈早就离婚,也不会有人为此伤心。 就是可惜自己辛辛苦苦加班赚来的奖金,不知道还会不会发,希望领导有点人性,帮他买个好看的骨灰盒? 纪元一向乐观,还有心情打趣上辈子的事。 至于这辈子,他同样会好好过的。 天未亮。 纪元按照小纪元的习惯起床。 打水,做饭。 纪元有小纪元的身体惯性,都做得来。 起床的三叔三叔堂哥一家,见昨天发疯的纪元跟之前一样,顿时安心,刚要嘲讽几句,就看到饭桌上竟然放着四副碗筷。 “你这是什么意思?!”三婶厉声道,“丧门星也配跟我家坐一起?!” 做好饭的纪元擦擦手,一屁股坐到自己位置上,随口道:“再骂一句,丧门星就丧到你头上。” 纪元吃的飞快,他今日还有事要做,不能耽误时间,根本没给这一家三口找碴的时间。 吃过饭后,纪元去到牛棚,把小牛犊牵出来,他要快点送小牛犊吃奶,然后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安纪村大户安明鹏家。 说是大户,就是田地多些,自家所有人都是要干活的。 不过他家人口众多,家里三十多口也没分家,还养着两头牛,两头驴,猪五头,鸡鸭鹅无数。 听说春天一来,还有新的牲口要进。 纪家买的牛犊就是他家母牛所产,六个月左右虽说要断奶,但要慢慢断,每日还 3. 第 3 章 [] 第3章 从安大户家里出来,纪元才回纪家。 刚进门,就听到纪三婶的咒骂:“丧门星,死哪去了,怎么不做饭?一上午柴火都没捡?!” 纪元指了指身后的柴道:“捡了。” 时间紧张,他也懒得多说,直接把早上做多的拿出来:“吃这个。” 早饭是稀饭加杂粮饼,中午也吃?! 纪元才不管别人,又是快速吃完,完全不理耳边的咒骂。 纪三叔原本还想打人,想到今天上午干农活时,周围人的眼神。 纪三婶去村上扯闲话也被人明里暗里嘲讽。 句句都在说他们昨天打纪元了,还说以前也打,村里说话,那是真的不留情面。 这当口,确实也不好做什么。 纪三叔憋半天,说了句:“快吃吧,大利还要上学。” 纪利平时吃好东西惯了,这也没吃饱,只能恨恨离开,明显把这笔账记到纪元头上。 纪元看着便知,昨晚的一闹,还有今天安大户家的闲话有用。 纪元边吃边思考今天学的千字文,背他是会背的。 繁体字怎么写,是真不会啊。 让他认字大概还成,写是不行的。 看了看纪利带回来的东西,他也是没有书本的,村里能买得起书的人家不多。 便是安大户家的三个学生,也只有一套书本,还是托人去府城买的。 一般上学的时候,都是夫子写了大字在前面,让学生们对着抄。 吃过饭后,纪元把小牛安顿好,又走了出去,他要在下午开课前捡好柴火,然后及时去听课。 赵夫子虽古板,但讲得事无巨细,是很好的老师。 纪三叔看着纪元的背影,下意识道:“他是不是不一样了。” 三婶同样不安,却依旧嘴硬:“一个丧门星,能有什么不一样。都是没出息的东西,以后一辈子放牛的命!” 满头大汗的纪元背着柴火来到私塾外,依旧赶在夫子说下课之前离开,继续干活。 他寄养在叔父家中,不干活肯定不可能。 他吃饭了,所以他干活。 不过再多的,就别想了。 让他跟小纪元一样逆来顺受,那就不是他了。 所以当天晚上,纪元并未睡到柴房,而是把厨房收拾出来,做过饭的灶台还有余温,只要门窗关好,大半夜都不冷。 纪三叔全家看着纪元在厨房忙前忙后,还用稻草给自己铺了个床。 这下让三婶极为不满:“纪元,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几天是疯了吗?” 纪元并不回答,眼看厨房干干净净,灶台前的床也铺好了,就听他道:“以后我睡这。” 不等他们再说话,纪元还把小牛从牛棚牵出来:“它也睡。” 这几天纪元发现,牛犊状况并不算好。 俗话说“冬天要铺床,夏天要口塘。” 意思就是,冬天要给牛垫上稻草,需要温暖的环境,夏天要水池,必须随时降温。 这样的牛养出来才好。 “你是个不值钱的小畜生,你当牛犊也是你一样的畜生?”纪三叔这忍不了了,“你想把牛祸害死?!” “还睡灶台前,滚去旁边的柴房。” 纪元抬头看他,直接道:“牛犊再冻下去要生病,你盖的牛棚四面漏风。今天在安家时,安家大娘子都说小牛吃得少了。” 还有这回事? 纪三叔纪三婶赶紧去看小牛,他们还指望着畜生干活呢! 花了好几两银子买的牛,可不能出毛病。 纪三婶下意识想给纪元一巴掌,骂道:“平时都是你看护的,要是牛生病了,你就给我跪死在外面!” 谁料小牛竟然上前一步,替纪元挡住。 这下纪元都有点愣了,轻轻拍了拍小牛犊。 都说牛是有感情的,这话确实不错。 纪元平复了下,继续道:“所以我陪着它睡在厨房,等到天气暖和就好了。小牛长得太慢,今年三四月就不能干活。为了牛长得好,就要这么做。” 想到平时都是纪元在放牛,还经常往安大户家跑,纪三叔三婶将信将疑。 有些不舍得纪元住厨房,又有些害怕牛犊要是真的病了,那又要花一大笔钱看病。 牛可金贵着呢! 旁边纪利直接大声道:“牛可以住厨房!你不行!” 三叔三婶眼睛一亮,却听纪元冷笑:“行啊,牛犊自己在这,要是撞翻面缸,拱翻灶台,可不关我的事。” 一番话说得他们哑口无言,只能看着纪元给灶台添了一点点柴,灶台上还坐了温水,整个厨房暖和得厉害。 等到一家三口从厨房出来,被门外的倒春寒冷得一激灵。 再回到睡觉的屋子。 怎么感觉,自己住的房间,还不如厨房舒服! 厨房里。 纪元伸了伸懒腰,躺在厚厚的稻草上,抱住小牛的脖子:“好小黄,被打疼了没。” 小牛犊的大眼眨眨,显然不疼。 厨房的温暖让一人一牛很快进入梦乡。 依旧早起,灶上的热水让纪元飞速洗了个热水澡,头发上的污渍也洗得干干净净,衣服也换了。 都是小纪元母亲留下。 五岁时留的衣服,到现在明显有些短了,但也没什么办法。 清爽多了的纪元依旧飞速做好早饭,带着小牛出去,开启一天的忙碌。 接连四五天的时间,纪元都是早出晚归。 早饭午饭都没落下不说,还捡了不少柴火,就算他晚上跟小牛用一点柴取暖,也不耽误全家用,让纪家夫妇俩想挑柴火的刺都没办法。 不过他们心里也升起疑问,纪元都干什么去了,就是为了放牛? 这天早上,纪元再次吃过饭离开 4. 第 4 章 [] 第4章 纪元在厨房敲敲打打,准备用劈开的木材做个黑板出来。 虽不知要怎么作为礼物送给赵夫子,但先做了再说。 纪元虽然瘦弱,但人却有劲,不多时便做得差不多了。 堂屋那边,吃过饭的一家三口把最近换下来的衣服,还有吃过的碗筷全都拿过来。 纪利趾高气扬道:“纪元!你最近懒死了,竟然不洗衣服!还天天出去玩!还不去洗!” 纪元倒是开始洗碗筷,衣服并不碰:“谁穿的谁洗,你自己洗。” “我?我这可是写字的手,我凭什么洗衣服?!”纪利年岁长纪元四岁,平日吃得也好,攥起拳头,明显要用拳头威胁他。 急得小黄都要靠近。 纪元给小黄一个眼神,直接道:“爱洗不洗。” 纪元已经把厨房重新收拾好,碗筷同样放好。 他们这边的争执,自然被屋子里的黑心夫妇俩听到。 纪利过来,就是他们嘱咐的。 村里现在说他们两个打骂纪元,那他们两个不好动手,就让同龄人去! 他们儿子还能收拾不了一个纪元? 就算闹出去,那也是小孩打闹,谁能说什么。 两个人时刻关注厨房里的动向,总觉得纪元现在跟之前不同,他们都有些怕。 纪元已经干完今天的活,八岁的年纪还是太小了,打水劈柴捡柴做饭喂牛放牛,加上每日读书,让他昏昏欲睡。 纪利见纪元不听话,气得乱叫:“纪元!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凭什么不洗衣服,给我洗!” “你自己没手没脚吗?”纪元道,“若是没手没脚,我就帮你洗。” 说到这,纪利再次道:“能一样吗,我这双手以后要考科举的,考科举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我以后就是秀才老爷,你以后见我,都要磕头!” 考秀才? 纪元一言难尽,想到最近在私塾外面听到的:“千字文,三字经都不会背,还能考秀才吗。便是童生也难吧。” 童生不算正式的称呼,一般考过县学便好。 秀才更是难上加难,至少经过三道考试,每次考十几个大题。 纪元一句话,直接戳破纪利的小心思。 纪利没想到,以前他总能唬住无知的丧门星,今日却不成了,一下子恼羞成怒,上来就要打人。 纪元年纪个头虽小,人却灵巧的很,几个闪躲,反而让平时不做劳动的纪利累得气喘吁吁。 旁边小黄还故意挡在两人中间。 虽是小牛犊,体重也不轻了,让纪利根本讨不到便宜。 气得纪利只能破口大骂。 最后的衣服自然也没人洗,纪元跟门外的夫妇两个对视一眼,再次倒头睡觉。 