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王后的NPC》 1. NPC1 《黑王后的NPC》全本免费阅读 [] 苏为的□□头像是她自己画的卡通黑王后，她的□□空间里，有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建筑照，照片上的建筑叫作“维琪奥桥”，它是佛罗伦萨最古老的桥梁，也被叫做“老桥”。 有同学看到那张照片，问她有没有去过那座桥，她通常只是害羞一笑，点点头。十一中不是个多好的学校，学生大多家境不富裕，得知苏为出过国，同龄孩子都会偷偷羡慕。 可事实上呢？ 苏为没有出过国，今年她高一，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鲤城。 她不是本地人，初二的时候才从一个边远县城转到鲤城。 比起热闹的鲤城，苏为更喜欢她长大的那个小县城，那里山清水秀，县城里最高的楼不过五六层，挡不住远方苍翠的山峦，江水贯穿县城，沿江两岸是朴素的吊脚楼，每个暑假，苏正康都会带着她去江边写生。 苏正康是县城文化宫的美术老师，苏为受他影响，从小学画，苏正康说，以后要供她去上中央美术学院。 初二那年，苏正康发现她不是自己的女儿。事闹得很大，县城到处都是熟人，母亲白芸只能带她来鲤城。 白芸是典型的文青，眼高手低。她被苏家扫地出门，听不得娘家人教训，就带着苏为来到鲤城。刚开始她在厨房当洗碗工，后来受不了累就炒了老板鱿鱼，母女沦落街头，苏为面临失学风险，还是苏正康瞒着家里人又找关系又花钱，才把苏为的学籍转进鲤城。 苏为在县城的时候是好学生，来了鲤城完全跟不上，学校建议留级，伤了她的自尊心，好在中考就靠死记硬背，苏为顺利考上十一中。 尽管这座学校连区重点都排不上。 “去过佛罗伦萨的老桥”，是她唯一可以被人羡慕的地方，为了保护这个谎言，苏为要用无数个其它的谎言去弥补。 因为那张照片，军训结束后，苏为成为了新班级里的焦点。 班长林小宏趁课间其他同学出去玩的时候，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苏为，这个送给你。” 苏为很想知道粉色的包装之下装着什么礼物，可她摇头说：“谢谢你，我不能收。” 林小宏说：“哎呀，这个不值钱的，你收下吧。” “我家里管的很严，如果收了别的同学的礼物，妈妈会教育我的。” 这也是个谎言，白芸压根不管她。 林小宏虽然被拒绝了，但他还挺乐呵的，至少他和苏为单独说上话了。 “那行吧，你生日的时候我再送。”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咱们个人信息表上不都填了吗？” 苏为“哦”了一下，又说了一声“谢谢你”，然后就低头看单词了。说实话，这些单词她一个都看不进去。 林小宏把她的话少理解为家教严格，而且他认识的女孩子都咋咋呼呼的，苏为的内向显得更加特别。 十一中的高一已经开始上晚自习了，下午放学，林小宏用他奶奶手机给老师请了假，拎上书包，骑上自行车，闯了两个红灯，来到一个藏在旧大厦的台球厅里。 这时候林小宏痴迷于香港电影，觉得他们是江湖儿女，长大后回想起来，就是一群毛没长齐的小痞子。 但吴今生和他们有点不一样。 吴今生今年高二，别看只比他们大一岁，这简单的一岁，让吴今生成为了他们的大哥。 吴今生看起来就和他们不一样，他挺拔，高大，帅不帅林小宏说不上来，但吴今生在，台球厅就不缺妹子。 每次他们打台球、泡网吧，去KTV的钱都是吴今生出的。今天晚上他进了两杆就不打了，窝在沙发里捣鼓他的新手机。 今天和他们一起打台球的有两个女孩，其中那个穿牛仔裙黑丝袜的叫徐丽，林小宏听说她是吴今生的初中同学，高一就辍学打工了，另一个齐刘海公主裙叫方雪娜，小初高和林小宏都是同班同学。 见吴今生不打台球了，徐丽把球杆丢给林小宏，她坐到吴今生身边，点了根烟，“抽么？” 吴今生说：“我妈闻到又该抽我了。” 徐丽说：“吴今生，你真他妈是个妈宝男。” 徐丽把吴今生的手机抢过来，输入她的号码，在备注上写了“老婆”两个字，吴今生拿回手机的时候，删除了那两个字，把备注名改回了“徐丽”。 徐丽抽了会儿烟，觉得肚子空虚，叫了披萨外卖，又点了两扎啤酒，都是吴今生付钱。 “烟不抽，啤酒也不喝？” “我妈这两天在家。” “你妈在家你还翘课。” 徐丽和吴今生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时候，披萨和啤酒都到了，徐丽招呼其他人过来一起吃。 今天是吴今生的生日。 方雪娜说：“吴哥你不是叫吴今生吗？过什么生日啊。” 徐丽和方雪娜只见过两次面，听她拿吴今生名字取笑，冷了脸，“林小宏，不教你女朋友学说话吗？” 林小宏说：“丽姐，我俩发小，不是女朋友，误会大了！” 徐丽是故意认错的。她比这些孩子更早地进入了成年人社会，怎么会看不出来方雪娜是为了吴今生加入他们的？ 这个吴今生，也不见得有多帅，寸头从小学留到现在，不懂穿搭，话也不多，但就是招女孩子喜欢。徐丽觉得，吴今生最帅的时候，是他掏钱的时候。 方雪娜长得小巧可爱，脾气却非常火爆，徐丽说了她一嘴，她也来劲了，霍然站起来：“谁跟你们说我是林小宏女朋友？” 她站起来的动静过于迅猛，桌上的啤酒瓶被她带倒，啤酒全流在了林小宏的书包上。 林小宏大叫一声，“我书包！” 林小宏作为班长，书包里全是重要文件。他冲上去拉开书包拉链，救出收集到的班级同学个人信息表。 表单已经被浸湿了。 “方安娜，明天张老师问起来我要怎么交代？” “我...我不是故意的。” “一句你不是故意的就行了？” 两人斗起了嘴，吴今生听得头疼，他说：“拿吹风机吹干就行了。” “烦死了，我就说不想当这破班长，张老师非要我当。” 工作以后林小宏去拜访班主任张群，才知道让他当班长，不是因为他嗓门大，而是因为他是贫困生，当班级干部有助于申请市里的补助。 吴今生提出了拿出风机吹干表单，于是，他们问台球厅老板借来吹风机、电风扇，一页一页地烘干。 林小宏出自的私心，把苏为的个人信息表放在第一个。 方安娜说：“军训时候我就看出你对她有意思了。” 林小宏小心翼翼地吹着苏为的个人信息表，同时说：“你管得着吗？” 方安娜和苏为也是同班同学。苏为家境好、初中就出过国，这件事他们班都知道了。 方安娜瞄向苏为父母信息一栏，父亲那栏的信息是空的。 “她妈是出版社编辑？” 他们还不知道出版社编辑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只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非常厉害。 方安娜 2. NPC2 《黑王后的NPC》全本免费阅读 [] 高中第一次月考，苏为两科没及格，在生源一般的十一中里，她的成绩也在中下游。成绩下来以后，班主任张群把她和其他几个差生、中等生学生私下叫去办公室，给了他们一个电话。 “你们几个主要是英语底子差，趁着现在还有时间追赶，赶紧补上来，这样高二高三就不用那么累了。这个是二中英语老师的电话，她在外面开补习班,你们要是去补课的话，说是我的学生，比自己找过去的学生便宜。” 张群年轻时候也是个理想主义，当了二十年老师，才发现当老师不是做慈善。他当然想要自己的学生都能考上大学，但自己学校的教育资源摆在这儿，所以有好的外校资源，他都会私下介绍给学生。 不过，只限于家庭能负担补课费的学生。像班长林小宏那种靠爷爷奶奶低保费生活的孩子，考上大学不重要，能顺利平安念完高中，不走歧路，就已经圆满了。 苏为母亲是出版社编辑，张群隐约听别的学生说她出过国，就觉得这孩子的家境肯定负担得起补课费，这时候能找个老师点拨一下学习，受益终生。 这场谈话，对渺小的苏为而言像是一场羞辱。 自从苏正康发现她不是自己的孩子以后，全世界都在告诉她：你很差。 晚上回去，家里停水了。她可以不洗澡，但万一明天早晨还不来水，不能洗漱怎么办？她可以想象到背后的那些议论，尽管那些都是没有真实发生的，足矣让她喘不过气。 她就像一个出不来的水龙头，连哭的能力都没有。 内心极端的压抑导致了她外表的麻木，苏为从存钱罐里拿出十块钱，穿着最干净的白色帆布鞋，下楼买水。 回来的时候，她的□□收到一条消息。 是那个叫NPC的人发来的。 一个月前，这个人申请成为她的好友，问她想不想赚钱。苏为添加对方以后，他却没有发来任何信息。 今天晚上是NPC第一次给她发来信息，内容直接粗暴：「想赚钱吗？」 苏为想去张群介绍的补习班，白芸不管她，苏正康不管她，她学习不好，自己也着急。班主任说补课有用，那补课就一定是有用的。 但是补课费呢？白芸一个月固定给她500，说是仁至义尽了。 张群给的手机号和这则□□消息，成为了苏为的救命稻草。 苏为简短地回复：「想。」 为什么加了苏为手机号一个月，现在才给她发消息？ 因为那群人里，除了徐丽以外，其他人也要月考。 林小宏则是个例外，他就没想过上大学，考试的时候，每科都提前交卷，年级倒一，想救也救不了。反倒吴今生，成绩意外地不错，平时台球厅网吧没见他少去，成绩还能保持在前十。 林小宏说：“吴哥，你学习这么好，带带我们娜娜呗。” 今天是周五，高一没有晚自习，高二有，但是吴今生翘了。 晚上徐丽在打过工的KTV做东，给他们介绍其他朋友。本来没人提起苏为，徐丽的朋友里有个女孩觉得林小宏豁达开朗，主动要林小宏的电话号，方安娜阴阳怪气提了一句：“人家有公主了。” 在KTV，公主就是什么职业大家都知道。林小宏对方安娜说：“你嘴咋这么欠呢。” 开学这一个月，苏为一直很安静。林小宏虽然知道苏为的母亲在按摩店工作，但他没有停止对苏为献殷勤。 苏为话少，但因为林小宏是班长，在班里有班长保护，会减少很多麻烦，所以林小宏找她聊天，她也会回应他几句。但林小宏给她的礼物，苏为从来没有收过。 倒是平时和苏为走得近的几个女孩儿，没少使唤林小宏，方安娜出于仗义，看不下去了，觉得是苏为在使唤林小宏，对苏为的讨厌也就更深了。 