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心为鹤》 1. 误闯马车 《鸾心为鹤》全本免费阅读 [] 柳上烟归,池南雪尽。岭洲的春天不似江南,此时雪意渐消,春意尚浅。枝头鸟惊春啼鸣,盎然一片。 三里街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在巷尾处有一家古色古香的茶馆,心生悠然。 但是在茶馆的二楼,有一间与之格格不入的厢房。它在二楼拐角处,不大引人注意,破烂不堪的门窗上贴着一张泛黄的宣纸,印着歪歪扭扭的字。 ——命理、风水、相面、算卦不算命、测吉凶(辟邪) 此时,身穿正红暗花锦袍的少年愤怒撕下宣纸,一脚踹开破旧的房门,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这一脚,直接把门扇踢碎了。 “进来,给本少爷砸了这间破屋子!” 他朝后面的人群大喊道:“剩下的人全城搜捕那个死骗子林鸾微,算计人竟然算计到本少爷头上了,我一定要把他的舌头给割掉!”似乎感觉到不够解气,于是又补了一句,“哼,抓到后先把他的双手双脚剁掉,看他往哪里跑!” 紧接着一群拿着斧头、棍棒的家仆涌了进来,乌泱泱的人群仿佛要踏碎这二楼的地板。楼下品茶的茶客看见头顶上的房梁岌岌可危,下一秒恍若就要坠落,动静之大似要将这茶楼掀翻。 茶馆老板抖着身子,颤颤巍巍道:“徐少,那神棍三日前就跑路了……就连租我这厢房的银两都没给。徐少行行好,小的们还要做生意,饶我们一马罢。” 下一刻,他的领口被人揪住,徐陵轻轻一抬,竟然让老板的双脚离地。 他双眼猩红,怒气程度可见一斑,徐陵道:“要是再让我知道你租给臭神棍厢房,我会让你永远无法在岭洲城做生意。” “是是是!小的明白!” 而被徐陵大骂神棍的林鸾微,此刻就躲在这间厢房的暗室中,将一切尽收于耳。 她双手合十,定定坐在蒲团上,沉静如水。然而不出一会儿,她合十的双手便开始飞速上下挥动,嘴角止不住颤抖,她喃喃道:“祖师爷在上,师父在上,弟子一生行善积德,未曾冒犯。但是今日真的忍不住了。” 黑暗中,烛火微燃,倒映着她白净清秀的脸,她薄唇轻启,无声吐出三个字—— 王八蛋! 秽语一出,林鸾微捂住自己的嘴,不受控制地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罪过罪过,徐家那厮真的太狂妄了,这是想要弟子的命呀!师父说过,我不出气气死的就是自己,有些人就是欠骂欠打,我们可以成全他。” 种下什么因,便会结什么果。这一切还要溯源至半个月前,她给一名女客算了一卦。 算的是感情。 彼时她的厢房还没有被砸,虽然有些破烂,但往来者络绎不绝,当天最后一位客人是名女子。那女人头上戴着金丝八宝珠髻,穿着缕金大红洋缎棉裙,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家! 于是她鸡贼的多要了些银两。 “大,大师……我心仪他!可是他明明早已许了我终生,为何又要与表妹定亲呢?呜呜呜,我恨啊!我该怎么办?我与他,还有可能么?” 女人放声抽泣,泪眼涟涟看向阖目卜卦的清秀少年。他穿着陈旧的道袍,经年累月的痕迹被冲洗到褶皱发白,裤脚仅挽了一边,右脚布鞋还破了一个洞。细看他的脸,很小,不施粉黛,偏生皮肤还透着浅浅的粉。 在女人自言自语抱怨的片刻,少年左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然后掏出了一块皱巴巴的手帕递给她拭泪,上面竟然还残留着食物的污渍,女人嫌弃地瞥了一眼,硬生生把泪憋了回去。 干这一行这么穷酸的么? 左耳听音,右耳听心。 一卦已落。 