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有几个替身?!》 1. 第 1 章 《你到底有几个替身?!》全本免费阅读 [] “铮——!” “铮——!” 正值寒冬,打铁声在这料峭冷风中尤为突兀。 暖烘烘的铸器阁里,旺火噼里啪啦地炸响。 一青袍少女稳坐在火炉不远处,火光飘摇,将那没什么表情的面庞映出暖色。 她高举起锤子,盯准了那尚未成型的铁器,稳稳砸下。 火星四溅,须臾又湮灭在半空。 如此砸了十来回,这单调响动中忽多了阵杂乱的脚步声。 没过几息,一男一女从碎雪飘扬的窗外走过。 男修先挑起话茬:“师姐,隔壁无上派那事儿是真的吗?” 女修却笑:“无上派每天的事多了去了,你说的哪件?” 男修跟着笑了两声:“师姐惯会打趣我,无上派每日动静不小,可我说的也只能是他们那大师兄了——听说他们那大师兄前一阵入万魂秘境受了重伤,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师姐向来门路多,不知可打听到了这消息?” “整日打听那脸下冷霜的冰碴子,也不见你在修炼上多下功夫。”女修顿了顿,“不过这事儿多半为真,前一阵我去过百药谷,听说这些天无上派光是灵丹妙药就要了不少。” 铸器阁不大,没一会儿就听不见他俩的声音了。 仅剩些呼呼风声,还有重锤砸在铁砧台上的脆响。 “铮——!” “铮——!” 炉火旁的青袍姑娘不急不缓地落锤。 约莫过了一刻钟,外面又来了两人。 怪的是,仅看外貌身形,那两人竟与先前的两个修士别无二致。 靠外的男修说:“师姐,隔壁无上派那事儿是真的吗?” 女修反问:“无上派每天的事多了去了,你说的哪件?” …… 两人的声音和对话竟与刚才一模一样。 铸器阁里的女修却恍若未闻,落下锤子。 她使的劲儿大,几下就锤得铁器变形。但随着那两个修士出现,铁器竟又瞬间恢复原样,就连炉中消下去的火苗也陡然窜高。 又过一刻。 窗外再次出现两个修士。 还是方才那两人,步伐未变,攀谈的内容相同。 锤扁的铁器复原,熄灭的火焰陡涨。 唯独她脸上的热意不减反增。 第四回。 第五回。 第六回…… 这风雪中的小屋仿佛变成了不断转动的轮盘,周而复始地重复着同样的事。 直到第十回,落下的锤子突然一歪,砸中了铁砧台。 “锵——!” 声响刺耳。 少女索性丢开锤子,细密的汗珠滑过面颊,滴落在烫红的铁器上。 “滋啦——” 她微躬下背,盯着那冒出的一小缕烟。 恰时,两个修士从窗外经过,说着她已经听过十几遍的话。 归根到底就一件事—— 无上派的大师兄在万魂秘境里受了重伤,人是回来了,可到现在还没醒。 但这次,她脑中凭空出现道男声。 那声音冷静、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 “桑褚玉,还要等么?如果不出去走剧情,你就只能一直被困在这段时间里,耗死为止。” 桑褚玉攒眉蹙额。 同样的话术,她这一个月里已经听过无数回了。 一月前她正在给一位同门铸剑,脑海里却突然出现道声音。 是个叫裴雪尽的年轻男人,他自称是什么虐文女主系统,还说她是《御灵》这本小说的女主。 依他所说,《御灵》里的人物都觉醒了自己的意识,影响了剧情发展。 现在到了剧情的始点,小说世界已经开始自我修复。 她作为小说女主,如果不掰正剧情,积攒到足够的虐心值,就会被一直困在某个节点里。 而他到这儿来正是为了帮她脱离循环。 起先听见这茬,桑褚玉还觉得挺有意思。 在太衍剑派待了一百多年了,她每天不是打铁就是睡觉,却是头回撞见这种离奇事。 什么小说,什么虐心值,从没听过。 但这不重要。 好玩儿就行。 直到裴雪尽说起了《御灵》的剧情。 跟这名字不搭边,《御灵》是一本彻头彻尾的虐文。 作为天地蕴养的山鬼,女主桑褚玉小时候被太衍剑派的宗主带回剑派,从此就踏上了苦恋隔壁无上派大师兄的艰难道路。 大师兄走哪儿她跟哪儿; 大师兄受伤她操心; 大师兄要什么她找什么;; 大师兄厌她是妖,她伤心欲绝但隔天又往上凑; 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 听他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桑褚玉的脑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他疯了。 她疯了。 隔壁门派的大师兄也疯了。 天天围着大师兄转,她是陀螺吗? 于是她质疑道:“这本书里面的桑褚玉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 她的确是山鬼出身,后被师父带回了剑派。隔壁门派的大师兄也是挺优秀,挺受人尊敬。 但“苦恋”这种说法,未免太牵强——不,太缺德了点儿。 裴雪尽没多作解释。 三天后,桑褚玉被困进了第一次循环。 按照剧情,那天她该去无上派看大师兄修炼。但她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宁愿在房间休息。 于是同门的几个师兄打她门口过了整整十二遍,重复着“隔壁门派的大师兄在山巅修炼,实在难得一见”这种话。 出于好奇,到第十三回时,她出门向那几人问起了大师兄修炼的事。 也正是这举动帮她脱离了循环。 自那以后,她从系统那儿接下了不少“虐心任务”。 包括但不限于大冷天看大师兄修炼,半夜给他送粥,送他亲手铸的灵器…… 人是脱离循环了,但离发疯也不远了。 好家伙,合着这本虐心小说单虐她一个人是吧。 就这一个月的工夫,她感觉同门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时不时摆出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直到今天,桑褚玉又遇着了新的剧情点——隔壁大师兄重伤。 要想获得虐心值,她就得拦下那两个路过的同门,问清楚他受伤的情况,再作看望。 但这一个月已经耗尽了她的耐心。 于是她摆了。 抡着锤子在屋里敲敲打打,就是不肯出去。 但真如裴雪尽所说,循环根本不会终止。 同门反复出现,锤打的铁器不断复原。 如果她不走剧情,这整个世界都会陷入一刻钟的循环——除了她。 她的时间不会停止,终有一日将耗死在这场循环里。 桑褚玉盯着地上那把锤子,仅一眨眼,它就消失不见了。 她目光一移,落在手上——不知何时,锤子已经到了她的手中。 随后,风雪中渐有脚步声传来。 又来了。 第十一回。 裴雪尽仍然冷静得很:“如果到今天还在怀疑我,那我可以陪你继续等下去,直到加上这一点数值。” 桑褚玉没说话。 她知道他没骗她。 但要继续这么折腾下去,保不齐哪天她就直接把大师兄捅了。 等等—— 男主死了也算虐文吧? 而且虐心值岂不得直接爆表?! “剧情结束前男主死了,整个世界都会崩塌。”像是猜出她心中所想,裴雪尽及时提醒。 好吧。 桑褚玉抬起锤子,重重往下一砸。 “咔嚓——” 台上铁器断成两截,她看也没看一眼,径直起身出门。 门外的两个师兄姐已经说到了无上派去百药谷求药的部分。 铸器阁的门陡然打开,将他俩吓了一跳。 更吓人的是门里小师妹的表情—— 一脸生无可恋,眼神麻木,手里还拎着把快要开裂的锤子。 “小师妹?”女修微蹙起眉,“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在铸灵器?” “就是。”男修附和,“仔细将手冻裂了,伤好治但也疼啊。” “师姐师兄好,里面不冷。”桑褚玉开门见山,“刚才听你们说旁边无上派的大师兄受了重伤?” 听她提起这茬,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复杂情绪。 仙门跟妖族虽没什么仇怨,但也不亲近。尤其是这些年屡有恶妖伤人的事,两界的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 而小师妹虽出身妖族,却也是他们看着长大,当亲妹妹疼的——跟捧在 2. 第 2 章 《你到底有几个替身?!》全本免费阅读 [] 看见砸在信上的两滴泪,孟行微心绪复杂。 小师妹被带回剑派的这一百多年里,每天不是闷在铸器阁里,就是去山间打转。 除了这两样,鲜少看她对其他事提起什么兴趣。 是个沉默纯粹的性子。 与她相反,剑派弟子多好斗,每日提剑打打杀杀是常有的事。因此同门时常担忧她,就怕她受着什么欺负。 怕什么来什么,她偏偏喜欢上了无上派的大弟子,温鹤岭。 眼下又说出些巫召野和温鹤岭相像的怪话。 还尤是一双眉眼? 除了都有一双眉毛一对眼,那俩师兄弟还能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难不成是痴恋到出现癔症了? 孟行微觉得这事儿有些严重。 但自小看到大的人,疼惜居多,说不出什么难听重话。 况且师尊前两天闭关,还不知道何时能出来。 也罢。 她的视线落在那封信上。 至少现在找到了其他法子。 比起温鹤岭,巫召野一副少年心性,到底要好上许多。就盼着他争气些,哪怕能帮着分散走些许注意力也好。 孟行微送完信就走了,桑褚玉拿信回屋。 时间推移,铁砧台上断成两截的铁器再没恢复。 这办法竟然还真有效? 桑褚玉像是找着了什么快速通关的捷径。 光是太衍剑派就有一两百人,要是男女皆可,又不怕彼此发现,她能说上一两百声“像他”。 不过现在她已经摸索出了点儿门道。 首先,依着裴雪尽刚才那话的意思,“替身对象”需要和温鹤岭存在某种关联。 譬如师出同门。 但这关联似还能凭空捏造。 刚才她胡诌了句两人眉眼相像,竟也起效了。 桑褚玉拆开信。 这些事暂不多想,还是得先逮着巫召野多薅点儿虐心值才行。 跟她想的一样,巫召野送来的是一封“战书”。 信上言辞简单,约她今日在太衍剑派和无上派之间的句慈崖顶切磋。 …… 所以他在山下徘徊了十多天,就为送这封战书? 直接用传音符说一声不就行了么。 粗略收拾了番铸器阁,她使了两道瞬移符,冒着小雪赶去句慈崖。 到时,她隔着乱雪看见了崖顶凉亭底下的巫召野。 那少年身量高,一头乌发用银色系带束成高马尾,系带底下还坠了两个小铃铛——她听人提过一嘴,那铃铛里头不知藏了蛊虫还是毒粉,总之轻易碰不得。 他穿的是无上派统一的白袍宗服,但宽袖被他用护臂紧箍着,显得格外利落。衣袍上还用银线绣了枫叶、月亮等图案。他出身自幽荧一族,据说这些图案是幽荧族最喜爱的纹样。 许是听见身后响动,巫召野转过身。 佩在左耳的银环随之摇晃两阵,折出银芒。 “桑!褚!玉!” 巫召野箭步流星,随他走动,臂上银环撞出清脆声响。 他站在她身前,一双桃花目挑着笑。 “怎这般磨磨蹭蹭?我午时下的战书,这会儿才来。别不是想等雪把我埋了,再来个不战而胜?” 桑褚玉点点头,转身。 巫召野“诶”了两声,步伐轻快地跃至她身前,挡住去路。 “你去哪儿?” 桑褚玉慢慢吞吞地抬头:“走。” “往哪儿走?” “回去。” “回去做什么?” “等。”桑褚玉声音平淡,“等雪埋了你,再过来。” 巫召野被她气笑了:“你故意的是不是?” 她那些同门师兄姐都当她是个好欺负的呆子,天天想着法儿地护着她。可他观察了一二十年,早看出来了——这人看着像是把纸做的剑,软趴趴、冷淡淡,其实坏水全闷在了肚里,平时也不愿落着什么下风。 桑褚玉点头:“有点儿故意。” 快十年了。 也不知道他抽什么风,这十年间光是战书就下了百封不止。 她记得他是三十多年前入的无上派,刚开始的十多年间两人没什么交际,也不熟。 直到十几年前一位师兄拿着她铸的剑,在秘境里越阶杀了只中阶魔物,巫召野恰好也在,一回来就顺藤摸瓜找上了她。 当日的他同现在一样气盛,见了她就拔出把木剑:“那把影月剑是你打的?是把好剑,能铸得此等好剑,想来也能用剑。不若咱俩打一场,看谁的剑更利。” 桑褚玉根本不认得什么月影剑。 她铸的剑多了去了,哪知道那些个师兄师姐都给剑取了什么名字? 加上那会儿她刚好在铸灵器,扫了眼他手中木剑,只当他是来闹事的,也懒得看他:“不认识你,再吵连你也一起铸了。” 也不知这话有什么稀奇,引得他大笑不止,连剑都险些拿不稳。 从那往后,巫召野就开始下战书了。 一封接一封,跟雪花似的往铸器阁飘。 