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缠卿卿》 1. 和亲 《娇缠卿卿》全本免费阅读 [] 太妃娘娘骗人。 “五月的塞外蔓草苍翠,绿意盎然,没有了红色的四面宫墙将天空围起来,长公主不用抬头就可以看到万里无云的晴空,和此前只在商大人的画卷中看到过的,疯长着连天芳草的绿原。” “牛羊都是成百上千的在草原上放牧,牧童只消一个,他带了狗,狗自有办法。牛羊在澄透如镜的湖边饮水,他就在边上叼着狗尾巴草发梦。待长公主嫁去,那些个牛羊、草原、虎皮就都是长公主殿下的了。” 可此时她掀开轿帘看去,目光所及只有飞扬的尘土和看不清前路的沙漠。 没有晴空,没有草原,更惶谈牛羊。 无尽的闷热凝成汗珠,从她额间滑落,又被手中的绢子擦去。 “还要多久才到啊?” 马车外的宫女白了一眼,语含不耐道:“穿过这荒原还要一阵才能到下一个驿站,殿下且忍忍罢。” 忽的一阵疾风刮来,擦挂着女娘的面庞而去,将她手中绣梅花的绢子刮走。坐在女娘身侧的竹之赶忙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嬷嬷曾说,红梅是吉祥和长寿的花朵,要她学会绣在绢子上,随身带。 白色的绢丝一路随风打着卷,在混杂着尘土和沙砾的狂风中翻飞,最后落在队伍一旁不知名的草桠垛子上。 那是江南进贡的几匹月白冰丝绢帛里成色最好的几块料子,触肌生凉,柔软如云,此刻却落在这荒漠枯败的黄草桠上,怎么看都只剩凄凉。 幸好,手绢的主人知道将它拾起来。 那她呢?谁来将她拾起? 竹之伸手敲打马车外方才应声的宫女,指了指草垛子上的绢丝。 “兰之,帮长公主把手绢拾来。” 被唤兰之的宫女被戈壁闷热的空气堵得难受,看她指使自己,脸没来由的青一阵白一阵,不甘心地瘪嘴,领命踩着沙子将手绢拾了回来。 坐回马车里,女娘还未来得及将手绢收好,就听马车外有人开口。 “还当自己是长公主,随便使唤人也就这几天了。等到了契丹,还指不定受契丹王多少磨搓呢。别人的主子都是高贵的公主、娘娘,风光大嫁,马车队长达数十里,只有我这个命不好的,做了妖孽公主的陪嫁,辛辛苦苦到现在没落着一句好话,倒都说我们这些跟在妖女身边的也是狗奴才罢。” 竹之听不下去,眼看着就要回嘴,被女娘一把拉住。 回头看去,坐在马车中的女娘青衣锦袍,玉骨冰肌,俏生生如四月桃花,水盈盈若池中芙蓉。尤其是一双剪秋水的桃花眼,任何时候看过去都是盛满春水一般,让人心生怜意。 饶是服侍青鸾已经有五年之久,每每望去,美人玉香凝露的天姿国色仍会不时惊艳到竹之。 “可是长公主,兰之她……” 青鸾摇头,葱段白的手将竹之放开。“随她罢,跟着本宫这个妖女出嫁,着实委屈了你们。” 自出关以来,像兰之这样开始随意对青鸾甩脸色的侍从仆人不止一个,竹之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不是的,长公主休要听信了他们这些势利小人的话,公主才不是妖女……树倒猢狲散,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是吗?她不是妖女吗? 最初,她也是这样想的。 大袁朝经过五代君主的励精图治,如今已经发展成可以和契丹、突厥一族抗衡的盛世王朝。皇族青家四代明君,在朝为帝都长达五十载。偏偏到了庆帝这一代,他勤于政事,疏于修养,不到四十便驾鹤西去,留下大公主青鸾与太子青玄两根孤苗。而庆帝死后不到一年,帝后同心的皇太后燕氏也缠绵病榻,抛下青鸾姐弟二人撒手人寰。 好在把持朝政的张弈宰相一心忠于朝廷,力护年仅十五的青玄登基称帝,较之大一岁的青鸾作为长公主住进玉藻宫,至今已有两年。 与二人一同长大的,还有早年两国交战,而突厥战败,王族为表诚心将突厥王妃所生的一对双生儿女送进袁朝皇宫,作为质子的阿史那映山和阿史那透月兄妹二人。 父皇勤政,母亲贤德,对一众儿女都教养得十分严厉,弟弟青玄贪玩好动,越是太傅和嬷嬷们明令禁止之事他越要尝试,每每出事,只有她这个做姐姐的兜着。 即便是现在,青玄做了皇帝,她这个宫内宫外人盯着的长公主也时刻谨记,不敢懈怠。 “女儿家要克己守礼,行为端庄。这天下说白了也是男人的天下,女人们只需要相夫教子就好,其他的也用不着多学。” 青鸾懵懂,但乖巧听话总不是坏事,便也将周太妃和教习嬷嬷们的话应承下来。 直到三个月前,她都以为这种虽有些束缚却也算平和的岁月会就这样一直下去。 可是映山死了,就死在她脚边。 太监带着侍卫冲进玉藻宫的时候,只看到青鸾呆愣在那名可怜的质子尸体旁,手持带血的长剑,本就比寻常人白出许多的一张脸上因为沾了鲜血的缘故,变得妖冶可怖。 映山的妹妹,她在宫中唯一的闺中挚友也不见踪影,死生未料。 对于青梅竹马的映山哥哥是如何死的?青鸾全然不记得,记忆里只有冰冷的铁器碰撞之声和宫女的尖叫。 这仅仅只是开始。 质子横死,突厥王族震怒,加上契丹国趁机煽动,由契丹和突厥组成的番邦军对大袁朝正式宣战。 开战不到一月,大袁朝正值用人之时。朝中重将景松将军却被发现死于长公主的玉藻宫内,陈尸湖中,死状凄惨。 一时间,关于青鸾不详的流言好似漫天的烟霞一般将整个大袁朝笼罩。 失去带兵之将的袁朝军队犹如无头苍蝇一样被突厥王族的铁狼战将打得抱头鼠窜,半月内连失三座城池。已无力回天的皇帝只能投降,大袁朝的使臣带着无数金银财宝像狗一样跪伏在突厥王脚下。 奇耻大辱。 大袁朝百姓如何能接受这样卑微的朝廷、一个如此无能的皇帝? 使臣还朝的马车还未驶进都城凤阳的城门,就看见一片混乱的都城景象和四处流传的起义大军。 这样的国,是不是要亡了? 为平息一切纷争,皇帝命久居占星阁未出的翰林天文馆阁主仲玉大人夜观星象,占卦卜运,窥测大袁朝未来的命运,却不料一纸卦签递进了九重殿,也递到了深居玉藻宫,未闻宫外事的长公主面前。 “天煞孤星?是何意思?” 青鸾端坐榻上,看着面前一众沉默之人。 青玄眼中尽是不舍,而身后的宫婢仆从们眼中的恐惧和鄙夷仿佛也在告诉她,这不是个什么好词。 质子之死,将军之死,大军战败,一切的不幸在这一刻有了解释。 这一次,轮到大袁朝对突厥王族表示敬意。 青鸾作为和亲公主,即刻远赴草原,成为草原大王子的王妃。 回想起那位将她打上妖孽公主称号的仲玉仲大人,青鸾记得,似乎也曾在宫中见过几次。 眉若远山,目若晚星。淡然平静的面庞,宠辱不惊的神色,无论何时他似乎都只有一身素净的官服,簪冠带玉,从不多言。 也不知道是哪里招惹了他,青鸾心想。 若是这些奴才的话不可听,那么,那位传闻中天机星转世,甘做谋臣,宛若谪仙的仲大人的话,又可不可信呢? 青鸾垂目,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 这时,马车外突然一阵骚 2. 重生 《娇缠卿卿》全本免费阅读 [] 花香四溢,鸟雀啁啾。 青鸾还未睁开眼,便被这香气、这鸟鸣吸引,嘴角勾笑。 原来往生彼岸也有花,有鸟,看来阴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骇人。 等等,她死的地方,附近还有狼群,要是肉身被叼走了,岂不是叫她尸骨无存? 隐隐间,青鸾感觉有人在朝自己靠近,她一把抓住那人,开口求道:“阴使大人,求你可怜,让本宫的魂回去挪一挪地方,哪怕是随竹之一起沉入沙海,也好过被狼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啊!” 可这阴使大人似乎毫无怜悯之心,拽着青鸾的手不住地往回塞,情急之下,青鸾一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耀目的日光刺痛双眼,她眯缝着,抬手遮住窗外渗进卧房的光线。 “阴间也有这样好的天气,比起从前皇宫里春日的早晨倒也不差的。” “长公主殿下,奴婢蠢笨,未能理解殿下所言。” 再看向身旁的阴使,青鸾乍舌。 “竹之?你怎的在此处?模样也变年轻了……是阴使差你来引本宫的?你问问他,可否放本宫回去挪移肉身?” 竹之看着面前胡言乱语的青鸾,无措之际,只好挣脱她的双手,跪伏在地上答道:“殿下可是梦魇了?可要奴婢差人去叫杨太医过来?” “杨太医?他也死了?” 想起这个杨太医,从前经常被皇上深夜传召进宫,不是给这个妃子安神,就是给那个妃子看诊。后来他称病辞官,不久后带着妻儿告老还乡,安度晚年。 “怎的死了还要做太医,量他以前说再不行医都是唬人的。那何太医呢?也死了?” 看她还在说疯话,竹之打定了要去请太医的心,哆嗦着起身退后两步,踉踉跄跄地退出去。 她反应怪异,这才引起了青鸾的疑心。 再看四周,绣户珠帘,雕梁画栋。紫檀木雕仕女赏春图的屏风后,梅枝雕放桌上放着她往日里最喜食的梅渍杏干,放了软垫的梳背扶手椅两侧香几上,海棠和樱花插瓶,卧房最右的书桌紧靠着的墙上还挂着商辞墨赠予她的那幅《月仙图》。 这不是玉藻宫吗?难道人死后会回到生前最挂念之地? 掀被下榻,她忍不住伸手去拿四方格木盘里的杏干,一抬手却瞧见自己指甲上淡淡的胭脂色。 染甲?青鸾依稀记起,及第那年春,她让宫女给自己染了指甲,却被嬷嬷说教,之后便再也没有碰过此物。 难道? 青鸾心头一跳,放下果干快步来到铜镜前。 镜中的少女长发坠腰,柳眉杏目,美艳的外表下多了一丝稚嫩。她双手撑在妆奁台上看得出神,指尖被耳坠子的铜勾刺中,疼得她缩回手。 这一瞬间的痛感如此真切,青鸾先是怔住,反应过来之后拿起铜勾又刺了一下食指。 “嘶,疼。” 只有活人才知道疼罢。 及第……染甲……玉藻宫……镜中十六岁的自己…… “来人。” 兰之刚娶了这个月的份例回来,听见青鸾的声音走进来,略一俯身行礼道:“殿下醒了,可是要梳洗用膳?” “如今是什么年岁?