什么,都比不过他的睡眠! 现在不好好睡觉,以后肯定长不高! 第二天起来,却没纪元什么事,那夫妇两个在为纪利的学费吵起来。 “钱呢?不是让你收起来,收哪了。”纪三婶骂道,“今日是二月初一,要交私塾的银钱了!” 纪三叔支支吾吾,看到纪元端着早饭进堂屋,赶紧给纪三婶使眼色,两人闭口不谈。 等纪元离开,又为私塾束脩的事吵起来。 看样子,像是纪三叔把纪利本月的束脩给花了。 纪元面上不显,其实也在头疼,他的黑板是做好了,但以什么名义给过去,倒是个问题。 到了安大户家,安家大儿媳没在,是她大儿子在门口等着。 安家小子也是一脸忐忑,看到纪元打了个招呼,自顾自道:“都说我学不成,可每月的学费却少不了。” 安家人口多,出钱的事还要公中出,故而他娘要去爷奶那讨要。 今日怎么回事,哪都在说学费的事。 纪元一边牵着小黄喂奶,一边道:“识些字也是好的,以后也好记账。” “可我笨啊。”安家小子安大海今年十一岁,看起来却比纪元高出不少,拍拍脑袋,“我更喜欢养牛。” 说着,安大海来看纪元养的小牛,稀奇道:“你家牛犊是咱们村养得最好的,长肉了,明显要壮不少。” 最近十日来,纪元不仅按时带小黄过来吃奶,还努力找初春的青草给它。 就连家里的草料,也不嫌麻烦,切成五毫米到一厘米的长度,这样适口性好。 连晚上都是住暖和的厨房,能不壮一些吗。 两人说着,竟交流起养牛的经验。 等到安家大儿媳过来,下意识拍了下儿子安大海的头:“快去上学,今天不是要月考,若考差了,你爷奶又要说钱白交了。” “要是考不过你叔家安小河,回来等着吃竹笋炒肉!” 纪元想到什么,正好小黄吃饱了,便跟安大海一起出去。 安大海道:“完了完了,小河弟弟可是每次的第一,我怎么考得过。” 说罢见纪元若有所思,直接道:“你在想什么。” “想竹笋。”纪元随口答。 ??? 竹笋?! 竹笋炒肉是指我要挨打! 纪元想的却是,如今是春天,他可以去挖些竹笋,要是能去县城卖一些就好了。 说不定能买些最便宜的纸笔,也不能一直在沙地上习字。 要是攒得久了,说不定能去抄本书来用。 纪元跟安大海正好顺路,若不是看到迎面过来的纪利,他差点直接蹲在经常去的地方了。 纪元心道不好,牵着牛又去了别处,先给小黄割一些青草。 等到所有学生进了私塾,纪元才蹑手蹑脚过去。 幸好赵夫子一向严苛,不准学生们迟到,私塾这里也远离人烟,否则他会更麻烦。 又半日课程结束,今日学的是《声律启蒙》,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从单字对单字,到双对双,三字对,五字对,等等,都有对照。 学会此书,对声韵格律很有帮助,可以为以后写诗写作打基础。 不巧的是,这书赵夫子应当是教过三分之一,带着学生们稍稍复习,便开始讲接下来的,跟之前的事无巨细差别很大。 纪元用心记下,但再好的记性,也背不上那样多。 而他也无纸笔相记。 接下来的课程更是迅速,纪元只能闭上眼,努力记忆。 等他再睁开眼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头戴纶巾的赵夫子面容严肃,颇有老先生刻板的不苟言笑。 坐在地上的纪元本能往后一躲,抬头看向赵夫子。 赵夫子紧皱眉头看着纪元在沙地上写的字,指了指私塾正堂的后面,只说一字:“去。” 纪元自知理亏,下意识低头:“对不起。” 赵夫子再次一指,课堂上学生们还在背诵,他却压低声音:“去。” 纪元牵着小牛,一步三回头,见赵夫子进了学堂,好像在吩咐学堂里的学生们准备考试。 他老老实实走到赵夫子所说的地方。 私塾正堂的后面,是一间小室,平日吃饭做事,都是在这。 此处还有个五十多岁的温柔妇人在。 5. 第 5 章 [] 第5章 树枝为笔,纪元看着讲台上面的大字,一笔一划在沙地上写下。 整个下午过去,手都有些酸了,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开心过,他真的识字了!太不容易了! 回到纪家,纪元最后完成了黑板的制作,四四方方的,不算大,说是黑板,其实是白色的底面,再用做出来的炭笔书写。 这样很适合挂在讲台上,还能够重复使用。 纪元把白板的棱角打磨光滑,明日偷偷送到私塾的小室里,希望对赵夫子有帮助。 “赵夫子就知道要钱,学了几十年就考了个秀才,我呸。”纪三叔边骂边喊纪元,“丧门星滚过来,过来端碗。” 很明显,纪家堂屋还在商量私塾学费的事。 纪元正好趁这个时候,去听听赵夫子具体怎么收费的。 “每逢过节,安村长还要让咱们这些学生家长送节礼,每月再交学费一百五十文,咱们一年到头,能挣那样多吗。”纪三叔骂道,“还学什么,不如跟着我种地。今日月考,又是一塌糊涂,考了个倒数第二,这像话吗?” 纪三婶冷笑:“种地?种地能种出高屋好田?你真当自己挣来这房屋?” 说到这,两人同时顿声,显然不愿意拿钱出来,纪三婶又骂:“家里多了口人,你还不去城里做活,把你儿子的学费挣出来,若不是你去同人赌钱,还用得着发愁?” 说罢,纪三婶又指着纪元道:“明日不要去安大户家喂牛了,每日还要给他们吃奶的钱。这牛钱都要了我们三两银子,后面喂奶每日还要给两文,凭什么。” 纪元听了个差不多,端着碗筷回去,心里已经有本账。 原来堂哥纪利的学费被他爹赌输了,怪不得今天拿不出来。 算下来,上学花销确实不小,一个月一百五十文,也就是一钱半,确实不是普通人家拿得出来的。 整个安纪村也不算小,却只有十四位学生,想来就是这个缘故。 纪三叔家的条件确实很不错。 他家房屋近几年翻新的,纪利也上了快三年的学,还有买牛犊花了三两银子,再给安大户家的牛奶钱,算下来着实不少。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纪元更多的还是在愁学费。 纪三叔三十多岁,能去县城做工,他却是不成的。 虽说赵夫子默许他旁听,但长此以往下去,他心中也有愧,这个白板也只是个添头。 不仅愁学费,还有笔墨费,他如今虽可以学习笔画顺序,却始终在沙地上写,回到住处同样用沙子与树枝。 想到今日“考试”时,他写的字迹,自己都不忍目睹。 但想要练字,就要买笔墨纸,又是一笔费用。 怪不得都说古代读书难,单这门槛,就不是他一个八岁娃娃可以跨过的。 纪元细细算了。 学费一百五十文。 最便宜的纸张,三张纸一文钱。 最廉价的墨,一两墨二十文。 最便宜的笔也要十文一支。 砚台就不买了,最差也要一百文一个,他回头捡个合适的石头试试。 一个月下来,至少要花销二百文。 便是先把学费撇开,他也要至少能有五十文买纸笔。 别说五十文,就是一文钱,他都没有。 难,难如登天。 纪元叹口气,把洗好的碗筷放好,又收拾了厨房跟牛棚,再把明早要用的柴给劈好。 明日,明日要再早点起来,他要去山上挖竹笋卖钱。 春笋好吃,他要赶在大量春笋上市前,多挖一些。 寅时,差不多早上四点多,纪元就起床了,照例做好早上跟中午的饭,自己在厨房吃了稀饭就出发了。 他出门前,小黄都在睡觉,更不用说纪家其他人。 天蒙蒙亮,纪元先去了私塾的小室,把做好的白板送过去。 随后便摸到山上,蘑菇,春笋,野菜,来者不拒。 他个子本就小,人也瘦弱,跟清早起来割草的村长家小儿子撞了个对脸。 那小儿子今年二十多,平日沉默寡言,这都被吓得惊叫出声,仔细看了后,才道:“元哥儿?怎么这样早出来。” 纪元一手的泥泞,笑着道:“挖点竹笋。” “哦,你别往山上走,这会山上还有狼。”村长小儿子随口道,又见他小小一个,背着大竹筐,叹口气道,“我帮你提着吧。” 纪元摇头,不过说起另一桩事:“安五叔,您知道这些东西可以送哪卖吗。” 村长五儿子道:“县城啊,咱们村每隔几日就有去县城的,今日就要去。” 纪元却是不能去的,一是要蹭课,二是不想让纪家其他人知道。 那五儿子道:“要不然我帮你去卖?我今日也要去县城。” 这显然也是听到村里传言的。 不然这么小一个人,何必天都没亮就出来。 纪元眼睛一亮,立刻感谢。 “但这些东西,也卖不了多少钱。”安五叔道,“顶多三四文钱。” 现在春天了,野菜,笋子,蘑菇,都不是稀罕物。 而且东西也不多。 纪元点头:“好,有钱就行。” 苍蝇再小也是肉啊。 纪元原本想让安五叔换成纸张笔墨回来,又想想还是算了。 还是先给赵夫子凑学费吧。 别人都交学费,自己却不给,定然会有闲话,说不定会连累赵夫子。 纪元又说出最后一个请求:“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这是我卖的。” 