桑褚玉一封都没回过,却也不嫌他烦——“引火柴”盼多不盼少嘛。 而且她听从师尊叮嘱,很少离开剑派,几乎没怎么见过外头的光景。但和巫召野相熟后,他每次来都会带些新鲜玩意儿或是有趣见闻。 就如眼下,巫召野递出一样东西。 并道:“之前你不是说想要恶鬼的牙齿?这次去万魂秘境,恰好捡着了一枚——你看看品相怎么样。” 桑褚玉接过,摩挲着那鬼牙。 莹润光滑,色泽白净,鬼气也充足。如果打磨了镶嵌在剑柄上,定能起到保护剑主魂气的效果。 “很不错。”她道。 “不错就好。”巫召野拔出腰间的枫木剑,“鬼牙也拿了,现在能跟我打了吧。” 桑褚玉仔细将鬼牙上的碎雪拂净,递出:“你先拿回去,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为何?”巫召野微怔。 “先前有桩重要的事我给忘了,但刚才不知是因为你的哪句话或是哪个动作,竟记起零星半点儿。我想着再重复一遍方才的话,说不定能记起来。” 巫召野将信将疑地接过:“很重要?” “很重要。” “那行。”他思忖片刻,跟方才一样递出鬼牙,重复道,“之前你不是说想要恶鬼的牙齿?这次去万魂秘境,恰好捡着了一枚——你看看品相怎么样。” 桑褚玉却没接。 “不看。”她道,语气不见丁点儿起伏。 巫召野默了瞬,回 3. 第 3 章 《你到底有几个替身?!》全本免费阅读 [] 桑褚玉虽答应了不去无上派,但不到一天这话就作了废。 从句慈崖回来的第二天早上,她照常去丹房隔壁的小食屋吃东西。 剑派中已经辟谷的弟子不到半数。其余弟子多靠服用灵丹减少食用甚至戒绝五谷,偶尔嘴馋了就去小食屋打牙祭。 桑褚玉对那些美食不感兴趣,去那儿通常是为了吃灵果。 刚到小食屋,她就撞见几个弟子坐在角落闲聊。 共三个,着了红黄绿的袍子。 红袍弟子夹了筷菜,囫囵咽下后道:“听说旁边无上派的温鹤岭受重伤,可把那帮长老给急坏了,天南地北地找药。” “伤得这么重吗?疗伤的术法不行?竟还得四处寻药。”黄袍弟子讶然。 “我也听说了。伤口倒不重,咱们出入秘境,免不了受伤。”绿袍弟子接过话茬,“不过他受的伤麻烦了些。” 黄袍弟子追问:“怎么个说法?” 红袍弟子接着说:“他啊,进的是万魂秘境。那里头冤魂恶鬼无数,听说就是斩杀恶鬼的时候,无意中了鬼咒,到现在都还昏着呢。就连他那常年不问世事的师父都被惊动了,先是去百药谷,现在又找着了那位暂住他们门派的幽荧大祭司。” “帮着驱邪?” “可不是?”绿袍弟子说,“幽荧一族不就擅长这些东西么,玄玄乎乎的。” 温鹤岭少有令誉,要放往常,他们准得兴致昂扬地聊聊他在秘境斩杀恶鬼的事。但不知怎的,这回提了嘴他的伤势后,便再没人关心,转而说起了幽荧一族。 听他们将幽荧大祭司扯出来,桑褚玉就知道温鹤岭的情况的确麻烦。 那位大祭司就是巫召野的父亲。 她听巫召野提起过,说是他出生就带了蛊毒,来无上派是为修炼净灵心法。他父亲放心不下,所以才陪他一道入了宗门,如今在无上派星宫供职。 比起总爱四处乱逛的巫召野,他父亲要神秘得多。平时鲜少见人,偶几次露面,据说也戴着半边面具。 虽不清楚他长什么样,桑褚玉却也见识过他的巫术。 前两年剑派的一位长老云游时中了邪术,浑身有如蚂蚁钻爬,几天下来几乎挠成了血人。起初他四处求医无果,但只去大祭司那儿走了遭,回来人就好了。 如今请他帮忙治疗温鹤岭的伤,足见情况有多严重。 不过这事儿跟她没什么关系,她也不欲多作打听。 刚这么想,她就听见裴雪尽说:“温鹤岭受了重伤。” 桑褚玉:“我听见了。” “按书上所说,现在你应该日夜纠结,辗转反侧。又想见他,又恐招他厌恶,到最后还是因为放不下他,铸一样驱邪宝器给他。” 这般纠结怪语,他却说得分外冷静。光听语气,跟传功讲课没什么区别。 桑褚玉思忖着说:“可我这会儿还有更放不下的东西。” “何物?” “筷子。”桑褚玉拿起竹筷,拈了块灵果入口,细细咀嚼。 裴雪尽:“……” 倒也不必。 他直言道:“要赶在那位大祭司出面前,给温鹤岭送去驱邪宝器。” 桑褚玉一筷子戳进灵果,问:“不是已经找到提高虐心值的方法了吗?” “现在的数值太低,不足以跳过一些关键剧情。”裴雪尽说,“算时间,大祭司帮忙驱邪就在明天。” 也就是说,她得在明天以前送去驱邪宝器。 但到现在她根本就还没开始制器。 “不急。”桑褚玉又吃了块灵果,“驱邪宝器我已经备好了。” 饶是平时再冷静,眼下裴雪尽的语气中也透出丝讶然:“备好了?” 可她不是一直在这儿吃灵果么。 “对。” 桑褚玉吃完最后一块灵果,端起盘子就往后面的小厨房走。 小厨房里,几个厨子正忙得不可开交。 她径直走到角落,问正在揉面团的厨子:“请问有没有多余的糯米?” 那厨子笑呵呵应声说有,躬身就在柜子里翻找起糯米。 裴雪尽:“……你说的驱邪宝器,就是糯米?” 桑褚玉在心底回他:“辟邪解毒,再合适不过。” “未免有些敷衍。” “你说得在理。”桑褚玉面容平静,对那拎着糯米口袋的厨子说,“劳驾再多给一张红纸。” 用红纸包了,总不敷衍了吧。 “你——”裴雪尽欲言又止,最终却道,“算了,由你去吧。” 桑褚玉早知他不会干涉她。 他俩相识一月,但到现在她都只知道他是“虐文女主系统”,至于具体身份、来历、帮她的缘由等一概都不清楚。 她问过一回,他却说这些对任务毫无帮助,不值一提。 尽管他态度冷淡,情绪也不易被窥见,但行事上却不强硬。 除了发布跳出循环所需的剧情任务,他几乎从不干涉她完成任务的手段。 偶尔看不过眼,还会帮她躲懒。 不过即便这样,桑褚玉仍不习惯脑子里会出现其他人的声音。 由是去无上派的路上,她问:“你会一直待在我的脑子里吗?” “在你彻底跳出循环之前。” “那之后你就会离开?” “嗯。” “那身体呢?是因为没有自己的身体,又或仅仅为了方便发布任务,才只能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与其好奇这些,你现在更应想想怎么把这袋糯米送出去。” 桑褚玉扫了眼手中的红袋子。 这一月她基本摸透了他的习惯——要是单纯懒得多言,他准得说这事与任务无关。但如果藏着什么事儿,便喜欢岔开话题,拿其他事搪塞她。 瞒着什么呢? 跟他的身体有关么? 她心底思虑着,又想着待会儿的流程—— 先去温鹤岭的洞府,放下糯米,再离开。 快的话半刻钟都不用。 但想归想,轻车熟路地混进无上派后,她远远就看见温鹤岭的洞府外站着两人。 一个是巫召野。 他身旁还站了个身着黑袍的年轻男人,那黑袍上也用银线绣了月亮、枫叶等图案。他的上半张脸被面具遮掩住,看不清模样如何,一头银发则经由玉簪半挽,显得贵彻。 桑褚玉猜那人应就是巫召野的父亲了。 不过巫召野在他爹面前也毫不收敛那副张扬的劲儿,双臂一环,瞧对方的眼神不见多少敬意。 她收回打量,脚步一转就进了旁边的竹林——顺着这竹林往里走,就能从后院绕进洞府。 这一月里,她已将这条路走了好几回,甚至已经摸清了踩哪几块石头能更节省时间。 从进去到将糯米扔进温鹤岭的房间,她用了才不到一炷香的工夫。 送出“辟邪宝器”,桑褚玉也不多留,转身就沿着来路回去了。 但刚走至竹林,她就感觉腰间的芥子囊微微往下一沉。 变化细微,却使她忽觉不妙。 步子一顿,她隔着掩映的竹叶远望向洞府门前的两点人影。 乍一看没什么异样,但留心观察一阵,就会发现他俩的一举一动跟她进洞府前一模一样。 桑褚玉打开芥子囊。 果然! 送出去的糯米又回到了她的袋子里。 裴雪尽提醒:“看来这包了红纸的糯米也不起效用。” 桑褚玉却不觉得是糯米出了问题。 就跟她说巫召野和温鹤岭眉眼相像一样,只要她认同这袋糯米能有驱邪功效,它就是件驱邪宝器。 那是哪儿出了差错? 她沉思一阵,忽转朝那对父子走去。 有竹林作掩,她敛去妖息,又特意挑了隐蔽处,直等走近,远处那两人也没发现她的存在。 她躲在一棵松树后,屏息凝神地听着他俩的对话。 巫召野道:“伤他的那只恶鬼我见过,修为不高,怎还要人承接鬼咒?” 大祭司要寡言许多,解释也仅寥寥几字:“鬼咒中有万魂恶念。” 巫召野语气不快:“那将鬼咒转移到另一人身上,另一人又该如何?就因不是这无上派的大弟子,便活该受这折磨吗?” “容器罢了,自然由我来。” “你——” “无需再说这事。”大祭司声音温粹,“眼下散去邪气在先。” 桑褚玉听了个笼统, 4.第 4 章 《你到底有几个替身?!》全本免费阅读 [] 受鬼咒影响,温鹤岭此时已经头昏脑涨,听不大清话了。 他只觉头上传来一阵剧痛,下意识想抬手阻止。但现下他连掀开被子的力气都没有,仅徒作挣扎。 桑褚玉眼也不眨地盯着渐涨出血色的兔耳内侧。 拜入剑派之前,她常年在太衍山的森林禁地里游荡。因为控制不好妖火,闹出不少麻烦。 是在太衍山顶遇着师尊,跟她修炼了一两百年,她才逐渐掌控了妖火。 森林禁地不允外人进入——哪怕是太衍剑派的弟子。因此修炼期间,她只跟两个人打过交道。 一个便是师尊。 后来她随师尊入了剑派,成了她最小的亲传弟子。 头回遇见温鹤岭,就是在前往剑派那天的路上。 恰在山道迎面撞见,青年神姿高彻,从容不迫地与师尊交谈。 见着跟在师尊身后的她了,也仅是略一点头。态度疏远,只怕转眼再见就会认不出她。 那日她所见的温鹤岭,同其他人眼中的他并无区别——抗拒外物,对何事何人都疏冷漠然。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桑褚玉垂眸看着温鹤岭的脸。 因她使的力气大,那对与他清冷面容极不相称的兔耳不住颤栗着。长耳内侧的经脉在捏//弄下变得越发明显,逐渐泛出烫意。 她在心底问系统:“原文中提过温鹤岭是妖吗?” “未曾提及。” 没有么…… 她没什么表情地攥紧了兔耳,就势往上一提。 温鹤岭痛吟一声,被迫微仰起颈,视线错乱恍惚到落不着实处。 “温仙友为何会化出妖相?是受鬼咒影响,还是……”桑褚玉凑近,轻作嗅闻,“——半妖?” 她没有在他身上嗅见妖息。 但若是半妖一族,却有收敛妖气改修灵术的本领。 温鹤岭答不出话。 她的手指揉弄在耳朵上,指腹摩挲的声响格外明显。 隔绝了其他响动,直往耳里钻。 以至于他的半边身子都变得僵麻。 脸也疼得一时惨白,一时又涨出淡淡红晕,如白玉映霞。 许是太疼,他凭空生出些许气力,掀开薄被,想要推开她的手。 但桑褚玉不过轻一按,就压下了他的胳膊。 “若这副模样叫温家人看见,也不知是会厌嫌,还是袒护。”她忽想起什么,“仅露出对耳朵吗?尾巴呢,也会长出来吗?” 温鹤岭神志不清地看着她。 她像是揉搓一团泥巴似的捏着那耳朵,神情始终冷淡,却比明晃晃的恶意更叫人难堪,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耳朵被她捏得发烫。 滚了火似的烧着,一直烧到面颊、身躯。 不行…… 他颤抖着抬手,试图运转灵术遮掩住妖形。 不能让人看见。 但灵气刚溢出指尖,就遽然溃散。 他开始难以抑制地低喘,脸上的鬼咒印记如粼粼波光浮动着。 桑褚玉打量着他的脸。 出乎意料的是,那难以辨清的情绪中并无羞愤。 裴雪尽恰时提醒:“时间快到了。” 桑褚玉松开手,看也没看一脸痛色的温鹤岭,径直出门。 出去后,她却没离开,而是绕至后院。 等了片刻,她靠近窗子。 房间里已听不见半点儿痛喘。 温鹤岭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气息平稳,仿佛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同第一回一样,桑褚玉直接将糯米丢进窗子便走了。 糯米落地,砸出闷响。 床上的温鹤岭眼睫微颤,缓睁开眸。 视线逐渐聚焦,他忍痛移过视线,借着房中摆置的大瓷瓶看见了那对突兀的兔耳。 “青鸦。”他嘶声唤道。 房外的小童子推门而入:“仙长有何事吩咐?” 温鹤岭气息微弱地问:“方才……可否有人来过。” “人?”青鸦迟疑片刻,摇头,“回仙长,医师走后就没人来过了——仙长可是要叫什么人?” “无事。”温鹤岭道。 无人来过。 那适才所见,难不成是在做梦。 若是做梦,妖耳被那人捏揉的疼痛未免太过真实。 就连头顶都好似还残留着灼痛,也仿佛还能听见指腹摩挲过耳部内侧的声响。 他紧闭起眼,脸上血色渐褪,半晌才道:“抑形药。” 青鸦一愣:“可仙长,医师先前嘱咐过,说是吃太多抑形药反会加剧伤痛。” “取来。”