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无事,宴坐空山》 1. 孟水都前不打不相识 《何人无事,宴坐空山》全本免费阅读 [] 南方,夏国,广乐城,苏云街。 正逢春日,柳枝依依,青砖黛瓦的一排排阁楼顺着青色柳枝一同摇曳过天际。绵绵细雨过后,那青色更翠,水波更漾。不远处的钟声和梵音隐隐传来,烟雾缭绕,与黄墙赤瓦、千山远黛交织着,宛若一副水墨画。 这是夏国都城最热闹的街,繁华却又古朴典雅。 街头包子铺冒出的白烟腾腾窜上天,绕着粉墙黛瓦一圈又一圈;打铁铺的火星飞溅,橙红的铁水滚烫入模具凹槽,铁锤重落,铁花飞上师傅光洁有力的背膀;成衣店门口的女子袅袅款款;再往远看,粮庄、古玩店、首饰铺、茶肆、画船、酒楼......各个开得红火,烟火味十足。 但若说这当中最惹眼的,还当属那孟水都。 一家拥有神秘主人的酒楼茶馆,开在苏云街最繁华的地段,楼有七层,占地二十亩。连同那后面的马车位、客栈、园子统统都是孟水都家的。 “吱呀”,孟水都七楼的某间窗格被人推开一条缝,隔着随风扬起的薄纱间,显出一张清冷绝色容颜,却一双杏眼恰浓,中和了那份清泠,又显出几分娇润来。 祝清晏顺着缝朝下看,果不其然,又瞧见那一身白衣如同服丧的讨人嫌摇着扇子,对着孟水都门口的迎客小厮虎视眈眈。 “又是他!像只报丧鬼一样,整日目光阴冷瞧着我们店,把好运道都吓跑了。”身旁的侍女西楼愤愤说道。 窗格被人猛地放下,与窗沿碰撞,发出咔哒一声,显出主人此时心情不佳。 孟水都如此黄金地段,自然是人人眼中的肥肉。这群人里面,就有一奇男子。丞相之子魏徐言。 人言道,财不外露,仇不外显,虽说这地界,眼馋的人多了去了,个个恨不得饮血啖肉,明面上却还是对孟水都掌事以礼相迎,除了这魏徐言。 这奇人,整日站在孟水都对面,手持柄扇,左右踱步,目光时而惊羡时而不善,扇子越发摇得快,恨不得在脸上刻上两字,“吾的!”。 最终每每以忍无可忍踹门前石狮子一脚,揉着手腕,打道回府终结,日日如此。 但这孟水都从不如了魏徐言之愿,开在他家酒楼入画郡对面,越开越红火热闹。 不过,且不论这主人背景如何,孟水都的酒水饭菜和服务确为都城第一。 厨子是从各地聘请来的名手,各菜品一应俱全,还有什么满减送礼、店内美妆、园内烧烤等各类新奇玩意,就算是同行业不得不感慨一句这背后主人之经商奇才。 “大宝。”祝清晏清泠的声音传出窗外。窗外显出一倒立着的头颅,“公主,属下在。” “安排马车,我要去缘起街周缘寺。”窗外的男子应了一声,转瞬消失在窗外。 周缘寺,供奉着人间唯一信奉的神,相了缘神,无貌之神。 人间,不知是从何年何月开始,周缘山的传说出现。 说那周缘山上有神灵,是上天的承道者,是人间的普渡神,听得见人们的心声,完成心诚者的愿望;摒除众生执念,送逗留人间的魂魄入轮回,护佑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就这样代代相传几千年,人间的周缘寺数不胜数,有人的地方总会建起这么一座周缘寺,祈佑周围百姓安康。 周缘山上的神灵也有寿数变化。 七百年前,周缘寺的无貌神像下面的名牌上一夜之间换了名字,称为相了。 相了缘神,神像无貌。这神像无貌并不是指神像无脸,亦不是无盐之意,而是这神像千人眼中千种样子,没有固定样貌,也无人见过这相了缘神是何等长相,所显之像是每个人心中所想之貌。 有人说,他长相粗狂,铁面虬鬓,实则就是那神话中的钟馗;有人说,他相貌端正,剑眉星目,分明是守护苍生的少年将军!有人说,他相貌无涛,总是和女娘们命定之人一般无二。 当然,这一切都无从考证,毕竟谁也没有真的见过下凡的缘神。 祝清晏自然也是从小拜神的,在她眼中,那是一座眉眼温润、俊朗无边的神像,只是,她总觉得,神有两面,一面广爱众生的无态之神,一面却是纵马乐广城的肆意少年郎。 但不论神之相貌如何,能被人们这般供奉,自然是神力不凡。只是神或许不常下听民意,也不是事事都管用,但不妨碍大家都喜欢撞大运,“万一这次神听到了我的祈求,将我的愿望实现了呢?” 话说回祝清晏,她自也是这般思量的。 “省得那魏徐言日日消福,我这次便去求个够。”祝清晏起身,整了整衣袖,调整一番情绪,朝楼下走去,身后的西楼和自序两人忙不迭跟上。 祝清晏,夏朝当朝公主,号乐翎公主,是皇帝祝祈和嘉元皇后何秋嫣如今唯一的孩子,自小被宫里人溺爱着长大,偏偏是个蔫坏的主,除了嘉元皇后谁也压不住。 话虽如此,公主却也琴棋书画样样出众,还跟随嘉元皇后身边暗卫长习武多年,是名动京城的泱泱才女。 就是这精灵古怪的性格照旧,自小便是,多年过去,不见长进,阖宫上下常常被她三言两语甜昏了头,责罚能省则省,格外下不去手。 这酒楼,便是她去岁背着众人偷摸开的。帝后二人自始不知。 下面官员得知消息,却自以为是什么新情报收集处,心照不宣的无人将此事抬到明面上。于是侍女西楼拿着公主令牌绕着户部走了一圈,就这么一路绿灯把酒楼建成了。 这也是为何这么一年天气来,无数达官贵人朝户部尚书塞银子塞地契,也啃不下这块地皮。 倒是将那户部尚书吓得够呛,一身肥肉颤三颤,大门紧闭不见客。 祝清晏这便从侧门出了,正准备上马车往那周缘寺去,听得不远处两人正争辩,不知听见了哪句,顿然停下了脚步,生了好奇之心,朝那头看去。西楼和自序两人也刹然止步,一同看去。 “我说这位兄台,这各花入各眼,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怎么我夸一句入画郡实惠又宜食,比那孟水都更合心意,你便这般不依不饶呢?” 一男子背对着祝清晏,身姿挺拔,着布衣,一只衣袖被挽起,露出一截白皙有力的手臂,手里领着一捆挂着水珠的蔬菜,腰上挂着一枚玉佩,虽着布衣,风姿卓绝,不掩贵气,是褪尽铅华的清冷之感。 对面是一肥硕大耳的男子,衣着华丽,许是刚从酒楼出来,嘴上一圈油光闪闪。 “怎么着?我就是觉得孟水都好吃,入画郡的饭和屎一样难以下咽,谁许你在孟水郡门口说它坏话了?”这男子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姿态,大有那布衣之人不改口,便不得离开之势。 “啧。”那布衣男子似是来了兴趣,伸手挠了挠眉心。 “我更偏爱入画郡你也不许,那我该怎么办?”慵懒语气里带了些戏谑。 那大耳男子也听出来了这戏谑,被激得脸色一红,来了脾气,他企图伸手抓上布衣之人的衣角,却被施施然躲过。 “走!跟我去孟水都正门那,大声喊三遍我喜欢孟水都。” “噗嗤。”两道笑声同时响起,一声醇厚,一声清泠。 谢洄之皱了皱眉,扭头看向偷听之人,不知道偷听嘲笑时要乖巧一点么?被当事人听见,瞧那本就红透了脸要变成酱猪色了。 入眼见着一小女娘,气质慧中外秀,通体金贵,衣料皆是上上等,首饰也精巧繁美,一看就是哪家贵人家里的小女娘,脸上虽蒙着纱,可一双杏眼生得极为漂亮,那面纱之下也定是倾城颜色。 谢洄之未再在意女子长相,又恢复那一副冷淡表情,等着祝清晏的解释。 祝清晏本擒着笑,不曾想今日倒是撞见这般有趣的一幕。她目光含笑潋滟,笑着撇过一旁的布衣男子。 这一眼,“嗡”的一声,祝清晏听得耳边炸开了声,随即血液涌上脸颊。 “相了缘神,总是和女娘们命定之人一般无二。” 这人清冷高贵,鼻梁高挺,唇线分明,眼眸深邃,却眼角微微内勾,嘴唇薄而红润,手提着一捆菜,让她品出清亮含情的感知来,比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好看些,自得些。 若是只相貌好看,自小长于宫中的公主又怎么会没见过俊俏之人。 他,分明,与她眼中被供奉于周缘寺的相了缘神十成九像!还有一份,便是那塑像无他眼眸中这般清亮。 谢洄之瞧见面前女娘酡红的脸颊,有些想笑,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好意思了,是不是有些晚? 祝清晏也反应过来,自己失态在先,她清了清嗓子,装若咳嗽几声,朝那大耳男子行一礼,缓缓开口。 “我本无意偷听,冒犯二位在此赔不是了,笑出声响也是被这位公子豪爽有趣、赤忱之心所感动,这孟水都是我家产业,为赔不是,日后这位公子来我孟水都,免三次酒水可好?” 那公子听得颇喜,本就喜爱这店,这次更多了理由光顾这里。 谢洄之心念微动,这般豪气,他抬眸看向祝清晏,眼眸含笑。 祝清晏朝那男子款款施礼,随即转过身看向谢洄之。 “至于这位兄台,虽偷听并非我有意,但也算当着我面说这楼坏话,我不高兴也是应当,那便以今日为限,一年内,您就时时光顾入画郡吧。” 这是不让他入这孟水都的门了。 说完,乐翎便转身上了马车,未再多看谢洄之一眼,随即西楼驾着马车走远了。 谢洄之朝着那走远的马车看了一会儿,勾勾唇,不知为何,他品出一丝她落荒而逃的意味来。 祝清晏,果然如纪尘说的那般,是个本性善良有礼却又玩世不恭的性格。 纪尘,谢洄之七百年来唯一的徒弟,两人如出一辙的长生不老。 纪尘是夏朝的国师,至于为何一国国师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毛孩子,这事儿说来话长。 夏国有一年遭逢大旱,雨水未下,百 2. 寻祝家秘辛再遇相了 《何人无事,宴坐空山》全本免费阅读 [] “扑通”,祝清晏很有眼色,一进门未说话便先跪下,一副任君打骂的咸鱼模样。 嘉元皇后看见她这幅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每次她都表现出可怜知错的样子装给所有人看,她又怎么会次次逃脱惩罚,才养成如今这般轻重不分的性子来。 眼不见心不烦,嘉元皇后大手一挥,将她送去祠堂,罚跪半月,抄祖训1000遍,也不允旁人看望。 皇后气恼了两三日,才渐渐缓过神,听下面人报上来说,这次公主乖巧跪在祠堂前,没有顽皮捣蛋,欣慰了不少,又开始心疼女儿,第一个打破规矩,差人悄默默送了好些膏药和吃食。 吃过甜点、用过膏药的祝清晏更乖巧懂事了,递上来的一页页手写祖训字迹工整,态度良好。送糕点的嬷嬷说,公主还主动问起母后的身体,托奴婢们带话,“孩儿已知错,万望母后注意饮食休息,勿因不孝女气坏凤体。” 听见这些的嘉元皇后心中的气又顺了几分,也开始应允皇上进嘉元殿的屋子了。 又一日好春日,今日,皇后起床,神色奕奕,嘱咐厨子做了一大桌公主爱吃的菜,又早早喊来擅跌打损伤的御医候着,开始掰着指头细细盘算了日期,算上刚跪祠堂那晚和今日,满打满算十天了! 于是,皇后眼底一亮,大手一挥,“桃儿,将乐翎那丫头接来嘉元殿,杏儿,布桌上菜,莲儿,给李御医也送一碗莲藕紫米粥!” 身旁人行礼领了各自的活便憋着笑离开了,谁不知道嘉元皇后是故意放水,明明算上开始罚跪那晚和今日,满打满算也才九天。但是众人心照不宣,配合着皇后,准备去了。 然而,皇后的笑容只停留在半个时辰后。前去祠堂接乐翎的桃儿姑姑,稳重严肃了二十几年,头一次显出慌张来,进殿复命的身子都是微颤着的。 乐翎公主不见了! 嘉元皇后的笑容逐渐凝固,挥手让桃儿起身后,她静静坐了一会儿,捋顺了袖子,随即清冷又不是威严的声音再次想起,“小刘子,请刚下早朝的皇上来一趟嘉元殿。” 殿内的奴婢们,头低得更严重,山雨欲来前的平静,才是最未知的恐惧。这位曾经随着皇上征战四方的铁腕女子,即使在后宫坐久了,身上的杀伐之气也不曾被磨灭。 “哐当”殿内传出花瓶被砸碎的声音,上好的青釉瓷瓶摔得四分五裂,残余碎片弹起又落下,发出清脆的余响。 “祝祈,乐翎跑了你还替她隐瞒!我告诉你,赶紧把她给我找回来,不然,老娘的嘉元殿休想再踏入半步!”俏丽中带着怒火的声音从殿内传出。 门口候着的侍卫默默抬脚,朝殿口远离半步站定,面无表情,仿佛这样的事情已经做了很多遍。 “嫣儿!别生气,朕知错了,这不是乐翎想出去看看长长见识,又央求我许久,称我去看望她之时,偷走我腰间的令牌便出宫了,实在怪不得朕啊!”征和皇帝低头讨饶。 “若不是你授意,乐翎又怎么会成功逃出?祝子仲,血的教训,还没让我们两个警醒么?乐翎一旦无人看护,被知晓之人加以利用,她性命如何保留?”嘉元皇后怒极的语气中带着悲哀与担忧。 “明日,我再去周缘寺拜一拜,保佑乐翎平安康健。早点派出人手,寻回乐翎,当初李子昆收兵息鼓哪里是为了民生,八年安稳太平的日子过去,实则暗潮涌动,离再起波澜的日子不远了。” 声音传出殿外,渐渐听不到了。侍卫抬头看了看,又是一个好春日,天空蓝得像水洗过一般,鸟群成群飞过,留下痕迹。花开正好,一团又一团,颜色明媚多彩,开在盛世。 殿外时不时有宫女走过,粉白色宫装,生机,有序。一切都是往日的好风光。 很远边陲,某座山,觉无门。 松柏成林,山里雾气重,松树仿佛在雾气中有了生命,时时变换位置,隐约可见的石板小路也时左时右,有时近在咫尺,有时遥不可及。 “师傅,你说你何必在这山门外再做一个这般的法阵呢?还需要您时时用心头血加固这阵眼,这世上除了我们两个,没人找得到这周缘山的,不是吗?” 少年的声音响起在阵门外,年龄不大,却穿了一身道袍,鎏金黑色花纹绣在袍外,绣着朵朵盛开的鸢尾花,这是夏国的国花,着此衣者身份定是显赫。 “嘎嘣”,少年被人用手指弹了一下脑门,少年行动有些迟缓,好似慢上一瞬才捂上了脑袋。 “纪尘,小小年纪,怎得这般多话。”少年旁边还站着一位身着布衣之人,是谢洄之。 “不过,你这一身国师道袍,倒是显的你这小孩儿成熟了些,还挺那么回事。”男子音调一转,语气里便带了挑逗之意,与一身清冷感莫名违和,却让人莫名想到看遍长安花,挑剑纵马的翩翩公子。 “谢洄之!你怎么每次从那忘却门出来都是这幅模样,格外能刺我。”少年生气,在原地跺脚,颇有些家中无赖小孩的泼皮样。 谢洄之笑笑,不理他,一只手拂袖,破开结界,显出原本的路来,抬步走进松竹林。 “等等我!师傅,你这次怎的走了这般久,是西南方向那里又有棘手的疫病吗?还是你又偷偷背着我回夏国了?”少年提起袍角,慌忙跟在后面。 “是~”谢洄之拉长声调,应着纪尘。 “我最近要去一趟北边。你也早日回夏国,免得惹人生疑。” “去干吗?” “去给你找你的下一任山主。” “切,除了你谁还有本事当这觉无门门主,还山主呢,我看你说不定就是这山里的狐狸修行千年成了精,占山为王,承了天道,你还乐意把山送出去?” 谢洄之走在前面,身影卓卓,像松柏,却总有些孑然一身的孤独。 旁边的纪尘叽叽喳喳,颇为话多,像只被压到脚的愤怒小鸟。 谢洄之笑笑,一只手往衣袖里面缩了些,遮住了手上的伤口。 腰间的那块玉佩,通体透亮,上面花纹颇为古怪,形状还不同于普通玉佩那般圆润,周身有些凹凸,随着谢洄之的脚步移动时而变换,泛着光泽,中间有一块镂空的地方,上面挂着个东西,方方正正,还有两个对称的小圆珠,看着倒像是个门,再细看的话,便瞧不清了,仿佛有雾笼罩在上面,随心而动,扰人心弦。 宫殿外,乐广城,苏云街。 “卖糖葫芦啦,卖糖葫芦啦,晶莹剔透,颗颗饱满,这位公子,我看身边这位小女娘盯着我这糖葫芦有一阵子了,给身边的小女娘,来一串吧?”一位慈祥老伯身着布衣,举着糖葫芦棒走到一对男女面前,递给公子一串糖葫芦。 “老伯,她不能吃,这个人嘴里全是蛀牙,您换个人吧。”魏徐言朝着祝清晏翻了个白眼,手中的扇子摇得更欢快了,将他的碎发吹上了天。 他看着不远处不知在寻些什么的祝清晏,嘴角一撇,脸上就差明着写“老子后悔了”五个大字。 祝清晏被罚跪祠堂的事,很快便像插了翅膀般,吹进了京城勋贵家,让不少暗地里嫉妒祝清晏的小女娘们狠狠爽了一把。 魏徐言虽是男儿身,但是不妨碍他高兴!他母亲和嘉元皇后是手帕交,两人从小便认识,最初他还是很喜欢漂亮可爱的公主的,可是自她处处压他一头,还嘲笑他、刺激他幼小心灵那日起,两人彻底成了死对头。 昨日,他央求了母亲许久,才得了陪同进宫许可,打着和母亲去看望祝清晏,实则是去落井下石的目的,见了脸上还长了二两肉的祝清晏,然后被她一通好话冲坏了脑子,等 3. 四海客栈缘神戏乐翎 《何人无事,宴坐空山》全本免费阅读 [] 她回过神,细细打量着平安巷子。 “贵人,我这等身份就不便进去了,贵人直走便能看见里面那家名为披隔的成衣店。” “麻烦老伯了。”