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玉记事》 1. 妻立红墙下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文康十七年,冬。 汝阳王氏长子王璲大婚,娶淮阴尹氏之女尹茹。 而彼时的王環正如昨日自己看到的记事中写的那样,着丹衣,腰白玉,立于红墙之下。 只是王環看着不远处几次三番看向她的郎君,却觉得她与柳璵的初遇未必如记事中所写那样是淮阴柳氏子柳璵在王環之兄王璲大婚之日,幸遇王環。 王環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柳璵分明是知道了她是谁,刻意找上门来的。 那边,尚不知自己早在昨日就被人泼了满身脏水的柳璵躲在一颗柳树下,向红墙那端的女郎看了一眼又一眼,脸颊赧红,刚鼓起的勇气一下又泄了下去。 “阿婆,我们去告状会不会不好?说不定韦阿兄他……他只是来看看。”柳璵羞红着脸颊,回头问身后一直照顾他的仆妇阿婆。 阿婆瞧着自家小郎君澄澈的瞳眸,心中忍不住一句又一句骂起了那不要脸面的韦氏子韦纨。 但她到底知道事情的轻重,又怕柳璵真的信了那韦纨的话,伸手狠狠戳了下柳璵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阿婆的郎君啊,说你傻你还真傻上了!阿婆我看得分明,那韦纨身上随身带了张帕子,光看样式便知不是男子所用。若他真的只是来看看,何必带上这样会影响表娘子声誉的东西?阿婆看,他分明就是心藏祸水!还有王女郎,待会你上前去可莫要失礼!茹娘子将要嫁入王氏,日后王、柳两族便也算得上姻亲,待会你便唤她阿環妹妹,莫要生疏!” 王環远远看着雪柳之下的情形,因着有些距离,听不清柳璵与仆妇说着什么,但只看着柳璵委屈地用手盖着自己被敲的额头也不反抗的样子便觉得有些好笑。 她不懂,那所谓的《双玉记事》上,她怎会嫁给了柳璵为妻?还落得了个芳年而逝的结局。 王環垂眸,敛了敛袖,缓缓向枯柳下的两人走去。 王環刚近前,仆妇便反应了过来,忙弯身行礼,“柳氏仆妇,见过女郎。” 方被训着的柳璵见到来人,两颊上的绯色更重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王環。 “淮阴柳璵,见……见过阿環妹妹。”柳璵仓皇之间便把要出口的女郎说成了阿環妹妹,自觉失礼,连忙改口,“璵……璵失礼了,见过女郎。” 柳璵本就不敢看王環,此时更是羞得不敢抬头直视,便是触及王環丹衣裙摆也都如触电一样收回。 王環不由弯眸,虽然她还是觉得柳璵这人看起来实在有些软弱,但不得不说,柳氏子璵却有可取之处,光是瞧着便让人觉得可喜。 只不过…… 想到那记事,王環又淡下了面色。 本来强行咽下了自己要出口的不满的月昙见此情形一下又跋扈了起来,“淮阴柳璵?当真无礼,我家女郎岂是你能随意攀扯的?” 月昙的话说得有些过分了,但王環却并未制止她,而是静看柳璵会如何应对。 只是王環也不知道是该说柳璵是真傻好,还是该说他装的实在太好,听完月昙的话,这柳璵不仅没有动怒,还红着脸一直赔礼。 “璵失礼,还请女郎勿怒。若女郎实在生气,便……便……”柳璵不知该如何,怎么想都想不出来让王環解气的法子,结巴了半天没说完那半句话。 月昙趾高气扬,“便什么?你若想不出来,不若去以死谢罪!” 王環面色冷凝,“月昙!你过了!” 柳璵身边的阿婆也脸色一变,大喝,“婢子无礼!” 话一出口月昙便知遭了,下意识地便想谢罪,但被这年老仆妇这样一说,顿时有些拉不下脸面,便想撒娇求饶,“女郎~” 王環不理她,另一个婢女婵月上前,强压着月昙弯下了身,替她赔了罪,“府中婢女无礼,还望郎君和婆婆宽恕。” 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盘上,阿婆再不满也不好表现出来,但她冷哼了声,睨着月昙开口,“我家郎君乃淮阴柳氏子,虽比不上你们汝阳王氏,却也不差。况且我家夫人母家乃淮阴尹氏,正是你们王氏要娶的茹娘子的姑母!这样算来我家郎君便是你们王氏的姻亲!唤王女郎一句妹妹又有何错?” 王環掠过柳璵身上的玄衣,并不想与那阿婆纠缠,便问柳璵,“你来此处做什么?这里是招待女客的,男客在前厅,你来错地方了。” 柳璵原本慌乱地伸着手,想劝住自家阿婆,听见王環问话后忙不迭地摆起了手,一边摇头一边回话,“不是来错了,璵是来找女郎的!” 王環不为所动,“找我?找我做什么?” “璵……”柳璵回头为难看向阿婆,嚅动了半天没有下句话。 阿婆气得不行,鼓起眼就狠狠瞪了柳璵几下,口中开开合合,用着气声,“说啊!快说啊!” 柳璵委屈回头,抬起眼小心翼翼看了王環身后一平静一生气的两婢女一眼,又小心翼翼看向王環,小心的目光在触及王環娟好静秀的眉眼时又忙地收回,只敢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摆,活像个瑟瑟缩缩的松鼠。 “璵……璵可否请女郎挥退身旁女婢……此事兹事体大……璵不敢与他人道……”柳璵结结巴巴地开口,说完后更加沮丧,更加不敢抬头。 王環复杂看着像是要把自己缩到地下去的柳璵,不知道为何淮阴柳氏的嫡长子,会被养成这样软弱的个性。 这样的长子如何继承宗族?也难怪淮阴柳氏又有了个幼次子。 王環敛下眼底的神色,“你我皆非幼不避席的年纪,你便是真有要事与我说,我也不可能与你私下言交。你身边的仆妇想必是知晓此事的,她便留下,我这边亦留下一人,以避旁人闲言。” 柳璵忙点头,“一切皆听女郎的!” 王環回身,微扫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婢女,“阿婵留下吧。” 月昙刚刚才犯下了错,此刻也不敢不听王環的话。因此哪怕她再不想就这样离开,她也不得应是退下。 待月昙退后了数十步,一眼瞧过去连身型都模糊了,王環才复又回身看向仍是低着头有些沮丧的柳璵。 王環突然 2. 郎于身后藏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王環站在客院里,静静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院落,未发一言,微垂的眼睫遮住了的女郎的心思,让人不知她正想着什么。 柳璵原本就不敢直视女郎,此刻更是不敢,但无声的沉默却又让他忍不住偷偷看向女郎几眼,又移向那关上的房门,心中五味杂陈,出卖韦纨的愧疚和对未知的担忧像是一只手要掐得他窒息,“女郎……不让人抓韦阿兄出来吗?” 少年郎的声音清越,除却那分小心翼翼的朴拙怯意外,只让人听到了他语调的柔软,就像是明媚春光下拂煦的暖风,让人忍不住生出可爱之情。 但王環只是扭过头,淡淡看了柳璵一眼,又平静地回过了头,“他会自己出来的。” 被女郎不轻不淡的眼神扫过,柳璵忍不住沮丧地低下了头,但想到韦纨,又忍不住小幅度地抬首看向了房门,祈祷韦纨已不在房中。 而此时的韦纨,屈膝躺在榻上,手上举着张素白手帕,失神看着。 那手帕上只绣着一株兰花,落于最右角,绣艺雅致,恍有暗香来。 虽然柳璵已出去了段时间,韦纨却并不担心他做些什么。 或者说他根本不觉得以柳璵那纯良到可以说是天真的性子,会不信他说来哄骗他的话。 淮阴人氏皆知,柳氏子璵,纯良心善,最是好骗。 但很快,韦纨就意识到了不对。 太安静了。 外面太安静了。 原本隐隐的谈笑声此刻都归于寂静,恍若这个院落只余下他一人。 韦纨面色骤变,立马从卧榻上翻身而起,抓着手中的帕子便快步向身后紧闭的窗牖处走去,想要跳窗离开。但那扇窗却怎么也推不开,就像是已经被人堵住了一般。 韦纨的呼吸一下重了起来,转过身死死盯着那被自己从内关着的门,仿佛透过这扇门看到了门外等着他自投罗网的人。 韦纨颤抖闭上眼,知道自己或许已是他人笼中之雀,只等着他自投罗网。 可他是韦纨,淮阴韦氏独子。就算他不成体统心怀不轨,王氏又能奈他何? 韦纨给自己吃下定心丸,定下心来,将手中的帕子塞入胸口的衣襟里,理了理因卧躺而有些不整的衣袖,下了门上的横木,一把推开门,吊儿郎当看着门外的那一圈人。 “哟~小爷说……” 不等他说完,王氏的仆从就动作迅捷地捂住了他的嘴,绑了他的双手,用力按着他的双肩,欲要压着他跪下。 韦纨面色难看,奋力挣开仆从捂住他的手,羞恼看向院中明显为主的女郎,“我乃淮阴韦氏独子韦纨!你们王氏莫要欺人太甚!” 王環双手置于腹前,神游天外,听到韦纨这话她的思绪反而停了下来,平静看着因为仆从的压制略矮了她些的韦纨。 “我看了宴册,王氏未请你们韦氏来。”王環声音平缓。 韦纨嗤笑出声,“你们王氏不请,小爷我就不能来了?真是笑话!” 王環依旧平心静气,“说吧,你来做什么?” 韦纨斜睨了眼藏在王環身侧不敢看他的柳璵,吊儿郎当地开口,“小爷我来讨债,讨你王氏新妇、淮阴尹娘子欠小爷我的债!” 柳璵连忙从王環身侧冒出头来,气得脸颊通红,“你胡说!尹阿姊怎么会欠你的债!” 韦纨意味不明地呵了声,“你尹家阿姊欠我的情债,难道就不是债了?” 此时此刻,韦纨倒是拿回了主场,恢复了往日的放浪模样,不管气得脸颊通红的小郎君,慢慢悠悠开口,恍若自言自语,“月老庙前许今生,软玉温香今犹记,可恨娘子无情人,转眼便作他人妇。柳璵啊柳璵,你说你尹阿姊她,要怎么赔我才好呢?” 韦纨这一句话透露出来的消息太多,柳璵一下就知道自己给尹阿姊惹了麻烦,睁大双眼看着韦纨,眼中已有湿意,显得那双琉璃似的瞳眸像是被水洗过一般。 韦纨莫名有一种欺负小孩的感觉,但他还是勾唇笑了起来,继续开口,“柳璵,你以为这样是在保护你阿姊,殊不知,这才是害了她。” “啪啪啪。” 王環平静拍着双手,看向韦纨的眼冰冷平淡,就连说出的话也都如冬日寒风,“韦郎君真是好大的排场,在我王氏的地盘上,当着我王環的面,竟然越俎代庖教训起了旁人来。” 韦纨挣扎了几下,想要从仆从手下挣开,却失败,只能抬头看着王環,眼神讥讽,“你王氏能强娶别人的妻子,就不许别人说几句了?” “啪”地一声。 王環一巴掌甩在了韦纨脸上,力道之大,让韦纨这个已经及冠的成年男子都被打侧过了脸。 韦纨不敢相信地回过头,疯了一样大声咆哮,“王環!你有病啊!” 汝阳多静女,王環为最。从前韦纨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汝阳王環与深闺宅院中的其他女子一样,不过是世家规矩下养束的沉默女郎。现在遇上了王環,才知传言误人。 谁家静好女郎上来便是一巴掌的?! 王環顾自接过婵月递来的手帕,低头一根一根认认真真擦着自己的手指,根本不理面前韦纨的咆哮。 王環这一巴掌来得突然,就连韦纨都被打懵了,更别说一直被韦纨牵着走还没反应过来的柳璵了。 但柳璵的反应却出人意料。 “女郎……”柳璵看着王環略微有些发红的右手,犹豫开口,“女郎手疼吗……要不要敷些药膏……” 此言一出,韦纨忍不住继续发疯,“柳璵!你是不是也有病啊?!你看清楚!被打的是我!是小爷我!” 柳璵心虚看了眼韦纨脸上很快肿起的手印,而后又假装镇定自若地移开了视线,一心一意看着王環掌心渐渐变浅的红印。 嗯,王女郎比他聪慧,她做的一定都是对的! 王環没有管柳璵,将手帕放回婵月手中后才看向韦纨,眉眼平静,韦纨却不能再将她同娴静的女郎联系在一起。 “首先,你们二人并无婚配,我大兄娶她,上守礼法,下顺尊意,名正言顺,堂堂正正。” “其次,她舍你选我大兄,说明我大兄胜你许多。尹女或薄情,纨郎何足惜?” 韦纨咬牙切齿,哪怕他再蠢也听得出来,王環这是在骂他韦纨不值得尹茹可惜! “最后,这里都是我王氏二房的人,是我王 3. 阿兄意已决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依本朝风俗,男子多在黄昏之时迎女子入府。此时尚是白日,王璲正与新结识的友人在亭台水榭处。 王環甫一入内,便引来了亭中人的视线。 尚未及笄的女郎,尚不能用风华绝代来形容,或者说,这一词用在女郎身上亦不太恰当。 汝阳人氏更爱用古玉来形容王環,既有玉之光华,又有古之正和,正如女郎宁和高华。 王璲清楚地知道,在一些文人士子眼中,女郎王環便如池中莲,爱其高华,心中私慕,却不敢近前宣之,恐扰女郎宁静。 王璲转头看向眼前略显素朴的新友人,忽而弯唇笑了起来。 “汝似我,阿環可嫁之。” 文慎己骤然回眸,但一瞬后,便垂下了眸,抬手告罪,“郎君恕罪,文慎己不敢高攀女郎。” 王璲轻笑一声,未曾再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近在眼前的少女,柔和了眼眸,温声开口唤了一声,“阿環。” 大婚之日男子本该着玄色衣冠,但王璲却仍是穿着平日里最爱的白衣,肩上搭着裘披,尚未束发,白衣缥缈,恍若天上仙。 王璲未介绍身侧的男子,王環便未多言,目光从他身上轻轻掠过,而后对王璲道,“我有事要同大兄说。” 王璲眉眼微动,颔首笑着,“嗯,阿兄知晓了。” 话落,王璲看向身旁的友人,语中无奈,却未有丝毫动作,“看来今日是招待不了慎己了。” 文慎己知道这是送客之意,拱手告辞,恭而有礼,“今日多谢郎君赏茶。” 文慎己深知眼前看似温润的郎君是个怎样的性子,除却这句话不再有其他动作,但离开水中亭后却还是忍不住隔着重重垂柳回头望了女郎一眼,却在触及王璲似笑非笑看着他的眼时骤然收回。 王璲,他就是条毒蛇。 王璲轻笑一声,收回视线,在看到王環从文慎己身上平静收回眸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叫文慎己,汝阳人氏。父母双亡,家中独他一人。前月孝期刚过,便舍了曾经旧名,为自己取字慎己。不过一日又写下了《律法赋》,直呈上京。他在上京有一恩师,说不定过些日子便要承恩师之命入上京去了。” 郎君的声音清雅悦耳,明明是说笑的语气,却因平缓的调子显得有些诡异。 就像是平日里伪装得极像的人,在这一刻幻化出了白色蛇身,丝丝缓缓缠绕在女郎身后,似保护又似是禁锢。 王環淡淡扫了王璲一眼,王璲发疯的样子她见得多了,未曾有什么反应,只是道,“大兄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王璲弯唇笑了笑,置若罔闻,伸手拂去了王環发边不经意间落上的霜雪,温声问,“阿環说有事要同阿兄说,是何事?” 王氏都是会装聋作哑的人,王璲随意将文慎己揭过,王環也就不再多问,要出口的话到口中,王環却迟疑了,不知该如何开口。 但终究,王環还是问道,“大兄可知晓淮阴尹氏女郎与韦氏郎君之事?” 王環并非全然相信柳璵和韦纨的话,在流言蜚语中女子总是吃亏的。王環相信的是那篇记事,那篇由她嫡亲叔父亲手交与她的记事。 若此事有假,柳璵定无机会如记事中所写,幸留王氏,与王環朝夕相处。 王璲眉间微动,似是想要展颜,又似是尽力控制,最后长长叹息一声,道,“阿兄知晓。” 王環骤然抬眸,“大兄既然知晓!又为何要娶尹氏女为妇!” 大兄何不惜己身! 王環并非说出这句话,可她的眼神却直白地告诉了王璲。 王璲想要笑出声来,哪怕阿環再恨他,他也始终是阿環会心疼的大兄王璲。 但他今日,注定要让阿環失望了。 王璲看着王環,眼中温柔,一字一句坚定不移,“阿環,阿兄意已决。” 王環紧抿着唇,潋滟古韵的红衣下是素雅的面容,未佩钗饰却依旧清丽,但此刻她的眼中却像是水凝成了冰。 王環退后一步,双手平放于眼前,丹衣红袖掩去了女郎的面容,微微一拜。 “是王環多事了,環自会去向嫂嫂告罪。” 话落,王環转身便走,迤地的裙摆毫不留情地从王璲眼前划过。 王璲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却终究停了下来,轻轻唤了声,“阿環……” 王環走得极快,她也不知自己是否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她只知道自己现在面上的神色一定十分冷凝,不然一路上的婢女也不会看见她便避开。 但她看到柳璵的那一刻,所有的怒火就像是被一阵柔和的风戳破了一样,戛然而止,不上不下,最后烟消云散。 她的情绪无处可发,却也不能随意宣之他人身上,不论这个人是谁。 王環停下脚步,平息了自己的呼吸,再迈步时,又变成了众人熟悉的王氏女郎。 “你来做什么?”王環问。 不必问,王環就知道是王氏仆从告诉了柳璵她在何处。 王環的视线落到柳璵的面上。 王氏仆从虽不是那种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卖主人家信息的人,却也非谁都能从他们口中撬出主人行踪来。 柳璵能知晓她在何处,想来离不开他这一眼望去就干净可喜的好面貌,让人忍不住想逗弄他,看着他急得面颊通红再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柳璵想到阿婆与他说的那句话,急忙开口,“女郎,阿婆刚刚和我说王氏其实……” 柳璵还未说完,王環就替他接上了后半句话。 “王氏早已知晓尹茹与韦纨之间的私情,对吗?”王環看着柳璵,平静道。 柳璵未想到女郎已知晓此事,但也看得出女郎此刻心情不佳,小心翼翼开口,有些沮丧,“璵是不是给女郎惹了麻烦?” 王環摇了摇头,未答柳璵的话,而是看向一旁发出簌簌声的半边红墙。 “来者是客,不出来吗?” 柳璵猛然回头,顺着王環的视线看去。 红墙后,远远瞧见柳璵和王環两人在此,偷偷摸摸过来想要偷听他们在说些什么的魏明月没想到自己才刚过来,就被王環发现 4. 太子欲聘妻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魏明月可听见,薛婉可听见? 在未问出时,王環便已知晓了答案,但她仍是问了薛婉。 薛婉眉眼婉转,笑着道,“应是未听到的,我一路跟着她过来,我未听到,她应也听不到什么。” 应是未听到,却不是必然未听到。 柳璵本就愧疚,听到这心中愧意愈深,“女郎……都怪璵……若不是璵……” 若不是他未查明一切便莽撞地将此事告知了女郎,又怎会引发这么些事。 王環轻轻唤了他一声,“柳璵。” 柳璵迷茫抬头看向王環,“女郎……?” 王環平静看着他,问,“此事与你何干?” 柳璵更加不明白了,茫然看着王環,“可若不是我……” 王環看着他,“柳璵,这里是王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是我王氏思虑不周。” “可……”柳璵想要辩解,明明是他先做错了事才对。 不是王氏思虑不周。 也不是……女郎。 柳璵下意识地想将事情的原委推到自己身上,却又在女郎的话下迷茫得像只找不到方向的小动物。 不说王環和柳璵两人如何,一直在一旁看着的薛婉倒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两个,真是比刚刚那位魏女郎还要奇怪~” 王環从柳璵面上移开,看向薛婉,弯了弯唇,难得的有些女郎间嬉笑的生力,让人看着不再不敢近前了。 “你倒是难得好心。”王環笑着,话中有话。 柳璵却呆呆看着女郎,他之前见到的女郎,是沉稳的,宁静的,就像是古画中娟秀静好的仕女,可现在…… 柳璵突然羞红了双颊,只觉得自己的心扑腾扑腾跳动得更加剧烈,就好像原本平息下的它忽然又被鲜活的女郎唤醒了一般。 薛婉看着两人,捂唇笑了笑,不答王環的话,而是道,“阿環,我今日得了个消息,你可要一听?” 王環跟着薛婉走了几步,步伐平缓,像女郎的声音一样不疾不徐。 “阿婉不想告诉環便直说,何必这样吊着環。” 薛婉挽着王環的手,弯着眼眸连连赔罪,余光却扫了明显有些纠结的柳璵一眼。 她既岔开了话,便不会再让柳璵有机会绕回去。 汝阳王環,可从不像她表露出的那样有耐心。 一路上,薛婉一声声唤着阿環,语调柔婉娇媚,却又一直不直言要告诉王環什么。 直到人声渐起,不远处传来男子朗笑交谈之声,薛婉才松下了王環的手腕,弯着眉笑了起来,“阿環,你知道吗,殿下此次前来汝阳,有聘妻之意。” 王環知道,薛婉口中的殿下,是帝王长子,太子褚钰。 薛婉从来只会称呼太子褚钰为殿下。 王環回眸,看向薛婉,微微弯眸,“那環先恭喜阿婉夙愿得偿了?” 薛婉却落下了眉睫,柔柔一笑,“殿下欲聘之妻非我薛婉。” 王環诧异,“汝阳贵女中,还有比阿婉更适合太子妃之位的女郎?” 薛婉看向王環,唇微勾起,眉目婉婉,“隐有风声传来,言,太子褚钰,慕汝阳王環之名久已。” 因为女郎一直未训斥,便大着胆子一路跟着王環的柳璵听到这里,一下抬起了头,满脸茫然,只有心中莫然的跳动,宣告了他的艰涩。 “女郎……要嫁与太子殿下了……?”柳璵扭过头,僵硬地看着王環,眼中迷茫,似要哭出来了一样。 但不过一瞬,柳璵就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强忍着心中的涩意,开口祝贺女郎,“女郎高华如玉,合该配这世上最尊贵的郎君……” 王環不过轻轻淡淡看了柳璵一眼,他便说不出一句话来,低落着头,不敢让女郎看到他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难过。 王環看向薛婉,面上不再带着笑,显出了几分厌倦,“阿婉明知道我对此无意,为何还要试探我?” 薛婉柔柔婉婉笑着,笑意却极浅,“阿環不要怪阿婉,阿婉也不想如此,可……薛婉是要嫁给殿下的。” 薛婉说着,语调在柳璵听来有些诡异,就像是,她所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薛婉。 薛婉说完,便转过了头,看向不远处已经发现她们,正向她们的方向走来的褚钰,眉眼含笑,轻轻柔柔唤了声,“殿下!” 褚钰并非一人前来,身后尚跟着一男一女,男子不知身份,女郎却是方才见过的魏明月。 但薛婉却好像只看到了褚钰一样,只唤了他一人。 褚钰身后,跟来的魏明月不由翻了个白眼,小声地说了句,“不要脸!” 褚钰走得快,已经离魏明月有些距离,魏明月也就不怕他听到自己的嘀咕,但与她并肩而行的郎君却在魏明月的故意下听到了这句话。 褚望双手交握在袖中,整个人懒洋洋的,像只冬日里取暖的猫儿,听见身旁女郎的话也只是意外地挑了下眉。 “女郎,这话若是让旁人听到了,可要指责你德行有失了。” 褚望声音懒懒,让人听不出不满来,再兼之面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魏明月心中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 魏明月知道,自己赌对了。 魏明月轻哼一声,面上全是女郎的娇憨,就像是全然没有心计一样,“月儿这话又没有说错!这里分明还有殿下您在,那薛婉却好像只看到了太子殿下一样,可不是不要脸面,故意勾引太子殿下!” 褚望笑笑,不置可否,“阿兄明月生辉,望不过凡星,薛女郎眼中无望也是自然。” 魏明月又娇娇哼了声,“才不是!殿下便是星星,也是与皎皎明月一样耀眼的熠熠星光!” 没有人比魏明月更清楚,眼前郎君的命运。 说话间,褚钰已然走到了薛婉身前,温笑着点了点头,“薛女郎。” 到了王環,却是笑着问,“女郎可是王女郎?” 王氏唯有王環一女,褚钰便也不怕这一声王女郎会引得同为王氏的女郎误会。 他问的,便是王環。 王環依旧是有些厌倦的模样,但依着礼数还是行了个礼,声音淡淡,“女郎王環,见过殿下。” 王環的冷淡太过明显,哪怕是不太喜欢她的魏明月都不敢相信王環会如此。 大父早与她说,太子久慕王環之名,此次来汝阳,亦有聘妻之意。只要王環愿意,她便会是太子三书六礼聘回去的太子妃。 魏明月看向王環,目光怪异。 王環知道她会错过什么吗? 王環当然知道,但这不就是薛婉希望她做的吗? 王環将眼前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掠过柳璵时眼中却忍不住带了几分笑意。 看起来缺心眼的小郎君,连自己的心绪都不会掩藏,瞳眸 6. 雪中意何去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黄昏之时,新人入堂。 男子内衬为丹,外衣为玄,女子内玄外丹,以扇遮面。 即过诸礼,将奉赠礼。 王環依旧穿着那身丹衣,发上未佩什么钗饰,只是颈间挂了个璎珞项圈,如此才不算朴素。 等到她与柳璵二者具上前后,赞者方才高喊,“女方见礼!” 柳璵上前,两手捧着托盘,女婢上前来拿掉托盘上的红绸,露出盘中放着的两柄玉如意。 “淮阴柳璵,替阿姊尹茹赠夫王璲相守玉,祈愿阿姊和郎君相知相守。” 或许是因为无意间知道的真相,柳璵念着祝语时并没有他之前想象中的那样喜悦,反而因为知道王璲已经得知一切,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无声的压抑。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真诚地念出了自己准备的祝语,希望两人能够如他祈愿的那样,相知相守。 柳璵赠完礼后,赞者又继续高喊,“男方见礼!” 王環静静垂眸,手中捧着托盘,缓步上前。 女婢依旧上前,揭开上面盖着的红绸,露出的却是两张红帕,其上绣着两只鸳鸯,交颈依偎。 手持红扇的尹茹却在看见这两张红帕的一瞬间,握紧了手中的扇柄,面上的笑却依旧娇美。 王環恍若不知自己送了什么,平静开口,“汝阳王環,替大兄王璲赠妻尹茹鸳鸯帕,愿大兄与女郎忠贞不渝、相濡以沫。” 人群中,魏明月睁大了眼,看了一眼尹茹,又看向主座之上她大父一直不喜的老家伙,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環,她真敢啊。 但隐隐的,魏明月心中有一种暗爽的感觉,甚至想为王環摇旗呐喊。 她就是不喜欢尹茹,不喜欢王氏的那个老家伙! 那个王氏的大君、王環的大父,名叫王拙的老家伙! 高座之上,不知自己被人暗戳戳骂了的王拙,沉着眼看着朱漆托盘上的那两张鸳鸯帕,出口的声音沉如钟响,带着压迫,“阿環,你可是拿错了?大父记得你原先为你嫂嫂准备的并非此物。” 王環垂眸含笑,面容静雅,“環觉得此物寓意更好,便替换了原先准备的赠礼。” 话落,王環抬首看向身前一身婚服的两人,语笑嫣然,“大兄与嫂嫂是不喜環的这份礼吗?” 但不等王璲出言,高座之上的王拙便已经下令,“女郎身体不适,带她下去休息片刻。” 堂内宾客齐聚,亦有皇室中人,王拙却能当众逐了王環,别说王氏中人了,就是魏明月也都觉得胆战心惊。 以宾客之身坐于席下的褚钰下意识地想替王環解围,却被褚望按住了手腕。 褚钰抿唇看向褚望,褚望却向他摇了摇头,“阿兄,这里是王氏。” 哪怕王拙年已老矣,他也还是王氏的主人。 褚钰会因顾忌王氏而舍弃王環,王璲却不会弃阿環于不顾。 王璲转身面向大父王拙,平手至眼,温而有礼,却带着恳求,“大父,璲甚喜阿環的这份礼,忠贞不渝、相濡以沫,亦是好愿,大父莫要责怪阿環。” 王拙沉着眼,一言不发,立于座前的王璲之父王宣却淡淡开了口,“王璲,不要反驳你大父的决定。” 王璲不言,依旧看着大父王拙,像是王拙不给他一个答复他就长拜不起的意思。 王拙沉着脸笑了出来,“你若继续下去,及笄之礼前她都不必出来了。” 王璲骤然抬首,久久看着王拙,最后沉默放下双手,转过了身。 虽然知道插手王氏家事不好,但柳璵还是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步,去替女郎求情。 王環察觉到柳璵的动作,轻轻唤了他一声,是微小到只有柳璵能听到的声音。 “柳璵,回来。” 柳璵委屈回眸,为女郎感到难过,却又在女郎沉静的目光中不敢动作,“女郎……” 王環微微摇了摇头,而后看向大父王拙,低眉含笑,“大父既不想看到環,環这便离开,不惹了大父的眼。” 哪怕处境并不好,王環也不忘了刺她大父一下。 这个结果,王氏的人接受了,王環接受了,魏明月却无法接受。 王氏的这个老家伙,还真是和她大父说的一样。 存天理,灭人欲。 魏明月一下扒开身前的人,上前拽住了王環的手,不让她离开,转身看向王拙,挑眉瞪眼,“我大父说的真没错,王氏的大君还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王拙眉头皱起,沉声开口,“你又是哪家的孩子?” 魏明月心中哼哼,不就是想知道她是哪家的,事后报复吗? 别人怕王拙的报复,但她魏明月可不怕! 魏明月仰起头,趾高气扬地看着王拙,“我是魏肃的孙女!” 魏明月身后,王環目光奇异地看着好像是在为她冲锋陷阵的魏明月。 魏明月这是,在替她出气? 她还以为这个一眼看去就让人知道是被魏氏娇养着的小女郎,会不喜她呢。 不知道身后的王環在想着什么的魏明月,只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整个人就像是话本里拯救被奸人迫害的女郎的侠士。 听到魏肃的名字,王拙扯起唇角笑了笑,“原来是魏肃那个死古板的孙女,怪不得嚣张跋扈。” 魏明月自认是个懂礼的好女郎,轻易不骂人,但还是忍不住恶狠狠瞪了王拙几下。 老古板,老古板,他才是老古板!她大父只是长得严肃了些,对她却是如珠如宝,哪像这个老家伙! 魏明月还想说些什么,但王宣却突然大步上前挡在了她身前,而后对王拙道,“儿还有些事,便先告退了。” 说完,王宣不顾魏明月的反抗,用力抓着她的手腕拽着她出了宴席。 至于王環…… 王環看着魏明月被拽得踉跄也不愿意放开她的手维持平衡的样子,忍不住陷入了沉默。 但她看到身后紧跟着跑来的柳璵后,又觉得头疼了起来。 王環侧过头,看着一路跑过来,跑得脸都有些热气的柳璵,叹了口气,无奈开口,“柳璵,你出来做什么?” 柳璵稳下自己不平的呼吸,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此刻的女郎好像离自己很近,近到自己只要伸出手就能触碰到女郎温热的手心。 柳璵觉得裘衣上的热气好像蒸腾到了自己的脸上,让他连声音都热到磕磕巴巴了起来,“璵……璵想跟着女郎,女郎在哪里,璵就在哪里。” 王環好笑地摇了摇头,没被魏明月抓住的那只手从另一边的袖中拿出了方手帕,递给了柳璵, 8. 何时当娶之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王環在雪中走了一段路,膝上的麻木感越来越强烈,王環想了想,干脆和刚才一样一下坐在了雪上。 冬日苦寒,夜里更盛,王環只是刚停下就能感觉到自己身上一路走来的热气正在缓缓消散,随之而来的是刺骨的冷风。 王環身上只着了一身丹衣,阵阵寒风吹得她实在是冷的慌。 反正已经坐在了雪上,夜里也不会有什么人从这里经过,王環也就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干脆抱住了自己的双腿,将头抵在膝上,失神看着衣摆下微微露出的鞋尖。 婵月和月昙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王環想,在这冷风里吹着,她明日肯定好受不了。 一时之间,王環有些后悔自己为了争一时意气扔下王璲那一身裘披了。 好歹现在保暖啊。 想着想着,王環开始觉得难过了,头抵在膝上,一只手抱着双腿,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戳着身前的雪,将那一点戳出个黑黝黝的洞来。 “阿婵,阿昙,你们再不来,你们的女郎就要被冻死了。”王環像小孩子一样抱怨着。 正说着,身后簌簌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王環身上便被披上了一件披风,王環侧头看去,是柳璵身上那一身。 “女郎是小孩子吗?夜里这么冷还在雪里坐着。” 不知为何,可能是自己也心情不佳的原因,王環隐约觉得柳璵的声音与之前有些不同,就好像是一位小郎君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明明说着话,却让人觉得他是在沉默。 王環又戳了两下身前的那个黑洞,像是无聊一样,“怎么,不可以吗?” 柳璵沉默一会,走到女郎身前半跪下,握住女郎戳着雪的那只手,用自己的手温替她捂暖,“女郎,这样会把手冻伤的。” 王環抬起头,任由柳璵捂着她的那只手,小小歪了下头,显得没那么不可接近了,反而像只伸着爪的小猫。 “柳璵,你我这样若是被人看见了,可是要被怀疑已生私情的。” 