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夺娇》 1. 死期将至 《帝王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漫天的乌云黑沉沉压下来,整个盛京都被笼罩在可怖的昏暗中。 苏吟掀起帘布,看着那扇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城门,指尖不由开始轻轻发颤。 此番南下探望旧友,一来一回不过短短两月,大昭的江山就已易了主。 本应在三年前就已被她毒杀了的废太子宁知澈突然在一个月前领兵归京、逼宫篡位,最终坐上了那把龙椅。 新帝雷霆手段,一改昔日做储君时的宽容仁慈,下旨严惩旭王党羽,一道道诛杀令自宫中送出,不过半月便已几乎将异党除尽。 说是“几乎”,是因还差一个她。 想到此处,苏吟心绪纷乱如麻,脑海中一会儿是当初那个温润君子落在自己额间玉饰上的克制而小心翼翼的吻,一会儿是他毒发后赤红着双眼崩溃发出的一声声质问。两幅场景反复交织,让她胸间压抑闷堵得厉害,险些呼吸不上来。 自己背叛了那人,亲手打碎了他满心满眼的爱意,那人如今已恨她入骨,根本不可能放过她。 宁知澈没有在称帝之后即刻派兵捉拿她归京,只是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罢了。 她的死期,就在这几日了。 恰在此时,马车渐缓,在城门外停下。 苏吟神思回笼,将手收回来,一双翦水杏眸看着熏炉中袅袅而升的香雾,开始思虑后事。 城门的守卫首领瞥见马车上定北侯府的标志,脸色微不可察地一变,立时放行。 待马车离开视线,守卫首领给手下的小兵使了个眼神。小兵会意,即刻翻身上马,朝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入城之后苏吟并未直接回夫家,而是先命车夫驶往苏府,却不打算进去,只吩咐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 “回去让我那三位婶母不必再日日以泪洗面。我并非苏氏血脉,而是当初曾祖父在慈恩寺玉兰树下捡回来的遗婴,今日归还苏氏玉牌,从今往后便与苏府再无半点干系。苏府若能因此保住,就算是我报答过曾祖父了。但若她们犹嫌不足,欲在这时候踩我一脚,我生性凉薄,做不来以德报怨之事,只好拖着全家一块儿死了。” “还有一桩事。我回府后会命人将身契送还你们二人。你俩往后不必再跟着我,各自归家去罢,省得遭我连累丢了性命。” 苏吟本就性情淡漠,如今死期将至,更是冷淡,说完立时解下腰间玉牌,垂眸最后看了眼白玉上刻的“嫡长女吟”四字便把玉牌交给了清澜,随后命她们莫要多言半句,即刻离开。 待婢女哭着领命而去,苏吟淡淡抬眸望向那水蓝绣玉兰的华贵锦帘,微抬声量吩咐道:“回府。” 车夫忙应了一声。他是谢府的下人,满府皆知小侯爷爱极了夫人,小夫妻分别两月,侯爷定是想媳妇想得紧,当下不敢多耽搁,立时扬鞭驱马往谢府赶。 行至半途,外头忽传来一阵熟悉的马蹄声,车夫定睛一瞧,脸上顿时有了喜色,回头喊道:“夫人,侯爷来接您了!” 苏吟长睫轻颤,抬手掀帘看去,果然见到一个青年将军正从对面策马而来。 青年高骑红鬃烈马,身着赤袍银铠,高高束起的墨发随风扬起,雄姿飒爽、意气风发,整个人比最绚烂的秋阳还耀眼。 放眼整个盛京,也找不到比定北侯谢骥更炽热明亮的男儿。 对上她的视线,谢骥年轻俊朗的面庞瞬间绽出一个极大的笑:“夫人!” 谢骥性情爽朗,极好相处,府里的下人都喜欢这位主子,他这声无比欢喜激动的呼喊一出,众人都跟着笑。 谢骥低喝一声,催促马儿再快些,到了侧窗外便一拉缰绳与马车并行,低眸看着两月未见的妻子,视线灼灼,瞳眸中燃烧着热烈的爱意和思念。 苏吟被他这般直勾勾盯着瞧,再冷硬麻木的心也被捂热了几分,胸间积压的沉闷稍稍散去一些,羞意涌将上来,立时将帘布放下,没话找话:“府里可还好?” 哪知谢骥这小不正经的竟嫌没看够,居然抬手用马鞭挑开帘布,待重新与她对视,这才笑着回她:“一切都好,只是我很想你。” 他在军营里呆了八年,说话行事向来直接,不似文人那般含蓄矜持。 苏吟的曾祖父是杏坛泰斗苏逾大学士,苏府里连洒扫的下人都沾染了几分文气,小姐公子更是个个端方守礼,她在闺中时就没见过像谢骥这样没脸没皮的人,闻言红着脸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将帘布从马鞭上抢回来,再次挡住自己。 谢骥见状哼笑一声,倒也没有再逗苏吟,只慢悠悠骑马陪她回家。 左右他的媳妇已回来了,今夜长得很。 薄暮时分,马车终于到了定北侯府。 用晚膳时,苏吟正想着该如何同谢骥坦白,对方却先她一步提起了宁知澈:“夫人,我想明日求陛下准许我在冠礼后回北境军营。” “这般急?”苏吟微怔,“不是说明年开春再走么?” 谢骥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是武将,直觉比一般人敏锐得多,每日上朝都能感觉到那高坐龙椅之人时不时便遥遥看他一眼,简直盯得他头皮发凉,纵是依照礼数不能抬头直视君王,也清楚新帝看他时脸色定然是极冷的。 听闻苏吟三岁与陛下相识,十五岁定亲,两人青梅竹马十余年,彼此心悦,本该在陛下及冠后就立时完婚,却遇上了那桩大变故,这才便宜了他谢骥。 谢骥思来想去,担心皇帝心里还惦记着苏吟,又见自己媳妇愈发姝丽窈窕,容色更胜当年,怕皇帝届时见到人后一个忍不住强夺臣妻,恨不能连夜带着媳妇离京北上,哪里还敢留到明年? 苏吟听了谢骥支支吾吾的回答,握紧筷子低低开口:“陛下并非仍未对我忘情,而是恨我至深,所以才迁怒了你。” 谢骥闻言一呆:“什么?” “他三年前中毒‘身亡’一事,是我的手笔。” 谢骥心神大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笑容一点点僵硬在脸上。 他的妻生得仙姿玉貌、圣洁脱俗,此刻身着一袭白衣,只需画一颗额间朱痣立于莲座之上便可扮作观音了。这样一个菩萨神女似的人物,素日里待他又极温柔体贴,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犯下那等滔天大罪的人。 “三年前苏府被判男丁处斩,女眷流放。旭王找上门来,言明若我肯助他彻底除去被贬至南阳的废太子,他便为苏府求情,改判年满十四的男丁流放、余者留京。”苏吟微微垂首,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颈子,“我自私至极,应下了这交易,远赴南阳去到陛下身边,在他及冠那日寻机下了毒。” 谢骥一点点变了脸色,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是旭王党羽?” “是。”见他不敢相信,苏吟便又补了一句,“我只替旭王做过这一桩事,且做得隐秘,所以知晓我是旭王党羽的人极少。” “你……当真谋害过陛下?” “嗯。” 谢骥的面色终于变成惨白,许久过后才终于再度开口:“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无论有再多的苦衷都仍是这句话。何况你谋害的还是天家血脉,实乃不忠不义、大逆不道,更是罪无可恕。我谢府忠君嫉恶,不能包庇你。” “谢小侯爷说得对,我品行低劣,不堪为谢家妇。”苏吟神色平静,“但请侯爷放心,我没想过求侯爷救我。今日你予我一封休书,明日我便去向陛下请罪。” “休书”二字一出,谢骥的手顿时重重颤了颤,玉箸随之摔落在地,落在雕花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良久,他喑哑着声线说道:“你容我想一想。” 苏吟轻轻应了声好。 谢氏子个个忠肝义胆,不可能容得下她这等恶妇。谢骥没即刻将她绑了关去柴房留待明日交由天子发落,已是手下留情。 苏吟唤人进来服侍自己漱口净手,接着去取出两个贴身婢女的身契,又从自己的小库房里拿了几件金玉首饰、千两银子和四张铺面,将之分成两份,再命一个小厮去苏府交给清澜和清绾。 做完这些,苏吟突然想起一事,犹豫须臾,从包袱里头取出个荷包递给谢骥。 谢骥怔怔打开,见里面装着一块莹润通透的赤玉佩,其上雕刻了一匹在疆场疾驰的千里马,马儿英武矫健、长鬃飞扬,栩栩如生。 “在南境第一眼看到这块赤玉便觉得很衬你,就买了下来,同匠人学了手艺,将它制成玉佩。”苏吟温声解释。 骥,日行千里的良马。 谢骥如被挠了下心尖:“你亲手做的?” “嗯。原是打算在你冠礼那日送出,但想来……我应活不到那时候了,便今日给你罢,或留或丢,随你处置。” 谢骥霎时心中难过至极,眼泪一颗颗砸下来。 苏吟蹙了蹙眉,抽出锦帕为他拭泪,无奈道:“还有十日便满二十岁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鼻子?” 谢骥天生神力,洞房夜不知轻重,将她弄晕了过去,她睁眼醒来便看见谢骥朝她啪嗒啪嗒掉眼泪。 还有次两人闹别扭,她搬去水云阁住了一夜,一觉睡醒,谢骥又坐在她床沿委屈落泪。 连床笫之间情到浓时,他也会眼角洇湿发红。 若谢骥手底下的兵知道骁勇善战、英姿过人的谢小侯爷私底下竟是这副模样,岂非要惊掉下巴? 见谢骥恼羞成怒,模样可爱得紧,苏吟难得淡淡一笑,落在谢骥眼里,便如满树纯白的玉兰花在一瞬之间绽放,美好到让他不由晃了晃神。 苏吟推谢骥去书案前坐下,为他铺纸研墨,递上笔温声催促:“阿骥,你已是侯府主君,行事不可优柔寡断。时辰不早,快写休书罢。” 谢骥的眼周顿时又晕开一层薄红,盯着那支笔看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才抬手接过来,蘸墨落于纸上,每一笔都写得极慢,好似那支笔有千斤重。 待谢骥终于写完,苏吟拿来一瞧,却见这一纸并非休书而是和离书,不由抬眸看了眼面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年轻将军。 苏吟动了动唇瓣,低低道了句谢。 她瞧了眼天色,思虑须臾,同谢骥商量:“侯爷,今夜怕是不能将我的东西搬离谢府了,可否多容我半日?” 谢骥低着头沉默不语。 苏吟只当他答应了:“既已和离,我不便留在谢府过夜,今夜会去附近的庄子上住一宿。” 谢骥仍是没有说话。 苏吟犹豫一瞬,轻轻开口:“阿骥,多谢你这三年护我安宁周全,予我富贵体面,无论府内府外,都没让我这罪臣之女受半点苦半点气。若无你庇护,我这三年定会很难熬,或许连命都保不住。愿你今后得遇真正的良缘,一世欢喜。” 说完这番话,她在原地站了片刻,见谢骥仍未有说话的打算,便试探道:“那我……走了?你早些安歇。” 谢骥终于抬起头,抿紧薄唇定定看着她。 苏吟亭亭而立,颔首向他 2. 窗外 《帝王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苏吟艰难躲开:“别,大祸将至,你我还是安分些好。” 谢骥忍得连声音都哑了:“莫怕,今日番邦使臣来贺陛下登基,此刻陛下应还在国宴之上与来使把酒言欢。吟儿,明日不知会发生什么,今夜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晚了,我想与你再亲近一回。” 苏吟看着他眼里满满的哀求,终是移开目光轻轻说:“那你用一片羊肠,否则若不慎有了孩儿,孩儿便要跟着我受罪了。” 谢骥如得赦令,顿时眉开眼笑。他迅速褪去衣袍,从放在榻前柜子最里一层的小匣子中拿出三片羊肠,将其中一片塞苏吟手里,似撒娇似讨好地蹭了蹭她的脸:“夫人……” 苏吟的脸顿时红了几分,长睫抖如蝉翼,刚为其戴好便被欺了上来,在被吻得心神恍惚之际听见他问自己:“这两个月可想我?” 她心口忽颤,敛眸不语。 见苏吟未答,谢骥也没有多失落。 他的夫人圣洁出尘如高坐瑶台的神女,在闺中时又是大房长女,底下有近二十个弟弟妹妹,难免要更端庄矜持些,平日里连笑都少有,自然不会说什么动听的话,也不会对他撒娇求怜。 但耳朵没舒坦,别的地方总要舒坦。 谢骥缓缓抵进,声音霎时沙哑得厉害:“我很想你,想你想得夜里睡不着觉。” 他是个武将,自十一岁随祖父进北境军营后,满脑子就只有习武杀敌,直至十七岁那年将心上人娶进了门,才知军营里的那群汉子为何日日都想回家见媳妇。 成婚三年,谢骥从刚满十七岁长到快二十,身量高了不少,他那张俊脸褪去青涩稚气,轮廓硬朗了许多,身子愈发劲瘦有力,说话也越来越直白。 苏吟被谢骥说得玉容微红,他带来的感受也越发让她遭不住,却不肯出声,只能咬唇强忍。 谢骥见她这般清冷倔强,顿时加重了劲力。 苏吟终是难以自控地溢出一声,面带薄怒唤他全名:“谢骥!” “欸,为夫在此。”谢骥心满意足地笑吟吟应了一句,低头亲了亲身下之人,力道缓了一些,喑哑着声线问道:“这样可以吗?” 苏吟闭眼装死,怎么也不肯回答。 谢骥在她上方哼笑一声。 过得片刻,听着苏吟细碎的声儿,谢骥只觉自己快要溺死在其中,一双桃花眼蒙上水雾,眼尾绯红,微有些哽咽地唤她:“吟儿……” 苏吟杏目半睁,视线在他脸上定了几息,抬手替他拂去眼角湿意,好笑道:“谢小将军,你怎么这般爱哭鼻子?” 谢骥闻言恼怒狠凿,让她陪自己一块儿掉眼泪。 情最浓时,他看着轻泣告饶的苏吟,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一遍遍哑声唤她“姐姐”,不停哄她别哭。 苏吟在闺中时有名义上的一个亲弟和八个堂弟。