一双未经世俗污糟污染过的纯净双眸随之睁开,盈着温润内敛的光,少年“啧”了一声,蹙眉道:“可是他并不爱你啊,离开他吧。” 女人身体一僵,呆滞道:“……怎么可能?” “坎卦指水,水深难测,水流危险。沟渠、忧愁、心病、多灾多难,涉困境。在感情中这是一段变化、冷漠且矛盾的关系。他是不是经常不问缘由就弃你而去?” 女人点头应道:“是。” “七天里他有三天同你浓情蜜意,剩下四天冷淡无话,独留你去猜?” “是。” “他是不是经常会送你贵重的礼物,嘴上说不求你回报。实际上却想通过其他形式向你索取?” 女人脸一红,慢慢点了下头,“大师,就是牵牵手……” “他是不是非常招小娘子喜欢,你患得患失,所以你们总会吵架?” 想到男人身边那些“红颜知己”,女人不禁鼻头一酸,无声掩泪。 “这就对喽!他对你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感情骗子罢了。他对很多个小娘子都如此。”小少年义正言辞道,“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克你,尤其财运!爱情可以没有,财不能丢!姑娘你听我说,离开他,别回头。守住财日后有你幸福的时候!” 林鸾微再次给她指了条明路,“我瞧崇言堂的教书先生就不错,相貌、品行样样都好,最重要的是……他思慕你许久,且是正缘。前些天他是不是向你表明了心意?你回家后仔细斟酌斟酌再下决定,到底是拒绝还是接受。” 他克她,这就必定是无解的题。 尤其是财运,挡了发财路的人,对于一个酒楼少东家来说,最为致命。 于是这位永盛街邀月楼的少东家秦思曼,和徐家二少徐陵彻底斩断情丝,转而去寻了崇言堂的教书先生高玄,他儒雅温柔,学识渊博,是比徐家纨绔好上百倍的姻亲,二人相处不过七日,便把婚事提上日程了。 铺垫的前戏尚未有回报,对他温柔似水的女子突然冷面相待,落差之大,徐陵怎能甘心?经多方打听才得知,秦思曼偷偷找了一位大师算卦,再深入调查又发现,前几位突然与他割断情缘的小娘子,皆缘自林鸾微的“一卦十两,从未失手”。 这才有了如今的惨状。 林鸾微摇头感叹道:“自作孽,不可活。”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林鸾微才慢吞吞地从暗室里出来。屋内一片狼藉,连她放置在窗前的盆栽都不放过,连根带土拔出,枯萎的花瓣躺在泥土之上了无生气。 林鸾微咬牙切齿道:“徐陵你个小心眼!”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哦不,大师!您可算出来啦,我遵守承诺,有关您的,我一个字儿都没说。” 刚结识林鸾微时,老板并不信什么算卦、风水,也不同意把二楼的厢房租给她做这门生意。直到林鸾微帮他使茶馆扭亏为盈,生意日渐蒸蒸日上,这才松口。 不出三个月的时间,茶馆直接成了三里街最红的一家店,老板赚得盆满钵满自会把林鸾微当成吉祥物对待,可现如今,林鸾微和徐陵成了死对头,他也再不敢继续藏人了。 “鄙人这小茶馆现在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啦,您也看到了,若是徐少知道我私藏你,还不得把我逐出岭洲城呀?大师你一身本事,无论到哪儿都是顺风顺水,大吉大利,可我们没了茶馆就……” 茶馆老板愈说愈凄惨,“停停停!”林鸾微及时堵住老板的嘴,无奈转身进入暗室里拿出深蓝色的布袋,里面装着些废铜烂铁,她将包袱背在身上,徒留一个潇洒背影给老板,“知晓您的困难,我这就准备走嘞,不给您添麻烦。” 迈出门槛的一刹那,老板下定决心似的猛跺一脚,颤声让她等一等,他将挂在 2. 哦,算命的啊 《鸾心为鹤》全本免费阅读 [] 在林鸾微钻空子上车后,车夫本想停车将她丢下去,以免叨扰里面那位公子。