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权臣》 1. 寄人篱下 《诱权臣》全本免费阅读 [] “女君,难道你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明江去死吗?!” 舅母胡氏扑通一声跪在徐漪的床榻前。 徐漪生有喘症,和离之后回到长安就病了许久,竟不知表哥柳明江因丢失军备而下了天牢,找了许多关系都没有用。 胡氏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当朝太师晏楚的路子,得知他每年四月十七都会去珈蓝寺祈福,明天便是四月十七。 所以特意来找徐漪,请徐漪去求求晏楚。 那素净到底的幔帐后传来孱弱的咳嗽声,一把平缓轻柔的女声道:“...我与他并不相熟。” 胡氏一听便知是谎话,晏楚曾是徐漪祖父的得意弟子,不论是清谈的道场还是交友的诗会,都能看到晏楚跟在徐太傅身后。 是以,徐漪说跟晏楚不熟,必定是在扯谎。 胡氏跪在榻前哭声震天:“女君,你当初从沈家和离后没地方去,是明江不顾闲言碎语把你接回长安。不然,你哪有安身之所?那些曾为徐家鞍前马后、溜须拍马的亲戚朋友,在太傅被贬崖州那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恨不得躲起来,只有我们明江收留你。如今我给太师递了帖子,已然约好了拜访的时辰,不过叫你去见见,怎么就这么难呢?” 徐漪坐在幔帐后面,迟迟没有说话。 胡氏说的没错,她和离归家,举目无亲,崖州距长安何止千里万里之遥,除了舅表哥柳明江外,她没人可以投靠。 柳明江确实对徐漪呵护有加,知道她身体羸弱,寻医问药从不吝啬银钱。 此外,柳明江还劝说胡氏,说徐漪是世家出身,最重规矩,叫胡氏无事别来打搅徐漪。 因此,胡氏极少踏足徐漪的小院,今儿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冒然来求人。 照此来说,徐漪为救表哥应当在所不辞。 但是...徐漪亦是有难处。 胡氏见徐漪犹豫着,嗷一声跌坐在地上,甩开两条膀子哭自己命苦。 徐漪的婢女香雪在一旁皱眉道:“舅夫人,我们姑娘才喝了药,要静静地歇一歇,你别闹得这么大动静,表公子有难,我们姑娘自然着急。只是那晏楚不好惹,舅夫人难道不知道太傅是为何被贬崖州的吗?” 晏楚在徐太傅门下学习了几年,学业突飞猛进,本有大好前途。 但晏家野心勃勃,意在江山社稷。 大将军晏跃起兵造反,逼迫大元皇帝退位。 晏楚当年就是晏跃举荐到徐太傅门下的。此时晏楚当然要跟随叔父,为晏跃作马前卒。 彼时,大元皇帝带着众大臣躲在紫极殿内,殊死顽抗。 禁军共几百人将殿外围成铁板一块,固若金汤,怎么都攻不进去。 就在战事陷入僵局之时,晏楚自告奋勇,挑了十个死士为敢死队,趁着月黑风高,以木鹊飞到紫极殿上方,掀了琉璃瓦攻进殿内,亲手割下了大元皇帝的脑袋。 之后,晏跃改朝换代,国号为齐,称为武帝。 晏楚这个舞姬之子摇身一变,成为武帝立国的一大号功臣。 晏楚杀大元皇帝的时候,徐太傅就在紫极殿内。 徐家几代人效忠魏国皇帝,晏家造反后徐太傅联合几个御史台的文官天天写奏折骂武帝。 骂武帝是窃国之贼,骂晏楚是蚀堤之蚁。 没几年武帝死了,徐太傅又改骂幽帝,骂幽帝昏庸无能,骂晏楚揽政专权。 昔日师生就这么背道而驰,分道扬镳。 后来徐太傅终于获罪,全家被贬谪到崖州,不光徐家被抄,还有好十几位官员受到了牵连,是本朝迄今第一大案。 有这层缘由,叫徐家人如何去求晏楚,晏楚又怎么肯帮忙呢。 就在这时,立在门口的朱芷兰悄声嘀咕:“不是说晏太师曾向徐家提亲嘛...” 香雪立时抬眼,狠狠瞪着朱芷兰,嫌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是胡氏的外甥女,父母走后来投奔胡氏的。 胡氏平日不许她来小院走动,为此朱芷兰今晚第一次进到徐漪的房间。 房中陈设并不考究,不像是女子闺房,倒像是男子的书房。 挨墙放着四个顶天的书架,上面累满各类书籍卷轴,书架旁是两个柜子,里面搁着笔墨纸砚,连案几上都铺满了还未干得画卷和朱砂赭石等等。 徐家世代书香,家学渊源,儿女子孙都有过人之处。 徐漪擅长作画,及笄之时在长安城中就是有名的丹青圣手。 一般女子的房间不是花香就是胭脂香,而一进到徐漪房里满是墨香。 朱芷兰鼻子灵,见过点世面,嗅出来不是一般的墨香,是要些银钱才能买到的。 朱芷兰心里吃味,柳父去世后,柳明江接替父亲做了怀化中郎将,虽有从五品,但长安哪哪都要花钱,是以家里生活并不富裕。 同样是表兄妹,朱芷兰得帮姨母做针线活补贴家用,徐漪却还有闲情雅致舞文弄墨。 再看正对着的墙上挂了一副湘夫人思君图,湘夫人临水而望,幽怨神伤,令人心碎。 其画技高超,将湘夫人眉眼间的忧思描摹得惟妙惟俏,朱芷兰都看入迷了。 她以为是哪位名家大作,却不知是徐漪自己所画。 朱芷兰心里不平衡很久了,才故意把晏楚曾求娶徐漪的事说出来。 反正长安城里应该没人不知道吧。 只是迫于晏楚霸道威严,没人敢再提。 听说徐太傅当时连门都没让进,破口将晏楚大骂一通,直接把婚贴摔在地上关门逐客。 还有人说徐太傅不愧当代大儒,足足骂了两刻钟不带脏字还不带重复的。 不过朱芷兰倒是提醒了胡氏,既然有这个关系,徐漪未必不能成。 “说不定,说不定太师他愿意见姑娘呢。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胡氏说着又哭了起来。 “你,你们!”香雪急得额头出汗,自家姑娘当真骑虎难下。 晏楚哪里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武帝死后,他扶持幽帝,幽帝登基没两年,又扶持当今小皇帝。 短短五年时间,晏楚都弄了两个傀儡了。 总之,晏楚就是个奸臣佞臣,又素与徐家有怨,躲都来不及,万一晏楚要报复当年被徐太傅羞辱之仇,徐漪如何自处? 这不是把徐漪往火坑推嘛。 香雪还想说什么,徐漪在幔帐后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忽然,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掀帘子跑进来,扑在徐漪的床边,担忧地问:“娘亲,你怎么了?!” 是了。 徐漪还从沈家带了个女儿回来,小名婵奴。 跟在婵奴身后的是孙姑姑,容长脸面,气质高傲,不苟言笑,通身气派让屋里氛围瞬间不一样。 打徐漪记事起,孙姑姑就在身边教导规矩礼仪。 因母亲柳氏门第不高,若不是父亲坚持,徐太傅绝对不会让柳氏进门的。 故而,徐漪出生后,徐太傅极为重视孙女的教养,特意从宫里请来了孙姑姑。 孙姑姑早年在宫里受过太傅恩惠,将教育徐漪视为毕生事业。 太傅是男子,不能时时盯着徐漪,而孙姑姑就是太傅的手眼,时时刻刻都谨记太傅交代,时时刻刻都记得要规训徐漪。 世家望族的女儿,不能有一点失仪,不能有一步走错。 这是徐太傅对徐漪这个孙女的要求。 即便徐太傅如今不在身旁,孙姑姑仍秉承这一点。 如今徐漪有了婵奴,孙姑姑又自告奋勇地承担起教导婵奴的职责。 照她的话说,徐家目今是败了,但破船还有三千钉,徐家的门楣还在,长安好多双眼睛都盯着。 婵奴不能给徐家丢人。 在这个徐漪这儿,真正能主事的,大家都怕的,不是徐漪这个主子。 而是孙姑姑。 知道孙姑姑最瞧不上胡氏小门小户的。 所以,方才徐漪让孙姑姑领婵奴去隔壁哄睡了。 结果这小祖宗听到母亲房中有动静,又跑进来,孙姑姑也跟进来了。 徐漪想安慰女儿,可仍旧咳喘不止。 孙姑姑眼睛一横,吩咐香雪和另一个婢女秀雨又是端痰盂,又是递帕子。 几声急咳之后,徐漪把刚吃的药吐了出来。 婵奴年纪小没经过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孙姑姑皱眉喝道:“哭什么,没出息。” 婵奴惧怕姑姑,只要她一开口,婵奴立马闭上嘴,强忍着泪水,憋着嘴不出声。 屋里人多少都有点紧张,唯有孙姑姑傲然挺立,临危不乱。 孙姑姑来了,胡氏不敢吵嚷,低头噤了声,暗忖要是徐漪有什么好歹,她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不一时,孙姑姑退出来,高昂着下巴对胡氏道:“舅夫人,明儿再说吧,女君的精神实在不能支持。” 孙姑姑语气不算客气,带着贵族应保持的骄傲和蔑视。 胡氏面色犹豫,朱芷兰赶紧抢白道:“可人命关天啊,多耽搁一天表哥就多受一天的罪。” 朱芷兰拉着胡氏还想靠前,孙姑姑一抬手,身旁的秀雨张开手臂,不许她们进去。 正当僵持不下时,一双纤细的手缓缓撩开帘帐,徐漪轻声道:“姑姑,没事的。” “不行!”孙姑姑很坚决,“女君身体要紧。” 婵奴转过头,红着眼圈望着徐漪:“娘亲,你好些了吗?” 徐漪温和地冲她笑了笑,报以安慰,“我好多了。” 孙姑姑站在榻前,居高临下地质问徐漪:“女君,方才你们说的老身都听到了,晏楚与徐家有深仇大怨。你若向他低头乞怜,徐家的脸面何在?” 孙姑姑深受徐太傅恩惠,两人思想高度统一。 2. 久别重逢 《诱权臣》全本免费阅读 [] “没,没甚意思啊?” 朱芷兰眼神飘忽,不自然地捋了捋头发。 “我的意思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太师也是男人,谁会为难一个绝代佳人呢。所以女君肯定没事的。就是那个孙姑姑,实在气人。说到底就是个下人,拿什么款儿啊!” 胡氏显然被说服了,她抚了抚胸口,顺了一口气,“随她怎么拿款吧,她宫里出来的,又是太傅跟前的人,我们不好得罪。我眼下不管她拿什么款,但愿老天保佑,我儿能安稳出狱,其他的随便吧。” 朱芷兰伺候姨母安然睡下,她才静静退出来。 正巧廊下的茉莉花开地正艳,芳香四溢。 朱芷兰轻轻抚摸着花朵,突然嘴角露出一丝狰狞地笑,抬手将一朵茉莉花拔起,踩在脚下,狠狠碾磨。 对着那破碎一地的茉莉花,朱芷兰咬牙道:“明日过后,我看你还如何摆大家闺秀的架子,如何勾引明江表哥。” —— 第二日午后,朱芷兰安排好了马车,胡氏亲自去小院迎徐漪。 今天的徐漪和昨天躺在病榻上全然不一样。 朱唇青黛,典雅精致,举手投足尽显风采,挑不出一点差错来,犹如一只洁白无瑕的天鹅。 若不是知道内情,还以为徐漪是哪个风头正盛的簪缨大家的小姐,谁能想到她背后是没落的贵族呢。 孙姑姑领着婵奴出来送行,交代了香雪和秀雨怕是有一万件事,两人唯有垂首听训的道理。 到了出发的时候,婵奴拉着徐漪不肯松手,揪着衣摆黏黏糊糊,孙姑姑低眉瞄了一眼。 婵奴怯怯地松开徐漪。 孙姑姑赞许地点头,“小小姐,在外人面前不得有小女儿形态,要记住自然大方,从容不迫。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婵奴嘟着嘴,垂下头去。 徐漪知道女儿委屈,她小时候何尝不是这样过来的。 她想要跟祖父撒娇卖乖的时候,徐太傅就会把人推开,让她规规矩矩,远远地跪坐在一旁,说出方才孙姑姑的那番话。 父母去世的早,祖父规矩又大,徐漪极少享受过长辈的亲近和溺爱。 看着婵奴,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徐漪蹲下来,将婵奴抱在怀中,轻声细语跟婵奴说了好一阵的悄悄话。 孙姑姑不满地撇撇嘴,不断催促。 胡氏和朱芷兰在旁瞧着,不约而同地想,高门大院里的女君也不是好当的。 目送婵奴回屋后,徐漪弯腰进了马车,然后是香雪和秀雨。 车子从柳府侧门驶出来,一路向西往伽蓝寺走。 外面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香雪将帘子从掀起一条缝,看看外面繁华的街道,感叹道:“还是长安好,我们得有五年没有回来了呢。” 可不是吗? 从徐漪离开长安嫁到青州,有五年多的时日了。 当时徐漪是才十七岁的婷婷少女,而今已过了双十年华。 走的时候以为再也不会来了,现在回想竟然是一眨眼的事,仿佛就在昨日,时间果然是可怕。 徐漪面色不好,秀雨竖起手指示意香雪别在说了。 香雪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低下头不吭声了。 马车到了伽蓝寺。 车子停在侧门,徐漪等人由一个和尚引着进了后院。 伽蓝寺是大寺。殿宇、厢房众多,徐漪虽不信佛,但少时也来过几次。 现在去的应该是专门供贵人休息打坐用的院落。 徐漪记得,晏楚父母的灵位就安放在伽蓝寺。 监院停在般若院外,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指着院子东南角一座厢房道:“那便是太师待会休息之所,他一般会在里面休息一个时辰。现在还没有清场,看守的沙弥被贫僧打发走了,现在你们可以偷偷进去,再晚一点他的亲卫就过来清场了,那就没法进去了。” 朱芷兰连连说是,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于他。 徐漪一听不对劲,“怎么回事,不是说是递了拜帖,为何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 胡氏怕徐漪反悔,用力握住她的手,“姑娘,别怪舅母,我是实在无法了,你偷偷地进去,到时候见了面,总不能把你轰出来吧...” 徐漪无可奈何:“舅母,那晏楚最恨别人背叛算计他,他若是因此震怒,牵连表哥怎么办?” 胡氏大骇,惊恐万分。 若说徐漪会遭殃,她可能还没概念,若说会牵连她的儿子,胡氏便不敢了。 胡氏向朱芷兰投来求助的目光,后者赶紧帮忙劝说:“怎么会呢,凭你与太师交情...” “我与他没有交情。” 徐漪的语气无比坚定。 胡氏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徐漪不愿意,难道绑着她去? 可是人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胡氏不甘心。 这般想着,胡氏膝盖一软,又跪在了徐漪面前。 “舅夫人,”香雪呼道,“你骨头怎么这么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动不动就下跪。” 胡氏鼻涕一把泪一把,哭道:“我能怎么办?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了丈夫,现在儿子落了大狱,只能折了这把骨头,拉下这张老脸了。