徐丽听到苏为的名字，想起上次在台球厅提到的那个游戏。 “老吴，你还留着那个妹妹的□□号吗？” 当天结束，吴今生去网吧打了一晚上游戏，就忘记了这件事。他把手机扔给徐丽，“你自己看。” 徐丽对方安娜说：“姐帮你出头。” 只见她镶着亮片的指甲在吴今生手机上噼里啪啦地敲出了一行字：「想赚钱吗？」 「想。」 「发张你没穿衣服的照片，一张500。」 KTV包厢里的，除了他们几个，还有徐丽请来的其它社会人士。 徐丽把手机扔回给吴今生，老练地笑道：“看她怎么办。” 林小宏和方安娜两个虽然不是什么好学生，但徐丽发出去的那句话，已经超过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吴今生拿回自己的手机，看到徐丽用自己手机发出去的那句话，他浓黑的眉皱起，“徐丽，玩玩得了。” 吴今生和徐丽是过命的交情，吴今生老爷突然过世，吴芬回乡下奔丧，吴今生一个人在家，徐丽去他家抄作业时发现了他阑尾炎发作，打了120救他。 徐丽高一辍学，被网恋认识的男朋友搞上了床，吴今生拎着钢管去找那个人，对方被打的头破血流，进了派出所。 吴芬把他捞出来以后，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家，在店里就动手了。 连吴芬自己后来也说，当天要不是苏为上门还钱，她肯定就打死吴今生了。 徐丽问苏为要裸照，苏为自然没有了回应。 林小宏爷爷奶奶每天都等他回家，他不能在外面过夜，在KTV唱到九点半，吴今生骑摩托车送他回家。 吴今生的摩托车是吴芬扔给他的，一辆土的掉灰的二手摩托车。 “吴哥，啥时候换一辆新的？要让刚才丽姐带来的那几个二流子看到你骑这车，不得笑话死你。” 吴今生前段时间跟吴芬提起自己想要一辆改装的摩托车，纯黑的肌肉车，吴芬说等他考上大学就给他买，而肌肉车的代价是在高中期间，只能骑这辆土老帽。 林小宏和吴今生能玩到一起，主要原因是近水楼台。他们住在同一片区，林小宏住的巷子被电瓶车自行车占满了，吴今生的摩托车只能停在外面。 林小宏把头盔摘下来，挂在吴今生车把上，“吴哥，谢了！我先溜了啊。” “你等一下。”吴今生喊住。 他拿下自己的黑色斜肩包，拉开拉链，从里面翻了半天，翻出一个钱包。 吴今生取出三张红色钞票，“缺钱了跟我说，别拿你爷爷奶奶的钱。” 林小宏觉得他收了吴今生的钱就 3. NPC3 《黑王后的NPC》全本免费阅读 [] 周六一早，苏为打了吴芬的电话。 吴芬是她妈妈以前工作的按摩店的老板，按摩店虽然不是正规的公司，但逢年过节，吴芬给员工的福利该落不落，而白芸收到的福利还多了一样，那就是吴今生不要的复习资料。 苏为还是苏正康的女儿时，是三好学生。苏正康不但在文化宫上班，他的作品还被当地文旅局收藏，挂在县城博物馆的入口处。苏为班级的黑板报都是苏正康一手操办，那时候，她从来用不到别人剩下的物品。 那些写着“吴今生”名字的复习资料，好像在告诉她，从此以后，你才是个“物品”，而且被遗弃在城市最阴湿的角落里的那一类。 苏为初三那年，白芸问吴芬借过一次钱。 苏为不知道那些钱是用来干什么的，但白芸借钱的借口，是苏为要做手术。具体数额只有白芸和吴芬两个人知道，苏为仅仅知道，那是一厚沓钱，它们呆在她的书包里面，和吴今生的复习资料一样沉重。 她去还钱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那些压在她薄弱肩膀上的复习资料的主人。 吴今生字写的很好，笔迹不像是一个只大她一岁的人，反而像是个成年人。苏为一直以为吴今生是个好学生，直到那天见到她。 苏为第一次见到什么叫“暴力”，那天以后，在苏为的认知里，吴今生等于头破血流。 苏为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反抗。 当时苏为的班级里有几个发育快的孩子，被老师惩罚的时候，敢直接和老师叫板，甚至还有打老师、打家长的现象。 吴今生长得比他们都要高，但他任由一米六不到的吴芬拿腰带抽他，拿高跟鞋砸他。 吴今生高大英挺，吴芬却是小小一个。 苏为记得他，因为他和她一样没有父亲。 白芸在家的时候跟他八卦，说吴芬在孩子还小的时候，嫌老公没出息，就带着孩子净身出户，一个不到一米六的女人拉扯着个孩子，硬是在城里面站稳了脚。 吴芬不但开按摩店，还有一个男装店，只要她去一趟广州，回来的时候钱就回哗啦啦地往外流。 苏为想要上补习班。 吴芬叫她中午来店里，带她去吃午饭。 提起“按摩店”，大家的印象都是灯红酒绿的招牌，流里流气的前台，灯光昏暗的包厢。 吴芬的店以白色和原木色为主，敞亮通透，因此苏为也不怕来她的按摩店。 周六上班的前台小姑娘不认识苏为，苏为说要找吴阿姨，小姑娘说：“你先坐下来喝杯水，我给吴总打个电话。” 近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吴芬从走廊出来，热情地说：“苏为好久不见啊，高中生活还适应吗？” 吴芬个头矮，所以她经常穿着一双恨天高。鲤城不是个大的城市，吴芬在同年龄层的女人里，绝对见多识广。 她的穿着很洋气，剑兰色旗袍上裹着一件出口欧洲的波西米亚风披肩，这身装扮，像是一只小小的精灵，在苏为废墟的人生里带来一抹晃眼的荧光。 中午吴芬请苏为在附近一家口味出众的苍蝇馆子吃饭。 吴芬是生意人，健谈，她看出苏为的羞涩紧张，一直在主动问话。 关于借钱的事，苏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直到这顿饭结束，她依然没能开口。吴芬问她：“你妈回来了吗？” 苏为摇头说，“还没有。” 她咬了下干涩的嘴巴，“吴阿姨，我问你一件事儿，我妈真的不在你这里干了吗？” 吴芬说：“当然了，我都好久没见她了。” 吴芬骗了苏为。 白芸还在她店里干，不过是从全职转了兼职，白天在她这里干活，下午休息，晚上去酒吧驻唱。吴芬就没见过这么不脚踏实地的女人，但怎么劝她都不听，最近白芸和按摩店里一个客人出去玩了，临走前，她对吴芬说：“姐，我女儿不喜欢我给人按摩，我跟她说我辞职了，你帮我瞒着她。” 吴芬本来不想帮她的，但苏为问她的时候，谎言脱口而出。 苏为和白芸不一样，她踏实文静的不像是白芸的孩子。 吃完饭，吴芬开车送白芸回去。她开的是一辆入门款四个圈，车里喷着淡雅的木调香水。苏为许久没闻到过这样清新的味道了，这个味道，让她想到了家乡的山水。 苏为何白芸租住在一个待拆居民楼里，房子还是那年母女二人刚来鲤城，吴芬帮忙找的。 白芸不在家，苏为一个人住，家里更显得清冷。吴芬跟苏为建议说：“你妈现在工作忙的话，你要不然还是去住校。” 苏为也这样考虑过，但十一中住校要交住校费，上次她和白芸提了一嘴，就没有后文了。 “吴阿姨，你能借我些钱吗？” 苏为终于问出口了。 她站在吴芬的面前，却低她一等。 吴芬也没料到她会借钱，第一反应是：“你妈出事了？” “吴阿姨，对不起，我骗了你。上次我妈借你钱，根本不是我生病。我和我妈一起骗了你，但这次我真的要用钱，我发誓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我可以给你写欠条。” 吴芬怀疑苏为这个年纪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欠条”。 “苏为，你要钱干啥？” “高中我上的太吃力了，我想补课。”苏为又一次强调，“我真的会还钱的，我假期就能去打工。” 吴芬也是家长，知道课外班是什么行情。现在就说最便宜的老师，也得一小时八十块。 吴芬害怕苏为被骗，跟她确认了补课老师，又亲自打电话过去询问补课费用。 “好了，不过今天阿姨身上没带那么多钱，你明天上我店里来。” “吴阿姨，谢谢你，我一定会还钱的。” “苏为。”吴芬说，“这钱我不急着要，你好好上学，等你工作赚钱了再还给我。” 吴芬又说起自己没念大学，一直是个遗憾。讲着讲着，讲起了吴今生他爸。 “我前夫跟我是高中同学，他高中时候天天翘课打架，长得又帅，我高中没毕业就跟他生孩子去了。他念了半年大专，就跑出去跟人学挣钱，干啥赔啥，后来我领着儿子上他家闹，他爹妈出面，托关系给他找了活，跑货车，虽然苦了点，但挣钱多，结果攒了还没几个钱，他又去染上了赌瘾。阿姨跟你说啊，现在成绩不好没关系，只要你自己肯上进，一定能赶到前面去。” 这些话白芸从来不会说。在苏为目前的人生里，没有任何一个角色能够告诉她这个道理。 吴芬提到烂赌的前夫激动了起来，一行血液从她鼻孔流出来，苏为赶紧抽出两张抽纸，“吴阿姨，我带你去卫生间。” 苏为忘了停水这回事儿，吴芬打开水龙头，结果没有水出来，鼻血流到洗脸池里，沿着洁白的瓷璧滑下。 她脚下高跟鞋一个不稳，崴了脚，向前栽去，苏为吓呆了，她过去扶吴芬，“吴阿姨...” 吴芬一把推开她，这一下猝不及防，苏为被推出卫生间，她不知道吴芬为什么突然这么大情绪，便沉默起来，安静地看着吴芬。 “苏为，你别过来，阿姨有艾滋病。” 4. NPC4 《黑王后的NPC》全本免费阅读 [] 周末中午，苏为如约来吴芬家里取钱。 吴芬在家的时候没有化妆，皮肤比苏为平时见到的黑一些。苏为总以为吴芬这样的女人，在家里肯定是穿丝质睡衣的，像电影角色一样，结果吴芬来开门时，穿的是一件朴实保暖的加绒睡衣，脚踩一双桃红色的棉拖鞋。 苏为个子也不算高，但吴芬还矮了她一截。吴芬的热络让苏为觉得昨天卫生间里发生的事，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吴芬给了苏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满满两千块钱。 “苏为，这是这学期的，下学期你还需要补课，再跟我说。” “吴阿姨，谢谢你，欠条...” “欠什么条？我跟你一个小孩子要什么欠条？