可被雇佣的几名打手还准备提着林鸾微去找徐陵付尾银呢,自然会对这辆马车穷追不舍。 将军的警告犹在耳边,“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他。”当时他好奇里面那位公子究竟什么来头,眼神便不自觉瞟了几眼,谁料将军的剑突然横在他的脖子上,冷言道:“不要试图去猜,小心好奇心害死猫。” 所以相较于把林鸾微丢下车他更不愿意那群人追上来,只好快马加鞭早早脱离他们的视线。至于那个穿着破道服、身手矫健似泥鳅的神棍……里面公子都未曾出声,他也不给自己找麻烦,最后上报将军自行处理即可。 按照将军对此人的重视程度,挖眼还是毒哑?恐怕也不会比徐陵好到哪里去。 此时此刻,车乘里鸦雀无声,仅有二人的呼吸彼此交错,周静和掀了掀眼皮,收敛了少许刺人的锋芒。 他波澜不惊地看着还在半跪的林鸾微,似乎对这种突如其来地闯入习以为常,随之淡淡询问道:“你,是谁派来的人?” “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不要命地替他们办事?”覆在书卷之上的手指一顿一顿地轻敲,他语气虽平稳,可隐约透露一股危险气息。 林鸾微连连摆手摇头,否认道:“不不不……真的是个误会,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清了清嗓,可怜巴巴地解释道:“我叫林鸾微,高大威猛的‘威’。自幼生活在云衔山,却因天资愚笨只能做个扫地僧,我心有不甘便偷学算命卜卦,触碰了戒律,因此被师父们赶下山,只是没想到山下的物价这么贵!实在没办法只能利用这个身份去赚赚银子……” 干笑两声后,林鸾微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这不?报应来了!徐家二少徐陵把情人离去的怨恨全都算在了我卜的卦上,因此派人砸了我的生意,想要卸掉我的四肢,还要割我的舌头!!任谁在这种境遇里,都会选择逃。” “岭洲府衙不管你?”周静和轻睨了一眼自称威猛的林鸾微,这身型恐怕还是个未成年的孩童吧,于是放低语气道:“还是说你惯会招摇撞骗,唬不住他,选择来唬我了?” “不不不!我怎敢唬您呢,我以人格担保!那徐陵有个亲哥哥,跟着将军做事,府衙哪里敢管?他在岭洲城里处处留情,和表妹定亲后还继续哄骗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谁人不知?偏偏还是有人陷入徐陵的圈套……我只是跟那些小姐们说了实话,叫她们莫要痴恋徐陵而已!” 徐陵在岭洲城是个混世魔王,他的亲哥哥徐听云,早些年在京城为官,现时调任回岭洲辅佐大将军兴修关隘,官家人马虎不得,府衙里人人都恨不得上去巴结一下才好。有谁会自找麻烦去管徐陵的风月事?对他们来说,只要不涉及钱权利益,都不是大事儿。这不?徐陵狐假虎威的花花公子作态便更猖狂了。 周静和一顿,无声看她。 善于察言观色的小少年语气随即变得狡黠调皮,眼神中有几分讨好,她补充道:“若不是遇到了公子这样的绝世大好人,我恐怕真要被徐陵抓走折磨了。我术法不精,非云衔山正统,只能算算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不影响我命格。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给您算算桃花?” 顿了顿,她又奉承地说,“……不过我瞧公子模样甚好,一定不缺桃花。” 林鸾微面上谄媚讪笑,心底却冷然清明。 前几日,街头巷尾都在传岭洲城即将迎来一位贵人,打京城来的,许是什么王侯将相,会暂时居住在将军府中。时不时有人往将军府送礼,结果毫无例外都被赶了出来,于是坊间传的便更离谱了,说是天子悄然而至,厚脸皮的人舔颜上门,就是期盼日后升官举家迁往京城呢! 