温鹤岭吝言道。 青鸦神色微变。 他是跟着他从温家过来的,知晓他说一不二的脾气,也清楚他有多抵触妖形,只得应好,连忙转身去取药。 - 从竹林绕出去后,桑褚玉远远就看见了巫氏父子。 他俩背朝着她,正在洞府门口说话。 桑褚玉缓吸了口气。 不等裴雪尽提醒,她忽提声喊道:“温仙友!” 同时快步朝那方跑去。 巫召野只觉这声音颇为耳熟,闻言回身。 旁边的大祭司则是在注意到他的反应后,才也望向这边。 待两人转过身,桑褚玉放缓脚步。 “原来是——”她看着巫召野,眼神黯淡些许,“抱歉,我认错人了。” 她的神情变化不大,细微处的失落和勉强却分外迫真。 不过因她出现得突然,巫召野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问:“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 想到身旁还有别人,他又及时住了声。 “来送东西。”桑褚玉应道,看向他身旁那人。 幽荧族的大祭司。 在他们来无上派之前,她就听说过幽荧一族。 传闻居住在天显境南部的盘郁山川中。 那处多岚雾瘴气,幽荧族人擅巫祝,多出蛊修,剑术也不错——几年前的剑门大比就设在太衍剑派,她见过几个幽荧族的蛊修。 使的剑法与太衍甚而是天显境其他任何剑派的剑法都不同。 当时听说幽荧族的大祭司也去了无上派,同门还在她面前戏言,说是族里的大祭司都跑了,那幽荧一族岂不得乱成一锅粥? 乱没乱成一锅粥她不知道,但这位大祭司自从入住无上派,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二三十年来都没露过面。 算起来,这还是她头回看见他。 仅瞧从那半边面具中漏出的一双眼,他和他儿子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巫召野生得一双桃花目,总透出些疏放神气,为人也机警有锋。他父亲却全然不似他那般锋芒毕露,眼睛要狭长些,眼神也内敛许多,不见笑。 不过她更好奇他为什么要戴面具。 怕脸吹着风吗? 还是单纯恐于与人交流,不想叫人看见脸? 扫过一眼后,她收回视线。 经过刚才的“错认”,虐心值她已经拿到手了,再多留也没意思。 但正要说走,就听见巫召野道:“以前不见你常往这 5.第 5 章 《你到底有几个替身?!》全本免费阅读 [] 桑褚玉不知道那大祭司是怎么做到的,但翌日一早孟行微就送来一张图纸。 “无上派那大祭司请你帮忙炼两样灵器。”她道,“师尊也已看过,让你自己斟酌着铸还是不铸。” 桑褚玉接过图纸。 正是那大祭司之前提到的戈与盾。 不过比起寻常可见的戈盾,图上的两样灵器要繁复许多。 要求也高,就连长戈的柄都得用即将化灵的枫木。 即将化灵的枫木? 这能上哪儿去找。 她看时,大师姐又道:“若你同意,我就去回话,明天那位大祭司会亲自送木材过来。” 不愧是大客户。 东西都自个儿备好了。 桑褚玉对这两样灵器还挺感兴趣,想了想说:“行,正好这两天没什么事做。” 第二天,雪势大了不少。 桑褚玉听着窗外的呼号风声,忽想起大祭司半掩在面具底下的苍白下巴。 那人看起来好像有些畏寒,也不知今日还来不来。 刚这么想,她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不轻不重,在打铁声中并不明显。 她走过去开了门。 屋外,披了身鹤氅裘的大祭司几乎将门口堵得严实。 “雪天叨扰。”他道。 “没事,进来吧。”桑褚玉侧身让道,顺手从他那儿接过一截枫木。 她掂了掂,旋即感受到浓郁的灵气。 的确是块好木。 哪怕不做什么处理,就单放在房梁上,也能辟邪驱魔。 “我正在铸戈头,还得要一会儿。你在那儿坐吧,壶里有热水。” 桑褚玉让他顾着自己,没有多加招待的意思。 刚来剑派时,大师姐将她当成了才入门的新弟子,恰巧师尊又不在,便直接送她去了弟子院学规矩。 但她在山间晃悠惯了,一天没到就难受得跟浑身有蚂蚁在爬一样。 光是一杯敬师茶就学了三四道。 头道茶水太烫,全泼洒去敬了地仙。 第二杯又添了太多茶叶,一口酽茶下肚,涩得夫子直呼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咬舌头的茶,仿连喉咙都被茶叶子给嚼了。 学到中途,又从山间跑来一大群猴妖豹妖,俱是来找她玩儿的,将整个弟子院搅得天翻地覆,临了连屋顶上的瓦都被顺走几片,说是结实,要带回去做窝。 所幸师尊及时回来了,带她出了弟子院。 看见那缺了瓦的屋顶,师尊也只笑说宗门里教的都是些凡间规矩,平白将她框死了,让她以前如何,以后便如何。 自那以后,她再没学过什么宗派规矩。剑派里的师兄姐也乐得惯她,处处纵容。 由是她平日里只管炼器,其他的一概不操心。 大祭司也未多言,走至铸器阁角落的桌旁坐下。 他没饮茶水,而是稍侧过眸,看见炉旁的桑褚玉高举起锤子,重落在烫红的铁器上。 因是用的妖火,那铁器上还附着着一层淡淡的金芒。乍看之下,竟如落日熔金。 视线再一移,便落在她脸上。 她神情专注地盯着那块铁,面容间瞧不出多少情绪。但那细碎的金芒映在她眼中,又折出别样的神采。 片刻,他移回视线,望向那袅袅升起的白烟。 他沉默得像截密林里的幽木,连呼吸都难以察觉。 桑褚玉都快将他忘了,裴雪尽却忽然在脑中提醒:“何不从他入手?” 她手微顿:“入什么手?” “此人寡言,与那温鹤岭确有几分相像。” …… 已经开始帮她找替身了是吧。 桑褚玉又开始落锤:“他是巫召野的爹。” “原是这般。”裴雪尽稍顿,“那确然不当。” 桑褚玉反好奇另一件事:“大祭司在小说里出现过吗?” 裴雪尽道:“在我目前能看见的内容里,他仅为温鹤岭驱散鬼咒。” 虽然是帮她的系统,但他也不能提前看见过多剧情。 “鬼咒驱散成功了吗?” “成功了。” “那他还挺厉害啊。”桑褚玉由衷道。 毕竟连百药谷都没能解决这麻烦。 “厉害的应该是你。”裴雪尽顿了顿,“你强行将鬼咒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活活捱过了九九八十一日的苦痛折磨,最后——” “好了。”桑褚玉打断他,“再听下去就要把这东西敲碎了。” 裴雪尽默了瞬:“你打的戈头很好。” “你转移话题的方式也很硬。” “……多谢。” “不客气。” 话落,桑褚玉将戈头浸入灵水。 “滋啦——”灵水翻涌,缭绕的白雾将她的面容遮掩得影绰不明。 给戈头回火的时候,角落里的大祭司突然开口:“不知召野与温仙友有何处相似?” 桑褚玉盯着噼啪炸响的火焰,面容如常。 这是在怀疑她的用心? 也是。 外人靠近自己的儿子,不警醒点儿才怪了。 “大祭司是在说昨天的事?他俩平时都常穿宗袍,又恰好是在温仙友的洞府前,难免认错。再者……”她稍顿,“我还以为……温仙友已大好,却不想……” 这话仅说了一半,但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哀苦无奈。 大祭司默不作声地望着她,许久才道:“待驱散鬼咒,温仙友自会恢复如初——桑姑娘可唤我巫盏。” 桑褚玉往炉子里拨了点妖火。 直呼名字? 她与巫召野年岁相差不大,正常来说不该唤他伯父什么的么。 不过仅腹诽一句,她就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与人界修士铸器不同,她炼铸东西要快得多。铸好戈头后,她拿了那截枫木走到桌旁,摊开昨天他送来的纸。 “这纸上沾了雪水,有些图纹太模糊了,可能要再画一遍。” “纸上未施术法,抱歉——可有纸笔?” 半晌,桑褚玉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纸笔。 他的嗓音好听,蜿蜒在幽林里的河流一般。但有时会突然蹦出几个陌生的字词或语调——她猜那应该是幽荧族的语言。 她找出纸笔给他,坐在旁边看他画图纹。 那些图纹和他面具上的纹路相差不大,像是某种符文。 正看着,余光里忽闯进道扑闪的影子。 她顺势望去,看见风雪横刮的窗外竟有只蝴蝶。 那蝴蝶色近靛蓝,蝶翼上又有黑金色的翅脉花纹。模样漂亮少见,飞舞间丝毫不受风雪影响。 “这时节竟还有蝴蝶?”她下意识道。 6.第 6 章 《你到底有几个替身?!》全本免费阅读 [] 巫召野刚下无上峰,迎面就撞上巫盏。 后者步伐缓慢,如一缕黑烟悄无声息地飘在茫茫雪地里。 巫召野微顿,随后轻快上前,银饰相撞的清脆声响在雪天里格外明显。 “你出去怎的不吱一声儿?叫我在星宫好找。” 巫盏:“制器要紧。” 巫召野与他并行往回走,说:“我试过制人偶,但哪儿都寻不着好木头,稍微放点儿灵气进去就裂开了,更别说是承接鬼咒。” “无妨。”大祭司语气温和,“届时会先将鬼咒移至我身上,再用天地灵蛊化解。” 巫召野起先还不赞成,直到听他提起天地灵蛊。 这蛊虫是拿天地灵气养出来的,若用它,不仅能吞噬鬼咒,说不定还可以强化蛊虫。 他稍许放心:“不过承接鬼咒肯定难受,到时候咱俩一人一半,权当还当日无上派收留的恩情了。” “不用。”巫盏在碎琼乱玉中望他一眼,似作笑语,“既是我养出的蛊物,又如何会听你的话。” “知道了知道了。”巫召野甩弄着佩剑上的铃铛,再不多言。 毕竟他也不想帮温鹤岭。 平心而论,温鹤岭那做大师兄的对他不赖。 但他就是喜欢不起。 转念一想,温鹤岭对桑褚玉不免刻薄,而他又视她为对手。 看低他的对手,不也是变相地轻视他么? 如此细究,这道理就通了。 他便不再郁结于心,痛快说出对温鹤岭的不满:“让温师兄多受两日罪也好,桑褚玉又没招他惹他,要不喜欢就直接说与她听,也省得她白费心思。现下他不肯放也不搭理,仅耍些脸面上的冷淡功夫,这算得什么?未免太过傲慢。” “如何不是呢?”大祭司慢声细语道,“若真厌她,恐怕早便开口。” 他声音不大,被踩雪声压过。巫召野没听清,追问了句:“什么?” 巫盏微摇了摇头。 那人应以为他二人是头回见面。 但早在几年前的初春时节,她来送灵器时,他便借着蛊蝶的眼见过她。 那时正逢天地灵蛊进阶,他托人炼制一样更为牢靠的蛊器。但访遍山下的所有铸器阁,也没能打出像模像样的器皿。 最后巫召野与他说,何不找隔壁剑派的炼器师? 天地灵蛊进阶在即,他只能一试。 过了不久,桑褚玉来星宫送蛊器。 有巫召野在,他便仅送了只蛊蝶出去,以判断那蛊器如何。 蝴蝶的眼钩织出梦幻而光怪陆离的景象。 在那迷乱的视角中,他看见她在星宫门口折了几枝杏花。 最后在他拿到的蛊器中,也夹着枝玉白杏花。 花枝上停驻着翩翩蝴蝶。 她应是发现了那蝴蝶的异样,他想。 但不过短短几年,那只蝴蝶再度穿过风雪,落在她面颊上时,她却又忘得个干干净净。 他微微移过视线,望着远处山际的连天雪白,无端想起巫召野口中苦恋温鹤岭的人。 此人…… 有一副好性。 却不见得怀着好心。 “对了,昨天不是去看过温鹤岭吗?”身旁的巫召野突然道,“也是见着他了,我才想起一事。” “何事?”巫盏问。 巫召野挠了两下眉尾,眼神游移两转,才落在他脸上。 “你觉得……我跟他有没有何处长得像?” 巫盏移过眼神看他。 最后仅道出四字:“荒言谬语。” 巫召野:“……说话委婉些是会要了你的命吗?” “是。”巫盏语气温和。 “嘁!”巫召野将枫木剑往怀里一抱,“懒得与你多言。” *** 傍晚,天际彤云密布,雪风止不住地横刮。 桑褚玉躲在温鹤岭洞府后的一棵高大银杏上,借助枝头的巨大鸟窝半掩住身影,俯视着洞府内的一处院子。 那是温鹤岭平时修炼的庭院,不小的院子里没什么花草,倒有不少嶙峋怪石,上面还留有灵力击打的痕迹。 庭院半空悬浮着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这盒子她眼熟得很,是前几年她亲手炼铸的蛊器。那时她还以为是巫召野要的,不想竟在巫盏手中。 盒子下方的空地上,放了两个枫木打的木台,一左一右。 温鹤岭盘腿坐在左侧木台上,闭眼打坐。仍是副疲惫神情,不过这回倒没有化出妖形。 大祭司在右,手持一簇芭茅草,另一手端着灵水。 他身后还站了两个通阴童子,分别拿着戈与盾。 桑褚玉扫了眼庭院的地面。 远远望去,地面上像是覆了层雪。但留心观察就会发现颜色比雪更深,也更细。 像是灰。 她抬起眼眸,打量着四周。 