祝清晏颔首,抬步进了这平安巷子。 确如这老伯所言,平安巷子繁华精巧,两旁的阁楼依山而建,傍水而行。祝清晏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了那披隔店,牌匾通体木质,镶金绸。只是在那金绸下面漏出彼岸花的一角。 祝清晏环顾四周,发现周遭店铺的牌匾上大都印有这彼岸花样式。 她回头看了一眼巷口,那老伯早已不见踪影,于是抬步走向店铺,早有小厮等在门口。 “贵人里面请。”小厮笑语相迎,“本店衣物绸缎来自各地,均是当下最时髦的款式,您待会儿看看可有喜欢的?” 小厮引着祝清晏走向二楼隔间,“贵人您请先坐会儿,喝会儿茶水,吃些糕点,今日贵客多,小店人手忙不过来,过会儿会有专门的侍女来带着您逛遍这披隔的。”小厮说罢,退出厢房。 厢房里只剩下祝清晏一人,桌案旁边的香炉上升起袅袅香烟,颇为腻香,香味过浓了些。 祝清晏吹响脖子里的莲花哨,门窗外悄然出现一人影。 “大宝,我一会儿要换衣服,你们总不能还跟着我,就守在平安巷子口吧。” “是。” 人影消失,连同周围一些隐形的保护。 祝清晏嘴角翘起,不用想也知道,他定又是忍不了大宝这个名字了。 那小厮也不曾派侍女过来,香炉里面的香快要燃尽了,祝清晏感觉到有些困,眼皮打架了一会儿,倒在桌子上。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人,身着黑衣斗篷,看不请脸,走到祝清晏面前,伸出手指撩开她后脖的衣服,看见那鲜明的莲花胎记。 “无知小女娘,真以为你这装睡的模样骗得过我吗?”黑衣人出了声,是一女子,那声音娇中带妖,柔中带媚。 她勾起祝清晏的一缕头发,细细缠绕上自己的手指,“这莲花印记花瓣,瓣瓣鲜明,还隐隐粉色显出,可真是自投罗网了一身好血脉。” 随即一掌打向了祝清晏脖颈。 “失策了!”是祝清晏晕前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句话。 另一边,林间小道,两侧竹林幽幽,被施了千里符咒的马车向北边飞驰,车轮驶过扬起一阵飞沙。 “什么情况,这晴天白日,怎么突然就起了风吹来这扬沙,真是晦气。”砍柴的樵夫站在道路旁,看着这一团扬沙从他右侧卷向他左侧。 “真是奇怪,这扬沙怎么还会顺着道路走,成精了?”樵夫挠挠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往上拢了拢捆柴火的绳子,转过身子打算回家。 从马车里嗖得飞出一只箭,朝着樵夫的背便射了过来,破空而出,速度极快,眼看着即将射中樵夫,樵夫却丝毫不察,还在那里碎碎念,“今日砍柴还挖了几颗竹笋,回家给我娘子熬汤喝。” “叮”,从远处竹林里飞出一颗石子,将那箭打飞,箭拖了轨道,松弛下来,软软掉在地上。 “啧,这年头的人们,怎的气性这般大,不就是笑话了你家的千里符粗制滥造,还扬沙,就要杀人灭口。”从竹林里走出一个人,列松如翠,望着那马车飞去的方向摇了摇头。 “今日就不该穿白衣来收这散谴门,看看,一出来就把我的新衣服弄脏了。” 谢洄之颇有些嫌弃的看了看衣摆下面被溅上的泥点和灰尘,挥了挥衣袖,衣服上的泥点便消失不见了。 “就是这马车,怎得里面坐一小女娘还使用这千里符?还有这马车前面怎得坐了三个人驾车?” 谢洄之又朝那马车的方向望了望,看见百里外那马车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停在一家客栈门口,随后三个人中其中一位将车里小女娘扶了下来,四个人进了客栈。 “这女娘好似颇为抗拒?她这行动迟缓僵硬,大概是被下了符咒。” 谢洄之拍拍手,“罢了罢了,好事做到底,救了樵夫总不能不救小女娘,显得我厚此薄彼。” 他迈步,三个瞬息之后,到达客栈,抬头看了看,立在沙子里的杆子上裹着一块破布,风吹动时,猎猎作响,那布条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四海客栈。 这客栈建在荒郊,四周荒无人烟,客栈外还布以法阵,逆转周围运道以恐吓来人,隐藏位置。 屋内,甲乙丙三位大哥烧起了火炉,倒是暖和。 三个人喝了些酒,就开始瞎吹了,拿着个酒壶,踩上板凳,吆五喝六。 祝清晏翻了个白眼,和那些臣子一模一样,酒量如蚊肚,却爱逞能胡说。 还有这位最严重的丙大哥,颇为搞笑,对着空气揽人膀子,一揽一个空,差些把自己绊倒,还在吹牛皮。“我跟你说,不是我吹,我家祖上那可是富过的,什么金银财宝,宝玉瓷瓶,老子都见过。” “你就吹吧,要是你家真那么富,还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甲大哥嗤了一声,顺带打了个饱嗝,仿佛在嘲笑丙大哥一般。 “是真的,不过这老天不公,不扶我王家,堪堪到我这一辈,就家徒四壁了。”丙大哥说这话时,颇为遗憾落寞。 祝清晏看向丙大哥腰间的碧玉,成色相当好,通透秀灵,绝非凡品。 “就剩下这一块碧玉了,我爹说,这一块玉佩是一定不能丢掉的,说,说,说它是...”丙大哥摸上腰间碧玉,嘴里嘟囔半天也没说完那句话。“它是打开宝藏的钥匙。” “吱呀”祝清晏抬头看向客栈门口。 “什么人!”那三人被开门招的风吹的酒醒了一半,放下酒杯,提刀迅速起身。 一人逆着光进了门,祝清晏微微眯眼,待那人彻底从夕阳的光晕中走了进来,她愣了神,直勾勾瞧着来人的眼睛,一双杏眼瞪得浑圆。 谢洄之进了客栈,不同于初见那日的恬淡安宁,今日的他手持一柄桃木扇子,浑身气质通透淡然,眉眼里却透着一缕若隐若现的看好戏的痞气和敷衍。 “几位大哥,有事好商量,在下本是要越过这金夏边界去往金国投靠亲戚的,这天色已完,夜路不好走,我便想着找个客栈借宿一宿,明日再赶路,怎么,这客栈是来不得么?”谢洄之冲几人行礼鞠躬,开口询问道。 “这客栈哪里是寻常人找得到的地方,你如何找到的?再说,这天色哪里晚了?”其中一位大汉发声,显然不相信这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 谢洄之叹了口气,藏在袖口的右手摆了摆,只见客栈外天气渐渐暗了下来,乌云凝聚,狂风呼啸,好似是要风雨欲来。 “大哥,您瞧,这不是天色已完了吗?”谢洄之朝屋外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是在撒谎。 “那这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找到这里也是你命数该绝。”显然,三人还是不相信这托词,提刀便冲了过去。 谢洄之挑挑眉,角落里还堆着一些死人白骨,看来有不少人死在这里。 他点点头,“确实,命数该绝了。” 随即,谢洄之周遭气质改变,仿佛换了一个人,眼神凌厉,清冷孤傲,脸上也不见之前那般敷衍冷淡或是挑逗好事之色,只见几个虚影飘过三人之间。 下一瞬息,谢洄之出现在了祝清晏面前,在他身后那三个人没了生机,软软倒在了地上,祝清晏看去,皆是喉上出了血,伤口薄而立。 祝清晏抬头看向谢洄之,眼神暗晦不明。谢洄之站着,两个人对视,谁也不曾先开口说话。 “你想要什么。”祝清晏先开了口,“尽我所能,满足你。” 谢洄之挑挑眉,想起前十几日在孟水都后门两人初见,她顽劣使坏,不许他一年内入孟水都,如今却被捆于这里,收敛一身乖张。 他想起纪尘老是吐槽乐翎公主顽劣乖张,宫里人人溺着宠着,想必从未受过这般委屈,想到这层,他舌尖微微顶颚,不知又联想起什么,心里颇不是滋味, “我仅是不好见死不救。”谢洄之抬手解了她身上的定身咒。 祝清晏动了动手腕,眼底的警惕之色没有消散,她看了眼那尸体,知晓自己与他力量悬殊。 她悄默默磨了磨牙 4. 四海客栈谴门初现 《何人无事,宴坐空山》全本免费阅读 [] “哎,怎么天气又变成这般了,明明刚才还是落日熔金、日薄西山的桑榆暮景呢。”祝清晏跟着走了出来,便瞧见这四海客栈上雷云压城,乌云密布。 “怎么只有这一片有?