你当我愿意跪啊,若是人还有点良心,也不忍心见我这把年纪还跪来跪去吧。” 香雪气得咬牙切齿,怎么有这般无耻又无语的人。 徐漪叹了口气,弯腰将胡氏搀扶起来,“舅母,我去吧。” 胡氏双眼还浸满泪水,“真的?姑娘,你真的愿意?” 徐漪点点头:“表哥待我如亲兄妹,我怎能做隔岸观火,事不关己之的宵小之辈。” 胡氏语塞,明江对徐漪哪里是兄妹之情,那是明晃晃的男女之情,是从十几岁就说了想娶徐表妹的思慕之情。 之前胡氏总觉得徐漪是罪臣之后,嫁过人,还带了个孩子,所以一直没有松口。 而今,只要儿子能好好地活下来,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胡氏激动道:“姑娘,只要明江能渡过难关,什么我都答应你。” 哪怕是柳明江要娶一个带孩子的弃妇呢。 徐漪没答应也没反对,她不想与胡氏在此地赌咒发誓,只是握了握胡氏的手,随后一个人走进了般若院。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便有穿着黑甲挎着金刀的亲卫清场,将院落外的人统统赶走。 胡氏和朱芷兰都退到了很远的地方,胡氏揪心地望着远处,口内不停念阿弥陀佛。 朱芷兰心里却想着其他,她问胡氏:“姨母,若是成了,真让表哥娶徐漪吗?” 胡氏此时心烦意乱,随 3. 头晕脑胀 《诱权臣》全本免费阅读 [] 厢房前后都已清场,屋舍内外没有任何人走动,安静地厉害。 床榻上,徐漪和晏楚就这么僵持着,彼此的面容倒影在彼此的眼眸里。 二人没有说一句,唯有心跳声砰砰直响。 忽听啪嗒一声,天窗外有鸟儿飞过,把徐漪拉回了现实。 她才发现晏楚眼神从杀气腾腾变为审视与探究,似乎要把徐漪吃到肚子里面去。 他一直如此。 从徐漪十岁时第一次见到晏楚,他就是野狼捕食般的眼神,旁人在他眼中就如猎物一样。 后来徐太傅点评晏楚,说他:鸱视狼顾,绝非善类。 那时徐漪还不信,偏偏招惹上了他,后来发生一连串的事,如同做梦一般。 徐漪轻启朱唇,说了句:“…疼…” 晏楚松开她洁白细腻的脖颈,站起身来。 徐漪手肘还撑在床榻上,以这个角度她只能仰起头看晏楚,越发觉得他肩宽体阔,身形高大。 相比五年前最后一次见面,如今的晏楚更添几分上位者的沉稳和老辣。 晏楚转身走到案几旁坐下,徐漪趁这个时间从榻上起来,整理衣裙。 待晏楚再看她时,徐漪已然又是鬓发整齐,神色从容了。 晏楚盯着她,笑中带有戏谑之意,“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徐女君,我以为你是再不肯见我的。” “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想见你。” “不知许徐太傅现在如何了?”晏楚问。 徐漪走到案前,优雅跪坐,轻声道:“托您的福,远在崖州,生死未知。” 两人的对话看似不咸不淡,却剑拔弩张,弥漫着火药味。 晏楚笑意转瞬即逝,自顾自拿起茶壶,给自己到了一杯茶仰头饮完,而后才道:“徐女君高门贵女,眼高于顶,不知何事屈尊降贵来找在下?” 他的话锋芒毕露,刺耳得很。 但徐漪不为所动,仍是不徐不疾,“突然叨扰,实在不该,但为我表哥明江必然得跑这一趟。” “表哥?”晏楚挑了挑眉头,“哪一号人物?” “威远营怀化中郎将,柳明江。” 晏楚摇头:“官职太小,入不了我的眼。” 徐漪微微吸一口气,再道:“月前,他负责押送一批军备前往宣城,途中遭遇匪盗,敌众我寡,我表哥虽拼死抵抗,但最终还是丢了军备…” “所以呢?身为军人,未能完成任务,不该罚吗?” “不是,失职之罪责无旁贷,可…”徐漪道:“可,现在兵部要判他里应外合,监守自盗,这是要杀头的。”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监守自盗?” 不等徐漪开口,晏楚又问她:“你在押解军备的队伍中?” “…没有。” “那你熟知军营事务?” “...没有。” 晏楚笑了,“既然都不知道,你怎么笃定柳明江没有做仓中硕鼠?” 徐漪的脸色越发苍白,手在宽袖之下紧紧交握,捏得指尖泛白。 她道:“因为我相信表哥为人,他侠肝义胆,淡泊名利,爱护下属,断不会为了钱财,出卖兄弟和朋友。” “也许不是钱财…”晏楚告诉她,“能收买人的,不一定是钱财,或许是其他也未可知。人在朝中,都会身不由己。女君久居深闺,不谙朝政,有些腌臜事,你不懂的。” 晏楚说的没错。 徐漪确实是温室里的花朵,不似公主,但也与公主无异了。 徐家乃名门望族,铁打的皇帝,流水的徐家,三槐九棘的官员徐家家谱上出了十来个。 徐漪的父母早亡,由徐太傅亲自教养。 长安人人都道,徐漪是太傅掌上明珠,旁人艳羡不来的。 徐漪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越发坚定:“我相信表哥,他理应得到公正的审判,而不是替人背锅。” 晏楚打量徐漪,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目光审视,“你对那位表哥还挺好。” 徐漪道:“表哥对我无微不至,我自然全力以赴。” 晏楚冷冷盯着徐漪,额角突突直跳,他说话声音越发生硬,道:“想要求我办事,可不是光靠嘴说就行的。” 这个徐漪早就想到了,她没有空手来,她从腰间拿出两张纸,平平整整,铺在晏楚面前。 一张是城郊宅院的地契和房契,一张是三千两的银票。 晏楚只瞄了一眼,不为所动,冷声道:“女君很是上道。” 徐漪:“我打探过了,托你办事要么送钱,要么送女人,两者皆送的能办十成好,只送一样的办五成好。” 晏楚听完,突然附身向前:“那你要办几成好?” 徐漪握拳咳嗽起来,“既然来了,当然想办十成。” 晏楚冷笑,两根手指挑开她的衣领,歪头去看那绸衣下的纤细锁骨,漫不经心道:“既然要办十成,除了钱,怎么没有女人?” 徐漪没有退缩,漂亮的眼睛凝视着望着晏楚。 那眸子如浸过水一般,泫然欲泣,仿佛随时会滴下泪来,好娇弱可怜。 她这副模样,让晏楚的脑海中猛然想起一些前程往事。 想起有个小女孩挽着他的胳膊,也是这样的眼睛凝视着他,轻声唤他的名字。 “...阿楚…” 那个小女孩便是徐漪。 晏楚使劲甩了甩头,感觉神思都有些恍惚了,他将徐漪的衣服搭好,眼神挪到别处:“别这么看着我。” 徐漪提着了一口气松了半分,她捏紧胸口的衣服,问晏楚:“这些…不够吗?” 晏楚这会感觉不太好,头晕脑胀的。 或许是屋舍中空气不流通,或许是今天较为闷热,他没好气地说:“我是奸臣,胃口大得很,哪这么容易满足呢。你是不是打听到这些?” 徐漪一时语塞。 晏楚问她:“中郎将不过五品官。哪来这么多钱?” 徐漪道:“这宅子记在我的名下,当时我已经嫁入沈家,抄家时没有充公。至于银票,舅母凑了一二百两,剩下的我将一些嫁妆典卖了。” 晏楚眉头拧成了疙瘩,“嫁妆是给你傍身的,你都典卖了,日后柳家还会对你好吗?” 徐漪扬起脸看着晏楚。 后者换上了讥讽之语,“等哪天你人财两空,被扫地出门,别来找我。” < 4. 被人暗算 《诱权臣》全本免费阅读 [] 是茶有问题? 晏楚抬手拔下头上的发簪,伸到茶杯中,没有变色。 那是怎么回事?! 找不到答案的晏楚情绪越发激动急躁。 他火冒三丈,这些年来他在朝中树敌很多,要杀他的人也很多,但下□□的还是头一遭。 究竟是谁,晏楚一时想不到。 此时,徐漪浑身瘫软,贴在晏楚胸口,纤细的手臂紧紧搂住晏楚的腰身。 晏楚只觉得一股药香粘成线,拼命往他鼻子里钻,勾得整颗心都在发颤。 晏楚强忍住膨胀的热血,抓住徐漪的肩头使劲晃了晃,咬牙道:“是你下的毒?为了救柳明江?!” 徐漪已经无法回答晏楚的提问,她眯着眼睛冲人浅浅一笑,再次圈住了晏楚的脖子,口内含混地唤他:“…阿楚…” 要知道,徐漪自小就长得好看,还未及笄就名满长安。 如今更是多了几分少女时期没有的风韵和气质。 单看徐漪身量瘦弱,却玲珑有致,如一块新做出来的豆腐白嫩细软,抱在怀中不敢用劲又不舍撒手。 晏楚一时都看痴了,汗水滴滴往下掉,脑袋越发不清晰。 他勉强站起来走到门口,想要打开房门,不成想房门不知何时被反锁了,里面的人无法打开。 晏楚怒火滔天,可无奈浑身膨胀到发抖,意识逐渐失控,再无法自持,直至徐漪的嘴唇贴上来,晏楚几乎要倒在巫山细雨之中。 徐漪的衣服被猛地扯开,布料撕裂之声让她瞬间恢复了一些神志。 她迷蒙地睁开眼睛,感觉有双着火一般的大手在身上抚摸揉搓。 徐漪一下子瞪大眼睛,感受到他磅礴的隆起,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她拼尽全力推搡着晏楚,恳求道:“太师,太师,求你...” 晏楚抬起头了,那灼热癫狂的眼神似乎有温度一样,灼热滚烫。 不等徐漪说话,晏楚一手揽着她的后脑勺,衔住了樱唇。 此时正是药物发挥作用的时候,徐漪软成一团,倒在晏楚怀里,好在她能保持一丝丝清醒。 本想说很痛,但又怕刺激到晏楚,愈发凶猛驰骋,到时候真伤了自己,便改口道“大人,我女儿还在家里...” 这话果真如一盆凉水,当头浇醒晏楚。 “女儿?是沈家的女儿?” 徐漪咬着唇,点了点头。 晏楚紧皱眉头,头痛欲裂,痛苦极了,他猛地砸了一下床榻,声音阴沉:“我倒忘记你还有个女儿了。” 徐漪颤抖着双手,想要把衣衫拉好,晏楚突然又压了上来。 徐漪惊呼:“你不是,不是已经....” “已经什么!” 徐漪抿唇,羞红了脸。 晏楚铁青着脸,再次逼近她,徐漪撑住他的胸口,“我帮你,成不成?” 晏楚眯起了眼睛。 怎么个帮法。 —— 另一边,胡氏在偏殿焦急地等待着,眼看过了约定的时间,还没听到一点信儿,胡氏唯恐徐漪出什么事,想着要不去院子里瞧一瞧。 朱芷兰连忙拦住,劝胡氏再等等看。 朱芷兰也有点紧张,指尖捏得发白,毕竟晏楚恶名在外,那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大人物,万一诱惑不成,发起怒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一会儿,先前领她娘们几个进来的和尚站在偏殿廊下冲朱芷兰招手。 胡氏瞧朱芷兰过去,两人低着头窃窃私语,胡氏心里就惴惴的,忽然听到朱芷兰惊呼一声:“什么,两个人都?!” 胡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待那和尚走后,朱芷兰转过身来,脸色惨白,神情恍惚。 胡氏快走几步上前,追问朱芷兰:“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胡氏以为计划哪里不妥,担心横生出了枝节,耽误柳明江的案子。 而朱芷兰奔溃的是,本来与和尚商议好了,只给徐漪下药,让徐漪和晏楚颠鸾倒凤。 一来算给晏楚送了一份礼,料定徐漪不会声张。 二来有了这档子烂事,胡氏肯定不会同意柳明江跟徐漪的婚事。 三来朱芷兰就是单纯地讨厌徐漪,想要折磨一下她。 反正徐漪已然嫁过人,生过孩子了,跟黄花大闺女相比,没贞洁可言。 只要不说,徐漪不会怀疑到朱芷兰身上,只能吃哑巴亏。 本来设想得挺好,在徐漪佩戴的香包上撒了药,算好了用量和时间。 哪晓得那厢房通风不够,空气憋闷,导致晏楚也着了道。 和尚方才听到房间里声音不对,着急忙慌把门从外面锁了,但这只是缓兵之计,待会晏楚出来,还不知是怎样的雷霆震怒。 敢给当朝太师下毒,那必定是葬身之地了。 朱芷兰整个人陷入惶恐和不安中,胡氏摇摇她的手臂,生怕是自己的儿子出事了。 “究竟是怎么了?芷兰,你倒是说说话啊!?” 朱芷兰僵硬地转头看着胡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拉着胡氏哭道:“姨,姨母,你要救救我啊。” 胡氏大吃一惊,赶紧询问缘由,朱芷兰没有办法,只能将事情始末和盘托出。 她倒是没说自己对徐漪的嫉妒和怨恨,而是全心全意为了救表哥。 她这番操作让胡氏吓白了脸,朱芷兰为求自保,不停地哭诉:“姨母,我真的是为了表哥。那晏太师出了名的爱美人,爱钱财,我们准备的那点或许他根本瞧不上,而徐姑娘不同啊。晏楚曾登门求娶,说明太师对姑娘是有情的。如果,如果能更进一步,那表哥的事说不定,说不定就会更顺…” 朱芷兰绞尽脑汁地辩驳,话还没说完,胡氏抬手使劲扇了朱芷兰一巴掌。 朱芷兰的脸登时红肿起来,她捂着脸哭得更大声了,招来不少人侧目而视。 胡氏将人扯到角落,压低嗓子骂道:“你昏了头了?!干出这种下贱勾当,怎么心眼这么坏呢?万一女君有个好歹,你良心过得去吗?” 朱芷兰呜呜咽咽地说:“我,我就是为了表哥,为了表哥我什么事都可以做,我良心就过得去…” 她表现地真情实意,张口闭口都是为了柳明□□氏心里焦躁难安,朱芷兰索性将所有罪责都归到自己头上。 她说:“姨母,反正这事都是我的错,就算后面要追究怪罪,是我罪有应得,只要表哥和姨母能好好的,莫说断手断脚,就算失了性命,我也心甘情愿,我,我只有一个要求…” 朱芷兰眼含热泪,“我只求把我葬在我娘的旁边,让我在地下陪着娘亲。” 一提到朱芷兰的娘,胡氏就抵不住了。 那是她的亲妹子,朱芷兰是妹子唯一的孩子,病重的时候托付给胡氏的。 胡氏百感交集,气性没之前这么大了,她将朱芷兰的手握住,道:“别说胡话,什么死不死的。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且看看吧。” —— 厢房中,地上衣衫凌乱,一路从门口到床榻上。 5. 有苦难言 《诱权臣》全本免费阅读 [] 用披风这样挡着,莫说相貌,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即便有人瞧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晏楚扶着徐漪走出院子,一路二人都没说话。 到了院门口,徐漪看到了胡氏和朱芷兰,身后是晏楚的亲卫,各个冷目横眉,胡氏二人战战兢兢,脸色煞白,想必是强硬抓来的。 晏楚走到跟前,巨大的压迫力让胡氏和朱芷兰不自觉地要跪下来。 晏楚冷声道:“起来,把人扶着。” 胡氏这才上前,抬手搀扶徐漪。 而徐漪换了衣裳,胡氏和朱芷兰并未有讶异之色,而是眼神躲闪。 徐漪的心当时就凉了十分。 临走时,晏楚在徐漪耳边说了句:“下药的人是冲着你来的,得小心。” 徐漪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藏在披风下,不着一词,埋头上了马车,一径往家去了。 胡氏和朱芷兰一路上连大气都不敢喘,等回了柳府,徐漪打发人先出去,自己退到屏风后换了衣裳。 片刻后,徐漪穿着家常襦裙,坐在案几前,胡氏才试探地问了一句: “女君,你,你没事吧。” 