几月几日?” 宫婢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仍垂目答道:“回殿下,如今是宝肃元年间,四月二十。” 宝肃元年?青玄刚登基那年。 十五岁的少年皇帝和十六岁的长公主。 她回到了一切开始的那年。 是上天的恩赐还是出于对她愧疚的补偿? 止不住的欣喜洋溢在青鸾脸上,她回到卧房,兰之刚给她穿戴好,就听见门外竹之带着杨太医进来的声音。 两人走进来,见青鸾神色如常,对视一眼。 “听闻长公主殿下身体有异,臣特来请脉。” “并无大碍,只是梦中呓语,身边人不放心才去请了杨太医来。” 竹之面露犹豫,眼神在青鸾和杨太医之间流转。 “殿下,太医既然来了,还是让他瞧上一瞧,才好叫奴婢安心。” 兰之看竹之一眼,以为识破了她的那些小心思。 “殿下不过是说了几句梦话,竹之就擅作主张将杨太医请来,扰了殿下清净,实在不妥。若今日不罚,定不能叫她长记性。” 若放在往日,众人欺负着她随和的性子,说话做事过了些都不碍事,可如今她已今非昔比。和亲路上,是骡子是马,都露了真性情,行事作风再落在青鸾眼里,就另有他意。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兰之脸上,女娘白嫩的皮肤上立刻泛起一片红晕。 青鸾微微握拳,将掌心的火辣藏起,轻抬眼眸。 “罚不罚,也不是你这个奴婢说了算。倒叫你来做这个主子更合适些。竹之行事,皆是为本宫着想,换作旁人,不能及她半分。再说,又未曾碍着你事,为何叫你在这里急得跳脚?” 此言一出,杨太医和一众宫婢连带门外的太监侍卫一并噤声,惊在一旁不敢动弹。 这巴掌、这话语……这还是那个逆来顺受的长公主吗? 兰之从震惊中缓过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捂着右脸,语带哭腔。 “回长公主殿下,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少女不理会她,转身在软榻上坐下,将手腕搁小几上,示意杨太医请脉问诊。 “本宫今日打你,并非因为你是个奴婢,而是因为你与竹之同为奴婢,就不应该想着拉踩她来抬高你自己。更不要想着主子往日里随和,就想拿本宫当枪使。 以后我跟前用不着你伺候,到尚食局做洒扫丫头去吧。” 尚食局每日有洗不完的食材和碗筷,兰之捏紧自己白嫩的双手,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奴婢知错了!求殿下不要赶奴婢走!求殿下不要赶奴婢走!” “带她下去。” 杨太医诊完脉,战战兢兢起身行礼道:“殿下身体康健,确实没什么大碍,那臣就先告退。” “嗯,”青鸾端起茶盅,笑得温柔,“得杨太医多年照拂,今日有劳跑一趟,改日杨太医想辞官还乡,颐养天年之时,本宫一定为杨太医准备一份厚礼。” 啊?他想早点辞官这事儿可从未对任何人宣之于口,长公主怎会得知? 再看她方才一系列反常的举动……怪哉。 杨太医冷汗直冒,收起问诊箱躬身行礼。 “不敢、不敢,这行医用药,为皇上公主调养身体,乃是臣之幸,未敢有一丝懈怠,更不会强词推脱。” 榻上的少女看他一眼,眼神玩味。 “本宫是真心所言,杨太医既如此说,便是本宫言多有失了,你下去吧。” “臣告退。” 屏退他人,青鸾开始沉思。 看来不该说的事还是要藏好,若杨太医因为她这一句话,最终没能回到家乡安度晚年,就成她好心办坏事了。 不过上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不舒心畅意地多活几年,才真真是浪费了上天的好意。 过去那个活在禁锢和束缚里的青鸾便再也没有了,她要做个肆意妄为的长公主,若只有作妖孽能开心,她便做个妖孽。 现在距离和亲还有两年,映山和那位将军目前肯定还活着,她要尽力改变这一切,改变自己和亲的命运。 当然,还有那个仲玉。 “竹之。” 竹之还沉浸在方才发生的种种事情里,既害怕又有些暗自欣喜。 “殿下。” 害怕的是她头一次见青鸾发火,不但掌掴了兰之,还打发她去了尚食局。 要知道,那种地方待着的宫女一般都是家里看着不好,年纪大了还不想出宫的女娘们,将手没日没夜地泡在冷水之中,时间长了,寒气入体,不但容易生疾,就算打发嫁了人也不容易有孕。 去那里当差,跟获罪入狱没什么两样。 欣喜的倒不是看见青鸾维护她,而是她终于看见青鸾有了自己的主意,不会被旁人牵着鼻子走。 青鸾见她进来,拉着她的手进了内室,打开衣柜把衣服一件件翻找出来,嘴里还念叨着。 “这些素净的衣裳你拿去收好,再吩咐尚衣局给本宫多赶制几身颜色明艳的衣裳来,不要粉的、紫的,但是青绿二色、鹅黄、月见和扶光这些明丽颜色的料子以后都多送些来 3. 新科状元 《娇缠卿卿》全本免费阅读 [] 四月的凤阳,多晴无风。 皇宫里多种并蒂垂丝海棠,一到时节便郁郁葱葱的开起来,繁花似锦,犹如粉紫交叠的烟霞。 青鸾一路穿过重重花海,带着竹之,在皇帝身边的太监领事郭公公的引领下进了翰林院。 前一刻或在编撰史料,或在为皇帝撰写诏令,抑或是进讲经史的六名翰林院中任职的官员都纷纷起身,向青鸾见礼。 今日青鸾一身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的缂丝长褙子,一片式绣祥云图案抹胸下搭月白百迭裙,梳云鬟髻,眉心正中贴半面珍珠,较灼灼桃花更艳丽不过,比潋潋皎月更绝色不及。 因为青鸾此前几乎不在外人面前出现,宫中见过她真容的多是为官多年的老臣。而今日文臣中人不乏未娶亲的少年官者,见到青鸾犹如被抽去了魂魄,眼睛控制不住地瞟向身前巧笑嫣然的长公主,议论纷纷。 “怎么之前从未听说长公主如此明艳动人?早前不说是个死气沉沉的活菩萨吗?” “据说是之前突然转了性,猜测是十几岁的小女娘突然来了兴致也未可知。” “美则美矣,那双眼睛也太会勾人了。” “少说话,再叫长公主听见。” 驸马之位空悬,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自然都有机会。 而那些已经娶妻生子的大臣们只恨自己没了机会,退后一步想,这样的美人,哪怕是天天放在跟前瞧一瞧也是极为悦目的。 早在青鸾来翰林院之前,皇帝就吩咐郭公公来传了口信,要为长公主择选太傅,教之礼义诗书,若是长公主想学,琴棋书画也包含其中。 于是大家都争抢着在青鸾面前表现自己,纷纷吹嘘自己的学识、展示自己的技艺等等。 看着面前行云流水的书法、笔下生花的山水图和不远处传来徐徐的古琴声,少女略一眨眼,妩媚的眼神立刻引起在场诸人的警惕。 青鸾虽然什么也不会,但见得却不少。她施施然走到桌前,眼光扫过这些大作,淡然开口。 “曹大人山水画得很好,但空有笔力,缺乏意境,想来山河大川,不能光靠空想,还需亲自游历一番;这字写得也好,苍劲有力,可惜本宫一介女流,做不到以力控笔,怕是学不了吕大人的笔法;最后是这古琴,琴音悠扬婉转,怎奈总是带着一抹伤春悲秋之感,本宫未曾经历过大喜大悲,缺乏感悟,怕是无论如何也弹不出这等美妙的琴音,即便是勉强学进去,也只能依葫芦画瓢。白瞎安大人的好琴了。” 如此又褒又贬,实在叫人听不懂她到底中意谁。 就在她沉默片刻,大家以为青鸾要宣布这长公主太傅一职的最终人选之时,眼前垂目沉思的少女突然抬头,侧向站在一旁的郭公公问道:“翰林院中,可有一位名叫仲玉的大人?” ** 原来翰林院除了图画院、御书院和医官院,还有天文院。而青鸾记得,前世仲玉所在的占星阁,便是由皇帝单独设立的皇家观星地,后来青鸾离京和亲时,占星阁仅供仲玉一人使用,隶属天文院一脉。 天文院内设漏刻、观星台、铜浑仪,院中学士主要掌观察天象、风云、星辰、气候等祥异,将结果交之与太史局一同保存。 如果青鸾没有误断,此刻的仲玉尚在翰林院中。 一拍脑门,执掌翰林院的学士曹大人想起这号人物。 “长公主要问的,可是此月才刚进翰林院的那位新科状元?说起来这位新科状元还是个奇人,明明乡试、省试和殿试一路走来都是榜首,若是待在御书院,尚有大好的仕途,可他偏偏选了个翰林天文院侍读学士这么个整天只知道抬头看天的职位。” 原来他还是那年的状元。 真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小人。 说话间,三人又一路前行,穿过成排的翠竹林,幽谧宁静的占星阁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同于皇宫的金碧璀璨,整座占星阁青砖石墙,森然肃静,墙上满刻二十八星宿与天干地支五行对照表图。 顺着占星阁左侧看去,观星台巍然矗立在皇宫最北面,隐约之中,青鸾能看到巨大的铜浑仪伫立其间。她跟在郭公公的身后,打开布满青铜锈迹的大门后,一名身着官袍的高瘦郎君便出现在眼前。 这还是青鸾第一次认真瞧他。 仲玉长身玉立,虽不习武但提笔写字的手看上去平稳有力,肩膀宽厚,更显他腰身劲瘦。就是这样一副坚实的身体却长了一张文雅的脸,眉目修长疏朗,好似远山卧松,自带着一股疏离之气,让人下意识想离得远些。但若细看,又能从他眼中微弱的莹光里看出一点温柔。 这样一个丰神俊秀的郎君,很难想象他会同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过不去,不惜要将她送至国破家亡的风口浪尖,以牺牲她来换取百姓的臣服。 既如此,她这一世也没打算放过他。 意识到来人,仲玉搁笔抬头,绕过案桌来到三人面前,目光只在青鸾的脸上一扫而过,随即转向郭公公躬身行礼道:“郭公公。” “仲大人,这是长公主殿下。” 