他说得欲言又止,安五叔却明白,拍拍他肩膀:“可以,小事一桩。” 接下来两人不再多说,赶在清晨多做点事。 一直到卯时末,安五叔擦擦头上的汗,一个半时辰的干活,他都要歇歇了。 纪元却在采集中看到几味中药,虽然是常见的药材,应当也能卖钱。 安五叔看着小孩忙碌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可怜啊。 最后把东西交给安五叔,估了估价,估计到手能有二十文左右。 这还是安五叔不要车马费,免费帮忙。 若是其他人自己去卖,这一整天就要耗尽去了,也只得这么多钱。 纪元心中感激,默默记下这份人情。 安五叔却只当是顺手的事,这样小的孩子太不容易了。 等到天亮,大家还有各自的事要忙。 纪元赶紧回到村里去安大户家中,跟安大娘子说他家小黄不吃奶了。 也确实要到断奶的时候。 只是一般人户都是慢慢断,纪三婶为了银钱 6. 第 6 章 [] 第6章 今年九岁的安长孙捂着红肿的手,他平时在家也顽劣,除了村长爷爷之外,甚少有人能管教住他,现在自然不爽。 旁边纪利也龇牙咧嘴。 也不知道赵夫子到底怎么了,年后开始,管得特别严,一有不会背的,就要打手板。 打手心是经常的事,一会因为没做完作业,一会因为上课不认真。 “真是酸夫子,怪不得考不上举人。” “就是,五十多了都考不上,只好回来教书,恶心。” 安长孙跟纪利你一言我一语,边骂边回家吃午饭。 私塾里十四个学生,没有不讨厌赵夫子的,烦死了,平时背不会就要挨打。 还说什么,安小河已经要开始读四书里的《大学》,他们却要拖后腿。 十几本书啊,他们只是暂时忘了而已,以前都背过的,烦死了,谁知道要拿前年的功课来考究。 “怪不得他老娘一直生病。” “就该让他也病,一病不起。” “没错!活该他儿子早亡。” “孙子也是个病秧子!” 纪元走在前面,忍不住回头,开口道:“赵夫子是你们的夫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们应当尊师重道。” 只是腊月放假一个多月,他们就把之前学的都忘了,还要赵夫子带着他们从头复习。 这种情况,还要说自己夫子的不是,太不应该。 而且纪元知道,赵夫子不是那种故意刁难人的。 “看这个放牛娃,还知道尊师重道。” 安长孙哈哈大笑,随手拉住纪利:“看见没,一个没爹没娘的放牛娃,还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 纪利捡了块小石头,他习惯欺负纪元,今日又心情不好,直接往纪元身上砸:“丧门星,滚远点!” 说着,他们看向纪利。 纪利刚想继续砸,就见纪元带着牛走过来,只听纪元道:“撞!” 小黄六个月大,虽还属牛犊,却也有一百六十多斤,铆足劲往这两人身上撞。 吓得他们赶紧满地乱跑。 “丧门星!你要干什么!” “快让牛停下来!” “快!” 安长孙直接被吓哭,裤子也吓湿了。 纪元到底不是小孩,顶多是吓吓他们,朝着小黄招手。 小黄果然乖乖停下,慢悠悠走到纪元身边。 等纪元大摇大摆离开,那两个哭作一团的等人,气得发抖。 安长孙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道:“今天我好像在私塾外面,看到纪元了。” 这话一说,纪利脸茫然,纪利道:“放牛过去的?” “不像,他坐在那,还在写写画画。” “你不会看错了吧。”纪利说着,安长孙也有点不自信。 “这样,我们这几天再看看,抓住他的把柄!” 安长孙急着想回家,他裤子都湿了,太难受了。 两个人点头,一定要抓住纪元的把柄! 下午,纪元提前打扫了纪家的院子,又去割青草,准备给牛吃。 牛要吃百草才能长得好,他经常在私塾附近放牛,只能吃那边的草,所以要补充点其他草料。 最后把柴火归拢,这才紧赶慢赶到私塾旁边。 不管一天要做多少活计,这件事不能落下。 这是他离开安纪村的方法。 是完全小纪元遗愿的最好方法。 纪元依旧在开窗的私塾下面坐着。 按照赵夫子的教学进度,原本打算年后开始教四书五经中的《大学》。 却因几个学生实在不上心,一大半都要重新复习,所以才拖拖拉拉。 今日他换了方法,会背蒙学的,可以跟着他通读《大学》。 不会的,则要会背为止,以后他会每天检查这些学生的进度,若还不会,便要继续打手板。 赵夫子教学的方法确实严苛,但肉眼可见有效。 连纪利都磕磕绊绊背出全文。 想来再过不了几天,安纪村私塾的学生们,就能真正摸到科举的一点点台阶。 纪元一边听一边默写,不会的字便抬头看白板。 但他总觉得有道目光似乎一直在看他。 等他看过去,目光又消失了。 不应该啊。 赵夫子的私塾建得僻静,基本没有村人会路过。 里面学生们又不敢张望,谁会看他,肯定是自己多想了。 晚上放学,纪元见赵夫子在考究剩下人的功课,便提前离开。 他跟村长家的安五叔商量过,这个时辰去取挖野菜挣的钱。 正是他提前走了,让纪利跟安长孙有些奇怪,只好道:“明天再看。” 第二日,纪元依旧早早起来,看着繁星,忍不住道:“这才叫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啊。” 不过他没那么悠闲,是实打实地在干活。 以至于昨晚睡得很香。 纪元摸了摸最里面口袋的二十三文钱,是昨天安五叔给他的。 比预想的还多了几文。 好事好事。 纪元不敢放在纪家,随身都带着。 今日又碰到安五叔,依旧是把东西给他,但今日安五叔不去县城,他们安纪村每三日去一次。 再去要等后天了。 纪元自然理解,再次感谢安五叔。 安五叔咋舌:“你每日早出晚归,若我侄儿有你一半努力,那学就能上成。” 他说的侄儿,就是安长孙。 其实大名叫安正飞,听名字就知道,是认真起的。 平日在家顽劣得很,但因为是长房长孙,谁都能欺负,连他这个最小的五叔都不放在眼里,问就是人家是读书人,全家都要捧着。 纪元想到安长孙平日的脾气,赶紧道:“还是别这样说。” 不然肯定会招来祸事。 安五叔摆摆手,他其实在家很少说话,也就跟纪元这个小孩多说点。 又两日过去。 这三四日加起来,他终于凑够了,六十二文! 六十二呢! 纪元有些想打瞌睡。 可还是忍住了。 这钱来得实在不易,在纪家本就要做繁重的家务,还要提前起来挖野菜草药。 虽说距离私塾的钱还差很多,但总算有点指望。 按照安五叔的话说,谁家要是跟他这样干活,不出两年,绝对能盖新房子。 纪元笑笑,他不想盖新房子。 他只想好好读书,好好吃饭。 要是能买支笔,买点纸张就更好了。 纪元跟着赵夫子通读大学,一字一句跟着默念,笑容还在嘴角。 突然一个纸团砸到他头上。 “小偷!” “快看!咱们私塾外面有个贼!” “偷东西的贼!” “这个放牛的在偷听我们读书!” 私塾里顿时嘈杂一片,赵夫子冷喝几声,这才让众人坐下 7. 第 7 章 [] 第7章 村长家长媳被安村长呵斥住,不让她生事。 但纪三婶直接炸开。 她眼神惊疑不定,拉着纪利道:“他学得怎么样?他也想考科举?!” 纪利哪知道这些,只说去打听打听。 根本不用他们打听,安纪村没几天就知道了,纪元在私塾窗外偷听,竟然比很多私塾里的学生学的都好! 村里闲聊时,安大海的娘亲,安家大儿媳道:“这还有假,他可厉害着呢,我儿子说赵夫子教过一遍的东西,他都能背出来。” 安大户家人多,口舌也多,经过安大户家的八卦,这几日整个安纪村都知道了。 又是一日清晨,纪元从村长儿子安五叔那拿到银钱,再次感谢:“谢谢安五叔,这些银钱您拿去给妹妹买糖吃吧。” 安五叔家女儿今年刚满一岁,正是爱吃糖的时候。 安五叔却道:“哪能要你个小孩子的钱。” “以后你读书出息了,不忘你五叔就行。” 安五叔说得笑呵呵,却也让纪元下意识发愁。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 他如今去哪,都有人提这件事。 既有安五叔这样的恭喜,也有些暗暗地记恨。 旁的不说,单他知道的就有几家不满。 这些不满也正常。 谁让自己这个旁听的,不仅听了,还比正经上学的学生学得好。 等到僻静地方,纪元数了数最近挣的铜板。 在安五叔的帮忙下,七八天的时间,他也算攒了一百四十三文钱。 看着不少,其实连赵夫子一个月的学费都不够。 更不用说计划着买笔墨了。 而且这事也不长久,一个是不能总麻烦安五叔,一定要给些报酬的。 二是春日渐渐来了,他费力挖出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廉价。 