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祝清晏看着与远处泾渭分明的景色,道出不快。 “我看这雷电要下来了,不会把里面那四个刚做好的人偶劈坏吧?”祝清晏心里一凛,左右踱步,若有所思。 谢洄之无奈瞥了眼堪堪到他肩膀的乐翎,心下不知该回那一句。 果然,夏国皇宫专门养这些能说会道的稚儿,从那儿出来的个个都有些聒噪,像他在周缘山上养的八哥。 “轰隆”第一道闪电将乌云劈开,如破空之势,朝四海客栈中央劈下来。 谢洄之算了算时间,忘却门该应运而生了,换句话说,是散谴门该出来了。 忘却门是散谴转运之门,承天道而生,通地狱,连上苍,转轮回,能将游于这人世间的孤魂野鬼送往超生,重新来过;也能将天下运道重分,使得天下人人有所依,有所祈。 这忘却门,一次出现两扇,一扇在开头,引神入内。一扇在尽头,送神重返人间,只有这般,这处死去之人或偏执之人的执念形成的通天力量才能散于人间,亦或是,此处占了他人运道的好运势才能够被忘却门吸收,再重洒人间。 闪电接二连三自乌云处劈下,空气中渐渐出现一些古怪的花纹,门的轮廓也逐渐显形。 谢洄之回头瞧见皱着眉的祝清晏,闷笑了几声,她匆忙跑回屋内,苦恼该将那四个木偶人藏于何处。谢洄之莫名觉得被天道又派去打工的怨气似是消散了不少。 “这第一扇门虽除我之外无人可见,但毕竟这里煞气太重,对她不好。”念及此,他抬抬手,捏了个抉,一道闪光飞向祝清晏心口。 这时祝清晏拆好木板,为四个人各做了个歪歪扭扭的头罩,拍了拍手满意至极,转过身扬起笑脸,打算喊谢洄之瞧瞧她的杰作,便瞥见了院子里那扇古怪的门,被无数怒吼着的黑雾紧紧缠绕着。 她刚抬手,指向门的方向,欲问个清楚,就被那闪光击中,软了下去。 “门是哪里来的?我怎么又晕了?”祝清晏昏迷前脑袋闪过一圈疑问。 “吱呀”,谢洄之伸手推开了门,些许门屑和灰尘伴着门掉落下来,这门存于世间不知多少年,风霜雨雪,青山不再,绿水易改。 他往外闪了闪,“这门是越来越破了,当年至少推开之时不用担忧门会掉下来砸到我,这次回觉无门一并写信,我是绝对不会出这修缮费的。”谢洄之颇为嫌弃,身子一侧,像一条泥鳅,呲溜一下进了门。 门里是一片桃源,谢洄之落身在大片大片的油菜花中,金黄灿烂。 谢洄之眯了眯眼,有些难以接受这里刺眼的阳光,他伸手遮了遮太阳,适应了环境之后,他环顾四周,心里有了答案。 “这大概是四海客栈没建成之前的模样。” 与他方才在外面看到的百鬼绕道,荒无一人的沙地不一样,这里天蓝的像水洗过,这片油菜花田长势整齐,瞧远处看,还有花海,成片成片的海棠花开着,蝴蝶的翅膀缠绕在花海里。 再往远处眺望,那边山坡上散着好些房屋,错落有致,青砖黛瓦,窈窕人家。 “娘亲!”谢洄之听得一声稚嫩的孩童声,扭头,便看见一个小孩,生的很是雪白漂亮,穿着粉蓝色布衣,头发被一个浅淡的发带箍着,松松垮垮落在腰间,随着小女孩的跳动时不时跳动飘起,偶尔漏出发尾尖尖,像顽劣的小狐狸勾人心魄。 她穿过谢洄之,奔向谢洄之前面十余步对着谢洄之的女子。 世上之门分为两种,一种曰转运门,一种曰散谴门。 在门里,谢洄之虽是真身入门,却是以灵魂存在,究其原因,天道曰,无论好与坏,门内的运转都有规则,容不得再入一真身,否则若是门内无法承受,时空扭曲破碎,门内的生灵真便再无轮回之际。 每扇门内是有意识的,归一人之念,这门内唯一可以与谢洄之互通之人,谢洄之给他们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念洄。 纪尘曾经问过他,为何取这个名字?谢洄之说,无论愿意与否,他们是这世间唯一还在等待谢洄之的游魂。 至于念洄,人选规则无定数,全凭死后个人造化,有时是老人,有时是生前某些人家里的一株草成精。还有些超出了谢洄之的理解范畴,颇为震惊。 转运门,生于幸福之地,本就是因为运势极好而存在,一些生灵翻身把歌唱,把这当成际遇,成为念洄,偏于一隅,安安稳稳。 这些地方总有些死去的生灵误打误撞进入,被念洄发现,遣回黄泉路,因为太过美好,这些生灵便带着一些短暂片段进入下一世,在千百年的时间里,诗词描绘,口口传颂,便成了人们口中须臾缥缈的仙山,有神仙存在的昆仑,有不老之说的蓬莱。 这些念洄乖巧懂事,天道也不会赶尽杀绝,便挑着一些运道极满的,关门散徊,回收天地之力,其余便也存在于这天地之间。 说起这个,谢洄之还在其中一扇转运门里建了一座竹楼,与那门里的念洄成了知己,两人经常在谢洄之无事之时饮酒作诗,兴趣来了,还会一起斗蛐蛐儿。 谢洄之带纪尘进去过不少次,两个人自见第一面就互相看不对眼,吵闹拌嘴,把竹楼闹腾的鸡飞狗跳,谢洄之总是在旁边抱臂笑眯眯看着,也不制止,就那么看着。 至于这天谴门,需要谢洄之入门消散。 有两种方式,一种叫点换,是直接以香火抵散。周缘寺供奉的香火用来维持天道,也保谢洄之长生,神力不散。 前好些年,谢洄之一直以这种方式散门,从这头进入,香火点化,再推门而出,便算是渡过门内众生了。只是近些年,香火短了一块,北方的香火一直不旺,香火不够,点换之法便容易出岔子,刺激念洄,伤己伤人。 另一种,就是谢洄之以灵入局,过念洄平生,从内破局,散去天谴门。 如今进来的地方,是那四海客栈前身,本就运道奇差,百鬼绕道,再加上刚出现的那黑雾缭绕的鬼门,想必进来的是一扇散谴门。 谢洄之看着那清冷的女子,心中有些疑惑。一般而言,先出现的人多为念洄,可是眼前这位女子好似并不能看见她。 女孩儿的娘亲很是温婉大气,柳叶眉,杏仁眼,挽起来的衣袖露出白皙的胳膊,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温婉大气。 她蹲下来,轻轻弹掉小女孩衣摆上的灰尘,“乖小聂,娘亲怎么和你说的?女孩子衣服要干干净净,娘亲洗的白白净净的衣服就这么被乖小聂弄脏了。”女子轻轻瞪了小女孩一眼,眉眼温柔,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她的笔尖,看似责备,语气里却尽是宠溺。 “娘亲,孩儿知错了,下次换孩儿洗衣服好不好?”叫小聂的女孩拉起娘亲的手,软糯哄着娘亲。 “好,下次换你来给娘亲洗衣服。”女子起身,拉着小聂的手。 “乖小聂,我们回家好不好?”女子低头问道,脖颈间有零散的头发掉落,在太阳下泛着金色的光。 谢洄之啧了一声,往前走了走,试探性站到女子前面,伸出手,在女子眉 5. 四海客栈谴门初开 《何人无事,宴坐空山》全本免费阅读 [] 小聂重新换上乖巧的外表,拉起妈妈的手,嘴里哼着儿歌,蹦蹦跳跳牵着妈妈回家。 谢洄之起身,看着前面女孩的幼小的背影,心里生出悲怆。饶是见过很多死法,他也被这小姑娘吓一跳,这般离世,小小年纪定然是疼坏了。 谢洄之跟着母女俩走进一座小院子,这小院子在村子的角落,虽偏远,但背靠青山,冬暖夏凉,不失为一片好地方。 他们一路上遇见不少村民,村民们和晓慧热情打招呼,眼神里没有传统戏码里面对貌美女子的亵渎。有些婶子还伸手递给小聂些糖和小果子。谢洄之笑了笑,这些年无所事事之时,他总是用话本子打发时间,竟也快将脑子看坏了。 小聂看起来心情好极了,“谢谢婆婆。”她双手作揖,甜甜一笑,冲婆婆行礼。 “吱呀”,小聂伸手推开了藤条制成的院门,转身等待谢洄之进门。 谢洄之点头示意,进了院子,细细打量周围。院落干净,正对着的是一座砖瓦房,估计是母女俩睡觉的地方,有一条青砖小路铺的歪歪扭扭,从院落门通向房间。 只是,谢洄之环顾一圈四周,皱皱眉,瞧见那小路有一块青砖下面有黑色血迹,血迹聚集成一滩,就像是,哪里磕在上面留下来的。 “那送果子的婶子......”谢洄之想起刚刚遇见的那个婶子,行动呆滞,眼神木讷,往小聂手里放果子的时候还朝边上歪了一下,又偏了回来,才堪堪放在了小聂的手上,那感觉像被细线牵着走的木偶又生出意识,出现的反抗。 还有那史远,他身上灵魂缺了一大半,尤其脸上,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原貌。