郎君抬头,略以颔首代为行礼,并未说话。就在竹之以为,青鸾又要以不懂规矩为由斥责仲玉时,却见青鸾眉目弯弯,状似羞怯地笑了。 青鸾这一脸红,郭公公有些无措,赶紧继续道:“咳,那仲大人,开始吧。” “开始什么?” 仲玉目光澄澈,嗓音低沉却又充满力量,这句问话十分诚恳,终于听出了一点十七八岁的少年该有的味道,郭公公刚想发火,见青鸾笑得更甜,只好将火又压下来道:“曹大人之前的吩咐仲大人没听见吗?今日长公主来择选太傅,入宫教读,仲大人应该要准备好自己在诗文或者琴棋之间擅长的技艺在长公主面前案施展一二。” “没听见。” “奴才说了这么多,仲大人单单就只听见这一句吗?” “后面那句需要回答吗?” “你……” 青鸾抬手,跨前一步走到仲玉面前,发现自己只到他的鼻尖。少女微微仰头,露出明丽无双的面庞。 她一靠近,身上自带的暗香袭来,好似一双无形的小手在仲玉的脖颈和面庞四处抚摸,一种强烈的不适感立刻将他笼罩。仲玉微微蹙眉,胸膛不自觉地向后收,被迫站得更直些。 占星阁是穹顶构造,头顶有明亮的光线直射而下,打在少女脸上。她双眼微眯,目光在仲玉脸上上下打量,片刻后开口道:“没想到你的脸这么小。” “什……” 话音刚落,在场的三人皆是一惊,还未等面前郎君作出应答,青鸾笑着收回目光,装作绕过仲玉,实则贴着郎君 4. 责罚 《娇缠卿卿》全本免费阅读 [] 辰时三刻,龙泉阁中。 此处曾是青鸾与皇上的母妃,也就是仙逝的皇太后生前经常抚琴作画的地方。 如今皇上为长公主请了太傅进宫教习,这边便改做了长公主的书画苑,以后等皇上有了子嗣,在此一同研习诗书,也比每日去翰林院便益。 直到辰时四刻,青鸾才打着呵欠走进阁中。 已经在此等候近半个时辰的仲玉抬头看她一眼,又淡然收回目光继续看着手中书卷。 青鸾款步进了学堂,漫不经心只略弯腰行礼道:“学生来晚,还请先生责罚。” 话虽如此说,她却料定仲玉不会罚她。 本来就只有她一个学生,罚她给谁看呢?他要是敢罚,她明日必要让他再多等上一个时辰。 谁料仲玉将书卷一放,随手拿起桌旁一本崭新的《论语》递与青鸾,开口仍是低沉浑厚的嗓音。 “误臣一人尤为可恕,耽误众人,罪加一等。殿下既认罚,便请在三日内将《论语》摘抄一遍,第四日上学堂时将摘抄好的拓本带上,搁置在此桌上便可。” 耽误众人?此处除了她与仲玉,哪里还有…… 青鸾抬头正欲反驳,余光却瞧见堂下多了张书桌,一个着湖绿色衣裙的女娘正面带娇羞地朝青鸾颔首。 “透月?” 阿史那透月端坐堂下,苦笑之余带着一丝俏皮。 见还有第三人,青鸾无言,只好接下仲玉手中的《论语》在另一张书桌前坐下。 “透月,你怎会在此?” 绿衣女娘个子略比青鸾高些,五官深邃又精致,一看便知不是汉人。不同于突厥王族人世代生活在草原之上肤色健康性感,阿史那透月很小的时候便被送进大袁皇宫,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养日子,平日里出入都有轿辇和马车,所以养得白皙水嫩。 不但如此,她的性格也与那草原人奔放豪迈的性子不同,自小跟在哥哥映山身后唯唯诺诺,小心谨慎,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极温柔的。也正因如此,才会被前世同样受尽束缚的青鸾认做挚友,真心相待。 透月瞧仲玉一眼,见他并未注意到自己,才小声答道:“是太妃娘娘要我来的。说是给殿下伴读,彼此之间相互习学,一同进益。” 周太妃怎会知道她要读书?看来是何嬷嬷去她跟前吹的耳旁风。 透月哪里知道,她可不是为了读书才把仲玉请进宫的。如今有旁人在场,她憋着坏给仲玉使绊子,想来没那么容易。 讲堂上面无表情的郎君见青鸾不说话,冷声开口道:“殿下既然讲完了,那么就请翻开面前书卷的第一页,我们从今日开始,便要习学这本《诗经》。” 仲玉声线实在惑人,平日里一听就头疼的诗词此刻从他嘴里念出,竟也多了几分韵味。他念得不紧不慢,抑扬顿挫声声入耳,青鸾看着日光洒在案桌之上,一路也沾染上了仲玉的衣袍。 原本回来半月有余,青鸾已经逐渐淡忘了当初惨死戈壁的记忆。可当她看见仲玉,脑海中便有一个声音不断地想起: 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杀了他?她倒也做不出来。不过,仲玉其人天人之姿,比起杀了他,不如毁了他来得更痛快些。 很难想象,这样孤高的人如果有朝一日名誉扫地,会是什么反应。 目光在仲玉一本正经的脸上流转几圈,少女眼中有微光闪动。她拿起手边一张空白纸笺写下几个字,然后揉成一团扔给透月。 后者拆开来看,上面赫然写着:你觉得,你哥哥与太傅谁更好看? 看见字条的第一瞬,透月蹙眉,眼神在青鸾与仲玉之间徘徊,最终收起纸团对着青鸾摇头。可青鸾又怎会轻言放弃,转瞬又写了一张扔过来,透月无奈,只好提笔写下几字,又团成一团扔回青鸾。 打开一看,娟秀小字上书:太傅高岭仙人,哥哥英武神勇。 青鸾看完,扯了扯嘴角。 这滴水不漏的回答,着实无趣。 她看了仲玉一眼,提笔又添几字。在手里揉成一团时,正巧看到仲玉转过身去,她看准时机,故意将纸团砸到仲玉身上。 细微的动静将仲玉的心思拉回,他转身回看,一弯腰捡起地上纸团打开。 原本青鸾以为,仲玉在看到纸上小字时会大发雷霆,却不想他脸色始终如一,半晌后,只是将纸笺捋平整,然后将之翻转过来质问道:“最后面这行字是谁写的?” 透月惊恐,略伸长脖子看去。赫然见自己那行小字下方写着一句:你哥哥皮糙肉厚,哪里有太傅细皮嫩肉的潘安模样好看?若是太傅托生在魏晋,本宫定要将他乘坐的小轿掷满果子不可。 好大胆的言辞,真不知羞! 透月红了脸,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认下来,正腹语纠结,却见青鸾直接起身,迈开一步走到桌旁,挺直了身板理直气壮答道:“回先生话,是学生所写。” 仲玉侧目,将纸笺按在她桌上,随后转身,语气平平。 “字迹潦草、毫无章法,之后每日下了学,还要再加一门练字的功课。” “啊?” 这是重点吗? 青鸾叫苦连天,凑到仲玉跟前去又道:“先生可是因为学生说要往你身上扔果子才生气责罚?若是如此,学生改了便是,还求先生不要再加功课了。” “改?如何改?” 少女歪头,眼里闪着戏谑的精光。 “嗯……那便改为扔金玉,更为值钱些,也配得上先生的身份。透月,你说是不是?” 这也不是重点啊! 透月在凳子上坐如针毡,恨不得挖个地洞逃走。 仲玉目不斜视,看着青鸾理直气壮的模样,又重新将《诗经》拿起来。 “坐回去,莫要耽误行课,待会儿殿下,留堂,练字。” 此举正中青鸾下怀,她挑眉,不以为然地坐回原位。接下来便又是枯燥无味的讲诗解意,仲玉从诗词中农耕经商一直讲到节令编撰,待到午时将近,才将诗经合上,宣布下课。 透月自第一次见仲玉,便也觉察到他身上那股淡然的疏离与清冷,不愿久留,向二人告辞后脚底抹油似的逃离龙泉阁。 青鸾写了几行字,趁仲玉低头整理书卷,拿起戒尺走过去,递到他眼前道:“先生,学生腹中空空,真的不想写了,求先生收回责罚,哪怕是打学生几下也罢,不要再让学生加课了。” 她一靠近,仲玉又闻到那股暗香,若有似无的萦 5. 卜筮 《娇缠卿卿》全本免费阅读 [] 入伏,日头逐渐毒辣。 映山踏进玉藻宫的时候,青鸾正躺在贵妃藤椅上,翘脚歇凉。 她闭着眼,柔酥玉嫩的小手擒着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水青色薄纱外衫不知何时从肩膀滑落,露出珠圆玉润的肩头。 往日素净的小脸此刻薄施粉黛,画唇描眉,颜色极盛。远远望去,艳若芙蕖。 从前只道长公主是长得不错的,如今她换了装扮,描了眉眼,犹如明珠拂尘,美艳不可方物,这一名声渐渐传开,都道长公主原来是位绝色佳人。 映山头一回见着如此明艳动人的青鸾,张嘴开口的冲动顿时停滞,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垂丝海棠架下酣睡的美人。 听见脚步声,青鸾徐徐睁眼,看清来人时,忍不住起身上前,走到映山面前欢欣一笑。 “映山。” 看见他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少女喜不自胜。 自她回来那日,知道此时映山还活着,便迫不及待的想去找他。只是不巧,正好映山跟着几名武将去了皇家林场围猎,她便要皇帝带传口信,要他一回宫就来见她。 一听美人唤自己的名字,映山咧嘴笑,立刻将手中之物举起,递到少女面前。 “殿下,看看虎皮,你可喜欢?我费了好大劲才将这猛虎斩杀,即刻叫人扒皮去腥,制成毯子,一回宫就给你送来了。” 站在他面前,青鸾泪目。 同样的年岁,他比仲玉还要高上一些。皮肤因为常年骑马狩猎的缘故变得黝黑,深邃的五官饱满立体,眉宇间充满草原狼族的野性与豪迈。单薄的衣衫遮不住他强劲有力的肩背,整个人看上去张狂又性感。 他与透月,青鸾与皇帝,他们四人自小一同在宫中长大,因着年岁最长,他总是向长兄一般护着青鸾,也让青鸾少有的感受到了阿兄对阿妹的宠爱。 这样好的郎君,她定不能叫他死了。 伸手接过虎皮,没想到比自己想象中更沉一些,映山没松手,转头将竹之叫来把虎皮抱走,留下两人清清爽爽地说话。 “虎皮难得,你没伤着吧?” 映山摇头,甩开膀子开始比划。 “老虎再凶能凶得过我?隔着树林,我一箭就射中了它的后腿,再下马挥刀,与它周旋起来,要不是为了保这虎皮完整不破口,我早就两刀解决了它。” 青鸾正想开口,就听见皇帝的声音,侧目而视,见他也提着物什走进玉藻宫。 “大兄可是抢了朕的老虎,如今倒先朕一步到长姐面前邀功来了。” 