本就是个趁新鲜赚钱辛苦的营生。 二月初九,天亮得也早了。 纪元忙完其他事,紧赶慢赶牵着小黄去私塾。 还未靠近,往日只有读书声的私塾,此刻一片嘈杂。 原本在上课的学生都伸着头看热闹。 “大家说说,这还有理吗?我们交着钱,反而不如一个蹭听的。”纪三婶大声道,“既如此,那这个月的私塾钱,我们也不交了!纪利你也在外面听!” 纪三婶声音落下,另一个尖酸的声音响起:“就是,反正都是读书,在外面听效果反而更好,那就在外面听好了。” “赵夫子,我们家安正飞的钱,也给我们退了吧。” 还有两个人跟着喊。 剩下的家长虽然没说,但同样不满。 理由很简单。 凭什么他们交钱听课,纪元不用! 纪元学的还更好! 赵夫子脸色难看,语气僵硬:“师者,解惑。为人师长,自然见才心喜。” 不等赵夫子再说,纪三婶直接打断:“既如此,那都不要收钱了!若一个收,一个不收,你这还叫什么夫子!” “没错,要么不准纪元旁听,要么大家都不交钱,你选一个吧!” “哎?我家小孩不来上课,也因为没钱,既如此,以后也让他在私塾外面好了。”村里不知哪个懒汉说了句,引起其他人点头。 纪元看着往日清静的私塾,因为他变得这般不堪,心里难受至极。 那些学生们个个都在看向赵夫子,明显带了看热闹的态度。 赵夫子家里七口人,上有生病的老母亲,下有丧夫的儿媳妇,还有三个孙子孙女。 全靠他教书的银钱养活,一家过得紧巴巴,却要因他的事被人刁难。 纪元牵着小黄上前,却因为身量太矮,没人看得到他,刚想高声制止,就听有人道:“安村长来了!” 安纪村的村长安丰,今年五十,比赵夫子年长两岁,今年五十五,上来呵斥:“你们这群人,在闹什么!” 村长开口,众人果然安静下来。 原本胆怯的纪三婶不知为何,竟然又大着胆子道:“安村长来了,您可要评评理,这纪元要是蹭读,那我们可就不交钱了。” “读书是一等要事,你不交钱,就不要读。”安村长不给人面子,却也知道这事确实是纪元跟赵夫子理亏。 不能厚此薄彼,说出去确实不好。 按理说安村长都来了,纪三婶该闭嘴才是,她却喊出自己纠结一群人的真正目的:“这事要解决也简单。” “别让纪元读书即可!” “大家说对不对!” 是啊,只要别让纪元读了,这件事便解决了。 能读得起的继续读,读不起的别过来。 便是安村长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那边赵夫子的脸色越发难看,有心想说不要钱了。 一个读书人,为铜臭被这些村人刁难,读书人的颜面何存。 想到一家老小吃喝,只能咬牙:“纪元不同,他天资聪颖,是读书的好苗子,如此学生,放在府学也是少见的。” 这话一出,村人还反应了下。 都说县学已经够厉害了,网罗一个正荣县的厉害读书人。 府学?就是整个建孟府所有厉害的学生? 放在哪都是天赋出众的? 看热闹的学生们却有些不服。 从未见过赵夫子这么夸人,一个放牛娃凭什么。 他就不该来蹭课! 纪元心里有愧,他不过占了前世跟勤奋,哪有这般厉害。 他下意识看向众人,两个人的表情格外不同。 若说安村长是惊喜,那纪三婶便是惊恐。 不容他再多想,必须站出来。 “小童纪元,见过夫子。”纪元稚童声音响起,朝赵夫子行礼。 众人下意识看过来。 只见八岁的孩童有模有样,对赵夫子行礼,身上的衣服明 8. 第 8 章 [] 第8章 能送来读书的学生,家里条件一般都不错。 怎么会吃这样的苦,下意识缩回脑袋。 方才想同意纪三婶说法的安村长,眼神同样变了。 安村长原本想,让纪元远离私塾即可,不要再偷听了。 他家长媳也闹了几日,都是说不公平。 可现在,他改了主意。 纪元这般天资,就该读书才是。 若他们安纪村也能出个秀才举人,对他来说,可是破天的富贵。 安村长有心想帮,却也知晓科举之路甚是艰难。 当年安纪村也出了不少银钱给赵夫子,最后还不是只考了秀才,心里又冷淡了些,开口道:“既然纪元交了学费,那便无可争辩。” 事情到这,村人也知道,这件事确实了了。 人家小孩子都把银钱拿出来。 再揪着不放,也无理。 谁料纪三婶面部抽搐,直接道:“不行!他还差七文钱!” 安村长看向纪三婶,这个妇人怎么回事,揪着这些事不放。 按他知道的,也是纪三婶纠结村人过来闹事。 赵夫子直言:“纪元只差七文,你家纪利却是一文未出。” 私塾的学费,按理说在每个月初一就要给。 如今都初八了,赵夫子从未催促,纪三婶却还咄咄逼人,自然直接提出。 村人哄笑,纪利更是满脸羞愧,他爹把钱赌输了,还未赚回来。 其他同学都看向他,让他无地自容。 纪三婶咬牙,把自己荷包压箱底的钱拿出。 她就算给私房钱,也要把纪元赶出私塾。 “这下我家交够了,他的钱呢?!” 别说纪元,便是其他人也发现不对劲,纷纷劝道:“算了,七文钱,小孩那样勤快,能挣到的。” “好歹也是你家的侄儿,算了吧。” “对啊,元哥儿学得好,回头考了秀才举人的,你家也沾光啊。” 安大海的娘亲安家长媳道:“你别是看纪利学得差,就想让纪元也不好过吧,哪有你这样当长辈的。谁家的长辈不盼着小孩好。” 安大娘子快人快语,说出不少人的心声。 纪元开口:“三婶,若我以后有了好出路,一定不会忘了您的。” “说不定,我还能当官呢。” 纪元说出当官二字,那纪三婶瞳孔放大,更是惊恐。 看来他猜得没错,纪三婶就是为了断他的求学之路,并非只为银钱的事鸣不平。 不过纪元没发现,后面赵夫子紧紧皱眉,明显不悦。 但在众人面前,赵夫子并未多说,只道:“纪元给的一百四十三文,是在外读书的束脩,并非在屋内。” 刚有学生家长要说,我家孩子也能在外面读书,读书的钱给少点可行。 赵夫子继续道:“风刀霜剑,酷暑寒冬,大雨瓢泼,都要在窗外。”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可有人愿意。” 还是那句话,能把孩子送到私塾的家里,多是不缺钱的,对孩子也爱护,怎么可能让他们吃这种苦头。 倒是有些实在没钱,又想送孩子过来的村人,在思考可行性。 纪三婶还要再说,被安村长瞪住。 村长的威严不可侵犯,之前说的那些已经用尽她所有力气,现在只剩恐惧。 纪元又轻飘飘道:“三婶,我不会计较您之前对我的打骂,您不要再拦我读书了。” 这句话让村人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样。 纪三婶就是怕以后纪元出人头地了报复。 村长家长媳也醒悟。 合着他们这群人,被纪三婶当枪使,一时间阴阳怪气:“你竟怕成这样,何苦呢,纪元可是你侄儿,别说以后当秀才举人。就是考上状元了,你也是他长辈啊,他还能不孝敬你?” 纪三婶被说得面红耳赤,只能恨恨离开。 安村长看看他们,让村人都散了。 私塾附近,终于恢复往日的平静。 纪元捧着钱袋,再次来到夫子面前。 赵夫子看了眼私塾,开口道:“读书。” 看了半晌热闹的学生们立刻打起精神,大声读书。 外面可有个纪元! 若他们在屋内读书,都比不过屋外读的,那还有什么脸。 琅琅书声让赵夫子神色再次温和,看着钱袋,取出四十三文,留下一百文:“这是你本年的束脩。” 说罢,又取出十文:“这是笔墨纸砚的银钱。” 赵娘子把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张拿过来,小声道:“夫子早就为你准备好了,只是没由头拿出来。如今好了,这一闹你也是正儿八经的学生。” 赵娘子自然是在宽慰两人,为今日这场闹剧找补。 这些东西却不是一日之功,明显一直在小室放着。 纪元眼眶发热,他自然知道束脩的价格,也知道笔墨纸砚的价格。 四十三文,怎么可能是一年的束脩。 十文钱,连这里面一支笔都买不起。 纪元受之有愧,只取了里面最需要的纸笔墨,一百文一个的砚台说什么都不要,还要继续给钱。 赵夫子道:“这是本夫子的旧物,你嫌弃吗?” 赵娘子把东西往纪元怀里一塞,拍拍他:“快点,要上课了。” 赵夫子冷哼一声,扭头便走,纪元眼圈发红,抹抹眼睛跟上去。 依旧是他原来的位置,小窗下面的草地,现在多了套桌椅,纪元快速把东西放好,正好看到里面打招呼的安大海。 安大海挥手示意,嘴里还比了个口型:“牛啊!” 还有些学生,好奇地看过来。 纪元这个名字,在他们心中太传奇了! 上午耽误了一会,赵夫子在下课时也拖了会时间,要把缺的课给补上。 纪元摸了摸余下的九十文,又把注意力放在读书上。 他肯定不会辜负赵夫子的期望。 中午,赵夫子并未让他离开,教他如何执笔,如何写字。 