小她一岁多的丈夫在这种时候喊她姐姐,令苏吟羞臊到当即去捂他的嘴,却被他单手扣住双腕举至头顶,再也反抗不得。 寻常时谢骥最恨别人提起自己比苏吟年岁小,生怕媳妇听多了会不把他当男人看,只拿他当娘家弟弟。但在这种时候,他又迷恋极了苏吟这副因为自己唤她姐姐而羞恼的模样。 这回毕,苏吟才刚缓了片刻,又被谢骥抱了下去。 见自己被抱着一步步走向窗边,她心头一跳,声音有些抖:“谢骥,你做什么?” 谢骥将苏吟放上窗台,这个高度对他来说刚刚好。 苏吟吓出了哭腔:“别,外面能瞧见。” 一想到自己与丈夫的身影会被烛光清晰映在窗纸上,苏吟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不会有人瞧见。”谢骥柔声哄她,将第二片羊肠塞她手里,“你忘了?下人都被我赶回他们自己屋里了。” 他怎会愿意让别的男人看见苏吟这时候的模样?休说是侍卫小厮,连婢女都不能看。 苏吟听罢心神稍安,知道这人白日乖巧听话得像她那些娘家弟弟一般,夜里却一贯强势,只好由得他去。 失神之际,苏吟又听见谢骥唤自己“姐姐”,羞恼之下睁开眼正要斥他,却对上了谢骥认真而专注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的情意丝毫不加掩饰,满到快要溢出来,令她只瞧了一眼便慌忙移开视线。 “姐姐,”谢骥又叫了一声,声音极轻,“我真的很爱你。” “于我而言,你主动问我愿不愿娶你的那一日,与十一年前我在濒临饿死时遇见祖父那天同样幸运。” 苏吟再度闭上眼,不敢去瞧青年满脸柔情的模样。 谢骥无奈又宠溺地低头吻住她的唇,吻完后才刚抬起脑袋,就听见一道破空之声。 一支利箭裹着初冬的凌冽寒风而来,穿破窗纸,直击他的脑门! 谢骥瞳孔骤缩,反应极快地俯身一躲,这才堪堪避过。 他猛然回头去瞧,那只箭已深深插入紫檀木柜,足见其来势之猛。 只消躲得稍迟一瞬,他就已头破血流、当场毙命了。 谢骥无瑕多思,忙定了定神,立时将苏吟抱至安全些的地方,迅速为她擦身穿衣。 苏吟回头看向窗纸的破洞,一颗心渐渐沉至谷底。 定北侯府是武侯府,府中有老侯爷留下的六百精兵和百余侍卫,守卫极其森严,纵是再强的武林高手也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进来。 这般情状,只能是巡逻的府兵根本不敢对刚刚那射箭之人拔剑相向,也不敢阻拦此人踏进她与谢骥所住的赤麒院,七百余人无一例外地在忠于主子与遵从此人命令之间选择了后者,才会一丁点动静都未传出。 谢骥的祖父乃名将谢煜,曾祖父是谢溪大元帅,两位先辈征战沙场数十年,毕生守护江山百姓,为大昭开疆扩土,先后战死边疆,配享太庙。如今两人余威犹在,荫及后人,便是皇室宗亲也不敢擅闯定北侯府。 来人是谁,答案已很明显。 谢骥自然也猜得出来,释然般笑了笑,低声叹道:“看来你我夫妻当真要命绝于今夜了。” 看着故作轻松的谢骥,苏吟顿时心生悔意。 早知如此,方才她就该扛住谢骥的软磨硬泡,别与他亲近。 虽宁知澈已对她没了情意,但亲眼见到背叛了自己的女子与新找的丈夫云雨,定是觉得万分屈辱,才会连带着对谢骥也动了杀心。 谢骥抬头看了神色凝重的苏吟须臾,忽地一笑:“后悔今晚与我做了?” “……”苏吟顿了顿,实话实说,“的确有些。” 谢骥安慰道:“事已至此,多思无用。反正我已睡了你三年,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多一次少一次的,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 担心会有人闯进来,谢骥说话时也不敢停下帮苏吟穿衣的动作。 但女子的衣裳一层又一层,穿起来颇为麻烦,谢骥不由心里发慌。 他自己就算被人看光了也无所谓,但却万万不能让一群大男人看见苏吟衣衫不整的模样。 好在门外一直安安静静,看样子陛下是想留点体面给他们夫妻,并无让人破门而入当场擒拿的打算。 谢骥松了口气,待苏吟衣着齐整了,这才开始穿自己的,很快便穿上最后那件绯色绣麒麟窄袖劲装,将苏吟送的赤玉佩系于金带一侧。 他见苏吟脸色雪白,眸光顿时一软:“还是很害怕吗?” 苏吟指尖冰凉。 她在回京路上设想过无数遍与宁知澈重逢时的场景,本以为能在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平静面对,却未曾想过,现实竟是这般难堪。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温声道:“走罢,陛下怕是就在外头等着,不能再拖了。” 谢骥道了声好,与她并肩往外走,打开屋门,迈步出去。 浓云遮月,庭中出乎意料地只静立着一道身影。 烛光从檐下和廊中的白琉璃灯盏渗出来,朦朦胧胧洒在那人身上,衬得他身形颀长挺拔如修竹翠松,气质清冷矜贵仿若画中 3. 浴池 《帝王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天子近卫齐声领命,迅速将苏吟和谢骥扯开,搬来一长凳摆在谢骥面前。 谢骥安抚地朝苏吟笑了笑,趴了上去。 两个近卫一人持三尺五长的大杖,一人拿着棘鞭,分别立于谢骥左右,道了声“得罪”,然后毫不犹豫便朝他用力挥了下来。 宫里的侍卫个个都练出了一身行刑的好功夫,一鞭下去皮开肉绽,一杖砸落骨断筋折。 苏吟看得眼眶发烫,心中才刚泛起丝丝疼意,就听不远处的帝王压抑着怒气冷冷吩咐:“将她带上,即刻回宫。” 首领太监王忠忙应了一声,走到苏吟面前客客气气地开口:“谢……” “谢”字一出,身后立时投来一道极冷的目光。冻得王忠打了个哆嗦,急忙改口:“苏……苏大姑娘,请吧。” 苏吟垂下眼眸,抬步往外走。 谢骥少时不知在陋巷挨过多少顿打,后来进了北境军营又被罚过不少军棍,是以十分能忍疼,纵然没多久就被打得血肉模糊,也硬是一声都没吭,却在看见苏吟被带走之时瞬间红了眼眶。 满朝皆知新帝恨极了旭王及其党羽,旭王麾下之人无一例外均被诛杀。 苏吟这一去,应就是永别了。 谢骥心中大恸,两行清泪顿时落了下来。他挣扎着起身,嘶哑着嗓音朝那道清婉纤瘦的背影喊道:“夫人——” 男人悲痛崩溃的哭喊响彻整个定北侯府。苏吟脚步顿住,回头看去,见谢骥浑身是血地趴倒在地上,霎时鼻尖发酸。 宁知澈面色一沉,蓦地回身看向苏吟,待瞧出她脸上掩饰不住的情绪,眼眸瞬间染上赤色,轻嗤一声:“心疼了?” “也是。”他扯了下唇角,眼里却无半分笑意,“谢骥是你抛弃朕后千挑万选的新夫君,年纪小,又会喊你姐姐,这般招人疼惜,你自是会心疼。” 他这话讽刺意味十足,听得苏吟微微低下了头。 宁知澈见她垂首不语,似是默认,眼眸的赤色霎时又深了几分,胸腔剧烈起伏几息,冷冷道:“随朕回宫,若再敢回头看一眼,朕立时便宰了他!” 苏吟脸色微白,忙依言抬步跟了上去。 院门外乌泱泱跪着一大群人,正是定北侯府的府兵和侍卫。侍卫首领一见苏吟被押出来,顿时神色复杂。 他也是男人,自然知道小侯爷与夫人分别两月,今晚定是要行那事的。 方才陛下亲至,一进门就带着御前侍卫径直往赤麒院走,且不许人传话。眼见陛下就要踏进主院,他惶急之下只好婉言请陛下先去前厅稍坐片刻,本以为陛下在听出他的话外之意后会止步,谁知陛下当场脸就青了,寒声命所有人都在外头跪着,卸下一个御前侍卫腰间别着的弓箭便进了赤麒院。 陛下与夫人过去那一段情,京中无人不晓。他原先只以为陛下反应这般古怪是因心里头还惦记着夫人,刚刚才知,原来夫人竟是旭王党羽。 侍卫首领暗暗摇头。 难怪陛下这般不留情面,明知侯爷和夫人正在云雨还要亲自进去捉拿夫人。 听闻那些曾背叛过陛下投靠旭王的人都被丢进血襟司处以极刑,夫人当初是陛下的未婚妻,对任何一个男人而言,被一百个手底下的兄弟背叛也比不上被自己女人背叛来得屈辱痛苦。让皇帝屈辱痛苦的人,焉能有什么好下场? 夫人此番,怕是连全尸都难保了。 * 已至深夜,紫宸殿中灯火通明,暖黄烛光穿透层层垂落的珠帘纱幔,朦胧照出其内那双男女的身形。 宫婢们遵皇命而入,个个心惊胆战地将脑袋低得不能再低,不敢瞧那位云鬟雾鬓、素衣雪肤的貌美夫人一眼,动作利落地将一篮篮玉兰花瓣洒入浴池中便匆匆告退。 她们走后,整个浴房便又只剩苏吟与皇帝两人。 苏吟端坐于椅上,纵然被黑布蒙眼,也能感觉到帝王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下一瞬,站在不远处的帝王忽然动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她身前。 苏吟浑身发凉,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恭声唤道:“陛下。” 却听铮然拔鞘声起,一道劲风朝她劈来,身前微微一痛,似有尖刃抵在她衣襟处。 苏吟几乎一瞬间便明白过来,那是宁知澈被封太子之时圣祖爷赐他的宝剑,削铁如泥,锋利无比。 想到此处,她不由一怔,紧绷着的身子放松下来。 比起被送进血襟司折磨而死,一剑毙命倒真算是死得痛快了。 剑尖被人控制着往下划,但预想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层层衣料缓缓破开,苏吟忽觉身前骤然一凉。 她呆呆感受了片刻,待反应过来,雪嫩的脸庞瞬间憋得通红,白皙的耳垂红到滴血,下意识想抬手挡住,但双腕被缚在身后,腿也被绑在椅子上,如何能动得了? 一只微凉的手伸来,往外拨开被划破的华裳。 苏吟薄肩微微发抖,颤声道:“陛下……” 宁知澈没有理会她的话,目光落在她身前的缕缕红痕上。 苏吟肤白,这些痕迹落于其上,便如雪中落了瓣瓣红梅,万分刺眼。 宁知澈指尖微微颤抖,触上最鲜艳的那一处。 何其讽刺,他从前连亲吻都只舍得隔着额间玉饰落下的心上人,最终却躺在别的男人身下,与别的男人做尽了男女之间的亲密事。 脑海中霎时又浮现出那扇窗,窗纸上清晰映着一双影子,小夫妻鸳鸯交颈,云雨恩爱,女子的咛声与男人的低吟伴着交错的呼吸从窗缝钻出来,传到他耳中,如惊雷一般将他劈得心神俱碎、五内俱焚。 这三年,不知她已与那个男人有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 宁知澈眼眸瞬间染上猩红,倏然抬手挥剑将绑住苏吟手脚的绳子斩断,尔后扯下蒙住苏吟双眼的黑布,直直望着她。 苏吟低头看去,意识到他方才瞧见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万分羞惧之下,杏眼瞬间盈上泪意。 “莫哭。”宁知澈抬手为她拂去睫上泪珠,动作温柔至极,看着眼前艳色,眸光骤然一暗,“待会儿有夫人哭的时候。” 苏吟听出他话中深意,抬眸看去,这才发现眼前竟是一个浴池。 这般大的池子,这般雕龙画凤、富丽华贵的装潢,只能是天子寝宫才能有的了。 苏吟顿时心头狂跳。 宁知澈这是何意?不是要处置她?将自己一个臣妻带到他寝殿的浴房来做什么? 心乱如麻间,帝王 4. 余毒 《帝王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苏吟瞪圆了杏目呆呆看着宁知澈,巨大的惊愕甚至让她忘了此时的羞臊难堪。 床笫之间独好臣妻……他竟说出这种话来。 纵是沉溺美色、好夺人妇的昏君,为了皇家体面和君王名声,也不会将这种有失体统的话放在明面上说。 记忆中那个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似在渐渐远去,眼前人此刻身着一袭象征帝王威严的玄色团龙纹锦袍,金冠玉带,尊贵至极,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冰冷恨意和熊熊欲念,却又像是夹杂了别的什么情绪,三者糅合在一起,令那双黑眸幽深晦暗,令人骇怖。 宁知澈看着她这副如被雷劈了一遭的呆怔模样,一猜便知她心里在想什么,扯了扯嘴角:“觉得朕变了?” 苏吟白着脸答:“罪人不敢。” 宁知澈没理会苏吟这句谎话,忽地上前逼近,将连连后退的她一把拽向自己,在她耳边如诱哄般问道:“那夫人猜猜,是谁让朕变成这副模样的?” 苏吟一只手被他攥住,另一只手仍在牢牢捂着被划破一半的小衣,闻言心中羞愧,顿时低下了头。 宁知澈抬起她白皙小巧的下颌,迫使她昂首与自己对视,连声质问:“三年前是谁远赴南阳来到朕身边,骗朕说要亲眼看朕及冠,说要陪朕过二十岁生辰,说要等朕回京娶她?” “是谁给朕下了毒,眼睁睁看着朕剧痛难忍、呕血不止,却半点心软不忍都无?” “又是谁下完毒后没几个月便急急找了别的男人,和别的男人同床共枕恩爱三年,全然忘了朕这个人?” 苏吟眼尾晕开绯意,唇瓣轻颤。 宁知澈看着她杏眼里的潋滟水色,想起在谢府的那一幕,嗤笑道:“你心疼谢骥受刑,那你可知朕当初中毒后被折磨了整整三月,浑身如被烈火日夜烧灼,险些活活疼死,若非玄阴宗的沈老宗主救朕一命,朕这条命便真的没了。” 说到此处,他捏着苏吟下颌的那只手骤然加重了力道,看着她吃痛地蹙起细眉,轻轻开口:“朕犯一次蠢就够了,绝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待你。如今你落到了朕手里,朕想对你做什么,你乖乖受着便是,否则朕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听懂了吗?” 苏吟玉颜惨白,点了点头。 宁知澈薄唇紧抿,定定看着苏吟的脸,倏然将手收回,猛地将脸别至另一侧,哑声道:“你明白便好。” 