再观此人面相,天庭饱满,眉形秀清,面如冠玉,当真是一个富贵相,有天人之资,绝不是一个能轻易被她唬住的。所以在徐陵的事情上,她只说了相关的风流韵事,是实话。 还未等周静和作出反应,“吁——”一道勒马声传来,短短时间竟然已到将军府,林鸾微的讪笑猛然变得僵硬,因为她听见车夫扬声朝着身穿盔甲的男人喊道:“卫将军!公子已到!只是……” “只是”后面的话她便听不清了,但她有预感车夫告状后自己即将小命不保。 “哦,算命的啊。”在这时,车内沉默良久的青年对她悠悠道,“那你有没有算出来,你马上就会被我扔下车?” 林鸾微呼吸一窒,后脖颈的衣服被单手揪成一团,周静和手指聚力,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然后毫不留情地丢下车。 她“哎呦”一声摔在冰凉的地面上,屁股发麻,狼狈不堪,视线不自觉转向施施然下车的人,他居高临下俯视她,“我给你一晩的思考时间,究竟要不要把你的主子供出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跳车真的是一场意外呢,她并没有什么主子啊? 她的祖师爷、师父算吗? 周静和目光从林鸾微身上收回,转而落在伫立在院落中央的国字脸男人身上,那人虎目一凛,立马会意,朝着身侧的侍卫吩咐道:“把那……”他手指指向周静和脚边的林鸾微,肃穆的脸禁不住露出鄙夷神色,“就那个脏脏的神棍,拾掇一间房给他关起来。” “是,将军!” 架起林鸾微的侍卫并不温柔,她愈挣扎那侍卫的手便会愈收紧,路过卫铳身侧时,她试图解释:“卫将军……”话还未说完,林鸾微就注意到卫铳旁边有一张与徐陵几分相似的面孔,五官相较徐陵更为硬朗,是徐听云——林鸾微倒吸一口凉气,刚脱虎口,又入狼穴? 谁道卫铳并未理会她,反而轻掩鼻子,又补充了一句:“先拉他去洗洗。” 垂头丧气的林鸾微被带走后,卫铳一改霸道强势的态度,亲切地朝门口的青年迎了上去,下意识喊道:“鹤……!” 周静和眸光一抖,及时打断卫铳,掩去神色,躬身道:“卫叔,好久不见,我们换个地方说?” 将军府大门敞开,一群将领在院落里候着,大名鼎鼎的卫将军亲自迎接远道而来的人,莫非真是天子微服私访?天子不是正值壮年么,怎么这样年轻? 路经此地的大娘上下打量着周静和,转身就与身侧的同行人叽叽咕咕小声讨论,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聚集的人便多了起来。 卫铳倏尔想到这几天岭洲的传言,眉头紧皱,立刻换上严肃的表情,“咳!你怎么现在才来?知不知道你婶子午时做的饭都要凉了?”他絮絮叨叨走向周静和,话锋却是朝向那群看热闹的人群,卫铳提高音量:“你爹娘望子成龙,可你却纨绔、不学无术,好说 3. 牵一发而动全身 《鸾心为鹤》全本免费阅读 [] 皎月初斜,将军府的院落仅剩月光照拂,在簌簌凉风的轻抚之下徒生几分安逸。 林鸾微褪下陈旧的道袍,换了件并不合身的月白色长衣,任它松散地垂在身上,纤细的脖子白皙细腻。青丝被竹簪简单绾成髻,淡眉玉肌,如皓皓明月,别一番清冷幽寂。 四周宛然静寂,此时一男一女在月光下呈对峙状,目目相觑。 不时,一道凉凉的男声打破僵持,“高大威猛的‘威’?” “……是谨小慎微的‘微’。”女孩嘴角一瘪,声音细若蚊蝇,亏心似的低头,不看他。 周静和哑口无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封住喉咙。 他长途跋涉一路未歇,刚到岭洲因徐陵一事与将军私谈入夜,尚未进食晚饭便又亲自出门前去醉香坊验证林鸾微是否所言非虚。 醉香坊是岭洲世家子弟与贵商富人惯常去的场所,徐陵乃常客,里面的人喝醉酒后便开始称兄道弟,知无不言。 