徐漪挺直背脊,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眼神却空洞,定定地望向一处,人仿佛都呆滞了。 香雪和秀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疑惑地看着自家女君。 胡氏见徐漪不说话,人有点慌了,挨近了些,想要去握徐漪的手,徐漪下意识把手缩了回来。 “舅母,”徐漪说,“你知道的,是吗?” 胡氏心里藏不住事儿,一下子就崩了,哭道:“不是我,是,是芷兰。” 徐漪的目光射向朱芷兰,后者退后两步,两手无助地摆着,想要辩驳却又说不出什么,跌倒在地上,面色惊恐。 “她,她也是鬼迷心窍,我已经罚过她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女君,息事宁人吧,不然闹起来,你的名声也不好。” 徐漪道:“舅母,是她害了我,你还要来劝我大度吗?” 胡氏语塞,急得满头是汗,她现在摸不准是什么情况。 万一晏楚也发起怒来,牵连到柳明江,那真是要了胡氏的命。 胡氏打算先安抚住徐漪,等风头过去,等柳明江出来再说。 事到如今,胡氏最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胡氏道:“不是劝你大度,是闹开了对你也不好,你毕竟是和离回家的,在外人看来,与弃妇无异。若再出了这档子事,徐家几辈子的面子可都没法要了。” 胡氏这点倒是说对了。 徐家是书香世家,簪缨大族,最看重的莫过于声誉二字。 徐漪抿了抿唇。 胡氏似乎觉得有戏,她竖起手指,对天发誓:“女君,等柳明江出来,我便让你们完婚,以后我们亲上加亲,你也算有个落脚处,不会颠沛流离了。” 胡氏似乎把娶徐漪进门,当做一个巨大的筹码,她仿佛认定了徐漪需要一门婚事,才能安稳地度过下半生。 而如今唯一可能娶她的,就是柳明江。 徐漪对此十分无奈,可这就是寄人篱下的困境,她还是那句话,“舅母,我对表哥只有兄妹之情。” “可,他喜欢你啊,你不知道吗?明江从小就喜欢你,不然不会拖到二十四五还没成家…” 胡氏还没说完,朱芷兰插嘴道:“姨母,别说了,姑娘怕是瞧不上表哥。” 若她不说话,徐漪只当她不存在,可朱芷兰偏偏要开口恶心人,徐漪气得咳喘不止。 香雪听了半日,虽还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好歹明晰了一点原委,大概知道朱芷兰给姑娘使绊子了。 香雪将徐漪扶起来,冲人下了逐客令,“你们快走吧,我们姑娘不欢迎你们。” 朱芷兰从地上跳起来,指着香雪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主人说话轮得到你叫吗?” 香雪的脸刷地涨红,她挺直胸膛,还没等说话,朱芷兰也挺直胸膛,一副破罐破摔地模样,吵嚷道:“你要怎么样?你要动手吗?你来打我啊,来打我啊!” 朱芷兰彻底撕破脸皮,连装都不装了,胡氏拉扯不住,眼看就要打起来。 正难分难解时,秀雨上前,抬手打了朱芷兰一巴掌。 啪地一声清脆。 胡氏傻眼了,朱芷兰也愣了半晌。 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憋着嘴拉着胡氏哭泣,“姨母,一个丫鬟!居然敢打我?——” 话音未落,秀雨又打了她一巴掌。 秀雨不像一般的内宅婢女,娇娇弱弱。 她身体康健,腰圆肩阔,是有些力气的,两巴掌下去朱芷兰面颊红肿,鬓发凌乱。 朱芷兰着实呆住,不闹,也不哭了,竟变得疑惑,捂着脸道:“怎么?怎么又打我?” 秀雨不发一言,抬手结结实实打了第三掌。 朱芷兰直接横倒在地上,嘴角流下一线腥甜,爬都爬不起来。 胡氏被这阵势吓到了,但又不敢拦秀雨,朱芷兰确实有错,而且秀雨能动手,就代表了徐漪。 徐漪虽然坐在那儿,气息虚弱,但还保留着大家闺秀的风范,叫人违抗不得。 胡氏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秀雨打了三巴掌。 等打完了,胡氏转过头对徐漪道:“女,女君......” 徐漪摇了摇头,“舅母,我记得这宅子,是祖父当时出钱给赞助舅舅购下的是吗?” 胡氏点点头。 前面说道徐漪的母亲只是个底层武官的女儿,本是配不上徐家郎君的。 为了抬举徐漪的母亲,徐太傅时常提携帮助柳家。 “那在这里,我说的话应该也算话。” 胡氏干笑:“这是自然。” “那么,”徐漪抬手,指着朱芷兰,“我不想再看到她。” 必须把朱芷兰赶出去。 胡氏为难,慌忙道:“可她能去哪儿啊,她父母都没有了,就是来投奔我的…” 朱芷兰知道胡氏性子弱,耳根软,她爬过来,抓住胡氏的裙边,哭着哀求:“姨母,姨母,我不走,我不走...我如果出去了,就是要我的命,我一个女子怎么在外面过活,我…” 话没说完,秀雨上前抓住了朱芷兰的衣领,将人拖拽出去。 朱芷兰放声大叫,尖细刺耳,徐漪皱了皱眉头。 香雪有眼力见,撤下朱芷兰的腰带,把她的手脚绑住,再将手绢塞在嘴巴里,她便是再也挣扎哭喊不得了。 秀雨把人拖出去,独留胡氏在房中瑟瑟发抖,她是又怕,又气,又恼,诸多 6. 表哥明江 《诱权臣》全本免费阅读 [] 另一边,晏楚骑马回太师府,一路上脸色可谓难看。 右御卫将军贺堂也是晏楚的亲卫队队长,是当年跟随晏楚闯紫极殿的十人之一,与晏楚有过命的交情。 就连这样的亲信心腹,见了晏楚这幅模样也不敢冒失多言。 可同为男子,贺堂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就是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用这样下三烂的手段套路当朝太师。 实在嫌命长了。 晏楚一路无话,板着脸回到太师府。 刚踏进门便听到后院乱哄哄地哭成一片,晏楚紧皱眉头,管家一面跑上来迎接主子,一面诉苦。 管家道:“大人,女君她,她将那些官员送进来的歌姬舞姬又都赶出去了。” 晏楚还未成亲,与同胞妹妹晏绫一起住。 后院宅事晏绫说了算数,她不是第一次将那些送来的女人赶出去。 晏楚见怪不怪,点点头,就当知道了。 外面不知道晏绫有这样的癖好和权利,能管太师哥哥的房中事。 一波波的赶出来,又一波波地送进去。 不知道的真会以为晏楚贪婪好色。 晏楚大步流星去了书房,几位清客相公早就将公文折子整理好了,放在他的桌上。 小皇帝不管政事,如今朝中的折子都是到晏楚这里批阅,小皇帝那儿只管画圈同意罢了。 晏楚冷着脸打开头一道文书,看了两眼,抬手一贯摔在地上,口内骂道:“强、奸民女,逼死其父母,贿赂官员,还敢跟我求情?死刑都算轻的,直接凌迟!” 吓得几个相公不敢吱声,贺堂立在一旁小声提醒,今儿太师心情不好。 果然,晏楚又连批了十几道刑部的折子,全部顶格判了罪,最轻都是腰斩,正好印证了坊间说他辣手无情、冷酷残忍的传闻。 将公事办完,后院的吵闹渐渐平息了。 没多大会,一个妙龄女子进来,径直坐在晏楚对面,托腮歪着头。 晏楚将琐事放在一旁,淡淡地问:“怎么?玩够了?” 那女子便是晏楚的同胞妹妹晏绫,她打了打哈欠:“不好玩,不过是将她们赶出去,就哭哭啼啼的。” “不好玩就不要与那些人玩,”晏楚道:“寻些开心的事,改日叫贺堂带你去骑马。” “不要不要。”晏绫摆摆手,嫌弃地朝贺堂眨了眨眼,“他呀,跑得太快,一溜烟就不见了,留我一个人在后面,不好玩。还是我的阿俊好,他就会等等我,什么事都让着我。” 提到“阿俊”这个人,晏楚和贺堂对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 贺堂忙岔开话题,问晏绫:“今日那些姬妾又哪里招惹你了?怎么要赶出去呢。” 晏绫无辜地眨着大眼睛:“她们心术不正,老想勾引我哥哥,没一个真心喜欢爱护我哥哥的,都是看中他的权势地位,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我哪能让她们得逞!所以就全部都赶出去了。” 晏绫仰着头,得意地笑,似乎在等贺堂的夸奖,贺堂极有眼力见,竖起大拇指,顺着晏绫夸她“干得好”“干得漂亮”。 晏绫得了夸奖再一脸傲娇地转向哥哥,“就是嘛,要是再遇上徐漪那种女人,将我们出卖,害得哥哥半死不活,怎么办?还有我的阿俊...” 说着说着晏绫的状态又不太正常了,嘴里念叨着阿俊的名字,神神叨叨一般:“阿俊,我的阿俊,我穿了他最喜欢的裙衫,他怎么都不来看我。” 晏绫低头摆弄裙摆,她的衣橱里都是鹅黄色的衣服,只因那死去的情郎说过她穿鹅黄最为好看,她便再没穿过其他颜色的衣衫。 晏绫念念有词,似乎是又犯病了。 晏楚贺堂打了个手势,贺堂明白,着人下去拿药过来。 而后,晏楚将妹妹扶起来,难得地柔声安慰:“阿俊今日很忙,过几日再来瞧你。” “你说真的?”晏绫痴痴地望着兄长。 “当然,”晏楚挺起胸膛,“哥哥还能骗你吗?” 晏绫嘿嘿傻笑了两声:“哥哥不会骗我,不会骗我的,那你跟我保证,不能随便领女人回来,尤其是徐漪,我讨厌她,我恨她,如果不是她,我的阿俊不会死。” 晏绫越说越激动,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突然抬头,盯着晏楚:“哥哥,怎么回事,你的身上怎么会有一股药味?!” 她如若不说,晏楚都没有察觉,可晏绫得了疯病之后,似乎嗅觉味觉都比平常敏锐了许多。 她低头在晏楚袍袖处闻了闻,捏着鼻子大喊:“就是这股问道,好浓的药味,我记得徐漪她也是整日药味,难道哥哥你又与她见面了?!” 晏楚心里咯噔一下,明知妹妹此时说的是疯话,是犯病时胡言乱语,可歪打正着正戳中了晏楚的心事。 正当晏楚不知如何骗晏绫时,管家将汤药送到了,贺堂念了句阿弥陀佛,哄着晏绫让她把药喝下。 待喝了一碗药,晏绫情绪稳定许多。那药有安神助眠的效果,晏绫马上昏昏欲睡了。 女婢婆子们抬了软轿,将晏绫抬回卧房歇息。 直至妹妹离开,晏楚才坐回案几旁,松了松领口。 此时人都下去了,贺堂单独与晏楚在一起,也没这么多上下规矩,他叹口气直言道:“唉,阿绫这个病,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好。” 晏楚揉揉眉心,贺堂接着道:“自从阿俊死后,她便一直如此。” 众人口中的阿俊亦是虽晏楚夜袭紫极殿十人之一,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本来与晏绫情定终生,二人都已经交换了婚贴,就差大婚仪式了。 哪晓得一朝事变,阿俊竟然在晏绫眼前被乱箭射死,这叫晏绫如何受得了。 而这事与徐漪脱不了干系。 因此,晏绫恨毒了徐漪。 她每日念叨最多的人,不是阿俊,而是徐漪。 晏绫认定是徐漪杀了她的爱人,毁了她的幸福。 晏绫自此就时而疯疯癫癫,不知所谓,只有靠吃药维持清醒。 晏楚唯有这一个妹妹,从小就千依百顺,而今更是什么都随她。 即便晏绫要把整个太师府翻个底朝天,晏楚眼睛都不带眨的。 今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眼下没说两句话又犯病了。晏楚越发烦躁,正巧贺堂问他:“大人,您真的与那徐家女君,你们...” 晏楚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贺堂闭上了嘴。 “决不能让阿绫知道。”晏楚吩咐。 贺堂四指朝天,“我发誓,绝不会让阿绫知道。” “不过话说回来,”贺堂又道,“是谁敢对大人下药呢。” 到底是谁。晏楚心里有数,但他此时不方便插手。 “可不论是谁,没有伽蓝寺的和尚都成不了事。得把这人找出来。” “不用找了。”晏楚手指叩响案几:“伽蓝寺的和尚都不必留。” —— 因前夜事多,没来得及细说,之后徐漪才派人将晏楚狮子大开口要五千两黄金的事告诉胡氏。 胡氏急得团团转,左右无法,还得去找徐漪。 她嘴上说得好听,想要徐漪一起去天牢探监,实则是想让徐漪动恻隐之心,再想想办法。 不必徐漪开口,孙姑姑直接闭门谢客,怎么都不给胡氏开门。 胡氏在门口嘴巴都说干了,连个徐漪的面都见不到。 朱芷兰知道了,对胡氏道:“姨母,我看徐漪就是故意为难你,五千两黄金把祖上所有的财产都卖了,都拿不住,讲不好是徐漪在搪塞你,要你知难而退呢。” 朱芷兰昨晚出了柳府,无处可去,勉强在府宅后面找了个屋子住下。 那条街都是些贩夫走卒,环境条件当然比不上豪阔宅院。 柳府再不济也是官身,朱芷兰习惯了窗明几净,猛然住到四面透风的低矮泥屋中,哪能适应得了。 难免就有了怨怼之语。 是以,说出挑拨离间的话语。 胡氏吃了闭门羹本就不悦,觉得身为长辈,在徐漪那儿半点面子都没有,再听到朱芷兰这番话,越发烦 7. 突犯疾病 《诱权臣》全本免费阅读 [] “你还有脸说?!”胡氏啐了一口,“若不是你下药,徐女君会出那档子事吗?” “可,可我,我下的药顶多让人意乱情迷,断不会让人失去理智,但凡她意志坚定,就不会有颠鸾倒凤的糊涂事发生的。”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您呢,姨母。” 为了中伤徐漪,博取胡氏的认同,朱芷兰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说谎话。 胡氏果然犹疑了,紧抿着唇,在回家的路上一言不发。 作为当娘亲的,胡氏最清楚儿子的心思,自从徐漪十四岁那年到柳家来拜见外祖,二人第一次相见,柳明江的心思就一直在徐漪的身上。 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若是徐家没有败,柳明江想要娶徐漪,是如同痴人说梦,比登天还难。 但妙就妙在徐家败落,徐漪又和离出户,身价一落千丈,恰如落架的凤凰,此时正是撮合她与柳明江,完成儿子夙愿的好时机。 但朱芷兰下药之举横插一脚进来,让徐漪与晏楚起了勾连。 这确实让胡氏重新考虑二人的婚事,之前嘴上承诺等柳明江一出来就办婚礼,但总归是哄着徐漪,不过权益之策罢了。 “可是…我们柳家在之前不过是不入流的武官,如果不是依仗徐家根本到不了今天的位置。” 胡氏说的是实话。 朱芷兰却道:“姨母,当年柳家姑娘在徐府有多么不受待见,他们是怎么坚持门第偏见,鄙夷刻薄柳家小门小户的,上不了台面的,连我都有所耳闻。如今连孙姑姑都可以对您颐指气使,可见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柳家当做亲家,根本没有把您放在眼里。