柳璵动作一滞,委屈地弯下唇,身上的沉默感消散全无,又变回了王環熟悉的郎君,“女郎不希望璵出现吗?” 王環笑了笑,用另一只手戳了戳柳璵的脸颊,向逗弄生闷气的小动物一样,“柳璵,你生气了吗?” 到底是在雪中待了好一会,王環的两只手都冰的刺人,只是在柳璵脸上戳了两下,就让柳璵觉得自己面上带上了几分冰意。 柳璵将王環戳弄他的手拿下,一并握到手中,“璵才不会生女郎的气。” 王環噗呲一声笑出来,忽然将头倒向了柳璵的肩边,两手从柳璵手中收回,抱住了他的脖间,也不管自己有多冰,任性开口,“柳璵,我不想走回去了,你背我回去!” 忽然被女郎抱住的柳璵半天没缓过神来,明明是冻人的夜里,柳璵却觉得自己整个人冒起了热气来。 柳璵面上通红,不敢动弹,说出的话却不由带上了分委屈,“女郎方才还说不能被人看见。” 现在就来逗弄他。 王環在柳璵肩上笑得开心,身上的热气一点点染在柳璵身上,等到笑够了,王環才伏到柳璵耳边,一字一句道,“柳璵,我的意思是,如果被人看见了,你就得娶我了。” 一瞬间,柳璵的脸变得爆红,连话都磕磕巴巴说不清楚,“女郎……你别……别再捉弄璵了……” 说到最后,柳璵的声音中的委屈越浓,让人根本不忍心再继续逗弄他。 王環觉得,自己要是再继续逗下去,柳璵说不定就要泪眼汪汪委屈看着她了,就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王環心中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要做个人,收敛一些,不然若是把柳璵吓走了,她在王氏可就半点乐趣也没有了。 王環笑着戳了戳柳璵的脸,又重复一遍刚刚说的话,“柳璵,我不想走回去,你背我回去。” 女郎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强人所难,但柳璵却真的当了真,只是王環在他肩上歪着,让他不敢动作。 “女郎,你抱着璵,璵动不了。”柳璵红着脸,却认真开口。 王環噗呲笑出了声,不再继续捉弄柳璵,大大方方地放开柳璵,张开双臂,等着柳璵转身。 夜色之下,女郎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阳光之下最璀璨的宝石,但张着双臂的样子却像是年节时拽着大人的衣角要抱要红喜袋的小孩。 柳璵忍不住抿着唇笑了起来,在女郎反应之前转过了身,依旧半跪在地。 王環趴上柳璵的背,在柳璵将她背起前,伸手戳了戳柳璵的耳朵,“柳璵,你真的能把我背回去吗?你不会半路就背不动了吧?” 被女郎戳过的耳边微微发烫,但女郎说出的话却让柳璵想要回头看看女郎是在逗弄他,还是真的如此想。 柳璵声音闷闷,“璵才不会背不动女郎,璵可以一直背着女郎,只要女郎愿意。” 王環弯弯唇,将头埋进披风里,在刺骨的寒风中她却感觉到了一分困意。 王環头靠着柳璵的后肩,任由困意慢慢向自己袭来,就在柳璵听着呼吸觉得女郎要睡着的那一刻,她却突然开口。 “柳璵,王璲跟你说了什么?” 从刚刚第一眼看到柳璵起,王環就知道王璲一定和柳璵说了什么,才让柳璵变成了刚刚沉默无声的样子。 王環和柳璵说了这么久,逗弄了他这么多次,或许真的有她的几分私心,但她的本意还是想要柳璵如实和她说,王璲跟他说了什么。 柳璵沉默了一会,闷着声音回答了女郎,“王郎君说,女郎永远不会爱上璵的。” 柳璵瞒下了后半句话,只将前半句说了出来。 无声的沉默中,柳璵背着王環,一下一下踩着松软的雪向前走,开口的声音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可是璵做这些并不奢求女郎的爱意,璵只是想让女郎开心,女郎开心了,璵就开心了。” “所以,女郎会不会爱上璵并不重要。” 王環静静听着,并不说话,直到良久后,王環才说了一句,“柳璵,转弯。” 说出这句话时,王環的头埋在披风里,没有露出脸来,如果不是她的呼吸并没有熟睡的平稳,或许会让人觉得她已经睡着了。 柳璵轻轻嗯了声,背着女郎转了个弯。 9. 明日生死时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或许是因为夜里睡得好的缘故,早上醒来时王環未感到什么不适,只是人懒懒的,有些不想起来。 但想到今日要做的事,王環叹了口气,强迫自己起身。 等到梳洗好后,王環吩咐了婵月几句,便带着月昙出了院子。 但没走几步,就在半道上遇到了柳璵。 柳璵今日未着那身玄衣,却依旧穿了身差不多颜色的墨色衣衫,手中提着个食盒,弯抿着唇,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王環。 “女郎!” 王環停下脚步,敛着衣袖,好整以暇地看了柳璵好一会,才道,“柳璵,你喜欢这种颜色?” 女郎这话问得没头没尾,柳璵一下没反应过来,茫然地啊了一声,直到女郎身后的月昙像看傻子一样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他才立马反应过来,羞涩地低下了头。 “阿婆说璵面相稚嫩,在外唬不住人,便让璵多穿些暗沉些的颜色,方才不被人糊弄。” 月昙是个直性子,向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当即笑嘻嘻开口,“你这阿婆可真不会看人,别说衣服有没有用了,再深沉的颜色穿到你身上都没有用。” 这个柳璵,就不是装得出深沉的样子。 柳璵抿着唇笑了起来,看向女郎,试探着问道,“女郎不喜此色吗?” 听起来就像是若是女郎说她不喜此色,柳璵日后就再不会穿了一样。 王環轻笑声,摇了摇头,并未回柳璵,而是看向柳璵手中提着的食盒,换了个问题,“一大早的,你来我院前做什么?” 王環并未问后院的管事是怎么把客院的柳璵放进来的,想来和她身边的两人脱不了干系。 见女郎终于注意到了他提着的东西,柳璵小孩献宝似地捧了起来,期待地看着女郎。 “这是阿婆今日借王氏的东厨做出的糯米糕,用了淮阴特有的做法,与汝阳的味道不同,璵想送来给女郎尝尝。” 淮阴风味的糯米糕? 王環垂眸笑了下,她曾尝过。 那时她尚小,正是最喜大兄王璲的时候,无事时总是缠着王璲去玩,而王璲见她喜甜,便搜罗了各地的甜食来满足她的喜好。 淮阴的糯米糕便是其中一样。 但王環并没有将这些说出来给柳璵听的打算,实在没有意义。 “实在可惜了,我刚食了早膳。”王環微微勾着唇,无情地拒绝了柳璵与她分享的好心。 柳璵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奄了下来,将捧起的食盒收回,却并未气馁,而是抬着眼小心翼翼问,“那明日璵早些来可好?淮阴还有好些汝阳没有的吃食,璵都想让女郎尝到。” “那今日呢?”王環故意问。 柳璵一下睁圆了眼,圆鼓鼓的瞳仁迷茫看着王環,“今日?今日璵拿回去?” 王環身后,月昙都恨不得狠狠白上柳璵几眼。 还真是个呆愣子,干什么都呆呆愣愣的,半点不解风情。 王環微微笑着道,“我的叔母也是淮阴人氏,我正要去见她,你可要与我同去?” 柳璵紧张看着王環,“璵真的可以和女郎一同去吗?” 到底是在王氏做客,他总不好在主人家到处闲逛。 王環轻轻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说完后,王環转身往通向叔父叔母的院中走去,并不在意身后的柳璵是否真的跟了上来。 柳璵能得到一刻与女郎相处的机会便已十分庆幸,又哪里会不跟着女郎。 一路上,王環平静无声,柳璵也默契的不提昨夜发生的事。 不多时,便到了王環叔父叔母所在的院子。 只是让王環没想到的是,叔母俞氏已经在院外站着,看到她时就展颜笑了起来,“你叔父说今早阿環与客将来,没想到还真让他给说准了。” 说完,俞氏看向柳璵,上扬的眉眼中带着明显的打趣,“就是不知阿環带来的客是哪家郎君了,要知道我们阿環可从未带过什么郎君来的。” 柳璵羞红着脸,上前一步,行了个后辈礼,“晚辈淮阴柳璵,见过夫人。” 俞氏挑了挑眉,“淮阴的小郎君呀~” 王環的叔母俞氏行事大胆,为了防止她口出什么惊人之语,王環立马将柳璵手中提着的食盒塞到了俞氏怀中,言简意赅,“柳璵送叔母的见面礼。” 俞氏不是讲规矩的人,当着柳璵的面就揭开了食盒的盖子,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后,笑吟吟地拿了一块就吃了起来,“好小子,你这礼送的我喜欢。” 到底是一开始要给女郎的吃食,虽是经由女郎的手借花献佛,但柳璵还是发窘,“夫人喜欢便好。” 王環跟着俞氏进到院子里,四下扫了扫没看到叔父王游后挑了挑眼,问向俞氏,“叔父一向喜欢黏着叔母,怎么今日不见了踪影?” 俞氏又拿起一块糯米糕,满不在意地回了王環,“你叔父知道你要来故意躲着你呢~” 说完,俞氏腾出一只手,随手指了指身后的一个方向,与王環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不过叔母可以告诉你,你叔父就在那儿藏着呢~” 俞氏这话一出,屋内立马传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夫人!我们明明说好不要告诉阿環的!” 哪怕已经见过很多次叔父与叔母相处时的模样,王環还是忍不住弯眸笑了起来。 俞氏调大声音,“可是夫人我被阿環收买了呀!” 俞氏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食盒对柳璵眨了眨眼。 柳璵也不由抿唇弯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像是盈了个小月牙在睫下。 王環看向柳璵,眼中尚存着些笑意,“我有事要与叔父说,你若觉得无聊,不若去看看叔母在院后养的一窝小兔?” 柳璵忙摆着手,“璵便在此处等着女郎就可。” 王環点了点头,留下月昙,独自一人推开了王游藏身的那扇门,而后伸手关上了门,不容任何人窥视其中的秘密。 王環进来时,王游已经装模作样地拿了本书看着,见王環进来,头也不抬,握拳咳了几下,“阿環啊,你怎么来了?” 王環轻哼一下,伸手按下了王游手中拿着的书,“叔父,您在旁人面前装装也就算了,怎么还装到了您侄女面前来了,您就不是喜欢看这些书的性子。” 王游尴尬地咳了两下,“熏陶一下,熏陶一下嘛。” 王環将翻开的书页按回 10. 送人远归去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王環与王游出来时,柳璵和俞氏已经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柳璵怀中抱着只模样干净可爱的兔子,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戳着兔子的头。 王游看到后,瞪大双眼冲了过来,“小子!你抱着我家小兔做什么?!” 柳璵被这声音吓得一愣,抱着兔子愣在原地,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 柳璵求救似地看向王環,怀中的小兔也抬起黑黑的眼睛,好奇看着面前走来的人。 王環习惯性地戳了戳柳璵怀中白白净净的兔子,头也不回地跟身后急得好像要跟柳璵打一架的王游道,“叔父,他就是柳璵。” 王游撸着袖子的手一滞,干巴巴地开口,“你……你就是柳璵啊。” 柳璵不解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看着王游,试探开口,“晚辈正是柳璵,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王游尴尬地哈哈笑了几下,也不提柳璵抱着的他的宝贝兔子了,小步小步挪到俞氏身后,“没有,没有不妥。” 王游藏到俞氏身后,欲哭无泪,以细小的声音向俞氏抱怨,“夫人,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小子。” 俞氏这才挑了眉,意味深长的视线划过柳璵,同样跟王游说着悄悄话,“你说的那个天天在梦里折磨你的就是这小子啊。” 俞氏和王游的声音实在太小,柳璵下意识地看向王環,有些不知所措。 王環又戳了那只兔子两下,将它逗得在柳璵怀中转了个身才道,“无事,我叔父向来如此。” 柳璵懵懵懂懂地哦了下,抱起手中的兔子,问向女郎,“那这只小兔……” 王環伸回手,敛于袖中,“叔父将这小兔当做孩子养着,见谁都觉得是要偷他的小兔,待会走时还给他便是。” 说到这,王環转身看向王游和俞氏,“叔父叔母,環回去了。” 柳璵忙将怀中的兔子交给王游,王游接过小兔,随意地挥了挥手,巴不得柳璵这小子赶紧消失在他眼前,“走吧走吧。” 倒是俞氏热情邀请柳璵,“小子,下次再来啊。” 柳璵连连点头,等他转头时,女郎已经转身向门外走去了。 柳璵忙转身跟上,跟着女郎一起离开。 但没走几步,王環就停下了步子,回身看向柳璵,眉眼沉静,“柳璵,就走到这吧,我要回青松院了。” 这便是就此分开的意思。 女郎的话来得太突然,柳璵一下愣住了,但还是乖乖点头,目送着女郎离去。 但离开柳璵视线的王環,却并未如她所说的一样回了青松院,而是寻了个亭台里的石凳坐下。 悄悄原路返回看柳璵是否离开的月昙回来,走进亭中,“女郎,柳郎君回去了,婵月姐姐也在隐梅居外侯着了。” 王環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衣裙,“走吧,让我们去大兄那走一趟。” 隐梅居外,婵月早已等候在外,手中捧着一个有些许大的红雕木盒,见到王環来微微屈了屈膝,“女郎。” 王環点头,而后径自迈步走进隐梅居。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株她熟悉的梅树,只是因着昨夜的大雪,枝干上落了些许的雪霜。 王環顿了顿,仰头看着那株梅树,眼中情绪复杂。 自文康九年后,她已经许多年未来过隐梅居了,此时站在院中看着这株梅树,竟还有些许的恍惚。 仿佛她仍是当年无忧无虑的小女郎。 王環垂下眉睫,不再看那株梅树,而是看向一旁早已过来却不敢出声打扰她的女婢。 “我是来见嫂嫂的。”王環道。 女婢一下松了口气,面上是肉眼可见的轻松。 府中传女郎不喜这位夫人,她还以为女郎是来…… 女婢收起心中的心思,弯了弯身,“女郎请随婢子来。” 女婢将王環引到院中一处,退至一旁,对王環道,“女郎,夫人便在此处。” 王環点了点头,既不让人唤门,也不自己伸手,而是站在门外平静开口。 “嫂嫂若愿见環,環自当为昨日之事告罪,若不愿见環,環便不多留惹嫂嫂心烦了。” 屋内,凤仙花染红的指甲轻轻抚在门上,隐在暗处的面容晦暗不明,声音幽幽,“我还以为女郎并不认我为嫂嫂。” 尹茹推开门,似笑非笑看着王環。 王環轻轻淡淡笑着,“嫂嫂既已嫁给大兄,不管是因何缘故,便都是王環的嫂嫂。” 尹茹哼笑一声,斜斜让来一块地方,“行了,进来吧。” 王環颔首,“谢过嫂嫂。” 等王環进去后,尹茹却伸手拦住了想要一同进去的婵月,挑眼睨着她,“本夫人只请了你们女郎进去。” 这是要和王環私谈的意思。 王環并没有什么反应,示意婵月将东西给她后,微笑着看向尹茹,“如此可行?” 尹茹哼了一声,当着王環的面便关上了门,室内一下昏黑了起来。 明明是白日,尹茹却让人用绸布遮住了窗扇,让整个室内照不进一点光亮。 王環向来尊重他人喜好,因此便未问其原由,但尹茹却突然开口解释了原因。 “我觉得有些话还是在暗里说好,青天白日下去说,总有些在被人窥视的感觉。”尹茹笑吟吟,笑意却不达眼底。 王環放下手中木盒,跪坐在锦垫上,眉眼平静,唇边含着淡淡的笑,如同绘好的仕女图,“嫂嫂想说的是韦郎君吧。” 既然王環已经猜出她的意图,尹茹也就不再绕弯子,跪坐在王環对面,顾自给自己倒了盏茶,抿了一口后,直接问道,“你打算把韦纨怎样?” 王環却不答,反而问道,“嫂嫂这样问,可是尚对韦纨有情?” 尹茹放下杯盏,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王環平静看着尹茹,不喜不怒,“若是有情,嫂嫂大可与大兄王璲合离,与韦纨再续前缘,总归大兄的目的已达到,不会逆了嫂嫂的愿。