走到近前,青鸾看清皇帝手中提的是一张棕熊皮,这熊皮看着不大,难道是幼崽身上扒下来的? “大兄猎了猛虎,朕就只剩这头幼年棕熊可以拿来献宝了。” 青鸾摆手:“拿走拿走,幼崽杀不得,皇上只当多做善事罢。” 青玄耸肩,随手将熊皮扔给太监,与青鸾、映山一道进了殿内。 三人围坐圆桌,将礼仪规矩都抛在一旁,此刻只有手足,没有君臣。 青玄闻见杯中冷茶柠香沁脾,端起来品一口道:“先前听闻长姐赞誉太傅先生的时候不是胆儿肥得很?这时候长姐倒胆小了?” 一听到青鸾与其他郎君有了交集,映山一口茶水闷在喉咙,抬头问道:“赞誉太傅?何人何事?” “不是什么要紧事,”青鸾垂目,低头浅笑,“只是皇上怎么知道?难道他还去找你了不成?” 那日在龙泉阁,青鸾最后一席话落在仲玉耳中,成了调戏。他羞愤难当,留下一句“尚无”便匆匆离去。接下来几日,也只是远远的在学堂讲台上授课,但凡青鸾稍有靠近,他便避如蛇蝎。 见青玄笑而不语,算是默认。青鸾嗤笑一声。 “他真找你去了?如何说的?” “不过是自称无能,所讲所授都只得解释片面,无法深入骨髓,便以学识浅薄且无法兼顾天文院的差事向朕递了请辞的折子,被朕驳了。” 映山听明白三分,放下茶盅,愤愤不平。 “什么烂鸟蛋臭鸡崽,他既不愿教殿下,放他走便是。料想也不是什么稀罕人。” 拿起一枚杏干放进嘴里,玉齿轻嚼,满嘴酸甜留香。青鸾看着桌上的果干,允自开口。 “还真就是非他不可。” ** 从金乌殿出来,映山和透月愁眉不展。尤其映山,垂头丧气的跟在青鸾身后直叹气。 “太妃娘娘说来说去还是这些磨耳根子的旧话,无非就是嫌弃我与阿妹学术不精、诗书不擅,我要是能学学得进去,又何尝不想学呢?汉人的东西太难了。” “什么汉人不汉人,大兄最后这话千万别叫旁人听见,传到太妃耳朵里,又成了你的不是。” 盛夏响晴,还好树下阴凉,有微风拂面。 青鸾抬头,任由日光洒在脸上。回来后的每一日,她都为自己还能感受到温暖而感到无比愉悦。 回过头看着阿史那兄妹,少女眼中充满了笃定。 “学不进去便不学,身强体健最要紧。映山、透月,本宫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们。” 保护他们做甚? 两人没听太懂的模样,只有透月突然感伤起来,拉起青鸾的手不松开:“殿下,还好有你陪着,否则方才太妃娘娘还指不定要如何为难大兄与我。” “安心,以后都有我呢。” 三人一路出了后宫,正往御花园来,青鸾远远的瞧见一抹墨青色的瘦长身影从翰林院的方向而来,单眉挑起。 甚是巧合。 仲玉手持卦签,正穿过御花园往御书房来,花丛中另一侧的角落突然走过来一人。 “先生。” 青鸾娇憨妩媚,眉眼弯弯,正微微仰头与仲玉对视。 看清来人的第一反应,仲玉往后退了一步,耳根泛红。 “殿下。” 映山和透月从青鸾身后出现,看着她继续朝仲玉身侧走去。 “先生手里拿的什么?是先生新作的诗吗?可否给学生瞧一瞧?” 仲玉慌促,将手中卦签藏于身后,脸色有些不耐烦。 “卦签事关圣意国体,殿下休要胡闹。” “卦签?那本宫更想看了,先生就给我看看罢。”看仲玉面冷,身体也僵直不动,青鸾撅嘴,弯腰伸手去够他身后的签纸。 仲玉蹙眉,不耐之色更甚,只好将卦签高高举起。青鸾够不着,也不丧气,跳起来几下够不着,干脆挽起袖子,一伸手抱住仲玉的胳膊,借着他的身子往上爬。 女娘皮肤柔嫩,隔着薄薄的衣料子贴在仲玉手臂上,奇异的触感引得他汗毛几乎竖起。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仲玉手足无措,他羞臊万分,赶紧将手臂放下想甩掉贴过来的青鸾,慌乱之下手一松 6. 不准 《娇缠卿卿》全本免费阅读 [] 后宫喧闹一整夜后,第二日风清气朗,从赵贵妃宫中进出的宫人无不面带喜色。 仲玉带着书卷迈步走进龙泉阁时,青鸾已经学堂里等候多时。 瞧见那道墨发锦冠的高瘦身影,无论何时都带着似烟若雾的疏离感,她立即起身迎上前去,在学堂门前将人拦下。 “请先生安,先生昨日睡得可好?” 低头对上那张明丽乖张的脸,仲玉习惯性将脸别向一侧,冷淡道:“不劳殿下费心。” “那昨日宫中发生的大事,先生可知晓了?学生之前感知天意所写下的签文,不知先生今日可有带在身上?” 得知要揭晓签文,青鸾身边的竹之和仲玉身边的阿洛都情不自禁抬起头,悄悄在主子身后伸长脖子想窥见一二。这时透月也进了阁中,见人都在,上前行礼。 仲玉自今晨进宫时,已从引路的太监口中得知昨夜后宫发生之事,便知道这个赌青鸾赢定了,他略闭了闭眼,从怀中掏出那日青鸾在观星台上写下的签文。 展开,众人侧目,见雪白的笺纸上书: 七月五日雨夜,赵贵妃将于亥时二刻诞下皇子。 准!太准了!不但算准了昨夜降生的是位皇子,连昨夜有雨也一并算出来。 太神了。除仲玉以外,所有人无不见带惊诧,怎么也料想不到这位从未习得观星之术的长公主竟真能感知天意。 虽有疑惑,仲玉却输得心服口服。他不知道她如何做到,只是后悔不该答应与她打这个赌。 少女笑得爽朗,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儿。 “既然是学生赢了,那先生可要说话算数,切莫再要说出‘辞去太傅一职’这样让学生伤心的话来了。” 最后这一句带着娇憨,在旁人看来根本就是在撒娇。 阿洛乍舌,拉着竹之赶紧后退几步,弯腰曲背退了出去。 透月也听见了,仲玉蹙眉,面色又红的同时露出十分苦恼的表情。 “殿下,美貌并非是这世上衡量人之好坏的唯一标尺,真正才学横溢、知识渊博之人需得长期观之、处之,洞察心性、观其品行,殿下若真想学有所成,断不可在容貌上过于看重。” “旁人学生自是不会多看一眼,先生不一样。旁人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臣如何不一样?” 闻言,青鸾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她微微抿唇,最后暧昧地看了仲玉一眼,喃喃自语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时辰到了,先生上课罢。” 看着她转身回去,状似乖巧的坐回位置,仲玉无奈叹气。 索性青鸾今日心情大好的模样,得了便宜,就要在仲玉面前好好表现一般,一直到散课都没有再生事。 出宫的路上,看仲玉愁眉苦脸,身侧阿洛忍不住开口道:“大人如今应了长公主的赌,太傅一职看来是甩不掉了,不如先教着,且属下看那长公主不过是一时起了兴致,学不了多久,就算是论官职大小,做太傅也比在翰林做个侍读学士来得强些。” “我为官只是为了能借这天文馆一观浩瀚星空最真实一隅,清修悟禅,净化道心,并不为真正的一官半职,阿洛你跟在我身边多年,怎么会不知?” 是啊,仲玉自小就对满天星斗充满了好奇,自开蒙以来,一直向往观星卜筮,有朝一日能得天运,悟天意。阿洛看着他步入朝堂,哪怕是殿试那日,当着文武百官拔得头筹之时,也没有他走上高高的观星台上,一触铜浑仪时来得高兴。 “可大人,您最近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 两人正说着,仲玉身后突然窜出一人,同样墨发玉冠,红色的官袍上锈满祥云与仙鹤图案。他快步来上前去,伸手一拍仲玉的肩头道:“不是突然占不准了吗?” 仲玉转头,见郎君面带微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陆明?” 陆明此人,原是仲玉同窗。仲玉高中状元之时,他只得了个探花。好在家中还有几分薄产,如今辗转托付,入中书后省做了舍人,虽说是个文职,到底官职在仲玉之上。他自知自己天资有限,加上刚入朝,与谁都无甚交情,所以更加珍惜仲玉这个有些古板的挚友。 他与仲玉并肩而行,说话间言辞恳切。 “这段时日,连我都听说了,天文院里那位天资过人的新科状元不知怎么,占卦卜筮突然不准了,连往日里一起观测日月,修改历法的同僚,都道仲大人以行占星的本事,不知何时开始频频出错。” 他说得直接,仲玉一时无言。 确如陆明所言,占星观天,除了修改历法,稳定人间四时交叠更替以外,还要通过星辰两极、四象、二十八星宿来模拟世间万物,就能通过观测星象变化,预测人事吉凶。 而仲玉最近不知怎的,好似一夜之间与星辰万载失去了感应,占卦起稽频繁出错。各中缘由,便是连他自己也无从得知。 陆明看出仲玉面露难色,又趁机问道:“难不成,仲兄真是被那长公主迷得七荤八素,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胡闹!陆兄信口拈来,也要有度。” “难道不是?”陆明讪笑,“且说仲兄不是自做了太傅开始,才频繁出错的?” 细想来,他第一次出错是何日? “我第一次出错那日,是四月二十日,那时尚未与长公主相识,陆兄切莫再要混说。” “不说也罢,”陆明理了理衣袍,“无论占星也好,教书也罢,你我既然同朝为官,当以天下万民为首位,若占星观象无用,仲兄也该考虑考虑其他。毕竟一如我从前说的那样,以仲兄你的才华和抱负,远不该困在观星台那四四方方的小台子上。” 说着,几人已到宫门口,陆明向仲轩稍颔首,转身上了马车。 留下仲玉带着阿洛,陷入沉思。 ** 从龙泉阁出来,青鸾心情大好,步伐也不自觉变得轻盈。 透月跟在少女身后,一路穿过御花园,眼看就要走进玉藻宫,宫道的另一头,一架青碧相间、装设华丽的步辇出现在两人眼前。 再行进些,青鸾看清了步辇上的人。 贵妃肖氏瞧见青鸾与透月在前,收起原本闲适的表情,下辇向青鸾行礼。 “请长公主殿下安。” 说完,她 7. 受伤 《娇缠卿卿》全本免费阅读 [] 瞧见来人,台上妙丽的女娘莞尔。 他今日不是旬假吗?怎么会出现在此? 