他望着飘在浴池中的瓣瓣玉兰:“再等下去水就凉了,是你自己脱,还是朕帮你?” 苏吟默了默,低低答他:“不敢劳烦陛下,我自己来便好。” 她的语气谦卑疏离至极,听得宁知澈恍惚一瞬,好似听见自那段青葱岁月里遥遥传来的笑语:“太子哥哥,你的耳朵怎么又红了呀?” 只这短短一句话,便叫他心底霎时生出密密麻麻的刺痛。 分明是同一个声音,同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可记忆中的少女眉眼弯弯、语气俏皮,那双清澈漂亮的杏目只瞧得见他一个;面前的年轻妇人却低眉顺眼,声音恭敬,心心念念着另一个男人。 宁知澈眼眸发赤,心绪剧烈波动之下,体内霎时升起一阵又一阵灼痛,当即漠然道:“那便脱罢。” 苏吟顿了顿,轻声应是,颤着纤指在他面前褪下小衣和绸裤,忍着羞耻抬步往浴池走去。 她站的地方离浴池只有十步远,但就这十步之遥,也已足够难熬。 身后投来的视线灼热至极,滚烫得让人不敢相信是宁知澈的目光。 待下了台阶,浸入水中,纯白的玉兰花瓣将她的身子掩住,温热的水波柔柔拂来,苏吟紧绷的心神才终于得以舒缓。 她也终于敢看向站在池沿的年轻帝王,不知是不是烛光所致,宁知澈的脸色看上去似乎有些苍白。 许是她瞧宁知澈的时间太长了,宁知澈忽然神色平静地问道:“看朕做什么?” 她立时回神,垂眸请罪:“臣妇失仪。” 岸上之人瞬间沉默了下来。饶是苏吟置身于温热的池水之中,也能感觉到他身周骤然散发出的森森寒意。 一片死寂之后,苏吟终于听见宁知澈再度开口,只是嗓音又冷了下来:“朕先出去。你自己好生沐浴,洗干净些。”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画面,脸色瞬间变得更差了,寒声道:“尤其是那一处。” 苏吟被他直白的话说得玉颜通红,低声应是。 宁知澈许是被她气着了,说完那句话后便大步离开了此处。 苏吟发了会儿怔,直到感觉到池水稍有些凉了,这才回过神来仔细沐身。 池沿的屏风处已备下了一身干净衣物,是她素日常穿的式样,天水碧的裙襕处用银线绣了朵朵玉兰暗纹。 玉兰。 苏吟不由失神。 她此生最重要的几个瞬间都与玉兰有关。 二十一年前,曾祖父苏逾大学士在慈恩寺的玉兰树下将她捡回府中,将她记在长房夫人名下,赐她名姓,予她苏氏嫡女的身份,此后多年亲自教养,并不顾众人反对,执意将苏府的祖业都交到了她一人手里。 她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何曾祖父要待她这般好。曾祖父为她做的那一桩桩事,倒像自己才是他唯一的后人,其他那些有着苏氏血脉的人反而是外人。 十八年前,她在东宫的玉兰树下初见宁知澈。彼时宁知澈才五岁,长得如小仙童一般好看,已初有温润君子的风范,唤她“吟妹妹”时,小脸端肃,却悄悄红了耳朵。 六年前,也是在东宫的玉兰树下,她偷偷亲了宁知澈的侧脸,眼睁睁看着他的耳朵一点点红到滴血,俊颜也晕开绯色,眼睛却晶亮得吓人。 三年前,她去到谢氏一族的主支宣平侯府,在那一片玉兰花林中见到了正与同宗堂兄比试刀法的谢骥。谢家与苏府有旧怨,那年谢骥刚满十七,身为谢氏旁支,却和主支大吵了一架,险些把宣平府给掀了,执意将她娶了回去。 苏吟垂下眼眸,神思回笼,将衣裳一件件穿上,抬步迈出浴房。 浴房外早有宫婢候着,见她出来,恭恭敬敬地行礼,请她移步到妆奁前,为她绞干头发。 苏吟见宁知澈不在正殿,便开口问道:“陛下在何处?” 宫婢绞发的动作顿止,犹豫着看了女官一眼。 苏吟通过镜子看到了这一幕,意识到自己不该擅问天子的行踪,顿时心里一咯噔,本欲将话头岔开,却见女官朝这边走了过来,恭声答她:“回夫人的话,陛下突然龙体不适,此刻沈老宗主正在左侧殿为陛下医治。” “龙体不适?”苏吟听罢一愣,“陛下怎么了?” 女官垂首回道:“夫人莫怪,事关陛下龙体,下官不敢妄言。您若实在担心,等陛下回来了,您可试着亲自问一问。” 苏吟静了片刻,温声道了句谢。 女官笑称不敢,转身离开。 苏吟怔怔出了会儿神,忽地想起一事,忙叫住她:“大人。” 5. 对峙 《帝王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宁知澈怔然看着苏吟,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听错。 因是夜里,又已沐浴过,苏吟没将长发挽成那个刺目至极的妇人髻,满头细软青丝披散开来,白皙姣好的面庞在烛光的照耀下褪去清冷疏离,平添几分温柔。 若她颈侧没有那缕暧昧的红痕,便与从前没什么两样了。 思及此处,才刚压下去的灼痛重又席卷而至,宁知澈面无表情地将目光收回来,抬步走向龙榻,头也不回地漠然回了句:“夫人深夜对朕一个外男嘘寒问暖,你的小阿骥知道吗?” “……”苏吟被他话里浓浓的嘲意刺得整张俏脸红一阵白一阵,正犹豫着是继续追问还是告退离开,却听立于床榻前的帝王冷声道:“既睡不着,便过来。” 这话耳熟得紧,苏吟闻言瞬间头皮发麻。 类似的话,谢骥曾贴着她耳朵哑声说过多回——“姐姐,既睡不着,便与我做些旁的事,好不好?” 见她僵在原地不动,宁知澈声音沉了两分:“再不过来,朕便立刻送你那便宜弟弟上西天。” “……”苏吟忍着屈辱站起身子,暗悔自己留了下来,却只能迈步走到他身前垂眸站着,低声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方才她呆坐着不肯过来,宁知澈胸膛如被烈火灼烧,可此刻见她一听自己要杀谢骥竟就真的过来了,膛间火势不仅未有半分消减,反而添了两把干柴进去。 他面色瞬间一冷:“为朕宽衣。” 苏吟猛地抬头看他。 宁知澈见她满脸震惊,脸上漾出一个浅笑来,温声道:“这般吃惊做什么?” “朕不是已同夫人说过,朕在床榻间就喜欢人妇,”他笑容不变,缓缓道,“夫人当这话只是用来吓唬你的?” 苏吟脸色雪白,知他是要来真的了,当即眨了眨眼,两行清泪瞬间自雪嫩的脸颊落下,屈膝跪了下来,怆然道:“我知陛下恨我,但当初我若不那样做,我苏家的儿郎便要全上断头台了,我和其他苏氏女眷也要被流放至北境。” 她难忍哽咽:“北境寒冷荒芜,彼时又是冬日,风雪一刮能把人都吹跑,还要戴着数十斤重的镣铐,光是冻死饿死在路上的就有一大半,到了流放之地后还要做苦役,又要累死许多人。就算我们这些大人能勉强撑得住,可我最小的妹妹那时才三岁,如何能活下来?且女子只要稍有些姿色,在流放途中便极易遭人欺侮玷污,京中人人都知我是你的未婚妻,我若真踏上流放路,会被如何折磨凌虐,陛下一想便知。” 宁知澈一瞬不瞬地盯着苏吟瞧,忽地攥住她的手腕将其带向自己,旋即俯身凑近,近到几乎与她鼻尖相触,近到两人呼出的热息喷在彼此面上,眼中都只有对方的影子。 苏吟头皮发麻,强作镇定地与他对视。 宁知澈薄唇轻启,唤了她一声:“苏吟。” 苏吟顿时心里一沉。 “你与朕青梅竹马十五年,曾那般亲密过,彼此熟悉到只需看一眼便能知晓对方所想,”宁知澈扯起嘴角,笑意却不及眼底,“就别摆出这副姿态骗朕心软了。” 苏吟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艰难开口:“臣妇……的确是在作戏,却万万不敢诓骗陛下,我说的……都是真话。” 宁知澈静了许久,抬眼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你下毒是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那为何害了朕之后还要另嫁他人?难道这也是逼不得已?” 苏吟面色一僵,讷讷道:“当年苏府被抄家夺爵,入不敷出,仆人和侍卫几乎都散了个干净,三不五时还有人前来为难,日子实在有些难熬,恰好这时候,我碰见了谢骥……” “谢骥是老定北侯唯一的嗣孙,身份显赫,性子却单纯,甚好拿捏,府里上无公婆下无妯娌,你嫁进去便是侯府主母,当真是门极佳的婚事,夫人眼光的确不错。”宁知澈冷冷替她说了下去,“这般看来,苏大学士当初为你取的小字‘明昭’果真取得极好,夫人的确明智聪察,会审时度势。” 苏吟被他讽刺得脸色青白交接,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以为你已死了……” “以为朕死了?”宁知澈眼眸发赤,气极反笑,“朕若那时真死了,难道不是你杀的?你杀了朕之后难道就不会愧疚难过?为何不到三月便嫁了旁人!” 苏吟脸上血色尽褪,一双美目空洞地看着前方,唇瓣颤了许久,忽地笑了出来,辩无可辩,索性实话实说:“因我那时想着,既然当了这恶人,索性便当到底,否则一边身负罪孽,一边却仍是过得穷困潦倒、战战兢兢,那我成什么了?” “至于愧不愧疚……”她微昂俏脸看着身前俊美非凡的帝王,笑吟吟继续道,“我都已把你杀了,愧疚又有何意义?既显得矫情,又虚伪恶心,还会令我寝食难安、不得欢欣。我要这无用的情绪来做什么?难道为了给自己找不自在?让我的日子再难熬一些?” 眼前的女子仙姿玉貌,皎皎如天上月,一双明净清澈的杏眼弯成月牙儿,分明仍是世间最纯洁美好的模样,内里却像已换了一个人。 宁知澈不敢相信方才那些话是从苏吟口中说出来的。他怔怔看着苏吟,仿佛今日才头一回认识她,过了许久才终于缓过神来,双手钳住她的薄肩,额间青筋暴起:“苏吟,苏明昭,你心里就是这般想的?” 苏吟将笑收了起来,静静与他回视,声音归于平静:“是。” “臣妇方才之言句句发自肺腑,我就是一个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的恶妇。陛下恨毒了我,要杀我报仇,我无路可逃也无话可说,只盼陛下高抬贵手,给我留几分妇人家的颜面,在杀我之前莫再羞辱我,给我个痛快。” 宁知澈目光半瞬不移地盯着她瞧,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蓦地绽出一个笑来,眼尾却染上猩红:“夫人还真是敢作敢当。” “羞辱?”他嗤笑一声,“这就算羞辱你了?那你与谢骥窗后交合的时候可曾想过朕也会觉得屈辱!” 苏吟唇 6. 特别痛快 《帝王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首领太监王忠不敢耽搁,带着人亲自往太医院走了一趟。途中他手底下的小内监一边跟着小跑,一边压低嗓音问道:“王大监,奴才有一事不解。” 王忠瞥了他一眼,幽幽道:“若是与那位谢侯夫人有关,你我同乡一场,咱家好心提醒你一句,莫再多言。” 小内监听出这话里的利害,当即白了脸色,那句疑问已至嗓子眼,却不敢再吐出来。 王忠低叹一声,左右瞧了瞧,确保附近没人能听得见,这才好心多说了几句:“那位夫人可是与陛下青梅竹马十五年呐,咱们陛下今年也就才二十三,十五年,啧啧,已占了陛下一大半的年岁了。” “这样的人,不管犯了多大的罪,不管陛下如何恼她,日后要如何处置她,都是咱们得罪不起的人物。咱们呐,就当她是庙里的菩萨娘娘好好供着就成了,万不可将宫里拜高踩低那一套用在她身上。” 小内监屏息听完,不由深吸一口气,再不敢将苏吟与其他旭王党羽混作一谈,面含感激:“多谢大监提点,奴才省得了。” 王忠摆手道了声不必言谢,带着小内监加快步子进了太医院。 李院首医术高明,在杏林颇有声望,向来只为帝后和储君搭脉看诊,见王忠在这深秋跑得满头是汗,还以为是皇帝龙体出了大事,顿时如临大敌,直到快到紫宸殿时才被王忠告知身子抱恙的并非皇帝,而是定北侯夫人。 他不禁暗暗一惊。 昨夜皇帝屈尊亲自将定北侯夫人这最后一个旭王党羽捉拿回宫,外头都只道谢侯夫人是进了诏狱,谁能知晓,这谢夫人竟被陛下藏在了紫宸殿? 皇帝瞒着文武百官将一个曾与之有过旧情的貌美女子藏在寝宫里,还能是为着什么事? 事关天家秘辛,李院首怕丢了老命,不敢再深想,快步跟着王忠进了右侧殿,刚进门便看见皇帝竟也在此处,顿时心中一凛。 皇帝身上的明黄朝服还未换下来,此刻正坐在床沿垂眸瞧着那位定北侯夫人。 李院首硬着头皮走过去行了个礼,在皇帝的目光注视下胆战心惊地替苏吟细细把脉,待知晓这女子并非得了不治之症,仿佛从悬崖边捡回条命般大大松了口气,接着才后知后觉地涌上几分尴尬,小心翼翼斟酌措辞:“陛下,这位夫人是因连日舟车劳顿过后尚未休整过来便……行了房事,加之心神紧绷,身子一时之间承受不住,是以病倒,吃两副药把汗发出来也就好了,并无大碍。” 说到房事二字时,他瞧见皇帝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吓得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一片死寂过后,他终于听见皇帝缓缓开口:“她何时能醒?” 李院首俯首恭声答:“早则几个时辰后,迟则明日清晨。” 宁知澈目光落在苏吟紧紧闭着的眼睛上:“她身上可还有旁的病症?” “没有。这位夫人脉象和缓有力,身子无虞,比大多深闺妇人要康健得多。” “当真没有?” “微臣绝不敢欺瞒陛下。” 宁知澈默了几息,随即道:“朕知晓了,你去写方配药罢。” 李院首忙应是,躬身告退,却在走到白玉珠帘处时听见身后传来帝王微凉的嗓音:“李院首在太医院当差多年,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应不必朕着人教你罢?” 一听此言,李院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立时转身叩首,颤声道:“微臣明白。陛下登基之初政务繁忙,连着多日子时方歇,以致伤了龙体,今日微臣是来为陛下请脉的。” 