可若是无情,嫂嫂又何必在意韦纨的生死,一个会影响嫂嫂清誉的纨绔子,死了不才是最好的?” 尹茹沉默一会,嗤笑出声,娇妩的眉眼间满 11. 置身险境中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冬日围猎历来是汝阳世家的习惯。 大雪落下后,狩猎人便将品相上好的狼群赶入雪原,而后饿上几日,待雪狼饥饿时再放出,放入些动物任狼群撕咬。 最后,由站在高台上的世家人持箭射杀。 届时血遍洒在平原上,如梅落霜雪。 王環到时已经有些晚了,高台上已站了不少世家的女郎和郎君,其间还有些生面孔,皆是这次来参加大婚的人。 不过褚钰和褚望却未参加今日的冬围,王環得到消息,他们昨日夜里便被帝王连夜召回上京。 “王女郎。”“王女郎。” 站在靠外位置的郎君们对王環点头示意,默契地为她让开一条通向中心的路。 王環微颔首,迈步向中间高台处走去。 早已靠在围栏上的魏明月听到身后的声音回头望去,见到王環赶忙跳起来挥手,“王環!这里!” 王環步伐一滞,神色莫名看着因见到她而笑得开心的魏明月。 她和魏明月,关系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过王環却并未视而不见,而是向魏明月走去,微微含笑,“魏女郎。” 魏明月哼哼一声,并不搭理她们这种贵女之间的寒暄,看着王環身上的一身丹衣翻了个白眼。 “王環,你一天天的都穿一身丹衣,王氏是连其他颜色的衣裳都不给你做吗?” 嗯,她承认,她就是嫉妒。 对于她这种压不住丹色的人来说,穿上这一身红衣就是那一坨红,而对于王環来说,便是红衣蹁跹。 王環笑笑,“在世人眼中,女郎王環不就该是一身红衣吗?” 魏明月不再理王環,踮起脚看了眼王環身后,没看到柳璵挑了挑眉,有些诧异,“柳璵没和你一起过来?” 王環浅淡含笑,“他为何要与我一同来?” 魏明月低下头,嘟囔了几句,“我还以为……” 只说了个开头,魏明月就自觉闭上了嘴,不再继续说下去。 说多错多,她怕自己继续说下去,王環这种在人精堆里长大的人能立马从她的话中察觉到不对。 魏明月转移话题,“那薛婉呢?她怎么还未来?” 王環转身看向高台下的雪原,语气淡淡,“阿婉不会来的,她已经许多年未来过冬围了。” “为何?”魏明月不解问。 王環垂下眼,“冬围虽是汝阳习俗,但在上京却颇受些文人士子的抨击,自阿婉欲嫁太子之后,便再也不来了。” 说到这,王環侧首看向魏明月,“所以,今日你也不该来的。” 魏明月咬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又不嫁太子,怎么就不能来了?” 王環笑笑,并不打算拆穿魏明月。 她虽不欲嫁太子,却看上了帝王次子褚望。 帝子嗣不丰,唯有两子。 长子褚钰,正妻所生,帝登基后即加封太子。 次子褚望,帝酒醉所有。 现在看来太子褚钰众望所归,但谁又敢笃定次子褚望无一争之力? 魏明月视线游移,忽然看到熟悉的人走来,双眼一亮,无数次感谢柳璵的存在。 魏明月跳起来招手,“柳璵!柳璵!快过来!” 柳璵听到声音时,心中一紧,看到一旁静静站着看着他的女郎时心中欲哭无泪。 “女郎。”柳璵唤王環,然后看向魏明月,犹豫半天才开口,“魏女郎。” 柳璵唤完人后,小步小步挪到王環身边,小心翼翼开口,“女郎,璵和魏女郎真的没有关系……” 柳璵声音极小,魏明月只听得到些声音,但她猜也猜得到柳璵会说些什么,翻了个白眼,“行了柳璵,你家女郎都知道了,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之前是我故意的可以了吧。” 柳璵羞红着脸,“谢过魏女郎。” 王環的视线在柳璵的白衣上掠过一眼,静静笑着,并不参与进两人的话。 柳璵偷偷看了女郎一眼,袖中藏着的东西仿佛一下烫手了起来。 但还未等他下定决心,意外抖生。 王環面前的围栏突然掉落,连带着王環一起摔了下去。 “王環!”魏明月失声大喊。 魏明月立马回头,大喊着身后的人,声音惊慌,“快来人!快来人!王環掉下去了!” 不等她回头,一阵风从她身边吹过,魏明月怔怔回眸。 柳璵跳了下去。 王環感受着极速下坠的力道,眼神平静。 说实话,她未曾想到会是在高台上出意外。 如果不是魏明月,她或许都不会在高台上长留。 可设计这一切的人,偏偏算准了她会一直站在陷阱处。 突然掉落的围栏,身后陡然的推力。 她希望的无意之灾,原来真的是精心设计的人祸。 王環缓缓闭上眼,任由自己下坠。 高台并不高,就算摔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事,顶多是伤筋动骨一番,她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雪原中饿了许久的狼。 一只手骤然抓住王環扬起的衣袖,而后是手腕,王環睁开眼,神情复杂看着突然出现的柳璵。 “柳璵,傻子。” 两人一同坠在雪原上,溅起一身碎雪。 王環强忍着身上的痛意,撑在雪上起身,“柳璵,起来,此地不宜久留。” 说完后,王環仰头看向高台上乌压压乱哄哄的一群人,哪怕知道告诉他们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会让自己和柳璵更快地获救,她还是选择了不言。 她不能确定,是救她的人先来,还是杀她的人先来。 柳璵从雪上爬起,沉默不言,任由女郎抓着他的手往前跑。 “柳璵,你听着,这里的狼已经很久没有进过食了,只要被它们盯上,我们必死无疑。但狩猎人在驱逐狼群进入雪原时会准备冰屋以防万一,我们现在必须找一个冰屋藏身,一直等到王璲来找我们。柳璵,现在除了你和王璲,我不相信任何人。” 王環一边带着柳璵在雪原上忍着疼痛奔跑,一边冷静为柳璵分析现在的情况。 她只庆幸狼群现在还在边缘区,高台上的狩猎还未彻底开始,不然她从中心区掉下来,只怕会立马被狼群分食。 呼啸的寒风在王環耳边擦过,她带着柳璵一路向右侧的边缘区去。 整个雪原极大,分为左右边缘区和中心区,一般狼群都被圈养在左边缘区,等到冬围之时再放入中心区。 而右边缘区多为狩猎人建造的冰屋,一是为了防止意外,二是为了方便冬围之后收拾雪原的狩猎人更换。 右边缘区偏离高台视线,高台上的人只能知道王環和柳璵去了右区,却不能看到具体方位。 整个高台慌成一团,魏明月却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在她的梦里,王環不是现在去世的,王環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 王環避开高台的视 13. 马上遥相望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王環醒来时,已过了一日。 榻边唯坐着婵月,动作轻柔地替她揉着受了些冻的手,见到王環睁开眼惊喜开口,“女郎,您醒了?” 王環撑起身,环视了一圈室内,问婵月,“柳璵在哪儿?” 婵月一滞,无声扶着王環坐了起来,又倒来一杯热茶,递给王環,“女郎放心吧,府医来看过了,柳郎君并无大碍,只不过同女郎一样受了冻,要好生养着罢了。” 婵月的话没问题,王環却意识到了不对,抓住了婵月的手腕,紧紧看着她,“阿婵,我问的是柳璵在哪儿?” 婵月又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话会让女郎察觉到端倪,不过是她有意为之。 因此听到女郎的问话时婵月并不慌乱,低眉顺眼不慌不忙道,“女郎,柳郎君已经被郎君着人送回淮阴了。” 王環手放下,“何时走的?” 婵月叹了口气,“女郎醒来不久前,事发突然,若不是月昙去客院过问柳郎君的状况,只怕这消息还传不到我们青松院来。” “是大兄的命令还是大父的?”王環问。 婵月抬起手中的茶盏,“奉老家主之命。” 但行的是王璲之意。 王環呵笑出声,“我要见大兄。” 婵月又叹了口气,劝道,“女郎,事已至此,您先养好了身子再说吧。” 王環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冷淡,“阿婵,我要见王璲。” 见女郎态度明确,婵月无奈起身,“阿婵这就为女郎去请郎君。” “不必了。”王璲的声音突然在屏风后响起,却并未迈出屏风一步,影影绰绰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上,带上些晦暗,“阿環找阿兄,可是有事?” 婵月见状,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起身默默离开此处,为两人腾出说话的空间。 等到屋内只剩下两人,王環才开口,“大兄要杀的,是谁?” 她问的是昏迷前听到的那句话。 王璲低笑出声,缓缓迈步从屏风后走出,俯身坐在了榻边,温柔看着王環,“阿環昨日还唤我阿兄,今日便又成了大兄,阿環真要与阿兄生分至此?” 王環垂眸,沉默片刻,而后道,“阿兄要杀的,是柳璵吗?” 听见阿兄二字,王璲弯起了唇,“是或不是,重要吗?总归王環见不到他了。” 王璲拿过一旁婵月放下的热茶,摸着杯壁试了试温度,然后递到王環面前,“温热正好,润润嗓。” 王環偏过头避开,“大兄根本不需对柳璵动手,環不打算让他留在王氏了。” 王環虽自私,却难得心软,不想让柳璵再踏进这一滩浑水了。 也不想让他,再经失妻之痛。 王環不愿喝,王璲也不强迫她,抬起的手落于膝上,语中带笑,却像一条幽幽的毒蛇。 “阿環,阿兄还不了解你吗?” “你说着不让柳璵留在王氏,可实际上,你却希望着柳璵自己主动回来吧。” “可阿環,你觉得柳璵,会回来吗?” 王璲笑着,明明白衣温柔,却无端让人觉得像是被一条蛇缠绕在了身上。 王環闭上眼,“環累了。” 王璲将茶盏放至一旁,从容起身,“既然阿環累了,那便歇着吧。” 王環转过身,拉起被褥向上一分,不再说话。 但王璲却未立即离开,而是临榻站着,看了好一会王環,才轻笑着迈步离开。 就算阿環再喜欢柳璵又如何,依旧要被困在王氏,与他永远纠缠。 驿道上,马车轱辘的声音连绵不断。 赶马之人急着将人赶紧送出汝阳,因此赶马的速度越来越快,整个马车摇晃不止。 柳璵的头在摇晃中一下撞到了车厢上,忽袭的痛意让他隐隐清醒了过来,尚未开口,便听到了阿婆带着怒意的声音。 “慢一些!慢一些!你们王氏就算再急着赶走我家郎君,也不至于急成这幅模样吧!” 赶走他? 柳璵挣扎着睁开眼,茫然看向仆妇,“阿婆,这是怎么了?” 见柳璵醒了,仆妇喜出望外,但转眼就用帕子遮住脸欲哭不哭,“郎君啊,这王氏可真是心狠,郎君救了王女郎他们不道谢便罢了,可郎君尚在病中,他们竟然直接要将我们赶回淮阴,真的是没有良心!” 柳璵越听脑子里越混乱,捂着头起来,掀开车帘看向外面的车夫,声音虚弱,“回去。” 车夫不为所动,“郎君您还是好好歇着吧,小的接到的命令是把您送回淮阴,必然是不能让您回去的。” 当然,也要这位柳郎君有命回去才行。 柳璵尚在病中,阿婆又是年老妇人,两人都无力与年轻力壮的车夫争斗。 柳璵放下车帘,咳嗽了一声,“下个驿站可否先将璵放下?璵略有不适,想找个地方先休养着。” 柳璵便是要回淮阴,也不能是现在回去。 若他真的回了淮阴,他或许会因此愧疚一辈子。 车夫又挥了一下马鞭,语气不咸不淡,“郎君有令,不得停留。” 王璲,又是他。 柳璵忍着头部的眩晕,在身上摸索着找到了一个荷包递出帘外,“小小心意,可能通融一二?不求停靠几日,只望能停下休息片刻便可。” 车夫拿过荷包,掂了掂其中的重量,满意地眯起了眼,“行吧,夜里停下歇会儿。” 柳璵伸回手,“柳璵谢过。” 回过头,阿婆已掩面而泣,“早知如此,我们便不该来汝阳!” 柳璵知道阿婆是在担心自己,抚了抚阿婆的后背,轻声安慰,“阿婆别难过,璵无事的。” 说完后,柳璵手虚虚落下,半倚在车厢上,声音细微,“璵有些头晕,先睡会儿,阿婆莫要担心。” 王環虽也受了冻,但到底不像柳璵一样被扔在了雪原上躺了半天,因此醒来后虽有些不适,却也不影响她行动。 王璲走后,王環就唤了婵月进来。 “入夜召人出府,去追柳璵,不要让大兄发现。” 王環平静开口。 婵月犹豫着点头,“是,女郎。” 王環并非想让柳璵回来,而是要亲眼看着他回到柳氏。 她不放心王璲。 谁也不知道,王璲会疯到什么地步。 到了夜里,王環披着墨色披风,在婵月的掩护下悄然出府,行至街道处与只听令于王環一脉的侍从会和,乘着马车拿着薛氏的府令暗中出城,未惊动任何人。 及到了城外,侍从才敢扬鞭而行,快马加鞭一路向淮阴的方向赶去。 而此时,一直休养生息的柳 14. 愿留王氏中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王環站在马车上,静静看着柳璵。 “柳璵,你回来做什么?”王環问。 柳璵仰头看着女郎,喃喃开口,“女郎……璵不能,就这样离开。” 身后,车夫看到灯笼上的薛字时还没什么反应,但看到王環从马车里出现时却白了脸,颤抖着跪下。 “女郎……” 天杀的,女郎王環怎么会出现在薛氏的马车上。 要是他早知马车上坐的是王環,早在看到马车时就扭头跑了。 王環从马车上走下,看了柳璵一眼,而后冷眼看着跪倒在地的车夫,“王璲可还有后手?” 车夫颤颤巍巍,死命低着头不敢让女郎看到他面上的惨白,“女郎您这说的,小的听不明白。” 王環上下打量了车夫一眼,平静着眼,缓缓开口,“瞧你的身型模样,是个真车夫无疑,王璲就算有其他谋算也不会让你动手,但他也不会让你一无所知,不然让你放走了柳璵便不好了。所以,只要你告诉我我方才问的,我便予你黄金百两放你归家。” 黄金百两,对在场的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诱惑,王環不信车夫会拒绝。 车夫自然心动,但想到郎君的吩咐,低着头不敢看王環,声音里带着为难,“女郎,小的虽然想要这百两黄金,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啊。王郎君只吩咐了小人尽快将柳郎君送回,但这也是为了让柳郎君早些回柳氏休养,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吩咐了,女郎明鉴。” 王環冷下眼,沉默良久后吩咐,“向前十里,可疑之人、可疑之物,皆查。” “是!”侍从领命。 女郎神情过于冷淡,柳璵知道此刻并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无声站在女郎身后,见到阿婆过来要说些什么也冲她摇了摇头。 阿婆本想借此为自家郎君争口气,但触及柳璵的眼神便是有再多的怒气都发不出来,冷哼一声,交手站在了柳璵身后。 王環扫了一眼阿婆,眼神平静,淡淡吩咐,“夜里风大,扶阿婆去马车里歇着。” 阿婆冷哼一声,“不劳女郎费心了,老婆子可不敢。” 柳璵头疼地拉了拉阿婆的衣袖,“阿婆……” 王環并不在意仆妇的态度,既然她不愿,她也就不再多说,平静回眸看着空旷的前方。 不多时,前去探查的侍从陆续回来,为首之人半跪回禀,“禀女郎,前方并无异样。” 王環带来的都是自己这一脉的人,因此并不担心侍卫欺瞒,听见侍卫的回禀也只是轻轻淡淡颔了颔首。 极其轻描淡写的举动,让人猜不出女郎的真实想法。 “既然并无异样,那便算了吧。”王環面色平静,而后侧身看向柳璵,“可要我派人护送你回淮阴柳氏?” 有她的人在,就算柳璵中途遇袭,也不会因此丧命。 柳璵一怔,呆呆看着女郎,略有晕意的头此刻好像更加恍惚了,“女郎……也要送璵回去吗?” 他还以为,女郎是来…… 柳璵强迫自己掩下心中的涩意,平手至眼,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得见少年温雅,“璵回来是想对女郎说一句话,璵所做一切皆是心甘情愿,不为外物所变。” 所以即使这其中掺杂了女郎的算计,他也不悔。 王環无声看着柳璵,眉眼沉静,宛如雕琢好的一尊玉像。 女郎许久不言,仿佛此事已无回转之机。 柳璵心中酸涩,却庆幸袖袍挡住了他的面容,让他能掩去眼中的难过换上笑来面对女郎。 “话已说完,璵就此与女郎别。”柳璵又俯了一礼,再抬首时面上依旧带着笑,只是眼尾处似有红意。 王環看着柳璵转身离去,从始至终一言未发,沉默的眼像是悲悯又无情的神像。 星野平阔,寂静无声,苍茫夜色下郎君与女郎恍若永别。 王環缓缓看着柳璵的身影被暗色遮掩,柳璵却突然回了头,远远望向她,眼中漾着郎君赤忱的守候。 夜色下,柳璵一身白衣,恍若天上那轮皎皎明月降落于世,落在了她的眼前。 “女郎,无论何时璵的承诺都有效。” “只要女郎想要离开,璵必会排除万难实现女郎的愿望。” 哪怕是蜉蝣撼树,牺牲一切。 王環的眸动了,从那一轮落下的月亮移到了柳璵的面上,终于在柳璵转身的那一瞬开口,声音轻微,仿佛要被吹散在风中。 “柳璵,你要留在王氏吗?” 和她一起,留在这座巨大的牢笼里。 王環静静看着柳璵。 夜风吹起她鬓边的青丝,在灯笼下朦胧得像是鸦羽化蝶而去,灯烛跳动,仿佛为女郎蒙上了一层似明似暗的光。 柳璵骤然回身,呆愣愣看着烛光下的女郎,久久才有了声音。 “璵……可以吗?” 王環看着柳璵,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叩问自己,真的要留下柳璵吗? 最后,王環向柳璵走去,风吹起的裙摆仿佛振翅的红蝶,飞向那一轮明月。 王環站在柳璵身前,眼中没有一分笑意,平静的眼眸却显得格外认真。 “只要你想,就可以。” 阿婆忍了许久,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郎君,王氏不是个好地方,我们还是回淮阴去吧。王氏若是真的有心留您,便不会做出今日这样的事。随意驱赶郎君,他们把郎君当做了什么?!” 柳璵未答,王環看向阿婆,眉眼平淡,“让柳璵留在王氏,留在王環身边,不是阿婆最开始的期求吗?” 阿婆哑口无言,王環平静看着她,继续开口,只说了一句话。 “听闻柳氏族长甚喜幼子,隐有传宗之意。” 阿婆面色更加难看,她心知肚明,柳氏族长并无让柳璵承宗之意。 不然,也不会将一族嫡长子、名正言顺应当继承宗祧的郎君养成这样全然没有心机的样子。 “阿婆还要拦着吗?”王環问。 阿婆难看着脸,低下了头,退至柳璵身后,“仆不敢妄言,一切皆听郎君的。” 王環复又看向柳璵,沉静的眉眼此刻显得有几分犹豫,“柳璵,我说这些并非是想让你权衡利弊……我希望……” 她希望柳璵 15. 守留一字间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王環的马车回到王氏时,已是深夜,但王氏的正门却大开着,像是等着王環进去一样。 王環看了一眼尚未醒来的柳璵,并未让人唤醒他,而是无声下了马车,平静看着出现在门外的王璲。 “大兄。”王環唤他,声音平静的好像早已预料到他会出现。 王璲温和笑着,像是关怀家中小妹的兄长,“阿環怎么深夜出门?” 王環站在马车前,抬头看着门阶上的王璲,“这话应该是我问大兄才是,大兄怎么深夜出现在此?” 王璲面上笑意变淡,淡着眼看着王環身后的马车,“阿環把柳璵带回来了?” 王環不言,只是抬眸静静看着王璲,紧抿的唇带了些固执的意味。 王璲的眸光彻底冷了下来,看着王環的眼神带着极致的情绪,像是要将她杀死在自己眼前一样。 “阿環,你分明与阿兄说了,无意让柳璵留在王氏。可现在你又在做什么?你把他带回了王氏。”王璲一步一步走下门阶,死死看着王環的眼,“阿環,你骗阿兄。” 王環垂下眸,避开王璲的视线,声音平静,“我不带回柳璵的前提是大兄不对柳璵动手。” 王璲一下笑出了声,指着马车看着王環,“阿環可有看到我的人动手?他柳璵身上可带了半点伤?” 王環这才抬起眸,静静看着王璲,“若大兄要杀的不是柳璵,那是谁?” 王璲动作一滞,收回手放入袖中,轻笑出声,带了些嘲意,“阿環,你诈阿兄?” 王環眉眼平静,“若大兄要杀的不是柳璵,大兄大可直白告诉環,何必遮掩,这汝阳还有大兄不可说出口的人物吗?” 自今日王璲来见她却绝口不提雪原背后动手之人,王環心中就隐隐有了猜测,现在问出口,也不过是想从王璲这听到真相罢了。 她到底不愿与大兄王璲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王環问了出来,王璲却不回了,轻敛下眉睫,语气淡淡,“阿環打算把柳璵放到哪儿?” 这便是默认了王環将柳璵带回王氏,并让他长住。 王環侧眸看了一眼马车,眼中带上了星星点点的柔和,“留玉斋。” 王璲抬眸,语气冷凝,“阿環,王氏没有留玉斋,给他换了地方吧。” 王環回眸看着王璲,唇边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是大兄曾经住过些时日的守玉斋,不过環不喜此名,欲改守为留,以后便依旧做留玉斋之名。” 王璲嗤笑出声,想要将眼前人杀死在自己怀中的想法几乎要将他淹没。 “阿環,柳璵知道他日后要住的是何处吗?” 王環沉默片刻,有些答非所问,“大父同意便可。” 王璲彻底笑出了声,在漆黑的夜里有几分凄惨,“阿環啊阿環,你还真是狠心。” 说完后,王璲看向王環,明明温和笑着,却带了点疯态,“阿環送了阿兄这么一份大礼,阿兄无以为报,只能先回阿環几分。” 王璲上前一步,在王環耳边轻悠悠开口,带着明显的笑意,“听闻柳璵在淮阴与一女郎青梅竹马,阿兄已送信替阿環请来,阿環可看看,这柳璵是心中唯有阿環,还是对谁都如此。” 王璲说完便笑着退了回去,温和看着王環,“不过阿環也可派人去拦下送信之人,不论阿環怎么做,阿兄都不拦着你。” 虽是如此说,但王璲却知道王環绝不会遣人拦下他的信使。 若她拦了,便是输了。 说完,王璲敛了敛袖,施施然进了王氏,但面上的笑意却在转身的一霎骤然冷下,踏入府门的身影像是在被黑雾吞噬。 王環看着王璲远去的背影,紧抿的唇慢慢松下,转身掀开车帘,想要唤醒柳璵,却见他已然睁开了眼,朦朦胧胧看着自己,眼中像是蒙了一层雾。 “女郎,璵还是住在客院吧。”柳璵弯着眼轻声细语。 只这一句王環便知道柳璵听到了她与王璲的对话,但她未有瞒着柳璵之意,不然她也不会明知马车旁容易吵醒柳璵却还是在此与王璲对峙了。 柳璵总会知道留玉斋的由来,与其让他从旁人口中知晓,王環宁愿这件事是自己亲自告诉他的。 王環伸出手,示意柳璵下来,“留玉斋久未住人,尚需清扫,你这几日确实需先住在客院。” 柳璵无奈,却还是顺着女郎的意下了马车,“女郎,璵说的分明是以后一直住在客院。” “但只有让你住在留玉斋,大父才会让你留下,而且那里离青松院很近。”王環看着柳璵,平静开口。 只有将这个对于她和王璲来说都有特别意义的地方给了柳璵,大父王拙才会勉强愿意留下他。 毕竟,让她和王璲生疏反目是大父王拙一直以来的愿望。 柳璵不说话了,跟在女郎身边有些闷闷的,却还是乖巧白净的模样,“璵听女郎的。” 将柳璵在客院安置好,又布置了几人守着客院后,王環才踏着夜色回了青松院。 婵月已远远迎了过来,只是眉间微蹙,“女郎,魏女郎来了好一会儿了。” 王環眉梢微挑,“可说了来意?” 婵月摇头,“婢问了,魏女郎只说要等女郎回来,此事关于女郎,只能与女郎言。” 王環点了点头,迈步向内屋走去,平静看着向她望来的魏明月,“你有事要同我说?” 明明尚在病中的是王環,魏明月的面色却看上去比王環还要苍白。 “王環……你终于回来了……”魏明月苍白着脸,声音中像是带着惧意,整个人的状态也明显的不对。 王環一下愣住了,轻轻牵着魏明月的手带她落坐在软椅上,又倒了一杯热茶给她捂手,静静等着她缓下神来。 等魏明月平复后,王環才轻着声音开口,声音中带着柔意,“你这是怎么了?分明是有关于我的事要同我说,怎么你的神色却比我还要难看?” 说完后,王環抚了抚魏明月隐有颤意的后背,温柔得像是一捧水,“阿月,没事的,这里是王氏,不管你说了什么我王環都会护着你,让你完好无损地回到上京,回到你大父那去的。” 就当是报大婚那日魏明月相护之情,亦或是那点连王環都估摸不清的友情。 听到王氏二字魏明月却更加崩溃了,“王環!就因为这里是王氏,我才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一边说着,魏明月自己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得一颤一颤的,像是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 王環抚着魏明月后背的手一滞,垂下了眉眼,掩去了眼中连她都控制不住的神色。 “你要说的,可是与我大父王拙有关?”王環轻着声音问。 魏明月用衣袖抹去自己眼中的泪水,看着王環一字一句,句句坚定,“王環,你 16. 雪与梅相隐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一直到魏明月离开,王環都在想着她最后那句话。 王璲,为何会杀了尹茹? 而她,又为何会因柳璵而死? 想了许久的王環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她想不出,那就只能明日再去折磨她的好叔父了。 王環可不信魏明月能梦到那些,与突然出现的记事毫无关系。 王環这边无事了,魏明月看着前面抱着几枝雪梅的人开始怀疑自己今日是不是时运不济,不然怎么会在深更半夜整个王氏都没几人清醒时还能遇到王璲。 虽然她觉得王璲是个风光霁月的君子,但这不代表她不怕王璲啊! 魏明月心中欲哭无泪,想要趁着王璲还未走近的时间赶紧溜走,但王璲却看着她出了声。 “月儿。”见魏明月愣神看来,王璲笑了笑,抚了抚梅上的落雪,语气不轻不淡,“你阿母应是这样唤你的吧。” 魏明月回身,抿直了唇,不由有些生气。 她还以为王璲是真心叫她,还有,难道她的阿母就不是王璲的阿母吗。 “王郎君。”魏明月冷哼一声,带着明显的不悦。 王璲并不在意魏明月的态度,只道,“你知道的,已与阿環说了?” 魏明月心中一紧,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尖声叫了起来。 王璲,不会听到了她和王環的谈话吧? 但转瞬魏明月就觉得是自己在吓自己,以王環的秉性,她还不至于能容忍自己那被安插了别人的人。 魏明月松下心,试探问,“我该知道什么?” 王璲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大父王拙之事,你不是一早来见阿環便是想说此事?难道现如今让你见了阿環,你却未说此事?” 魏明月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但另一种寒意却又在她的心里漫起,“所以你真的是故意让我将这件事告诉王環的?” 从今日有人奉王璲之命拦着她,她便怀疑王璲已知晓了此事,只是后来王璲又让人放了她来见王環她才又觉得是自己多疑了。 可现在王璲的表现无疑是在告诉她,此事他知晓,拦着是他有意为之,放她来见王環亦是他有意为之。 王璲不在意地笑了笑,“是或不是,重要吗?” 魏明月心中发寒,“如果你知道,你为何不亲自告诉王環?论亲疏远近,王環应该更信你才是。” 王璲不答,最后看了怀中的梅枝一眼,将它递给魏明月,“若你回了上京要去见一见你阿母,便帮我放到她的坟前吧。” 魏明月不接,“若我不去呢?” 王璲笑笑,“那便扔了吧。” 魏明月心中火冒三丈,一把抢过那几枝梅花,恨恨瞪了王璲一眼,“王璲!她是我阿母,难道就不是你的阿母吗?” 王璲收回手,敛入袖中,神色淡淡,“王璲生来被丢弃,无父母养育,又怎知自己的父母是何人。” 魏明月一下僵住了,磕磕巴巴,“可是大父后来一直派人在暗处看着你,阿母临终前也一直喊着你……他们都后悔了,可你已经变成了王氏子……” 她的大父便是再后悔,也不会拉下面子来王氏要人。 王璲恍若未闻,“天色已晚,王璲先行告退,女郎自便。” 说完,王璲敛袖离开,仿佛他夜里前来只是为了问那么一句话,送那几枝梅花。 看着王璲远去的背影,魏明月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大喊出声,“王璲!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大兄!大父说了,如果你不想待在王氏了可以去上京!大父说魏氏始终是你的后盾!” 王璲动作微滞,但却未如魏明月所愿回身。 魏明月越哭越多,她想,如果不是当年大父一时错误,王璲是不是就不用背负这么多了。 王璲,明明该是世上最风光霁月的郎君。 明明先前还无风雪,现在却陡然下起了大雪来,丝丝点点地落在王璲身上。 王璲抬眸,任由一片片的雪落在自己面上。 漂泊无名时他不恨任何人,可成为王璲却让他生出怨恨。 如果他不是王璲,是魏氏子,亦或是无名无姓之人,是不是……就不会如此了…… 王璲踉跄一步,忽然任由自己倒在了雪中,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冻结他心中那些不可说的念头。 恍惚之间,王璲好像看到了他第一次见到王環时的场景。 女孩一身红衣,怀中抱着几枝沾雪的梅,好奇望向他的样子像是雪中忽然出现的精怪,却又带着雪一样的纯净。 而后女孩歪了歪头,问,“你就是我的阿兄吗?” 王璲闭上眼,一滴清泪从眼底滑落。 此后,他是王璲,也只能是大兄王璲。 夜里忽袭的雪并未惊扰到王環,只是晨间醒来后看到窗外厚重的雪有几分意外。 但听到婵月报来的消息后,王環的心一下沉了下去,院外轻轻盈莹的片片飞雪好像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王璲风寒,至今未醒。 王環心中复杂,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王璲的算计,还是王璲当真染了风寒。 王環垂下眸,缓缓叹了口气,“阿婵去看看吧。” “女郎不亲自去?”婵月问。 王環摇了摇头,遥遥望向院中的青松,“阿婵,我们好像也该和大兄划清界限了,毕竟……王環不会一直是王氏的女郎。” “阿婵,大兄不能这么自私,让王環陪他一起死在王氏。”王環轻轻道。 婵月抬起的眼一滞,“这些……可要说与郎君听?” “……说吧。”王環平静开口,缓缓迈步向院中走去,唯轻轻的声音飘荡在半空,“大兄总该认清这些的。” 王環到叔父王游和叔母俞氏的院子时,两人早已用了早食,悠哉悠哉地在回廊上摆了两把躺椅,披着厚厚的狐裘,舒服地躺在躺椅上消食。 “叔父真是好兴致啊。”王環站在回廊下,挑眉看着王游。 俞氏看了看王環,又看了看眼神躲闪的王游,捂唇笑了起来,“夫君,阿環这可是来找你的,夫人我就不和你同甘共苦了。” 说完,俞氏便起身,对王環眨了眨眼,“阿環放心问,若你叔父不告诉你,便来找叔母,叔母替你出气。” 王游欲哭无泪,伸出手想要拉住俞氏,“夫人!你不能抛下为夫一个人啊!” 俞氏笑眯眯地挡开王游的手,“夫君自求多福吧。” 等俞氏进了屋中后,王游哼哼两下,故意扭头不看王環,“说吧,你今日来又是想问什么?不过先说好啊,关于你和柳璵之间的那点事,天机不可泄露,而且你叔父道行不够,你便是让我算我也算不出什么来。” 王環轻笑着在王游对面的廊栏上坐下,慢悠悠开口,“阿環今日可不是为此事而来。只是今日得到消息,有人夜里忽梦后世种种,醒来后口中高呼汝 17. 身世初显时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王環垂眸,突然道,“叔父知道環此次遇险,背后有大父的手笔吗?” 王游一愣,躺回躺椅上晃了两下,而后叹了口气,“这像是你大父会做出来的事。” “当年若不是大医断定你是女胎,只怕你早就出了意外,哪还等到今日。” 这是王環自小就知道的事,听到王游如此说也未有什么异样。 王游说完后就闭上眼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要问的都问了,就赶紧回去吧,你在叔父面前叔父心慌。” 谁知道下一刻王環会不会又问出什么他不能随意回答的问题。 王環笑笑,从廊栏上起身,“那環便不扰叔父和叔母的雅兴了。” 走出院子后,看着白茫茫的一片雪,王環叹了口气,一时有些恍惚,哪也不想去,哪也不想走。 