概是提前打过招呼,庭院里人不多,且都三三两两地站在走廊底下。 有三四位无上派长老,十几个神情紧张的弟子。剩下还有几个面生的,多半是温家人。 她扫了转,没看见温鹤岭的师父。 也不算奇怪。 他师父是个何事都懒得挂心的性子。 “你——”裴雪尽的声音响在耳畔,迟疑一阵才往下说,“你不过去?” 下午她就来了无上派,却只悄无声息地躲在树上,没有要进洞府的意思。 桑褚玉反问:“我过去做什么?” 裴雪尽:“原书里桑褚玉因承接鬼咒一事,得到了温家家主的认可。往后纵对她的妖族身份有所不满,也未在面上表露。” 他说的是“她”,言语间已然没将她当成是那话本里的人了。 桑褚玉没来由地想起他刚出现时,每次开口都是“按书上所说,你现下最好怎么做”。 她看向那些陌生面孔,为首者面容苍老,神情肃然,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 “旁人认可又无用处。”她道,“我现在更关心怎么规避剧情。” 这段剧情需要十点虐心值,但“替身法”的效果并不算好。 她用贴了符箓的假人试过,什么“像他”之类的胡话,一段时间里加的数值很有限。 也是。 要是口头上的几句话就能脱离循环,那也没必要犯愁了。 裴雪尽:“倒有些剖心换血、误会反目、失忆死遁的虐法,可择一尝试。” 桑褚玉认真点头:“要实在不行,我就冲上去捅他两下,再哭两场,说些天黑认错了人的胡话——定然把握分寸留着他的命,成么?” 话落,她听见一声轻而又轻的笑语。 不过跟水面荡开的涟漪似的,须臾便消失不见。 “随你。”裴雪尽道。 说话间,那方已开始驱邪仪式。 巫盏举起芭茅叶,沾了灵水洒在半空,嘴里还念着听不懂的唱词。 发顶洒来灵水,温鹤岭身形微晃,眉头微蹙。 巫盏不急不缓地起身,开始在他四周走动。他身上佩着的银饰撞出脆响,仿 7.第 7 章 《你到底有几个替身?!》全本免费阅读 [] 天已入夜,但因大雪覆地,反倒能借着暗淡的光勉强看清四周。 巫盏拂开杂乱树枝,踉跄往前。 方才离彻底驱散鬼咒只差最后一步——将已脱离躯壳的鬼气引入他的体内,再用天地灵蛊吞噬化解便算成功了。 偏出了意外。 那暗藏在鬼咒中的杀念比他想的还要深厚,关键时刻竟尽数爆发而出。 引入他体内的鬼气还没完全化解,余下的残缺鬼咒也反噬了温鹤岭。 要尽快找到天地灵蛊。 想归想,他的步伐却越发沉重——那积攒了万千恶魂凶念的鬼气实在阴煞凶狠,反复攻击着他的灵力不说,连同神智也在被逐渐吞噬。 所幸他能感知到灵蛊的大致方位。 但还没找着灵蛊,他就在漫天飞雪中望见一人的身影。 那人站在一株高大的银杏树下。 同冬日里干枯无神的树木一样,她也是死寂的。没声没息地伫立在那儿,漆黑瞳仁里瞧不出半点儿鲜活神气。 巫盏放缓步子。 感知到灵蛊就在附近,他却未表露,平静道:“天色晚,桑姑娘怎来了无上派。” “听说今日驱邪,所以来看看——温仙友好些了吗?” “嗯。”巫盏语气温粹,“天晚,桑姑娘早日回去为好。” 桑褚玉却跟听不出他话中别意似的,扫视着四周。 “大祭司不该在驱邪么,怎的跑到这树林子里来了。”她问,“方才听见些响动,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巫盏吝言解释。 他体内有蛊,现下蛊物渐被鬼气催动,他也开始昏沉起来。 天旋地转,所见景象越发虚幻怪谲:原本安静的树林像是活了般,摇晃出光怪陆离的五色斑点。 就连眼前的桑褚玉,面容也变得模糊不清。 恍惚中,他仿佛看见有蝴蝶停驻了在她脸上。不一会儿,那张白净的面庞上又好似长出了杏花枝,从下颌斜横至眼角。 昳丽迷离,飘飘荡荡有如梦境。 时间变得漫长,他竭力保持着平稳,免叫她看出异常。 他道:“听闻太衍剑派夜间不得外出。” 桑褚玉:“是不能,不过……” 巫盏:“不过?” 话落,他便看见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渐渐抿出一点儿笑,带着不经掩饰的戏谑。 “不过,”桑褚玉问,“你要晃到什么时候?” 巫盏微怔。 下一瞬,他就再难维持住平稳,踉跄着往雪地里倒去。 桑褚玉朝旁避了步。 等他摔倒在地了,她才蹲在他身旁,从袖中取出个精巧蛊匣。 “你是在找这个吗?”她问。 巫盏低喘着气,费力抬眸。 原来她早知道。 方才也是故意为之么? 忽地,又有阵脚步声从远逼近。 比起他,那人的情况似乎要更糟。步伐仓皇急乱,轻重不一。 桑褚玉抬眸望去。 雪帘勾勒出一道高大身影,那人摇摇晃晃地近前,却又在看见她后停住。 温鹤岭在不远处望着她,冷下神情:“你缘何在此处。” 早在听见他的脚步声时,桑褚玉就已恢复了往日的神情,脸不见笑。 “我……”她起身,抿了抿唇,“我……来看你。温仙友,你好些了么?” 蜷躺在地的巫盏缓挑起眼神,恍惚扫了眼温鹤岭。 现下是个人都瞧得出他情况有多差——惨白的脸上还残留着血迹,鬼气淤积在眉。 她却偏要多问这一句。 温鹤岭没看出异样,仍旧冷视着她:“此事与你无关,回去。” 说话间,他强撑着病躯释放出灵力,像是堵无形的墙围在四周,将他三人的气息全然掩蔽其中。 桑褚玉却没动。 “我都看见了。”她将手中蛊匣攥得死紧,“是出了什么岔子对不对?我在林子里捡到了这东西,我以为……能帮你。” 温鹤岭微蹙起眉,转而看向巫盏:“方才鬼气反噬,前辈受我牵连,实属我过。眼下前辈疗伤为上,不若择日再驱散鬼咒。” 巫盏已扶着树干站起身。 “不用。”他在摇曳晃动的光影中拼凑着两人的身影,“若再拖延下去,只有害无益。倒不如趁此时机散去鬼咒,以免夜长梦多。” “但——” “桑姑娘。”巫盏打断他,温声唤道。 桑褚玉抬眸看他。 跟方才平静无神的眼神不同,此时她的眸中沉着明显的不安。 巫盏扫了眼她手中的蛊匣。 那蛊匣被她紧握在手中,不知道的恐会以为她有多急切,有多担忧温鹤岭。 但他却清楚,她多半不会将蛊匣还给他——便像是在有意拖延时间,以此折磨温鹤岭一样。 思及此,他索性轻声说:“还望桑姑娘相助。” 桑褚玉一怔:“我?” “是。”巫盏温和应了。 但不等他再开口,一旁的温鹤岭忽道:“她为宗外人,不应插手此事。” “算不得插手。”巫盏取出那柄枫木戈,有条不紊道,“温仙友体内鬼咒已散去大半,许能用这枫木戈作为容器,承接鬼气。我那蛊物平日里从不听旁人话,不过现下它也受了伤,若桑姑娘以妖力压制,亦可借枫木戈将鬼气引至蛊身,以此化解鬼咒。” 他说得详尽,温鹤岭的神情缓和些许,却道:“若此法能行,请旁人相助亦可。” 话里话外,还是不愿让桑褚玉帮他。 巫盏:“鬼气悍戾,宜早不宜晚。” “前辈无须担心,晚辈自有分寸。” “可是——”桑褚玉突然搭茬。 两人同时看向她。 她摩挲着蛊匣的侧边,眼中是真切实意的犹疑:“我该救谁?” 二人怔然。 她继续道:“大祭司的体内也淤积了鬼气,不是么?” 温鹤岭倏然看向巫盏,这才发现他眉间也有黑雾盘绕,显然是鬼气附身之象。 巫盏说:“无需在意我。” “不可。”温鹤岭紧抿着唇,“我尚能运转灵力,可为前辈驱散体内鬼气。” “不必多言。”巫盏转而对桑褚玉道,“桑姑娘,还请相助。” 温鹤岭也倏地看她。 似是从一个多月前开始,她便时常来无上派。 言行间皆有爱慕之意,于是他理所应当地以为她会先救他,故此有意提醒:“前辈是为救我。” 桑褚玉却只摇头,不说话。 她双眉微拧,似纠结,似难受。 “可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就听见了裴雪尽的提醒:“方才又加了两点数值,还差三点。” 8.第 8 章 《你到底有几个替身?!》全本免费阅读 [] 桑褚玉很难描述所闻见的气味。 浓郁。 但又不令人腻烦。 像是置身在蛮烟瘴雨的深山老林,白雾四散的蒙密树木多到不见边际。湿厚的青苔藤蔓密布在参天古树上,高亢的嘶鸣回荡在潮湿的空气中。 泥土厚重湿润,拂开枝叶时便会有湿漉气息扑面而来,偶尔甚会从头顶掉落蜘蛛、蛇蝎等野物。 某一瞬间,她只觉仿佛回到了太衍山的森林禁地。 危险,野蛮,但又神秘诱人。 桑褚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朝后一推—— 巫盏未作设防,趔趄两步便跌坐在了树前。 她顺势躬身跪在皑皑雪地上,一手撑着他的腿,另一手搭住他的肩,挨近了仔细嗅闻着。 好香。 从哪儿生出来的气息? 竟如密不透风的茧,将人裹缠其中,沉溺到难以抗拒。 巫盏低喘着气。 蛊物被催动,血液似在沸腾,压在肩、腿上的手也跟火一样灼烧着他。 因是受她打入的妖气影响,此刻他竟生出一股莫名的渴念。 想要勾过更多的妖气。 更想在她的身上种蛊,使她也陷在这烧毁人意识的狂热里。 而桑褚玉已嗅闻至脖颈。 她的鼻尖若有若无地碰着他的侧颈、面颊,刮过一丝微弱的痒。这般毫无章法的嗅闻,断断续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难以自抑地仰起颈,呼吸急促许多。 但理智尚在。 他运转内息,试图压制住躁乱的蛊物。 就在这时,桑褚玉忽然按住了他的颈侧。 “找到了。”她说。 指腹下,她按着了被树枝刮破的一条伤口。 鲜血缓慢渗出,带着惑人心神的香味。 伤口被按住的瞬间,巫盏便跟被掐着了七寸的蛇般,扩散的瞳仁陡颤一阵,勉强维持住的理智也趋于崩溃。 他捉住她的腕,发痒的牙尖越发想要扣咬什么。 急切,躁动,错乱。 渐渐地,那股淡香不仅从血中散出,他整个人都溢散出诱人异香。 桑褚玉被这淡香蛊惑着,离他更近。 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嗅闻,她将掌心贴上了他的伤口,来回摩挲着。仿佛要掐剥开他,以催生出更多香味。 因常年铸器,她的掌心覆着薄茧,并不算细腻。 刮过伤口时,磨出带着痛意的痒。巫盏微眯起眼,侧颈的脉搏在她掌心下重重跳动。 再开口,他的嗓音已有点儿作哑了。 “很香?”他问。 桑褚玉点点头,眼前漂浮着大小不一的斑驳光圈,使她目眩神迷。 巫盏轻笑一声:“哪里香?” 桑褚玉答不上来。 只知晓她极喜欢这香气。 巫盏抬手掌住她的面颊。 他的指腹上沾着点血——那也是刚才撞在树上时,被树枝刮出的伤口。 这副身躯太过脆弱,稍不留神便会伤痕累累。 指腹擦过桑褚玉的脸,留下点点血红的印记。 他缓声道:“若喜欢,也赠你一些香,好么?” 话落,印在她脸上的血迹忽如活物般,挣扎着化作一对翅翼。 一阵细微的声响后,那些血竟化作三五只血红的蝴蝶,在她的脸颊上缓慢扇动着翅翼。 桑褚玉感觉到一丝细微的疼——似是被血蝶的口器刺着了。但很快,那丝疼痛便化作酥酥麻麻的快意,如游丝般朝里没入。 不过这快意还没持续多久,身后便传来人声—— “桑褚玉!” 这一声似有怒意,近乎冷斥。 桑褚玉下意识看向身后。 却见温鹤岭从不远处快步走来,冷冷望着他俩,眼中隐有薄怒。 她这会儿还没完全回过神,扫一眼便又偏回头。搭在巫盏肩上的手顺势往上,意欲搂住他的颈。 温鹤岭神情更冷,往前几步。 他似是想要拉起她,可手刚伸至一半,就又倏然顿住。僵怔片刻,他终是仅用灵力化成的绳索系缚住她的胳膊,拉拽起她。 待将她拉至一丈开外的地方,他抬手掐诀,往她眉心处注入一道静心诀。 面颊上的几只血蝶登时散作赤红气流,消失不见。桑褚玉的眼神也清明些许,不过气息尚且不匀。 寒彻雪风直往身上刮,驱散了那股热意。 她移过目光,看向还坐在树前的巫盏。 虽有面具遮掩,但雪光掩映下,仍能看见他涣散的视线。随着血蝶消散,他也逐渐清醒,扶着树干踉跄起身。 这就是蛊修吗? 桑褚玉闻着空气中的淡淡香气,心觉惊奇。 她从没闻过这种香。 巫盏扶着树干,银饰被风吹得叮当作响。 “抱歉,方才鬼气攻心,影响了心神,多有得罪。”他的语气尚不平稳,但又是温和的。 桑褚玉面无表情地摇头,实则还忍不住地闻着那股挥之不散的香气。 温鹤岭什么也没闻见。 他的视线落在巫盏颈上,那儿还留着一点她掐出的指印。青紫的痕迹像是一豆烛火,烧烫着他的眼。 暗将这认定为蛊术所致,他几乎是不受控道:“前辈当日上山,师父就已提醒过,不得随意用蛊。” “是我之过。”巫盏温声说,“如今我已好转许多,不妨先为温仙友驱散鬼咒。” 听他提起鬼咒一事,温鹤岭到底不好再发作,便又看向桑褚玉。 却见她脸上还余留着星点血迹,彰显着方才的混乱失序。 