您不计前嫌收留徐漪,要我看已经仁至义尽了。” “诶,不能怎么说,说不帮不帮,这些年也帮了许多,不然我儿也无法在长安立足...至于他们二人的婚事,再说吧,再说吧...” 胡氏说没有底气,眼神飘忽,朱芷兰此刻学乖了,点到为止,不再多话。她明白胡氏心里的疙瘩是越来越膈应得慌了。 没几日,长安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伽蓝寺的和尚不知哪里得罪了太师,太师下令派右御卫将伽蓝寺的和尚统统抓了起来。 其中一个监院被打个半死丢出长安,并不准任何一座寺庙收留治疗,任其自生自灭。 消息传到朱芷兰耳朵里,吓得她睡不着觉,那个监院就是与她密谋下药的人。 朱芷兰辗转难眠,一大早就穿衣起身来找胡氏哭诉。 “现在哭有什么用?当初怎么猪油蒙了心!”胡氏急得嘴角冒燎泡,接连灌凉茶都压不下火气。 朱芷兰低着头哭哭啼啼,“我,我还不是为了表哥,姨母,你要救我。太师出手太狠了,听说伽蓝寺的主持都难逃责罚,从上到下换了个遍。若是查到是我,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胡氏闷头坐着不说话,朱芷兰小心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恳求道:“姨母,我死不足惜,可不能牵连表哥啊。” “表哥表哥!你要是真关心明江,就不该做这种蠢事。” 猛地被胡氏吼一顿,朱芷兰止住了呜咽,盯着胡氏愣了一会儿,而后嚎啕大哭,边哭边喊娘。 她是懂得拿捏胡氏的软处,胡氏拍拍桌子,无奈道:“别号丧了,还嫌不够乱吗?想要大家都知道吗?你且在这儿等等,我去徐漪那儿打听打听,看她知不知道些什么。” 朱芷兰点头如捣蒜,乖乖地等着,胡氏换了件衣服往徐漪的小院而去。 徐漪这边门开着,似乎在清理东西,卷轴字帖多得无处下脚。 胡氏刚进门,就看到孙姑姑气呼呼地从徐漪房中出来,似乎刚吵完架一般。 但孙姑姑发火向来是单方面的,通常只能听到她喋喋不休地规训教育人。 可不论旁的怎么说怎么做,徐漪都是笃定安静的。 果然胡氏进到房中,徐漪端端正正坐在案前画画,仿佛孙姑姑的狂风骤雨与己无关。 “女君,近日可好些,明江挂念着你,嘱托我多来看望你。” 胡氏一面说,一面在徐漪跟前坐下。 徐漪搁了笔,微微颔首,“多谢表哥挂怀,他如何了,可曾用刑?” “不曾用刑,就是那地方潮湿阴冷暗无天日,明江瘦得没个人样,我这个做娘的瞧着,心里真不是滋味,眼见出狱还没个着落,可如何是好。” 胡氏来看望是假,来催促她筹钱是真。 徐漪就算再不喜胡氏,但柳明江的恩情她是必须还的。 她指了指满地的书画:“舅母,这几日我将祖父和哥哥送给我的字画都整理出来,我不便出门,你看看方不方便拿出去卖了。” 胡氏打眼一瞧,其中泰半都是名家精品,是难得的瑰宝,随便挑上几幅就价值百金。 胡氏本来这几日被朱芷兰挑拨的,对徐漪很有些防备和不满来了,现在瞧着徐漪如此慷慨解囊,眼睛都放光,笑得合不拢嘴。 “劳烦女君费心了,我这就收拾拿出去典卖。” 胡氏高高兴兴地抚摸那些字画离开,至于要来打探虚实的目的早就抛诸脑后了。 徐漪又道:“刚来长安时,舅母曾提过几位富商夫人想要我的画来着?我当时拒绝了,不知现在作不作数。” 胡氏一怔,而后欢欣道:“作数,当然作数!女君你,你愿意执笔?” 之前提到过,徐漪在及笄之年就是长安城中有名丹青圣手,彼时,贵妇圈中都以有一副徐漪的画为荣。 几年过去了,徐漪的虚名还有些影响力。之前刚回长安时,胡氏为一位朋友讨要过画作。 却因是商贾之流,彼时士农工商,商人在最底下一层,徐漪借故推辞了。 而今,徐漪愿意自降身份,拿起画笔,就为柳明江筹些银钱,胡氏着实看到了徐漪的诚意。 “我待会就去打听打听,女君你先画,不着急,等我联系好了,再来跟女君说。” 香雪瞪着胡氏离去的背影,没个好脸色。 虽不知道徐漪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总归知道是被欺负了,胡氏和朱芷兰都脱不了干系。 香雪小声嘟囔:“我还是觉得方才孙姑姑说的对,胡氏她们都是拿不上台面的小人,墙头草随风倒的,今日女君这么帮忙,她面上感激涕零,改日触及自己利益,就会背弃出卖你,不值当女君您倾其所有,相帮相助的。” 原来孙姑姑知道徐漪打算将太傅的画拿出去典当,还要给商户之家画画,气得不成样子。 照孙姑姑看来,这些都是徐府门第的精髓所在,是钟鼎世家最后的骨气和面子。 即便是饿死,也要抱画而死,也要秉持名节,不能由铜臭沾染半分。 可徐漪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孙姑姑如何反对,她都置若罔闻,最可气的是徐漪永远不动怒不吵架,孙姑姑怎么趾高气昂,危言耸听,徐漪只有一句:“我心意已定,姑姑无需多言。” 故而,才有胡氏看到的孙姑姑拂袖而去那一幕。 香雪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徐漪屏息作画,好似没听到一般。香雪自觉没趣,老实闭了嘴。 另一边, 8. 再遇晏楚 《诱权臣》全本免费阅读 [] 孙姑姑正眼都不带瞧朱芷兰:“你是何人?这地何时轮到你说话?!” “你——”朱芷兰刚想反击,转而一笑:“我小门小户不足以入姑姑的眼,但今天夫人不在,我…” “知道不入流还说什么废话。”孙姑姑懒得跟朱芷兰打机锋,绕过她对李超说:“李管家赶紧套车!送女君去医馆。” “这…”李超揣度朱芷兰的意思,此时正是他卖弄才干向朱芷兰献宝邀功的好时机,他虽然有点惧怕孙姑姑的威仪,但最终还是选择站在朱芷兰这边。 李超:“姑姑,实在抱歉,家中马车给夫人用了,她这几天为郎君的事奔走,早出晚归的,实在没车用了呀。” “那你就去请大夫,女君有喘疾,不能耽搁,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李超嘴上说的好听,“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可今早各条大路不知怎地都封禁了,得绕好远的路才能去把大夫请回来。时间长些,这也不能怪我啊。” 孙姑姑是在宫中浸染过的,几句话下来便知李超是在磨洋工,李超不是关键,朱芷兰才是祸首。 孙姑姑登时双眉倒竖,朱芷兰这边还在洋洋得意,孙姑姑一指头戳到她眼前,骂道:“你少在这里眉来眼去,姑娘家家未出阁就要点脸面!” 朱芷兰猝不及防被点破心思,彻底红了脸,恼羞成怒,跺脚道:“老妖婆你胡说什么,等姨母回来,我还要叫她给我做主,将你们统统赶出去。实话说了吧,根本没有人去请大夫,三天两头生病请医吃药,还当自己是大家小姐呢?且受着吧。” “你终于是说实话了,就是故意要怠慢磋磨女君是吧,这么多人听着做见证呢。” 跟孙姑姑斗,朱芷兰还是嫩些,三言两语就把真实想法激将出来了。 朱芷兰自知失言,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毕竟在众人面前她还是会维持娟秀内敛的形象,这与她方才泼辣蛮横的模样属实不符。 好在这时李超出来劝架,笑眯眯道:“姑姑别动气,朱女君是说气话,哪能任由徐女君重病不管呢,已经派人去了,姑姑且回去等吧。” 孙姑姑哪里是这么好骗的,朱芷兰和李超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哄得人团团转,倘若真回去等着,天黑了都不一定有大夫来。 这会婵奴知道娘亲病了,跑到徐漪的床前哭泣,一抽一抽地,鼻尖眼圈都是红红的。 徐漪搂住婵奴安慰了好一会儿,听到外面激烈地争吵,她强忍着头疼眩晕,倚在门边,对朱芷兰道:“我答应舅母,作画给表哥筹钱的,我若病倒了,舅母拿不到钱,会怎么责罚你,你在家里还怎么立足,不需要我给你提点了吧。” 此前争来吵去,喧闹不止,朱芷兰打定了主意要为难徐漪。可徐漪只说了这句话,朱芷兰便止住了。 徐漪算是一击打中了朱芷兰的痛处,若是单纯的胡闹,胡氏睁一眼闭一眼,不带管的,毕竟朱芷兰跟胡氏更亲。 可如果事情牵扯到柳明□□氏就会把所有人都抛诸脑后,就算是朱芷兰也不行,毕竟儿子就是胡氏的命根。 想到这里,朱芷兰松了口风,跟李超说:“你去瞧瞧,还能不能找到马车。” 李超派人去了,不一会儿,果然找了一辆车来。 徐漪让香雪和秀雨跟着去,孙姑姑留在房中照顾婵奴。 香雪给徐漪披了件斗篷,秀雨蹲下背着徐漪出门去了。 等人走了,朱芷兰还站在原地,孙姑姑扭过头来,喝道:“干站着作甚?等着吃巴掌吗?” 朱芷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着唇气冲冲地走了,李超赶忙追上去。 “女君,”李超说,“别放在心上,若真把徐女君怎么样了,万一她一口气没上来,死了,你倒还不值当呢。眼下既给你出了气,又杀了杀他们的威风,不是挺好?” 三言两语说得朱芷兰心气顺了不少,她捏着手绢扇风,又恢复了得意之色:“行了,我也是不跟那个老妖婆计较,让他们去吧,今儿各街巷都封堵了,看他们能绕到哪里去。” “说的是呢。”李超举起袖子,献殷情地给朱芷兰扇风,试探着道:“天热,小的那屋昨儿得了几块冰,女君不如去我那儿凉快凉快?!” 朱芷兰瞅了周围一眼,李超已经屏退左右了,她左右无事,又没长辈管束,她便大着胆子道:“那便去吧。” 徐漪这边果然在半路上被堵住了,据赶车的马夫讲前几天龙虎卫的官兵出城演练了,今儿正是回城的时候,故而好几条路都封住了。 徐漪等人久居闺中,深居简出,对外面的事并不敏感,什么路该怎么走,脑中没个概念,一出门就迷了方向。 马夫倒还尽责,竭尽全力想把人送到医馆,哪晓得还是被堵在路边,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 香雪和秀雨急得满头是汗,现在是有钱都找不到使劲儿的地方。 徐漪一直昏昏沉沉的,紧闭双眼,秀眉皱在一起,好似很痛苦的样子。 秀雨撩开车帘,问马夫:“还有多远啊?” “不远了,就剩下两个路口,可您看,官兵正从正华门那儿进来,这几条路都被封死了。” 秀雨回头看看徐漪,后者嘴唇发白,不停地轻喘咳嗽,人微微颤抖,依然是极为危险了。 秀雨心一横,跳下车来,对马夫道:“我跑过去,把大夫拉过来。” 马夫还没说话,秀雨已经跑出去了。 哪晓得,巷口街口都站着持刀的官差,各个凶神恶煞,见秀雨冲过来,已经准备拔刀了。 不论秀雨怎么解释哀求,官差就是不肯让路,并扬言若执意闯关,就是违抗军令,可就地斩杀。 此时,秀雨听到一声疾呼,她仰脖回头,但见香雪站在马车前对自己招手。 被堵住的民众摩肩接踵,香雪满脸焦急,双手比比划划的,口内说着什么,秀雨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香雪说:“不行了…你快些…女君不行了。” 此时人越来越多,凑热闹的民众把秀雨推来挤去,她几乎脚不沾地了。 此时,几声清脆的鞭子声响传来,那是官府为一定级别的高官权贵开路 9. 情急之下 《诱权臣》全本免费阅读 [] 徐漪感觉浑身火烫,胸口憋闷,如陷进泥潭中一般压迫无力。 徐漪的眼皮似乎有千斤重,稍微抬一抬便头晕目眩。马车停停走走,秀雨和香雪相继上下,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始终嘈杂的外界,顿时安静下来,然后帘子掀开,有一道光射进来,新鲜的空气让徐漪缓了一口气。 忽而,身子一轻,徐漪被人抱起来。她有些害怕,嗓子里叫了一声,但其实旁人听着只是一点点呜咽。 随之,是晏楚的声音。 他说:“是我。” 徐漪本来紧绷紧张的身子放松了下来,晏楚将她重新放倒在车内软塌上,将手脚放好。 然后外面贺堂在外面报:“大夫来了。” 晏楚:“叫他过来。” 徐漪的病通常都是华丰堂的岑大夫看的。 岑大夫最熟悉徐漪的病情,眼下过来的也是他。 被几个官兵从医馆带出来,岑大夫已经很诚惶诚恐了,掀帘看到晏楚的脸,岑大夫几乎双眼发黑。 晏楚手握兵权,时常带兵进出正华门,岑大夫有幸见过太师大人的尊容。 岑大夫不禁想起坊间对晏楚各种凶狠残暴的传闻,控制不住地发抖。 晏楚:“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岑大夫抹了抹额上的汗,手脚并用爬上马车,跪坐到徐漪身旁,颤颤巍巍地打开药箱。 晏楚见他那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啧了一声,“好好看,她要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小心脑袋。” 岑大夫连连称是,哪敢不用心。 他憋着一口气,诊了脉,施了针,并给徐漪服下几粒丸药。 大约半个时辰后,徐漪悠悠转醒,手脚恢复了知觉,有力气说话了。 她对岑大夫说:“大夫,多谢您。” 捡回一条命的岑大夫摆手道:“是女君你福气大,老朽已经施了针,暂且压住了病灶,回去按照这个方子抓药煎药,每日三次用黄芪水送服,一月之后应该已经没有大问题了。” 岑大夫将写好的药方给徐漪,晏楚夺过来,皱眉仔细瞧着,岑大夫很是紧张,生怕这个高官贵爵责难。 徐漪度其神色,捻起药方一角,扯了扯。 晏楚看过来,徐漪道:“和以前的差不多,是吃了许久的了。” 徐漪如此说,晏楚才将手放开。 岑大夫松了好大一口气,心里给徐漪念了千万道佛。 徐漪已经脱离危险,晏楚终于放过大夫,对他道:“出去领钱吧。” 岑大夫如蒙大赦,麻溜地收拾好箱子,临走时想要跟晏楚客气下,于是拱手道:“钱就不用了,柳小将在医馆放了五百两,专门给徐女君寸的诊费和药费。” 他不说倒还罢了,此话一出,晏楚十分难看,待他拔刀之前,贺堂把岑大夫抓出来,塞了一锭金子,催促道:“快去抓药吧。” 岑大夫还不明就里,糊里糊涂地带着秀雨和香雪去拿药。 剩下徐漪和晏楚单独坐在车里。 此时,龙虎卫的队伍已经远去,人群渐渐散开,车子停在巷口,几丈开外全都是右御卫的人,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外面的人偶然路过时,悄悄看一眼,偷偷踹测太师大人突然从队伍中退出,到底是为了谁。 晏楚大马金刀地坐在上位,脸上神色不可谓良善,加上他还穿着寒光凛凛的黑甲,更显得威猛、肃穆,叫人望而生畏。 徐漪倚在门边的座位上,虽比之前好些,但仍旧气若游丝,道:“多谢。” 晏楚哼了一声,仿佛没听到一样,自顾自道:“你表哥对你不错,五百两存在医馆,随你请医开药。” 徐漪:“岑大夫对喘病颇有心得,所以请他来给我看病。” 晏楚冷笑:“长安的名医我也认识大半,华丰医馆从未听过。