你好好学习，肯上进，能考上大学，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这是苏为第一次接受来自其他人的善意，但这是一份沉甸甸的善意，吴芬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只是见过几次面，她却觉得自己一辈子亏欠她。 吴芬给了苏为钱，还打算让她带几本吴今生的学习资料回去。 “吴阿姨，不用了，你儿子肯定也要用。” “他用个屁，大几百的英语辞典买回来就没见他碰过，你拿走，别浪费我钱。” 她边说着边踢开吴今生卧室的门。 吴今生被她指使去超市买洗发水，不在家。 “苏为，我也不晓得哪个有用就都买了，你自己进来挑吧。” 苏为走近吴今生的卧室，这里和她想的很不一样。吴芬总是口头数落吴今生，苏为觉得，他的卧室应该是乱糟糟臭烘烘的。 但是吴今生的卧室意外地整洁，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他喜欢电子产品，照相机、MP4、游戏机这些都被整齐地收纳在柜子里，红木的书桌桌面上，除了尘埃，只有一个正在充电的新款手机。 一条□□信息弹出来。 「吴哥，NPC那个号怎么样了？苏为回你了吗？」 看到这条消息，苏为愣住了。吴今生...是NPC么？ 如果是他的话，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个世界上的恶意如此多，她没有力气去理解每一份恶意。或许这只是他的一个恶作剧，为了玩弄她而已。 “苏为。”吴芬叫了一声苏为，“你挑吧。” 这里是吴今生的卧室，是他的私人领域，苏为不好带走他的东西，她以自己也有这些学习资料唯由，谢绝了吴芬的好意。 在苏为离开苏家的时候，她和吴今生打了照面。 吴芬说：“吴今生，我车去保养了，你骑摩托送苏为回去吧。” 吴家的院子是公摊，被隔壁老头养的花几乎侵占了全部地盘，吴今生食指勾着购物袋，站在潮湿的阳底下，终于，这一次苏为看清了他的样貌。 那些写着“吴今生”名字的二手资料、聊天软件上的露骨言语，它们带给苏为的压迫都消失了。 在这个短暂的对视中，苏为觉得自己应该是俯视的一方，因为—— 吴今生他妈妈有艾滋病，他注定是一个孤儿。而自己，至少还有母亲。 苏为没有让吴今生送自己回去，她编了个谎言，骗过了这对母子。 昨天晚上，苏为在□□上向NPC讨要五百块钱之后，被他删除拉黑。苏为之前就反应出对方可能是犯罪分子，所以特意记下了他的号码。 周日晚上，吴芬在家里吃火锅，让吴今生请林小宏过来。吃饭的过程中，吴今生收到了苏为的好友申请，理由是：我还有照片。 吴今生没有通过，他觉得苏为和他们班那些安静读书的女孩子一样，不该被打扰。晚上他送林小宏回家，林小宏羞涩开口：“吴哥，下个月苏为生日，你说我买啥礼物好？” 吴今生很少送女生礼物，除非对方主动索要。他说：“看她喜欢什么吧。” 林小宏跳起来去摸树叶，“我要知道她喜欢什么还问你干啥。” “你都不知道，那我更不知道了。” “我问方安娜了，方安娜说买贵的就行。” 吴今生提醒他：“如果她对你没意思，你买什么都是浪费。” 林小宏这时候想起了NPC的账号，“吴哥，要不然，你帮我在□□上打听一下。” 吴今生没有答应林小宏，也没有拒绝他。回去的路上，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个女孩给他发了露骨的照片，并且声称还有照片，如果林小宏知道她是这种人会不会很受伤？ 因为林小宏的缘故，吴今生还是加了苏为的□□，并且帮他打探苏为的喜好。 「你喜欢什么？」 这是他的开场白，没有任何铺垫，就像苏为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猝不及防。 苏为喜欢什么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知道了吴今生和林小宏他们在耍她。 她想到吴今生卧室里那些冰冷坚硬的电子产品，胆战心惊地输入：「MP3」。 苏为生日当天放，林小宏往她抽屉里塞了一款MP3，还特意叮嘱她：“别让别人看见哦。” 苏为说了谢谢，在圣诞节的时候，她又通过同样的方式收到了一个新的MP3。 林小宏送礼的钱是问吴今生要的，别看吴芬打骂吴今生厉害，钱也给的很厉害。靠着别人眼里“花”不完的钱，吴今生身边跟了一帮兄弟。 寒假来临，吴今生在台球厅找了个看场子的活，有时候陪客人玩两杆，他在这个寒假认识赵文凯。赵文凯今年二十岁，说是有什么抑郁症，大学退学在家养病。 比起吴今生这个按摩店老板的儿子，赵文凯是个真富二代，父母一个是券商老总，另一个在政府机关工作。 他来打了两回球，吴今生见他技术好，就给他折扣，一来二去就熟了，徐丽来找他的时候，也认识了赵文凯。 吴今生也不知道抑郁症是个啥病，但赵文凯那病恹恹的样子，看上去是挺抑郁的。赵文凯来了以后，吴今生基本就不用给徐丽花钱了，最近他每天都在台球厅，唯一需要他花钱的女的，是林小宏那个暗恋对象。 过年的时候，那个女孩，又问林小宏要了一次礼物，这次不是MP3，而是手机。 吴今生拿台球杆子扣住林小宏的脖子，“你怎么敢答应送手机的？” 苏为原本想着，只要吴今生和林小宏给了她手机，她就能收集齐证据，向吴芬举报他们。 但这次林小宏没有送，网上聊天的时候，林小宏告诉了苏为自己家境很困难，全靠爷爷奶奶的低保生活，根本送不起手机，就连MP3也是借兄弟钱买的。 苏为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林小宏是全班倒数第一，但班主任张群还是让他当班长，现在她茅塞顿开，因为当班长更有机会拿助学金。 苏为补了一学期英语，终于把小学初中落下的基础补上来了。 就像吴芬说的那样，只要肯上进，就一定能赶上。期末考试，她的排名终于从尾巴变成了中游。 对她来说，这是个非常煎熬痛苦的过程。她打碎了自己的自尊，换来这些进步，白芸毫不关心。 白芸整个冬天都待在家里，白天去上班， 5. NPC5 《黑王后的NPC》全本免费阅读 [] 吴今生退学以后，林小宏在十一中没有了靠山，性格突然蔫了下来，就连对苏为的殷勤也少了许多。 苏为见林小宏渐渐疏远自己，敲诈勒索吴今生的事，也不了了之。下半学期，她想再补一学期数学，开学前和白芸商量，“妈，我想补数学。” 孩子主动提出补课是好事，但白芸不喜欢和这个城市其他人交流，她觉得那些人都很平凡、很普通。尤其是苏为学校的老师，学历还没她高，她不屑和那些人说话。这事被她抛在了脑后，苏为开学时候催了一次，白芸想到了吴芬。 吴芬的儿子也念高中，她肯定有补课的门道。 这本不是吴芬能帮的事，但吴芬不但给苏为找到了数学补习班，还给她出了学费。 吴芬都是和白芸交流的，苏为没能直接和她交流。 第一天补习完，补习班老师推荐了资料，让他们去书店买。苏为知道问白芸要钱的结果是什么，她没有向白芸要钱。 她觉得，吴芬肯定会再给她借一次钱，于是苏为去了吴芬的按摩店，却发现这里已经换成一家美容院了。 苏为有点担心，吴今生退学，吴芬关店，是不是他们家出了事？她自己有吴芬的手机号，打给她无人接听。 苏为知道艾滋病是会死人的，她非常担心吴芬的身体，自己还没有给她还钱呢，她不能出事。 在林小宏疏远苏为以后，苏为第一次主动找他说话，“林小宏，你知道吴今生家里的情况吗？” “吴哥？好久没联系了。” 吴今生出事后，就离家出走了。吴芬找过几次林小宏，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后来林小宏又带吴芬去找了徐丽，两个女人差点打起来。 “不过我听我奶奶说，吴今生他妈要卖房子。” 苏为周末去了一趟吴今生家里，中介带人来看房，但吴芬没出现。她没吃早饭，失魂落魄地站在路边摊前，脸色和墙一样白。 林小宏帮奶奶拎着一蛇皮袋子塑料瓶，看到了苏为。 他下意识低头，不想被苏为发现。 苏为却看见了他：“林小宏？” 林奶奶说：“你同学吗？” 林奶奶叫苏为去家里吃了饭。苏为来到这座城市两年，越来越怕和陌生人交流，可今天她实在太饿了。 林奶奶炒了一盘土豆炖豆角，苏为吃了两碗米饭。 林小宏夸张道：“苏为，你好几天没吃饭了吧？” 白芸本来每天都会给她十块钱零花钱，但昨天她彻夜未归。 白芸又走了。 苏为没有说话，她留下来帮林小宏的奶奶洗了碗。林奶奶让林小宏骑自行车送她回去，途中，苏为问，“吴今生为什么退学了？” 吴今生的退学风波早已过去，吴今生退学的时候，苏为忙着预习新学期的课程，错过了那些八卦。提起吴今生退学一事，林小宏变得嫉恶如仇，他像电视里的江湖侠士一样，苦大仇深地说：“吴哥是被人害了，” 吴今生初中就开始打架。单亲家庭，母亲忙于工作，疏于管教，大家都能理解。尤其十一中鱼龙混杂，每年、每个班都有这种劲儿使不完的男孩子。 但这次闹出了人命。 吴今生假期在台球厅认识了赵文凯，徐丽没过几天就和赵文凯交往上床了。和徐丽玩得好的另一个男生就不乐意了，那是个彻彻底底的社会青年，追了徐丽挺久，结果徐丽跟病秧子赵文凯跑了，于是找人去拦赵文凯，不但打了赵文凯，还拿他抑郁症的事情取笑。 当天晚上赵文凯就跳楼了。赵文凯爸妈弄清了这件事，把这群混混人渣全都告了。 赵文凯父母一口咬定是吴今生带坏赵文凯的。吴今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成年人的恶意，而且，这次的恶意比以往的更加尖锐。 吴芬在派出所打得他头破血流，警察拉也拉不动，但赵文凯爸妈没有松口。 凛冽寒冬，吴今生透过派出所的铝窗，看到吴芬穿着单薄的旗袍跪在那两个人的脚下，第二天他就离家出走了。 之前兼职的台球厅辞退了他，他去别的区找了一家台球厅，地方很简陋，冬天没有空调暖气，一个晚上只能挣几十块钱，但好处是包住。他裹着自己的黑色棉服在台球厅的椅子上睡了一个冬天。 春天来的时候，吴芬找到了他。 吴芬告诉他，他爸出事了。 吴今生他爸是货车司机，春冬交接的时候，高速路面湿滑，出了车祸，半个身子被卡在座椅上，全身瘫痪。