对上他的视线,桑褚玉眉心一跳。 别不是还想来训她? 她本想赶在他开口前溜走,但不等她挪步,就听见系统说:“还差一点数值。” 还差一点? 桑褚玉压回溜走的心思,飞速思索着该从何处下手。 温鹤岭紧盯着她,面色苍白。 虽然巫盏已帮他散去大半鬼咒,但适才甩出的那灵索消耗了他不少气力,这会儿连气息都十分微弱。 “蛊术惑人心智。”他忽道。 桑褚玉:? 所以呢? 温鹤岭又说:“皆为蛊术所为。” 这话来得没头没尾,桑褚玉根本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 但忽地,她想到了什么。 “气味……”她低声喃喃一句。 温鹤岭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却问了句:“什么?” 桑褚玉低垂下脑袋:“气味,有些像你……” 温鹤岭浑身一僵。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死寂林子里格外突兀,由是巫盏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眼眸微抬,想着这等胡话断然不会有人相信。 但刚这么 9.第 9 章 《你到底有几个替身?!》全本免费阅读 [] 桑褚玉如实应道:“没人惹我。” 蒲栖明蹙眉:“当真?” 桑褚玉点点头。 蒲栖明是她二师兄,在她之前进宗。 这人不常待在剑派,一年里大半时间都在外云游,斩恶妖除魔物——上月他刚奉命外出斩杀魔物,今天应是刚回来。 剑派中的大多同门都不算亲近他,似是嫌他太凶,杀性重。 但在她眼底,真正性子凶的人反倒是温鹤岭那种的。与谁都关系疏淡,太守规矩,也不爱理会外事。 而蒲栖明不一样,只是一直摆着副凶相罢了。 她在森林禁地的时候,遇见的那些个野豹老虎也都这样。 要不凶些,拿什么对付天敌? 不过虽然觉得他凶,剑派里的弟子又都爱找他切磋,分出高下。 巫召野也喜欢跟他比试,她没见他俩打过,但听别人说他俩切磋常下死手。 现下蒲栖明打量着她的神情,似乎在判断她的情绪如何。 突地,他抬手握住重剑。 寒光刺破夜空,朝她径直劈下。 桑褚玉连眼皮都没抬,往后跃跳数步,避开那浩荡剑气。 蒲栖明跃身往前,横扫剑身。 凌厉剑风竟将飘飘扬扬的雪帘斩断,桑褚玉再不避让,跃身而上,踩着了那把漆黑重剑。 轻轻一落,便化解了磅礴剑气。 而他竟也就这么持着剑,将她托在半空。 “栖明师兄,”桑褚玉蹲下身与他平视,幽幽望着他,“不要故意弄坏剑,天冷,不想补。” 话落,剑身震颤两番,她也轻巧落地。 蒲栖明收剑回鞘,原本紧蹙的双眉舒展些许。 “看来心情确然不算差,回来听见些传闻,说你——算了,不提此等晦气事。”他道,“方才经过师尊洞府,得了她一道言令,说是打坐时有所思悟,让你子时三刻去找她,今夜。” 桑褚玉眼皮一跳。 今夜? 竟险些错过了。 师尊闭关时不与外界来往,但偶尔会送出言令,或是释放元灵。 她下意识取出瞬移符,又想到离子时三刻还有一会儿,索性收符转身,赶往师尊洞府。 蒲栖明大步跟上,箍着银箍的发辫垂在耳侧。 路上,桑褚玉问:“栖明师兄,这一月去了哪些地方?” “就去了幽都一处,估摸着过两天还要去一趟。” “还要去?” “嗯。”蒲栖明道,“半月后便是春节,要弄什么祈福大典,需要提前去幽都弄些东西回来。” 桑褚玉点点头,没有多问的意思。 祈福大典五十年一次,上回祈福时她恰好去了禁地,没赶上。 不过她对此也没什么兴趣。 蒲栖明扫她一眼:“倒是你,深更半夜散什么心。炼剑怕冷,吹雪风不怕?” 桑褚玉一声不吭。 没听到应答,蒲栖明又将脸侧过几分,问她:“褚玉,与你说话呢。” 桑褚玉慢腾腾迎上他的视线:“栖明师兄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是问,你深更半夜散什么心?” 桑褚玉又不说话了。 “桑褚玉!” “在这儿。”她问,“师兄叫我做什么?” 蒲栖明:“……” 不愿听的话就当没听见是吧。 他蹙起眉,但到底习惯了,终是顺着她的意跳过这话茬,又道:“听说今天隔壁无上派在替温鹤岭驱邪,你知道这事儿吗?” “不知道。” “不知道?” “我要整日打听他们的事,不成了他们宗派的人了么。” “……也是。”蒲栖明微顿,“不过那小子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平日里还是少来往的好——这些事你自有分寸,也不必我多言。” “嗯。”桑褚玉应了声,同时默默扫他一眼。 好像找不出哪儿跟温鹤岭相似的地方,两人无论身形还是性格,都截然不同。 还是再诌些没来由的胡话? 但他和巫盏不一样,是个极较真的性子,万一追着她打听怎么办。 被她瞥了两三眼后,蒲栖明压下视线看她:“有何话便直说。” “栖明师兄。” “怎的?” “你变白了。” …… 蒲栖明紧拧起眉:“整日关心这些做什么?” “哦。” 半晌,他又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幽都不见太阳,些许变化也实属正常。” 桑褚玉扫他一眼。 又变红了。 - 将她送到了师尊洞府门口,蒲栖明便走了。 桑褚玉推开洞府大门。 门中,铺满皑皑白雪的庭院里见得一方小亭子。亭子周围漂浮着一颗颗夜明珠,光线柔和。 在那圈夜明珠的中间,端坐着一个年轻女人。 听见院中声响,女人没抬头,而是道:“褚玉,过来坐。” 语气柔和。 桑褚玉盯着她。 她应该是师尊的一抹元灵,周身还泛着莹润光泽。 提步上了前,她才发现师尊是在摆弄几枝花。 那几枝花都已枯了,干巴巴的几簇插在瓶中,原本鲜亮的颜色也褪去,变得灰败暗沉。 “这是今年秋天你在院子里摘的几枝木槿。本来拿灵水养着,不想还是枯了。”冼若以手托着花瓣,眼底隐有惋惜。 “若师尊想要,明年秋天可再摘些。”桑褚玉坐在她身旁,想了想说,“或是拿术法变两枝。” 说着,她抬手就要掐诀。 “不用。”冼若抬眸看她。 她向来内敛,乌发仅以木簪挽着,笑容也总和煦。 桑褚玉又垂了手。 “褚玉,”冼若问她,“眼见花谢草枯,你心底可有什么感悟?” 感悟? 桑褚玉迟疑阵,摇头。 “不觉可惜么?”冼若又问。 桑褚玉神情木然:“花草凋零本就是常理,不觉可惜。” 冼若移开视线,又落在那几枝枯花上。 “过两日你栖明师兄要去幽都找一样东西,你随他一起去,可好?” 桑褚玉一怔。 师尊很少跟她提起离开宗门的事。 剑派弟子常外出游历,以前大师姐也提过这茬,问怎么不让她出去。 但每回师尊都说不急。 突然被告知这事,桑褚玉竟陡生出种被推至崖边的错觉。 “为……”她卡了下壳,“为什么?” 冼若耐心应她:“你如今已学会了如何控制妖火,也知晓人族间怎样相处。去往幽都找东西,同你先前所学并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要走得更远,处在更为陌生的境地 10.第 10 章 《你到底有几个替身?!》全本免费阅读 [] 桑褚玉打开门。 寒风涌进,巫召野裹着碎雪大步走进房门,眉梢扬笑。 他道:“都没听见丁零当啷的声响,还以为你不在。” 桑褚玉:“没收到你的信。” 巫召野:“……今天不是来找你切磋的——你收到信儿了吗?去幽都的事。” “嗯。” “幽都凶险,既然要一起去那儿,也得提前磨合磨合。”他递出张单子,“那儿气息浊重,需得提前服用丹药。你瞧瞧这上面有没有什么不能吃的草药?” 桑褚玉接过,仔细看了遍。 “没有,都吃得。” “行。”巫召野拿回丹药方子,折了揣进袖里,“我听父亲说,你昨天去了温师兄那儿?” 巫盏把这事告诉他了? 桑褚玉面不改色:“他怎么说的?” 巫召野走至桌旁,坐下:“他说你大半夜闯进野林子里。” “没提起其他事吗?” 比如说她差点中蛊咬了他之类的。 “其他事?”巫召野目露疑色,但须臾又压回。琢磨片刻后,他道,”还真提起了一件事儿,说你跟温师兄……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起来了,大概是说你找他是因为——” “巫召野。”桑褚玉打断他。 “怎的?” “别扯谎试探人。”桑褚玉眼也不眨地盯着他,“小心将你牙敲了。” 巫召野一怔,随即朗声大笑。 他道:“那可要将力气放小些,再干脆些,省得我疼。” 桑褚玉正要说话,忽听见裴雪尽提醒:“别忘了正事。” …… 不提醒还真差点忘了。 她拖了把椅子走到巫召野身旁,坐下。 “别动。”她往前倾身,抬手伸向他的脸,“你眼睛上有东西。” 巫召野的背不由得绷紧了些:“什么东西?” 他尚未得到应答,她的指腹就已按在了眼尾处。 外头还下着小雪,哪怕已经进屋一小会儿了,他的脸还是冷冰冰的。 相较之下,她的手却要暖和许多。搭在眼尾的温热如茫茫雪原中的一点薪火,细微渺小,但又无法忽视。 她的无名指并没挨着他,而是随着轻抚扫过眼睫。 很痒。 不光是眼睑,就连眼珠子都感受到了这阵微弱的痒意,使他忍不住眨了下眼。 “别动。”桑褚玉又提醒一遍。 “嗯。”巫召野勉强挤出声应答,却连呼吸都收敛些许。 也是离得这般近了,他终于闻见那股同门曾经提过的淡香。 很浅。 像是一株静幽幽长在深山密林里的花。 他下意识觉得眼下要是做出任何嗅闻的动作,都会显得不妥,便将呼吸屏了再屏。 但许是因为屏气,心跳更重。 搭在脸上的手指轻扫过眼尾,似是在描摹他眼睛的形状。 他别开眼,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这些年她虽没应过他的战书,但两人并非没有交过手。 太衍剑派和无上派的关系向来不错,时不时就会安排两派间的弟子比试。 剑术比试就是其中之一。 自他进入无上派的十年间,太衍剑派没一人打赢过他。 他在比试台上站了整整十年。 直到第十一年,总想从他手中争夺首位的万年老二突然拉过一人,说:“今日我腿受伤了,小师妹替我上场。” 他站在高高的比试台上,俯瞰着被推出来的那人。 眉眼微垂,脸白,乌黑长发仅拿根系绳束着,看起来很没精神。 瞧着没精打采的人,发绳上却别了簇野茉莉。 那会儿他对她已经有些印象了——铸出来的剑竟能让修士越阶应敌,天底下没几个铸器师能做到此事。 他也因此递出过几封战书。 不过被拒绝了几回后,他便渐渐淡了跟她比试的想法。 因此再见着她时,他还有些许讶异。 “不是说不跟人打吗,怎的又愿意出来了?”他斜过视线,落在她手上,“——还拎了把没开刃的剑。” 她没被这话激出什么情绪,而是慢吞吞将剑鞘递给了推她出来的那位师兄,并道:“师兄说,赢了给钱。” 她身后那师兄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远远儿地送来一声:“他都按着我打了十年了,小师妹,千万别留情面!赢了师兄再另送你往后一年的吃穿用度。” 她没出声。 而是规规矩矩地走上比试台,又像模像样地跟他问了声好。 随后举起了手中不算锋利的剑,剑身上渐有赤金妖火卷裹。 两人仅过了一回合——他甚而未看清她的剑从何而起,手中剑便被她生生劈断。 半截剑身在未消的嗡嗡剑鸣里落了地,被妖火融得有些变形。他错愕看她,随后听见她说:“如果要换把剑,可以找我买。” 若非因为此事,他也不会整天追着她要切磋。 但当日在比试场上过招的人,现在却坐在身旁描摹起他的眼睛。 她的指尖划过眼眸,另一手则捧在他的颊边。 巫召野一时只觉口干——这很不对劲。 自打他辟谷以来,就再没想过吃喝的问题。但现在,他的喉咙却跟火烧过一样,梗塞得厉害。 桑褚玉的心思全在任务上。 等捧着脸摸着眼了,她忽顿住,在心底问道:“再做什么?” 裴雪尽:“……你直接冲上来,我以为你已经想好了。 11.第 11 章 《你到底有几个替身?!》全本免费阅读 [] 温鹤岭不明白喊什么跟他长没长眼睛有何关联,巫召野似也与他置了气。 平日里见谁都笑笑呵呵的师弟,竟一连几日冷脸对他,直到去幽都山那天都不见好转。 他对此自不关心。 出发那天,恰好是温家人离开的日子——先前听闻他中了鬼咒,温家人就派人来看望过。许是不放心,没过两天老祖君便带着人亲自来了宗门。 去往幽都山的飞槎停靠在无上峰的峰顶,巫召野早早就上了飞槎,同桑褚玉和蒲栖明一起等他。 