你别是被那个表哥哄骗了。” “岑大夫早年云游各地,见多识广,并不在乎虚名,不爱强出头,只在这市井给寻常百姓看看病,可能是因为如此,太师才不知道的吧。” 不论晏楚怎么说,徐漪都不紧不慢的应对,倒是把晏楚噎住了。 “那你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 “半夜咳嗽吗?季节之交,还胸闷吗?” 徐漪听到这里,心里有根弦被触动了,抬起眼来。 马车里好像透进来许多光,晏楚避开徐漪的眼睛,干咳了一声,“我看你是在撒谎,方才岑大夫说你受凉了。这大热天,旁人都怕中暑,你还会受凉,可见身子还没转好。” 徐漪苦笑道:“大人知道的,我这是胎里带来的病,好不了了,不过用药养着罢了。” 晏楚感到一丝酸楚,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沉默半日,晏楚道:“伽蓝寺那几个和尚我都收拾了,保证不会走漏风声,你家的那几个需要我出手吗?” 徐漪摇头,“我心里有数。” “你最好有数,别把自己搭进去。”晏楚正要走,徐漪将人叫住。 “太师,之前说的五千两黄金,我眼下只存了不到一千,不日就送到您府上,还请多关照关照柳明江。” 晏楚重新坐回位子上吗,凝眉质问:“哪来的钱?” “我将祖父给我的画都卖了,舅母介绍了几个爱画的富商夫人,我花了好几幅花鸟,都卖的不错。” 本来晏楚开口五千两黄金只是个随后一说,晏楚上下打量徐漪是个虚数,是想要徐漪知难而退,哪晓得她当真的,并且在这几天真的翻箱倒柜筹钱去了。 晏楚打量徐漪:“要是太傅知道你把他的宝贝买了,非得从崖州跑回来问你的罪。” 徐漪道:“在他老人家眼里,我已经是不服管教的不肖子孙了,不缺一宗罪。” 晏楚:“那你还愿意与商贾之人相交?以往徐家女君可是那样不可一世,谪仙一般人物啊。” 徐漪弯弯唇角,“此一时彼一时嘛。” 晏楚的话始终锋利刺耳,带着讥讽嘲弄的意味。就像是把刀,专门往徐漪的软处戳,就是想要看徐漪跳起来发脾气的样子。 徐漪偏不生气,平和得很。 晏楚突然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是为了给那个姓柳的筹钱,熬夜作画才受了凉的?” 徐漪并未否认。 晏楚的怒火登时冲上来:“你糊涂!你是什么底子,敢这般一天天地熬?!” 徐漪没回答。 “他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表哥。”徐漪道。 晏楚深吸一口气,合上眼,又缓缓睁开:“你若要折腾,就别折腾到我跟前来,让我瞧见,是存心给我添堵吗?” 徐漪还是不说话。 她越是沉默,晏楚越是气急,竟失了仪态,厉声道:“值得你散 10. 满腹心机 《诱权臣》全本免费阅读 [] 晏绫死死盯着车里的两个人,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自晏楚掌权,有不少人给他塞女人,晏楚虽来者不拒,但都逢场作戏,过了就忘了。 知道妹妹有心病,晏楚绝口不提娶妻生子一事,也不会在晏绫面前跟女人卿卿我我。 更不提大众广庭之下。 晏绫瞧着,心中恶心至极,简直白日宣淫,令人发指。 “哥哥,这又是哪个达官贵人献给你的?” 晏楚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你先回去。” 晏绫哪里肯走,她抓住车框不松手,“哥哥,你该知道那些女人不是真心对你,都为攀附权贵来的,她们满腹心机,是要是算计你!” 晏楚对贺堂道:“你怎么回事!快把女君带回去。” “就不走!”晏绫气得眼圈发红,喊道:“难道你在徐漪身上栽的跟头还不够长记性吗。” 晏楚感觉怀中的人抖了抖,他低头,下巴蹭了蹭怀中的人额头。 仿佛在安慰。 晏绫人虽疯,但心思细腻。 方才那点旖旎,她都看在眼中。 晏绫咬着牙攀上马车,贺堂一时没拉住,人已经钻车厢里面去了。 “我倒要看看,狐狸精长什么样子。” 晏绫伸手去扒斗篷,晏楚将人紧紧搂在怀中,抬手一挥。 打自然是没有打到,哥哥是不会打妹妹的。 只是晏绫毕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掌风故意震慑,晏绫登时跌坐在一旁。 一时间,晏绫的眼泪说掉就掉下来了。 “你!”晏绫指着哥哥,“你为了这个狐狸精居然打我?!” 晏楚噎住了,一时开不了口。 正在僵持时,怀中人身子向上探了探,露出极其细腻洁白的是手腕,搂紧了晏楚的脖子:“大人,好吵啊。” 那声音如此娇软甜腻,就如一把猫爪子在挠一般,让人心痒难耐。 此时,贺堂拿住了晏绫,晏楚也定住心神,皱眉道:“带女君回去吧。” 贺堂力气大,三两下把晏绫扛走。 等听不到动静了,晏楚低下头,正与徐漪那双眸子对上。 刚刚贺堂没拦住晏绫,晏楚对徐漪说:“你和阿绫不能见面。” 徐漪没说话,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刚才只是权宜之计。 但此刻的徐漪是实实在在抱在怀中的,她一向端庄矜持,仪态万分,是众闺秀的典范,方才的撒娇就连晏楚也甚少见过,此时的徐漪有几缕头发散乱在眉间,少了往日的绝对精致,却更添几分风情。 晏楚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一股股清冷的药气绕城丝线,拉扯着晏楚,催促他越靠越近。 几乎鼻尖就要碰倒徐漪的鼻尖。 就在这时,徐漪道:“放手。” 晏楚猛地惊醒,发紧的指节突然松懈,然后一点点,将徐漪放下。 放在一旁。 徐漪:“你也走。” “你——” 晏楚反映过来,这是人家的马车,现在下逐客令了。 他扬起脸,看了徐漪一眼。 她已经整理好散乱的头发,恢复了无可挑剔的姿态,沉默沉静。 这反倒让晏楚觉得羞愧恼怒,不知作何感想,最后冷着脸撩开车帘就要走。 徐漪补充道:“我会派人把钱送到你府上。” 晏楚没应声,手上劲道却变大了,大力一拉,整片车帘全都被扯了下来。 秀雨和香雪回来的时候,看到空荡荡的车框,愣了半日,以为徐漪惹怒了晏楚,担心女君被欺负了。 徐漪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事。 回去路上十分顺利,一点也不堵塞拥挤了,仿佛是有人提前疏散开路一般。 可徐漪人还没回去,消息已经传到了朱芷兰的耳朵里。 原来她一直叫人跟着徐漪的车,将晏楚等人的上下都传递回来。 “什么!你说太师上了徐漪的马车。” 朱芷兰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没想到徐漪看着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叫男人上自己的马车,还久久不肯下来。 喜的是终于叫她拿到了徐漪的把柄。 今天若不好好发挥发挥,那岂不是浪费了绝好的机会。 朱芷兰本在李超房中由他捏肩捶腿,这下立马翻身起来,穿好衣衫理好头发,摇着水蛇般腰肢预备到门口迎徐漪,给她一个下马威。 哪晓得,徐漪没等到,胡氏先回来了! 朱芷兰更加欣喜若狂,盘算着天助我也,先在胡氏这边吹好枕边风,等胡氏把天平往朱芷兰这边歪,还愁对付不了徐漪吗。 朱芷兰忙搀着胡氏,笑盈盈道:“姨母,你可算回来了!” 胡氏一脸疲惫,但精神头还算不错,她唉声道:“这几天累坏我了。” 朱芷兰没有接着茬,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跟胡氏分享:“姨母您知道您不在的这两日发生了什么吗...” 胡氏疑惑地打量朱芷兰。 朱芷兰脸上充斥着兴奋,跃跃欲试,就等胡氏往下问。 哪知胡氏道:“你怎地这般浓妆艳抹,你表哥还在牢里关着,你不知道吗?” 朱芷兰愣了愣,摸了摸头上的珠钗,又遮掩着身上的绣花薄纱襦裙。 确实,朱芷兰打扮地相当不俗,娇艳欲滴的一朵花,看得李超心花怒放。 不就是这几天趁着胡氏忙碌,李超胡乱吹捧出来的,有人赞美,朱芷兰更有装饰打扮的心思了。 见朱芷兰尴尬,李超忙解围:“夫人,女君正是好年岁,怎么能不打扮呢。况且郎君也不想家中日子过得幽幽怨怨的吧。” 胡氏回头,瞥了李超一眼,又瞧瞧含羞带怯的朱芷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她心思全牵在柳明江一人身上,就没想太多,摆摆手:“罢了,随便你们吧。” 这节不追究,朱芷兰又来劲了,她追着胡氏道:“姨母,您知道——” 不等问完,胡氏问徐漪:“徐女君可好?” 朱芷兰就是等此刻,她急忙道:“徐漪出去了,出门去了!” 胡氏笑了:“看你说的,出去就出去呗。这宅子都是她们徐家置办的,就是半个主人,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姨母,话不能这么说。” 李超也来帮腔,“就是啊,夫人,钱虽然是徐家出的没错,但名字写的是柳家的名字,您才是柳家的当家主母,怎么能算是徐女 11. 她回来了 《诱权臣》全本免费阅读 [] 胡氏没想那么多,她喜气洋洋地将徐漪送到屋里,告诉她画卖的很好,好几家都争着要,眼前已经凑到一千两黄金了。 徐漪明了胡氏是在催促,她一面咳嗽,一面道:“我晓得了,今晚我就把拜帖写好,明日舅母就可派人拿着我的拜帖,把钱送到太师府去。” 胡氏正是此意,连连点头,笑得合不拢嘴,还想要说些什么。 但见徐漪伏在案几上嗽得直不起腰,孙姑姑将胡氏赶了出去,道:“既已谈妥,舅夫人去办就是了,女君身体欠佳,不能奉陪了。” 胡氏本想让徐漪亲自去送钱,这样成功的几率可能会更高,柳明江可能会更快出狱。 可孙姑姑毫不留情地把人请出去,将门关上了。 胡氏不得不恭顺,在门口多说了两句问候的话,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等到孙姑姑关好门,再转过来时,已经换了一副面孔。 嘴角紧抿,眼神阴郁,香雪和秀雨纷纷低下头,跪坐在墙角。 他两知道,孙姑姑是发火了。 “女君。”孙姑姑唤了一声。 徐漪心里明了,她费力地从案几上挣扎起来,摆正姿势,端端正正跪坐在孙姑姑跟前。 这是聆听训导的姿势,在徐家的时候,一直是这样。 “女君又跟晏楚见面了?” 徐漪:“...是。” “跟他同乘马车?” “...是。” “受他恩惠,请医吃药?” “...是。” 香雪在一旁打嘴,低声道:“我是多嘴,回来的时候多提了几句,被孙姑姑听到了。” 秀雨瞪了她一眼,“以后长点心吧。” 孙姑姑听到其他声响,啧了一声,香雪和秀雨赶紧垂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孙姑姑转过头来,继续对徐漪道:“女君,太傅大人为何被贬至边疆,徐家为何败落,你知道吗?” 徐漪:“知道。” “知道还跟晏楚那厮纠缠不清!?伽蓝寺是无可奈何,那这次怎么不能拒绝?” “我当时晕迷,转醒时大夫已经来了。” “这么说,不是你主动找的晏楚?” 秀雨打了个寒噤,若是要孙姑姑知道,是她找的晏楚,必定有苦头吃了。 “......”徐漪定了定神,道:“是他认出了我的马车。” 秀雨松了口气,徐漪是给她顶雷了。 孙姑姑闻言,气得咬牙切齿,“这个无耻之徒,趁人之危,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他这是在辱没女君你的清白。” 徐漪沉默无语,不接话也不解释。 “女君就该把他打出去才是,就算病死,也不能受他的施舍侮辱。” 徐漪仰起头,看着孙姑姑。 “姑姑,你真想让我病死吗?” 孙姑姑一时无法回答。 她当然不想徐漪病死。 徐漪是她一手带大的,孙姑姑一生未婚未育,徐漪就像是她的女儿,怎么会想要徐漪病死呢。 可她是徐太傅的代言人,必须要秉持徐家家规祖训,太傅于她有恩,既然亲手将徐漪托付给她,孙姑姑就不能辜负。 孙姑姑眉头皱得更加紧了,她再次将自我说服,挺直了腰板,“女君,老身不是想要你病死,是想要你远离那个心机深沉,忘恩负义的宵小之辈。你少年无知的时候,被他哄骗得团团转,差点与家中决裂,难道还不够吸取教训吗?” 在晏绫眼中,是徐漪背叛算计了晏楚。 在孙姑姑眼中,是晏楚哄骗了徐漪。 是非对错到底如何,一时说不清楚。 徐漪不愿再重提往事,只是抬起双手,掌心向上,对孙姑姑道:“无需多言,姑姑,请家法吧。” 孙姑姑还有许多规训劝道的话没说,这下都不必说了,她从背后抽出一根两指宽,三尺长的戒尺。 上面镌刻着徐家的祖训:“守正克己”。 这是徐太傅在徐漪出嫁前给孙姑姑的,交代她要行代管之责,不能让徐漪再有一步出格。 若有违背,孙姑姑有权代请家法。 与沈家和离前,孙姑姑请过一次假法,孙姑姑认为徐漪不该毁了太傅给她挑选的婚姻。 但徐漪还是和离了。 孙姑姑知道,徐漪现在年纪大了,不听话了,即便是打了骂了,还会固执己见。 孙姑姑心绪难平,莫名有种挫败和无助,她只能握紧戒尺,仿佛这样就能牢牢把握住权柄,巩固家训的权威。 孙姑姑咬着牙,扬起戒尺,重重打向徐漪的手掌。 一下,两下,三下... 徐漪金尊玉贵,细皮嫩肉的,这几下已经让她的手已经出现血痕了。 香雪和秀雨忍不住出声求情,提醒孙姑姑:“女君现在还病着。” 果真,徐漪额角渗出汗珠,嘴唇上留下齿印,她是很努力地在忍耐坚持。 孙姑姑高高举起的手在颤抖,她不是铁石心肠,更不是恶毒妇人,只是握着戒尺,就得要履行职责。 “女君,只要你说,你错了,老身就不打了。” 徐漪恍恍惚惚,神志不清,这一幕似乎也发生过。 那是在徐家的祠堂,烛光摇曳,她跪在几十个祖先牌位前,祖父要她说,说她错了。 彼时的祖父也是拿着戒尺,气得瞪眼睛吹胡子,可戒尺不是打在手掌心,而是打在徐漪的背上。 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好疼...好疼... 思绪回到现实,徐漪头一歪,栽在地上,意识不清了。 婵奴躲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这时偷偷跑进来,拉着徐漪的袖子,又想哭又害怕,抽抽搭搭地哼唧。 孙姑姑退后两步,香雪和秀雨赶紧将徐漪搬到床上,给她擦汗涂药。 婵奴就蹲在榻边,拉着徐漪的袖子,憋着嘴,不出声地流泪。 徐漪抬手摸摸婵奴的头,对她释然一笑,“没事。娘亲没事。今天跟娘亲睡好不好?” “可我,我还有两篇大字没有写。”婵奴胆怯地瞅了孙姑姑一眼。 她和徐漪小时候一样,每日都关在房中读书学习,没有童年,没有玩乐。 徐漪:“没事,明天再写也是一样的。” 婵奴不做声,眼巴巴地望着孙姑姑。 孙姑姑收起了戒尺,叹了口气,而后点点头。 