吴今生姑姑跪着求吴芬，问她借钱。 吴芬是个讲义气的女人，手术费、律师费、赔偿费都是她出的。 吴今生知道为了他爸，吴芬几乎一无所有了，连房子都要卖了，人也去老家照顾患者。 自己每天挣的这几十块钱，刚够填饱肚子。他找到了当初给徐丽介绍工作的中间人，给自己办了个□□和驾照，租了一辆车跑出租。 这是吴今生第一次接触稍“正当”行业，办理手续的时候，他胆战心惊。 中间人说：“你的中介费是徐丽出的，你好好谢谢徐丽。” 徐丽说：“我跟老吴没什么谢不谢的。” 吴今生就靠着这个□□在鲤城跑起了出租。他不用休息，身上随时带着面包，饿了就在车上啃一口面包吃，晚上睡车上，小半年还攒了几千块。这些钱一半给了吴芬，剩下的还了徐丽的中介费，补足了车的租金。 吴今生盘算着，这样跑两年，他就能自己买一辆车，不用再租车公司的车了。 学生放暑假的时候，给他□□的人收到消息，说最近严查证件造假，让他先休息两天。 吴今生问他：“还有别的活能干吗？” 那个人声音尖锐，不想本地人，说普通话的口音黏黏糊糊，他对着电话讽笑：“小伙子钱瘾这么大？” 最后他给吴今生介绍去做临时的房产销售，但吴今生上班第一天，就被女顾客投诉了，说他不熟悉业务。 还要怎么不熟悉？该说的都说了，那女的要他手机号，跟他开荤，他没答应而已。 后来吴今生自己找去了工地，等到严查结束，又跑回去开出租。在生活的磨砺下，他像换了一个人。半年过去了，他的肤色在风吹日晒之下变得黝黑深沉。而他的个头又窜了一截，人却比以前更加沉默。 开出租以后，他习惯带一定黑色的棒球帽，这样看起来更加老成。 暑假的时候他和林小宏又联系上了，晚上一帮人去大排档聚餐，吴今生只抽烟不喝酒。 林小宏喝高了，举着啤酒，“吴哥，祝你早日提车。” 今天来了挺多人的，林小宏、徐丽，还有以前的几个狐朋狗友。 吴今生问林小宏：“方安娜呢？”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当初苏为在林小宏家里吃了一顿饭，被林小宏奶奶的土豆豆角给下了蛊，周末断断续续去林家蹭饭，而帮林奶奶收废品的活也落在了苏为头上。 高二分班，苏为和林小宏还留在张群的班里，方安娜去了文科班，见苏为和林小宏经常在一起吃午饭，就再也没和林小宏说过话。 “她问过你家情况，还找过你妈，吴哥，阿姨呢？好久没见了。” 吴今生的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 6. NPC6 《黑王后的NPC》全本免费阅读 [] 苏为坐吴今生出租车回去的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尽管苏为有很多疑问，但她不敢开口。似乎只要她一开口询问，吴今生就会把她撵下车。 吴今生的车刚送完喝完酒吃完肉的朋友，来不及清洁，烟酒味都闷在车里，苏为也不敢提让他开窗。车开到仰山桥，直接把苏为送到了单元楼底下。 苏为白芸母女的容身处，是吴芬给找的，这里是待拆迁楼，五十平不到的房子，一个月租金只要七百块。 以前吴芬店里有店员嘴闲，在吴今生面前说，白芸母女就是流浪猫狗，运气好碰到吴芬这么爱猫爱狗人士了。 送完苏为，吴今生又跑了两单，眼看今晚没生意，他去网吧呆了一夜，玩了会儿游戏就开始在往上找房屋租赁。 房子都太贵了，他每个月再交房租，剩下的钱就帮不了吴芬了。 高二这一年，白芸常常不在家。白芸不在，没有人影响苏为，她每天五点半起床背单词，晚上必须预习完所有的功课才允许自己睡觉。加上两次补课，她的成绩追上来了。 每次晚上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她都会想起吴芬说的“只要你自己肯上进，一定能赶到前面去”。 十一中的学习氛围不强，大部分老师就是混口工资，老师不管，学生自然也不上进。 高二下半学期，苏为的成绩稳在班级前五，高二最后一次月考，她考了全班第一，高三第一次摸底，顺利保持住了这个成绩。 高三学习压力大，没有人愿意当班干部，苏为自告奋勇当了学习委员。 她私下请教林小宏怎么申请补助，林小宏手把手教她，但是卡在了提交家庭经济困难情况这一步。 林小宏教她，“你就把家庭收入往低写。” 母亲工作那一栏，她写了失业。 白芸没跟她说过自己在做什么，但苏为感觉到了，她肯定不是在出版社当编辑。 高三第一个月，苏为的补助卡发下来了，高三整整一年的补助，足足有一千五百块。苏为意识到时间对自己的重要性，为了节省通勤时间，她还是想要住校，于是找了班里住校的同学打听住校花销。 这一打听，她彻底打消了住校的念头。住校除了住宿费，床单被套、吹风机热水器这些电器都得新买。 想到这一千五百块是她一整年的生活费，而住校就要花掉其中的一大半，她退缩了。 苏为成绩的进步有目共睹，高三第一次月考结束后，张群找到她，给她说了一下考大学的事。班主任对自己班级学生的情况很清楚，虽然大家口号说一个也不落下，但比起一个也不落下，升学率最重要。 张群跟苏为分析了她现在成绩在校内、区内、甚至全市范围内的情况。 “高校录取是按全市名次来的，不能小看现在的名次，可能一个名次，就决定了你是上重点大学，还是非重点大学。虽然现在网上总在鼓吹学历无用论，但大学就是你人生的垫脚石，越好的大学，能托举你看得更高、更远。” 吴芬也好，张群也好，都在告诉苏为要更前、更高、更远，但他们没有告诉她终点是什么。 他们只是用一个“更”字告诉她，不是考到班级第一就可以了。 不过学习好这件事，有着非常实际的好处。因为她成绩变得优异，虽然性格仍然文文静静，但班里不会有人主动招惹她，唯一知道她真实情况的林小宏现在是她的学习扶贫对象，对她忠心耿耿。 对“家境好、出过国”这个谎言的忧虑，渐渐淡化。 第一次月考，张群自掏腰包买了零食犒劳班级同学，在表彰大会结束以后，他把苏为和林小宏叫去办公室。 林小宏以为是因为自己成绩进步不明显，张群要问责苏为，非常有担当地说：“老张，不管我做什么，都跟苏为无关。” 苏为依然安安静静地听着张群吩咐任务。 “叫你俩过来，因为你们一个是学委，一个是班委。咱们班明天要来一个插班生，他情况比较特殊，本来比你们大一届，但没念高三。我看他以前成绩也不差，还有救，就要过来了。林小宏，作为班长你要好好帮助新同学融入班级，苏为，作为学委，他的成绩我就交给你了。” 平时苏为到校时候，班里就只有几个寄宿生。 今天早晨她踏入教师的瞬间，就察觉到这个空间和平时不同了。 有一种紧张的气氛平静地流淌在教室里。 张群穿着夹克，站在班级最后一排的课桌前，说道：“在我的班上别打架别惹事，好好学习，别辜负你妈。” 张群离开的时候，撞见教室门口的苏为，“苏为来这么早？昨天我跟你说的事，你上点心啊。” 苏为顺从地点头。 她不会拒绝人，尤其是班主任的托付。 苏为深吸了一口气。 她在班里一直是个安静的存在，如果不是林小宏，估计她会当三年哑巴。让她主动跟别人打招呼，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吴今生，你好啊。” 苏为说话的声音很轻，好像是在懒床的时候有人用羽毛拂过自己的耳朵。吴今生的眉头深深皱着，他暴躁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练习册，没有答应苏为。 苏为因为他的无视，更加不敢和人说话。 趁苏为去热水间打水，一个住校的男生凑过来，“苏高冷好不容易开口说话了，你居然不搭理人家，厉害啊。” 苏为的羞涩、不善言辞，在良好的家庭背景和优秀的成绩加持下，被解读为“高冷”。 可吴今生对她的印象，只有她的谎言，照片，还有冰冷的□□号码，阴暗的黑王后头像。 吴今生转到他们班，林小宏世界第一高兴，恨不得走路都横着走。十一中生源差，老师有心无力，学生的小动作只要不影响进度，带课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了班主任张群的课，其它课上，林小宏都换去吴今生旁边坐。 几次周考林小宏成绩都不如意，眼看很快就要月考了，如果林小宏的成绩明显下滑，苏为就没有完成张群派给她的帮扶任务。 苏为和林小宏本来是坐前后桌，张群的课前，他换回到苏为后桌，苏为给他丢来一张小纸条，纸条上，清秀的字迹写着：「以后能不能别和孙静换座位了？」 林小宏丢回给她两个字：「不能。」 吴今生去年一年打工挣了老多钱，买了新的智能手机机，触摸屏别说有多爽了，林小宏每天都拿他的手机看球赛。 有次苏为收作业的时候，看到了他在偷偷看球赛，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能让林小宏迷途知返，于是威胁道：“我要告老张。” 林小宏嘿嘿一笑，“为姐，就让我放松放松呗。” 吴今生笑着说，“让她去告吧。” 苏为真的告诉张群了。 比起那两个混混学生，显然张群更加可靠。 吴今生的家长和别的家长不一样，十一中其它家长的孩子都很怕被老师打电话，吴芬却主动对张群说，这孩子要是不听话，老师您告诉我，我教训他。 因为这次告密，吴芬才知道吴今生又有了新手机。他没问她要钱，只能是自己买的。 最近新闻常播放年轻人为了买手机偷钱网贷卖肾，吴芬担心吴今生也干坏事去了，拿手机砸向吴今生的头，手机四分五裂。 “你不能步你爸的后尘!” 7. NPC7 《黑王后的NPC》全本免费阅读 [] 吴今生高二下半学期就不上学了，被强塞进这个班以后，每次上课都在想办法赶紧逃出去打工。 吴芬为了让他回到学校，花了巨大代价，他能够预想自己成绩不及格的话，又是一顿头破血流。 苏为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吴今生，我们不能作弊。” “你不帮我，我就把你照片发给全班人看。” “那根本不是我的照片！” “你不是缺钱么，开价吧。”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如果作弊被发现，会进行全校通报批评。 