宁知澈淡淡收回目光:“去罢,快些写方子,着人将药配好送来。” 李院首领命离开后不到两刻钟便命人将药送来了,两个宫婢立时将药拿去熬,小半个时辰后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 女官将药接过来,顶着帝王的目光一勺勺喂给苏吟,接着便识趣地退至帘后。 宁知澈在床沿静坐了一个时辰,这才想起御案上那一摞摞未批的折子,最后看了昏睡未醒的苏吟片刻,命女官并几个宫婢好生照看苏吟,尔后站起身来正欲离开,却见苏吟忽地深深蹙起眉头,似是在做什么噩梦。 苏吟动了动唇瓣,发出极弱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宁知澈皱起眉,俯身凑耳上前,听见苏吟反反复复都在带着哭腔说着:“求你,别这样对我。” 他怔了许久,眼尾渐渐泛起绯色,在苏吟耳边低声道:“夫人这句话,朕三年前也曾在心里说过无数遍。” “当初夫人对朕半点心软都无,如今便也别苛求朕。” 说完这些,他定定看着苏吟,忽地勾起一个笑来:“所以苏吟,不必再试探朕了。” 这句话如惊雷一般劈了下来,候在帘后的女官和几个宫婢不由瞳孔骤缩,纷纷抬头愕然看向床上躺着的貌美夫人。 苏吟眼睫重重一抖,缓缓睁开眼,抿紧唇瓣看着眼前昳丽修仪的帝王。 宁知澈垂眸与她对视,轻笑着开口:“夫人不仅身子康健远胜寻常妇人,服药后一个时辰便可醒来,连手段心机也非常人能及,知朕就在这里,便计上心头,抱病作戏。” 说到此处,他不由赞赏道:“演得当真不错,嗓音沙哑哽咽,模样楚楚动人,令人怜爱得紧,可惜这份柔弱用错了地方,若夫人是在床榻之上对朕说这句话,或许朕还能温柔些。” 苏吟俏脸一阵红一阵白:“陛下……” “夫人不必多言。”宁知澈抬手一下下抚摸苏吟柔软的乌发,动作和声音明明都温柔至极,甚至脸上还挂着浅笑,却叫人遍体生寒,“昨夜夫人曾让朕给你个痛快,朕那时忘了告诉你——” “想都不要想。” 苏吟闻言整张脸彻底没了血色。 “好好养病,”宁知澈为苏吟掖了掖被角,尔后站起身来垂眸俯视着她雪嫩的面庞,扯了扯唇角,意有所指,“待你好全了,朕与你慢慢来。” 苏吟顿觉浑身冰凉,颤着唇瓣与他对视。 宁知澈收起笑,站在原地盯着她惨白的脸看了许久,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地转过身去,在一片此起彼伏的行礼声中拂袖离开。 苏吟呆呆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从临近正午看到日落西山,中间被女官喂了两次吃食。待得华灯初上,阵阵疲倦如浪潮般狂涌而来,她终是溺在其中,闭上双眼,再度睡去。 这一次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不知多少个梦。 她神思混沌,这些梦做得断断续续,记不真切,唯有一个梦稍稍清晰些。梦里年仅五岁的她被曾祖父苏逾大学士牵至佛堂的暗格前,那里并排摆着两尊牌位,各自被一块红布盖着,掩住上面刻的字。 曾祖父命她每日晨起挥退婢女,在佛堂给这两尊牌位磕头上香。可待她问及这两人的身份,曾祖父却沉默了许久,最终也只是低叹道:“是一对情深缘浅的可怜人。” 这两尊牌位后来被她带去了定北侯府,这三年谢骥日日都陪她一起磕头上香。她谨遵曾祖父的吩咐,至今都没有将那两尊牌位上的红布掀开,所以至今都不知自己跪拜的到底是谁。 殿内传来交谈声,接着她身上几处忽然传来微微的刺痛,像是有长针扎了进去,片刻后又有人将她 7. 阿骥 《帝王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定北侯府。 侍卫首领这几日愁得很。 小侯爷那夜挨了一百杖五十鞭,腰臀被大杖打得血肉模糊,后背也被棘鞭抽得鲜血淋漓,一块好肉都没有,看上去简直惨不忍睹,连他一个大男人瞧了之后心里都不好受。 身上的伤倒也罢了,毕竟小侯爷是铁骨铮铮的谢家男儿,又在军营待过八年,领兵上阵与敌军厮杀过多回,壮实得很,远非其他高门大户娇养出的贵公子能比,哪里会把这点皮肉之苦放在心上? 可自从夫人被押进皇宫,小侯爷便像是丢了魂一样,整日里一句话都不说,连饭也吃不下,从早到晚只趴在榻上捧着那块赤玉佩发呆,再瞧不出从前半分神采奕奕、意气风发的模样。 府里的下人大多是老侯爷留下来的,看着小主子颓废至此自是心疼不已,可一帮人劝也劝了,求也求了,小侯爷的脸上仍是半点笑容都不见。 因夫人是旭王党羽,他们这群人担心小侯爷受牵连,原本也曾想过劝小侯爷与夫人和离,可看着主子这副模样,劝说的话虽已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口。 侍卫首领幽幽一叹。 罢了。 谢氏不仅代代出英杰,还出情种。他们老侯爷不也是自年轻时被自己兄长夺走未婚妻之后,便一世都未再另娶么? 想到此处,侍卫首领暗暗摇了摇头,迈步走出门去,让婢女再热一回饭菜送过来,正想着等会儿无论如何也要劝得小侯爷用些吃食,却见一个小厮从外头跌跌撞撞冲入主院,边跑还边连声喊着“侯爷”。 侍卫首领皱了皱眉,当即走过去拦着那小厮,压低声音斥责:“发生什么事了?这般冒冒失失做什么!若惊扰了侯爷养伤,你怎担待得起!” 小厮已然跑得满头是汗,闻言拼命摇头,气喘吁吁道:“夫、夫人回来了!” 此言一出,满院的婢女小厮护卫都惊住了。 夫人? 旭王党羽无一例外全被赐死。外头都说夫人已被陛下打入诏狱,如今正在受刑,怎么可能回得来? 侍卫首领呆成了一尊泥塑,待终于反应过来,正想抓着这小厮问个明白,却听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响起,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清雅端庄的女子款步而来。 来人黛眉杏目、墨发雪肤,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宛若月中嫦娥,雪玉般的面庞之上神色淡淡,纵是被这满院的人愣愣盯着瞧,也并未侧眸看他们一眼。 盛京美人多如天上繁星,但这般清清冷冷、如霜似雪的贵女,数遍整个大昭,也只有他们夫人一个。 正屋门前的两个小厮见苏吟已走到眼前,这才醒过神来,忙唤了声“夫人”,正要为她将屋门推开,却听里头一阵响声,似是有什么重物砸了下来。 苏吟心里一沉,立时亲自抬手将门推开,果然看见谢骥摔倒在地上,正挣扎着起身,奈何身后伤势太重,根本站不起来。 两个小厮脸色大变,失声喊了句“侯爷”,尔后与苏吟一同冲进去将人扶了起来。 谢骥眼眶发红,抓着苏吟不肯放手,用那双布满血丝的桃花眼怔怔盯着她瞧,嘴唇不停颤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吟眼见他身后又渗出了血,气得忍不住沉声斥道:“一个大男人,很快便及冠了,又已继承侯爵,竟还这般不懂事!连自己身子都不懂爱惜!” 谢骥被她说得低下了头,硕大的眼泪一颗颗砸下来。 苏吟面色一僵,犹豫几息,用锦帕为这爱哭鬼揩泪,将声音放柔了些:“没有骂你,阿骥,我只是一时着急……” 不成想谢骥听了这话后眼泪竟掉得愈发厉害,止也止不住。 两个小厮怕被秋后算账,死也不敢留下来瞧自家主子这铁血硬汉落泪的模样,将干净帕子和伤药往苏吟面前一放便赶紧逃出门去,顺道将门也阖上。 苏吟性子冷,娘家那些弟弟妹妹虽敬爱她这长姐,却不敢与她亲近,所以直到现在也就只有谢骥一人在她面前哭过,此刻见谢骥一个八尺男儿因自己那几句话而委屈成这样,顿时有些无措,只好连声哄道:“好好好,是我错了,不该凶你。” 谢骥扁了扁嘴,将脑袋埋进苏吟怀里,双臂紧紧圈着她的腰,随即又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似的猛然从她身前出来,立时检查她身上各处,声音发颤:“你可有受伤?挨了什么刑罚?疼不疼?” “没有,我没受刑,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你放心。”苏吟温声安抚了一句,看着谢骥这副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的模样,想起自己此番回府的目的,胸间不由生出一阵窒闷。 她见小厮都躲出了门外,便先将和离一事暂时按下,伸手掀开谢骥的寝衣,打算最后为他上一次药,却见那宽阔结实的后背之上全是长而深的鞭痕,腰上更是一片红紫,血肉翻飞,甚至隐隐能看见森森白骨。 这得有多疼? 苏吟眼前瞬间变成一片模糊,默默为谢骥重新上好药,正欲开口同他提和离,门外却传来了婢女的声音:“侯爷,夫人,饭菜热好了,可要现在呈上来?” 谢骥立时道:“送进来罢,我与夫人一同用些。” 婢女听自家侯爷终于肯用膳,顿时舒了口气,带着手底下的小姑娘们端着几样清淡的菜食而入,在榻上摆了张小案,将饭菜碗筷摆了上去,末了还不忘同苏吟告状:“夫人,您不在的这几天,侯爷日日连饭都不肯好好吃,怎么劝都不听,李妈妈哭了好几回,都快急出病来了。” 谢骥闻言瞬间憋红了脸,气得瞪了下那多嘴的婢女,然后又小心翼翼去瞧苏吟的脸色,生怕她发火。 苏吟看着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顿时没好气道:“不必这般眼巴巴瞧着我,我不骂你。” 谢骥讨好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因谢骥身后有伤不能坐着,苏吟便端着饭菜喂给他吃。 谢骥见状既觉得甜蜜又舍不得她挨饿,忙道:“你在诏狱定是饿一顿饱一顿,还是自己先吃罢,府里下人多得是,哪用你来伺候我?” 苏吟动作稍顿,想说她这几日其实是被藏进了紫宸殿,可身为臣妻却在皇帝的寝宫之中住了好几日,实在太过容易让人多想。 宁知澈虽前几日确实对她起过那等念头,但终是没对她做什么,且如今也已冷静下来了,只待她拿着和离书回宫便会结果了她,所以这句实话说出来,除了让谢骥心里难受之外便再无半点用了。 谢骥看出苏吟有心事,又有些不敢相信皇帝会饶过她,便试探着问道:“陛下……是如何说的?为何愿意放你回来?” 苏吟默了默,舀了勺饭菜递到他嘴边:“先吃罢,吃完再说。” 谢骥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顿时便没了胃口,但因怕苏吟担心,仍是压下心里浓浓的不安,将那碗饭吃了下去。 苏吟为谢骥揩了揩嘴角,在他万分紧张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开口道:“阿骥,你我和离罢。” 谢骥愣了愣:“为何?” 他再度红了眼眶,急到语无伦次:“我、我上回不是说了,死也不与你和离!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何又提起这桩事来?” 见他如被抛弃了的小狗一般难过害怕,苏吟喉咙哽了哽,温声道:“陛下仁慈,不仅愿意下旨为苏府昔日冤案平反,赐还苏府侯爵之位,将苏家男丁自北境接回京城,还答应给我个痛快。我虽仍是难逃一死,却不必像其他背叛陛下转而投靠旭王的那些人一样被赐极刑了。” 谢骥听见苏吟仍是活不了,眸光瞬间黯淡下来,但思及其他旭王党羽的下场,又觉这样的确已是苏吟最好的结局。 他哽咽开口:“那为何要与我和离?” 苏吟声音更温和了些:“我当初谋害皇子犯的是诛九族之罪,苏家未受我牵连是因我已归还苏氏玉牌,而你是我夫君,若不与我撇清干系,自然是要被我拖累的。陛下念你是个好儿郎,不愿杀你,所以让我与你和离。” 话是这般说,但苏吟也知晓这里头也有宁知澈记恨自己当初背弃他转头就嫁了谢骥的缘故,虽无关情爱,只是为着皇帝的脸面,但若想保住谢骥的命,此番是非和离不可了。 谢骥一听是这个原因,心神顿时一松,脸上绽出笑来:“那我陪你一块儿死就是,何必和离?” 苏吟眉头微蹙:“若能活着,何必白白搭上性命?” “阿骥,我知你年纪轻,性子又率真单纯,将情爱看得比命还重,可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你如今是定北侯,又有一身好武艺,还会带兵打仗,府里的所有人也都是真心待你,你好好活着享你的富贵,立一番事业,以后或许还能遇上一个更好的姑 8. 接人 《帝王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阵阵热息喷在苏吟颈侧,她被迫仰着脸承受,一双翦水杏眸仿若蒙上轻纱薄雾,纤纤素手抵在谢骥肩上,却不敢太用力。 男人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纠结心软,眼泪淌得愈发汹涌,那双钳着她的粗壮手臂箍得越来越紧,不给她半点挣扎逃脱的机会,满脸是泪地不停吻着她,口中不断哽咽着唤她骗子。 “阿骥,别!”苏吟声音发颤,“就当我求你,予我一封和离书罢,好好活着,别让我连死都不安心。” 谢骥抬起一双赤红的眼眸,嗓音沙哑:“你既说你自私,那还管我做什么?我死我的,与你何干?” 苏吟一时无言,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头一回后悔自己嫁了谢骥。 若当年算计的是宣平侯二公子,她想要的也仍是能得到,只不过糟心事会多些,需费些心思应对谢二的冷嘲热讽和刁难,但也好过如今为难到这地步。 