这原本应是蒙童要学的,纪元要赶上进度才是。 赵娘子也得了夫子吩咐,备下两人的午饭。 一日过去,纪元只觉得心胸开阔。 赵师娘说得也没错。 经过此事,倒是把师徒的名义放在明面上。 写字。 他终于可以写字了。 纪元拍拍小黄:“太好了。” 他从未因为能习字而这样开心。 上辈子理所应当的事,如今却变得万分珍贵。 吃饭如此,习字也是如此。 纪元手里拿着师娘给的小竹篮,里面放着笔墨纸砚等物,他回纪家也可以练习。 纪元嘴角带了笑,脚步轻快地回去。 路上遇到村人还打了招呼。 “元哥儿回来了。” “元哥儿,我家贤哥儿怎么都背不会那些功课,你有什么方法没。” “看元哥儿多精神的小孩。” 纪元一一回答,后面过来的安大海搂住他肩膀:“厉害啊,你快教教我,这要怎么背啊。” 不止安大海想知道,还有些学生也好奇。 纪元道:“先明白其中的意思,然后再背会更简单。当然,首先要勤奋。” 9. 第 9 章 [] 第9章 清早起来,纪元还是不用做饭,厨房门依旧锁着,连牛棚都上了锁。 没想到三叔一家竟然学聪明了,不让他干活,就不用管饭,说出去,就讲是为了让他好好读书。 都不做活了,自然不用管饭,给个住的地方已经不错了。 纪元抬抬眼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反而乐得轻松。 他照例去挖春笋跟草药,不过今日过去,竟然有人比他起得还早,打着哈欠挖笋。 看来昨天听说他早上四点起来挖野物赚钱,村人便心动了。 其实这并不划算。 他看起来能挣些钱,那是有安五叔帮忙售卖。 若自己挖了,自己再去县城卖,一来一回,一整天也挣不到十文钱,还不如去县城搬搬扛扛,一天能有三十多文。 纪元并未多说,跟人打了招呼,也知道这门生计是彻底断了。 索性只挖了两颗笋,又找了些野菜,柴火,去小纪元原来的家。 小纪元自己的家距离纪三叔家并不远,不过如今看来破败极了。 他家原本有些地,但小纪元娘亲生病,地也被抵出去,抵到村里本家纪姓一家手里。 之后家中出变故,那些地自然也没了着落。 等到爹娘没了,五岁的小纪元也只剩这间屋子。 单看院墙便知道,小纪元家里没出事之前,也是勤勤恳恳的一家。 厨房在院子里,其他还有堂屋,两间卧室,右边那间小点,是小纪元出生之后盖的,就是等他大点了住。 纪元在小纪元的记忆里看到了很多回忆,他那么小,却又记得那么多事。 不过现在这三间房子,都是没有屋顶的。 屋顶跟门板全都被纪三叔拆了,扩了他家的房子。 理由都不用找,小纪元住在他们家,这里的东西自然也是他们的。 纪元拿着野菜跟竹笋去厨房,厨房里的东西也被拿了个干净。 只剩下灶台,还有零散的一点点碎柴,时间久了,颜色都变了。 “还好有灶台。”纪元东翻西找,终于找了个破口子的陶罐,用这些东西勉强做了早饭。 热乎乎的竹笋汤下肚,纪元整个人都觉得活过来了。 可惜没有盐,一时半会可以,但时间久了不成。 纪元把厨房简单收拾下,以后就在这做饭。 饿是饿不死的。 想要杀他很难的! 院子也被他打扫干净,再把破烂的板凳放好,全当他的书桌。 不用做三叔家的家务,他倒是有时间专心读书习字了。 纪元先把之前学的默背一遍,接着练字。 虽说赵夫子给了几十张纸,他也不敢浪费,更不敢按照传统书法先练大字,尽量把字写得小点,这样纸张能多次利用。 纪元苦中作乐,写一幅字,再背一篇书,直到所有文章滚瓜烂熟,纪元睁开眼。 这竟是他学得最痛快的一天。 就是小黄不在,否则他还能同小黄说说。 纪元看着日头,又去寻了安五叔,这次是请他帮忙买些盐巴回来。 再买些纸墨。 有了这些,他就能过。 但以后的生计,还要再想办法。 杂事做完,纪元时间依旧充足,竟然比平时还要松快。 去私塾的路上,正好碰到急匆匆的安大海。 纪元也算知道,安大海平时都是踩点去上课,今日怎么了。 “今天初十!”安大海道。 “初十怎么了?”纪元疑惑。 “忘了你不知,初十又要考试!” 赵夫子每月三次考试,初一,初十,月末,一天不差! 还有同学接话:“考不好要打手心!” “不过考完半日,下午能放假!” 纪元瞬间打起精神。 想起自己上次的答卷。 那字,实在不忍看啊。 完了完了,总感觉自己也会挨打? 下午放假,倒是个不错的事。 他正好能想想接下来的营生。 算起来赵夫子这里,每月初十放半天,月末放半天。 这假期也够短的。 赵夫子确实是严师。 纪元这个旁听生在私塾外面坐定,夫子照例带大家复习一遍,今日考试的内容肯定会比上次要难。 上午,考试结束,这次赵夫子专程到外面收了纪元的试卷,不用再遮掩。 等赵夫子离开,学生们活跃起来。 一群半大孩子在一起,怎么可能不热闹。 安长孙跟纪利窃窃私语,安长孙嘲弄道:“放牛娃,你的牛呢?” “他想放牛都不成,那是我家的!”纪利大声道,“不干活就不能吃饭,饿死你!” 私塾不少学生昨晚都被家长训斥了。 不外乎什么。 看看人家看看你。 你怎么不好好学之类的。 多对纪元抱有敌意。 加上村长的孙子安正飞带头,大家笑话得更过分。 纪元不想跟孩子计较,安大海却直接道:“大家都是同窗,为何要这样说话。” “谁跟一个放牛娃是同窗!”安正飞昨天被爷爷骂了,更是不忿,“他要是能考上秀才,我的安字倒着写!” 他们说得热闹,纪元充耳不闻,提笔写字,一笔一画,专心得很,甚至有点怡然自得的味道。 私塾里学习最好的安小河看看众人,捏着书本捂住耳朵读书。 他真的不想在这读书了。 一群人什么也不学,赵夫子也古板得很,说什么一定要打好基础。 要是能去县学就好了。 纪元写罢字,把笔放下,抬头看了看愤愤不平的安大海,笑着道:“大海哥,不用理他们。一会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吗。” 安大海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 正好赵夫子放好试卷回来,又吩咐了几句,今天半日算结束了。 安大海跟安小河,还有一个弟弟一起回家。 这次多了个纪元。 安大海道:“你方才想说什么呀。” 纪元也不扭捏,直接道:“我是想见见你娘亲,听说你家又买了不少牲口,全是她一人照料,不知道她需不需要帮手。” 安家几个小子都看过来。 他们全家三十多口人一起生活,所有物件都是公家的。 找帮手这事,也不是安大娘子一个人说了算。 纪元直接道:“只要有口饭吃就行,我很会照顾牲畜。” 这个倒是,纪元家三叔的牛犊,是整个安纪村里养得最好的,个头都要比其他牛犊大,毛更是溜光水滑。 纪元认真考虑过的。 安大户家有两头牛,两头驴,还有猪,鸡鸭鹅。 听安五叔说,前几天他家又买了些鸡崽子回来,还准备再多养点猪,等到过年了卖。 这种情况下,安大娘子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他不求银钱什么的,只要管饭即可,再说他吃得也不多。 所以才会毛遂自荐。 旁边安小河忍不住道:“你还真一直放牛啊。” 纪元认真解释:“为了饭吃,什么都行,吃饱了才有力气写字。”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很少会大大方方说出来。 纪元觉得自己又不是小孩,能活命,能读书,已经很好了。 他还答应过小纪元,以后会吃饱的。 为了这个目标,他也要厚着脸皮求一求。< 10. 第 10 章 [] 第10章 “听说了吗!这次第一是纪元!” “啊?确定吗,他才学了多久。” “没错,我听安大海的娘亲说的,我家把我好一顿训斥,说纪元那么快就能学会,我怎么就不行。” “那安小河吗?” “第二呗,没想到还有人能抢了他第一的宝座。” 二月十一。 私塾照常上学。 纪元也早早起来,帮着安大娘子准备草料,又打扫了圈舍,最后牵着安家的两头牛出来。 他之前送小黄去吃奶的时候,跟这两头牛已经很熟悉了,所以很容易牵出来。 只不过之前是小牛,现在变成两头大牛,看着更是放牛娃了。 纪元也不理其他人的视线,只是纪利今日看他,眼神好像更加不同。 不管了,还是好好上课吧。 私塾众人见他,忍不住再次打量纪元。 还有人在偷偷看安小河。 以前私塾里最厉害的学生,就是安小河,现在纪元以来,直接变人。 安小河低着头。 他昨天就知道成绩了。 每次大考小考,娘亲都会让妹妹早早去找赵夫子要成绩。 自他入学两年来,每次都是第一。 爷奶娘亲都会夸他。 可昨天却不一样。 纪元头一次考试,就比他要厉害。 害得他被娘亲骂。 还提到县学的事情,不知道爷奶还会不会给他出钱。 