苏为不想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校园广播里。 苏为见过最多的钱，就是补助卡里那一千五百块的助学金。她想，吴今生肯定给不起那么多的钱。 “我要二百块。” “一科还是全科？” “你还想每科都作弊？” 正如在苏为的认知里，吴今生的名字等同于头破血流，在吴今生的认知里，苏为也等同于贪得无厌。 “你帮我把考试糊弄过去，怎么都好说。” 买卖成交，吴今生离开，留下那瓶散发着凉气的红牛。苏为把红牛捂在手心，生怕被别人看见，仿佛它是见不得人的赃物。 月考这段日子，苏为提心吊胆。吴今生是惯犯了，抄起来不带含糊。说来他脑子也真不差，题目不见得会，但该抄多少、能得多少分却算的明明白白。 下周发成绩，吴今生把自己的排名安排在一个既不会被怀疑，也不会被责罚的区间里。 月考成绩出来，苏为见自己和林小宏的成绩没掉，而也没有老师单独找吴今生，松了口气。 周五晚自习结束，苏为去推自己的二手自行车。自行车是白芸给她的，车把、车链已经锈迹斑斑，她用一辆废品店几十块钱淘来的自行车，把苏为绑在身边，自己却整日不知影踪。 十一中有很多骑摩托的学生，屡教不改。他们无视交通法规和校规，因为那是他们这个年纪，或者说这辈子唯一敢违背的法规。 摩托车带起大风，等待绿灯的苏为校服衣袖被吹拂起，在气候湿润的鲤城，她的头发总是柔顺贴在脸颊上。 一只户外靴踩在苏为自行车边，“我妈叫你明天去家里中午吃饭。” 话说完，风声呼啸，头盔下的林小宏大喊扬着手臂，“明天见！” 苏为对吴芬的情感，已经超出了她这个年纪的能力范围。长大后她才明白这是一场感激和自尊的较量，面对别人的帮助，真心的感谢比强撑的自尊心更有用，可这个时候的她不明白。 她一无所有，只剩单薄虚无的自尊心。 尽管如此，苏为从衣柜里挑了一件得体的浅蓝色衬衣裙。 来到鲤城以后，她开始长个、发育，再也没有过自己的衣服。除了两套校服，其它的衣服都是白芸的。 白芸一事无成，眼光却其高，她看不上批发市场里廉价的衣服，她的每件衣服都是以前让苏正康在商场里买给她的新款。即便是白芸很久不愿意穿的衣服，苏为仍然觉得漂亮，那些衣服漂亮地她不敢高攀。不过白芸比她高，这件衬衣裙穿在她身上空空荡荡，风一吹，好像什么都没穿，她就像一张平淡飘渺的纸。 作弊的钱吴今生还没给她，助学金她则花的精打细算。 苏为搜刮了白芸所有口袋，家里所有的抽屉，凑够了皱巴巴的十三块钱，在林小宏给她的地址楼下买了一袋苹果带上去。 吴芬现在也租房住。 她刚离婚带着吴今生来鲤城，就住在郊区的出租屋里，七八个女人挤在一起，带孩子的不止她一个。后来她租的房子越来越靠近市中心，吴今生六年级的时候，她买下了之前的二层楼。 这一回的房租，是吴今生拿自己去年攒的钱付的。 母子挤在一个发霉的小开间里，厨房、餐厅、床都在同一个空间里。苏为敲门，吴芬亲自给她开门。 “苏为，好久不见了，你妈最近怎么样？” 苏为不知道。 “还是老样子，吴阿姨，好久不见。” 吴芬给苏为准备好了拖鞋，穿好拖鞋，起身的瞬间，苏为余光晃到了正在厨房里处理鱼鳞的吴今生。 这次请苏为吃饭，主要目的是为了答谢她对吴今生学习做出的贡献。 苏为嘴唇发白，“吴阿姨，应该的。” 吴芬以为她中暑了，让吴今生把风扇从阳台搬过来。 “你把衣服穿好，像什么话。” 吴今生在家里只穿着背心和运动长裤，在狭窄空间里他的步伐显得格外开阔，苏为刻意地压低自己的眼皮，不让自己看到他。 吴今生他在外面混了一年，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一层薄薄的肌肉贴着冷硬的骨头，体格愈发健硕，宽阔的背肌随着他的动作起伏。 他弯腰从脏衣篓里拎起一件T恤套在身上，单手举着风扇，放到苏为脚边，蹲下来插上电。 声线喑哑：“你自己调。” 说完，又回厨房做饭了。苏为耳旁传来嗤啦一声，鱼被丢进了炸锅里。 中途林小宏打电话说他家里有急事，不能来了。吴芬说：“这孩子，咋咋呼呼的，还说让他带饮料呢，我下去买吧。” 苏为忙说，“吴阿姨，我下去买。” 吴芬给了苏为一张一百块，苏为回来的时候，把零钱交给她，吴芬说，“你拿着去吃饭吧，我看你又瘦了。” 吴芬从以前的店员那里得知白芸在景区酒吧唱歌，和外地游客发生口角，没忍住动了手，听说赔了好几千块。 吴芬到了这个年纪，为了自己和儿子，哪怕真的走到卖器官那一步，也要想方设法活下来，但她不知道苏为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瘦瘦小小的，不爱说话，眼镜下的那双眼睛心事重重。 吴今生吃完饭，就滚出去打工了。他未成年拿着假的驾驶证开了一年出租，车技和路感练出来了，最近用摩托车帮人送货。他终于成年，给人送货也不是违法的事，吴芬就让他去干了。 小伙子有使不完的力，打工总比打架好。 苏为帮吴芬洗碗，吴芬让她去看电视。 苏为看到一个和自己印象完全不一样的遥控器，不知道要从何下手。白芸和她的家里，仅有的家电是一台红灰相间的搅拌式洗衣机。 当初白芸本来打算买电视机，但考虑到自己经常不在家，得和苏为保持联系，就把买电视机预算用来给苏为买了一部手机。 苏为还是来到了洗碗池边，“吴阿姨我帮你洗碗。” 洗碗的时候，吴芬问苏为白芸不在的时候她是怎么过的。 “我妈给我生活费。” 一天...有时候是几天会给她十块钱的生活费，刚好不饿死，但除了吃饭，别的什么都别想干。她小心翼翼地用一张张褶皱发毛的蓝色人民币铸成一道围墙，包裹起她的内心。 “苏为啊，你帮阿姨看 8. NPC8 《黑王后的NPC》全本免费阅读 [] 没人教过苏为要如何大方开朗地和一个不熟的人沟通，她感觉自己的脑神经都被浆糊黏住了，嘴巴也被黏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吴今生说，“干嘛？” 苏为说：“张老师和吴阿姨让我帮助你学习。” “你已经帮助过了。” “你...能不能...上晚自习？” 吴今生以前的班级也有吴芬安排的眼线，只要他无视对方，就没一个能留住他。 他拧过头，漠然看向前方，留给苏为一个凶戾的背影。苏为想都没想，双手紧紧抓住吴今生摩托车后座的保险杠。 她不了解这两重型机车能碾地她粉身碎骨，双手固执地握紧：“回学校。” 吴今生说：“松手。” 苏为的力量和她的人一样没有存在感，她抓着保险杠的手青筋凸起，“吴阿姨交代过我。” 吴今生什么都没说，他直接开发动机拧油门加速，苏为被甩了好几米远，栽倒在一个污水坑里。 吴今生以为发动机的雷鸣声震慑住苏为，她就会松手了，谁又能料到她的手像是被502沾在自己的车上。 他单脚踩地，停下车，跑回来。 吴今生接触过一些女孩，包括徐丽，都很喜欢装弱演苦肉计，吴今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拎起苏为的肩膀，“你别给我装。” 苏为抬头瞬间，吴今生吓傻了。 淤泥混着血迹染在她的脸上，她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脏水。 “伤哪了？” “好像...好像是头。” “上车。” 苏为像是撞傻了，根本听不懂吴今生话里的意思。吴今生拖着她瘦弱的胳膊，把她按在后座上。他把自己的头盔罩在苏为脑袋上，苏为的抗议被闷在了头盔里。 班里有个男孩经常吹嘘说骑摩托车就像飞一样自由，苏为第一次坐这种重型摩托车，丝毫感受不到自由。比她脑袋大两号的头盔撞击着她的脑袋，风刮得她手背刺痛。 苏为在医院缝针缝到晚上九点。 她运气背，正好摔进了一个水坑里，水坑里有个啤酒瓶，脑袋磕在了啤酒瓶上。 吴今生等于头破血流这个理论，彻底被证实。 “苏为。” 吴今生把她从急诊室捞出来。 苏为脑袋晕晕乎乎，“我不会跟别人说，你明天来上晚自习。” “张群问起来你怎么说？” “我说...我生病了，你帮助我。” 她脑门上这么大一块纱布，瞒不住人，吴今生教她，“张群要是问起来你头上怎么回事，你就说你爸打的。” 苏为顿了顿，“可是...” 苏为的情况吴今生了解一点，她也是单亲家庭，父亲不知道干什么的，反正她妈挺不靠谱的。 “你就这样说，没人会追问。”说完，他讽刺道，“再说你不是挺会骗人的吗？” 苏为的嘴巴张了张，一张小脸毫无血色。 她几乎无父无母，没有人可以关心她，但因为这样，她更要自爱，今天这伤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不许去做坏事，你走了的话，我就告诉你妈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 这句话，是她十七年来说过最勇敢、最坚定的一句话，她努力压制住了嗓子眼里要冒出来的卑微渺小，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但吴今生真的因为她这句话停留了下来。 吴芬现在对他唯一的要求是：别惹事。 苏为没去上晚自习，张群急坏了，她用自己破碎的廉价手机给张群打电话报平安，吴今生在马路边抽着烟，边听着她颤抖地对着电话撒谎。 他掐灭烟蒂，扔进下水道，“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 苏为觉得，那辆摩托车会摔死自己。 “怕坐我的车，脏了你么？” 苏为没有把吴今生往好了想。如果不是吴芬，他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痞子，一个混混。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毫不意外。 吴今生伸手贴上她脑门的纱布，“走，我不想惹是生非。” 他用冷漠乖戾威慑住苏为，苏为被迫坐上他的摩托车，吴今生给她头盔，苏为说：“能不能...不带这个？会压到伤口。” 他只说了一个字：“能。” 事实证明，不戴头盔更可怕。