老祖君望了眼不远处的飞槎,问:“衔季,除了你还有旁人要去幽都?” “同门的召野师弟,还有太衍剑派的两位仙友。” “嗯。”老祖君不咸不淡地应了声,话锋一转,“那晚大祭司为你驱散鬼咒,似有外人闯入?” 温鹤岭神色不变:“祖君多虑,无上派向来不容外人搅扰,是宗内同门恰好路过。” 老祖君却道:“你那师父也是,此等重要大事,竟连面都不曾露过一回。” “此回受伤是鹤岭粗疏所致,师尊却未罚我。况且师尊前不久远赴百药谷求药,已是关怀。” “说什么都能寻出些理由。”老祖君神情稍缓,“去罢。” 温鹤岭应是。 等他走远,老祖君身后的中年男人道:“老祖君,大公子身体尚不康健,那幽都又是阴寒苦地,会不会……” 祖君冷睨他:“那便将他拽回来,让他在那树林子里睡上十天半月?” “这……”那人忙俯首道,“晚辈失言。” - 幽都山四周气息紊乱,哪怕施过术法,飞槎也足足行了小半天。 一进入幽都山的地界,太阳便彻底隐没在厚重的云层后。漫天红光近乎血色,连地面也被映得通红一片。 望不着边际的荒地上不见花草,仅瞧见些零散分布的枯树。 这片荒地上起伏着大大小小的山丘,半掩在潮湿的瘴气白雾里。 巫召野最先跃下飞槎。 他踢了下地面湿润的软泥,道:“以前只打幽都的边界走过,还是头回到这里面来——这连虫子都见不着一只的地方,真有什么鬼兽么?” 他们此次来要找两样东西。 第一样,便是镇守幽都山山脚的鬼兽的兽牙。 蒲栖明紧随其后。 他早前就来探过路,扫视一周后,便从怀中取出一方罗盘。 四周阴风细细,白雾缭绕,罗盘上的指针飞速转动着,根本指不出方向。 直等他以内力催动,指针才渐渐停下,指向一处。 “走罢。”他在前引路,又提醒道,“鬼兽镇守在鬼门的两侧,待会儿要经过枯河。在这幽都山上可以使用术法,但最好别往外释放太多灵力,以免惊扰到鬼兽。” “那兽牙要偷偷敲了?”巫召野问。 蒲栖明扫他一眼:“鬼门形似一座拿骷髅堆成的坟墓,从鬼门进入地穴,在地穴里找些掉落的牙齿就行了。” 巫召野将剑抱在怀里,嘴上虽作调笑,却始终借余光警惕着四周,指腹也不住摩挲着剑柄,似会随时拔剑。 他笑道:“若是这样,跟上次去万魂秘境也差不多了——桑褚玉,上回那恶鬼的牙齿可好用?” 桑褚玉原还在张望四周,忽听见这声,怔了怔才点头:“打磨过了,不过还没找到合适的铁铸剑。” 她说两字儿就要朝左望一眼,再说两个字眼神又移至右边,视线飘来晃去没个定处。巫召野看见,笑她:“你瞧什么呢?” “东西。”桑褚玉道。 巫召野大笑两声,坠在高马尾间的铃铛止不住地响。 “谁不知道你在瞧东西?”他顿了步,与她并行,也顺着她的视线左顾右盼着,“也是,你从未离开过剑派,没看见过这些实在正常。” 不知怎的,他兴致颇高,指着远处的山丘枯树,与她讲起幽都的离奇传闻。 但没说几句,走在最后面的温鹤岭突然出声:“召野师弟。” 巫召野顿了步,瞥他:“怎的?” 温鹤岭冷冰冰抛下一句:“幽都鬼地,少言为好。” 巫召野哼笑:“温师兄这般小心谨慎,连放声说话都不敢,何不干脆闭着眼走路?也免得被这蛮烟瘴雾弄瞎了,浪费了一双好眼。” 怎又扯到了眼睛? 温鹤岭微拧起眉,正欲说话,却被蒲栖明打断:“前面便是枯河。” 几人闻言望去。 前方的白雾浓了许多,且被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干枯河道分在两侧。 那条河道干涸得裂出缝隙,远望着更像是一条蜿蜒在云雾间的窄长山脊。 蒲栖明:“从河道走过去便是地穴入口,约莫得走半个时辰。这河道两边皆是万丈悬崖,切记别走出去——无论听见什么响动。” 如他所说,刚一踏上河道,几人便听见了异响——是阵轻微鬼语,窸窸窣窣地回荡在浓雾之中。借着余光,他们还能看见一双双黑黢黢的眼睛,若隐若现地浮动在雾里。 渐渐地,那鬼语中掺进了渗人的哀哭。偶有阴风扫过,便像是有手搭上身般。 忽地,桑褚玉动作一滞。 她垂眸看去。 却见一条惨白干瘪的胳膊从浓雾中伸出,抓住了她的小腿。那手使的劲儿大,几乎要折断她的骨头。 “是噬魂草。”蒲栖明提醒。 其他三人登时反应过来。 来前他就提醒过他们,噬魂草长在枯河两侧,会化作人 12.第 12 章 《你到底有几个替身?!》全本免费阅读 [] 桑褚玉往洞穴所在的方向迈了步。 方才她还特意观察过,温鹤岭的视线根本不在她身上,但此时他却叫住她:“去何处。” 她侧眸看他,面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栖明师兄让我过去一趟。” 温鹤岭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 “何时?”他语气冷淡,“他让我们候在此处。” 桑褚玉:“他刚送了我们剑派的密信,让我过去帮个忙。” 她有意咬重了“密信”二字,便是为了言明此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赶在温鹤岭开口前,巫召野忽地起身:“什么忙,要不要紧?我跟你一块儿去。” “不用。”桑褚玉正欲走,忽想起什么,垂下眼睫,情绪不明地冒了句,“温仙友的伤还没痊愈,你还是留在这儿照顾他为好。” 巫召野脸色微变。 温鹤岭掩在袖下的手不自觉攥紧些许,道:“无需操心此事。” “加了一点数值。”裴雪尽提醒。 桑褚玉在心底问他:“那我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裴雪尽:“……别偷懒。” 行吧。 加到了一点数值,桑褚玉也不愿搭理他俩了,转身就朝那处山洞走去。 走至洞口,她忽瞧见一抹黑影——从洞口的石头堆后面急速闪过。 蜈蚣?蝎子?还是蛇? 但这地方连只虫都没有,能有其他动物吗? 她被疑心驱使着想一探究竟,却在踏进洞口的瞬间被叫住:“谁?” 是栖明师兄的声音,从洞穴里传出。 但又有点儿不对劲。 他行事向来大马金刀的,也鲜少露出倦容。 而非像现在这样,喘息着吐出一字,似是累极。 “是我,过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桑褚玉又有点儿迟疑了,“栖明师兄,你要取什么东西?” 蒲栖明没应她,而是压抑着吐息问:“他们俩,跟过来了吗?” “没,就我一个。” 话落的瞬间,她听见他的低喘声越发明显。 还有一缕极淡的妖气,缓慢从洞中飘出。 桑褚玉倏然明了。 忽地,有什么东西缠上了她的腿。 是和噬魂草截然不同的触感。 那噬魂草虽然化成了人手,但箍在腿上仍如枯草紧缚。 而现下缠上踝骨的那东西,却冷湿有劲。 且似藤蔓攀树往上绞缠着,眨眼间就覆住了她的小腿,牵带着她往里走去。 她被拉进山洞后,一道无形的禁制布在洞口,隔绝了那丝微弱的妖气。 “栖——” “别出声。”蒲栖明的声音从山洞角落传出。 桑褚玉没动,由着那缠在腿上的东西不断绞紧。 又一道隔绝声音的禁制落下。 “栖明师兄,”她在一片昏暗中望向声源处,“你是化出妖形了吗?” 她知道他是妖——同她一样。 刚开始进入剑派,她还不知晓这事儿,以为宗门中仅她是妖。 但被温鹤岭发现身份那日,平时没与她说过几句话的蒲栖明找到了她。 是在暑气高涨的夏日,对谁都一副凶巴巴模样的栖明师兄站在铸器阁门口。 他垂着戾眼看她,并问:“温鹤岭知道了你是妖?” 她正在做一个机关盒,头也没抬地应了声是。 当日师尊带她回来时,并没有隐瞒她的身份,太衍剑派数百弟子皆知道她是妖。不过短短几月,他们对她的态度就从怀疑陌生,变得亲近许多。 比起她的来历,那些同门似乎更看重她本身。 听到她的应答,蒲栖明久没出声。片刻后,他道:“我们与无上派关系不差,剑派的事常会传到他们那儿去。” “知道。”她削掉了一小块木头。 “我也是。”蒲栖明忽然冒出一句。 她起初没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打算过问,仅点点头。 但他耐着性子又解释一遍:“我也是妖,跟你一样。” 她手上一顿,抬眸平静看他:“栖明师兄,为何提起此事?” “这件事没人知道,仅告诉你。不是因为同样出身妖族,只是想说……你应该清楚,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身边人是妖。小师妹,这是一种……”蒲栖明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趋利避害的本能。” 听到这儿,她才明白他是来安慰她的。 他大概以为她会分外在意温鹤岭的看法。 莽撞的善心,她想。 她并没回应那份关切,仅作了保证:“栖明师兄尽可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 但蒲栖明似乎并不在意,而是将视线移向了桌上的碎片:“那是你这些天炼的伏魔瓷碗?是他摔碎的?” “是,已经没用了,改天扔。” “不若教我。” “什么?” “教教我怎么炼器。”他拈起枚瓷碗碎片,指腹轻轻划过尖利的边沿,“仅是摔成碎片,总有法子补回来。好不容易炼成,扔了做什么。” 她沉默不言,在晒得人头昏脑涨的烈阳底下幽幽望着他。 很笨拙。 但也很好玩儿。 师尊教她要抽丝剥茧地了解人的情绪,正如她当日试图理解栖明师兄跑 13.第 13 章 《你到底有几个替身?!》全本免费阅读 [] 桑褚玉站起身。 温鹤岭化出妖形那回,她没能看见他有没有兔尾。 但即使有,跟这湿冷冷的蟒尾也是天差地别吧? 由是她道:“温仙友的一副护腕是拿鲛纱做的,很像。” 话说出口,却没听见加数值的提醒。 “似没效用。”裴雪尽说,“应是要与他本人相像。” 这样么? 桑褚玉又琢磨起其他说法,却听见一阵沉闷声响—— 绞缠在她腿上的尾巴松开,缓慢磨过粗粝砂石。 随后,蒲栖明直起了身。 他本就身量高,这会儿借着蟒尾支撑,竟又往上冒了几寸。 “褚玉,”哪怕有夜明珠映照,他的面容仍旧模糊,“提那人,做什么?” “栖明师兄同他一样——”桑褚玉顿了瞬,忽在对上那双含凶眼睛的刹那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不喜笑,一看见就想起来了。” 一句话还没说话,系统就出了声。 但并非增加数值的提醒,而是警告:“此人很危险。” 危险? 淡光漂浮,桑褚玉打量着蒲栖明的脸。 瞧着的确很凶。 可他不是一贯如此么? “他的情绪不大对,小心行事。”裴雪尽有条不紊地分析,“数值也暂未增加,不如想办法把时间耗过去,等待剧情重启。” 黑亮的蟒尾缓慢挪动着,将桑褚玉整个人都圈在了中间,湿冷的尾巴尖儿搭在腰侧。 “小师妹。”蒲栖明微俯了身。 两人离近,桑褚玉清楚看见了那双明黄的蛇瞳。 哪怕在森林禁地,她也不常跟蛇族打交道。 偶尔在树上小憩,她冷不丁就会被森冷的窥伺惊醒。循着视线看去,便能望见一两条长蛇盘在树上,没声没响地盯着她。 却并非为了攻击,而是带着想要接近她的试探。 不过山野里的大多生物都不喜或惧怕蛇蟒,后者似也清楚,只偶尔找她。 说是找她,但仅在她身边静悄悄地待一阵,就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和裴雪尽一样,禁地里的生灵都将蛇蟒归于残忍易怒的族群。 许是本能地察觉到蛰伏在平静下的强势,他又提醒一遍:“你最好离他远些,很危险。” 但桑褚玉没动。 在那锐利的冷视下,她开口问道:“栖明师兄,怎么了?” “你是将我当成了旁人的影子?”蒲栖明道,嗓音里隐约混着蛇蟒的嘶嘶声响。 裴雪尽的语气已稍显急促:“系统可以帮你强制重启剧情。” 他这是怕蒲栖明出手伤她? 也不怪他这般警惕,眼前人神情晦暗,活活一副要将人生吞了的模样。 桑褚玉在心底回拒:“不用。” 要真重启了,得再走一遍枯河不说,那些噬魂草也要从头拔。 她思忖着,忽抬起手,捧住了蒲栖明的脸。 指腹若有若无地擦过那微露在外的尖牙,最后按在了嘴角。 “的确有些旁人影子。”感觉到他又绷紧了些,她接着说,“栖明师兄总一副表情,瞧不出是喜是怒,偶尔甚觉惹恼了师兄。” “师兄从未与你置气。”蒲栖明语气生硬。 桑褚玉:“我知道。” 话落,她忽听见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在山洞外。 