青鸾原本打算趁他不在的时候将此事办了,等他回来看到时,必定会气得七窍生烟。 如今让他看见也好。 思绪翻飞期间,仲玉已经上了观星台。平日里总是面无表情的郎君此刻终于有了反应,他一把拦下宫人,阻止他们将铜浑仪搬动,一面看向青鸾,情绪激动。 “殿下这是作甚?想要胡闹尽可去别处,此观星台数十年来皆为天文院学士与太史局观测星象、修改历法之重要场所,一草一木皆有定数,切不可随意搬动!” “有什么定数?先生不是一直教导学生,‘人定兮胜天,半壁久无胡日月’?学生听闻先生近日观星有异,卜筮偏颇,可见日月也不一定数,都是时时在变的。倒不如把这台子给了学生,做登高望远、吟诗作画之处,岂不妙用?” 听她胡言乱语,不但将自己占卦不准之事宣之于口,还随意曲解自己所教授的卷本,仲玉一张俊脸涨成猪肝色,连带眼眶也微微泛红。 “殿下这是强词夺理!此处不管是离殿下的住处还是离龙泉阁都相距甚远,一来一回只为吟诗作画,做享乐之用都十分不便,宫里哪处比不上观星台,殿下却偏偏要选此处。如此混账行为,皇上可知?” 青鸾走近一步,又换上一副伤心的模样。 “学生吟诗作画,都是为了更好的习学教义,做好榜效,皇上自然准许。再说学生此举,还不都是为了能日日见到先生?被先生如此说来,真是叫学生伤心。” 此言一出,不论是台上站着的宫人,还是台下围观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向两人时,眼神中已带上几分暧昧不明的神色。 “你……” 仲玉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气死在这台上。青鸾见他就要背过气的模样,想起他此时并未对自己做什么,心里突然开始心虚起来。但转念一想,此时若就此罢休,比起她前世所受的羞辱,这根本不算什么。 于是又硬起腰板,指挥宫人继续搬。她自己也随手拿起铜浑仪一旁一台小不知名的仪器,准备迈步下台阶。 “不可动!” 仲玉看她拿起桌上铜镀金赤道式日冕,连忙身后去拦,青鸾又怎会轻易给他? 两人争抢之时,方形地平盘上的四隅施螺柱突然从上面掉落,两人同时伸手去接,仲玉手长,先将螺柱接到。青鸾此时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脚下踩到一块雨后青苔,顺势向仲玉身上倒去。 仲玉未料她有此举,见她朝自己扑过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两人抱在一起,一同顺着台阶摔下至第二块平台,又滚了几圈才停下。后脑和左腿同时传来剧痛,仲玉蹙眉,还没未来得及出声,便失去了意识。 因身型高出青鸾许多,仲玉摔下来时将少女护在胸前,所以青鸾虽然感觉后背痛感,却无大碍。她捂着后脑从仲玉身上爬起来,正想发脾气,却见身下人双眼紧闭,竟是昏死过去。 “先生?先生!” 轻拍脸颊,仲玉仍一丝反应也无,她突然慌了神,伸手去摇他,却摸到他后脑温热的血渍。 前世因后脑撞击硬石流血惨死的感受突然袭来,青鸾大惊失色,赶紧召来太监侍卫将仲玉抬走。 “来人!仲先生受伤,快传太医!” ** 隐约之中,仲玉感觉自身好似化作一只飞鸟,他盘旋在无垠的戈壁上空,看着满目赤红的戈壁滩上,一队人马正疾驰在夜色之中。 为首的郎君急赤白脸,蹙眉睁目,不断挥鞭抽着胯/下的骏马,恨不能再快些。 顺着侍从手中火把明亮的火光看去,那郎君的脸……竟是仲玉自己。 他怎会出现在戈壁之上?这又是要去何处? 那马背上的人若是仲玉,那自己此刻又是谁? 来不及飞得更近,一道烛光亮起,眼前景象骤然消失,仲玉再睁眼,只看到头顶烟霞四散般金色的纱帘。 这是何处? 仲玉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后脑勺刚刚抬起,扯动包扎好的伤口,疼得他直吸气。 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竹之瞧见仲玉醒来,连忙躬身行礼道:“仲大人醒了!奴婢这就去告诉殿下。” 殿下?难道他在…… 侧目而视,床榻外一应陈设摆件皆是陌生,绣帘玉幕,锦瓶宫灯,无不彰显着屋主人尊贵的身份。 但这是分明是女娘的闺房。 仲玉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明艳得不可方物,却又任性跋扈的脸,挣扎着坐起身,想要趁青鸾没来之前赶紧离开。却不想一掀被子,左腿已经被木条和白布层层缠起,他稍一挪动,痛感较后脑勺的伤更甚。 看来是白日里,与那位刁蛮长公主一同摔下台阶时受伤的。 仲玉强忍着疼痛,挪腿下榻,正吃力地穿着靴子,青鸾推门进来,疾步来到仲玉面前,蹲下身抓住他正穿靴的手。 “先生才醒,理应好好休息才是,这么着急是要去做甚?学生让旁人代先生做了便是。” 抽回手,仲玉无言,薄唇抿成一线,伸手去拿另一只靴子。青鸾干脆将另一只靴子拎起来扔远,转过头来,表情无辜。 “先生既不说,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事,学生此番摔倒,幸得先生相救,便就在学生宫中安心养伤,旁的什么先生都不用管。” “君臣有别,留宿长公主寝殿,成何体统?谢殿下好意,臣还是……” “先生不必推辞,学生都已安排妥当。好好休息,学生就先不打扰了。” 仲玉彻底无言,他闭眼深叹一口气,伸手将青鸾的衣袖捉住。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主动,青鸾回头,看见自己衣袖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手背上青筋隐隐可见。再开口,仲玉的语气已带上三分妥协。 “臣不知何时何地得罪了殿下,竟招致殿下如此针对,还望殿下不吝告之。无论是多重的责罚,臣都甘愿领受,只望自此以后,殿下能放臣一马。” 他这是求饶? 青鸾嘴角扬起,低头想将衣袖上那只手握住,刚一触碰到他手背,就被他闪电般收了回去。少女笑意更深,眼中闪着奸计得逞的光 8. 独处 《娇缠卿卿》全本免费阅读 [] 仲玉眼眶泛红,即便是坐在地上仍然挺直了腰背,白色单衣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和宽阔后背。只是两缕发丝散乱地搭在少年两颊,多了一丝坚韧不屈之意。 看他紧咬下唇,此刻腿还受伤的模样,青鸾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了,又倔着性子不肯认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裙子,嘴硬道:“不喜欢就不喜欢,这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美男子,等本宫找到了更好看的,你到时候想见本宫都没机会! 明日的课照常,否则耽误了课业,太妃娘娘又要说本宫三分钟的热度,是块雕不出花的朽木。仲大人这腿始终是为救本宫才伤着,此刻就别想着出宫了,用膳歇息罢,本宫不打扰了。” 回到寝殿,青鸾捂着胳膊等太医,心里越想越气。 早不如让他一头撞死算了!这样便没人说她是天煞孤星,也就躲过和亲的命运了! 原本只是想戏弄他,但如今看到仲玉一脸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青鸾反倒认了真。 他为何不答应?换做寻常人,连看她一眼都已是天恩,若是说要做长公主的宠臣,更是上赶着叩谢天恩。做本宫的宠臣是什么上刀山下油锅的可怕事情?竟不惜要他以死明志。 少女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气得通红,不禁骂道:“真是满腹经纶的书呆子,不知好歹的臭书生。” ** 接下来的几日,仲玉称病,卧在房中不肯见人,竹之说要传他去给青鸾授课也直接被他无视。看着床榻上那个倔强的背影,竹之不禁感叹道:“奴婢终于觉得此刻的太傅是一个人,而非天上的神仙了。” “哼,他再倔还能倔过本宫?” 青鸾拿起书卷,站到仲玉房门窗下,清了清嗓开始大声念起来。 “羔裘豹去,自我人居居。岂无他人?维子之故。 羔裘豹袭,自我人究究。岂无他人?维子之好。” 少女故意将“豹祛”念作“豹去”,“豹褎”念作“豹袭”,见房内人无甚反应,她又开始继续念错。 “今夕何夕兮塞洲中流……” “搴!是搴洲,非塞洲也!” 听着房内传来低沉愠怒的声音,青鸾与竹之偷笑几声,又继续假装自言自语道:“那这个念‘不誉诟耻’还是‘不言诟耻’呢?” 房内接着传来快要失控的声音道:“訾!非誉非言,是訾也!” 接着是一阵穿靴下榻之声,房门打开,身披薄衫的仲玉因左腿伤着,斜靠在门边,颇有几分纨绔子弟的风流之气,只是顺着身段往上,瞧郎君面容又十分正经,让人生不起一丝的邪门歪思。 仲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指了指身后的书桌道:“前几日教的两首诗竟一句也没背会,殿下今日不但要抄,还要再背上数十遍不可。” 呜呼哀哉,摊上这样的学生,时也,命也! 接下来几日,仲玉因腿脚不便,每日到了时辰便坐到书桌前等青鸾过来授课,薄薄一本《诗经》学了快半月了还没有学完。加上青鸾字写得也拙,挥笔着墨毫无章法,每日又被看着练字,小小的一张书桌上,两人相对而坐,青鸾一分神,脑门便要挨上一下。 如何应对这个刁蛮任性的长公主,仲玉算是又想出了新招。 那便是一个“严”字。既然是她要学,那就好好学。