最后王環一步一步,走一步停一步的慢慢到了客院,却站在客院外迟疑着未进去。 但在院中看雪的柳璵却一眼看见了女郎,弯着眼兴高采烈,“女郎!” 王環看着院中披着狐裘,显得毛绒绒的柳璵,缓缓弯眸笑了起来。 此时此刻,隐梅居中。 王拙坐在王璲床榻对面的木椅上,端起下人呈上的热茶,并不入口,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茶中的浮叶。 “怎么忽然病了?”王拙问道。 王璲倚在榻上,披着件外衣,咳了几声,“旧疾复发,让大父担心了。” 王拙冷哼一声,“你最好真是旧疾复发,而不是在诓骗大父。” 王璲低眉,是顺从的模样,“王璲不敢欺瞒大父。” 见王璲如此模样,王拙心中满意,却又有一种难言的隐痛。 王拙复杂放下手中的茶盏,从椅上起身,“罢了,你醒来便好,不管是真是假,大父这次就先放过你了。” 王璲不言,等到王拙出了内室后才抬起眼看着那盏还冒着热气的茶,直到下人通传婵月来见才移开了视线。 “只有婵月?女郎未来?”王璲问。 下人低着头不敢抬头,“女郎未来,只有婵月姑娘。” 王璲轻笑了声,转而就是疾风骤雨一样袭来的一阵咳,像是要将泪都从心中咳出来。 下人犹豫着,不知是否该上前,“郎君……” 王璲摆了摆手,止住了下人欲上前的步子,缓了缓,“行了,下去吧,引婵月先在外厅坐着,我一会儿便至。” “是。”下人应声后退。 等到下人出去后,王璲才伸手抹去了眼边不知何时咳出的一滴泪,而后平静地将身上的外衣披好,迈步出了内室。 等他到时,下人已经为婵月奉上了茶,但婵月却站在一旁,既不坐下也不吃茶,见到王璲入前来微微弯了弯身,“见过郎君。” 王璲抬了抬手,“阿環让你来是有话要说吧。” 不然让月昙来便可以,不必让性格更沉稳的婵月来。 婵月垂眉,“女郎让婢告诉郎君……” “她不会一直是王氏的女郎。” “也不能陪您死在王氏。” 说完,婵月便交手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知道了,你回去吧。”王璲淡淡道,像是早已有准备。 婵月应是离开。 婵月走后,王璲沉默看着厅外的那株梅树,忽而扯唇笑了出来,带着几分嘲意。 有时他希望阿環如这梅枝,一折便碎。 有时他却又庆幸阿環如松,方能一直生长在王氏。 可现在他却怨王環,怨她为何能心狠成这样。 而淮阴柳璵,又何德能得到这一切。 王璲低低笑出了声,落下的眼眸晦暗,像是只阴冷的恶鬼。 阿環要和他划清界限,可他怎么能让她如愿。 王氏内部的算计远在淮阴的柳璵之母尹氏自然是不知晓的,她只是看着王氏快马加鞭派人送来的两封信件有些发愁。 一封为王却所送,一封为王璲所送。 “夫君,信上虽说璵儿重病,不宜挪动,可让他一直留在王氏是不是不太好?”尹氏愁着眉问一旁练字的夫君柳沛。 柳沛落下一笔,“信中不也说了璵儿与王氏女郎交好,既如此让璵儿留在王氏也好。若他能得王環青睐,也是一桩良缘。” 尹氏有些不甘,“可璵儿的身世有异,我们怎能让璵儿在外待着,万一一不小心被人察觉出了什么,那璵儿岂不是引祸上身?” “你看上京这么多年来可大肆找过璵儿的踪迹?”柳沛不慌不忙。 尹氏拧了拧手中的帕子,到底有些担心,“可万一呢?万一就出了意外怎么办?到时不只璵儿有难,我们柳氏也要落得个窝藏的罪名啊!” 柳沛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细毫毛笔,握着尹氏的手安抚地拍了两下,“夫人何必忧愁,若是真出了意外,为夫自然会担下一切。” “而且,若是璵儿那边真出了什么差池,说不定我们还要靠着王氏保住他。” “夫人,这件事便如此吧。再者说璵儿自己也愿意的事,我们何必插足去做个恶人。” 尹氏不再多说什么,拿出另一封信,试探看着柳沛,“那王璲这儿怎么回?我们可要送萱儿过去?妾身觉得送萱儿过去也好,一来能和王氏拉进关系,二来,也能让萱儿和璵儿培养培养感情。” 柳沛眉头微皱,放开了尹氏的手,“此事不可。” 尹氏拧紧了手中的帕子,看着柳沛放开她的手,“可璵儿的身份……难道我们就白白便宜了王氏?” 柳沛的眉皱得更深,“以王環的身份品性便是入宫为后都是皇室之幸,不管璵儿以后是何身份都是他高攀王環!夫人,以后这种话莫要再说了。” 尹氏讪讪低头,“是,妾身知晓了。” 等柳沛出了院子,尹氏才招手召来了婢女,吩咐道,“让萱儿收拾行装到汝阳王氏去,切记要小心,不要让家主发现。” 女婢屈膝,“是。” 尹氏挥了挥帕子让女婢退下,然后冷冷哼了声。 她养了柳璵这么些年,牺牲了这么多,当然不能让柳璵成了别人家的儿郎。 柳璵身边必须有尹氏的人。 客院里,柳璵并不知家中发生了何事,但却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王環看向柳璵,“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柳璵羞涩地摸了摸鼻尖,“璵身体已无大碍,让女郎担心了。” 王環却弯唇摇了摇头,“不,你记得,你病了,病得严重。” 女郎的话来的莫名,柳璵有些摸不到头脑,“女郎,璵真的无事,若是女郎不信可请府医来看。” “但我阿父送去淮阴的信中写的是柳璵病重,不宜挪动,方请留王氏。你若是无事,那岂不是要回淮阴去了?”王環弯眸看着柳璵。 柳璵一下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那璵病了?一病不起?璵要不要回屋子里待着?” 王環一下笑出了声,“若是让你闷在屋子里岂不是真要把你闷出病来?让你知道只是为了你不在外人面前说漏口,可不是让你真装病。” 话落,王環在柳璵面上转了一圈,笑意更盛,“再说,以你的性子,装不了几日便会被拆穿。” 柳璵羞涩弯唇笑着,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女郎方才怎么不进来?” 王環转过身 18. 尹女初至府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文康十八年,春。 王璲大婚已过了一月有余,柳璵也在王氏装了一月多的病。 整个王氏好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又像是暗藏波澜,只等着冰面破碎的那一日。 但柳璵却想不到那么多,他每日所想着的都是今日该用哪一种笔法来完成女郎的任务。 柳璵重重叹了口气,一下趴到了面前的书案上,眼巴巴地看着一旁的女郎,“女郎,璵是真想不出未用过的字体笔风了。” 王環从手中的书卷上移开,看向书案上空白一片的宣纸,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唇,“真的想不出了?” 柳璵就着趴在书案的姿势重重点了下头,眼巴巴看着女郎的样子绵软得像是一团云,“璵哪敢欺瞒女郎。” 王環随意翻过一页纸张,眼中笑意不散,“那便随你用哪种吧。” 得了女郎的应允,柳璵立马端端正正坐好,认真在宣纸上写下了他这些日子来早已了熟于心的四个字。 孤玉残存。 写完后,柳璵又絮絮叨叨地抱怨了起来,“女郎,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璵觉得他说得一点儿也不好。” 不论是環字还是璵字,都有玉之意,汝阳之人又多以古玉静女来代指女郎,玉之一字便在柳璵心中有了不可言说的暗喻。 所以他怎么也不喜孤玉残存这四个字,每每写来都像是有一股慌闷之气在心中盘旋。 王環从椅上起身,将手中的书卷放至一旁,拿起书案上的那张纸静静看着,听到柳璵的话也只是微微弯了弯唇。 “那日后便不必写了。”王環弯唇道。 让柳璵写了这么多次,虽有字体相近时,却没有一次是与记事中字迹的形意相符的。 记事或许是柳璵口述,却绝不会是他所写。 柳璵双眼亮起,亮晶晶地看着女郎,“真的不用再写了?” 王環放下手中的纸张,似笑非笑看向柳璵,“我何时骗过你?” 柳璵兴高采烈地摇了摇头,“璵就知道女郎最好了!” 柳璵刚说完,亭外便上前了一个婢女,盈盈褔身,“禀女郎和柳郎君,淮阴尹氏的女郎尹萱已到,想来拜见女郎和柳郎君。” 刚刚还开心着的柳璵听到女婢说的话一下愣住了,“尹女郎?她为何要来王氏?” 王環缓缓上前,平静笑了笑,“忘记告诉你了,大兄说嫂嫂思念家中小妹,这才让尹女郎来王氏小住,以缓嫂嫂思念之情。” 什么忘记,分明是故意不告诉他! 柳璵双眼泪汪汪地看着女郎,明明方才才说从未骗过他,怎么现在就不作数了。 看着可怜模样的郎君,王環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小小哄了一下,“真的是忘记告诉你了。” 尹萱之事说不上故意瞒着柳璵,但也确实出乎了王環的意料。 信件已去近一月,淮阴那边一直未有动静,王環还以为这位尹女郎不欲前来汝阳,却未想到不是不来,而是来期微晚。 说完后,王環看向女婢,微微颔首,“我知晓了,既是拜见,便让她来此处吧。” 女婢应是离开,很快消失在了亭台处。 与此同时,在王氏客院中换了原先那身略有些不整衣衫的尹萱仍是消不了自己心中的紧张。 她来时便听姑母说了,王氏女郎王環或对表兄有意,她此番前来,说不定会受些王環的刁难。 若是更过分些,说不定会直接命人将她送回淮阴。 姑母说了,留在柳璵身边尹氏日后才有兴起之机,所以她绝不能回到淮阴去! 恰在此时,原先去找王環的女婢回来,尹萱见到立马迎上前去,神情紧张,“这位姐姐,王女郎怎么说?” 婢女垂眉顺眼,“尹女郎可去亭中寻女郎,柳郎君也在那处。” 尹萱目光闪了闪,紧接着问,“姐姐,柳郎君是每日都与王女郎同在一处吗?” 婢女抬头看了尹萱一眼,“尹女郎,婢不可妄议主家之事。” 尹萱有些尴尬,从袖中拿出一个锦袋,想要塞到女婢怀中,“是萱女说错了话,姐姐勿怪。” 婢女退后一步,不为所动,“尹女郎既无事,婢便先出去了,女郎若是整理好了要去见女郎随意找个女婢引路即可。” 说完,女婢便后退离开了院中。 等到女婢离开后,同尹萱一起前来的侍女才上前,为自家女郎委屈,“女郎,您是主子,她是奴才,您何必对她这样客气,婢都为您委屈。” 尹萱心中亦有羞恼,却不得不按下,“这里是王氏,不是我们尹氏,便是再多的委屈也要忍着!” 说完,尹萱又问,“可问到了表兄住在何处?可是男客居院处?” 侍女支支吾吾,有些为难,“女郎,婢听人说柳郎君并不住在客院里,而是早早挪到了一处名唤留玉斋的院子去了。” 尹萱心中本就不舒坦,听到此话更是难受。 这个王環,真是怕她有一分接触到表兄的机会! 尹萱气得甩了甩袖,却不得不强忍怒气,“去见王環!” 侍女扶着尹萱,小心翼翼看着她,“女郎,您气归气,可别在王女郎面前如此,我们尹氏还得罪不起王氏……” 尹萱忍不住跺了两下脚,“我当然知道!你家女郎还没蠢到这种地步!” 她比谁都知道现在的尹氏是个什么样子,现在的尹氏不过是表面看着风光,别说汝阳王氏了,淮阴有些名头的世家都比尹氏有底蕴。 所以,她绝不能放过柳璵。 亭台中,王環看着有些怏怏的郎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初见你时你对尹茹满口阿姊叫着,怎么今日听见尹氏女郎要来你却瞧着并不开心?” 柳璵怏怏趴在书案上,“尹阿姊只是阿姊,可尹女郎……” 柳璵说到这便不说了,王環轻笑声,“怎么?难道这位尹女郎于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单纯的郎君虽不觉得女郎是在试探他什么,心中却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危机,立马从书案上抬起头,拼命摇着,生怕晚一秒就让女郎想多了。 “才没有!在璵心中只有女郎是特殊的!” 郎君的情意从不隐瞒,哪怕是再冷静的女郎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既如此,又有何不可说的?”王環问。 柳璵别扭地挪动了一下,不想在女郎面前提到此事,却又不想欺瞒女郎,纠结好一会才开口,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女郎。 “尹萱女郎与璵岁数相对,母亲自幼便有意让璵娶尹女郎为妻,但璵不愿,便一直疏离着尹女郎, 19. 明月离王氏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女郎,你是不要璵了吗?” 柳璵跟在王環身后,眼巴巴看着一点也不等他的女郎。 王環回眸睨了柳璵一眼,“你这不是未落下吗?” “可璵若是未跟上来,女郎岂不就是把璵丢下了?”柳璵委屈道。 王環轻笑了声,回过眸,声音悠悠,“你若是不跟上来,就不是王環要的柳璵了,既如此,丢了又何妨?” 王環的话说得薄凉,就像是往一颗炙热的心上泼上了冰冷刺骨的冰水。 柳璵虽然有一瞬间的难过,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璵才不会让女郎有机会丢下璵!” 女郎的话若是让旁人听去,只怕都是觉得女郎无情,但柳璵却觉得,若他有一日当真抛下了女郎不管,那女郎离他远去也是他活该。 柳璵,永不会让女郎一人独自向前。 身后,尹萱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面色越来越难看,心中的嫉恨翻涌。 退在一旁的侍女上前,小心翼翼看着自家女郎,“女郎,世上好郎君多的是,柳璵又算得什么?婢相信女郎日后定会觅得比那柳璵好上千万分的郎君。” 哪怕尹氏不如王氏,在侍女的心中自家女郎也是顶好的,哪怕比不上王氏贵女王環,也不至于与人争抢一人。 所以柳氏夫人派人来让女郎密行汝阳时她便觉得这是在折辱自家女郎,可女郎执意如此,她也无力劝阻,只好随女郎一同到汝阳来,必要时可护着女郎一二。 尹萱咬牙闭上了眼,“你不懂,你不懂柳璵有多重要。” 姑母说了,太子褚钰是明君之相,只要太子即位,柳璵的身份就可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届时,整个尹氏都会平步登天。 尹萱重重呼出心中的郁气,“罢了,不说这些了,随我去见阿姐吧。” 隐梅居里,尹茹知道尹萱到了王氏时差点将整个屋子都掀了,直到现在都未平复下来。 婢女慌慌忙忙跟在尹茹身后,一边收拾着她扔下的东西,一边劝着她,“夫人,您快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郎君这也是关怀您,才让萱女郎来王氏小住,您这样动怒,反而会惹得郎君不满,失了夫妻和气。” 尹茹冷笑,指着王璲的院子,“不满?夫妻和气?你去问问他王璲是利用一个尹茹不够,还要再算计一个尹氏女郎吗?!” 主家的事婢女哪敢多听多言,只能小心劝着,“夫人,一会儿萱女郎便要来了,若是让她看到您这样,说不定要多难过呢。” 尹茹嗤笑,“让她看见了又如何?也好让她知道这王氏不是什么好地方,有脑子的赶紧滚回淮阴去!别留在王氏犯蠢!” 屋门突然被推开,尹萱紧抿着唇看着屋内自己熟悉的阿姐,眼中却带了分晶莹,“阿姐就是这样看萱儿的吗?若不是萱儿想给阿姐一个惊喜,想来还不知道阿姐是这样想萱儿的。” 尹茹看到尹萱一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眸光闪了闪,但还是冷哼了一声道,“听到了就赶紧收拾东西滚回尹氏去,你以为你能在王氏讨得什么好?” 恰在此时,有下人上前来问,“尹萱女郎可到了?” 尹萱抹去自己眼边的点点湿意,转身看向说话的下人,“我就是尹萱,寻我可有事?” 下人微微福了福身,“见过尹女郎,郎君来问可要为女郎寻一住处?” 尹茹冷冷看了下人一眼,“不必了,她随我一同住。” 下人不置可否,继续道,“郎君说离留玉斋不远的地方有个院子不错,尹女郎觉得如何?” 尹茹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狠狠甩了下人一巴掌,“本夫人说了,她随我一同住!你是没长耳朵吗?” 下人挨了这一巴掌,却依旧笑着,“郎君问的是尹女郎的意思,并非是夫人的意思。” 