原以为这村里所有村民都是如此,可他刚刚发现,只有这史远如此反常,那他丢失的灵魂去哪里了呢? 谢洄之心下疑惑,看来这母女俩身上的秘密还真不少。 “干嘛留在这里挡路,真是碍眼的扫把星。”谢洄之被小聂从后面推了一把,差些跌倒,堪堪站好就看见小聂从他身侧走过,露出阴恻恻的表情,小嘴撅的能挂个酒葫芦。这小孩儿气力大得不像个小女娘。 谢洄之微叹一声,伸手揪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抵上她的脑门。 “唔唔唔唔唔唔”小聂说不出话,朝着谢洄之张牙舞爪,想打他,可惜人太小,胳膊和腿又太短,够不着谢洄之,只能嗯嗯啊啊反抗。 “小鬼,请我过来帮你,就要有些狗腿的自觉,我既然能进门那就也能自如出去,大不了在外面摆个阵,不让外人发现就好,留你自己在这里。” 谢洄之出声恐吓,语气里带了不耐烦,本就不是什么心怀天下之人,被迫活了这么些年,替天道收拾烂摊子。终于到了年限将至,在门里还要受气,他有些烦了。 他眼前画面渐渐转变,千年之前,朗朗晴日。 恢弘大气的皇宫,一层一层台阶上去,望不到头,那时的建筑与走势都与如今不同。 “皇兄,天下初定,百姓安康,我定护佑天下,保这太平盛世。”少年的声音硬朗清明,响彻大殿,然后顺着风,扶摇直上。 “嗤。”谢洄之脑海里被充斥进一段记忆。 “天道真是怕我反抗啊。” 小聂眼神里有些惊恐,渐渐安静下来,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一双杏眼颇为委屈看着谢洄之。 “这不就对了吗,小孩儿有点小孩的样子,哭吧,哭完了接着走你的戏本。”谢洄之松开小聂,拍了拍手,施施然往房屋里走去。 小聂乖乖抹掉脸上的泪珠,莫名揉了揉左腿膝盖,期期艾艾跟在谢洄之身后,活像只被欺负了的小猫,坨成一团。 这屋里颇为清贫,除了一张大床和一些必要物件,什么都没有。床边放着一个针线笸箩,里面有些短布和扣件,还有一把剪刀,有个扣件倒是稀奇,像月牙。 谢洄之扭头看见角落里放着一个排位,香火摆炉红布贡品倒是一件不缺。 他伸手撩开上面的红布,“吾夫史枕之位。”他转头看向小聂,小姑娘脸上还有泪珠,抽抽个不停。谢洄之心生怜悯,家里没了顶梁柱,日子才过得这般艰难。 “这是我爹爹的灵位,他在世时性格不好,很是霸道蛮横,不受村里人待见,可是他对我和娘亲是顶顶好的。村里人只有远叔与他关系好,他们二人从小长大,远叔脾气好,待人宽厚仁和,自我爹爹走后,远叔一直照顾我和娘亲的。”小聂像个小豆丁,站在谢洄之腿边给谢洄之细细讲道,连同之前在村口的问题一并给出了答案。 那匣子里除了一块排位,还有一块布,青蓝色,料子也只是普通粗麻,形状也不是很规则。 “这块布?” “爹爹出事前几天,是他的生辰,娘亲特地为爹爹扯了一块布,做了件新衣裳,边角料做了几个荷包,就还剩下这么一块不规则的布料。后来爹爹出事,连尸体也没能找回来,娘亲就把这块布一并放在了排位旁边。” “你爹爹,出事那天穿着这衣服吗?”谢洄之细细摩挲一番布料,很普通的料子。 “嗯,穿着,那是他第一次穿这身新衣服。” 谢洄之点头,示意知道了,他放下红布,随意转了几圈,长腿一迈,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小聂很是不解,歪着个脑袋,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瞧着他的背影,他怎么了? 谢洄之瞧着夕阳落下前的远山千黛,山脊被如绸缎的红霞笼罩着,连同周围一片云彩都被晕染着橘红,与村落里渐渐升起的白烟照应着,平淡、恬淡。他瞧着瞧着,嗤笑一声,低下头笑了起来,也不知想起什么。 晚上史远如约而至,还给母女俩带了些吃食和碎银。史远倒是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很是和善,对小聂也耐心得没话说。 门内和门外的时间流逝不一致,倒也没有具体的转换比例,只是门内过上好些天,在门外也就一瞬间。 谢洄之宿在史村十余天,白天出门转转村落,小聂大部分时间会陪同一起,应该说是谢洄之强迫,强迫她带着他“体验民俗”。 有时候,小聂和玩伴一起玩,谢洄之也会蹲在一旁看热闹。 “哎,这一步不能下在这里,你要输了。” “你弹弹珠的水平可真差劲,怪不得全被人家赢走了。” “你的裙摆漏出来了,还捉迷藏,只把脸遮住算怎么回事,难不成这身体不是你的?”谢洄之伸手扯了扯小聂的裙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小聂稚气的脸上有些生无可恋的意思,她是活了很多年不假,可是反反复复只过这几岁,村民的行为她倒是懂了,可是村民们都不怎么理她和娘亲,也没见过谢洄之这么聒噪毒舌的人。 谢洄之心里也有了同样的答案。按照这么些天,小聂给他的暗示来看,村民们都很喜欢她们母女俩,多有照拂,她周围也从不缺玩伴,小伙伴们都很愿意和她玩。 他故意在她身边碎碎念,说话逗她,却总是频频看见小聂失神难过的样子。 若是按着她给自己的设定来,小聂本就是皮猴一般的年纪,本不会排斥身边有人,毕竟小孩子之间的聒噪比他强过百倍。 谢洄之细细打量小聂的神色,最近这么些天不是白瞎飘来飘去的,他觉得这个天谴门里很违和。 比如,神色和动作不一致的递 6. 四海客栈史远之谜 《何人无事,宴坐空山》全本免费阅读 [] 谢洄之闻声转身,便瞧见那史远一把夺走晓慧手中的戒指,一双往常透着老实憨厚的眼睛,此刻闪过不可思议与贪婪。 “我也不知晓,是从那石板路旁的泥潭里找到的。”晓慧哪里见过这般物什,平常也只是一根素簪,一枚玉镯,家里一贫如洗。她慌忙摆手,脑袋并着双手一同摇着,示意自己确不知这物件来源。 谢洄之暗暗叹了口气,心道,不妥。 小聂娘亲太单纯,她自以为只要撇干净、说清楚,就不会惹祸上身。可是怀璧其罪,外人哪里在意她清白与否、真相如何,往往是先入为主、人性本恶,只要是人们认定了的事实、不在意的事实,几十张嘴便能杀死人。 谢洄之回头瞧了瞧那院后的青山,一茬一茬新长出来的绿草,深绿色的苔藓绒绒一层覆盖在山脊上,显出与村里截然相反的生机。生命从泥土里顺着繁杂的根重新传上地面,大自然的治愈能力永远是人力所不及。 他心里有了答案,这院子连通着的山里,多半存着宝贝。晓慧以为摆脱了偷盗的罪名,殊不知,真正的灾祸才刚刚开始。 大雨过后,各家的庄稼都被毁的差不多,雨又来得匆忙,家中余粮在几天下雨中早就不剩多少,村民们哀嚎过后,开始在村子里转悠,实则关心邻居,其实是想看看谁家破损较少,谁家余粮还多,便张嘴借粮。 说借不免太看得起他们,当存活成为条件苛刻的通关关卡,本就不多的人性便开始泯灭。天灾过后的人祸,始料未及,来得如此之快。 另一头,话说史远发现戒指之后,又四周打量,眼底愈发癫狂了些,似是在寻找这戒指出处。 失去大面积植被保护的青山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晓慧和小聂还并未察觉史远的异常。小聂还算稳定,在一次一次的删档清零里对这些流程已经波澜不惊。 可是小聂娘亲,或者说是在这一轮的小聂娘亲眼里,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依旧站在那里焦急解释,解释这戒指出现的离奇,自己也不知晓是如何得来,想拉着史远一同去找村长,把戒指交给村长处置。 谢洄之低头看向小聂,小姑娘也跑去象征性拉了拉史远。他看着小女孩颇有些抗拒的表情,有些想笑,想来小聂也不知道这其中利害关系,只是这后续发生的事情让小聂对娘亲这一行为很是排斥。 史远扯开慧娘的手,反手狠狠握住,慧娘瞳孔猛地一缩,挣扎着抽回手掌,想必是掌心的戒指磕到了。 “慧娘,我相信你,你放心,我必定不会亏待你们母女俩的。” “哎,小鬼,这史远到底和你娘亲什么关系啊?”谢洄之在一旁抱臂,身子微微侧下来,低头问道。 “就是我父亲的好兄弟,他待我和我娘亲极好,比我爹温柔上许多,就是近些年脾气也渐渐转坏了,会凶我了。” “那你娘亲呢?” “我娘亲之前并不是很喜欢远叔,娘亲说,远叔胆小怕事,总是要让我爹替他擦屁股,真羞耻,我那会儿都不让我爹给我擦屁股了。” 谢洄之顿了顿,有些不知道如何回话小孩。 小院子外渐渐聚了不少人,几个膘肥体壮的大汉路过,村里人都知道这孤女寡母的,家里也不会有什么存粮。 只是,看见史远,众人的话并不入耳。“哟,这终于抱得美人了,这么多年还真以为你是心善一直照顾她们,你们瞧瞧,这会儿不就露出真面目了?”为首那人冲周围指指点点,麻子脸丑陋不堪,让人胃寒。 “当初史枕还活着那会儿,我就看你不安好心,天天往这院里跑,怕不是那会儿两人就暗通款曲了吧?可怜那史枕,到死都带着绿帽子。” 谢洄之挑挑眉,他分明记得这麻子脸大哥前几天还送给小聂一直兔子玩偶,当时那么大一只脸一下子就凑了过来,五官和肥肉堆在一起,牙齿上还粘有菜叶,恶臭味熏天。他当时手里拿着一只兔子玩偶,只是那玩偶像是被人撕烂,又缝合在一处的,胳膊与身子的连接处的针脚歪歪扭扭。 史远倒是符合小聂口中的形象,懦弱胆小,并没有回声。 谢洄之扭头看了看小聂,这些塞耳有声的恶语想必听了不少。 一伙人离去,听说搜刮来的粮食不算少,家家户户多多少少都出了些米粮,村头家还有一户人家,老妇人带着孙儿过活,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那老妇人以替人浣衣为生,村边的那条河旁边总是能听到咳嗽声,孙儿又年纪尚小,成为比小聂家还容易遭受欺负的对象。 可也就是从这户人家开始,谢洄之真真切切察觉到不对劲,村霸连这户人家都抢劫,踢开老妇人哀求紧抓米袋的手,带走了唯一的余粮,显然,他们并没有想过村里人的死活,可是那天路过小聂家,村霸也只是口头上的戏谑谩骂,并没有进家门砸东西抢粮食。谢洄之也曾问过小聂是不是她改变了这些人的行为,小聂摇摇头。 她说,其实从大雨过后,她便更改不了这里所有人的行为了。 这村子里露出太多古怪,像一团巨大的黑雾,被人揭开幕布的一角,布后的黑洞让人生出难以预知的对真相的恐惧。 史远这些天倒是没怎么来小院子,谢洄之跟着小聂飘出院子,看见街上从者如堵,街上分成两拨人,不知因为什么,吵得不可开交。 谢洄之本想上前听听,小聂拦下了他,摇摇头,她告诉谢洄之,只要她一过去,这些争吵就仿佛有意识一般,骤然消失,次次如此,从无例外。 又是一天好秋日,天气晴朗,看着天空都高了几分。 小聂主动邀请谢洄之出去走走,说话的时候手指还一扣一扣的,好像有什么心思。 谢洄之猜到,估计是要说拖他办的事情了。 这个循环里疑点重重,从大雾中伸出一个线头,线头的那段不知道牵着怎样的怪物。 谢洄之本就不是什么喜欢多管闲事之人,那些他能看出来的疑点,小聂人小,任凭过多少个这样的轮回也看不出端倪,倒不如顺着她的愿,也好早日了结,另一头还等着他关门,这忘却门本就是天道下的秘密,百密一疏,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而且,谢洄之心里有推测,真相并不一定是好的。 “嗯,嗯,,嗯,,”小聂带着谢洄之走出了村子,两只胖手搅来搅去,也不知道在纠结些什么。 谢洄之看见她的动作,笑而不语,等着她开口。 “谢徊,你大概猜到了事情来龙去脉吧?”小聂抬头小心翼翼看向谢徊的嘴角,眼睛里有一种小孩打翻了米缸的忐忑感。 “知道什么?我不知道。”谢徊拉长调调,双手翻开,往外一摊。 谢徊知道小聂在纠结什么,这个年纪的小孩,最怕的不外乎大人的不喜欢不亲近,没讨到一份喜欢云云。 刚来到小聂家院子的时候,石板旁边的血迹应该是某个小孩儿将她推倒磕破腿致,所以小聂才会总是走过那石板路的时候揉揉左腿膝盖;还有那奇怪的婶子,反常的大斌,缺失挂件玉佩和月牙疤痕以及那针脚歪歪扭扭的玩偶兔子。 这些小聂制造出来、意图当个普通小孩儿,也会得到公平对待的假象,谢徊心里早就有了数。 他低头看看小聂,这小孩儿心性不坏,也就四五岁的年纪,连秧苗都刚刚够算,哪里说的清楚好坏之分?村子里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般对待母女两个。 但是也说不清楚个谁对谁错,真要怪,也只能怪世风愚钝,造化弄人,谁都是这困境里的 7. 四海客栈乐翎入门 《何人无事,宴坐空山》全本免费阅读 [] 这场争吵不欢而散,双方争执不下,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一群人扭打在一处,到最后,想来谁也认不得谁,只顾着你一拳我一脚狠狠对向能挨着的人。 晚上谢洄之见到史远的时候脸上还挂了彩,红一片紫一片,一双眼睛被人得肿起来,眼皮浮着将大半个眼睛都遮上了,剩下眯着的小缝里,和往常憨厚的面容不同,此刻那眼神里透着凶狠决绝。 谢洄之默默起身,将史远的位置让了出来,站在一旁咂咂嘴,搓了搓手臂。 小聂因着白天秘密当场被人戳破,估计是想起旧事,分外伤怀,自从回来便闷闷不乐,早早回了房间休息了,刚刚谢洄之路过的时候听见里面呼吸声音绵长,想来是小孩心性,已然睡着了。 日子风平浪静又过了几日。 这天,谢洄之转醒,刚穿过房门,看着水洗过般蓝色的天空,透彻的仿佛能驱散一切的阳光,扯了个懒腰。下一秒,就被外面闯进来的史远吓了一跳。 那史远跌跌撞撞进了小院子,一身衣服也被钩破,烂烂絮絮穿在身上,还带着血迹。 他穿过谢洄之,眼神癫狂,进了主屋。谢洄之上前,跟了过去。 “晓慧!我终于找到这片财宝了!自上次上山发现,我再回去时便死活找不到路口,果然天扶我!一场大雨为我打开了这泼天富贵的大门。我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等我打开宝藏的大门,挖开出山的路,我们就去外面过好日子。” 晓慧闻言不说话,往外扯了扯被攥疼了的手。 史远不解,“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希望小聂有个好的环境吗,不是一直希望小聂能够上学吗?我们出去了,这些就都可以实现了啊!” 晓慧无声,史远怒火中烧,一把推开了晓慧,“既然,连你也不愿意支持我,那便这样吧。”史远破门出去,留晓慧一个人坐在地上默默流泪。 财宝,什么财宝?上次上山,何时上山?那便这样吧,究竟是怎样? 谢洄之看向史远,腿一瘸一拐,脸上野心倒是不小,像只张牙舞爪的小丑。 这片世外桃源,大概要不复存在了。 这几天小聂总是心慌,她告诉谢洄之,每次到快结束的时候,她就能感知到,桃源里的一些东西在消失,等到不知哪天,一切再归零重来。“这次都有你在了,还是不行吗?”小聂失落的低下了头。 谢洄之看向屋外后山,那里闪着的东西在一天天消失。这几天小院子外面也不是很太平,两派人总是在吵架,动起手来砸家伙,伤了不少人,倒是听说,史远受伤严重,好几天没有出现了,支持通山的那一派怒火中烧,变本加厉起来,要求个说法。 “受伤?有意思。”谢洄之不信史远那般自私的人会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候冲到前面,还不幸重伤。 “小聂,你远叔的家住在哪里呀?带我去瞧瞧可好?”谢洄之央哄小聂,以一颗糖作为报酬。 两人乘着月光走在小路上,谢洄之抬头,感觉月亮高的有些离谱,藏在长势古怪的树枝后,像张牙舞爪的怪物的眼睛。 “小聂啊,这家家户户的屋顶上怎么都亮亮的?”谢洄之指着一户人家的屋顶问道。 “还有这地上,怎么滑滑的?”谢洄之看着地上泛着光的路,前面有一位村民滑到在地上,腰先落地,哎呦声不断,被家人扶回了家。 小聂低着头走,声音低低的,没有一点小孩的无忧与快乐。“每年,家家户户都会在屋顶上抹蜡,防蛇虫,至于地上的大概是,大概是,不小心剐蹭到的吧。” 谢洄之看着小聂的发旋良久,眼神深邃,然后点头,示意知道了。 “可是,现在还不到抹蜡的日子。”小聂低声喃喃了一句。