谢骥实在太好,将一整颗炽热温暖的心从胸膛里掏出来,巴巴捧给她瞧。她已害了当初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宁知澈,不愿再拖累一个谢骥。 看出苏吟眉眼里化不开的愁色,谢骥心里一软,捧起她瓷白的脸亲了又亲,轻声道:“吟儿,我也知我痴傻,可我就是没办法与你和离。谢氏子代代杰出,从未有过贪生怕死之辈,你就当我是在以命全谢家男儿的风骨,莫再逼我了,好不好?” 苏吟闻言垂眸静了片刻,最后问了一遍:“当真不愿和离?” 谢骥低头虔诚一吻,语气认真至极:“纵死不愿。” 苏吟沉默良久,低低道了声好。 谢骥顿时眉开眼笑,再度吻了下来。 “别!”苏吟忙偏头避开,“陛下只给了我一个时辰,午时一到宫里便会有马车来接。” 谢骥闻言怔怔瞧着苏吟的脸,心脏如被一只手狠狠揪住,疼到他神思恍惚。 午时阳气最盛,赐死犯人大多都是选在这个时辰。 纵是决意与苏吟共赴黄泉,可一想到苏吟很快便会被赐死,仍是心如刀绞。 天底下就没有不痛苦的死法。陛下再如何给苏吟一个痛快,也不外乎就是让她在鸩酒白绫匕首里选一样,这里面哪一样不疼? 苏吟眼见谢骥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顿时面色一僵,边为他擦泪,边颇有些无奈地开口:“谢小将军,你是水做的么?眼泪怎么掉个没完?” 谢骥瞬间恼羞成怒,低头重重吻上苏吟的唇,吻了许久才将她放开,看着眼前这双清澈杏目,在心里默默反驳她的话: 他才不是水做的。 他是孤儿,从小不知在陋巷挨了多少顿打,无数次险些被活活打死,后来被祖父捡回来丢进军营,又挨过许多顿军棍,上阵杀敌时更是受过不知许多刀伤剑伤,好几次差点死在战场上,但那些时候何曾有过半点泪意? 武夫落泪,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可他却遇见了苏吟。 像是整颗心都落在了苏吟身上,喜怒哀乐皆由她一人掌控,他渐渐开始变得脆弱,看见苏吟受苦会掉眼泪,被苏吟训斥会掉眼泪,觉得幸福甜蜜会掉眼泪,连床笫之间舒服到极致也会想掉眼泪。 好在苏吟是他的妻,他可亲她睡她,可一直有她陪伴在身侧,纵是这辈子就只能到这里了,他也还能与她同穴而眠,共求来生。 苏吟对上谢骥的眼神,那双泪汪汪的桃花眼里盛满了爱意与不舍,一点点融化她心里结的层层寒冰。 她眸光动了动,算了下时辰,犹豫须臾,抬手圈住谢骥的脖子。 谢骥瞬间浑身僵住,呆呆看着她。 “还有两刻钟到午时,”苏吟樱唇轻启,哄孩儿般柔声道,“我亲你一刻钟,你就别再哭了,好不好?” 谢骥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喃喃道:“姐姐……” 苏吟昂起俏脸,缓缓凑近,轻轻贴上谢骥的唇。 如除夕夜的烟花在耳边轰地一声炸开,谢骥脑中瞬间变成一片空白,刹那间好似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唇上传来的柔软和鼻尖萦绕的浅浅玉兰香愈发清晰馥郁。 甜蜜在心里生根发芽,瞬间长成一株参天大树,开出一朵朵小花。 好幸福。 怎能这般幸福? 谢骥眼眶发红,紧紧抱着苏吟吻了回去,怀里这个冰雪般的美人未再如从前那般只知被动接受他的吻,而是搂着他的脖子略显笨拙地回应,可爱得紧,让他的心一下子便软得一塌糊涂。 秋光穿过窗棂暖暖洒落,两人相拥而吻,缠绵至极。 * 紫宸殿。 帝王将手中批阅完的奏折往右侧轻轻一丢,抬眸问道:“什么时辰了?” 候在一旁的王忠躬身答道:“回陛下,巳正了。” 帝王思虑须臾,站起身走向那扇紫檀嵌白玉龙纹屏风,吩咐道:“拿身雪色绣云鹤的锦袍过来。” 王忠闻言愣了一瞬,见皇帝蹙眉朝他看来才终于醒过神,忙应了声,出去命人将皇帝要的式样找来,服侍主子更衣。 象征无上皇权的玄色龙袍被换了下来,一袭雪色锦袍穿上身,头上的金冠也换成了玉冠,帝王卸下威严端肃,平添几分矜贵温和,让王忠恍惚间好似又瞧见了当初那个温润太子。 宁知澈从屏风后走出来,淡声道:“告诉御膳房,中午的菜做得精细好吃些,须得不辣不咸不甜不酸不淡,素食中不能有藕和笋,肉食中不得有鸭肉,午时三刻呈上来。”< 9. 辱骂 《帝王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宁知澈面覆寒霜,一双漆黑的瞳眸死死盯着谢骥那张年轻俊朗却讨嫌至极的脸,提着刀大步走至床榻,单手揪住谢骥的衣袍将他拎了起来,抬起长刀抵在他脖子上。 看着谢骥的红润唇瓣和那双狐狸精似的桃花眼里残存的春色,宁知澈眼中闪过一道厌恶与妒恨,眯了眯眸,握着刀柄向下一按,嗓音寒如切冰碎玉:“朕今日放苏吟出宫,是让她回来与你和离。谢爱卿,你不知道吗?” 谢骥的脖颈立时被锐利刀锋割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珠从中渗出来,往下滑出几道血线。他吃痛地微蹙了下眉,声音却镇定平静:“回陛下,臣知晓。” 宁知澈目光冷戾,立时加重了几分力道,漠然开口:“既是知晓,那你们二人方才在做什么?” 苏吟眼见谢骥流的血愈来愈多,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陛下……” “夫人,你可想清楚了。”宁知澈冷冷打断她的话,“你若敢拦着朕,朕现在就一刀剁了他!” 苏吟脸色发白,闭上了嘴。 谢骥桃花眼中漾开温柔色,朝苏吟安抚地笑了笑,实话答道:“启禀陛下,臣方才只是在与臣明媒正娶的妻子亲近,并未做任何有违国法之事。” 宁知澈闻言腾地一下在胸间燃起滔天妒火,连连冷笑:“好一个明媒正娶!” “谢骥,你这是在挑衅朕?” 说完这句,宁知澈侧眸看向苏吟,眼尾霎时晕开赤色。 这是他昔日未婚妻,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被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十余年。纵是当年彼此两情相悦,他对她渴望到发疼,也仍是拼命克制,舍不得唐突她半分,连她的衣袖都未曾碰过两回。 可如今……她却心甘情愿被这个乳臭未干的男人肆意糟蹋。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苏吟被谢骥欺在身下亲吻的画面,宁知澈忍不住自虐般地想:方才她到底是与谢骥亲得多久多激烈,唇瓣才会变成这副嫣红微肿的样子;谢骥又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才会让她连胸前衣襟都乱了。 想到此处,宁知澈闭了闭眼,拼尽全力抓住最后一丝理智,才没有一刀捅死这个色胆包天的龌龊男人。 “臣万万不敢。”谢骥恭恭敬敬道,“陛下仁慈,不愿臣受臣妻之罪株连,臣深谢陛下隆恩。但臣心爱吾妻,实在无法将她舍弃。听闻陛下愿给吾妻一个痛快,免她受极刑之苦,臣对此感怀在心,恳请陛下今日也赐臣一个痛快,让臣与吾妻一同赴死,共偿罪孽。若得陛下允准,臣纵是到了九泉之下也定感念陛下恩德,日日诚心祝愿陛下千秋万代,江山永固!” 宁知澈盯着谢骥看了许久,怒到极致反而平静了下来,将目光移至苏吟脸上,薄唇轻启:“苏吟,你也不愿和离?” 苏吟垂下眼眸,低声道:“臣妇知晓陛下介怀我当年背弃陛下另嫁他人一事,但陛下既已决定今日赐死臣妇,依臣妇陋见,臣妇欠陛下的就算是偿清了,与陛下的恩怨便也彻底了结了。陛下为何还要管臣妇与夫君如何亲近、是否和离?终归今日过后,臣妇与谢骥都不会再出现在这世上,而陛下您如今坐拥江山,尊贵至极,何必再因我们这两个无关紧要之人龙颜大怒?” 宁知澈听罢沉默良久,最后问了一句:“所以你是不愿了?” 苏吟纤指微蜷,看了眼满脸忐忑期待的谢骥,轻轻点了点头:“是。” 宁知澈定定看着苏吟的脸,恍惚间好似听见藏在脑海深处的回忆中有道相同的声音在对他说:“太子哥哥,你怎么这般好呀?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一辈子只喜欢你一个!” 骗子。 薄情之至。 宁知澈不由自嘲一笑,满心酸涩,阵阵灼痛在体内蔓延开来,疼得他脸色惨白,险些维持不住帝王仪态。 “好啊。”宁知澈胸腔里的那颗心一点点变得冷硬,眸底猩红如血,“很好。”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昔日青梅,唇角缓缓勾起森然笑意,“夫人当真是好得很。” 苏吟心里猛地一沉,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往后退。 宁知澈瞧见苏吟的动作,心中恨意霎时更甚,忽然间狠力将谢骥推开,大步走向满脸惊惧的白衣女子。 谢骥后背重重撞上床榻,疼得他额上瞬间冒出冷汗,却无瑕顾忌这点伤痛,艰难撑着自己爬起来,见苏吟已被皇帝逼至墙边,顿时急得连眼泪都砸了下来,颤声喊道:“陛下!是臣死皮赖脸不肯和离,与苏吟无关!您要杀就先杀我吧陛下!” 宁知澈置若罔闻,又上前一步,将苏吟逼到后背贴着墙面,彻底无路可退。 过分高大的阴影将苏吟整个人都笼罩在昏暗之中,帝王衣袍之上高贵冷冽的龙涎香气缓缓袭来,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她险些呼吸不上来。 苏吟瞥了眼宁知澈手中那把沾了血的刀,面色微微发白,紧紧闭上眼,鸦羽似的长睫一下下轻颤着。 宁知澈视线下落,凝在苏吟的樱唇之上,忽地抬起那只空闲的手捏住她小巧白皙的下颌,用指腹一下下摩挲这两瓣柔软。 苏吟浑身一僵,睁开眼看向面前芝兰玉树的帝王。 不远处趴在床榻上的谢骥看见这一幕,瞬间目瞪口呆,心头狂跳,一张俊脸由白转青,又青转黑,脸色堪称五彩缤纷。 都是男人,他怎会不知皇帝这是想对他媳妇做什么? 谢骥欲骂又止,好半晌才咬牙切齿憋出一句:“陛下,您这是何意!” 宁知澈没有理会 10. 狗皇帝 《帝王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谢骥一听皇帝又要将苏吟押回宫中,心知这次皇帝不是想杀苏吟,而是欲对她行那等龌龊之事,当即气得呕出一口血来,连声大骂皇帝无耻。 御前侍卫闻言拿着布帛上前去堵谢骥的嘴,谢骥怒而反抗。双方拉扯之时,一块赤玉佩忽从谢骥腰间掉了下来。 听见这道清脆响声,宁知澈将目光从苏吟那双通红杏目之上收回,淡淡往谢骥那处扫了一眼,见谢骥正满脸心疼地拼命挣扎着去捡地上那块赤玉,不由眸光微动,吩咐道:“将那块玉佩拿来给朕瞧瞧。” 话音落下,谢骥霎时又急又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御前侍卫领命将玉佩从他脚边捡了起来,小跑着过去将玉佩呈给皇帝,与此同时,他的嘴也被布帛堵上了,连开口让那个可恶至极的昏君别碰他的赤玉佩都做不到。 宁知澈面无表情地看着上面雕刻的那匹栩栩如生的千里马。马儿画风熟悉至极,让他只一眼便看出这块玉佩出自谁手。 他胸间戾气顿生,攥着玉佩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冷玉般的俊颜之上却诡异地绽出一个笑来,嗓音温柔:“何时送他的?” 苏吟将视线从谢骥身上移开,默了默,随即开口:“回京那日。” 宁知澈听罢静了几息,追问道:“因何而送?” 说完他话音稍顿,缓缓补了句:“夫人最好别对朕扯谎,否则若叫朕发现,朕尚未尝够夫人的滋味,舍不得对你用刑,但对谢爱卿……可就不一定了。” 面前之人是当朝天子,天底下就没有皇帝查不到的事。苏吟明白自己骗不了宁知澈,虽知他定会发怒,也只得实话实说:“六日后是谢骥二十岁生辰,这块玉佩是我赠他的及冠礼。” “及冠礼啊……”宁知澈眉眼含笑,瞧上去如清风朗月般,对苏吟温声细语,“这玉佩是夫人亲手雕的罢?骥为千里马,夫人好巧的心思。” 苏吟长睫轻颤。 宁知澈盯着她看了片刻,眸光渐冷:“三年前朕及冠之时,你狠心送朕一杯毒酒;今时谢骥及冠,你却亲手雕了块暗含他名的美玉赠他。” “夫人,”宁知澈朝她浅浅而笑,嗓音却寒如冬日霜雪,“朕当年亦是你夫,你的心也未免偏得太过了罢?” 苏吟面色微白,抿唇不语。 “不过也是。”宁知澈温声开口,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谢骥是你正儿八经的夫君。常言道一夜夫妻百夜恩,你与他同床共枕三年,如此算来,你们二人足有三百年的情分了。而朕只不过是与你青梅竹马短短十五年而已,在你心中哪里能与谢骥相提并论?” 苏吟被他话里的浓浓嘲意刺得深深垂首,半晌才低低说道:“臣妇先前已将当年苦衷向陛下陈情过一回,虽为作戏,但也是句句出自真心。那晚臣妇便已说过,陛下若要报复臣妇,臣妇无话可说,只求陛下看在你我昔日情分……” “你我昔日情分?”宁知澈嗤笑一声打断她的话,语气咄咄逼人,“夫人自己将你我的过往忘得一干二净,与别的男人你侬我侬恩恩爱爱,却想让朕念旧情?” 苏吟一噎,识趣地将嘴阖上,再也没有开口。 宁知澈定定看着面前这个垂下眼眸不再理会他的女子,与苏吟激吻后稍稍平复的灼痛感重又覆来,疼得他眼眶发红,过了许久才从那阵剧痛中缓过来,冷声道:“朕给你一刻钟整理仪容,一刻钟过后便随朕回宫。” 苏吟愣了愣,恭声应是,去妆台前重梳了个发髻,理好衣襟,看着镜中归于素日端庄仪态的自己,不由暗舒了一口气。 她若乱着发髻松了衣襟被御前侍卫押出府门,实在太过容易令人浮想联翩,定会被道旁看热闹的路人指指点点。 