狂风如刀，似要活剐了苏为。她只能靠吴今生的皮衣挡风，避免自己伤口被风吹到。 苏为一路低头避风，没有看路，吴今生停下摩托，这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的廉价荧光灯牌五颜六色，映着吴今生的头盔。两个穿着包臀牛仔裙和渔网袜的台妹结伴从一座大厦出来，苏为握紧拳头，“这里不是我家。” “剪个刘海，遮一下你的伤。” 只要刘海遮严实，张群就看不到她的纱布了，这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苏为来到这座城市以后，都是自己用剪刀剪头发。初中时候，她剪的不好看，发茬像狗啃，多剪两回以后就熟练了。短发干得快，不用浪费时间。高中以后，她一直保持着刚刚没过下颌的短发。 她被莫名其妙地剪了一个刘海，也不难看。照镜子的时候，苏为才突然想起来：眼镜丢了。 苏为不近视，初中她刚转学到鲤城，在班里还引起了一阵风波。但等待她的不是同学的热情迎接，而是校园暴力，有几个女生经常拿圆规和钢尺之类的文具扎她、割她，有人扬言要戳瞎她眼睛。 她攒了一学期零花钱，高中录取通知下来那天，去贸易城给自己买了一副平光眼镜。 “吴今生，我眼镜丢了。” “丢了就丢了。” “学校门口弄丢的，你得赔我一幅新眼镜，还有月考说好的钱，你没给我。” 昨晚飙车赢的钱，吴今生给自己留了一千，现在分文不剩。 因为苏为的事，他今晚没去比赛，第二天想通过徐丽给那群人说声抱歉，但这礼拜怎么都联系不到徐丽，一直到周六，徐丽才给她打来电话。 “老吴，周一幸好你没去，出了连环车祸，我们都被带进局子里问话了。” 苏为阴差阳错救了吴今生一命，为此也付出了代价，她的额头留了一道半指长的疤，那道疤自此一直跟着她。 因为苏为的伤，吴今生对她的态度比以前温和一些。至少期中考试不再是威胁她帮他作弊，而是请她上快餐店吃了一顿。 吃饭的时候林小宏也在，见苏为狼吞虎咽，他五官皱在一起：“苏为，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 十一的时候，白芸不在家，学校食堂关门。 苏为吃了一周挂面青菜，人也瘦成了一根挂面。 吴今生问她：“不是给你钱了吗？怎么不买点肉吃？” “我不会。” 这是苏为说过最理直气壮的三个字。 < 9. NPC9 《黑王后的NPC》全本免费阅读 [] 前段时间吴芬开始频繁发烧、胸闷，她去医院检查以后，综合性感染，直接进了住院部。 吴今生卖了摩托车，每天守在医院里。 周末的时候，苏为去医院看她。 “吴阿姨，我买了苹果、橘子、葡萄，你先吃那个？” 吴芬一看到苏为就哭了。娘家亲人知道她得了这个病进医院，都不愿意来看她，苏为是吴今生和林小宏之外，唯一来探望她的。 “你别洗了，你今年高三，耽误不得，有空一定要抓紧学习。” 苏为搬来凳子，“吴阿姨，你不想吃的话，我陪你说会儿话。” “苏为，我治不好。你能帮我管住吴今生吗？他跟我坦白了，他本来要去飙车，你拦住了他。这个孩子从来没人能拦得住，你答应阿姨，一定不要让他走歪路好吗？苏为，阿姨求你了。” 苏为不知所措，双目慌乱。 吴芬以为苏为要拒绝她，她抓住苏为的手，“苏为，我们吴今生是个好孩子，他是个重情重义，有责任心，有担当的好孩子，我不求他有出息，但你千万不要让他走我和他爸的后路，平平安安就好。” 上次见面，她说了许多吴今生的混账事，但今天她告诉苏为的，全是吴今生的好。 苏为觉得自己向前走的每一步都很吃力，如果再背负起吴今生的人生，那她的呢？ 可面对一个濒临死亡的母亲，她不得不答应。 “吴阿姨，你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吴今生的，我还欠你很多钱...” “你帮我看好吴今生，就当偿还我了。” 因为要照顾吴芬，吴今生缺课的次数越来越多。苏为已经答应过吴芬要帮助吴今生了，所以每天中午那两小时的休息时间，她都会骑车来医院，和吴芬母子一起吃过饭，就盯着吴今生学习。 也许是为了安慰吴芬，苏为布置的任务，吴今生全都完成了。期末考试的时候吴今生也没来，苏为猜到吴芬去世了。 吴今生联系了殡仪馆，给吴芬办了后事，他在医院走廊一直呆到晚上，护士问他怎么不回家。 病房要钱，出租物也要钱，吴芬住院以后，就不租房了。吴今生作为陪护，一只睡在休息区的椅子上，现在吴芬走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吴芬活着的时候常说，只要向前走就有路。 吴今生本来就没打算好好念书，吴芬这一走，学也干脆不用上了。因为吴芬住院，他辞了夜总会保安工作，经理跟他说现在人够，已经不招人了。 之前帮人拉货，认识了一些人。吴今生用剩下的钱买了一辆二手摩托车，又开始帮人送货。 他在单元楼道里住了一个晚上，为了防止被保安抓住，每晚都去不同的小区。一个礼拜后，手头有了点钱，他把林小宏叫到便利店里，给了林小宏二百，“要过年了，给你爷爷奶奶买点吃的” 林小宏着急地问他：“吴哥，你这些天到底去哪了！” 吴今生把自己的情况跟林小宏说了一下，“再跑一个月的货，就能租房了。” “吴哥，你没地方住咋不上我家？” 林小宏和爷爷奶奶三人挤在一个鸽子笼里，家里还养了一群猫，林小宏家里连他抬头走路都的空间都没有。 “我挺一下就过去了，你好好念书。” 在苏为的精准扶贫下，林小宏的成绩徘徊在全班中等，只要下半年再努努力，至少保一个二本。 成绩的提升让林小宏自己也有了干劲，学校最近再搞学习帮扶小组，他竟然主动报名要去帮助其它同学。眼看要迟到，林小宏说：“吴哥，我得走了，你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别一个人瞎扛，我家俩老人家虽然嘴碎，但心地善良，能帮的他们一定会帮。” 林小宏口袋里塞了几瓶饮料，骑着他的山地车离去。 林小宏的快餐没吃完，吴今生把他的盘子推到自己面前，刚夹了一块土豆，抬起头，便利店的玻璃窗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盯着他。 鲤城很少雪，冬天只会下一种类似于冰碴的东西，苏为的头发被打湿，刘海和发丝贴在白瘦的脸上。她围着一个艳丽的大红色围巾，围巾底下仍然穿着单薄的校服。 她的家乡四季如春，白芸没有过冬的衣服，因此苏为靠着叠穿一层又一层衣服来过冬。 吴今生觉得，自己一流浪狗都穿的比她暖和。 天冷眼镜容易起雾，今天她没有戴眼镜，目光直勾勾盯着吃剩饭的吴今生。 “我操。”吴今生低声骂道。 苏为走近便利店，买了一杯热牛奶，双手揣着发烫的纸杯走吴今生身边。 “吴今生，过年前还要补一周课，回去上学。” 吴今生一身暴戾悲伤无处发泄，他极想指着鼻子骂她，你谁啊？你管得着老子吗？你凭什么管我？ 但这样做了，又跟他爸那种打老婆的人有什么两样？ “我妈已经死了，你别管我了。” 吴芬去世后，苏为就把她默默记在了心底，而不再把她提在嘴边。 “吴今生，回去上学，教室不冷。” 吴芬和学校老师苦口婆心，用尽办法也没能让吴今生安稳上学，苏为用一句“教室不冷”做到了。 吴今生回到学校，表面上，他们还是没有任何交集。 苏为开始像辅导林小宏那样辅导吴今生。有几次语文课她换到吴今生旁边给他讲物化。 吴今生比林小宏聪明了不知多少，只要他愿意学，苏为就会轻松许多。 但换了两次座位，这事就被语文老师告去了张群那里。张群私底下告诉苏为，帮助学习可以，但不能在语文课上教其它科目。 下一次语文课，苏为没有换座位。他们默写完文言文，语文老师突然说，“你们要摆清自己的位置，尤其是女同学，别一天到晚光想着谈恋爱，让男同学小瞧了。” 苏为从小敏感，自从来了鲤城以后，她那刻敏感的心更是草木皆兵，也许其他人没听出来，但她非常确定语文老师是在暗示自己。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语文老师会把锋利的爪子对向年纪更小的女孩，难道她没有年轻过么？ 后来语文老师又去张群那里告过几次苏为的状，张群知道她的本性，每届都这样。过年放假前，他来到班里，叮嘱了假期安全事项后，就给苏为调了座位。 他把苏为调成了吴今生的同桌。 其他学生收拾桌椅板凳时，张群叫走苏为，语重心长地说：“苏为，你的用心和成果，老师都看在眼里。你别管别人说什么，专心做你该做的事，以后也要这样。” 果然，之前班里还有人传苏为和吴今生的绯闻，张群把两人调成同桌，谣言不攻自破。 苏为回到教室前，吴今生的同桌孙静已经把自己的行李都搬到苏为的课桌上了。 因为苏为要兼顾林小宏的学习，她的习题册、错题本、笔记本，是其它同学的两倍。她抱着厚重一沓，在全班人的注视下搬到班级最后排，吴今生的座位旁边。 吴今生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下学期谁坐这里都没关系，因为他要离开鲤城了。 苏为除了补课，在班里从不敢主动和吴今生说话。看到吴今生一副漠然桀骜的模样，她鼓起勇气：“吴今生，你好啊。” 吴今生站起来，手插裤兜，“今天谁要去喝酒？我请。” 问题学生们一呼百应。 苏为意外发现，吴今生只是不喜欢被管束，其实她也有逆反心，只是她对鲤城毫不熟悉，去打工也会被以“不收未成年人”为由拒之门外，现在的她没有任何叛逆的资本。 吴今生清点人的时候，苏为在地上发现一张红色卡片。 她把一支笔丢在了地上，借着捡笔的功夫看清那张红色卡片。 那是一张火车票，1月28号22:50，鲤城开往昆明。 这是苏为第二次见到火车票 10. NPC10 《黑王后的NPC》全本免费阅读 [] 林小宏走后，苏为才发现吴今生送给她的书包里，还藏着一样东西，它是一条浅蓝格子羊绒围巾。毛茸茸的面料，摸上去柔柔软软，丝毫不扎手。 苏为没有收到过别人的礼物，一时不知道该用怎样一种情绪去面对。这是别人的馈赠，她理所应当感到沉重，但她的心里温暖，就像这个围巾的触感一样，温暖到足矣化开她内心的冷。 