12. 年少时分 《诱权臣》全本免费阅读 [] 晏绫停住脚步的原因很简单,她不晓得晏楚现在知不知道徐漪在长安。 倘若晏楚本不知晓,她这一去质问,岂不是提了个醒儿?! 晏绫告诫自己要冷静。 她转过身,沿着方才来的路,慢慢地往回走。 凡事想得仔细些。 晏绫居然难得地静下心来。 她不得不沉着。 十二年前,就是因为她瞎出了个主意,意外给晏楚和徐漪牵线搭桥,不然不会有以后的事。 那时,晏绫和徐漪只有十岁。 晏楚年长一些,未满十五。 在本朝十五岁的郎君都要拜师进学的。 晏家虽然是大族,但不是人人都像大将军晏跃那般位高权重,富裕优渥。 晏楚这一支祖上没什么大作为。 晏楚的父亲只是云韶府一个小小管事,云韶府属太常寺,是专为皇帝教习乐工的所在。 而晏楚的母亲正是一个舞姬,唤作素姬,当时很有些名声,是梨园行当的一枝花。 风头正劲时,素姬赎了奴籍,改为良民,嫁给晏父。 即便素姬颇有美名,但毕竟身份低贱,晏父为了迎娶素姬,彻底给家里闹翻,搬到西城去住了。 晏楚和晏绫便是在破落小巷中成长的。 眼看晏楚就要十五岁,为了孩子的前程着想,晏父将面子搁在一旁,给晏跃写了一封拜帖。 大将军日理万机,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事,并未面见晏父。 看在同出一姓的份上,晏跃为晏楚写了举荐信。 举荐晏楚去徐太傅府上拜师学艺。 哪晓得,晏楚还未呈上功课文章,亦未展示骑射武艺,仅仅在第一次面试这个环节,就被太傅刷下来。 可能大儒都有些自己的偏好。 徐太傅吃斋信佛,喜欢气质淡雅的学生。 而晏楚尽得父母的优点,身材魁梧,五官浓烈,尤其是那双眼睛,如狼似虎。 徐太傅便留下那句经典评价,说晏楚他“鸱视狼顾,绝非善类”。 晏楚就这么被拒之门外,甚至连门都没有进。 晏楚虽然遗憾,但并不执拗,长安能人辈出,不一定非得死磕徐太傅。 还有很多名儒大家可以投靠。 哪晓得,徐太傅的评议加上晏楚父母那些陈年旧事,晏楚的名号一夜之间传遍长安,人人都以他为舞姬之子而看轻晏楚,竟没有世家名流愿意收晏楚为徒。 这时候,晏绫出了个主意。 在她的心里,哥哥能文能武,无处不好,比那些豪阔宅院里面的公子哥强上千倍万倍。 他不应该受此歧视。 晏绫告诉哥哥:既然要拜师,就还得去拜太傅门下。听说太傅最宠爱孙女徐漪,不如走走她的路子。 晏楚彼时正懒洋洋地躺在家中院子里那棵桃树上,待打听了徐漪的年纪,不禁捧腹大笑:“跟你一样才十岁,这路子怎么走,是买糖葫芦贿赂?还是扎风筝讨好?” 晏绫很是鬼灵精,说话的时候两个双环髻一跳一跳的,她仰着头对哥哥道: “我早就打听好了,这位小女君擅长丹青,过两日不是寒食节嘛,她会去渭水之畔踏青采风,到时候我们也去。” “去干嘛?” “哎呀!”晏绫跺脚道:“女孩子都心软嘛,跟她说说哥哥你如何寒窗苦读,勤勤恳恳,日夜不辍,最好哥哥你再给她耍一套最拿手的剑法,她就会帮你说情啦。” “能行得通吗?”晏楚带着玩笑的口吻。 可晏绫很是认真,“当然可以啊。哎呀,哥哥你先下来,我脖子都仰痛了。” 晏楚笑着跳下来,蹲在晏绫跟前,抬手摸摸她的头,“你上哪儿打听到的。” 晏绫嫌弃她把刘海弄乱了,捂着额头不让晏楚碰,嘟着嘴道:“我们夫子说的啊。” 长安流行什么都来源,最上层是皇宫里,宫里流行什么,宫外就流行什么。 其次是簪缨世家,豪族贵女,她们吃穿用度都有可能成为流行。 以至于一首小词,一张小画都有可能在闺中流传。 晏绫早就开蒙,学堂中的女夫子临了徐漪的画传阅给晏绫等人。 同样的年纪,徐家女已经学有所成,晏绫还没摸到门道呢。 “说这么多,你到底去不去啊。” “我啊——”晏楚站起来,叉着腰,眯着眼睛望向父母居住的那间低矮屋子。 自从晏楚被太傅拒收,素姬的舞姬身份又被翻出来嚼舌根,被人指指点点,父母已经好几日没有出门。 此刻,晏父正在屋子哄妻子,期望她不要伤心,不要难过。 晏楚微微叹了口气,笑着对妹妹道:“去啊!怎么不去。” 晏绫还记得,那天在渭水边男女喧阖,游人如蚁,香车玉辇,轧轧成堆。 那些视野极好的地方都被世家大族的帷幕围了起来,贵人们在帷幕里饮茶喝酒,吟诗清谈,是当时的风尚。 徐家的帷幕是最大的一座,渭水边整个仁寿山的西面,都是徐家宝马香车。 相比之下,晏楚和晏绫两个仅骑了一匹瘦马过来。 看着漫山飘起来绫罗绸缎,晏绫心中隐隐泛酸,那些华美金贵的布料于他们家是断然买不起的,母亲有一件紫色的罗裙,听闻是圣上所赐,平日锁在箱子里,晏绫连碰都碰不得。 而今徐家拿来做遮风的帷幕。 这便是人与人的差异吧。 可转念一想,晏家也是大族啊。 本来还有些发怵的晏绫这会定住了心神,挺直腰背,只要哥哥能出人头地,他们就能脱离仰人鼻息,被人奚落的生活。 按照事前的商议,晏绫先佯装迷路,走到了徐家地盘上。 晏绫憋着嘴,说自己渴了,想要喝水。 因她年纪小,又生得玉雪可爱,并未被赶出去,反倒被引到了徐漪的帐篷外。 在那里,晏绫第一次见到闺中大名鼎鼎的徐家女君。 彼时,徐漪坐在薄纱幔帐后面,影影绰绰的,内里十来个女婢嬷嬷围着伺候她。 那架势,晏绫以为只有皇家公主才有的。 领她过去的嬷嬷见晏绫眼睛都看直了,戳了她肩旁一指头,小声道:“那是我们家女君,跟你一般大,我给她回话,给你讨杯茶喝。” 晏绫甜甜一笑,乖乖地点了点头。 这是晏绫从小惯会的伎俩,最会做柔顺乖巧的姿态讨师长喜欢。 这样一来,在学堂里她的日子会好过很多,若是有旁人拿父母奚落诋毁晏绫,便会有女先生帮她解围。 那嬷嬷要为晏绫说话,可她也不能进去,只有站在外面的份。 不一时,有个华服妇人撩开幔帐,妆容精致,气度非凡,她轻蔑地打量晏绫几眼,眼中净是不削和挑剔。 这样的眼神,晏绫看多了,她低下头去,抿着嘴忍住情绪。 好在华服妇人没有为难晏绫,让她进到帐篷里去。 晏绫喜出望外,没想到计划进行这么顺利,她站起来迅速整理好衣裙,快步走进帐篷。 可一进去,却晏绫有所失望。 这外观富贵大气的帐篷,内里陈设确实极为简单,唯有左手边的角落里放了一个大箱子,里面装了些卷轴、竹简、书册之类。 13. 我是徐漪 《诱权臣》全本免费阅读 [] “怎么画不出?是颜料不好?” 两个婢女跪下,“奴不敢冒失,这都是从府中带来顶好的颜料。” “那就是宣纸不好!” 孙姑姑厉色扫了周围一眼,两个婢女也跪下了,瑟瑟道:“姑姑饶命,这是女君平常惯用的宣纸。” “不关他们的事,”徐漪道:“别骂她们。” “那怎么能行,太傅大人还等着呢。他若是怪罪下来,女君晚上可又要熬夜练习了。” 成名之路不好走。 当初发现徐漪有丹青之才,徐太傅就为她谋划了这条路,以才女之名来弥补生母低微的不足。 徐漪必须每天不停地练习,作画,练习,作画,她确实学有所成,但也很疲惫很痛苦。 她不过十岁,右手的指节已经磨出了厚茧。 就像孙姑姑说的,如果太傅布置的题目,徐漪没有画完或是没有达到太傅预想的要求,他就会加倍地罚徐漪,罚她再练基本功,熬个几天几夜才算罢。 祖父跟徐漪说过,没办法,谁叫她的母亲柳氏出身微末的武将之家,谁叫她的父亲非得违抗家族婚姻,要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 这二人非得成亲,却又双双早逝。留下徐漪一个,只得自己努力,才能为自己挣得脸面和尊重。 孙姑姑对着婢女们发脾气,已经抓了两个拖出去掌嘴。 徐漪叹了一口气,忽而猛地咳嗽起来,咳得脸色苍白冷汗直冒。 孙姑姑等人忙翻箱拿药,用汤水送服,才将人缓过来。 太傅派人那边听到动静,还过来问怎么回事。 孙姑姑勉强笑道:“没事,没事。” 将使者送走,孙姑姑愁容满面,她心疼徐漪的身子,又怕太傅的威仪。 徐漪平静了许多,喘着气对孙姑姑道:“我没事,姑姑不用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啊。” 徐漪道:“我只是有些气闷,这里不通风,我不舒服。” 晏绫本来被这阵势吓呆了,听到这里,她方才想起自己干嘛来的。 她抓紧机会蹭到徐漪身旁,佯装关心地说:“姐姐,我看你有不足之症,这里都是药味,我都觉得喘气困难,更何况你呢。你既然要画杏花,我知道哪片树林杏花最旺,不如我们出去走走,你一边散散步,一边思考如何作画。” 晏绫这个提议,不等徐漪开口,孙姑姑否决了:“不行,女君身子骨弱,哪禁得起折腾,若是在府上,女君从来都是在房中休息的,连院子里都甚少去的。” 晏绫听得瞠目结舌,虽说有病就该好好保养。 但为了养身子,连房门都不出,出来踏青,就将四周围的死死,绝不透风,将人团团包裹其中,这样真的不会适得其反嘛? “竟然这样,姐姐怎么还会画花鸟鱼虫?” 应该见都没见过吧。 “怎么不能画。”孙姑姑指着瓷瓶中的杏花,“这不就可以画嘛。” “就这样?” 晏绫到底年纪小,还不懂完全察言观色,她不小心笑出来声,“难道之前姐姐画的云雀、山猫、锦鸡都是关在笼子里的,难道那几幅海棠、芍药、芙蓉都是插在瓶中的?” “是又如何?”孙姑姑大言不惭。 徐漪的脸上却是不太好看,她低下头去,半晌,闷闷地说:“我想出去走走。” “女君!”孙姑姑道:“要太傅知道,你可得受家法。” “就去一会儿,我将晏家妹妹送回去,就过来了,很快。” 徐漪还真以为晏绫是晏家本家的千金。 晏绫挽着徐漪的胳膊,亲昵地说:“对啊,姐姐送我,送完了就回来,出去透透气嘛。” 孙姑姑不哼声,徐漪望着她,轻声道:“姑姑,你也不想看我受罚嘛,转一转说不定就画出来了。” 孙姑姑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终于,松了口。 “叫几个婢女跟着,快些回来。” 晏绫高兴地欢呼,可不容易了,总算把这个千金大小姐哄出来了。 等出了帐篷,晏绫拉着徐漪,左拐右拐,将婢女甩在了后面。 仁寿山她太熟了,哥哥晏楚常来这里练习骑射。她就跟着过来,翻山爬树,晏绫都不在话下。 那些深宅大院的丫鬟还真不如晏绫,几下就被绕晕了,人影不见。 晏绫对徐漪道:“姐姐,你别怕,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老束着你,跟我出去玩一玩,多开心啊。” 徐漪一点没害怕,她只是有些累,毕竟天生的身子弱。 晏绫道:“姐姐,你渴不渴,我去给你找点水喝,你就这里来不要动哦。” 说完,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徐漪还想说什么,影子在草丛间一转,已经瞧不见了。 ——— 晏绫回忆至此,后面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按计划,她把徐漪带出来,后面让晏楚自己上。 回想当年种种,那时的晏绫绝想不到事情会这样。 越是细想,越觉得因果往复,命运弄人。 晏绫望着天上一轮新月,心中思绪万千。 不一时,她心中定了主意,对身旁的婢女道:“帮我准备下,我打算明天进宫一趟。” 书房这边,晏楚听到了动静,叫贺堂出去瞧。 贺堂回来,晏楚问他:“是谁?” “是阿绫。” “她闹了?” 晏楚以为妹妹会为白天的事闹脾气。 贺堂也觉得奇怪:“那倒没有,气势冲冲地走到门口,又折返回去了。” “谁跟她在一起。” “说是墨韵阁的老板来了。” 女儿家的消遣不过胭脂水粉,书画鉴赏这几项,晏楚没有放在心上,他点点头,接着方才的事说。 “威远营的案子你查了吗?”晏楚问贺堂。 “查了,在赵国公手上。” 之前说过,前朝世家门阀林立,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大将军晏跃登基之后,经过一系列改革收拢了皇权。像徐家之类的世家倒塌,但毕竟时间较短,还有几个大世家顽固矗立。 赵国公姜桓便是其中翘楚。 姜桓年逾七十,历经四朝,树大根深,子侄与门生遍布朝廷,他跺一跺脚,整个大齐都得抖一抖。 人称“姜半朝”。 当然,另外半朝,是年轻的晏楚。 若不瓦解赵国公的权利,那他改日想要换江 14. 金色花海 《诱权臣》全本免费阅读 [] 她果真是摔下来的,晏楚看出来徐漪的头发上沾着草屑,裙袍上亦有破损之处。 晏楚不解,这里离约定好的地方还挺远,徐漪一人怎么过来的。 难怪方才找了许久。 “那个...” 计划被打乱,晏楚这会儿有点犹豫,想着如何解释。 这时,徐漪道:“你也是来踏青的?” “对,我是跟家人来的。” 这不算撒谎。 徐漪颔首,抱着膝坐在草地上,眯着眼睛望向远处,不说话了。 晏楚一时摸不着头脑,他走近些:“需不需要我送女君回去?” 徐漪没有应声,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睁开眼:“我闻了花香,杏花林就在这附近,对吗?” 不错,再走一段,有一片野生杏花林,开得如云如霞。 只是山道崎岖,少有人知道,就算知道,富家贵人也不会去。 “你要去那儿?”晏楚问。 徐漪点头。 事情的走向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晏楚踟蹰不定,天色不早,若是徐家找不到姑娘,可能会牵连晏绫。 “你带我吗?” “我?”晏楚挠挠头,“怎么是我?” “这里,只有你和我。” 徐漪说得郑重其事,理所当然,显得晏楚很傻。 晏楚想的很多,迟迟不答应。 徐漪见他为难,道:“罢了,我自己去吧。” “不成。”晏楚拦住徐漪,“你自己去不了,路不好走。” 徐漪歪歪斜斜地站起来,大眼睛盯着晏楚。 她当然比晏楚矮一些,所以从晏楚的视角来看,徐漪的眼神有坚定、恳求、还有气恼和撒娇。 这跟妹妹阿绫不一样,阿绫完全还是小孩子心性,哄一哄就过去了。 可徐漪更成熟,是不符合她年龄的成熟,更倔强。 这不是哄一哄,骗一骗就可以的。 晏楚望着徐漪,二人相对良久,晏楚垂首投降。 “你还能走吗?”他问。 徐漪眼中露出欣喜的光亮,这下像个十岁的女孩子了,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能走,但会有些慢。” 晏楚看看日头,算算时辰,而后在草地上摸索着,找到一根趁手的木枝,递给徐漪。 “我牵你走。” 徐漪点头,握住木枝一端。 晏楚握住另一端。 两人走下缓坡,走到渭水之畔。 这日晏楚穿的是一身暗红色的袍衫,箭袖利落,显出他优越的身形。 晏楚与徐漪,一浓一淡,一前一后,由一根木枝连着,都沉默不语。 不一会儿,来到一处,河水清浅,要过河去。 晏楚说:“你等一下。” 徐漪颔首,晏楚到河边忙了一阵,拍拍手再回来。 他捡起地上的木枝,说:“现在你走前面,我走后面。” 徐漪来到水边,但见晏楚方才捡了几块石头,搭了一条小路,可以供她涉水渡河。 徐漪走在前面,脚步极慢极慢,即便有石桥,但藕色的裙袍还是拖曳在水中,浮浮沉沉。 