自己虽已成罪人,没什么脸面尊严可言,但她曾祖父苏逾大学士是一代杏坛泰斗,她不愿因自己之过而堕了曾祖父的清名。 看来宁知澈纵是性情大变,也仍保留了一分君子风范,全了她最后的体面。 苏吟从妆台前站起身来,瞥了眼满脸是泪的谢骥,旋即垂下眼眸,步步走至帝王身前,轻声道:“陛下,臣妇已妥当了。” 宁知澈看着眼前矜雅的年轻夫人,静了须臾,将目光移至御前侍卫统领祁澜脸上。 祁澜会意,叫了一个女侍卫过来,后者掏出绳子走到苏吟面前,恭恭敬敬说了句:“夫人,得罪了。” 苏吟颔首,站在原地任由女侍卫将她的双手缚至身后,跟着一众侍卫出了府门。 御前侍卫个个高壮,将苏吟牢牢围在中间,让外头的人只能从这十余人的缝隙中隐约瞧见女子雪色的衣角,根本无法窥探其面容。 宁知澈将目光收回来,侧眸看向恨得咬牙切齿的谢骥,让人将他嘴里的布拔出来,漠然道:“谢骥,朕最后问你一遍,你和不和离?” “陛下方才不是还说偏好臣妻?为何现在又来逼臣和离?”谢骥冷笑一声,“莫非陛下终于记起朝中那几位谏议大夫和史官手中那支笔,怕您今日强占人妇一事传出去,有损您的英名?” “何来强占?分明是你谢骥心甘情愿与夫人和离,放她另觅良缘。”宁知澈轻轻哂笑 11.马车 《帝王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苏吟从未见过这样的宁知澈。 曾经青梅竹马情深时,宁知澈待她极温柔宠溺,那双明澈黑眸之中全是压抑克制的爱意;后来情断成仇,他眼中温柔不再,只余冰冷彻骨的恨意和厌恶。可无论是从前还是重逢后,他或温柔或冰冷,都从未像今日这般霸道疯狂。 她整个人被死死按在皇帝怀里,身前柔软碾着男人坚实滚烫的胸膛,无论怎么躲都躲不开男人炙热的吻,只能被迫昂起脸承受,唇瓣和舌尖都被吮得发疼。 暧昧在天子马车内滋生,温度也随之渐渐攀高,唇舌激烈交缠的声响伴着男女凌乱的呼吸声从侧窗的缝隙中钻出,转而湮没在车外的阵阵马蹄声中。 年少时的幻梦在已然物是人非之时以这般粗暴难堪的方式实现,苏吟一颗心泡得酸酸胀胀,旋即又想起谢骥痛苦的眼神和嘶吼,杏目霎时洇开湿痕。 泪珠自她颊侧滚落的下一瞬,男人忽然停了下来。他缓缓睁开眼,一双深沉如墨的瞳眸尚存几分还未完全褪去的欲,低眸定定瞧着她,眼中渐渐浮起丝丝冷怒:“你被谢骥覆于身下亲吻之时,也会这般难过落泪吗?” 苏吟默了默,低低道:“陛下先前不是说要给臣妇一个痛快?如今为何又要欺侮臣妇?” “欺侮?”宁知澈寒声重复,脸色铁青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忽地漾开一个笑来,抬手柔柔抚摸苏吟雪白滑腻的脸颊,低头贴上她泛红的耳廓,如情人般呢喃开口,“夫人两次与谢骥行亲密之事,一次窗后云雨,一次榻上拥吻,勾得朕实在心痒难耐,总要先尝够夫人滋味才舍得动手。” “当年朕对夫人百般珍重,不曾想到头来却便宜了别的男人。朕说过,如今你落到朕的手里,朕想对你做什么,你乖乖受着便是。” 苏吟被他这番无耻之言说得玉容红白交接,半晌才憋出一句:“陛下已成国君,若真心痒难耐,大可命礼部筹备选秀,届时自然有成千上万个好姑娘争着抢着入宫侍奉,何必抓着臣妇不放,脏了您的万金贵体?” “夫人白衣胜雪、不染凡尘,哪里脏了?”宁知澈说到此处话音稍顿,目光下移,凝在苏吟颈侧的红痕之上,眸光瞬间一暗,嗓音变得有些哑,“夫人说得对,好似是有些脏了。” 苏吟听明白了宁知澈话中之意,当即慌忙后退,却被男人单手拽了回来,再度撞入他怀中。 宁知澈眸光沉沉,哑声道:“既脏了,朕帮你盖住这痕迹便是。” 盖住? 苏吟心头一跳。 如何盖住? 正当她万分慌惧之时,眼前忽地又暗了下来,腰窝再度被人牢牢箍住,下一瞬,两瓣温热柔软贴上她的颈侧,翕动吸吮。 阵阵酥麻自那处蔓延至四肢百骸,苏吟浑身僵住,绯色顺着脖颈而上,将她白皙的面庞染成烟霞色,整个人如烧起来了一般发烫得厉害。 苏吟脑子近乎变成一片空白,只余三年前宁知澈及冠那日的场景浮现在其中,挥之不去。 月明星稀,山涧轻响。她于夜色之中倚栏仰首,闭上双目,生平头一次向男子索吻。过了很久,那个翩翩君子才俯身吻下来,却只舍得落在她的额间玉饰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亦是规矩安分,连她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微微的痛感从颈侧传来,将苏吟从回忆中带离。她感受着皇帝的动作,顿时臊得浑身发烫,整个人如烧起来了一般,欲要用力挣脱,可她与皇帝之间力量差距实在太大,加之双手又被缚在身后,连抬手都不能,哪里能反抗得了? 宁知澈如今这般……简直比谢骥那小子还混账。 男人在她颈侧埋首许久,直至马车驶入第一道宫门方抬起头来,见她雪肤上的旧痕已被新痕完全盖住,心满意足地勾了勾唇:“好了,现下终于不脏了。” “……”苏吟别开脸不去看他。好在接下来直至进了紫宸殿,宁知澈都未再对她做什么。 正值午膳时分,殿内长桌上摆着一道道珍馐佳肴。苏吟随意往那处瞧了一眼,便看见这些菜肴道道清淡,正合她的口味。 宫婢端着金盆和锦帕等物殿中恭请皇帝净手。宁知澈立于盆前,掀起眼皮瞥了苏吟一眼,淡声道了句“过来”。 苏吟在原地站了两瞬,依言走了过去。 宁知澈薄唇轻启:“服侍朕净手。” 话音落下,殿内宫人个个呆了一瞬,旋即纷纷低下头去。 苏吟也怔了几息,见宁知澈不似同她说笑,方低低应是,伸手去接宫婢手中的金盆。 宁知澈额间青筋暴起,闭了闭眼,沉声道:“过来,为朕挽袖。” 苏吟愣了愣,将金盆还了回去,依言走过去为他将袖口向上挽了挽。 两人相对而立,无声对视。 良久,宁知澈轻声开口:“夫人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为朕净手?” 苏吟沉默一瞬,握住宁知澈的两只手带入水中,正欲去拿锦帕,素手却被男人反手紧紧攥住,接着自上方传来他喑哑的嗓音:“朕的手金贵,锦帕纹理粗糙,劳烦夫人徒手帮朕洗。” “……”苏吟将目光从那方柔软光滑赛过多数女子肌肤的锦帕之上收回,认命地捧起宁知澈修长玉白的手仔细清洗。 待终于将这双金贵的手每一寸都洗了个遍,苏吟细眉舒展开来,正欲抬头问皇帝是否满意,却冷不丁对上了他晦暗的目光,不由心里一咯噔。 苏吟忽地记起三年前有回谢骥生病,她在谢骥榻前守了一夜,谢骥睁开眼看着她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而那晚,谢骥缠了她整整一宿,温柔又粗暴。 苏吟立时低下头避开宁知澈的目光。几息之后,她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她颤着眼睫抬眸,见皇帝神色认真,一双黑眸只专注地瞧着她的手,长指插入她的指缝中揉洗,似与她十指相扣。 相识十余年,今日还是她与宁知澈头一回双手交握。 她不由晃了晃神,一阵荒谬感浮上心头。 当时情深时都未曾做过的事,如今她与宁知澈之间已成了这副模样,倒是彼此面色平静地做了。 待净过手,苏吟跟着宁知澈走到桌前,本以为皇帝会命她布菜,却听男人开口道:“坐下,陪朕用膳 12.过来 《帝王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浴房热汽氤氲,墨发雪肤的女子立于蒙蒙水雾之中,由着宫婢们用锦帛为她擦身绞发,视线落在宫女跪呈的素色轻纱薄裙和玉白绣鸳鸯小衣上。 薄裙只两层绡纱,薄如蝉翼,近乎透明,若非上面用银线织了朵朵玉兰,便真是什么都遮不住了。 苏吟俏脸通红,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却仍是有些不死心地问了句:“非要穿这身衣裳出去吗?” 宫婢深深垂首:“陛下口谕,命姑娘着此衣侍寝。” 苏吟闻言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当即沉默了下来,看向不远处的雕龙金柱。 宫婢们在这期间个个都战战兢兢跪了下来,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个冰玉般的美人,怕她抗旨不尊,更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出撞柱以保清白的傻事来。 良久,苏吟将视线从金柱上收回,淡笑着开口:“那便劳烦了。” 领头的宫婢被她这一笑晃得呆了呆,过了几瞬才醒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句,带着手底下的小姑娘们服侍苏吟穿衣。 秋夜微凉,宫婢们为苏吟在薄裙之外披了件外衫,簇拥着她走出浴房步入内殿,随后放下层层珠帘纱幔,告退离开。 苏吟垂眸静立,纵是微微低着头,也能感觉到龙榻前站着的帝王投来的灼灼视线。 若换作谢骥,谢骥对她的情与欲都炽热如火,且从不压抑克制,像这般直勾勾盯着她的身子并不算什么稀奇事,她也早已习惯。可偏偏这道视线是来自宁知澈,过往那些美好记忆历历在目,现实却这般不堪,令她这已成过婚的妇人无措得仿若第一回与男人圆房。 宁知澈直直瞧着面前的窈窕女子,缓缓道:“将外衫褪了。” 苏吟浑身一僵,默了默,终是依言照做。 绯色外衫坠地。烛光轻松透过两层绡纱,婀娜曼妙的雪躯若隐若现,宛若盛放在云渺之境的圣洁花朵,层层叠叠的花瓣中沾着颗颗晶莹剔透的仙露,既勾人采撷,又令人不敢亵渎。 宁知澈喉结上下一滚,耳尖微微泛红,嗓音喑哑:“过来。” 苏吟在原地站了两瞬,迈步走至他面前。 面前之人落在她的视线愈发炽灼滚烫,烫得苏吟终是承受不住,抬起眼眸。 帝王身着雪缎寝衣,闲时翩然,身姿如玉,此刻对上她的目光,眸光顿时一暗。 殿中只余他们二人。明明宁知澈还未对她做什么,苏吟却已慌到想要逃离。 宁知澈俯身将苏吟横抱了起来,走到龙榻前,为她褪去绣鞋,将她放入明黄的软帐中。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朝她覆来,铺天盖地的吻随之落下,苏吟浑身发抖,偏头躲开:“陛……陛下且慢!臣妇……臣女还未学规矩,不懂如何侍奉君上,恐会惹得陛下不快,更无法令陛下尽兴,不若……不若陛下先容臣女同宫里的嬷嬷学两日规矩,过后再行侍寝,可……可好?” 宁知澈闻言在她颈侧停了下来,嗓音哑得厉害:“朕的明昭经验丰富,何需人教?” 一声“明昭”让苏吟心神恍惚,一瞬间好似回到年少时,恍惚过后又是一阵羞恼。她定了定神,哀求道:“陛下,求您放过我罢,就当是给过去的明昭留些颜面,莫要毁了你我从前那般好的情谊……” “朕毁了从前?不是明昭自己毁的吗?”宁知澈紧扣住她的腰冷声开口,“这便叫不给你颜面?你怎不在谢骥碰你时对他说这句话?” 苏吟不禁哽咽,见他执意如此,索性直言反驳:“彼时谢骥与我是夫妻,碰我是因情之所至;今时陛下视我为仇人,碰我是为报复羞辱。两者如何能相提并论?” 宁知澈被这一番话刺得心脏揪痛,胸间顿时燃起滔天怒火:“他碰你就是情之所至,朕碰你就是羞辱?” “难道不是?”苏吟杏目含泪,声音发颤,“若非羞辱,你明知我是大学士的曾孙女,为何让我穿上这身纱衣躺于你身下?” “这便是羞辱你?”宁知澈嗤笑一声,寒声质问,“那三年前九月廿一夜里,江南船上,你在谢骥面前穿的是什么!” 苏吟闻言心神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记起来了?”宁知澈连连冷笑,“那晚明昭穿的纱衣可不比此刻这身厚。彼时你眉眼含羞,乖乖躺在谢骥中任他肆意妄为,可现在到了朕这里,却说这是在羞辱你?” 苏吟唇瓣颤了几息:“你……看见了?” “朕侥幸捡回一条命,醒来却听闻未婚妻已另嫁他人,总要亲自去瞧瞧真假,才好彻底死心。”宁知澈眼眸猩红,脸上却漾开笑来,“朕避开旭王的耳目,一路追到江南,不曾想却看到了这样一出好戏,让朕连当面问你的功夫都省了。” 他冷冷盯着苏吟:“既提起这桩事,那便请明昭告诉朕,你身为苏大学士的曾孙女,当初为何会心甘情愿穿上那身纱衣?” 苏吟喉咙哽了哽,静了半晌才低声回答:“我当初……嫁给谢骥后不愿太早生儿育女,便偷偷喝避子汤,有回不慎被谢骥发现,他发了很大一通火……” 宁知澈闻言哑声打断:“为何不愿?” 苏吟沉默片刻,实话答道:“因我害了你,怕报应在孩儿身上。” 宁知澈也静了下来,过了许久才又问了句:“你那便宜弟弟是因你不愿怀嗣才发怒?” “……不是。”苏吟垂下眼眸,嗓音极轻,“谢骥说避子汤伤身,怪我不将他当夫郎,遇事总喜欢憋在心里,不愿同他直言。他那时不知我做的恶事,只以为我是心里还想着你,所以不愿早早为他怀胎生子,便给了我三年时间让我缓一缓,待他及冠后再生儿育女。” 这三年每每与她行房,谢骥都用羊肠之法避子,有时情之所至,不愿隔着羊肠与她云雨,便会服避子汤。 那避子汤是谢骥向名医讨的方子,由男人服下。 “战场上刀剑无眼,因而寻常武将都比文臣着急留后,生怕断了香火,可谢骥却笑着同我说,他年纪比我小,愿先用这三年学会如何做好我的丈夫,日后再学如何做孩儿的父亲。”苏吟低眸轻声道,“我很感激他,所以那日他将那件纱衣拿给我瞧,说我穿上定会很好看,我便穿了。” 苏吟话里的怀念和感动丝毫不加掩饰,宁知澈听得妒火中烧,眼尾绯色霎时又深了几分:“你感激谢骥,那朕呢?” “朕与你自幼一同长大,陪你习字温书、弹琴习筝,伴你学棋作画、骑马射箭,你被罚时朕替你抄书,闯祸时朕挡在你身前,生病时朕守在你床沿,遇险时朕 13.