安小河看着窗外的纪元,眼里说不出的愤怒。 但窗外的纪元像是不知道私塾里面所有人都在看他,依旧在写字。 “夫子来了!” 私塾瞬间安静,赵夫子拿着昨日的试卷过来,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外面的纪元,摸着胡子道:“昨日的成绩已经出了。” 赵夫子直接告知所有人的成绩。 分为甲乙丙丁三等。 丙丁不及格,需要罚抄书。 私塾里一共十四人,加上纪元是十五个。 而得了甲乙成绩的,只有三个。 纪元为甲等,安小河和另一个学生为乙等。 并非后者不好,而是纪元太好。 除了这手字。 赵夫子照例说完,并未直接开课,反而说起另一件事。 “想来有些家里已经听说了。”赵夫子刚开口。 下面安长孙便接话:“前两日我爷说了,咱们县学要招人了!” 县学招人!? 出了个风头后,安长孙不敢再说,赵夫子继续道:“本地县学,会在今年十月进行一次考试,组织下面二十余村,镇,出众学子去县城考试。” “在这些学子中,择优二十名录取。” 纪元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眼神带了诧异。 县学? 他约莫知道县城是有县学的,本以为只有县城的学生才能去。 没想到下面村里学生也可以考进。 纪元还在想县学是好是坏,就听赵夫子道:“考进县学者,或可免食宿学杂。” 原本还在想要不要考的纪元,眼神直接亮了。 或可免食宿学杂?! 这,这不正是他缺的。 赵夫子看了他这边,还是补充了一句:“具体还要看县令怎么安排,都是老夫猜测。” 赵夫子不是信口胡说的人,想来是有些依据。 纪元不由地心动。 能省钱自然是好的。 赵夫子继续道:“此次考试,安纪村私塾只有十五人,可选两人前去报名考试。” “从本月算起,到九月底共有八次大考,考核成绩优异者,可以获得资格。” “若能考进,也算进益一步。县学还有举人夫子,更能精进学问。” “县学鲜少会有多出的名额,你们要把握这次机会。” 纪元整理了下这些信息。 考进县学,跟科举考试并无太大关系。 但约等于附近平时不招人的小学初中学校,突然开放招生了! 想想现代家长为了学生能进重点学校买学区找关系,就知道名校有多难得。 好学校,代表好老师,好资源。 更代表下面升学的希望。 但名校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如果说县学等于重点小学。 那他们这些私塾,就等于幼儿园。 幼儿园的学生想去县城的重点小学。 还要经过幼儿园自己的考试,考了前二,才有资格去考重点小学。 问题是,整个正荣县,一共有多少他 11. 第 11 章 [] 第11章 赵夫子教学的速度果然快了很多,对学生们也愈发严厉。 一整日下来,学生们叫苦连天。 除了纪元跟安小河,大家都默认,他们两个会去县城考县学。 但令人意外的是,平日里读不进书的安大海也在埋头苦读。 安大海也愁啊。 自从昨日纪元答应他娘,要教他读书之后,纪元一直在提醒他背书。 今日早上,喂牛喂得好好的,纪元竟然突然提问,太难了啊。 纪元却跟他说了两件事。 一是,如果自己不背书,那他娘亲肯定会辞退纪元,这样他就没饭吃了。 第二则是,纪元告诉他,县城书铺有一本教导专门养牲畜的书。 他只要识字多了,就能看懂。 到时候就能给牲畜看病,做个十里八乡都闻名的兽医,以后日日可以养牛养猪。 天下间竟然还有这种书?! 他怎么不知道! 若识字多了,就能看懂,他想看! 而且他不能真的不背,否则纪元没饭吃。 两个理由,让安大海揪着头发认真背诵,他本就不笨,这些又是基础的东西,竟然还真的学进去了。 纪元看着也微微松口气。 安大海是他朋友,自然想拉他一把,也不光是为了在安大户家蹭饭吃。 不过养牲畜的书这事,倒是他编的。 但想来县城书铺若是没有,府城应当是有的。 天齐国的科举如此发达,必然是有造纸术印刷术的,既如此,书籍肯定繁多。 总结出几本养牲畜的书肯定没问题。 只是村人以为的书籍,要么是圣贤书,要么是话本子,想不到那头去。 有机会,一定会兑现他这个承诺。 再说,若能在养牲畜上有进益,也是不错的。 安大海对此真的感兴趣,肯定会好好读书。 一天结束,纪元牵着牛先去安大户家还牛。 又喂了些精饲料,这才离开。 等到三月份,这些壮牛就要下地干活,最近必须养得仔细。 安大户都过来转了一圈,没想到纪元小小年纪,添的草料跟水格外用心,非常适合壮牛食用。 走之前,甚至把牛棚打扫干净,重新铺上干净稻草。 这小子,雇得倒是值得。 做完这些事,纪元才回自己家,依旧是没有屋顶跟门窗的房子,他在厨房里找到安五叔帮他藏起来的食盐,还有一小把杂粮,估计是送他的。 一边做饭,一边背诵今日学的内容,吃过饭后先趁着太阳还没完全下山,把字给写了。 最后等天黑了,实在写不了字,再背诵今日的内容。 又是格外充实的一天。 纪元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收拾好东西回纪三叔家中睡觉。 没想到,他进到三叔家中,他家竟然点上蜡烛,看着一家三口竟然在等他。 纪元当没看到,拿着东西进了柴房,想了想准备去牛棚再看看小黄。 近两日没见小黄,有些想它了。 纪元走到牛棚,只见三叔三婶挡在他面前,恶狠狠道:“纪元!你故意的吧!” 故意? 纪元不解。 “三叔,我做什么了?” “你做什么?!你是不是故意不让牛吃喝!还是给它喂了什么东西!就是想让我们求你吗?!” 三婶也大骂道:“两天了!它两天不吃不喝了!眼看马上要下田干活!你竟然这么做!” 小黄两天不吃不喝?! 纪元推开他们,直接走到牛棚里。 看到纪元的小黄牛立刻起身,亲昵地蹭过去。 纪元心里说不出的难过,轻轻抚摸小黄:“怎么不吃东西呢。” 小黄低低叫了声,显然饿得厉害。 纪元赶紧取来清水,让小黄喝几口。 纪三婶三叔看着,眼神像是要喷火。 他们这两天,就差按着牛喝水了,但就是不碰。 现在纪元一回来,牛就喝水! 这到底是谁家的牛! 可他们又不敢说什么,这可是他们花三四两银子买来的金贵物件,真饿坏了,渴坏了,他们心疼死。 纪元摸摸小黄,眼神闪过精光。 不是说要想个生计吗,这不就来了。 喂过水后,纪元转身离开,纪三婶大喊:“还没吃东西呢!” “哦,你喂啊。”纪元不在乎道。 她喂? 她要是能喂,早就喂了! 昨晚没吭声,就是想着今日说不定就好了,不用丧门星管,谁想到牛竟然真的不吃东西! 这两日想拉出去放牛,这牛都不肯。 “站住!”三叔道,“你住我家的,喂个牛怎么了!” 纪元指了指房屋的屋顶跟门窗:“这些木板原来是我家的,你若不拆走,我还有房子住。” 所以根本不是他住三叔三婶家,是真的没办法。 那两夫妇本想提吃喝,还想饿着纪元让他妥协。 没想到人家直接找了生路。 安大户那个吝啬鬼都同意。 没想到不到两日,为难的竟然是他们。 眼看没办法威胁纪元,纪元自己开口:“替你们养牛,也可以,要有报酬。” “一顿饭!”纪三婶道,“安大户不是不管你晚饭,你还按之前的样子,在我家做饭,吃顿晚饭。” 纪元看向她,好划算的买卖,让他放牛,还要他做了全家的饭,然后才能换一顿? 纪元直接说出自己的价码:“除了每日晚饭之外,再加两个铜板一天。” “两个铜板,牛的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你是在做梦!”三叔直接跳脚。 两文钱一天? 想什么呢! 纪利最先不爽! 他平日都没钱拿!纪元凭什么! 纪元也不辩驳,直接往前走。 小黄适时低声叫了两句,清水放在旁边竟然还不碰。 看来只有纪元喂才行。 纪元知道,他家是有钱的。 而且跟牛的命相比,还是给他出钱更合适。 三月份牛就要下地干活,虽然七八个的牛还未成年,但做些轻便的活还是可以的。 租出去一天也能挣三四文钱。 故而他们绝对会为了保小黄给他报酬。 这个账,他们还是能算明白的。 唯一不足的是,他也不可能真的看小黄不吃不喝。 只是对方不会理解罢了。 所以还是会答应。 纪元淡淡道:“两天了,若再不吃,就要送去看兽医,若再不行,那你的三两银子就打水漂,三四月份耕种,更租不出去。” 这一句句话,说得黑心夫妇俩心在滴血。 纪元说得确实没错。 “两文太多了!一文!”纪三婶试图讲价。 纪元抬腿就走。 那边纪三婶只好喊着他:“好好好 12.第 12 章 [] 第12章 一晃时间过去。 二月底大考已经考完。 如今的考试跟以往不同,每次考试排名,都意味着考县学的名额。 