他如此严肃以待,不怕她没有主动敲退堂鼓的时候。 这样美滋滋的期盼着,仲玉回过神,瞥见青鸾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刚抬起手,想将就手中的书卷敲打一下,瞧着少女乖巧沉静的容颜,手伸到半空又停下。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仲玉并没有什么感觉。 父母双亡,幼弟登基,仗着皇帝对她的依赖,她大可在宫里横行霸道。 事实上,自从仲玉见到她第一面开始,她也确实是如此做的。 娇生惯养、骄纵任性,同僚只赞她“倾城之色”,他却道她“美得太过张扬”。 仲玉自小跟在娘亲身边长大,自以为女娘都应该是端庄自持,落落大方,却不想遇到这么一朵娇艳的月季,远远的看着倒也美艳动人,但只要凑近,必定会被她身上的尖刺扎到,无法全身而退。 对于她的针锋相对,仲玉至今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她。 她总说看上了自己的容貌,可这几日两人朝夕相对,又不见她对自己再做出什么过分之举。 想起青鸾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暗香,仲玉蹙眉: 难道是嫌弃自己身上的药气,不愿靠近? 他抬起袖子闻,又放下。抑或是自己之前那次寻死真把她吓着了? 想起来,仲玉至今羞赧万分。 堂堂七尺男儿,竟落得个以撞柱保清白的下场。 仲玉正游丝妄想,忽的瞧见面前酣睡的少女鼻尖冒起一个小小的鼻涕泡,随后又“啵”的一声破掉。她丝毫没有被影响,伸手揉揉鼻子又继续酣睡。 看着被她口水浸湿的纸页,刚写了不到三行的诗,字迹已经被她的口水晕染开,少女侧脸蹭到化开的墨迹,宛若一只偷吃的花猫,借着大好的日光趴在桌上酣睡,实在可爱。 没想到她不吵不闹的模样如此温婉可人,仲玉一时看呆住,没忍心叫醒她。 就在这时,青鸾不知又梦见了什么好吃的,朱唇微微张开,咂巴几下唇瓣,又伸出丁香小舌轻舔,最后抿唇,好似还在回味。原本只是睡梦中无意识的举动,落在仲玉眼里,又成了引诱。 少年眸色微微变深,喉头不自然的上下滚动。 目光停留在她仍微微张开的唇瓣上,仲玉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刷的又红了起来。他起身绕开书桌,临到门口时,一伸手,将手中《诗经》打在青鸾头上。 “哎哟,本宫的东坡肉啊。” 原来是梦的这个。 少女捂着脑门醒来,尚未反应过来,仲玉已经一瘸一拐,逃命似的离开了寝殿。 ** 第二日,青鸾没有按时来上课。 仲玉在房中苦等半个时辰,手中的《荀子》一字也未曾看进去,他走出房门,唤来竹之。 如今这宫里宫外,都道仲玉入了玉藻宫,成了长公主的面首,就连每日来给仲玉治伤的杨太医都来了精神,好似终于找到了在这百无聊赖的深宫之中替人看病治伤的乐趣一般,天天面带微笑走进玉藻宫,眼神落在仲玉和青 9. 商辞墨 《娇缠卿卿》全本免费阅读 [] 从没有人告诉青鸾,狼的眼眸比月光更冷。 朦胧幻境里,那双闪着寒光的眸子一点点放大,身上由黑转白的皮毛像是文人在它背上洒下的浓墨重彩,无声的诉说着情况前世悲惨的命运。 等待死亡的过程漫长而难熬,青鸾在梦中与那双眼眸对视着,奔涌的泪水不断洒落,沁湿锦枕。 瞅着床榻上的女郎无声地哭了,仲玉有些失措。 她这是怎了?怎的哭了? “不要……不要过来!” 倏忽,青鸾眼含热泪醒了过来,望着头顶青色的纱帐,确认方才一切都只是梦境之后,长叹一口气。 视线掠过床榻,少女忽然瞧见仲玉,顺着他略显为难的面容往下,也瞧见自己正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温热的、令人安心的触感,比记忆里那个怀抱更暖些。青鸾心里带上一分悸动,迟疑片刻将他放开。 “先生来做甚?学生这个模样可没法完成功课。” 自然不是来催她习学课业。 手上似乎还残留着被她紧握住时留下的香气,仲玉轻咳一声,指腹在掌心磨搓,清声开口。 “只是来告诉殿下安心休息,反正这书不管伤病还是康健,殿下都读不好,倒尽可放宽心先把病养好了来。” 他这算是什么宽慰?青鸾吸吸鼻子,闷在被子里,没力气回嘴。 话一说完,仲玉自己也知道似乎有些不妥,数着一盏茶的功夫也到了,开口准备唤竹之来给青鸾换巾帕。 “竹之……” “先生唤她做甚?” “殿下头上这冷巾帕该换了。” 或许病中的女娘总是容易多愁善感,青鸾唇瓣抿成一线,眼眶里的泪珠又要滚落的模样道:“先生就这样厌恶学生?连块巾帕都不愿意帮学生换一下?” “倒不是……” “呜……” 不至于哭吧! 竹之低头走进来,刚好瞧见仲玉俯身去拿青鸾额上巾帕,宽厚的身影将长公主完全挡住,极为亲密的模样,她赶紧又低头,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干净而修长的手指抓着巾帕没入铜盆里冷水中,潺潺水声如清泉涌动,在寂静无声的房中滴答作响。拧干巾帕时水声叮铃,带着凉意温柔的覆盖上少女滚烫的额头。 给她换好巾帕,仲玉再没了停留的理由。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少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犹豫片刻,一句“臣先告退”说完,转过身略带急促地推门离去。 少年匆匆而去,关门带起的微风将门前海棠吹动,引起枝上鸟雀惊飞。 这鸟雀扑扇短翅,一路从高高的宫墙上掠过,飞到了宫门口。 雕龙团凤的宫门外,一道飘逸洒脱的身影骑着骏马出现,他一身墨青色长袍随风飘动,足蹬鹿皮黑靴,身后背着一副行囊。 见来人翻身下马,候在宫门口的太监急忙上前要接他的行囊,却见他目光远眺,充满怀念之意地看向皇宫内侧,完全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只要收回双手,弯腰行礼后,迎他迈步进了大门。 ** 青鸾这病,前前后后养了七八日,总算有了起色,期间仲玉也来看过她几次,直到她下床去侧殿寻他时,才发现他已经离开,留下口信,说是待青鸾完全好了,再到龙泉阁为长公主授课。 不上课的日子突然又无趣起来,青鸾打着呵欠,霜打茄子似的坐在躺在藤椅上看天,透月急匆匆跑进来,不似往日文静,急切的面容上带着兴奋。 “殿下,商大人回来了!” “什么?” 商辞墨竟回来了? 青鸾面带喜色,“噌”的从藤椅上起身,刚准备跟着透月往宫外走,想了什么似的,又转头回房中妆奁前整理一番,拉过透月的手一同往九重殿附近奔去。 九重殿前,群臣刚下朝,仲玉与陆明走在众人最后,随意闲聊几句。视线向前方扫了一眼,却看见那抹熟悉的明丽身影出现在了殿外台阶下。 她来此处做甚? 青鸾带着透月一路疾走,临到殿外停下正襟扶冠,确认自己衣冠端庄之后才又迈步走近。 “透月,你确定商大人回来了吗?” 与青鸾一同望去,透月眼中满是期待。 “嗯。大兄从皇上那里知道的消息,说是执掌翰林院的曹大人前不久提出辞官,翰林院缺一学士,正巧有人说商大人云游回京,刚到凤阳,就差人去将他请了回来,重任翰林学士一职。” “可有说曹大人为何辞官?” “嗯……好像是说要什么‘纸上得来终觉浅’,为精进画技,决定如商大人那样,云游四海去了。” 想不到那日,她随口编的理由倒被曹大人听进心里去,正巧成全她,又能与商辞墨再相见。 想起前世那张画上的题字,她心中一暖,不禁又抬起头,开始在群臣之中热切地寻找着那个潇洒的身影。 待群臣逐渐走近,她一眼便将商辞墨认出来,带着透月迎上前去。 久未入朝,连这身官服都觉得勒,商辞墨与翰林院其他同僚一同走出来,讲起自己这几年在外游历的见闻,眼笑眉飞。 “商大人。” 瞧见青鸾,商辞墨先是怔住,待认清模样后,笑逐颜开。 “长公主殿下,透月公主。”他笑得爽朗,一如从前那般洒脱,无论穿着,都自带一股风流气韵。 “大人云游四海归来,那山川江河,奇珍异兽,可都一一见了?” “这是自然,山林云海,暗藏风光无限,臣一一记下,灵感有如不竭的泉水,源源不断。” “那些画作,可都有带回京城?” 商辞墨点头,目光落在青鸾身后的透月身上,笑意更深。 “其中有一幅《平原射鹿图》,乃是臣在辽阔的百里草原商所画,透月公主看了,一定喜欢。” 没想到他能注意到自己,透月顿在原地,脸颊逐渐烧烫起来。 “是……是吗?多谢商大人记挂。” 青鸾并未在意,接着问道:“那皇上可有说,商大人何时得空再进宫来为本宫作画?” 前世,他为她画完像后便辞官离京,那幅画像自始至终被她带在身侧,不曾远离。 “虚室生白,吉祥止止。有女若归,鸾鸣青空。” 那是他在画像上题的字。当世人皆将她看作妖孽时,只有他还将青鸾比作鸾鸟。 所以她记得他。 古有诗仙李太白,舞剑饮酒,诗剑双绝。今朝若能得见商辞墨饮酒作画,也算不枉。 商辞墨被青鸾莫名的热情吓住,与身侧同僚面面相觑几眼后慌张答道:“这……皇上倒还未曾说起……” “那本宫这就 10. 化劫 《娇缠卿卿》全本免费阅读 [] 未时三刻,龙泉阁。 晌午小憩未醒的青鸾十分不情愿地迈步进来,瞧见仲玉,忽的眼前一亮。 平日里他总是一身素净官袍,束发簪冠戴的也是青木簪子。今日不知怎的,换上一顶五梁束发冠,扁身半圆形,将少年一头青丝高高束起,其上锤蝶满饰云纹,更有金线烙印其间,偶有日光照耀,五彩生光。 更甚者一根金制圆簪贯通其中,更趁得仲玉天庭饱满,玉质金相。 因着不是上朝,仲玉换了一身公服。含蓄内敛的竹青色圆领素罗大袖袍下施横襴,束以革带。 萧萧肃肃,恭美姿仪。 他端坐讲义台上,眉目清朗认真的模样,青鸾看愣神,静静地走到他身侧也未出声。 