妒 《帝王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明晚?”宁知澈嗓音平静,细听之下却带着几分哑,“只一夜?” 苏吟闻言心跳一滞,顺着皇帝的意思说了下去:“若陛下肯高抬贵手饶我性命,自然是陛下想要多久便是多久。” 月光透窗而入,洒落半室银辉。宁知澈沉默良久,再度合上眼,淡淡道:“朕还没有这般自甘下贱,上赶着去睡一个不仅满心算计,还对别的男人念念不忘的女人。” 苏吟怔怔瞧着他昳丽的侧颜,半晌,用尽仅剩的勇气轻声开口:“只这一次了。” 宁知澈睁开眼。 “陛下若饶臣女性命,臣女从此定做个良善女子,对陛下事事坦诚,再无欺瞒算计。”苏吟低垂眼眸,声音又轻了两分,“最后再原谅我一回,给我个弥补过错的机会,可好?” 宁知澈望着头顶的明黄床幔,静了许久方再度开口:“那谢骥呢?” “朕可容忍不了自己的女人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 苏吟神色镇定,恭声道:“既是要侍奉陛下,臣女心里自然只会有陛下一人。待他日陛下腻了臣女,或把我丢至冷宫,或将我发还本家,我都万万不敢再与旁的男子有半点逾矩。” 宁知澈闻言默了几息,薄唇微启:“你嫁给谢骥的那三年,也是像这般将自己说服,然后将朕从你心里抹去的罢?” 苏吟愣了愣,一时无言以对。 “苏明昭,你待朕凉薄如斯,还想让朕原谅你?”宁知澈嗓音嘶哑,“又凭何认为,朕会要一个为了活命才愿留在朕身边的女人?” 苏吟默了许久,麻木地抑下心底泛起的丝丝疼痛,将脑袋缩回锦被里,涩然道:“陛下说得不错,臣女的确自私凉薄。方才是臣女厚颜无耻,痴心妄想,从今往后不会再在陛下面前多言半句,听凭陛下处置便是。” 话音落下,殿中重归寂静。宁知澈怔怔看着那窝在锦被中背对着他的娇小身子,见她当真不再开口说一句话,刚被压制不久的余毒重又席卷而来,灼痛在一瞬之内疯狂蔓延,令他霎时口干舌燥、遍体滚烫,如被烈火焚身。 许是因近日发作得太过频繁,又或者是因此刻身在温暖的锦被中,这一回发作竟是比先前任何一回都更痛苦难熬。 热意上涌,令他连意识都有些不清醒,疼到难以承受之时,忍不住又看向了躺在里侧的那个女子。 他瞬间忆起白日里那两个吻,那般柔软甘甜,轻易就抚平了他体内的灼痛,阵阵渴望从心底而生,不受控制地缓缓靠近,从后抱了上去。 锦被沾染了皇帝和太子才可用的龙涎香气,而这抹香苏吟自小闻到大,过往十余年曾无数次安抚过她的心绪,令她纵是今夜再如何心神不宁、恐惧不安,纵是明明知晓身边躺着的那人已与她成仇,也仍是不受控制地渐渐放松了戒备,很快便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间,苏吟蓦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动静,瞬间惊醒过来,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瞧,一只大掌便扣住了她的腰窝,掌心灼热至极,烫得她半边身子都有些发软。 下一瞬,一具滚烫的身躯突然从后贴来,将她整个人紧紧抱在怀中。 感受到自身后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意,苏吟心里一沉,在宁知澈怀中艰难转身,欲去探一探皇帝的额温,却听男人闷哼一声,哑着声线开口:“别动。” 苏吟感觉到他的起势,瞬间浑身僵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陛下……您怎么了?要不要再让王公公请沈老宗主来瞧瞧?” “不必。”宁知澈拥着怀中雪玉不肯放手,将脸埋入她颈侧,嗓音愈发哑,“朕缓缓便好。” 苏吟默了默,轻声道:“可陛下很难受。” 天家教养皇子惯来严苛,对储君更是如此。宁知澈是中宫嫡出,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心性体魄都远非常人能及,无论文武都无人能出其右。 她与宁知澈相识多年,自然知晓他若不是身子不适到了极致,便定然不会轻易在人前露出脆弱姿态。 宁知澈听了她的话后静了须臾,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了几分嘲意:“你还会在意朕难不难受?” 苏吟只当没听见他的冷嘲热讽:“劳烦陛下先将我松开,我去唤王公公。” 宁知澈瞬间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苏吟默了许久,开口艰涩:“陛下方才不是说不要臣女?如今为何又要抱我?” 宁知澈也跟着沉默下来,随即状似漫不经心道:“因不知何故,朕与你亲近时身上会舒坦些,疗效远胜沈老宗主施的针。” “当真?”苏吟不由愣住,心中惊疑,“陛下所得是何病症?竟这般古怪。” 宁知澈当即冷嗤一声。 苏吟见他听到自己的问话后是这种反应,顿时忆起四日前的猜测,犹豫一瞬,轻轻问他:“是否与臣女当初……下的毒有关?” 她忐忑地等了半晌都没等到皇帝回答,正欲再开口问一遍,肩上衣料被人猛地扯了下来。下一瞬,身后之人突然狠狠咬上她的薄肩,与此同时,那双箍着她的壮实手臂也愈发用力。 她一颗心瞬间坠向深渊,咬唇强忍肩上传来的疼痛,由着宁知澈发泄,待片刻后终于被放过,方再低低问了句:“能治好么?” 宁知澈静了两息,哑声道:“你说呢?” 苏吟眼眶一热,低下头去:“对不住。” 宁知澈闻言沉默了很久,眸底渐渐染上赤色,忽然将苏吟扳向自己,重重吻上她的唇。 在榻上拥吻远比在马车角落更令人心慌意乱。苏吟被他欺在身下吮吻捏揉,听着两人凌乱交错的呼吸声,身子酥软之际,连意识都变得涣散。 昏暗的烛光下,宁知澈离开苏吟的唇瓣,低眸看着那件已然被自己揉皱的小衣,终于彻底明白了为何白日苏吟被谢骥覆在身下吻过之后便会乱了身前衣襟。 他心中霎时涌上一股妒恨,光是在脑中想象那副场景,就已烦躁到想一刀捅死那小淫贼,沉声问道:“明昭是更喜欢朕这般待你,还是谢骥?” 苏吟不敢相信 14.阿兄 《帝王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夜色深浓,殿内金砖铺地,月光透过窗上繁复的三交六椀棂花,落下半室斑驳的影。 明黄的帷帐垂落,年轻的帝王紧紧闭着眼眸,呼吸粗重,眉心深蹙,难以自控地溢出声声闷哼。 青玉莲瓣纹双扦烛台上燃烧的灯油回落于烛芯,烛火霎时摇曳,发出“荜拨”的声响。苏吟手中所握跳动一瞬,顷刻间兰麝倾泻。 苏吟睫羽颤得厉害,不敢去瞧自己的手,更不敢往宁知澈那处瞧,明明过去三年已被谢骥哄着做过多回这种事,今夜却整张脸烫得厉害,脑中亦是乱成一团浆糊。 她与宁知澈青梅竹马十五年,前十二年将他当成兄长敬重,后三年虽与他定情定亲,但彼此都恪守礼数。那般长的时光中,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如涓涓细流,虽情深绵长,却从未有过热烈的时候。 可今日,却做了这种亲密之事。 苏吟一时之间不知心中是何滋味,逼自己别再回忆方才那一幕,低眸避开宁知澈晦暗的目光,一边用锦帕拭手,一边开口问道:“陛下可好些了?” 宁知澈凝望着眼前的女子,喉结滚了滚,低低“嗯”了一声。 苏吟默了几息:“当真治不好了么?” “嗯。”宁知澈盯着她擦手的动作,嗓音喑哑,“整个太医院加上沈老宗主都没有办法,朕或许这一世都得受你当年所下之毒折磨。” 苏吟又是一阵沉默,随后再问了句:“余毒何种情况下会发作?” “心神剧烈起伏之时。”宁知澈凉凉道,“朕的明昭着实厉害。过往三年朕体内余毒安安静静,几乎从未发作过,但如今与你重逢不过短短四日,却已发作过不下四回了。” 苏吟动作当即顿住,抬眸看见帝王背着光,清阔的眉眼隐在昏暗的夜色之中,令人瞧不清他说话时的神情。 她本不愿愧疚,更不愿回忆与宁知澈的过往,自私麻木地逼着自己忘情,迫着自己冷血些,只当自己与宁知澈本就是对立的仇人,从未两心相悦过,这样便能好过些。 重逢后见宁知澈大权在握,天下臣服,仿佛自己当年所为并未给他留下什么伤害,便无耻地将愧疚压下,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的生死,盼能留得一命,若不能,便设法求得一个痛快些的死法。 这三年她算计惯了,早已没什么良心。 可现下得知宁知澈体内仍有余毒未清,且没有医家能为他解毒,宁知澈一世都无法从自己当年的背叛中解脱,她那点贪念便再也无颜冒出头来。 亏欠宁知澈的,她还不清了。 意识到这一点,密密麻麻的愧疚挣脱束缚,瞬间盈满整颗心,层层冰封在脑海深处的情愫破冰而出,那些情愫每多一分,便像是少时的自己拷问了现在的她一句,句句刺耳锥心,直击魂魄。 良久,苏吟唇瓣翕动:“臣女思来想去,或许是因臣女体质偏阴,身子比常人稍冷,加之男女亲近能助陛下泄火和转移心神,所以陛下才会觉得好受些。但臣女这具身子并不特殊,世上多的是比臣女体质更寒凉的女子,陛下可在明年开春选秀时挑几个女子入宫。” 宁知澈愣了愣,旋即脸色一沉:“当初是你将朕害至这地步,便该由你来偿,你如今却想推卸罪责,让旁的无辜女子来做朕的解毒良药?” 苏吟沉默须臾,轻轻道:“可陛下恨我厌我,不是吗?” 宁知澈闻言薄唇紧抿成线,过了很久才再度开口,语气细听之下有些不自然:“朕是恨你,但朕喜欢人妇,并不厌你这副身子。” “陛下习了多年为君治国之道,应知似臣女这等曾背叛过你的女子须及早杀之,绝不能置于龙榻之上。”苏吟抬手拢了拢衣襟,“陛下若喜欢人妇,京中和离的年轻妇人不少。您是一国之君,天仪无人能及,想来定会有许多妇人愿意入宫。” 宁知澈轻轻一哂,钳着她的下颌俯身逼近,沉声道:“就在一个多时辰前,你还在说着只要朕肯饶你一命便定会尽心侍奉朕,朕想要多久便多久。如今你这具身子能助朕缓痛,完全可借此良机再算计朕一回,为何却又忽然摆出一副良心发现的姿态自请赐死?” 他定定看着苏吟,缓缓道:“苏明昭,是你自己说的,既做了恶人,索性便做到底。你别告诉朕,如今你想悔过自新做个好人了。” 苏吟一噎:“臣女悔过自新,难道不好吗?” “若你的悔过是想让朕将你赐死,那你还不如继续当个恶人。”宁知澈漠然道,“朕不管你心中如何作想,亦不管你情不情愿,总之朕绝无可能放过你,你这一世都只能留在朕身边偿还朕,莫再想着让旁的女子代你赎罪这等好事。” 苏吟一时无言,目光落在眼前这张俊颜之上,细细打量宁知澈如今的模样。 宁氏皇族代代出美人,尤其是宁知澈的皇曾祖父佑宁帝,令史官在毫不吝啬笔墨赞颂其辉煌政绩的同时,还要特意加上一笔“昳丽修仪,风姿无双”,而传闻宁知澈的容貌气度,便是随了这位被百姓称赞至今的大昭明君。 阔别三年,宁知澈其实没有多大变化,只是那双眼瞧上去凌厉了几分,多了些帝王的威严端肃。 她默了默,忽地轻轻唤他:“阿兄。” 一句轻轻柔柔的“阿兄”瞬间将宁知澈带回年少时,过往回忆顿如火树银花般在脑海中簌簌而落,阵阵笑语从那段岁月中传来,如魔音般萦绕在耳畔,令他胸间霎时酸涩得厉害,又从心底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渴望。 半晌,宁知澈从那阵怅惘中抽离,眼里再无半分波澜:“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苏吟没有理会他的话,只目不转睛地瞧着眼前这张熟悉至极的脸,忽然间抬起那只干净的手,柔柔抚了上去。 感觉到她掌心的柔软和温度,宁知澈瞬间僵硬成一尊白玉塑,眸光暗如化不开的墨,哑声斥道:“放肆。” 苏吟没有收回手,凝望着宁知澈的眉眼,动了动唇瓣,轻轻道:“我只是想着,若我死了,阿兄体内的余毒或许便不会再发作了。” 宁知澈在脑海中想象了一遭苏吟死时的场景,眼眸瞬间染上赤色,声音透着森森寒意:“死?” 他额间青筋暴起,捏着苏吟下颌的力道骤然加重:“死是多么容易的事,你将朕害成这副模样,朕岂会容你解脱?” “你若真死了,朕到何处去泄恨?那朕满心憋闷之时岂非要被余毒折磨一世,直至随你西去!” 苏吟哑口无言,许久后才憋出一句:“可陛下每回见我都会余毒发作。 “你知道便好。”宁知澈冷笑,“所以劳烦明昭从今往后忘了你那便宜弟弟,莫再想他,莫再提他,更莫再见他。” 苏吟垂眸静了半晌,终是恭声道:“陛下既是愿饶臣女一命,让臣女以身偿债,臣女自当恭受。” 宁知澈闻言神色稍缓,看着月色下苏吟清婉的眉眼,喉结耸动一瞬,薄唇几度张合,方哑声道:“再唤朕一声阿兄。” 苏吟一怔。 “这般看朕做什么?”宁知澈神色镇定,“谢骥可以在床笫间唤你姐姐,朕却不能在榻上听你唤阿兄?” “ 15.金令 《帝王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定北侯府。 李妈妈端着饭菜跪在谢骥榻前,老泪纵横地苦苦相劝:“侯爷,老奴求您了,多少用些罢!夫人在宫里也不愿见您这般自苦啊!” 谢骥一动不动趴在榻上,身后那些裂开的伤口已被下人仔细处理过,平日里漂亮含笑的桃花眼此刻血丝遍布、目光空洞,只在听到“夫人”二字时眼中才有了一丝波澜。 李妈妈见状忙接着哄:“侯爷,您是知道的,夫人虽性子冷些,不大爱笑,但心里头最疼您了,若知道您又不肯好好吃饭,该得多担心呐!” 谢骥闻言瞬间红了眼眶,抬手掩住双目。 李妈妈见状忍不住抹泪。 老侯爷这一脉都命苦。老侯爷年轻时被兄长算计抢走了未婚妻,心如死灰之下决然离开谢家主支宣平侯府,请求圣祖爷在京城西边另赐府邸,此后一生未再娶妻,至死都未再踏入宣平侯府半步。 未曾想小侯爷的姻缘竟也这般不顺。