如无意外，今天将是吴今生在鲤城的最后一天。该吃的散伙饭也吃了，他最放心不下的是徐丽和林小宏，中午在苍蝇馆子吃饭，吴今生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把自己送货用的摩托车送给林小宏，徐丽知道他晚上就要走，哭着抱住他：“吴今生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他像个活了很久的人一样，对他们说：“你们要学着靠你们自己。” 林小宏后来干过很多职业，都颇有成就，但让他真正大富大贵的，是写网络小说。那时他已经进入三十岁后半段，下笔每每触及江湖狭义，都会想到今天这顿饭，徐丽的拥抱，还有吴今生的这句叮嘱，潸然泪下。 吴今生在网上看到了云南正在招跨境货运司机，工资开的很高。 他果断买了去昆明的火车票，今晚十点多发车，他背着一包夏季衣物，穿着一件印迹斑斑的冲锋衣走向火车站。 明天就是除夕，今夜是春运高峰，火车站涌出大量返乡游客。 离发车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火车站对街是一排廉价餐馆旅馆，吴今生吃了碗饺子，一边抽烟一边等人群散开。 鲤城是个中型城市，没有大城市的虹吸效应，春节期间火车站只出不进。到了十点十五，火车站几乎没人了。 吴今生结了账，过了马路，没有挂念地往候车室方向走去。 “吴今生！” 空旷的火车站广场，“吴今生”三个字横空响起。 瘦弱的身影朝着一身冷骨的少年奔跑而去，远远看去，像是一直扑棱蛾子撞上一堵厚重的墙。 “吴今生，你不能走！” “你少管老子。” 吴今生今天非走不可，他扯开长腿，步子迈到最大，苏为在身后紧追不舍，进了火车站，眼看他要去检票，苏为扯住他的单肩包：“你还没念完书，不能走！” “苏为，老子不是不打女人，不跟你动手，是因为没人管你。” 检票员好奇地盯着这一对小孩，听到男孩的话，毛骨悚然，他认定这是一出男的要走女的要留的狗血戏。 苏为实在不知道怎么能让吴今生留下来，如果她没答应吴芬的请求就好了，管他是去天涯海角，管他是死是活，就算他要去杀人放火都和她没半点关系。 吴芬的请求和吴今生的执着，如同两个拔河的人，而苏为的心脏就被绑在这根绳子中央，她被勒得喘不过气。 她死死拽着吴今生的包，吴今生坚决地往检票口走去。突然身后拽着他的力道消失了，吴今生以为苏为终于放弃了。 回头一看，她无助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这辈子有两个人...两个女人因为他下跪过。一个是吴芬，那是他亲妈，还有一个是苏为，和他屁关系都没有。 “吴今生，我求你了，不要走。” 这一刻，只要能让吴今生留下来，别人的目光都不重要了。 “苏为，你何苦呢，我就是个人渣。” 苏为冷得牙齿打颤：“我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答应你妈了，就要说到做到！” 吴今生一身戾气无处宣泄，他踹了一脚候车厅的柱子，被保安警告，苏为追上去拉住他的衣服。 这是她第一次在公共场合被陌生人用好奇的眼光注视，她意外发现，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那些冷漠甚至带着讽刺的目光，并不会让她少块肉。 “吴今生，你不走了？” 吴今生大步走出候车厅，烦躁地拿出一根烟噙上，打火机打了半天，不见出火，震怒之下，他把打火机摔向台阶下。 “你他妈就不问一句我为什么要走？” 苏为来到鲤城以后，就成为了路边没人在意的荒草，没人教她这些世故，发生什么就忍受什么，她也不懂要问为什么，那三个字在生活的冷刀子之下，显得异常无能。 “为...为什么？” “我妈借高利贷，二十万，知道我妈死了他们天天打电话催我，要拿我器官抵债，你让我怎么办！” 他看到那个云南的工作，一年能挣十几万，只要花的少一点，他花两年就能还清债务了。 苏为目光凝固，“啊...现在还能赶上火车吗？你赶紧去昆明，躲开他们。” 吴今生嘴唇轻吐出三个字：“你说呢？” 苏为觉得自己闯了大祸。 天大的祸，这个祸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风险承担能力，它是一个炸弹，直接被人从高空扔向她脆弱的心理防线。 “吴今生，我们去求他们吧，咱们还是学生，等能挣钱了，一定会连本带利还给他们。” “求人有用的话你去求。” “这是你的债，要去也是我们一起去。” 吴今生颓败地坐在火车站门前的台阶上，用帽子盖住自己的脑袋，他需要彻底的冷静来思考未来的路——一条被堵死的路。 时间过了很久，他以为苏为走了，直到一段冰冰凉凉的声音传来：“吴今生，我觉得，就算留在鲤城，你一定能还清这二十万。” “你凭什么这么觉得？” “不知道...直觉吧。” 火车站广场的冷清加剧了冬夜的严寒，苏为灌了一嗓子冷风，咳嗽不断，吴今生说：“我送你回家。” “吴今生，你住哪里？” 之前住在单元楼道里，后来去学校，躲在学校的宿舍里，昨晚喝完酒，在马路逛了一夜。 他住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你跟我回家吧，我家虽然冷，但是你可以睡在床上。” 有时候吴今生觉得苏为稳重的不像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一层灰尘笼罩在她身上，模糊掉了这个年纪的天真浪漫。 “你家离火车站不近，你怎么来的？” “我打车来的，我赚了钱。” 仰山桥打车到火车站，花了她五十块。 两个人坐公交到离仰山桥最近的一站，然后步行回去。凌晨一点，周围只有小超市还亮着灯，苏为咬着嘴唇，手缩在校服袖子里。 吴今生说：“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你能陪我去一趟超市吗？” 吴今生以为苏为要去买东西，点了点头，“我在外面等你”。 瘸腿老板坐在收银台前，手里端着一本黄/色小说，苏为买了四五袋泡面，几根火腿肠，一把挂面，结账的时候，老板戏谑着问，脸上的笑纹像是一条条泥鳅：“小美女你没回家啊。” 苏为说：“我没赶上车，我叔叔送我回来的。” 她指着门外的吴今生，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耀武扬威。 吴今生自知道有苏为这么个人以来，从没听过她这么高调地说话。他双手插着口袋，一米八五的身高，一件被他穿得伸展有形的黑色外衣，还有一脸超脱这个年纪的冷漠沧桑，压迫感极强。 苏为结完账拎着袋子跑出去，“我们回家。” 白芸有洁癖，苏为不敢让吴今生睡她的床，她把自己的床铺收拾了一通，“你住我卧室。” 苏为所为的卧室，不过是一只蕾丝布帘隔开的一张简陋床 11. 小叔叔1 《黑王后的NPC》全本免费阅读 [] 第二天吴今生从外面搬来几个漆味浓重的木箱，苏为好奇，“这是什么？” “就差个床垫了，这几天先拿衣服垫一垫，等你妈走了，我用你床垫。” 一间几步宽的客厅被一再切割，吴今生用四只木箱，几只木板就给自己安了一个家。 白芸睡到中午自然醒，醒来化妆打扮一番就出门了，一句话都没留。吴今生好奇，“她一直这样吗？” 苏为说：“一直这样。” 吴今生本想说今天给苏为做一顿饭，感谢她的收留，但他身上半毛钱都没有，苏为家里也只有一口掉漆的电锅，做饭显然不现实。 苏为信誓旦旦地说：“用锅煮的的泡面，比直接用开水泡好吃。” “你家还有别的东西吗？” “没有。” “我煮面，你去小超市买两个鸡蛋。” 苏为听到“小超市”，目光一沉，不情愿三个字写在白纸一样的脸上。 “我不想吃，你想吃你去买，那个老板不是好人，他老婆回娘家过年，我不想单独和他相处。” 吴今生回忆起了昨夜苏为指着他说的那句“叔叔”。他初中起跟着各种三教九流的人混，什么垃圾人渣没见过？他提起苏为的胳膊，把她从布沙发上拽起来，“我们一起去。” 出门前，吴今生脱了外套，他身下只穿了一件短袖，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偾张的筋脉上，有几道小时候被他爸用藤鞭抽的旧伤疤。 两人在不到三十平的超市转了将近二十分钟，最后只拎着几枚鸡蛋去结账。 “五块钱。” 吴今生一言不发，把钱扔到收银台，“我侄女在这住了三年，要是有人欺负她你告诉我，老子捅死他。” 没有咬牙切齿、张牙舞爪，语气甚至轻到有一丝不屑，但每个字都很清楚。 自从住进苏为家里这一天起，吴今生开始成为一个凶悍冷漠，被人惧怕的对象，他彻底进入成年人的世界，扮演起一个保护者的角色。 许多年后吴今生才突然意识到，如果是另一个愿意每月掏四百块钱的人，白芸也会允许他进入苏为的领地。 回到家吃泡面的时候，两个人开始商量怎么“还债”。 苏为谨慎地提出自己的意见：“咱们能不能找警察？我以前看过电视，电视上说可以找法律援助。” 吴今生只用了三口就吃完了面，他拉开一罐可乐，“你能不能想些有用的？” “警察和律师...没用吗？” “苏为，这辈子都别碰高利贷。” 是吴芬让苏为照顾吴今生，但苏为觉得，自从昨夜她把他从火车站捡回来以后，吴今生就变成了一道牵引着她的绳索，后来她明白了这这条绳索的名字叫作责任。 “你家钥匙给我，我出去一趟。” 苏为有两把钥匙，她塞给吴今生一把，“你去哪里？” “你别问。” “那你会回来吗？” “我还能去哪。” 吴今生一边下楼一边联系徐丽，今天除夕，KTV不打烊，徐丽身负卖酒指标，还没开业已经紧张起来。 “什么？你让我给你偷酒？” “就当是借我的，我有钱了给你还回去。” 徐丽和吴今生肝胆相照，虽然担忧被发现，但还是从工作场所偷了两瓶不算贵重的洋酒给他。两人在KTV附近的巷子里见面，徐丽鬼鬼祟祟地把酒给吴今生，发出一连串问题：“你不是要走了吗？怎么没走？你要酒干啥？吴今生，这个你得赶快还我，被发现我就惨了。” “行了，我会尽快还你，谢谢。” 