晏楚护在后面,一手握着木枝,一手空抬着,无声地护着徐漪。 好在此处河道不宽。 即便徐漪走得很慢,也算安全到了对岸。 再爬了一小段山道,在太阳变成金色之前,二人终于到了杏花林。 此时地势较高,视野极好,放眼望去,十几里的杏花浩浩荡荡,延展到山谷深处。 整片都撒上了一层晚霞红晕金粉,色彩浓烈耀眼。 之前,徐漪临摹前朝大家的画作时,看到一副杏花竟是红金的,她还不相信,心想自己看到的都是白色粉色的杏花,怎么会有金色的杏花呢。 这下,她可算是看到了。 徐漪坐在一块石头上,迎着晚风,面对如此震撼的美景望了许久许久。 晏楚站在不远处,看着晚霞中的徐漪,亦觉得这是一幅美妙的画卷。 不带男女情愫,是单纯的欣赏和向往。 可惜,行卷策论还行,丹青着实不是晏楚的强项。 他只能静静无声地看着,把这一幕牢牢印在脑海中。 事实证明,晏楚确实深深地记住了这一幕。 以至于,十几年后,午夜梦回,他还会想到仁寿山的那片杏花林。 不知过了多久,徐漪肚子忽然咕噜噜了一声,打破了静谧。 徐漪瞄了晏楚一眼,有点尴尬。 晏楚倒没觉得,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 纸包打开,竟是一串糖葫芦。 原来之前晏绫出主意叫他讨好徐漪,他还说是送风筝还是送糖葫芦,并不是开玩笑。 他真的准备了糖葫芦。 到底是青春年少,心思单纯。 遗憾地是,兜兜转转这半天,糖葫芦在他怀中已经碎了,只有一个还在竹签上。 晏楚拿起唯一剩下的那颗,轮到他尴尬了。 “还是算了吧。” 他想要扔掉,却被徐漪叫住。 “慢着。”徐漪走到晏楚跟前,歪着头,认真地打量他。 “什么?”晏楚摸摸脸,有点心虚。 “你有点眼熟。”徐漪道。 “所以,女君才敢叫我带路?”晏楚反问她。 徐漪盯着他看了许久,她的眼睛那般澄澈,似乎能看透晏楚的所有心思。 晏楚别过头去,“你别这么看着我。” 到现在,十几年了,晏楚还是受不了徐漪的凝视,他总是会先败下阵来,嘟囔着:“别这么看着我。” “对,”徐漪从他手中接过糖葫芦,“我看你眼熟,所以请你带路。” “女君不怕我是坏人?” 徐漪转动竹签,那颗裹满糖浆的山楂,在夕阳下泛着珠宝般的光亮。 “你不是坏人。”徐漪轻声道。 明明年纪小,徐漪却有超出同龄人的沉稳,反倒衬得晏楚像个毛头小子了。 “对,我不是坏人,我只是长得凶。” 他五官深邃,晏绫就常说他一皱眉就显得很凶。 晏楚假装皱眉,假装很凶,其实又很可爱。 徐漪噗嗤一笑,煞是难得。 可惜美好的时光都很短暂,徐家的人找过来了,徐漪站在山坡上,看到侍卫还有孙姑姑,他们踩着水在渡河。 徐漪转头对晏楚道:“你走吧。” “走?去哪儿?” “躲起来。” “这,这是为何?” “听我的话!” 徐漪不多解释,将晏楚一推,推到一株苍劲的古树背后。 随后,侍卫和孙姑姑赶到山坡上。 吵吵闹闹,纷纷扰扰,如一通旋风一般把徐漪卷走了。 待四周安静,晏楚走出来,才发现那颗糖葫芦掉落在地上,已经被踩碎了 15. 鼓起勇气 《诱权臣》全本免费阅读 [] 小皇帝年幼,今年不到十七岁,还由太师和赵国公等大臣辅政,太后垂帘听政。 太后道:“本宫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军务,还是听诸位大臣的吧。” 她的声音很年轻,不像个育有半大儿子的妇人。 实则,这位太后并不是小皇帝的生母。 太后是幽帝的皇后,晏楚废了幽帝,另在族中拥立了现在的小皇帝。 按辈分来说,小皇帝唤太后一句婶婶。 太后又补了一句,“本宫见赵国公身体不佳,反倒太师正值壮年,应该多担当些才是。” 这话听着是关心姜桓这种老臣,但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向着晏楚的。 姜桓的眼皮始终耷拉着,太后的话他似乎没有听到。 殿中安静地耐人寻味。 不一时,姜桓拄着拐杖,嗓子里轰隆隆咳嗽了好久,太后命内监扶着赵国公坐下说话。 姜桓摆摆手,尽显老态龙钟,他道:“多谢娘娘,依老臣看,既然威远营一案还没有定论,在此争论军队归属只是徒劳,要不就改日再议?” 太后还没开口,小皇帝抢白:“好啊,改天再说,朕都听乏了。” 小皇帝将牛筋草一扔,打着哈欠伸个懒腰,趴在了雕龙案几上。 姜桓面上似乎有点笑意,“那老臣先告辞了。” 剩下的不管是站队国公府的,还是站队太师的,都识趣地退下了。 片刻后,殿中只剩晏楚一人。 他命人将殿门关上,而后走到小皇帝身旁,居高临下,环保双臂,睥睨着小皇帝。 小皇帝从书案上起身,战战兢兢地垂着头,双手不安地在袖中紧握,像个害怕被责骂惩罚的孩子。 晏楚啧了一声,揉揉额角,“陛下,您这个样子哪里像个一国之主。” “我,我,我本来就不是...” “怎么不是!” 晏楚提高了音量,吓得小皇帝一机灵。 “我,我本就是太师您推上来的,不然我还在潞州当个闲散人。” “正因为如果不是我,您只能一辈子窝在潞州偏远的郡县里,但现在您能在紫极殿召集大臣,回见外宾,那是天差之别的日子,您更加应该珍惜才对。” “我很珍惜啊。”小皇帝拼命解释,更加紧张地扣着指甲,“所以我什么都听太师你的。” 晏楚愁得头大,他一抬手将小皇帝提溜起来,扔到一旁站着。 小皇帝如同小鸡仔一样,被晏楚教育训导,太后这时出声道:“太师息怒,皇帝还年幼。” “年幼?我像他这么大时候,早就跟着武帝南征北战,力挫突厥了。” 太后轻笑,“太师英武无双,谁能比得上呢。” 晏楚不耐烦地看向小皇帝,后者使劲埋着头,双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抓皱了黑色绣金的龙袍。 “罢了。”晏楚摇头,“先下去吧。” 如此,小皇帝还是不敢动窝,可怜巴巴地望向珠帘背后,太后柔声道:“先去吧。” 小皇帝这才如蒙大赦,扭头跑了出去。 而后,殿中只剩下太后和晏楚两个人。 珠帘微动,太后从内里走上前。 芙蓉面,丹凤眼,这位太后当真极其年轻貌美。 晏楚退后几步,给她行礼,太后走到他跟前,抿着嘴笑。 太后逼得近,晏楚又后退几步。 难怪有大臣言语暧昧,太后打量晏楚的表情属实算不上清白。 “你好像这些日子晒黑了些,听说你演练龙虎卫了,真是辛苦啊,阿楚...” 太后伸手,几乎要抚上晏楚的脸颊。 “太后!”晏楚正色提醒她。 太后勾起唇角,笑得妖异,“你总是这般见外。” 晏楚挺直腰背,冷声问:“太后还有其他事吗?” 太后摇头。 “臣就退下了。” “听说徐家三姑娘回来了。” 冷不丁地提到徐漪,晏楚回头,谨慎地盯着太后。 “这么紧张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 “阿绫告诉我的,她前日进宫了。” 晏楚噤声不语,太后接着道:“阿绫跟我说,他很担心你,怕你再赴歧途。” “什么是歧途。” “阿楚,你自己明白,不需要我解释。” 晏楚揉揉眉心,颇显无奈。 他现在不需要追究晏绫是如何得知的,他只知道可能又要鸡飞狗跳了。 “你与徐漪见过面了对吧?”太后问。 “没有。” “没有?那你怎么突然管起威远营的事,这本不是你的案子。” “怎么?我做什么需要跟太后您汇报吗?”晏楚音调不大,语气却不容置喙。 确实,皇帝都是他扶持上位的,太后自然也是他抬举的。 太后收敛了些,用一笑缓解尴尬:“我只想提醒你——” 话犹未说完,晏楚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可以不用说了。我该怎么对徐漪,不用旁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 太后神色一滞,表情算不得好看。 “我也要提醒娘娘,”晏楚道:“阿绫是有病在身的人,你别刺激她,别想利用她插手我的事,如若不然你这个太后的位置就不要做了。” 说罢晏楚大步流星离开两仪殿。 殿门半开半关,内里晦暗难明,太后独留在大殿内,许久没有动静,无人敢去打搅。 —— 晏楚回到太师府,贺堂着急迎上来,小声道:“威远营有人闹事,正在联名上书兵部彻查军备丢失一案。” “哦,我知道了。” 晏楚心中有数,向兵部施压,就是向姜桓施压,这是晏楚巡营的成效。 “但是不对,大人,上书中还有一条,绝对不服麒麟军收编。” “怎么回事!”晏楚眼神一转,瞬间变得凌厉。 “好像说是柳明江在大牢受刑了。柳家在威远营耕耘三代,兢兢业业,颇有人心和威望,那些将领和士兵都向着怀化中郎将,这是要得罪太师您,也要保柳明江。” “什么得罪我?我并没有下令对柳明江用刑。” “这,”贺堂皱眉摇头,“可能在威远营一干将士看来,太师是着急与赵国公斗法,所以用刑想要屈打成招。” “糊涂!”晏楚断喝。 贺堂战战兢兢,晏楚正在气头上,但有一事他不得不说:“大人,有位访客求见大人。” “不见。”晏楚点了几个人,都是他的心腹,“把他们叫到我书房。” “书房有访客...” 晏楚停住脚步:“访客带去花厅,规矩忘了吗?” 贺堂无奈呈上名帖,晏楚疑惑地接过来,才打开来就如烫手一般,赶紧合上。 “人现在在书房。”贺堂低声提醒。 晏楚脚步加快,衣訣掠过花障和游廊,边走边道:“阿绫呢?” “在后院赏花呢,新进了两盆海棠。” “你把她拖住,绝不能让她到书房这边来。” 贺堂应声,晏楚走得更急,匆匆跨上一道浮桥,人消失在竹林中。 晏楚书房外有一片竹林,叶海涛涛,夏日在此读书舞剑,可谓美事一桩。 但此刻晏楚没有闲情雅致,院中的下人已经先被贺堂支开,晏楚疾步穿过竹林,到了房门口,他停住脚步,稍微平 16. 犹如牢笼 《诱权臣》全本免费阅读 [] 晏楚知道是柳明江被打个半死,是赵国公吩咐下去的。 晓得晏楚去威远营了,转头就挑拨关系,赵国公速度非常快。 晏楚虽在兵部有人,可当时这个案子是在姜桓手上,他捂得紧,若不是徐漪求上门,晏楚目前不愿意硬碰硬的。 也好在徐漪求上门,让晏楚看中了威远营的骑兵。 突厥时常侵扰边界,武帝龙驭宾天前还在担忧那几座被突厥劫掠的城池。 晏楚还记得武帝握着他的手说,想要建立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骑兵,将突厥赶回漠北,还边界安宁。 叔父晏跃武德充沛,能打善战,对晏楚有知遇之恩,他未尽的夙愿始终放在晏楚的心上。 这几年晏楚一直在筹备锻炼,但成效不大,直至看到威远营这一支专门负责紧急押送军备的骑兵。 虽然人数不多,只有三千。 但有三千就可以拓展训练成三千,五千,甚至几万。 晏楚可以解释,他是爱才的。 外界于他有许多不好的传言,晏楚都可以解释。 可武帝跟他说过一句话,想要别人臣服,最直接的就是敬畏和惧怕。 是以,面对流言蜚语,将他塑造成一个专断强横、冷面冷血的权臣,晏楚并不想解释。 而今在徐漪跟前,他更要犯这个倔。 在徐漪面前,听着她口口声声叫表哥,晏楚非但不解释,他还扬着下巴,趾高气昂地说:“就算是我下令用刑的,又怎么样?” 是啊,她能怎么样。 而今的徐漪再不是背靠世家的高贵女君,再不能过犹如公主郡主般的生活。 父母早逝,家族败落,和离后的徐漪就像浮世中的一块游萍,无家可归,无人依靠。 晏楚现在位高权重,即便是赵国公姜桓都要暂避锋芒。 二人身份地位完全翻转对调,就算晏楚有意折磨柳明江,徐漪能拿他怎么样呢。 晏楚冷冷地瞧着她,徐漪欲言又止,未几,她叹息一回:“我原以为不是你...” 晏楚神色一滞,并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畅快,反而有种微妙的愧疚。 与徐漪在一起时,因她身体孱弱,只要徐漪微微皱眉,晏楚总会第一时间反省自己,有没有照顾她,有没有顾及她,有没有爱护她。 一言一行,晏楚总要反复掂量轻重。 有人说,比爱更长久的是习惯。 莫不如是。 此刻,徐漪皱眉叹息,晏楚下意识地扪心自问,方才说的是不是过分了。 这一瞬,晏楚自己都愣了愣,他竟还记得。 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然总会留下些许痕迹。 晏楚陷入自我拉扯中,对于徐漪的问话,他干脆不过脑子,胡乱对答一通。 徐漪:“可我已将钱款送到府上了?” “你那些钱还不够本官塞牙缝的。” “我知道不够,请大人再给些时日,我已经很努力地在筹钱了...” 徐漪缓缓地说:“我每天一睁眼,就坐在书案前,不停地画,不停地画。但丹青价高,需得稀少。若是多了,就不值钱了。锄雪翁有些名号,只有一幅时,可买百金,多了就轻贱了。近段时间,画卖得不好,要么十几两,要么几两...” 晏楚看她的手,指节摸出厚厚的茧子,不自然地肿胀着。 他看过画坊那些画师的手,就是这样。 因为每天要作画七八个时辰,长期伏案劳作,所以手指都过损变形了。 晏楚紧抿嘴唇,下了狠心:“谁叫要作践自己?你不管那个姓柳的不就是了。” “怎么能不管?那是我表哥啊,十四岁那边我到外祖家,就是表哥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那时,大将军晏跃诛杀大元皇帝,前朝颠覆,新朝建立,长安形势很乱,徐太傅为保家族血脉安宁,将几个孩子送到外地避祸。 其中,徐漪就送到了外祖柳家。 当着晏楚的面,徐漪讲了几件与表哥相处的小事。 讲柳明江带她采鸢尾花,用竹条做风筝, 讲柳明江舍不得吃穿,攒钱给徐漪买好看的裙子, 讲徐漪咳喘发作,柳明江冒着大雨山上采药, 讲偶遇土匪,柳明江拿起刀,拼命守护,伤了手臂。 “表哥本是最不喜欢战场征伐的,舅父又是打又是骂,他都不愿意入伍。” 可那次在山里遇到贼人,柳明江不得不拿起刀,杀了几个悍匪。 或许是那次,柳明江才明白,只有手上有刀,才能保护别人。 徐漪说着,晏楚听得头疼,面色越发难看。 “那我呢?”晏楚打断徐漪,脱口而出,“没见你对我这么好。” “....怎么没有呢?难道你忘了。” 徐漪眸中有点点光亮,她说:“你拜入我祖父门下,我不是有为你进言吗?” —— 原来,那年晏跃再为晏楚写了一封推荐信,还是被徐太傅压在了案头。 晏跃与徐太傅政见不合,两人是老对头了。 晏跃觉得徐太傅顽固不化,徐太傅觉得晏跃大揽军权,总之是不对眼。 所以,大将军推荐的人,徐太傅先就多了一层偏见。 亏得徐漪去书房请安时,看到了积压在案头的文书。 那是一份晏楚写得策论——论孝道。 是徐太傅喜欢的论题。 徐漪看清了署名后,装作不在意地说了句,“这人写道“父子恩情,如修佛缘,若非前世,而不能得”,听起来有几分道理,祖父,孙女想爹爹了。” 那日正是徐漪父亲的忌日,曾是太傅最倚重的一个儿子。 这几句话正中徐太傅的软肋。 他将那份准备丢到垃圾里的文章拿起来。 文章并无过多华丽辞藻,平整实在,清清淡淡,却将一家人互相扶持,互相爱护的情景描述地淋漓尽致。 