片刻后,有人在外唤道:“蒲仙友。” 语气冷淡,是温鹤岭。 她下意识转过去,但圈在身上的蟒尾并未松开,反而收束得更紧。 长尾拉拽着她回身,摆明了不放她出去。 蒲栖明没理会外面的人,只道:“前些时日我听说了一些事,本觉荒谬。但今日一看,未免不可信——你对那温鹤岭有意?” 桑褚玉没有直截了当地应他,而是说:“温仙友对我似作厌恶。” 因着布了禁制,温鹤岭听不见山洞里的动静,又唤了遍:“蒲仙友,时辰已晚。” 蒲栖明斜睨过眼,扫向那被天光映照得通红的山洞口,情绪不明地说了句:“若他知晓我是妖,现下只怕也喊不出仙友二字。” 桑褚玉闷声不语。 蒲栖明看在眼里,蹙眉问道:“何故低着脑袋?” 还没得到数值增加的提醒,桑褚玉索性又道一遍:“此时看见师兄,总会想起……” 【虐心值+1,已积攒:61点。】 总算加上了。 她松了口气,同时不免微拧起眉。 怎么感觉这数值越来越难加了? 她这欲言又止的一句,令蒲栖明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药,竟开始为这些事分神。往常哪怕天地灵宝,敲敲打打不顺心,不也痛快弃了?现下对人怎反倒纠结寡断起来。” “师兄说得对。”桑褚玉冒了句。 蒲栖明微怔:“什么?” “总惦着一件事,的确狭隘了些。” 蒲栖明的神情缓和些许:“能想清楚就好,何故整天为个不长眼的东西——” “栖明师兄。”桑褚玉打断他。 “怎的?” 拿到数值,桑褚玉忽起了逗他的心思。 她突然抬手,隔着衣衫抵在了他的腰腹处。 “我方才就在想一件事。”她神情平静地问,“人身与蟒尾的 14.第 14 章 《你到底有几个替身?!》全本免费阅读 [] 温鹤岭扫了眼山洞,神情冷然:“方才无人应声。” 言外之意,便是在问她刚刚既然听见了,又为何不应。 但桑褚玉已经找着其他加数值的法子了,懒得应付他的冷言冷语,敷衍回了句:“许是声音小了你没听见。” 便打他身旁过去了。 路窄,两人擦肩而过时,胳膊撞在了一起。 是再寻常不过的触碰,却令温鹤岭浑身一僵。 没来由的,他又想起那天昏迷做的梦。 现在想来,当日许是因为受鬼咒影响化出了妖形,他才会做那个梦。 梦里,她看见了他的妖形。 但她没有问询、不解,抑或是发现他与她同为妖族的欣喜。 她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神情冷淡地打量着他。 目光有如实质,将他的平静戳破,剥离出深藏其下的慌乱错愕。 很快,他便清楚了那眼神的含义——正如野兽撕咬吞吃猎物前的有意玩弄,她也在戏耍着他。 不光是视线。 她的手紧攥住了那对兔耳,毫不收力地揉掐着,仿佛要将耳朵掐断。 他看不见淡粉的耳朵内侧被她掐成了什么模样,却能实打实地感受到那股血液上涌、经脉鼓跳时的膨胀热意。 妖耳尤为敏感,仅揉捏几下便跟着了火般。 泛烫,也疼。 那阵灼痛使他生出种错觉,好似他已不被当成一个人。 近乎侮辱的对待。 他理应排斥、厌恶。 应该呵斥着让她滚,运转灵力压回妖形。又或直接干脆地抹掉她的记忆,以维持这微末的尊严。 可陷在那阵痛中,在她平静的冷视下,他却不受控地仰起了颈。 意识错乱间,他竟萌生出将那对他向来厌恶的妖耳送入她手里的冲动,甚而被这怜舍的羞辱激出一点快意。 他以为这仅仅是幻梦催生的错觉。 但从梦中惊醒的瞬间,心绪却被一丝怅然和失落胀满。 - 现下,仅是与她擦身而过,温鹤岭竟又想起了那个梦。 指腹揉捻的灼烫,妖耳被拉拽的疼痛,她言语间的谑弄,还有被这一切催生而出的快意,一并涌上。 澎湃的海潮般,顷刻间就淹没了他。 他的气息滞了瞬,步伐僵硬地往后退了步。 只是个梦。 他维持着面容的平静。 梦而已。 都是假物,当不得—— “温仙友。”思绪混乱之际,本该走过去的桑褚玉突然停下,斜挑起眼瞥向他。 温鹤岭倏然回神:“何……” 气息已然有些作抖。 喉结微滚,他压下那份不自在,再开口时语气已听不出异样:“何事。” 桑褚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恰时,已恢复人身的蒲栖明从山洞里缓步走出。 她移开视线:“没什么。” 转身走时,她在心底问系统:“他好像的确讨厌我。” 刚才跟他说话时,她看见他的身体都紧绷不少。 还有那眼神。 怪恶心的。 裴雪尽以为她在意此事,宽慰:“非你之过。” “不。”桑褚玉否道,“我是想说,这都不加数值的吗?” 裴雪尽:“……他未用言行表露。” ? 要求这么严格? - 蒲栖明回来时,脸色差了不少。不过有赤红天光作掩,其他两人竟也没看出来。 桑褚玉倒是上前问了句:“栖明师兄,要再歇息会儿吗?” 但她好像比化出妖形的影响力更大,蒲栖明跟被扔了个炮仗似的,面露异色,背也僵直。 “无事。”他快步往前走,“取物要紧。” 桑褚玉点点头,再不过问。 眼见骷髅搭成的鬼门越来越近,四周却没瞧见鬼兽的身影。 可若细听,又隐能听见鬼门两侧有微弱的呼噜声。 蒲栖明解释:“幽都日夜不分,若外界为正午,鬼兽便会隐匿身形,以作小憩。” 他来前已算好时间,又特意留出一刻钟的空闲以防意外。如他所想,也恰好赶上。 鬼兽闭眼休憩,潜入地穴便顺利许多。 踏进鬼门后,一条窄长的崎岖道路蜿蜒往下。 四周幽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几人各散开芥子囊,以让夜明珠浮出。 顺着路走了约莫一刻钟,眼前终于出现一方宽敞溶洞。 不比寒冷彻骨的外面,洞窟里十分闷热。地面湿滑,但不算平整,四处可见石笋石柱。 不远处有一汪水潭,水面平静。水潭另一端收拢成河,蜿蜒着没入暗处,不知尽头。 桑褚玉看向潭边停靠的小船。 遍布蛛网的船身破旧,结网的蜘蛛应当已经化了灵——蛛丝呈淡灰色,且分外坚硬,如利刃般劈嵌进船桨。 这条路原通往鬼界,不过自从十几年前被魔物侵入过两回,鬼界便索性封住了鬼门。 滴滴答答的落水声中,蒲栖明开口:“鬼牙应藏在这四处的小石柱里,那鬼兽眼不能看耳不能听,对灵力妖气却分外敏锐,断不能随意使用术法。” 来幽都山前,他们便提前了解过—— 此处鬼门已关,仅有两只镇守鬼门封印的鬼兽。往常也有修士来这儿寻找兽牙,那兽牙对鬼修没什么用处,故而幽都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被鬼兽发现,倒无其他危险。 几人应好,分散开找起兽牙。 兽牙并不难找。 晶莹洁白的牙身经夜明珠一照,就会映出点点光芒。 桑褚玉走至一处嵌了好几枚兽牙的石柱前,先用刀柄敲松小石柱,再用刀尖利落一剜—— 一枚兽牙便落在她手中。 几息的工夫,她就取了四五枚出来。 巫召野突然转至她身边。 “桑褚玉,”他眼梢扬笑,“咱俩比谁敲得多?” “比不过。”桑褚玉答得干脆。 巫召野大笑两声:“还没开始比,怎的就服了输?” 桑褚玉手中动作一顿,起身。 “栖明师兄。” 不远处,蒲栖明看向她:“怎么了?” “有虫。”桑褚玉道。 巫召野以为是在说他:“诶!我可没往你身上放虫啊,还是打哪儿掉——” 桑褚玉一把捂住他的嘴。 话音戛然而止,整个溶洞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四周归于安静,不多时,他们就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很轻。 像枝叶摇晃的响动,但又比那沉闷许多。 “什么声音?”巫召野张望四周,“听着倒真像是虫,从哪儿传来的?” 桑褚玉垂下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 她忽想到什么,看向还在找声源的巫召野:“要塌了。” 巫召野一怔。 “最 15.第 15 章 《你到底有几个替身?!》全本免费阅读 [] 桑褚玉神色认真道:“便是器物,也当有感情。” 巫召野双臂一环,抱剑斜倚着石壁,说:“难怪你炼的灵器旁人比不得。” 这句赞语是真心实意,桑褚玉却跟被刺猬滚过一遭似的,浑身不自在。 “别说这种话!”她抬手便往身前的巨石上一打,“我会不好意思。” 只听得几声咔嚓声响,横在他俩中间的巨石忽裂出数条蛛网般的缝隙。 又一声轰隆巨响,那石头竟从中劈裂开。 事发突然,巫召野还斜倚在石壁上没回过神。 直等巨石彻底裂开,他才借着夜明珠泛出的淡淡光亮觑见对面的光景。 只见她横过右臂挡住大半张脸,眼神往旁别着。仍是副淡淡神情,却瞧得出颇为不自然。 另一手则还搁在裂开的半边碎石上。 …… 他扫向那搭在石块上的手,确定没受什么伤,再才拂开崩到肩头上的碎石。 并道:“……你也可以好意思一点。” 话落,他轻巧越过身前的碎石块,在她身旁站定,又抱着剑,歪侧过身去盯她的脸。 “桑仙友,”他有意问,“又非唬你骗你,怎的还不愿受两句夸?” 桑褚玉如实道:“师尊说要谦逊些。” “哦——”巫召野拉长声音,笑眯眯地凑近,逗她,“让我看看你谦逊成何等模样了,挡着脸不说,眼睛也不愿瞧人。” “住嘴!”桑褚玉微拧了眉,忽将两手往他两颊上一拍,又往中间一挤,“再说这种话,便敲了你的牙。再混进那兽牙里,送去让大祭司尽数烧了。” 巫召野挤出声笑,捉住她的手往下一压。 “又要敲牙——打算从哪颗敲起?” 桑褚玉不愿搭声儿,偏过头看向另一端。 “师兄应与我们一样,落在了虫巢里。” 她说话向来是想起哪茬聊哪茬,中间总没个过渡。巫召野也早习惯了,顺着她的视线往前望去。 他们正站在碎石堆里,石堆外面则是四五条狭长窄路。顺着每条窄路朝前看,又隐能瞧见些岔路。 “不如先找他们。”他道。 桑褚玉点头:“栖明师兄身体不适,早些找见为好。” 巫召野扫她一眼,却觉奇怪。 不是心悦温鹤岭么? 现下怎的只关心她那二师兄了。 不过现下没时间多想,他从芥子囊里取出一样物件儿,道:“这洞里跟蜘蛛网似的,不知有多少条路。情况复杂,妖气又浑浊,就算放开灵力去找也难——我先放两样东西出去,也好探清楚他们在哪儿。” 一听见“放”字,桑褚玉瞬间反应过来他八成是要用蛊,倏然看向他。 他拿出的那物件儿手掌大小,模样奇怪,看着像是个老虎泥塑,色彩奇异斑斓。 “泥哨?”她问。 “是了。”巫召野眉眼微弯,撑着石块儿坐在了高高的石堆上。 银色耳圈摇摇晃晃,折出银白光点,映在那双含笑的桃花眼里,熠熠夺目。 他两手按在泥哨的孔洞上,缓缓吹响。 泥哨的声音分外特别,恰似陶埙,但又比那空灵许多。如夏夜里盘旋在深谷野林间的一缕风,悠悠扬扬。 乐音引人,桑褚玉正听着,余光忽瞥见旁边的泥堆里钻出了几条蜈蚣。四五条蜈蚣受乐音控制,飞快爬向了洞中小径。 待蜈蚣爬远,巫召野也住了声儿。 “先等会儿吧。”他道,“至多半刻钟就回来了。” 桑褚玉应好,双手按在石头上,再一撑,便坐在了他身边。 她盯着他手里的泥哨,问:“这是从幽荧带过来的么?” “对,当成寻常乐器玩儿也不错。”巫召野想到什么,在芥子囊翻找出一个豹子样式的泥哨,递给她,“这是刚做的,没用过,要玩儿么?” 桑褚玉接过。 刚挨上泥哨,她就感受到了上面附着的灵力。 “我从没用过。”她翻来覆去地看。 往常在森林禁地,她也只将叶子卷了当口哨玩过。 “我教你。”巫召野捏着自己的泥哨,“——像这样,用手按着孔洞,便能吹出声了——跟陶埙差不多。” 桑褚玉照做,学着他吹了下。 果真能出声。 她又捏住泥哨,断断续续地吹出乐音。 巫召野一手撑脸,手肘则杵着曲起的右膝上,歪着脸看她。 那阵乐音回响在洞中,怪腔怪调,他却只觉挺有意思。 但越听越不对劲—— 她似是琢磨出了规律,乐音竟逐渐接近他方才吹的曲子。 调子越发耳熟,巫召野脸色微变,忽按住她的手:“等会儿。” 桑褚玉一怔:“怎么了?” “方才那是幽荧曲子,这泥哨施过术法,你要再吹下去,只怕得召出好几条蛊虫来——我给你吹一曲。”巫召野拿起虎形泥哨。 这回他吹的乐音要轻快许多,像极春日初融的河流。 原本定 16.第 16 章 《你到底有几个替身?!》全本免费阅读 [] 撑在巫召野膝上的手微一用力,桑褚玉往前倾过身,与他靠得更近。 他的背抵着潮冷的石壁,已是无处可避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脸越来越近。 虫巢幽深,哪怕四周漂浮着夜明珠,她的面容也蒙上了一层模糊的影。 