好端端的,他突然穿如此好看做甚? 余光撇见来人,仲玉侧目,将青鸾的呆愣看在眼中。 “殿下又迟了。” 这声音略带讥讽,青鸾回过神,随口答道:“学生有事耽误。” “何事?” 他倒要看看她怎么编。 对上仲玉审视的目光,少女突然想起些时候他身边那位陆大人,便收敛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道:“学生白日里见先生身边的那位陆明大人印堂发黑,周身似有浓雾环绕,掐指一算,看出他不日将遭大劫,更甚者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思来想去,不知道该不该将着天意告知先生,故而来得迟些。” 陆明有劫? 闻得此言,仲玉原本闲适的心陡然提起,他起身走到青鸾面前,神色凝重又道:“此时关乎臣同窗安危,如若只是殿下随口说来,还望殿下收回此言。” “自然不是,”看着他面色焦急,青鸾倒也希望他能救下那位素昧平生的陆大人,抬头答道,“学生所言句句属实,绝非妄言。只是学生能力有限,不能像上次那样,得知陆大人出事的具体日子,只能将自己所知悉数告知先生,看能否借先生之手救他一命。” 看她神色自若,确实不像胡诌,仲玉慌了神,气息渐渐不稳。 “先生若是担心陆大人,尽可先去找他,学生会和透月一起将之前的功课好好温习,待先生回来再学。” 她既如此说,仲玉也顾不上其他,鞠躬致歉后便迈步出了龙泉阁,往宫门走去。 一路出宫门又乘马车,当仲玉推开陆明书房的门时,他从书卷中抬起头来。 “仲兄?你不在宫里陪长公主,来我这里做甚?” 说青鸾批他印堂发黑,大限将至? 他必定不信。 仲玉迈步进来,目光落在陆明手上的书卷上。 “你在看什么?” “这个啊,”陆明不以为然,顺手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仲玉道,“北城门昨日缴获一大批金银珠宝和瓷瓶玉器,检查看来是贼人从墓里盗得,送进凤阳,目前尚不知道下家是谁。不过盗墓的那几个贼人倒是都抓起来了,这是连夜提审他们所得招状纸,刚呈上来,我还没看呢。” 仲玉接过来细看,赫然发现上面出现了一个名字。 “张弈?” 那位权倾朝野的右相?据说先帝薨逝时,他力护现在的皇上登基,作为两朝元老,官拜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什么?怎么可能……” 陆明接过招状纸,看了两行,脸色逐渐发白。 “莫不是那几个贼人信口胡诌的,当不得真。我再去牢里问问。” 陆明迈步就要离开,被仲玉拉住。 “莫慌,你且观察一阵,若真是右相主使,他近日内必定会有所行动。” “那这招状纸……” 仲玉与陆明一同看向这张招状纸,轻飘飘的两张此刻握在两人手里却重如千斤,仲玉沉思片刻,抬手拿起招状纸在烛火下点燃。 “哎你这是……” 看着火焰一点点将纸页吞噬,仲玉神色冷峻。 “若是让右相知道陆兄看到了这招状纸,你必遭劫。赶紧传令下去,就说招状纸不慎落水,字全糊了,命人再写一份来。” 他面容沉凝,不像是在同他玩笑。陆明心里忐忑,随后走出去,按照他的说法吩咐下去。 回到家中,仲玉无论如何静不下心,脑子里全是张弈有可能会陆明下手的念头,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终是放心不下,带着阿洛出了门。 还没走到陆宅,就见陆明带着人马从宅子里走出来,匆匆上马准备离开,他赶忙上前拦住道:“出什么事了?” 见来人是他,陆明一勒缰绳,肃穆道:“有人劫狱。” 劫狱? 此时尚值黄昏,还未入夜,从未听说劫狱有白天去的。 仲玉想来,多半有诈,便也招来宅门口的小厮,要来两匹马道:“为保万全,我与陆兄一同前去。” 听见仲玉也要一同前往,陆明身后一个侍卫不知怎的,突然变了脸色。 仲玉目光如炬,见他眼神躲闪,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将目光移开。 “我也是不放心你,往日莽撞的性子不知道能不能将事情办好,再说缴获的那些宝物据说价值连城,虽然不可得,便是一观也算开眼了。” 陆明迟疑期间,仲玉和阿洛已经上马。 眼看着一行人就快要到刑部大牢,仲玉回身,却突然发现方才那个神色不对的侍卫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他脸色大变,立即呵住众人,将队伍停下。 “怎么了?” 仲玉脑子里立刻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但若就此劝陆明撤退,必定打草惊蛇。他看向身侧阿洛,后者得令,下马开始脱衣服。 陆明全然不懂他们在做什么,还未来得及开口,也被仲玉拉下马来说道:“你赶紧和阿洛换衣服穿。” “这是为何?” “你先别管,只照做便是。” 两人很快换了打扮,阿洛骑马走在最前面,带着众人到了刑部大牢。 临进门,仲玉又拉住陆明,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两人拐过一旁巷子的拐角藏到树后角落,目送阿洛带着人走进去。 “仲兄你到底要做什么?” “嘘,”仲玉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大牢门口,“先观望一下。” 大牢周遭向来人烟稀少,此刻日暮西沉,更是荒无人烟。 果不其然,看着夜色渐浓,大牢门口的灯笼才刚刚亮起,两辆马车突然疾驰而来,一群黑衣蒙面人有的持刀,有的扛着不知道装着什么液体的大桶,趁着夜色进了大牢。 陆明看在眼里,吓得手直抖:“这是……” “”这才是真正的劫狱…… 11. 温泉行宫 《娇缠卿卿》全本免费阅读 [] 什么? 他要辞官? 青鸾花容失色,“噌”的从软榻上弹坐起来,双手抓住竹之双臂质问道:“你可听仔细了?好端端的,那位同窗也救下了,他辞的哪门子官?” 竹之被吓到,放下茶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奴婢……奴婢也是听杨太医身边的小太监说的……奴婢……” 见她支支吾吾也说不明白,青鸾情急,也不管与仲玉约定上课的时辰未到,迈步就朝宫外走。 一路路过龙泉阁,想来他既然辞官,必然也不会再来给自己上课,少女急得直跺脚,原地转了两圈,又咬着牙往九重殿来。 不行,她不要他辞官。 捉弄他是真,调戏他是真,有意要毁他名声也是真,可是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她分明觉得仲玉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他虽然古板,虽然严厉,眼里心里却是装着大袁,装着百姓的。 这样一个郎君,若是就此失了仕途,她不敢想象对于仲玉而言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青鸾一路疾步而来,远远的却瞧见皇上也正朝她走来。身侧一同随行的,还有仲玉。 瞧见仲玉,青鸾更心急,连跑带走地到了皇上跟前,叉着腰喘气。 青玄正和仲玉说着话,见青鸾神色匆匆,嘴角拾起一个笑容。 “长姐这是赶着去何处?怎的不坐轿辇,身边侍女也不见踪影。” 青鸾瞧着仲玉,因为疾走的缘故脸色微微泛红,酝酿片刻,到嘴边的软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听……听说仲先生辞官了,本宫便过来瞧瞧。” 此话一出,青玄眼神玩味,目光在仲玉和青鸾脸上游移片刻,还未开口,就听得仲玉朗声道:“听闻臣辞官,殿下便如此迫不及待的要到臣面前来嘲笑臣吗?” “那倒也不是……” “咳咳,”青玄咳嗽两声,示意仲玉先行离开,“此时应该也到长姐与仲先生上课的时辰了,朕与长姐寒暄几句,仲先生可先行到龙泉阁内等候长姐。” 他有意支开仲玉,自然是要和青鸾说些体己话。仲玉表情淡漠,略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青玄屏退身边人,拉着青鸾到了御花园。 一离了众人,他又恢复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冲着青鸾挤眉弄眼道:“朕知道长姐喜欢那根木头,怎么会同意让他辞官呢?再说,他也不是辞官,只是换个地方做官罢了。” “这是何意?” 原来仲玉自那日救下陆明,心里开始对自己侍读学士的身份起了质疑。无权无势,纵有报国之心,也难以践行。 陆明告假当日,他便到青玄面前请愿,替自己这位同窗暂代中书后省舍人一职。 “那皇上可是答应他了?” 青玄看她一眼,眼里满是考量。 “朕自登基以来,一直想培养一批麾下可用之人。仲玉此人虽然古板执拗,好歹有长姐你的情分在,他也算是半个自己人,朕便想着让他去门下后省做个给事中,倒比在中书后省强,等陆明回来,朕就算在三省中的两省都有了自己的人,以后再议政批奏,想要做些什么,手脚也能更放得开些。” 原来她这个弟弟想得倒还挺远,已经开始默默培养一批将来足以对抗张弈的人。 “没有实权的皇帝,做着也没意思,长姐你说呢?” 青鸾莞尔,第一次看青玄的眼神里带着赞许。 “皇上长大了。” “那是自然,”青玄垂目,转个念又正色道,“说起来,礼部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太妃娘娘的生辰宴,太妃娘娘的意思,长姐既然习学用了这些时日,想必在吟诗作对上一定进益不少,所以专门嘱咐了要长姐在席上作诗填词,一展近日所学。” “啊?” 