尹茹气得起伏,尹萱却突然开口,应下了下人,“那便依姐夫的意思吧。” 下人应是,退身离开,从始至终尹茹这个夫人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尹茹冷冷看着尹萱,嗤笑开口,“你叫他姐夫,你以为他王璲真把我们尹氏当一回事?” 尹萱淡淡回头看向自己的亲阿姐,“那谁是萱的姐夫?那个名满淮阴的浪荡子韦纨吗?若是如此,萱还是更愿意唤王郎君一声姐夫。” 到底是同出一族的亲姐妹,清楚地知道说什么才能戳中对方的心窝。 尹茹隐下心中的怒气,冷冷看着尹萱,“既然你这样说,那你就去你那院子自生自灭吧,以后也不要来我这了,我就当王氏没你这个人!” 尹萱看了尹茹一眼,最后转头离开,带着侍女一步步向隐梅居外走去。 “阿姐,不是只有你是尹氏的女郎。” 尹茹看着尹萱的背影,染着丹蔻的指甲狠狠抓着栏柱,一字一句问,“尹萱,我牺牲自己嫁给王璲,难道尹氏得到的还不够多吗?” 尹萱脚步微滞,袖中的手紧紧捏起。 “不够,远远不够,尹氏要的,从不止这些。” 姐妹决裂的戏码王環自然是不知晓的,哪怕听到或许也是一笑了之,此刻让她头疼的是怒气冲冲质问柳璵的魏明月。 “你那表妹是怎么一回事?!” “她怎么突然跑到王氏来了?是不是你招来的?!” “柳璵!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等我回到上京就要为王環寻更好的儿郎!” 柳璵被魏明月一骨碌的话说得慌乱,连连摆手,急得额间都冒出了汗来。 “魏女郎,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此事与璵无关!” 魏明月瞪着柳璵,“你的表妹不与你有关,还能与谁有关?难不成还能是我魏明月?!” 柳璵欲哭无泪,王環好笑地看着他们两人,为柳璵解围,“此事确实与柳璵无关,是我大兄王璲让她来的。” 柳璵的话魏明月不一定相信,但王環的她却是绝对相信的。 “王璲?他让柳璵表妹过来做什么?”魏明月不解地歪头问。 王環淡淡笑笑,“为嫂嫂请的。” 魏明月这才想起尹萱是尹茹的族妹,哼哼扫了柳璵一眼,“算你懂事。” 王環不在意地笑了笑,而后问,“行装都收拾了?今日便走?” 没错,魏明月是来和王環辞行的,只是听闻尹萱之事顺便来骂一骂柳璵。 魏明月点了点头,“都收拾好了,与你说过后便出 20. 戏中欲说语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魏明月的离去并未让人多过问些什么,对于王氏的下人来说,虽走了个魏女郎,却也来了位尹女郎,日子也都如往常一样。 但只见过魏明月几面的薛婉却难得向王環说起了此事。 薛婉倚在戏楼第二层的围栏处,手中拿了把半面扇,回身看着王環,眉眼婉婉,手中的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挥着,“阿環,那魏女郎就这样轻易地走了?” 王環坐于薛婉对面的椅上,手上拿着把与薛婉手中差不多样式的半面扇,只是不同于薛婉扇上的兰花,她这把上绣的是雪中红梅,倒是与她今日身上的白色衣裙相得益彰。 “怎么?阿婉觉得她留在王氏是另有图谋?”王環淡笑问。 薛婉笑了笑,抬起扇掩去了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美人目,“我还以为她这些日子一直留在王氏不走是想将你大兄王璲也给带回去呢~” 王環弯起唇,浅浅淡淡笑着,“她就算想带走王璲又怎样,带着王璲她连汝阳都出不去,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 薛婉哼笑一声,放下了掩面的半扇,“你们王氏的事我是看不懂的,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大兄王璲,到底是想做王氏子,还是魏氏子?” 王環斜了她一眼,手中半扇轻摇,“你若真想知道,不若去问我大父,看他是想要王氏子还是魏氏子。” “哪家小辈敢和你们王氏的大君说话?阿環不想告诉我便罢了,何必扯出大君来。”薛婉柔柔笑着,眨眼就将这件事揭了过去,看到戏楼下出现的两人后掩唇笑了起来,拿着半扇的手指向楼下,示意王環去看,“瞧,柳璵和尹萱。” 若是旁人听到薛婉这样说,定然觉得柳璵与尹萱是相约来戏楼,王環却似笑非笑看了眼薛婉,“是你请他们来,还恰好让他们遇到了一起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薛婉睨了王環一眼,而后探身向楼下四处张望的人喊了声,“柳璵,上来!” 王環起身,行至围栏处,恰好与柳璵抬头望来的视线相撞。 郎君的眸光一如既往的明澈,但看到女郎的那一刻却带了分直白的委屈。 王環立于围栏处,看着楼下抬头望着她的柳璵,微微弯唇笑了起来。 戏楼的小厮听到从楼上传来的声音立马跑到楼下站着的二人面前,弯着身,笑得殷切,“两位原是薛女郎的客人,还请随小的来。” 说完,小厮引着两人上楼,一边走着一边回身道,“两位不是汝阳人士吧?小的倒是从未在汝阳见过两位。” 柳璵抿着唇不言,尹萱看了他一眼,心中也不舒坦,冷哼一声,“难道不是汝阳之人便不能来你这戏楼吗?” 小厮连忙解释,“小的可不是这意思,小的是想说今日楼里排的是场新戏,两位好运气,一来便能见着。” 尹萱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问小厮,“今日排的是什么戏?” 小厮笑了笑,道,“薄情郎和负恩女!角儿们排练时小的偷偷看了几眼,有意思着呢!” 小厮笑得开心,尹萱的面色却一下难看了起来,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她就知道,这两人请她来看戏没好事! 尹萱是气愤,但柳璵听到薄情郎三字却一下弯下了眼唇,活像被主人丢掉的可怜小狗。 柳璵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又离尹萱远了些,似乎要在两人间划出条楚河分界来。 他才不要做什么薄情郎! 将两人引上了楼后,小厮便躬身退了下去。 薛婉依旧倚在围栏上,看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后掩唇笑了起来,对王環道,“阿環,不愧是你瞧上的人,还真是乖巧~” 王環似笑非笑看了薛婉一眼,而后看向柳璵,招了招手,问,“薛婉是怎么把你骗来的?” 柳璵小跑几步走到女郎身边,听到女郎的话一下瞪大了眼睛,“薛女郎派人来说她与女郎在戏楼中等璵,璵去问了婵月姐姐,也说是女郎去了戏楼,璵这才来了!” 柳璵说完,小心翼翼看了女郎一眼,又补道,“璵是在戏楼外与尹女郎遇上的,璵不是与尹女郎一同来的。” 他不是戏文中的薄情郎! 王環笑了笑,而后看向尹萱,点了点头便算作见过。 点完头,王環也不管尹萱作何反应,看向像是要看热闹的薛婉,含笑开口道,“人也到齐了,你要请我们看的戏可能开始了?” 薛婉笑着摇了摇扇,抬手向楼下挥了挥,而后笑吟吟地看向柳璵和尹萱,“今日这出戏,两位可要好好看看。” 随着薛婉的示意,台下的角儿陆续上场。 先上来的是个着粉衣的女角,含羞带怯,先是在场上绕了一圈,才唱道,“奴本小商家中女,本要化作破落户,却得贵人相助,留得个身家在~贵人虽好,却是个眼盲心瞎的,看上了我那表兄,她却不知,奴与表兄,早已暗生情愫~” 唱到这,接下来是什么柳璵已是听不下去了,一下从椅上站起了身,委屈地看向王環,“女郎!璵不是这样的人!” 王環还未说话,薛婉就摇了摇半扇,睨向柳璵柔柔笑着,“柳郎君,这戏又未写你的名,你急什么?” 柳璵扭过头,不想看薛婉,“薛女郎这出戏分明是故意的!” 王環拍了拍柳璵的手,而后看向薛婉,平静开口,“若阿婉今日叫環来是看这出戏的话,便不必接着看下去了。” 薛婉笑了笑,“既然阿環不喜,换出戏便是了。” 薛婉起身向楼下摆了摆手,台上的角儿弯身退下,不一会便又换了场戏,是薛婉常来听的那场戏——将军死沙场。 薛婉动作一滞,转瞬便若无其事地回过身,看向王環,摇扇笑着,“这样可好了?” 王環平静起身,淡淡含笑,“環今日无看戏的兴致,便不奉陪了。” 熟悉王環的薛婉知道,王環这是动怒的前兆。 薛婉哎了声,挽住了王環的手腕,“既然阿環不看了,那我也不看了,不如我们去逛铺子吧!” 说完,薛婉看向一旁自上楼便面色不好的尹萱,笑盈盈道,“尹女郎也一同去吧,便当是婉今日待客不周的赔礼。” 尹萱面色僵硬,王氏她不能得罪,薛氏也不是她能得罪的主,只能含恨咬牙回,“ 21. 女所求为何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挂着王氏府牌的马车皆停在一处,王環欲上马车时,尹萱也正好走了过来,被马车旁侯着的侍女扶住。 王環立于马车上,忽而唤住了她,“尹女郎,可愿与環一同回府?” 尹萱寻声望去,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女郎说笑,萱怎可与女郎同乘。” 王環笑了,从马车上走下,缓步走到尹萱身前,不轻不淡道,“要么環上尹女郎的马车,要么尹女郎去環那,尹女郎选一个吧。” 尹萱抿着唇,扫了一眼柳璵,扬起了头,“那就委屈女郎上萱的马车了。” 话落,尹萱率先踏上了马车,用力甩动的车帘在王環眼前大幅摆动。 尹萱的态度并不好,王環却并不在意。 今日的事,总归是亏欠了尹萱。 王環登上马车后,马车便轻轻晃着向王氏去。 王環并未立即开口,而是抚开车帘,见柳璵也上了马车才回头看向尹萱,见尹萱也望着她时微微带了分笑。 “今日之事是薛婉之错,環代她为尹女郎告罪。”王環开口道。 尹萱不言,王環看着她,继续道,“但環还是要对女郎说,女郎来王氏或有自己的谋算,但王氏,不是你能算计的。” “你阿姐,我大兄王璲算计了她,她利用了王氏,但你觉得,她如今的所得与所失是对等的吗?” 尹萱别过头,“王女郎,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您一样出生在王氏,什么都不用算计。萱和阿姐出生尹氏,不仅要为自己谋算,还要为家族谋算。女郎,您既不是萱,便莫要指责萱的所作所为。” “家族?”王環轻笑出声,忽而出声叫停了马车。 尹萱愣了一下,转瞬就变为厌恨,“女郎这是瞧不起萱,连同坐都不愿?” 王環回过头,淡淡一笑,“尹女郎,環只是想告诉你,有时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家族,那算什么?” 所谓世家,也不过腐朽。 说完,王環便下了马车。 柳璵听到声响,掀开车帘探头来看,“女郎,怎么了?怎么突然下了马车?” 王環看向他,摇了摇头,淡淡笑着,“没什么。” 柳璵虽有不解,却未询问,点了点头,看到女郎上了自己的马车才放下了车帘,安心坐回了马车中。 不多时,三辆马车便停在了王氏府门前。 王環踩着步梯下了马车,待柳璵走来后便欲向府内走去,身后的尹萱却突然叫住了她。 “王環,你是怕我抢走柳璵吗?” 王環回身,听到尹萱这话一下笑了出来,意味不明,“尹萱,如果一个柳璵就能实现你的抱负,那你不如来找我王環,至少有些东西柳璵现在尚不能给你,但我王環却可。” 不管尹萱想从柳璵这得到什么,她王環都能等价予之。 除非,她所求,与皇权有关。 王環目中冷光闪过,轻轻淡淡看了尹萱一眼,视线掠过柳璵,平静迈步进了王氏。 但就算是皇权,又如何。 她会让柳璵,只是柳璵。 柳璵亦步亦趋跟在女郎身旁,弯着眼,不厌其烦地表达自己的忠诚,“璵才不会被别人抢走。” 王環回眸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了句,“柳璵,如果你做不了柳璵了可怎么办?” 柳璵摸不着头脑,歪了歪头疑惑看着女郎,“璵不做柳璵还能做谁?” 王環哼笑了声,“傻子。” 连尹萱都隐约知道了些什么,柳璵这个傻子还和张白纸似的,什么都不知道。 虽不知女郎为何这样说他,但柳璵还是弯着眼傻笑了起来,“女郎说什么便是什么。” 傻子又怎样,女郎开心就好了。 王環淡笑回眸,看到檐下站的王璲时,敛了分笑。 柳璵顺着王環的视线望去,也远远看见了檐下看着他们的王璲。 柳璵迟疑了下,问王環,“女郎,我们可要过去?” 王環回头睨了柳璵一眼,“他又未曾唤你,你过去做什么?” 柳璵抿唇笑着,“王郎君是女郎的大兄,见着了总是要见礼的。” 王環哼笑声,“你住在王氏日日都能见到他,难不成日日都要与他见礼不成?” 说完,王環回身看了檐下的王璲一眼,平静地收回眸,“不必管他,回去吧。” 柳璵乖巧地点了点头,想与女郎离开,檐下一直无声看着他们的王璲却忽然嗤笑出了声。 “柳璵,你可听说过,汝阳王環,最厌白衣?” 柳璵一下愣住了,呆呆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袍和女郎袖间隐红覆白的层层叠叠,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呆愣愣看着女郎。 从檐下瞧见这一幕的王璲勾唇笑了笑,拂了拂袖,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王環面色变淡,从王璲身上收回视线,看向柳璵,想了想后解释道,“柳璵,在王氏王璲最爱着白衣,若是按他说的,岂不是我最厌恶的人是他?” 柳璵沮丧着脸,“若女郎最讨厌王郎君,那第二讨厌的岂不是璵。” 王環哼了声,“那我岂不是连自己也要讨厌上了?” 王環叹了口气,静静看着柳璵,缓缓道,“柳璵,有些东西不是绝对的。” 柳璵小幅度地点着头,“王郎君一定是又在胡乱说话!” 王環笑了出来,也跟着柳璵点了点头,“嗯,大兄又在胡乱说话了。” 有了在檐下耽误的功夫,尹萱已从小径回了自己的院子,但院前却站了个面熟的女婢,是尹茹那边的人。 尹萱皱着眉看着女婢,“你在我院前,可是有事?” 婢女微微福了福身,“夫人在院中等女郎。” 尹萱沉默一瞬,扭过眼有些别扭,“她不是说从此以后与我各走各的吗?” 婢女面上盈盈带着笑,“夫人总是关心您的。” 尹萱抿紧了唇,迈步进了院中,见尹茹立于桃树下,仰头看着其上微绽的姹紫嫣红。 尹萱一下顿住了脚步,复杂看着难得柔和的阿姐。 她的阿姐,已经许久未有这样的模样了。 “阿姐,你找我?”尹萱干着声音问。 尹茹寻声回头,看到尹萱柔柔笑了下,“萱儿回来了。” 尹萱不情不愿地走至尹茹身旁,“阿姐不是不要萱了吗?不是说永远不会来萱这儿吗?怎么今日有兴致 22. 郎君意真真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自戏楼一别后,王環许久未见薛婉,薛婉几次派人送来邀她小聚的帖子都被搁置一旁。 直到三月尾,薛婉才亲自到了王氏,将帖子送到王環手中。 “明日薛氏花宴,你可必须得去,不然外人还以为你王環和我薛婉生分了。”薛婉坐在一旁,纤细的手腕撑在颔处,柔柔婉婉看着王環。 王環看了一眼手中的花帖,随意放到了一旁,端起茶盏,轻轻拂了两下,“你们薛氏的花宴向来是不少人的,便是我不去也无事。至于外人言语,挑几个带头的处分了便是。” 薛婉哼笑一声。 不愧是王氏王環,看着像个高华贵女,实则手段可以比谁都狠厉。 “阿環,明日的花宴可不是你不想去便不去的。”薛婉眉眼柔柔,说出的话却不客气。 王環轻悠悠看了薛婉一样,声音不轻不淡,“怎么,我不去你们薛氏还要绑了我去不成?” 薛婉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笑盈盈看着王環,“你猜这花帖是你们王氏的谁让我送来的?” 王環挑了挑眉,想了想后问,“我大兄王璲?还是大父王拙?” 薛婉伸回手,弯着眸摇了摇头,笑语嫣然,“都不是,是你叔父王游。” 王環放下手中的茶,看向薛婉,“我叔父叔母从不参加这些,你们要在花宴上做什么?” 薛婉笑了笑,从容起身,对王環眨了眨眼,“能做什么?不过是你叔母在府中待得有些闷,想出去散散心罢了。” 与王環说完这些,薛婉抚了抚裙摆,向王環又笑了笑,转身婉婉出了青松院。 