赵夫子不是遮遮掩掩的性子,当天下午便说了考试结果。 第一名,仍然是纪元。 要知道大考不是以往的小考。 不仅考默写背诵,甚至还从《大学》《论语》中截取一段,以经言命题,让学生分析其中意思。 作为二月大考的大题,占了较高分数。 这已经不单是蒙学的内容,更接近正统科举。 大学,论语,都是俗称四书五经里,四书的两本“必考书”。 这样的考题一般被称为四书义题,大约就是阅读理解加材料作文。 显然,赵夫子也在为十月县学考试做准备。 让学生们提前适应。 让其他人意外的是,这次考试的第二名,竟然不是安小河,而是安大海。 “解意虽有些欠缺,在同窗中为上。”赵夫子评价道。 安大海都不敢置信,他竟然考得还行? 虽然背默上有些缺漏,却在最后大题得了分? 安大海震惊道:“我只是听了纪元的话,平时背书的时候理解其中的意思。考试的时候把自己想得写下来,也算对吗?” 赵夫子答:“自是对的。百人读经,百人有其意,只要写出心中所感,便是对的。” 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其他人答的都是一塌糊涂。 安小河更是如此,他头一次碰到这样的题目,只写了四书里的一句话,让他们根据题目写出自己的理解,不少于三百字。 这,这怎么写。 比他小了两三岁的纪元,为何能写出?写的还让赵夫子满意。 这次的题目是《大学》里的一句话。 《大学》是以德治为思想的哲学书,既被称为圣王之学,也称“大人之学”。 大学也被称为,为学纲木,是读书的根本。 朱子认为不读大学,不算读书。 而古代说的大学,是“太学”的意思,放在现代就是小学。 纪元理解的,那就是这本书,就是小学生必读科目! 所以在考试之前,他不仅背诵全文,还在喂牛的时候,跟安大海笼统讲了其中的意思。 既是履行诺言,也是自己复习一遍。 没想到还真的押对了。 其实赵夫子出的题目,对小学生而言,着实有些难了。 “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这句话的意思是,想要端正自己的心思,就要让自己意念真诚。 想要自己变得真诚,要有明确的认识,怎么获得认识事物的正确方法呢? 要学习研究事情的道理。 以此为内容,写一篇议论文,不少于三百字。 而这句话还要联合上下文来写。 当然,赵夫子并不会故意为难大家,只要写出其中的意思,再写出一定的含义,他就会给出不错的成绩。 安大海知道其意,就写了自己养牲畜的心得。 写他养小鹅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小鹅吃得少长得慢,就去研究了其中的缘由,又跟母亲讨论了食物的好坏,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这也算致知在格物吧? 虽说用词不严谨,写得也没什么文采可言,但意思是对了的,还有自己的见解。 故而赵夫子给了他第二的成绩。 相比安小河只是重复了这个观点,并未太多佐证,更没自己的想法,也就落了下乘。 不过到底第一次答“四书义题”,已经很不错了,安小河变得了第三。 赵夫子点评完二第三的试卷之后,看向窗外的纪元。 并非赵夫子不想多说,而是纪元的回答太过天才。 学习不到一个月,第一次答四书义题,竟然能结合上下文,说出一番自己的道理,又结合平日学习的道理。 说研读文章,要研读其中的含义,只有读对了,读准了,才能真正有所收获。 圣贤书说修身,从书中修身,从书中格物,再结合平日的行为,最后才能真正地格物。 虽说没有真正的行文,用词也太白了,字更是差到离谱。 可其中的含义,却是许多读书人毕生也研究不透的。 书在次,意思便远超他人。 赵夫子简单说了,看向纪元的忍不住点头。 这样的学生,若早些年上学,说不定安纪村也能出个八岁的秀才。 他刚回安纪村的时候,那会纪元爹娘尚在,还跟他打听过上学的事,一晃三年过去,若不是那个变故,纪元绝对已经在县学,成为他那些老友们的“关门弟子”。 学生们听着,虽然不解其意,可也能看出赵夫子对纪元的欣赏。 安大海忍不住跟着吹捧,只有安小河低头,越来越不忿。 纪元就算了,凭什么安大海都在他前头。 一下学,许多同学都围着纪元,大家基本都是同龄人,叽叽喳喳道:“纪元,你到底怎么学的啊。” “你怎么教的安大海,能教教我吗。” “是啊,教教我吧。” “你一定能考上县学吧。” 纪元一一回答。 私塾另一群人却对他们这边愤愤不平。 一个蹭读的放牛娃,凭什么这么神气。 特别是以前最洋洋得意的安长孙跟纪利。 纪利是私塾里年纪最长的,今年十三,大家都爱围着他转。 安长孙不用说,他爷是村长,平日也是众星捧月。 现在他们都去捧纪元了! 几个人以前就有矛盾,现在裂缝更大。 纪元照例先去安大户家还牛,再回自己家院子读书,读的差不多了,最后回三叔家做晚饭。 但今日他没还踏进安大户家的门,就被安大娘子拉住。 “元哥儿来了!”安大娘子连忙接过牛绳,激动道,“快来,婶子请你吃鸡腿。” 说着,安大娘子把一个油纸包塞到纪元手中:“大海他爸去县城买的,说是最好吃的鸡腿。” 安大海馋的口水都要留下了:“我呢我呢?!” “你吃什么吃,要不是元哥儿,你能考第二吗?比安小河还厉害!” 这可是他们入学来头一次啊。 安大娘子高兴的不行,上次小考,纪元就压过安小河。 这次大考,连他家大海都比安小河厉害! 公婆还夸她教导得好。 所以她让大海他爸去买的鸡腿,就是为了给纪元。 纪元也不客气。 他确实需要补充营养,笑着牵了小黄回去读书。 他吃了鸡腿,又把骨头磨粉给小黄吃,一点也不浪费。 鸡腿可真好吃。 纪元感觉自己好像几辈子没吃过鸡腿了。 读书不仅有用,还能吃鸡腿,好事。 二月大考一过,马上进入三月。 三月天气越来越暖,纪元的日子也松快不少。 只是纪三婶却愈发焦躁。 纪元有时看她,就觉得她心情极差。 事情还是跟二月大考成绩有关。 那日纪利回去,满脸恼怒道:“赵夫子什么眼光,竟然夸了纪元半天。” “还说什么,纪元好好读书,迟早考上秀才,就连举人也未尝不可。” 说着无意,听着有心,纪三婶把这话牢牢记在心底。 这几日翻来覆去都是这句话。 纪三叔忍不住道:“不过是小孩胡说,科举哪有那么简单?” “赵夫子年轻的时候,也有人说他能考上举人,现在呢?还不是在安纪村教书,平时穷得要命,还不如咱家。 13.第 13 章 [] 第13章 纪元照例早起做事,再匆匆拿着自己的课业去往安大户家干活。 昨日钓了两条鱼,还吃了鱼羹,总归是填饱肚子。 但其他事情放下了,所以要赶紧去忙。 他一离开,纪利先偷偷看过去。 纪元完了! 肯定会被赵夫子狠狠教训! 纪利耳朵被纪三婶揪住:“看什么看,你就不会好好学习,你若是能考上秀才举人,你娘我还用担心那个丧门星成器?” 纪三叔脸色也不好看。 “县城那个绸缎铺已经谈妥当了,他们缺个会识字的学徒,老账房年纪大了,需要有人接手。跟着学三四年,就能有月钱。当学徒平日里包吃包住,虽说没有银钱,但也不错了。” 纪三叔说完,纪利先不服,他已经十三了,这活他去才合适啊! “爹!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那小子才八岁,这学徒的事,应该我去才合适啊。”纪利直言道,“您当初不是说,这就是给我找的?” 送纪利去上学,其实为的就是给他找个活计。 快过年的时候,纪三叔三婶还送了节礼给老账房,想让他考虑考虑纪利。 纪利在私塾不认真也是这个缘故。 他可是要去县城当学徒的人。 考科举?这些人里面,谁能考上啊。 过个年,怎么就要变卦了。 纪三婶也叹气。 想到纪元的学业,还有夫子跟安村长一直夸,她这心就不安得厉害。 要真让纪元考上秀才。 那他们家就完了。 所以就算再舍不得,也要把当账房学徒的机会让给纪元。 别的方法,怕是不成了。 纪元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着实聪明,不给点好处,他不会撒手。 “不要闹,这事关乎咱们全家。”纪三婶道。 只要想到他们对纪元家做的事,再想到纪元冷淡的表情,他们一定会被报复的。 而且介绍这么好的活计,他们做的事就算揭发出来,大家也会劝纪元不要计较了。 纪元伤痕累累,起早贪黑干活,还有他家的情况。 加上他真的要考科举,还能上县学。 只要一想这些,纪三婶跟三叔就觉得心慌。 这夫妇俩并非不知他们对纪元做过什么,只是以前欺负小纪元不开口,便往死了欺负。 