他强忍不耐在醉香坊与男客吃酒交谈,又从乐姬舞姬身上套话,在勾魂摄魄的媚态与酒酣耳热中保持清明,认识的徐陵的人对他阴阳怪气道:“呵,又是一个来打听徐陵的,怎么,你也想去巴结他哥徐听云吗?” “又?” “徐陵这个人……嗝!蠢笨无能,一肚子花花肠子,长得也就一般般吧,偏偏爱耍手段去勾姑娘们的心。一个,两个,三个不够,与他相恋过的姑娘都能凑满一个学堂了!”那人大口喝着酒,嫉妒道:“多亏了林大师,给姑娘们指了条明路——远离徐陵!徐陵就是活该!他这辈子就应该做个太监!嗝,好端端的,徐陵在感情上吃了瘪,非赖大师身上,今天我听说呀,徐陵把茶馆厢房都砸喽,就是为了抓算命先生……” 周静和蹙眉深思,不动声色地躲开醉酒男人的倚靠,偏头避开他嘴里的酒气,试探道:“还有谁来醉香坊打听过徐陵?” 酒盏坠地,破碎的声音融化在醉香坊的乐曲与玩笑声中,不甚明显。那人扑通一声醉倒在地,眼角溢出泪水,嘴里一遍遍重复着‘徐陵活该’、‘徐陵抢了我的爱人’、‘徐陵该死’。 周静和:“……” 月色深浓,尽管不相信所谓缘分、巧合,但不得不说,林鸾微今日跳进他的车乘纯属是个意外,情有可原。恰逢他因为徐陵恐吓不得已逃跑,而他刚好出现在巷口罢了。 他本想留林鸾微一日,第二日便放她离开,谁知回府途径小路,模糊瞧见一女子俏丽的背影,那人回头,看见他时笑意盈盈。周静和忍不住喉头一哽,想现在就给她赶出将军府。 ——大忽悠。 周静和对着断送徐陵情缘的罪魁祸首嗤笑道:“我看你这唬人的伎俩,还有跳车的胆子,跟谨小慎微丝毫不搭,是吧林大师?” 林鸾微一怔,随即咧嘴一笑,大大方方承认道:“公子别不信,我还真不是唬人。尽管我是门外汉,但算无遗策,下山为止还未失过手呢。” “就比如——我算公子今晚一定去了醉香坊查我是否在徐陵之事上骗了你。” 下一瞬。 周静和目光平静如水,一把短剑出鞘,在手心里转了一圈,刀锋随即朝向林鸾微。堪堪停留在林鸾微的眼前,再近一寸就能刺瞎她。透过凌厉的刀身,林鸾微感受到在他那了无情绪的双眸之下,暗流涌动,阵阵阴寒。 他冷冷道:“那你算没算过自己的命?骗过我的、试探我的,都会被挫骨扬灰,你觉得你会不会也如此?” 女孩依旧神色如常,嬉笑回答:“我只是一个偷学卜算被赶下山的扫地僧而已,只能给小娘子们算算姻缘,算命什么的嘛,我不太懂。”说着说着,她凑上前一脸委屈地看周静和,“算命者不能算己、不能强势窥天机,否则会双眼失明的!我还想多活两年呢,公子如此和善,就莫要吓唬我了。” 一股清新舒爽的皂香弥漫开来,混杂着不知名的胭脂俗粉气息。 距离倏然被拉近,林鸾微默不作声观察了下他的眉目、嘴唇,嗅了嗅他袖口的味道,蓦地眼神发亮,称赞道:“公子好体力呀,舟车劳顿还能去醉香坊一醉方休,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看来我的卦金要涨价了……” 贱兮兮的话音刚落,周静和刀人的眼神紧随其后,“属狗的?”他面无表情地推开林鸾微,有些厌烦地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林鸾微站直身子,正经地说,“醉香坊是徐陵的地盘儿,也是最容易打听消息的地方,打公子一靠近我我就闻到了一股女人的香气,还有很浓厚的酒香,是醉香坊的梨花酿吧?可公子神色清明,毫无醉态,可见这梨花酿一定是用来套话的。” 她摆出一副“你看我说准了吧”的表情,洋洋得意。周静和觉得她厚颜无耻,忍不住讥讽一句,“歪门邪道。” 月亮高高悬挂在天空之上,偶尔飘来的几片乌云会短暂遮挡住这份柔光。胸口的倦意强势席卷而来,周静和的眼底霎时蒙上了一层红血丝,他垂眸看着穿着宽肥长衣的林鸾微,入眼是她脖颈处那一片雪白的肌肤。 凉风习习,他将手腕处的玄色披风随手扔给林鸾微,倦怠阖眼,警告道:“明日出府后管好你的嘴,不然我把你舌头割掉。” “……” 这人怎么和徐陵一样,都想割掉她的舌头?