王環看着薛婉的身影,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若是叔母俞氏想去薛氏花宴散心,那派些下人同去便是,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让薛婉将帖子送到她手中。 王環正想着,杨氏便进了院中,面上带着几分愁意。 王環起身,上前几步,扶着杨氏的手臂,歪着头看着她,“阿母为何面带愁意?” 杨氏叹了口气,顺着王環的力道坐在了椅上,头疼地扶着额,“你叔母有孕了。” 叔母俞氏有孕? 王環敛下眉睫,“阿母可是怕叔母日后胎相呈男相?” 说到这杨氏更加心梗,抚着胸气恼,半天才说出话来,“哪里用得到日后,你叔父个缺心眼的,今日一早就和你大父说他算出了胎儿的性别,是个男孩!你说说他!这么大的事也不与我们商量!万一孩子出了事可怎么办!” 王環蹙了蹙眉,“阿環去问问叔父。” 她不信叔父王游会拿叔母与孩子的性命冒险,今日之事与薛氏花宴必有联系。 她可以看着叔父为了叔母与孩子算计王氏和薛氏,但她王環不能一无所知地被瞒在鼓里,最后踏入他们的局中。 王環安抚好了杨氏后,便带着婵月去了王游与俞氏的院子。 不过今日王環还未进院子便遇到了守在外的王游,王游双手放在袖中,仙风道骨的样子,王環却看出了几分讨好。 王游笑嘻嘻看着王環,“阿環来了呀。” 王環向紧闭的院门看了一眼,回过眸好整以暇看向王游,“叔父这是连院子都不让阿環进去了?阿環可是哪里得罪了叔父和叔母?” 王游心虚地咳了声,“阿環未得罪叔父叔母,只是叔父担心你叔母,怕有人混进院中伤害你叔母和孩子,这才亲自守在院门,谁都不让进。别说是阿環你了,便是你大父来了也不让进!” 王環轻哼一声,目光变得冷淡,唇角却弯起,“若叔父真怕有人伤害叔母和叔母腹中的孩子,便不该与大父说此胎确定为男相。大父有多不喜继妻产下男胎,叔父还不知吗?” 王環所说的继妻,是她的大母,也是府中那位闭门不出多年的慈恩。 王游越来越心虚,握拳又咳了下,“叔父自有谋算!” 王環呵笑出声,“叔父的谋算便是明日的薛氏花宴?叔父要做什么?将叔母送出王氏吗?可在王氏叔母安危尚有叔父看顾,出了王氏叔父如何能顾及到?难道叔父要随叔母一同离开王氏?” 王環冷眼看着王游,说出的话毫不客气,“叔父,大父何时是这样仁慈的人了?明日你敢带着叔母逃离王氏,后日你便能看到叔母的尸身。” 说到王拙,王游也收起了面上的笑意,目光变得沉凝。 许久后,王游道,“阿環,叔父安排了人,明日薛氏花宴,有人能保你叔母的孩子平安诞下,只是需要阿環在场做个见证。” 王環看着王游,问,“叔父确定此法万无一失?” 王游肯定点头,“这是叔父能想到的最万无一失的法子。” 王環又问,“叔母可知?” 王游点头,“此事早与你叔母商议,你叔母也同意了。” 王環颔首,“既叔父叔母都已商量好,阿環便不多言了,只望叔父叔母明日万事如愿。” 王環微弯身,也不入内去看俞氏,转身便离开。 茵茵春意下,女郎一身红衣翩跹,像是淌血的蝶。 王游远远看着王環离去的身影,缓缓叹了口气,顺着院门蹲下,一向洒脱的人此刻难得有几分寂寥。 最万无一失的法子,却算计了他最亲的人。 亭台回廊处,王環忽然停下了步子。 “阿婵,去问问柳璵可收到了薛婉的帖子,若收到了,让他明日莫要去薛氏花宴。”王環道。 婵月诧异,“柳郎君听了怕是要觉得女郎要疏远他了。” 王環摇了摇头,“我是担心他。” “阿婵,连我都不觉得我能在明日的花宴上全身而退,我又怎么敢让柳璵去?” 王環并非能洞察一切的仙人,但今日的一切发生的都太过巧妙,让王環觉得好像有一只蜘蛛在织一场天罗地网,而一切只等着她王環入局。 婵月问,“女郎可是担心三爷布的局中亦有女郎?既如此,女郎适才为何不问个究竟?” 王環寻了个亭子坐下,听到婵月的话轻轻叹了口气,“叔父不会与我说的。” 婵月垂下了首,不再说这些,而是道,“婵月这就去告诉柳郎君,可若是柳郎君不愿可怎么办?” 王環望着亭下的细柳,唇边微微带了分笑,“告 23. 谋算者至亲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翌日一早,王氏的马车便已在府外侯着。 王環到时,叔母俞氏已在外等着,身旁跟着个女婢,细心扶着她,但叔父王游却不在。 王環走上前,微微弯身,而后问道,“叔父不随叔母一同去吗?” 俞氏一滞,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温柔,“你叔父不爱去那些地方,说是要在家中等着我。” 说完,俞氏拉过王環的手轻轻拍了拍,“今日叔母就麻烦阿環了。” 王環垂眸弯了弯唇,未发一言,平静地扶着俞氏上了马车,等到俞氏在马车里坐稳当了,王環才站在马车外,隔着一层布帘,轻轻淡淡道,“阿環不怕麻烦,为了叔母和孩子阿環做什么都愿意,唯独不愿被至亲算计,也最怕至亲算计。” “叔父叔母于阿環是至亲,只望叔父叔母今日的算计不要是冲着阿環来的。” 马车内,俞氏的手陡然握紧,有些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干巴巴道了声,“阿環……” 只说了这一句,马车内便没了动静。 王環抬起眸,正好与柳璵的视线相碰,像是撞进一捧盛着春意的水。 柳璵在其后的马车旁,听不见女郎与俞氏说了些什么,但却能感觉到两人之间气场的不对劲,眼中不自觉地带着对女郎的担忧。 王環弯唇笑了笑,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是无事之意。 而后,王環便上了另一辆马车,示意车夫可以启程了。 柳璵虽担心,却也不得不上了马车。 马车里,尹茹放下车帘,涂着丹蔻的指尖像是蛇信子。 “萱儿,你喜欢柳璵?阿姐替你将他抢来如何?” 尹萱听到声音下意识地抬头,听清尹茹的话后顿了顿,复又垂下头,怏怏开口,“萱儿不喜柳璵,只是姑母说尹氏之机全在柳璵,萱儿这才追来了王氏。” 不然她一个好端端的女郎,何必做出这样不顾礼义廉耻的事来。 “尹氏之机全在柳璵?”尹茹嗤之以鼻,“萱儿,柳璵算什么,一个软弱得不能再软弱的郎君,他能做些什么?” 尹萱并不说话,从前她也不喜柳璵有些温软的性子,但如今…… 谁不希望有一个一心一意对自己,事事都依着自己的郎君呢。 尹萱不说话,尹茹自觉无趣,便也未说了。 马车摇摇晃晃,不多时便到了薛氏。 不同于王氏的古朴森严,薛氏更多的是诗情风雅,一景一物都自然怡得,宛如天成。 今日来薛氏的世家不少,薛婉自然不会在府外侯着,但薛氏的管家却一眼就瞧见了王氏的府牌,远远就迎了下来。 王環下了马车,见到管家时微微颔了颔首,管家笑眯眯看着王環,俯了俯身,“王女郎您来了,我们女郎早在花廊等着您,吩咐在下一见到您便要将您引去。” 王環点了点头,看向俞氏,“那我叔母呢?” 管家心下了然,道,“女郎早已交代,俞夫人如今身子贵重,府内下人皆会小心照应。” 王環还未说些什么,俞氏便走了过来,含笑看着管家,开口道,“是婉儿要找阿環吧?” 管家俯身,“正是。” 俞氏点头,笑着看向王環,“阿環便去吧,不必顾及叔母,还有柳璵,那小子你也一同带去,免得跟在我身边让他无聊。” 过来正好听到这话的柳璵微红着面颊,悄悄看了女郎一眼。 王環嗯了声,问道,“那嫂嫂和尹女郎呢?可是要跟着叔母?” 提及两人,俞氏面上的笑淡了些,微微笑道,“便让她们跟着我吧,尹茹再怎么说也是王璲的妻子,也该跟着我见些人了。” 王環看得出,叔母这是故意让她离开,便点了点头,并不反对俞氏的安排,只是道,“只望叔母顾全自己和孩子。” 俞氏笑了,眼神温柔看着王環,“叔母知道。” 王環不再多说,看向了柳璵,“走吧。” 听到女郎的声音,柳璵立马看向女郎,亦步亦趋地跟上。 不多时,下人便引着王環到了花廊。 王環等人来得有些晚,薛婉身边已围了一圈女郎,正说笑着。 见到王環,薛婉挑了挑眉,随意挥了挥手,便从一群女郎中间走了出来。 薛婉柔柔看着王環,带着分叹息,“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王環笑笑,“明明是你请我来的,怎么又希望我不来了?” 薛婉轻轻哼了下,“明知有问题,却还要来,这可不是你王環的性子。” 王環弯了弯唇,并不回薛婉,而是道,“明知我叔父欲设计于你薛氏,你却还是帮了他,这也不合你薛婉的性子。薛婉,若今日薛氏出事影响了你的声誉,你还要不要做太子妻了?” 薛婉好笑地睨了王環一眼,“我薛婉何时做过吃力不讨好的事,我这样做,自然是你叔父许了我想要的东西。” “阿環,你叔父与陛下身边的那位命师,可是同出一脉的师兄弟呢~” 王環明了,似笑非笑看了薛婉一眼,却并未说些什么。 花廊内一片平和,女婢们的惊呼声却忽然让整个薛氏乱了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 “王氏的那位夫人被人推了!” “身下一身的血!” 王環骤然回眸,抓过一个惊呼的女婢,问道,“王氏的哪位夫人?是我叔母还是尹茹?” 女婢颤颤巍巍,“是俞三夫人。” 王環松手,也不管身后的柳璵和薛婉,抓着女婢的手便向喧闹的中心走去。 一向从容的女郎此刻步伐极快,潋滟的红衣划过花廊里柔嫩的花儿,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柳璵担忧地向女郎望去,下意识地要跟着女郎离开,身后的薛婉却忽然叫住了他。 “柳璵,昨日去寻王環,听王氏的下人说王璲对你说了句话。” “他说,汝阳王環,最厌白衣,是否?” 柳璵回过头,“薛女郎想说什么?” 薛婉笑了笑,知道柳璵此刻心挂王環,便也不逗他,婉婉笑道。 “柳璵,不要听王璲的。” “因为,于王環来说,王璲是厌,你是爱。” 柳璵愣然,而后平手至眉,端端正正对薛婉行了个礼,“柳璵谢过女郎。” 说完后,柳璵转身便向王環离去的方向跑去 24. 句句问大父 《双玉记事》全本免费阅读 [] 看见尹萱的一瞬,王環有些沉默。 不该是尹萱的,除非,她也是旁人手中的刀。 良久后,王環垂下眼睫,声音轻轻淡淡,“尹萱,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尹萱颤着眼,拼命摇头,“不是我!” 她不是蠢货,自然知道今日之事不能被栽赃到自己头上,不管她所为是有心还是无意。 忽而,尹萱想到女童说的话,急忙开口,“那孩子说有人推了我,我身后有人推了我!” 尹萱慌乱回头,在看到斜后方站着的尹茹时一下愣住了,面色比自己被怀疑还要苍白。 “阿姐……”尹萱嗫嚅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但眼中却已经湿润。 尹茹含笑站在原地,微微歪了下头,疑惑的样子,“萱儿是怀疑阿姐推了你吗?” “阿姐……”尹萱干着声音又唤了一声尹茹。 尹茹勾唇笑笑,缓缓垂下首,一副好姐姐的模样,“若萱儿觉得是阿姐,那便是阿姐吧,总归阿姐已经嫁了人,名声已不重要。” 周围的夫人交视几眼,丰富的经验告诉她们此事不正常,不是该她们掺和的。 那按着女童肩膀的夫人上前一步,讪讪道,“王女郎,看样子这是你们王氏的家事,我等便先行离开了。” 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看了几眼围着她们的侍从,暗示王環放人。 王環轻笑一声,悠悠看向夫人,“这位夫人,此事事关我叔母和她腹中的孩子,環放心不下,怕是要请您和众位夫人留在此处替環做个见证了。至于失礼之处,待此事查明后,環再向各位夫人告罪。” 夫人僵硬地扯了扯唇,讪笑两下,又退了回去,与身旁的姐妹们互相看着。 王環不管夫人们如何想,她回首看向尹萱,眸光冷淡,“尹萱,我只问你,推你的是不是尹茹。” 听到王環的话,尹萱眉睫颤了颤,苍白地闭上了眼,“不是,无人推萱,是萱无意间踩到了裙摆才推到了俞夫人,是萱的错,与阿姐无关。” 王環看了尹萱一眼,嗤笑出声,直接越过尹萱,走到了尹茹面前,冷冷看着她。 尹茹蹙了蹙眉,不解看着王環,“女郎这是做什么?” 旋即,尹茹反应过来,微微福了一身,笑道,“此事是萱儿之错,茹作为阿姐理应代小妹告罪。” 王環笑了出声,不等尹茹起身站稳便一巴掌扇了过去,“你确实该告罪,你以为你算什么,也敢掺进王氏的事来。” 尹茹被这一巴掌扇得未站稳,向后踉跄一步,幸好被身后的婢女及时扶住才未摔倒在地。 尹茹抬手捂住自己微带起燥意的脸,羞恼看着王環,“王環,你不要忘了,我是你长嫂!” 王環笑了笑,甩了甩自己的手腕,挑眼看向尹茹,“长嫂?茹娘子,環唤你一声嫂嫂你便真以为自己是王氏的人了?可要環提醒你一下,我王氏族谱上可没有你尹茹的名字?宗族无名,如此,算得上是哪门子的长嫂?” 尹茹面色忽而变得僵硬,不敢置信地看着王環,说不出话来。 她初入王氏,自然是看不到族谱的,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王環必然不会说假话。 要么,是王璲一开始就未写上她的名字,要么,就王璲写上后被王拙划了去。 但不管是哪一个,于她而言都是奇耻大辱。 尹茹死死咬着牙,像是要咬出血来。 尹萱自然知道阿姐此刻心中有多恨,但她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最后默默垂下了眼。 尹茹深呼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定定看着王環,“小妹推到叔母是小妹之错,我这个做阿姐的有管教不严之责,但女郎何必当众扫人颜面?” 尹茹怒火中烧,王環反而平静了下来,静静看着尹茹,“我打你,是因为你不端不宁,明明为我大兄驱使之人,却附庸于大父王拙,不行淑雅之事,替大父王拙为祸内宅。” “尹茹,回去替環问一声大父,他是否为长不慈,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 “環这一辈,大父是否只容得下大兄一人?是不是除了大兄王璲,这一代便不该有旁的男嗣出生?” “若環当年并未被断定为女胎,大父是不是会狠下心连環都杀?” 王環抬起首,微微屈下膝,双手置于腹前,“烦请茹娘子替環问一问大父。” 尹茹死死看着王環,不敢相信王環就敢当着这么多世家夫人的面将王氏的事说出来。 周围的夫人们彼此看了一眼,默契地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但彼此交换的眼神却透露了夫人们看热闹的本性。 尹茹死死咬着牙,“王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事情至于走到这一步吗?” 王環直起身,平静笑了笑,“这些话環早便想问大父,只是一直寻不到机会,多谢娘子给了環今日之机。” 屋内,俞氏透着纱窗看到屋外的景象,终于舒了口气。 俞氏回身,看着府医,含笑道,“今日多谢大医了。” 老府医擦了擦额间的汗,“为夫人做事是老朽之幸,不敢言谢。” 俞氏莞尔,并未多言,而是看了身后的侍女一眼。 侍女明了,将早已准备好的银两分发。 府医接过银两,小心翼翼地藏到随身的小医箱里,而后俯身问,“在下可是该出去向王女郎回话了?” 俞氏点头,“便说孩子无碍,其余的不必多言。” 府医应是,退身离开。 府医走后,俞氏又回过身,透着纱窗看着孤身而立的女郎,轻轻叹了口气,多少有些愧疚。 离开屋后,府医带着几个女医向王環走去,俯身行礼,“王女郎。” 王環回过身,看向府医问道,“叔母如何?” 府医回道,“女郎放心,夫人与胎儿皆无恙,只需后续静养着便是。” 王環颔首,微微弯身,“劳府医医治了,酬金不日便会送至府上。” 府医下意识地想要摆手,意识到什么后拱手俯了一身,“应当的,谢过女郎。” 说完,府医就带着身后的女医离开了此处,一直到远离了众人的视线才放心地拍了拍自己的胸,悠哉悠哉向府外走去。 送走府医后,王環看向周围的一众夫人,弯唇带笑,平手至眉,姿态恭谦,“谢各位夫人为環做了个见证,失礼之处環在此向各位夫人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