徐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离开未果的吴今生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他今天是骑着一辆看起来快要散架的二手自行车过来的，那辆自行车本身就脆弱不堪，吴今生骑上去，感觉马上就要散架了。 他把酒塞进夹克内里，安顿徐丽，“有人欺负你，打电话给我。” 吴今生怀揣两瓶廉价洋酒，两条长腿瞪着窝囊的自行车，蹬了快一个小时，跨越整个城区，来到东边一个叫“玉京花园”的地方。这里是别墅区，一排排欧式花园洋房在冬季失去了精致。 黄志成住在一二楼，今天他把老家的半个村子都接来吃年夜饭，吴今生一直躲在对面的雕塑后面，从下午四点等到十点半，终于等到黄志成出来抽烟。 黄志成是吴芬最大的债主，吴芬欠的二十来万里，有他的十五万。知道吴芬一死，他就找了底下的催债人给吴今生打电话，虽然知道对方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十五万也不是大数目，但他又不是慈善家。 黄志成抽烟的时候，还在想催债的事，没想到吴今生会主动找上门来。 “黄老板，过年了我来给你送两瓶酒。” 他拿出怀里那两瓶冻得冰凉的酒，逼着自己说：“黄老板，新年快乐。” 黄志成从愣怔中回神，把烟夹在手上，“哦，新年快乐。” 他看向吴今生的目光顿了一瞬，又问：“钱呢？” “黄老板，我妈借了好几个人的钱，你能不能给我先借五万，让我把其他人的钱还了，你给我三年时间，我要是不能连本带利还给你，我拿器官抵债。” 黄志成放贷这么多年，见过像躲阎王爷一样躲债的，倒是很少见主动跑来的，更少见这种欠了钱还管他借钱的。 他反映了会儿，笑了，结果一瓶酒，一瓶子砸吴今生头上，“你他妈耍老子呢？” 血流了吴今生一脸，他跪下，“黄老板，还有一瓶，你要是不解气，再砸我一回，踹我几脚。” “你小子是不是讹我呢？我只要不打死你，你转头就去报警了。” “我妈欠了你钱，现在我确实还不上，你打我出气，应该的。” 今天黄志成父母亲戚都在，他不敢把动静闹太大，小声说：“妈了逼的你威胁老子呢？” “只要能还上钱，我给你干活也行。” 黄志成的妹妹慌张地跑出来，“哥，刚才阳阳朋友打电话过来，说阳阳酒驾，被交警查到了，妈快急死了。” 黄志成的外甥今年刚大一，寒假回来开家里的车出去和朋友玩，就这么被逮到了。今夜是黄家的年夜饭，罚款不重要，但不能让孩子在拘留所过年。 黄志成安慰着妹妹，“你去陪妈，我给交警队的人打个电话。” 这个插曲让他忘记了吴今生的存在，一段拉扯的交涉后，黄志成挂了电话，无力地在口袋摸着烟。 吴今生用钥匙撬开酒瓶，灌了自己一口，“黄老板，我替你外甥去拘留所，我妈的债你宽限宽限。” 黄志成最终被这倔脾气给打动了。 吴今生在拘留所呆了七天，回到苏为家里，正好中午。苏为穿着一件黄色毛衣，端着一碗面蹲在床边背单词，阳台上飘荡着两件校服，她的，还有他的。 她没有问他去了哪里，放下面，只说了一句：“吴今生，你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吴今生眼睛一酸，他提着两个塑料袋走上前，“我买了些吃的。” 其中一袋里装着食物，除了排骨水果这些，还有些零食，另一个袋子里是他给自己买的日用品。 “你去赚钱了？” “嗯。” 他从拘留所出来，黄志成借了他五万，让他先去把其他的债堵上。其实他多报了数字，他给自己留了五千当救急费。回到楼下，他买了水果、排骨。 苏为家虽然只有一口电锅，但基本的调料碗筷并不缺。他简单处理了肉，把肉和料都丢 12. 小叔叔2 《黑王后的NPC》全本免费阅读 [] 苏为在小学的时候还有些小女生的任性，来鲤城的第一年，她身上所有带棱带刺的地方都被磨平了。 吴今生说要带苏为偷东西，苏为吓得要报警，他轻蔑地笑了一声，打开阳台窗户，直接跳了下去。苏为家住在二楼，楼层低，他稳妥落地，站在结霜的水泥地上仰头说：“你跳下来。” “不行，我会摔的。” 吴今生瞧她那轻飘的样子，摔死不一定，但很可能被风吹走。 “你不下来我就不回去了。” “你...你...”苏为拿吴今生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比吴今生更想逃离这个空间，逃离白芸，在吴今生有些嚣张的笑意里，苏为一鼓作气从窗台翻出来，她上半身趴在窗台，双腿垂下，吴今生踮脚抱住她的膝盖，“松手。” “我...我松手了，你抱紧。” 苏为一松手，吴今生抱着她的也虚虚松开，苏为在他怀里滑了下去。 “吴今生，你要去哪？” “走，咱们去偷东西。” “不行的！我真的会报警！” 相处几天他也没从苏为嘴里听到更有意思的东西，吴今生抓着她的胳膊，“你跟我走就行了。” 苏为不知道他要去哪，脚步没办法才跟着他，晚上湿冷的空气刺扎着皮肤，苏为终于抱怨了一句，“早知道我戴着围巾了。” 天冷的吴今生笑不出来，两人沉默地走着，一前一后。走了一个多小时，苏为困惑道：“来林小宏家里干什么？” “我把摩托送给他了，现在不想要了，偷回去。” “...”苏为缩成一团，心里想，取摩托就取摩托，说什么偷。 吴今生在一堆车里找到自己的摩托，苏为看到他的摩托，流露出一脸惊讶。 她记得他的摩托车是一辆重刑肌肉车，怎么换成了红色的小毛驴？ 吴今生看懂了她意思，扬起下巴，“不坐的话你就自己走回去。” 林小宏不知道要给摩托车加机油，吴今生耍帅耍了不到五分钟，摩托车在路中央撂挑子，不走了。 苏为只能帮着他把摩托推回仰山桥，来时只花了一个小时，回的时候足足花了两个小时。 苏为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信吴今生了。吴今生搂住她的肩，“走，去吃点热的。” “吴今生，天没亮，外面没有开门的地方。”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呢？” “过了十五才开门。” “...”吴今生自己夜不归宿，通常会去酒吧KTV台球厅之类的地方，但他不能带未成年过去，一时他也拿不出主意。 “要不然你跟我去网吧。” 苏为已经冻得浑身发抖，她哆嗦着说：“吴今生，咱们回家，不要去那些地方。” 吴今生讽笑：“哪些地方？” 苏为第一次表达自己的观点：“我知道我对那些地方，还有去那些地方的人有偏见，但我也知道，你和那些地方的人不一样。” 纵然吴今生惊讶于苏为的沉着，他还是自暴自弃地说：“我跟他们能有什么不一样。” “咱们考大学。我妈那样的人在以前的条件下都能考上大学，咱们也能。” 吴今生觉得苏为这货就是新闻联播看多了，她对未来的理解简单地像一条直线。 “那你自己在这儿呆着，我去网吧了。” 吴今生说走就走，苏为淡定地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上楼开门。 白芸和那个男人已经睡了，她开门声音很轻，没有被他们听到。她走到阳台，关窗户时看到楼下那辆土里土气的红色踏板车，并不后悔没有带吴今生回来这个决定。 既然他每个月出一半的房租，这里的一半就是他的家，等他在外面游荡够了，自然会想要回家。 第二天早晨白芸和那个男人睡到大中午，两人打电话叫外卖，白芸问苏为：“你想吃什么？” 苏为说：“我不知道。” 男人笑话白芸，“你女儿怎么没遗传你的个性？” 吃罢午饭两人就走了，白芸吩咐苏为，“我给你留了些钱，你饿了自己出去吃饭。” 吴今生和白芸不在家，没有人打扰苏为学习，她复习到九点多感觉困了，洗漱后直接关灯休息。苏为刚刚进入睡眠，房门被“哐哐”一顿猛敲，她被惊醒，暴力的敲门声让她害怕地发不出声音。 苏为强迫自己镇定，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林小宏给她的水果刀，手死死握着刀，走到门背后。 “苏为，开门！” 吴今生的低吼从门外传来。 听到他喊出“苏为”两个字，她浑身的力气都泄尽了。 苏为从里面打开门，吴今生怀里抱着一个满身是伤的女孩走进来，苏为给他们开了灯。 吴今生把怀里的人放到沙发是，“我朋友出了点事，在这里呆两天，你不同意的话我们去住宾馆。” 苏为看向沙发上的女孩，她把自己蜷成一团，鼻青脸肿，看不出原本长相，露在外面的小腿大面积青紫，她穿着一件性感的蓝色连衣包臀裙，身材看上去很好，可现在是冬天。 苏为确定，她不是从事正当职业。 苏为的表面上依然镇定，但是心理已经濒临崩溃。她原本的日子只是穷困了些，现在却出现了她难以掌控，也不想触及的暴力。 她冷静地问：“你们去过医院了吗？” 吴今生说：“去过了。” “我跟她睡一张床吧。” 吴今生也没想过苏为会拒绝，他真诚地说：“苏为，谢谢你。” “不用谢，你们吃过了吗？家里还有些面条，冰箱里还有排骨，我去...” 吴今生接过她的话，“我去热。” 蜷缩在沙发里的女孩高傲地看着苏为，“你好，我叫徐丽，是吴今生的朋友。” 吴今生把排骨和挂面一起炖了，又炒了一个素菜。 白芸回来看到三个人围着两道菜诡异地坐在地上，语气讽刺道：“苏为，你怎么什么流浪猫流浪狗都往家里带？咱家又不是收容所。” 吴今生比苏为更知道怎么拿捏白芸，“我朋友住两天，下个月房租我来交。” 白芸摔上房门，吴今生和苏为都已经习惯了，徐丽吓得肩膀一震。 苏为说：“她就这样，我们不打扰她就行。” 吃完饭，苏为站起来：“我去洗锅。” 吴今生拦住他，“我来吧。” 苏为不难发现，吴今生来了以后就默默包揽了家务。她走回床边，坐下来，告诉徐丽，“你睡里面。” 徐丽看向苏为的目光警惕而挑衅，因为她内心有鬼，害怕苏为知道了自己当初怂恿吴今生他们玩弄她，她会趁这个机会嘲讽自己。 苏为站起来，让开位置，“要不然你睡床，我睡沙发。” 厨房的吴今生听到这句话，手上动作顿了顿。 白芸突然打开卧室门，踩着拖鞋出来，她走到沙发前，问徐丽：“你的伤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