要她当着众人作诗?那倒不如直接拿刀将她杀了。 “我哪里写得出那些个酸诗,皇上就没有替我将此事拦下来?” 青玄摆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朕倒是想,可是朕这才做了爹,太妃娘娘一天天揪着朕,要朕拿出点严父严君的模样来,叫朕不要再惯着长姐、依赖长姐,叫朕如何说呢?不过——” 他神神秘秘,嘴角拾起一个好事儿的笑容。 “——朕已经给仲大人下了命令,要他好生教授长姐,如若长姐在太妃的生辰宴上表现不佳,便要拿住他一同问罪,这样下来,他便更加美办法辞去太傅一职了。长姐可还满意?” 满意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头大。 再顾不上与皇上谈笑,青鸾一想到两月后的生辰宴就脑仁疼,她没了兴致,回到龙泉阁默默坐下,撑着下巴发呆。 站在讲义台上,仲玉只道她知道了生辰宴一事,想起她那一塌糊涂的功课,蹙眉道:“殿下既知了两月后必有一劫,此刻还不抓紧用功?难道发呆就能写出诗来了?” 他这人,嘴里永远说不出一句中听话! 从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被长辈点名叫起来背个诗,说个词什么的,诗词歌赋,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琴棋书画,状如天书,她不是仙人,自然也是一个子下不来,一个调弹不准的。 青鸾直起腰板,撅嘴还击道:“先生真是知恩不图报!学生此前甘愿冒着遭天谴的危险将天机泄露给先生,换不到先生的一句道谢也就罢了,怎的此刻还要来火上浇油?学生可听皇上说了,两月后太妃娘娘的生辰宴上,学生若是做不出诗来,先生也是要一并挨罚的。” “殿下呆头笨脑,若是有心好学,臣尚且存有一丝指望,可如今殿下这般态度,全然将指望放在臣身上,简直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哪怕是太白金星来教,殿下这诗也做不出来!” “你敢说我笨!” “臣是太傅,殿下是学生,自然说得!” “你!”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全然不顾旁边还站着透月和门外无数的宫女仆从。 竹之和阿洛在门口面面相觑,噤声不语。 透月只好站起来劝道:“殿下、先生,快别争了。” “哼!” 青鸾双手抱胸,别过脸坐下。透月见她不悦,又靠近一分小声说道:“眼下马上入秋,殿下还要去麒麟山上的温泉行宫修养一月,那剩下习学的日子就更少了,眼下还是先好好上课要紧,别争了。” 经她这么一说,青鸾突然想起还有温泉行宫这回事。 她出生在寒冬,母妃诞下她那日下着鹅毛大雪,一位接生嬷嬷替她擦身时不慎将一块浸湿的巾帕遗留在她的包裹里,待其他嬷嬷发现的时候,那块巾帕已经在她的膝盖上 12. 戏弄 《娇缠卿卿》全本免费阅读 [] 对于仲玉的拒绝,青鸾早就习以为常。 麒麟山上比皇宫更冷些,少女当着他的面褪下外袍,换上略厚实一些的锦貂长褙子,故意再凑近些瞧他。 “如今到了这里,正经主子只有学生与先生二人,再无旁人。先生就别端着藏着,与学生好好说说体己话,不好吗?” 什……什么虎狼之词? 仲玉下意识后仰起头,离那张妩媚的脸远些,俊朗的面容又开始走马灯似的白一阵红一阵,半晌只憋出一句“殿下莫要再戏弄臣”。 “先生先前可是在学生病榻前,替学生换过冷浣巾的关系,走得近些也没什么。先生若实在害羞,晚些时候那温热的香汤池里,美酒香叶,夜色醇深,学生再来与先生共享……如何?” 说完,连青鸾自己都有些羞涩,不过看他的模样更难堪些,倒也很痛快。 如此大胆的请求,他万是不会答应的。 仲玉见她越说越过分,摆明了羞辱自己,也不等她抬手,干脆直起腰身,将一旁宫人从马车上搬下来的卷宗抱起来,准备离开。 “臣此行之后陪殿下读书这一个任务,待太妃生辰宴上,助殿下一展才学之后,臣就算是功德圆满,可以放心去到门下省任职,期间还请殿下莫要动什么歪心,只一门心思放在功课上才是。” 说完,也不等青鸾应答,转身就走。阿洛在一旁朝青鸾行礼后,亦是迈步追着仲玉而去。 早料到他就是如此反应,青鸾也不恼,递了个眼神给竹之后,跟着引路宫人进了行宫。 ** 入夜,凉风习习。 麒麟山因山高巍峨,夜幕降临后给人一种似若临冬的寒冷之感。仲玉用完晚膳临窗而坐,抬头便瞧见窗外高悬的明月。 若是寻常月夜倒也没什么可瞧,只是仲玉穿过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的树冠缝隙中,满目树叶灿若红霞,衬得明月愈发皎洁明净,更像是被九重天上的仙子遗落在行宫之上的一盏天灯,就这样无风自上云霄,靡靡高悬树下。 往常抬头,目光所及都只看那些繁星去了,今日灼见月色,倒也觉得心静似水。 隔壁青鸾寝殿的烛光忽然亮起,想是她已经去泡过香汤,如今回来。 仲玉赏了半晌月色,只觉白日里舟车劳顿,腰酸腿疼,正欲前往沐室浣洗,却听见一阵清脆的指节叩门之声。 “何人何事?” 竹之轻叩仲玉房门,柔声问道:“仲大人,如今殿下已经歇下,温泉汤池那边也替大人备了一份寝衣,做沐洗泡汤之用,奴婢来问大人,是否往汤池那边去?” 这么好的月色,早早入睡倒也可惜。 加上温泉香汤,仲玉此前也从未泡过,存了一分好奇在里头,想一想便起身开门,应了竹之。 随手拿起自己换洗之用的衣物,刚要同竹之出门,又被她伸手接下。 “大人房中此去汤池只有一条无人小径,侍卫们都在外殿的廊下守着,很是私密僻静,加上这玉清宫之中寒气灼人,衣裳若搁置在地上或者石阶上久了,穿上身会惹来风寒,所以泡汤之人的衣裳一般都交由奴婢们放在房中,以炭火烘热。大人就将衣衫交给奴婢,待大人泡完之后,着那边备好的衣裳回来再穿着入睡便可。” 她既如此说,想来也是这玉清宫里历来泡汤的规矩。 仲玉未疑有他,留下衣衫,空着手跟在竹之身后,到了汤池房外。 说是汤池房,不过是在那眼温泉上挖了处池子,盖造石块石阶,种上遮蔽视线的草植,最后以高墙将之圈在其中,只留一扇小门出入。 为保隐蔽,小门前的路也悉数挖空,修建池塘,中间留了数十个四方石阶,从仲玉和青鸾的寝殿延伸至远处,可以保证进出来回时,两侧无人。 推门进来,只觉热气蒸腾,周遭树木变得影影绰绰,几步之外便难辨其形。 池塘大小的香汤池上飘落红枫,好似漫天白雪中的点点落梅,看着像是泉眼的地方搁置半截手臂粗壮的翠竹筒,温热的泉水正源源不断地从筒内溢出,溅起水声潺潺。 汤池一旁的石阶上,用雕花木盘上呈清酒一壶并酒杯一盏,另更高一阶的石台上置木架,架子上挂着长长的沐巾,一侧还有男子的寝衣、裈裤、长袜和外袍。 竹之将提灯挂在架子上,转身低头说道:“池边常有水渍,还请大人小心。寻常泡汤以三到四盏茶的时辰为佳,久之则会气虚胸闷,恐昏厥在内。大人就在此泡汤,时辰到了即可出汤穿衣,奴婢着人去大人房中,提前为大人烘衣暖被。” “有劳。” 听着小门关上之声,仲玉已经被汤池的热气熏得有些昏沉。虽说此时独他一人在这温泉池中,到底还是露天室外,叫他就这样宽衣解带,实在有些羞赧。 不过既然来了,此前又多有听闻,泡汤的种种好处,仲玉抬头瞧着这绝美的月色,胸中不知何时,带上一股缠绵痴意,便伸手解开衣衫,随手就搁在一旁的石阶上,最后褪去鞋袜,抬脚迈步进了汤池。 温热的泉水漫过胸膛,带来一丝压抑之感,但随即又被这泉水的热紧紧包裹,一股暖意自脚板一路往上,蔓延至上身。润泽沁舒,不禁让少年长舒一口气。比起普通的热水,这温泉水闻来有淡淡硫磺气息,好似一双无形的小手在仲玉酸胀僵直的后背上缓缓揉捏敲打,他一边静坐其中,一边忍不住在内心感叹。 自古文人墨客喜好泡汤,看来也不无道理。 隐隐水雾间,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路绕过小门,从高墙之下一处不起眼的草丛中翻出墙下的一块石板,打开来竟就可以直接看到汤池中人的身影所在。竹之陪青鸾来过玉清宫几次,无意间知晓这墙下有一处门洞,乃是建造这处玉清宫的人,最初想将这温泉水从这洞里引出去做其他用处才开凿的。后来发现带有硫磺气味的温泉一旦引出冷却,疗养效果便大打折扣,便断了这个心思,用石块将门洞封住。 她猫腰钻进去,弓着身子爬到了池子旁边,看到洒落在地的衣物,赶紧伸手将之全部拿走,再悄然起身,顺手将架子上那套寝衣也一并拿下揣进怀里,退后两步又弯腰从门洞爬了出去。 仲玉对身后所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他在热气中睁开眼,惬意闲适,余光看到木盘中的酒壶,又伸手提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竹之沿着池上的石阶一路小跑,来到青鸾房中复命。看着她怀中那堆衣服,少女眼中笑意盎然。 “叫你准备的那身衣裳呢?” 竹之低头,转至右侧衣柜中取出一套略宽大的亮色衣裳递至少女面前。 “殿下,都在这了。仲大人此刻应该已经泡了快两盏茶的时辰,等殿下到时,他应该正好要寻衣服穿上。” “好,你记得吩咐附近守卫,一会儿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进来,也不准送其他衣服进来给他,要等到他穿着本宫手上这身衣服到了寝殿门口,你们再出来看他笑话,知道了吗?本宫要好好的将这块木头捉弄一番。”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