咦?她的嫌疑洗清了? 话说完,周静和拂袖离去,也没道一声好梦。林鸾微憨笑着与周静和告别挥手,嗓音脆生生的,在他身后祝他今夜好眠,直至青年的身影在瞳孔里逐渐消失。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一个姑娘在院落中孤寂站立,她嘴角的笑意在身影转弯的那一刻消失殆尽,继而一副清冷禁欲的神态,她抿唇轻笑,如山涧清泉,荡漾着明净春水,“嘴硬。” 另一边,月光倾泻在窗棂之上,周静和躺上床塌,闭目沉思,乍然打了一个喷嚏,嗯……是谁? * 翌日,晨光透过薄雾照亮大地,将军府被笼罩在短暂朦胧的温暖中。 庭院乘凉的树下,支起一张方桌,穿着玄色披风的林鸾微正坐在方桌后卜卦,神情认真。她身边围绕着叽叽喳喳的丫鬟侍卫,争破头想要挤到最前面, “大师!俺娘总是逼人娶妻生子,可俺又不晓得去哪里找妻子呀?大师帮俺算算吧,愁得很啊。” “大师,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前些日子进京赶考,能帮我算算他能否顺利在京城做官吗?” “大师大师!哎呀王婶你别挤我,诶嘿嘿,我是将军府的洗衣婆子,前些天我那不成器的丈夫上山采药到今天还没回来呢!可怜的孩儿他爹呀!……大师能否帮忙算算他究竟在哪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林鸾微在茶馆时挂牌一卦十两,可她如今是在将军府,来找她求算的都是普通人家,她行善积德便不收银两,只求他们莫要透露出去,以防出了将军府后的生意不好做。 不花银子就能算卦,此等不 4. 兄弟情 《鸾心为鹤》全本免费阅读 [] 天际的晚霞渐渐隐于山后,皎月悬挂在天空之上,融进黝黑的天幕。 醉香坊锣鼓喧天,门前人来人往,年轻公子驻足于此,等待美妙佳人的搀扶。琴声婉转悠扬,搭配曼妙的舞姿,好一个人间仙境。 此时门口有一纤瘦的背影驻足。 林鸾微穿着朴素的灰白色长袍,袖口宽大,青丝随意被竹簪绾起,如在将军府的那夜一样,简单干净,不施粉黛。 她此前卜卦向来都是道袍示人,不修边幅,看起来像是穷困潦倒的小少年。今晚穿着得体,倒多显了一份书生气。 可本质上还是没有那些公子哥……看起来有钱。 “老……”板娘! 有姑娘的柔荑攀上了林鸾微的手臂,林鸾微眉目弯弯,笑得爽朗,刚想招呼门口迎客的老板给她一间二楼的厢房,却见美貌的老板娘眼神一亮,未等林鸾微把话说完,就甩着手帕朝着林鸾微的—— 身后走去。 “哎哟,这不是周公子吗?来过一次之后,是不是也日日思念醉香坊的梨花酿啊?” 她小跑上前,扶着周静和的手臂,依偎在他身上,笑靥如花,“翠翠啊,快快快,准备二楼视野最佳的厢房给这位周公子。”老板娘娇笑着,媚眼如丝,这可是卫铳将军的侄子,可不得好生对待些?那是比徐陵还要尊贵上些的人物呢! 至于这位? 被忽视的林鸾微眼见着老板娘挽着周静和与自己擦肩而过,在这间隙里还悄悄用余光瞄了一眼她,没有恶意,只是观察,但这轻轻地一瞟,却蕴含了很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韵味。 换做旁人遭此藐视早就怒了,林鸾微不恼,只是有些无奈。 做生意的人都这么爱看人下菜碟吗? 不过话说回来也是,她当时看秦思曼衣着华贵,不也鸡贼的多要了点儿银两嘛! 人啊,向来都拥有两套标准的。 林鸾微负手而立,无所谓地想,如若没有二楼的厢房,她就在一楼随处站站,看看今夜这场好戏就行。希望徐陵能听徐听云的话,不要来醉香坊当这场好戏的主角。 只是林鸾微仍旧心有不安,即使徐陵向来敬重自己的兄长,可他骨子里还是叛逆的,做起事来不管不顾,不可能轻易地就被人禁足在府中。 “你。” 在即将跨入门的那一刻,周静和陡然停了下来,侧身垂眸,遥遥落在林鸾微身上。 又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青年不动声色地拂开老板娘的手,身子隐在光晕之下,神情淡漠。他扬眉,用着一贯夹枪带棒的讽刺口吻,冲着林鸾微道:“不是你邀请我来的么?呆呆站在那里做什么?” —— 往日里一入夜便会鸦雀无声的徐家府宅,今晩倒是灯火通明,其乐融融。 徐听云一踏入府宅,便看见丫鬟小厮们皆站在院里迎他,见到他的那一刻齐齐喊道:“大少爷!” 喜意萦绕在身边,徐听云对家中的陌生感瞬时被驱散,年迈的管家拄着拐杖,从一群年轻人身后走上前,对着徐听云叹声道:“大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老爷和老夫人前些日子启程去了南方,家中就只剩下二少爷一人。如今你回来了,二少爷有人陪,开心得不行,还亲自到后厨做栗子炖鸡呢。” 徐听云早些年在京城任职,表面上充当将军卫铳的副将,随之征战沙场。可私下却是大皇子的暗卫统领,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包括朝堂上那些虎视眈眈的势力。 他每每出任务后都不敢回家,因为他怕其他几位皇子残留的余部因此盯上他的家人。好不容易调任到了岭洲,却也经常因与卫铳将军彻夜详谈公事耽误了时间,对家人、还有那从小娇生惯养造就而成的顽劣弟弟,关注甚少。 当林鸾微点拨的话一出,徐听云惘然了一瞬,离开将军府时,周静和告知徐听云,这些年他不在岭洲徐陵所做的那些糊涂事儿。徐听云听后气急了,心想回府一定要替自己的父母好好教训一下他。 可现如今看到在忙前忙后为自己摆家宴的徐陵,徐听云心底里泛起酸涩。 血缘亲情无法割裂,他好像一直以来,都忽略了对家人的关心,也从未在意过弟弟的成长。作为兄长,在父母年迈衰老之际,应该担当起家庭的责任,尽职尽责地去教育弟弟,而不是放任。 “阿兄!我记得你最喜欢吃栗子炖鸡了,特地给你做的,尝尝。”徐陵下午听说徐听云今晚会留在家中与他一同食晚饭,激动得忙拒醉香坊邀约,马不停蹄地招呼后厨去做栗子炖鸡。 他记得阿兄最是喜欢这道菜。 平日里无法无天的小魔头此刻透露出孩子模样,盯着兄长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口中咀嚼,继而满怀期冀地望着徐听云求夸赞,“阿兄,好吃吗?是不是之前的味道?” 肉香四溢,是他喜爱的味道。 徐听云点点头,道了一声“好吃”,强忍着质问的念头,嘴角扯出一抹笑,一时间不忍心扫了徐陵的兴。 他瞧了徐陵片刻,怎么都无法将乖巧弟弟和传言中欺骗女子感情、仗势欺人的富家少爷联系在一起。 林鸾微的提醒尚在耳侧,徐听云犹豫再三,还是出声发问:“……小陵,你是否收了其他人送的礼?” 徐陵的笑容僵在脸上,本还想再夹一块鸡肉放入阿兄的碗中,可动作却在徐听云开口的瞬间停滞不动。他收回手,磕磕巴巴地解释道:“阿兄,你别听外面的人胡乱编排,是……” “你就告诉我有没有?” “有、吧。”徐听云一脸愁容,语气也迸发出不容置疑的严厉,徐陵不敢欺瞒。可是这算是送礼吗?他以为这只是朋友间普通的礼尚往来,所以并不确定,“一块儿玉石而已,我瞧上面雕着凤凰尾,是其他玉石没有的,一时新鲜。而且张福礼说,他家有很多玉石,不缺这一块!这也算是收礼吗,阿兄?” 徐陵面上不甚挂怀,边解释边唤来贴身小厮去替他取来那块玉石,自从张福礼把这玉石送他后,他就一直放在屋内的锦盒中,未曾碰过。乍一看这玉石上面的凤凰尾很稀奇,但看久了觉得它与普通的玉石没两样,阿兄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