但那双眼睛仍旧是明净的。 以往与她说话时,他无数回注意过她的眼睛。 瞳色偏浅,与她常在森林里捡的琥珀一般。在那双平静眼眸的注视下,他时常有种被洞穿的错觉。 先前常有同门调侃,说是隔壁剑派的小师妹总死气沉沉的,一双眼睛跟他们无上派里那口千年井一样,生了青苔放了木盖,静幽幽的,没什么神气。 可他不觉如此。 在幽荧时,他常去荒无人烟的密林。 与同门看待她一样,族中人也都说那密林死气沉沉,幽深无人气。 但他知晓,静谧之下,是翻飞的鸟雀,横暴的野兽,交织缠绕的藤蔓,大风大雨也难以撼动的参天巨树,掩在枯树落叶底下的菌子…… 要望进去。 离得近些,再近些,才能窥见那掩藏在蛮烟瘴雨中的勃勃生气。 一如与她来往。 但现在,他却没法直视那眼眸,视线僵硬地定在右侧。 他道:“一双眼睛罢了,看便看,何须离得这般近。” 桑褚玉:“不是总要跟我比这比那?你把眼珠子转过来,比比谁看的时间久。” 巫召野被这有些许无聊的赌约逗得发笑:“怕你不成?” 话落,他移回眼神。 两人目光对上的瞬间,他竟跟溺了水似的,缓不过气。 不过两三息,他便倏然别开脸,脑袋微微往下低去。 “输了,成么?”他道。 “既输了,就得认罚。” “罚什么?”巫召野别开眼问。 他没听见回音,余光却瞥见她靠得更近。 两人的鼻尖儿几乎要撞上,气息也将相融,他浑身绷得死紧。 “你别动就行了。”桑褚玉道。 下一瞬,她稍抬了头,温热的吐息轻缓地落在他的眼角。 似是要亲他的眼睛。 意识到这点,巫召野屏了呼吸,竟感觉眼睛也跟心脏一样,重重跳着。 但这一吻还没落下,两人便听见阵窸窣响动。 桑褚玉下意识朝旁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暗道里投来道影子。 随后,有人从拐角处走出。 是温鹤岭。 不比平时光风霁月的模样,此时他身上蒙了层淡灰,衣衫亦被碎石刮破。 两人投去视线的同时,他也看见了他们。霎时间,那冷淡的面容便恰似凝出寒霜。 一方塌陷的石坑里,巫召野仰坐在角落,神情还有些恍惚僵硬。而桑褚玉就倚跪在他身上,一手压住他的腿,另一手则托着他的脸。 两人挨得极近,甚至要贴在一块儿。 “召野师弟,”没作多想,他就已不受控地开口,冷声斥道,“何故这番模样。” 巫召野被抵在石壁上动弹不得,神情间划过丝错愕。 不是。 凭何吼他? 见来了人,桑褚玉意欲起身。 但刚动,她便嗅见股熟悉淡香。 很淡的清甜味,就在巫召野的身上。若非离得这般近,根本闻不见。 她忽想到什么,手径直伸向他的衣袖。 巫召野反应不及,还没回神,那只手就已伸进他的袖子了。他今日护腕系得松,三两下便被她给拨开。 随后,她从他袖中暗袋里取出了一小截干花。 是一小簇铃兰干花,大概施了诀法,保管得很好。 桑褚玉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她的耳坠。 那天她应下他的战书,去句慈崖找他。但那上面风雪太大,她的耳坠子便被吹掉了。 还以为找不到了,没成想在他这儿。 巫召野看见,眼眸微睁,脑子一片空白,脱口而出道:“你听我解释。” “你捡到的吗?”桑褚玉真心实意道,“谢谢,幸好另一半没扔。” 说着,就要收回去。 “诶——!”巫召野下意识伸手去抓,但又后知后觉地顿在半空。 桑褚玉跟着一怔,看他。沉默片刻后,她说:“你要喜欢,我可以给你另做。但这个不行,已经坏了,得修。” “不是!” 巫召野又羞又恼,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余光瞥见温鹤岭已经走近,他只得迫使自己改口。 “物归原主就行,往后可千万仔细些,省得再掉。” “没事,落花枯叶不也会掉在地上?”桑褚玉跃下石堆,望向温鹤岭。他脸上划了些伤痕,但她似没注意到,只问,“栖明师兄呢?” 温鹤岭吝啬挤出两字:“后面。” 他说完没多久,蒲栖明就来了,手里还捏了条蜈蚣。 将那蜈蚣往地上一扔,蒲栖明道:“方才的 17.第 17 章 《你到底有几个替身?!》全本免费阅读 [] 桑褚玉思忖一阵,微直起身。 【虐心值+1,已积攒:78点。】 又加了? 她盯着那截枯根,稍往下弯腰。 【虐心值+1,已积攒:79点。】 她又重复了一遍拾捡树根的动作。 【虐心值+1,已积攒:80点。】 桑褚玉面露错愕,瞳仁微颤。 见鬼了! 这年头树根也能做替身了吗? 还是截瘪掉的枯树根。 可她还没说词儿啊。 裴雪尽的声音响在耳畔:“根据系统反馈,是某个替身反应过来自己正被当作代替品——这应当也算作一个虐点。” …… 挺好。 希望以后都能这么省事儿。 她暂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拾起那截梨树根。 这截树根已经被虫给蛀烂了,根身干瘪枯萎,上面见着密密麻麻的小洞。 轻一掐,些许树液渗出。 但并非血红,而已变成了深褐色。 这截枯根已没什么用处,她丢回地上,跟上了蒲栖明。 又拐过两道弯,跟走过葫芦腰似的,眼前陡然宽敞许多,是一处开阔地穴。 而那株血梨树的根,就交错虬结在地穴中间。 发达的根系穿透了虫巢,又深深埋入地底。远远望去,竟如一片深褐色的密林。 跟她刚才捡到的那截枯枝差不多,这地底的血梨树根也都被蛀出了大大小小的虫洞。 密密麻麻,堪如蜂巢。 蒲栖明停在地穴前。 他们四周漂浮着夜明珠,但也仅能看见地穴一角。再往里去,还不知这地穴究竟有多大,树根又有多少。 “方才一直没听到虫妖的动静。”他道。 桑褚玉倦垂着眼。 这地底逼仄潮热,空气也不流通,哪怕提前服过换息丹,也不可避免地觉得困乏。 “嗯。”她慢腾腾地往外送字,“虫子,还在。” 的确听不见声响。 但这地穴之中涌动着浓厚的妖气。 想来,那些虫妖只怕都蛰伏在暗处,等待着啃咬他们的时机。 蒲栖明看向她:“这些尸虫是依靠亡魂死气存活,没法除净。好在修为低,不会轻易靠近我们——褚玉,你以为如何?” 桑褚玉登时有种面对剑派考核的错觉——如何在虫妖环伺的地穴里挖树根。 她敛下其他心思,说:“刚才来的路上我看见了一截枯枝,是被刀刃砍断,先前应有修士来过此处。” 蒲栖明:“血梨树液是难得宝物,自然有人来找。” “那截树枝——”桑褚玉忖度着更恰当的说法,“已经被死气腐蚀得不成样子了。” 蒲栖明微怔:“你的意思是……” 桑褚玉点点头:“那人已经死在了地底。” 树根还没烂完,应该没死多久。 “但这地底并未瞧见白骨尸首。”蒲栖明道。 桑褚玉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张手掌大小的假人纸片。 往里注入妖气后,她轻一吹—— 纸人顿时活了过来。 它舒展了两下身子,随后跃下掌心,像只小雀儿似的蹦蹦跳跳往血梨树根跑去。 他们站着的窄道遍布着碎石,那血梨树根所在的空地则是一片深褐泥土。 纸人跃出窄道,平稳落在泥地上。 它朝血梨树根飞快跑去,白莹莹的身躯在夜明珠下格外显眼。但没跑多远,原本平静的泥地忽如潮水般翻涌起来。 下一瞬,成千上百道漆黑身影从泥中跃出,扑向纸人。 那些身影大小不一,小如粟米,大如马驹。 眨眼间,纸人就被撕咬得稀碎,附着其上的妖气也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最后一丝妖气消散,扑咬的漆黑虫影又跃回泥地,消失不见。 前后不过两三息,眼前的空地就恢复了平静。 桑褚玉:“原来都藏在地底下了。” 蒲栖明接过话茬:“看来除了亡魂死气,这些虫妖也以妖气灵力为食。” 桑褚玉思忖着说:“这些尸虫常食死气,性情暴戾。不若使用净灵诀法,再以辟邪阵作辅。” 蒲栖明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他们这一行人中,唯有巫召野和温鹤岭学过净灵诀法。 他转过身,等了片刻,终于看见两人出现在拐角处。 温鹤岭自是与平常一样冷着脸,但不知为何,素来常作笑模样的巫召野脸色也不大好看。 “温仙友,”他拧眉道,“有要事在身,还望收敛些脾性,时刻同行。” 话里话外皆有责怪之意,不过他看不顺眼的仅是温鹤岭,这斥言便落在了他一人头上。 但不等温鹤岭开口,桑褚玉便先道:“栖明师兄,他们也辛苦。” 刚才 18.第 18 章 《你到底有几个替身?!》全本免费阅读 [] 意识到体内的妖气与灵力在逐步失衡,蒲栖明转身便往血梨树根走去,试图先用树根掩住身形,再服用抑形药。 光线暗淡,他又远离洞口,理应不会被看见。 只需及时掩住妖形。 他走得更快,三步并作两步。 但刚走出两步,他便听见身后的温鹤岭问:“蒲仙友,你身上缘何有妖气。” 蒲栖明顿住。 妖气外泄,已到了难以隐瞒的地步。 他行事素来坦荡,索性侧过身,一双蛇瞳径直望向温鹤岭,以最为直接的方式解释缘由。 温鹤岭的面容仍旧冷淡,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蒲——”他将仙友二字咽下,改口,“你是妖?” 桑褚玉原还在专心致志地对付虫妖,陡然听见这话,倏地移过视线。 也是这时,她才看见蒲栖明颈上的蟒鳞。影影绰绰,如黑夜中湖面漾起的阵阵涟漪。 “栖明师兄,别动。”比起其他,她更担心他被逼出妖形后,会陷入短时间的虚弱状态。 四周的虫妖似也陆续意识到这点,开始跃跃欲试地靠近他。 桑褚玉打出道妖气,驱走他周围的虫妖。 逼退虫妖后,她偏过头对温鹤岭道:“维持好辟邪阵。” 但这会儿温鹤岭已顾不得什么辟邪阵法,而是死死盯着蒲栖明。 “祖君对你向来推崇,那他可知你是妖?不……”他稍顿,“既能修习灵术,应为半妖。又或,吞了谁的内丹?” 他言语已然冒犯,蒲栖明服下枚抑形药,忍着化形带来的剧痛说:“此事与你应不相干。” 桑褚玉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性子,看向温鹤岭时双眉已微微拧起。 她又重复一遍:“温仙友,辟邪阵。” 现下辟邪阵生乱,那些虫妖也开始蠢蠢欲动。 温鹤岭转而看向她,喃喃:“你也早便知道。” “知道又如何,你若觉得惊奇,不如等出去了慢慢说,现下有更重要的事。” 巫召野听见里头的动静,一时没法进来,又看不见到底发生何事,便高声问道:“怎么了?” 没人应他。 温鹤岭跟陷入寻不着出处的迷雾中般,目光紧锁在蒲栖明颈侧的蟒鳞上。 他带着几分不可理喻的偏执道:“祖君他——” “祖君?”桑褚玉打断他,“温仙友,你脑子里好似只有你那祖爷爷。可他如今远在天显,没法替你稳住这辟邪阵。” 温鹤岭抿紧唇,受心绪影响,维持辟邪阵的灵力也出现波动。 最后一点儿耐心被消磨干净,桑褚玉右手掷出三张符,在蒲栖明周身形成符阵。 “褚玉!”后者意欲往前,却被符阵困住。 “栖明师兄无需担心,不过有些话想请教温仙友罢了。”她稍顿,又在心底问系统,“你先前说可以强制重启剧情,当真?” “可以。”裴雪尽稍顿,“但需消耗数值,且仅能跳跃至一段剧情节点的开始。” 桑褚玉:“现下可以重启到何时?” 话落,她听见了翻书声。 片刻后,裴雪尽回她:“你捡到那截枯枝的时候。” 换言之,便是需要重新收集一回树液了。 桑褚玉只问:“数值够吗?” “绰绰有余。” 那便行了。 她在温鹤岭身前站定:“我有一事想问你。” 眼前人神色冷淡,只问:“何事。” 桑褚玉抿出一点儿笑,这笑并没使她的面容变得亲和多少,反倒透出些戏耍人的恶意。 “你便这般厌恶自己?”她问。 温鹤岭微怔,蹙眉:“何出此言。” 桑褚玉缓移过视线,落在他的发顶。 “只是觉得好奇,温仙友分明也是妖,又何故拿那种眼神刻薄别人。” 她刚一提到“妖”字,便清楚看见他的瞳仁微缩一阵,眼神中划过些许错愕。 尚未思虑清楚,他就已下意识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蒲栖明在旁露出更为明显的惊愕:“褚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温鹤岭也是妖? 哪怕他不常在剑派,与无上派更没多少来往,也知道温鹤岭出身修仙世家。 而他所在的温家向来排斥妖族,他又如何会是妖? 桑褚玉并未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