小纪元,也确实死在他们手中。 怪不得他们害怕纪元的报复。 不管纪利如何哭闹,这事就算定下。 纪三婶又道:“如果你成绩好,那我们就不用这样做了。” “上了两年学也比上纪元,等他上了县学,看你怎么办。” 纪利不服,可想到夫子每日的夸奖,没事还带着纪元,安大海,安小河私下听课,他就只能恨恨地看着。 “他可不是什么好学生!你们今天就等着看热闹吧!”纪利把脸一抹,直接去私塾。 平日他都不想去的,今日却要早早过去,他要看热闹! 不出半晌,私塾果然出事。 纪元看着课业上的王八,还有王八上的字,面露难色。 赵夫子更是气得发抖。 竟然做出不顾体面的事。 还在想如今同纪元说让退学,再去县城当账房的纪三婶三叔,忽然被打断思绪。 “快去私塾吧!赵夫子喊你们去呢!说纪元那出问题了!课业上画了个写赵夫子名字的乌龟!”村人忙道。 竟然对夫子这么不敬。 还喊家长,有纪元好受的了。 纪三婶三叔却眼前一亮,这不就是瞌睡遇到枕头。 劝纪元退学的机会来了。 两人刚到私塾,看到安村长也在,立刻道:“纪元!让你来上学!你做的什么事!竟然在课业上画乌龟!还敢写赵夫子的名字。” “有你这样读书的吗?!” “别读书了!正好你叔给你找了个账房的活,今日便退学,去当账房学徒!也算有个出路!” 纪三婶怕纪元能言善辩,直接继续道:“画乌龟这事实在不应当,必须退学,马上退学。” 纪元插嘴:“你的意思是,谁画乌龟,谁退学?” “不然呢?!” 安村长实在看不下去,这俩糊涂夫妇,总是做这些自以为聪明的事。 “闭嘴吧!”安村长道,“画乌龟的不是纪元。” 那是谁?! 纪三叔看向纪利,不会是? 脸色铁青的赵夫子道:“好,谁做的事,谁退学。” “纪利,安正飞。从今日起,不用再来了。” 纪利还想狡辩:“那是纪元课业上的,跟我们俩有什么关系!” 安正飞也跟着喊:“您不能偏袒纪元啊,他刚刚偷偷说了什么,您就以为是我们了?” 纪元个子虽然最小,眼神流露出鄙夷。 “字迹。”纪元指着乌龟跟夫子的名字,“不若你们再写一次,再画一次?” 纪利本就蠢,安正飞也才九岁。 两个人被这么一说,下意识后退半步。 到底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赵夫子也不相信纪元会做出这样的事。 纪元这个学生,是难得的真正尊师重道。 纪元心里也懊恼,他应该早点发现才是,交课业前才发现作业的问题。 他紧赶慢赶,想要再誊写一遍,却被安小河打断,让夫子看到这样有辱斯文的画面。 赵夫子最是重读书人的体面。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羞辱。 对纪利跟安正飞的行为,他是讨厌到极点。 纪元看向纪三婶三叔还有安村长:“今日便退学吗,我帮他们收拾东西。” 说着,纪元直接去两人座位,帮他们把所有东西都打包。 看得其他学生大吃一惊。 那两个人,一个是他三叔的孩子,一个是村长的孙子。 他竟然这么做? 安村长先慌了,连忙道歉:“赵夫子,这次是安正飞的错,您不要生气,回头我们肯定狠狠教训他们。” “为什么要回头教训。”纪元捧起戒尺,“现在打吧。” 啊? 这也行? 赵夫子瞪纪元一眼,跟村长较什么劲:“胡闹,回去。” 安村长无奈地看了眼纪元,这个孩子,还真是有仇必报。 这一幕看在纪三婶纪三叔眼中更是不同。 他们本就觉得纪元会报复他们,现在更是了。 连村长孙子惹到他,他都要当场打人。 在纪元眼神下,两人下意识对赵夫子道歉,直接给了纪利大巴掌,连连对着赵 14.第 14 章 [] 第14章 纪元半是说真话,半是在吓唬眼前的两人。 赵夫子听到这,眉头皱得几乎拧不开,直接对其他人下逐客令,也让纪利跟安长孙坐好。 最后近乎严厉地看向纪元:“你,跟我过来。” 纪元还在思索如何让纪三婶三叔打消念头,就被赵夫子的语气吓到。 他怎么了? 纪元在其他同窗节哀的目光中,跟着赵夫子走进小室。 赵夫子打量自己见过最有天资的学生,语气严肃地问道。 “纪元,你为什么读书。” 为什么? 为了吃饱,走了走出安纪村? “好好思考这个问题,等你知道答案的时候,再来告诉我。”赵夫子语气近乎低沉,“若只是为了做官,以后,便如此吧。” 纪元此刻自然能说出许多道理来让赵夫子开怀。 但他却语气顿住,认真行礼。 他会找到在这个世界读书的意义,然后再来告诉自己的老师。 “想要十月份考进县学,考如今的学问,定然不成。”赵夫子缓缓道,“以后你,安大海,安小河三人,每日放学后再留下一个时辰。一会你去说一声。” “其他学生想留下,也可以来听。” 这是要开小课的意思。 纪元认真行礼,去私塾说这个消息。 “每日上课都那么久了,还要再留一个时辰?我不留。”一个学生立刻道。 其他人纷纷应和。 安大海也是这么想的,可他被夫子点名,只能留下。 纪元看了看安小河,没有再说什么。 安小河紧张万分。 他确实故意让夫子看到纪元课业上的乌龟。 当时也是脑子一热,不假思索做了。 本以为纪元那样睚眦必报的性格,会找他的麻烦,没想到竟然没吭声。 纪元确实要报复。 但安小河那点事还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他的三叔三婶,要吃点苦头才对。 纪元算了算时间。 两日后,便是清明节了。 纪元微微一笑,看向好友安大海。 安大海本以为,纪元又要学什么东西,没想到他低声说了几句,这让安大海高兴得很。 好啊! 只要不学习! 什么都行! 两日后深夜。 安大海带着准备好的黑白两身衣服,还有长长的竹竿。 纪元把做好的黑白高帽递给安大海一个。 最后再用涂红的纸张做成长长的舌头。 高高的帽子,加上竹竿撑起来衣服,远远看着就像两个没有生气的纸人一般。 纪元点点头,一阵烟雾弥漫。 睡得迷迷糊糊的纪三婶纪三叔,只觉得窗外有人。 纪三婶推了推纪三叔:“你看,外面是不是有人。” 难道是有贼?! 纪三叔喊了一声,只听外面咚咚咚敲了七声,他刚想出门,就看到窗外的影子逐渐拉长。 窗户被从外面打开,一张说不清面容的脸探了进来。 “啊啊啊啊啊!!!!谁啊!!!” 纪三婶三叔彻底醒了。 等他们追出去看,只看到远去的两个飘忽背影。 “是,是黑白无常!” 乡间本就迷信,更不用说这两位,纪三婶三叔吓得连忙跪下来磕头。 等他们战战兢兢回到家中,只见刚刚什么都没有的堂屋前,吊着两颗鱼眼! 那鱼眼像是有神一般,死死盯着他们。 两个人再次吓得瘫软在地。 好不容易回到房间里,摸到床上准备睡觉,正好碰到黏黏糊糊的东西。 他们两个的枕头上,各放着一对死鱼眼! 看着好像是他们两个躺在那一般。 这还只是个开始。 如今纪元不做早饭午饭,只好纪三婶起床做,灶台上又是一对死鱼眼睛。 她又惊又怕,又觉得会不会有人搞鬼。 但纪元那边显然刚从柴房出来,还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 “等会!你拿的什么东西。”纪三婶大声道。 看他篮子里,似乎有不寻常的物件。 这几天都鬼鬼祟祟的。 纪元看她一眼,那边一晚没睡的纪三叔也过来,他也觉得是纪元搞的鬼。 总不能真的是黑白无常找上门吧。 纪元直接把篮子里的纸钱拿出来,开口道:“去给我爹娘上坟,今日清明节。” 清明节! 对啊,他们怎么把这个忘了。 “等会,你这几天,都去给你爹娘上坟了?!”纪三叔又道。 纪元不说话,直接离开。 这下纪三婶也不做饭,和纪三叔跟了上去。 纪元真的是给他爹娘上坟了,没想到纪元还在坟前哭? “爹娘,虽说诉了两日的苦,可孩儿还有许多委屈要讲。”纪元哭着道,“三叔三婶对我不好,身上还有他们打的伤痕。” “爹娘你们要是还在,那孩儿是不是就不会挨打了。他们说您没有留下东西,所以他们给口饭吃我就应该感恩戴德。是真的吗,爹娘今日清明,求您两位来我梦中,好吗。孩儿如今读书还好,可三叔三婶不愿意让我读,频繁找事,这怎么办啊。” 纪元正说着,安大海竟然跑过来道:“你已经求了好几日了,每日都求你爹娘过来,他们来了吗。” 纪元没吭声,表情明显失落:“他们会来的。” “走吧走吧,今日清明虽不用大课,夫子却让他们上小课呢。” 等纪元离开,纪三叔直接瘫软在地:“完了完了,昨日看到的,真的是鬼。” 怎么会有人找鬼告状! 再想到他们做的事,纪三叔整个人都傻了。 “之前我大哥就想让纪元读书,难道他听说我们阻拦他儿子读书,所以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