先是因谢家与苏家有旧怨,谢氏子孙依祖规不得与苏家结友结亲,是以小侯爷光是娶夫人过门就废了好大一通功夫,如今小夫妻才过了三年好日子,夫人却又被陛下抓进了宫。 承皇帝雨露虽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但夫人犯的是极刑之罪,陛下抓夫人入宫是为着磋磨折辱她的,此事哪能与寻常贵女入宫侍君相提并论? 李妈妈长叹一口气,当下也只能安慰道:“老奴说句掉脑袋的话。夫人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若非陛下对夫人存了那等心思,夫人早就没命了。如今夫人虽得在宫里受些苦,但好歹人还活着,时日还长,说不准以后还会有转机。越是这种时候,侯爷越是得好好保重自身,您若倒下了,夫人可就真的没有半点指望了。” “我也知晓。”谢骥嗓音嘶哑,“可我一想到她此刻正在宫中受辱,心里就疼得要命。” 说到此处,谢骥脑海中浮现出苏吟被迫躺在皇帝身下承欢的场景,顿时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他进谢府之前曾在陋巷待过数年,陋巷里有座花楼,里面时不时就有被折磨至死的女子在夜里被老鸨命人瞧瞧抬出去。 于女子而言,云雨之事在其心甘情愿、男子爱怜疼惜时才叫男女合欢,若是被男人所逼,则无异于极刑。 听闻他的曾祖母孙氏当年便是不堪受辱,两度拼了命逃离曾祖父,第一回被抓了回来,第二回却不幸在江南遇险,才会年纪轻轻就没了命。 曾祖母尚且如此,他的吟儿得罪的可是一国之君,如今被关在守卫森严的皇宫,连逃的机会都没有,该会有多痛苦难熬? 谢骥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别开脸不叫李妈妈看见他狼狈的样子,低声道:“李妈妈,你退下罢。我并非任性,而是真吃不下。” 李妈妈无法,只好依言告退,才将出了屋门,便瞧见老侯爷生前的幕僚顾先生候在那玉兰底下,忙走过去见礼。 顾先生看了眼她手里端着的饭食,蹙眉开口:“侯爷还不肯用膳?” “是啊!”李妈妈闻言顿时又开始落泪,“老侯爷走了,府里也没个能劝得动侯爷的人。侯爷还伤着,身子如何能禁得住这般折腾?” 说完这话,李妈妈看向顾先生手里小心捧着的玉匣,见其莹润通透、质地极佳,雕工精细至极,纵是她在侯府待了几十年,跟着主子见过不少世面,也从未见过这般精致华贵,叫人一见便挪不开眼的玉匣。 李妈妈不由心里一咯噔,压低声音问道:“顾先生,这是?” 顾先生向上指了指天。 李妈妈霎时心头狂跳。 也是,这样好的东西,只能是天家赏下来的。 “我进去劝劝侯爷。”顾先生温声道,“劳李妈妈再去热一遭饭菜,等会儿送进来。” 李妈妈忙点头应下。 顾先生捧着玉匣进了屋,迈步走到内室,躬身道:“请侯爷安。” 谢骥见是自己祖父生前最看重的幕僚来了,勉强打起精神问了一句:“顾先生怎从冀州过来了?” “定北侯府出了事,小人自是要过来瞧瞧。”顾先生走过去坐在榻前的杌凳上,将玉匣呈了过去,“老侯爷生前曾将此物交托于小人,言道若一朝定北侯府有难,便让小人将之交给侯爷您。” “祖父留下的?”谢骥愣愣接过来,“是何物?” 顾先生朝天拱了拱手,敛容肃然道:“此乃佑宁皇帝陛下亲赐的金令。” 佑宁皇帝? 听到这四字,谢骥不由屏息。 佑宁皇帝是当今圣上的皇曾祖父,这位陛下生时勤政爱民、任贤用能,曾两度御驾亲征,先后平定西疆和南境,在位十三年海晏河清,国泰民安,政绩仅次于打下大昭天下的开国皇帝,在历代所有皇帝中位居第二,极受百姓爱戴,至今坊间还流传着赞颂这位陛下的歌谣。 谢骥将玉匣打开,虽见里面果然如顾先生所言装着一块金令,却仍是心存疑虑:“可祖父建功立业之时那位陛下早已龙驭宾天,这块金令又是如何得来的?” “此金令当初并非是赏给老侯爷的,而是给了您的曾祖父谢元帅。”顾先生耐心解释,“论理,天子亲赐之物本该留在主支代代相传。但当年老侯爷为情所伤,执意要离开宣平侯府,谢元帅便将金令传给了他。” “那……祖父可有说过这块金令有何用处?” 顾先生神色愈发肃然:“佑宁皇帝陛下金口玉言,予谢家后人三诺,只要不损及江山社稷,不伤及忠臣良民,凡事皆可应允。宁氏皇族后人见此令如见佑宁皇帝陛下,须代先辈守诺,直至这三诺用完,归还金令。” 丝丝希冀霎时从心底浮起,谢骥急声问道:“此言当真?” “小人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 16.第 16 章 《帝王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天还未亮,灯烛被轻纱笼罩,殿内光线朦胧柔和。帝王立于龙榻前,由王忠和几个小内监伺候着换上龙袍。 明黄帷帐逶逶垂落,一只白皙纤细的柔荑从中伸将出来,撩起半片床帷。 宁知澈眸光动了动,视线下移,与帐内那个清丽女子对视,半晌,薄唇轻启:“醒了?” 暖黄烛光下,苏吟坐于龙床之上,而帝王在她面前更衣,开口与她温声说话,令她恍惚间有种自己与宁知澈是新婚夫妻的错觉。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苏吟俏脸发烫,瞬间回过神来,又忆起昨晚不知怎的竟那般不安分,就因为梦里闻到了宁知澈身上令人心安的龙涎香气,便将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顿时移开眼不敢再瞧不远处那芝兰玉树般的帝王,轻声应道:“嗯,醒了。” “你从前最是贪睡,今日怎么起得这般早?”宁知澈蹙起眉头,“是在紫宸殿睡得不习惯?” “不是。”苏吟下意识否认,实话实说道,“是我近几年习惯了早起。” 宁知澈闻言怔了一瞬,但很快便想明白了缘由,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凉凉道:“哦,也是。坊间盛传朕的明昭是位贤妇,既是贤妇,自然会日日早起侍奉夫君。” 苏吟被他这番话讽刺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举凡官妇都是如此,除却休沐,每日天不亮时都要起身伺候丈夫洗漱更衣,更贤惠些的妇人甚至还会送夫君出门上朝。 谢骥虽不忍她早起,但因日日都要上值,每天只有晨早和晚间才能陪在她身边,便想多同她说说话,无奈只好让她跟着一同起身,待他去上朝时再回床榻上补觉。 她在谢府无公婆妯娌,唯一的长辈老侯爷也已过世,是以每日无需晨昏定省,便是继续睡到日上三竿也无人再来吵她。 宁知澈见苏吟一副无言以对的模样,霎时妒火中烧,命王忠将十二旒冕和玉带等物放在一旁,带着人通通退出去,随即沉声道:“下来,为朕更衣。” 苏吟浑身一僵,依言披了件外衫下榻。 方才王忠已服侍宁知澈换上了龙袍,苏吟走至宁知澈面前,俯身为他将玉带束在腰间。 宁知澈低眸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扬起,眼底却是一片森然冷意:“明昭的动作还真是熟练,看来这三年你应是没少为谢骥做这种事。” 眼前的男人如今真像是炮仗成精一般,时不时便会被她点着。苏吟顿感头皮发麻,认命地将嗓音放柔了些:“过去的事陛下就别再提了,从今往后臣女只为陛下做这些,可好?” 闻言,宁知澈心尖重重一颤,再度垂眸看向身前娇小纤弱的女子。 许是因苏吟才刚醒,满头青丝披散着,身上还穿着昨夜那件轻纱素裙,只在外头松松披了件薄衫,她此刻面上少了几分紧张戒备,多了几分温柔慵懒,烛光下姣好的脸庞线条柔和,雪腻的颈子上还留有几缕浅浅红痕,瞧上去平添了几分妩媚。 忆及昨晚苏吟睡着后不安分的模样,宁知澈薄唇一抿,但因着苏吟那句“从今往后臣女只为陛下做这些”,终是没开口质问她这三年是否也像昨晚对他那般,夜夜手脚并用地紧扒着谢骥不放。 苏吟见宁知澈不再出言讥讽,不由暗松一口气,因皇帝身量实在太高,便捧起旒冕轻轻唤了他一句,提醒他坐下来。 宁知澈倏然从她脸上收回目光,抬步走至罗汉床前坐下。 苏吟忙跟了过去,小心为他将旒冕戴上,并束以金簪,最后认真理好旒冕前后垂下的玉珠穗,方恭声道:“陛下,妥当了。” 宁知澈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淡淡开口:“为何不唤朕阿兄了?” 苏吟闻言怔了怔。 对方那张冷白如玉的俊颜隐在帝冕上的十二玉旒之后,叫人无法一眼辨清他面上的神情。纵是朝中那几位元老被他隔着冕上垂落的玉珠穗瞧上一眼,也会骇得心里直打突。 面前之人头上戴的帝冕、身上穿的龙袍、腰间玉带上刻的龙纹,甚至脚上穿的那双玄舄,无一不象征着威严不可侵犯的无上皇权。 就算当年没有发生那些事,就算她在宁知澈及冠后顺利嫁入东宫,待宁知澈称帝,她或许也无法像少时那般待他,更何况如今宁知澈心中仍存恨意,对她态度不明,她那句逾矩的“阿兄”便更不敢唤出口了。 宁知澈盯着她瞧了片刻,忽地沉着脸起身阔步往外走,头也不回地冷声抛下一句:“若没睡够便再多睡会儿,否则夜里若困了,朕可由不得你在朕身下睡过去。” “……”苏吟眼睁睁看着宁知澈大步离去的背影,直至那抹尊贵的明黄色消失在殿门的转角处,方将目光收回,思虑片刻,迈步回到榻上继续歇觉。 这一觉便睡到了巳时,天光透过软帐柔柔洒在苏吟面上,她才刚睁开一双惺忪睡眼,便听见外头隐隐传来宁知澈的怒骂声。 宁知澈如今贵为天子,若是宫人做错了事,或是有哪个臣子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只需淡淡开口吩咐一句便可将其发落,何至于发怒? 苏吟脑中残存的睡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当即起身下榻。 女官和几个宫婢已在帐外候了多时,见苏吟醒了,忙近前服侍她梳洗更衣。 苏吟左右瞧了瞧,低声向女官打探消息:“陛下这是怎么了?” 女官听罢满脸欲言又 17.亲近 《帝王夺娇》全本免费阅读 [] 莫饿坏了身子? 宁知澈怔怔看着朝他弯眸巧笑的苏吟。 眼前人此刻梳着闺中时的发髻,如瀑青丝柔柔垂在腰后,日光透过她耳垂上戴着的那枚水头极好的玉坠儿,在柔婉莹白的侧脸上落下一道光影,与盛满那双澄澈杏眸的细碎的光一同晃漾进他心里,令他再也怒不起来。 苏吟见皇帝眉宇间的戾色渐渐褪去,便大着胆子轻轻扯了扯他的宽袖,柔声道:“走罢,我们去用膳,再大的事也比不上阿兄的龙体重要。” 感受到苏吟轻扯自己衣袖的力道,宁知澈眼中终于有了丝波动,静了片刻,抬手握住她那只柔荑,同时掀眸去瞧她的神情。 对上那双如深潭般的黑眸,苏吟顿感心里发寒,眉间笑意却半分不变,顺势回握住宁知澈的手,牵着他起身。 对方是皇帝,她自然不敢生拉硬拽,牵宁知澈时只用了两分力气,心中已做足了准备,只要宁知澈表现出丝毫不豫,便立时松手下跪告罪。 好在宁知澈没有,任由她牵着往里走,期间低眸扫了眼跪地发抖的一众宫人们,淡声抛下一句“起来罢”。 包括王忠在内的满殿宫人们顿时如释重负,抬头望着那道清雅袅娜的身影,一时间又是佩服又是感激。 苏吟这回没等宁知澈开口便主动为他净手,一大一小的两双手浸在温水中,动作间片片嫣红的花瓣沾在两人手背上,衬得这两双手愈发白皙修长。 整个过程宁知澈一直沉默着,直至两人用完膳再度净手之时,才终于哑声开口问了句:“你不问朕因何发怒?” “我看到阿兄手中的金令便猜出了大概,自是不必再问了。”说到此处,苏吟在水中紧紧握住他的手,轻轻道,“既答应留在阿兄身边弥补过错,我便不会出尔反尔。阿兄允我明日出宫去一趟谢府,同定北侯爷将话说清,说完我便回来,此后死心塌地跟着阿兄,直至阿兄腻了我,可好?” 宁知澈怔然看苏吟许久,眼眶蓦地一红,倏然俯身将她扛上肩头,一边转身大步往里间走,一边冷声斥退宫人。 一众宫婢与内监纷纷红着脸快步退至紫宸殿外,阖上殿门。 宁知澈身形比谢骥还高些,加之步子迈得又大又急,虽用了一条结实的臂膀牢牢箍在苏吟腿弯,她却仍是在颠荡间慌惧得下意识紧紧攥住他的锦袍。 待到了龙榻前,忽然间一阵天旋地转,苏吟被丢进明黄的床帐之中,下一瞬眼前挺拔如松的男人欺了下来,紧扣住她的腰胡乱地吻下来。 天子锦袍上沾染的龙涎香气钻入她的鼻息,裙衿不知何时被人解开,轻飘飘落在绣了龙凤祥云的华贵软毯之上。 裙裳如花瓣般层层剥落,露出洁白无瑕的内里。宁知澈一双瞳眸漆黑如墨,颤着眼睫低眸看去,从上至下缓缓扫过每一寸雪色。 纵是再镇定冷静,可真到了这一刻,苏吟仍是紧张得连玉肩都在微微发抖。 过往十余年她见惯了宁知澈温柔守礼的模样,一朝重逢即便明知他们二人已回不到过去,却依旧有些不敢面对这样的他。 殿内安静到落针可闻,直至苏吟羞惧到全身玉肤泛粉之时,那道犹如实质的目光才终于移回她脸上。她紧绷的心神稍松,正欲要开口同宁知澈商量入夜后再行房,却听皇帝喑哑着声线对她说道:“方才你醒来之前,朕本已决意做一回悖逆先人的不肖子孙,今夜便派人除掉谢骥。” 苏吟闻言瞬间脸色发白。 宁知澈抬手轻轻抚摸她柔软的乌发,神色淡淡:“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当真能做到?” 苏吟勉强逼着自己清醒些,敛容道:“苏吟指天起誓,定会一世伴于阿兄左右,再无二心。” 宁知澈一瞬不瞬盯她许久,眉头舒展开些许,缓缓开口:“记住你说的话,今后一心待朕。” “若再想着别的男人,”宁知澈直直与她对视,薄唇微启,“朕就当着你的面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