尤其是一段,说晏父辞官后在街上给人写书信养家,一日帮果农写了封家书,果农给晏父一筐桃付账,晏父舍不得吃,将桃带回家给晏楚兄妹。 兄妹吃了桃将核种在庭院中,几年后桃树长大,遮日成阴,晏父便在树下教兄妹读书认字。 如此,因果往复,爱意循环。 徐太傅将文章从头看到尾,最后呆坐在蒲团上,不禁红了眼。 他亦想到徐漪的父亲,父子两个亦在院中种下梧桐一株,而今树木亭亭盖矣,人却早登极乐。 “今生父子离别,是为来世修缘,但愿下辈子,我还能遇到绍儿。” “绍”就是徐漪父亲的名字。 徐漪点头不语,静默许久,徐太傅轻轻合上文书,拿起私人印鉴,再上面盖上了红印。 “算他坚持不懈,颇有诚意,便进学来试试看吧。” 如是,晏楚才得了进学的资格。 这件事晏楚当然 17. 掌握主动 《诱权臣》全本免费阅读 [] 徐漪不许芳草跟着,一人恍恍惚惚走到了莲花池边。 一座莲池将内院和外院隔开,池水两端的人可以相望,却走到不一起。 大约有十来位学生在莲池边赏残荷,晏楚就站在最边上,既不凑上去,也不疏离,就不远不近地,和群体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本心里憋闷的徐漪猛地看到熟悉的人,回想起那天傍晚绵延天际的杏花里,仿佛牢笼打开了缺口,新鲜的空气吹起来。 她朝晏楚笑了笑,点头行礼。 彼时,民风开放,中原女子还未受三从四德荼毒,男女之别来自于礼仪涵养,而非教条禁锢。 其他学生对于徐漪的出现先是吃惊,而后都大大方方笑着还礼,要么点头,要么拱手,一派风流自在。 唯有晏楚,板着脸不说,还将头别向一边,像是完全不认识徐漪。 徐漪觉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越想越憋闷。 明明她还帮了晏楚这么大一个忙。 现在居然装作不认识。 上课的时钟敲响,莲池边学子们陆续往回走,包括晏楚,他倒是走的比谁都快。 徐漪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沿着池塘追到一截围墙下。 围墙中空,上面挖了一个圆形雕花的窗格,有排绿竹挡住了视线,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人。 这一段十来步的围墙,是内外院的连接处。 徐漪走到墙下,站在绿竹旁,认真地听着脚步声,听到某一处,突然压着嗓子喊道:“晏楚!” 事后,晏楚回想起来,那一声当真是命运的齿轮。 就这么一句呼唤,把徐漪和晏楚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晏楚怔愣一下,停住脚步,左右张望,以为幻听。 同行在前头游廊下站定,叫晏楚赶紧跟上,要上课了。 晏楚口内答着,正欲抬脚,又有一声呼唤:“晏楚!” 这下声音更加清楚,就来身侧的一墙之外。 晏楚这侧是一道游廊,他走到雕花石窗旁,往那头探视,却只见绿油油的竹叶。 “是谁?”晏楚问。 “...是我。” 晏楚想了好一会儿,把夜里躲在被窝里看得志怪话本都想了一遍,连狐狸精怪都想到了。 就是没想到徐漪。 “是我,徐漪。” “女君?” 晏楚确实又惊又喜。 “你,你认识我?你怎么在墙那边?你找我什么事?” “我先回答哪个?” 晏楚顿了顿:“...我记得,我上次并未告知女君姓名。” “你和你妹妹长得很像。” 徐漪不算聪明过人,但也不傻。 晏楚兄妹一母同胞,相貌有六七分相似。 从第一面起,徐漪就知道二人关系了。 “而且,”徐漪难得调皮地转了个音调,“你此前被我祖父拒之门外,我都看到了。” 晏楚红了脸,明明知道徐漪看不到,还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对不住,女君,上次是权宜之计。” “你虽未告知姓名,但我仍认出你来了,你的文章很好。” 晏楚这才知道他能进学,徐漪帮了大忙。 可他方才并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徐漪。 实则听同窗学子闲谈时,说道太傅有一个孙女,年纪小小便有芙蓉之色,文姬之才。 有人说这位小女君常在莲池旁作画,想要去池边碰碰运气,看看这位美人才女。 又有人说太傅对这个孙女管教极其严格,从不轻易出门见客。 有次女君在仁寿山边走丢,寻回来后在祠堂跪了半日,可见家风甚严。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上次在仁寿山,是晏楚带着徐漪走丢的。 晏楚出于愧疚,觉得是自己害了徐漪,心想着反正日后不会再有交集,干脆装作不认识好了。 当徐漪出现在莲池那头时,那些本来不抱希望的公子郎君们齐齐喟叹雀跃。 暗暗称赞何为:“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不过此情此景罢了。 更别说,徐漪点头浅笑,让那些郎君们个个如孔雀开屏般挺直背脊,摆弄衣衫,施施然回礼。 只有晏楚退至人后,漠不关心。 真是头脑发热,一时糊涂。 晏楚解释一番,墙那头没有动静,他又道:“我笨嘴拙舌,但并无半点冒犯女君的意思,女君的协助,我感恩戴德,铭记在心,我...” “我知道,我没怪你。” 徐漪的声音轻柔婉约,仿佛有天然的魔力,让晏楚平静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 晏楚傻傻地笑着,石钟再次催促,他必须要走了。 徐漪把人叫住。 “等一等。” “女君还有事吗?” 徐漪在墙那头嘀咕了一句,声音太轻,晏楚没听到。 “什么?” “我说,这次要画大雁,我画不出来。” “所以...” “所以,你找个地方带我去看大雁。” 徐漪年纪不大,可她的心智成熟,加上自小受家风熏陶,话语中带着不符合年龄的笃定和稳健,让人无法拒绝。 “可,可我不知道去哪儿...” “那你就找。我得走了,婢女在寻我了,找到我记得告诉我。” 晏楚没答应也没拒绝,他甚至还没说话,墙那边的徐漪就不见了。 唯有竹影晃动,如海如涛。 正如现在。 —— “那我之后不是带你去看大雁了吗。” 晏楚将回忆拉回现实。 “是啊,说起来,你我一借一还太多,可能已经扯平了,并不相欠。” 晏楚盯着徐漪,“不,你还欠我的。” “欠你什么?” “你自己想。” 晏楚有点生气。 徐漪顿了顿,却并没有顺着晏楚的话题,而是说:“如今钱是一时半会凑不齐了,但人我必须救。” “噢!你怎么救?” 徐漪这么信誓旦旦,晏楚来了兴致,双手抱臂,看她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徐漪先是垂眸,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撑着书案,缓缓站起来。 在晏楚的注视中,徐漪走到他身旁,跪坐下来。 “我身无长物,只剩一个筹码。” 她身上药香萦绕开来,将晏楚团团缠绕。 他不自觉地问:“什么筹码?” 徐漪倾身向前,朱唇轻启:“我自己。” “胡闹。” 晏楚咬紧牙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知道你还如此?”晏楚气急反笑,他转头不看徐漪,“你真当自己花容月貌,我必定会拜倒在你的罗裙之下吗?” “别忘了,你是嫁过人的,如今还和离出户,你以为我会要一个嫁过的女人?” “还是你觉得 18. 亲吻亲吻 《诱权臣》全本免费阅读 [] 晏楚生得高大威猛,紧绷膨胀的肌肉犹如一堵结实的墙壁。 背后的是粉墙,前面的是肉墙,徐漪夹在中间,感觉空气越发稀薄,快要窒息。 晏楚吻得忘乎所以,徐漪废了好大的劲儿,想要把人推开,可再大的气力在晏楚看来如同瘙痒,反而撩得他越发起劲地啃咬。 徐漪没办法,张嘴伸舌,晏楚一喜,放松了警惕,徐漪趁机狠狠咬了他嘴唇一下。 必须得狠。 不然这人还以为徐漪在调情。 “嘶!” 晏楚迅速弹开,抬手捂嘴,紧皱眉头。 徐漪大口大口地喘气,“你,你会帮我吗?” “你别说话。” 晏楚严肃地命令,不甘心地再低头吻住徐漪的唇。 徐漪别过头,滚烫的吻落在她的耳垂和脖子上。 “我,我问你,你会帮我吗?” 接二连三被打断,晏楚懊恼地分开一段距离。 “不帮!”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 “我得救人。” “现在非得说这个?” “可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不帮。”晏楚很肯定。 “那你刚还亲得火热?” 晏楚被噎了一下,硬朗的面上抹上红晕,他彻底退后,而后负气道:“你就当我发情吧。” 这会儿轮到徐漪无语,怎么有会这种胡搅蛮缠,横不讲理的人。 徐漪理好发髻和衣裳,一面道:“那好吧,既然太师府的路走不通,那我只能另寻出路。” 徐漪走到门口,被晏楚叫住。 “你站住。” “我不站。” “你不许走!” 徐漪转身,“我怎么不能走?大人还想□□我吗?就不怕你妹妹知道,把家里闹个天翻地覆?” 晏楚此时头很疼,刚刚柔情蜜意,旖旎风光仿佛只是一场梦。 一场很短很短的梦。 “所以,你引诱我,只是为了救柳明江。” 徐漪不答,紧紧抿着唇。 晏楚笑了。 “大人,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笑我怎么还会上你的当。” 徐漪屈了屈膝,“原是我冒犯大人了,既然你不帮我,总会有人要帮我。” “你要去找谁?” “兵部尚书、赵国公、又或是其他人。” “你也要用方才的办法吗?” 徐漪头颅昂得高傲,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寒,“你不帮我,我只能用这个方法。” 她转身开门,那般决绝,仿佛将名节生死都置之度外。 “徐漪!”晏楚怒吼,“你真当我会舍不得你?!” 门打开了一条缝,眼见着徐漪就要走出去。 嘭! 门又被关上了,徐漪抬头,晏楚的大手压在门上。 他眼中带着怒气,像是一团火,想要把徐漪吞噬燃烧殆尽。 “那我问你一句话,你回答我。” 徐漪点头,“...你说。” “如果我日后身陷囹圄,你会像现在这样,不顾一切救我吗?还是,会再次抛弃我呢?” 晏楚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的怒火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些许希冀,些许恳求。 徐漪抵挡不住他炽烈的目光,慢慢低下头,晏楚及时捏住她的下巴。 “不许回避,你回答我。只要你告诉我...” 话未说完,但听院中有动静。 竟是晏绫的声音。 为何总是被打断! 晏楚砸了一下木门,门后传来贺堂的声音,“大人,阿绫来了。” 明明在自己家,搞得好像在偷情一样。 晏楚定了定心神,再睁开眼,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师。 “知道了。你带徐女君从角门出去。” 晏绫来到院中时,见晏楚定定看向一处,她提裙走上台阶,顺着晏楚的目光,却只看到竹影幽幽。 “哥哥,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晏楚收回眼神,疲惫地揉揉眉心,沉声道:“没什么。” —— 贺堂跟着徐漪出了角门,毕恭毕敬地将徐漪扶上车。 徐漪说了声谢谢。 贺堂笑道:“女君客气了。改日要见太师,派人去右御卫寻我,我来安排,保证不会像今天这么匆匆忙忙的。” 徐漪尴尬一笑,心道大约不会有以后了。 车帘将要放下,贺堂突然想起一事,扒在车门上,对徐漪道:“女君,你家那个烦人精...” 徐漪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说的是谁。 “她应该不会再叨扰你了。” 说完,贺堂放下车帘,车身走动,徐漪还是不解其意。 带走出太师府所在的坊巷,跟来的秀雨才敢讲话。 “女君,今天如何啊?太师可答应了。” 徐漪合目,颓然地靠在车壁上,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她点点头。 他答应了。 徐漪懂得。 可她在晏楚那儿也没什么脸面了。 什么世家贵女,什么气节名声,全都换做成自轻自贱,让人嗤笑。 一想到这儿,徐漪恨不得立即死去。 可她又不能轻易地死,她还有孩子。 秀雨不说话了,即便看着徐漪满腹心事,筋疲力尽,秀雨很是心疼。 但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回到柳宅。 刚进家门,便见瞧见许多丫鬟小厮围在一起,把胡氏的院子挤个水泄不通。 “发生了什么?”秀雨发问。 这时从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孙姑姑高昂着下巴走出来,将徐漪拉回自己的院子。 还未进屋,忽听胡氏那边传来一阵阵哭喊惨叫。 “到底出了什么事?” 孙姑姑面色铁青,命人将房门和窗户都关上,将那些呼天抢地隔绝在外面。 而后跪坐在案几边,喝了一大杯茶水,才慢慢地说:“还不是那个朱芷兰。” 徐漪问:“她怎么了?” 此时,婵奴还在房间里写字,孙姑姑没往下讲,香雪沉不住气,颇为鄙夷地喊:“她勾引男人,被舅夫人抓个正着。” 孙姑姑瞪了香雪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香雪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默默退到墙角。 徐漪命秀雨将幔帐拉好,陪着婵奴继续写字。 如此,堂屋里就只有孙姑姑和徐漪。 孙姑姑道:“现在胡氏将她的院子围得跟铁桶一样,我懒得去打听,可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朱芷兰那女子举止轻浮,水性杨花,不是一天两天来了,我早就知道她要出事,果然,今天被捉奸在床。” “跟谁?”徐漪问。 “管家李超。” 徐漪并不吃惊,朱芷兰凭借李超管理之便,在柳府得了许多便利,她都看在眼中,只是没有戳破。 “你说怎么能这么大胆,都说胡氏进去的时候,两人还喊得起劲。” 孙姑姑说着,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说是误服用了春药。” 香雪冷不丁地在墙角补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