谢洄之也装作没听到。 两人走远了,“滴答。”从某户人家的屋檐角上滴下些液体,然后渐渐的,越滴越多,由近及远,就像是连成串的珠子,向每户人家蔓延,黑夜笼罩下的村子,像一座死城。 史远家离小院子不远不近,隔几户人家便到了。院子里有两间屋子,一间正南,一间朝西。“朝西?”一般人家可不兴朝西的屋子。偏生小聂带着谢洄之入了那间,说这里是史远常住的那间。 谢洄之推门而入,铺面而来的灰尘让小聂咳嗽了几声,谢洄之不动声色拂了拂袖,将灰尘驱散。 这里灰尘这般多,想来是很久没人住过了,必定不是史远常住的。谢洄之抬头看了看房梁与门框,被腐蚀的不算厉害,看那切口成色,大概这件屋子盖好没有几年。 “小聂啊,这间屋子是你远叔何时盖好的?”谢洄之指了指房间内部。 “大概,就是我爹爹死后两年左右。盖好的时候我常来这里,后来不知怎么的,远叔老是说他不爱收拾,所以睡觉的屋子乱,不让我进了。”小聂认真想了想,话音落下去的时候还颇失落。 “那别人呢?别人有没有来过这里?” “别人?远叔和村里人关系并不好,除了我和我娘亲,一般也没人来这里的。” 谢洄之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他打量四周,这里怎么可能是人住的地方?这里藏着什么秘密? “这里不可能是人住的地方。”清亮明丽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常。 可是在这月黑风高,荒无人烟的地方,渗的人背后发凉。小聂先回头,“哇”的一声,蹲坐在地上就哭了。 谢洄之被一惊一乍吓了一跳,转身准备扶起地上的小聂。抬头的瞬间瞥了一眼来人,手一松,把将扶不扶的小聂又扔回了地上。 “小心!”祝清晏眼疾手快,瞬息之间到了两人跟前,扶好了小聂。 谢洄之愣在原地,如碎星般的眼眸里晦暗不明,左手垂在身侧捏了捏,又放开,又捏了捏,再放开,他嘴唇蠕动几分,不知要说些什么。 祝清晏突然出现,着实让谢洄之难以接受。忘却门不可能放外人进来,这念洄除了他,外面的生人也无法与之沟通接触。他暗暗蓄力,他没见着的鬼怪也不少,许面前这人是幻觉,也许是其它东西所幻。 祝清晏将哭鼻子的小聂抱起来放好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头的瞬息,谢洄之看见了脖颈后面还未来得及遮掩的莲花胎记。 谢洄之指尖上的力一下子就消散了,扶了扶额,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却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无奈样。 “还不如是鬼怪来得让人好接受。”谢洄之明白天道为什么这次一定要让他来夏国找后人了。倒真是收获颇丰,一次到位。谢洄之扯了扯嘴角,有些笑不出来,天道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究竟是何事,天道一定要寻找新的缘神? 不过也好,他都活了这么长久,长到见证朝代更迭旧朝不复,故人轮回不相识,活了几千年的银杏树走向生命尽头。 “你怎么独自就进来这鬼地方了,我一醒来发现你人不在,四海客栈院子里倒是多了扇门。” “姐姐,你就是娘亲话本里被陈世美抛弃狠心辜负的秦香莲吗?娘亲怎么今晚没有关好自己的话本?”小聂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一双大眼还湿漉漉的,脸上挂着几滴泪珠。 “ 8. 四海客栈莲柄现世 《何人无事,宴坐空山》全本免费阅读 [] “那是什么?”祝清晏指向角落里,那里有一凸出墙壁的槽口,槽口上放着一尊莲花柄,雕刻得栩栩如生,似玉似石,光泽流转,暗纹涌动于内。 她跑过去伸手拿,扑了个空,没摸到。她的手虚晃了一下,花柄的模样也若隐若现。 “莲花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谢洄之了悟,一切都有了答案,这里绿水青山,除这次以外,前几百年都无天灾,风调雨顺。所以后山上才有那么多奇珍异宝。 只可惜,天未遂人愿,这般山水长青袅袅人烟之地,却最终召唤出了天谴门。 “别取了,你拿不到的,这就只是个虚影,实物已经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拿走了。”谢洄之话音刚落。 “砰”的一声,从暗道上面传来,谢洄之和祝清晏对视一眼,这间屋子的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推开了。 祝清晏低呼一声,巧兮盼兮的美眸里闪过一丝惊慌,“被发现了可如何是好?这里连个藏身之地也没有。” 谢洄之闻言低声浅笑,他伸手拉住了企图绕过棺材躲在他身后的祝清晏,“别躲了,来人也不会看见你的。” “嗯?为什么?”祝清晏停下脚步,抬头问道。 谢洄之没作声,祝清晏抬眸瞧了一眼这人气定神闲的模样,便也在他身边站定,双手抱臂,学了他的姿势,与他一同站好。 只是,微微漾起的裙摆和左手绞衣摆的动作出卖了貌似平静下来的祝清晏,若是此刻宫里老人在,定会知道公主是有什么烦心事,却不敢明面表现出来,在暗地里跺脚呢。 这等小事呢,自然不会被纪尘错过,百无聊赖的国师身份,让他默默站在宫廷里八卦圈的边缘,将一些鸡毛蒜皮的瓜吃了个遍,又絮絮叨叨将这些事情讲给了谢洄之。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那也是过了一遍脑子不是?更何况是谢洄之。 他扯了扯嘴角,心情莫名好了不少,以后,纪尘讲这些的时候便不把他丢出去了,还能留下来逗小孩不是? “身份特殊,这里的人除了小聂,其他人看不见我们。” 祝清晏听见头顶传来低沉醇厚的声音,微出神一瞬,随即弯起眉眼,嘴唇微翘。 两人静候佳音,在微弱的光中等着来人。 从暗道拐角闯进来一个人,还有些远,莫名看不清,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说明他在朝着这个方向跑来。 谢洄之心里有数,朝旁边拉了拉祝清晏,一起往角落里躲了躲。脚步一深一浅,还时不时发出些闷声,是身体撞向墙壁的钝声。 “你不是说,看不见我们吗?”祝清晏显然还没有适应设定,压低声音问道。 “他不一样,被他撞到,你受不了。” “他?是谁?”祝清晏话音刚落,人影便出现在了视线里,衣服已经烂到堪堪蔽体,身上也好几处流血的地方,只是那副眼睛太让人感到不适了,眼神癫狂,贪婪两个字不足以形容这样的疯狂,更多的是人性的泯灭,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眼神直勾勾看向那凹槽里面的东西,“还在,还在,还在就好。” 他嘴里念念叨叨,后面的祝清晏也没有听清楚。然后两人便看见他扑向那凹槽,肚子磕到了槽口上面锋利的角上,一下子衣服上便渗出了血,他好似没有感知到,双手颤抖拿起那莲花柄,然后沿着墙壁软下了身子,蹲在地上,嘴里念叨着一些话。 祝清晏试着朝他迈出了步子,发现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又大胆向前走了几步,脑袋探到他蜷缩进臂弯的脖颈。 “啊!”史远猛得抬起了头,眼睛空洞,脸上血迹青紫,直勾勾盯着前面。祝清晏被这突如其来的抬头,吓得晃了一下,上身朝后面倒去,她伸手扶地,堪堪稳住。 “既然不支持我,那除了我,都别想活了,都别想活了。”史远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让两人听了个真切。 “那你那群支持你的好兄弟呢?”谢洄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声音缥缈,像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穿透灵魂,直击内心。祝清晏有些受不住,揉了揉脑袋。 “好兄弟?他们算什么好兄弟,害我不浅,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背地里和村长他们勾结,打算瓜分我的财宝,都死,都死,都死!”史远激动的站了起来, 9. 四海客栈因果轮回 《何人无事,宴坐空山》全本免费阅读 [] 回小院子的路上,谢洄之无言。 两边的房子已经被炸的不辨原来的样貌与颜色,熊熊大火烧在废墟上,在这黑夜亮的格外刺眼,挑衅着逝去之人的领地。 谢洄之想起,一个时辰前的这里,王大娘捞起醉酒后跌倒在地的丈夫,揪着男子肥大的耳朵,骂骂咧咧带着他回家。 王大娘家是织布的,五颜六色,挂在院子里,一排一排,层纱叠栾,随风高高扬起,又款款拂下,荡起一连微漾。现在那儿也不辨颜色了,衣杆黑焦缩为一团,絮败的布条褴褛挂在杆子上,萧条破败,顷刻之间,它们没了主人。 祝清晏藏于袖里的手有些发抖,身为公主的责任让她接受不了百姓造此劫难,从山清水秀,窈窕人家的世外桃源变成现在这样焦黑的人间地狱,祝清晏不敢猜测那些院子里蜷缩成一团的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这条几百米的小路,似乎走得格外长,许是祝清晏还不能完整适应门里环境,她的鞋边沾上了黏糊糊的黑油。 谢洄之先在小院子门口看见小聂,她整个人小小的,被烧焦之后更是蜷缩,唯一能辨认出的只是她在动。小聂看见谢洄之,往前走了几步,又想到些什么,刹住脚步,不敢再向前。 谢洄之已经无法分辨小聂的眼睛,鼻子,看不出哪里是手,脚也没有形状,只是黑乎乎一团。 但是他看得见小聂的灵魂,小姑娘蜷缩在那里,眼里有惶恐有泪珠,有不可思议,有疼痛。 谢洄之走到小聂面前,伸手拉住小姑娘打算往后退的身体,然后蹲下来,轻轻把小聂拢入怀里。 “小鬼,不嫌弃你,别躲了。”谢洄之把头探到小聂耳边的位置,说了句话。 “谢洄之,我这样好丑,都变不回之前的样子了。” “谢洄之,原来村子里的大家都死的这般惨。” “哈哈,都死了,都死了,死了最好。”史远脚步深一下,浅一下,疯疯癫癫,朝外面走了出来。 小聂似乎也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哆嗦了一下,朝谢洄之怀里缩了缩。 谢洄之眼底闪过狠戾,一贯温润又略带痞气的好气性,如今裹上阴霾,周遭的戾气放了十成十出来。他手指暗暗蓄力,又想起真正的史远定是没死在这里,他的灵魂和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在这里的任何法术都伤害不了他。 他收了手,指尖回转,捏了另一个法术,将小聂恢复原貌,消除她身上的疼痛感。 “小聂,找姐姐,让姐姐给你扎好看的蝴蝶结。”谢洄之摸了摸小聂的脑袋。 然后谢洄之抬步跟上了史远,夜晚的树枝嶙峋,影子投下来,张牙舞爪朝四周扩去,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儿的叫声,凄凉阴森,前面的史远被凉风吹得回了一些神,瞥了几眼周围,吓得打了个哆嗦。 如银的月光顺着树枝洒下,斑斑点点,不规律的打在谢徊脸上,一半脸躲在阴影里,一半脸上面有月光,照得整个人越发苍白可怖,活像一只从地狱里刚刚爬出来准备吞噬活人的鬼。 谢徊跟着史远左拐右拐,去到谢徊第一次到这里的地方,然后史远走到一颗不起眼的树旁边,搬了灌木丛里的几块石板,然后物换景变,在这颗树的旁边莫名生出一颗一模一样的新树和一条小路。 史远抬头看见路显了出来,匆忙起身,兜了兜怀里的莲花柄,跟了上去。谢徊跟在史远后面,不紧不慢。 谢徊总感觉路前面有亮光,越往前走,亮光渐渐显出来,谢徊视力好,看得见是一堆被人举着的火把,在风里跳动,舔舐着黑暗,仿佛狼群,明目张胆等着猎物上钩。 史远也看见那些人了,大喜过望,脸上浮出松快,加快了速度,朝那里跑了过去。 一群戴着鬼面具的人,各个干练狠辣,腰配着刀。要是没有为首那个吊儿郎当,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的抖腿青袍男子,简直就是一组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群。 对方明显也看见了史远,青袍男子右手边一个黑衣人走了出来,两步走到史远面前,一把扯住史远的衣领,史远冷不丁朝前倒去,脖子缩成了一团。 “让你找的东西呢?”黑衣男子开口说了话。这声音,谢徊心里有了考量,做过处理了,平平无奇的嗓音里带着点刺啦刺啦声,普通到毫无记忆点。 史远被人揪离了地面,也不恼,脸上反倒带了点讨好害怕的味道。 谢徊低头笑了笑,对村里人,妻子老婆动辄打骂,稍有不如意就自尊心破裂,非要讨回点身为男人的尊严,到这些人面前,就变成了怂蛋,连响屁也不敢放一个,怎么这个时候不谈尊严了。 “带了带了。”史远手试探性的巴拉了一下黑衣男子的手,没扒拉开,不敢动了,看了一眼为首的青袍男子。 “先把他放下来。”青袍男子开口发了话。黑衣人手一松,史远没受住后坐力,倒在了地上,然后连忙爬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被包裹着的东西,双手呈上,小心翼翼递到了青袍男子的跟前。 青袍男子接过来,收起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态度,手有些不被察觉的抖动,他微微掀开布料的一角,眼里闪出狂热和执着。 他把包裹着莲花柄的布料放回怀里,重新带了股邪劲儿,朝后面挥了挥手。 一群人如同魑魅魍魉一样,一瞬间消失,最初那位为首的男子,扭头看了一眼史远,然后挥起大刀,朝史远砍去。 “卫九,留他一命,我倒要看看比我都心狠手辣的畜生,天道要给他个什么命格。” 黑衣男子闻言,撤回了刀,头也不回的朝黑暗一同掠去,消失在这片地方。 “大人!万一天道寻到,生出那可怖的忘却门怎办?”史远不知从哪里得到这消息,冲着黑暗某处大喊道。 “放心,后续会处理。”虚无缥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渐渐消散,到史远这里的时候也只是堪堪听得内容。 “卫九?”谁家的死士冠以卫姓? 还有,怪不得小聂一直不知道那座山之后的故事了,原来将她的记忆挖去一部分。这样也好,倒是不用一直徒增怨恨,只是想来那史远也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他的女儿成为了念洄。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天道好轮回,这些人间众人耳熟能详的道理,自然在行事时多有注意。若是没注意,便需要有人帮忙遮些运道,由此便产生了一些职业,同缘师。 同缘师,顾名思义,类同于缘神的阴阳师,也算是贴脸开大了,但也有些本事,若是在最初将那源头掐灭,倒也省了后来的事。 再说简单点,就是替凡人擦臀、单方替谢洄之打下手的天道短工。 只是,是后续没处理好么?成天谴门后,小聂连没恢复记忆,带着残缺的记忆不断重复短暂的四五年生命,就这样软弱的念洄真的能形成天谴门么? 谢洄之沉思片刻,他总觉得小聂那副样子,别说同缘师替史远(真史枕)处理了,就是没处理,她也不像个能有这般大能耐的鬼。 或许是,当初找的那批同缘师技术不行,又或是还有些道德操守,将散怨符画成了聚怨符。 后小聂便一直在召唤他,等待他,又恰好他路过,这才进了门。 谢徊跟在他后面,看着他那继续走下去的一生。 眼前景物不断变换,从阁楼到市井到乞丐窝再到一金姓人家的武奴隶。果真应了那青袍男子的话,天道给了他个衰败至极的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