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见我应如是》 1. 第一章 《掌印见我应如是》全本免费阅读 [] 紫檀小几上放着香炉,淡紫色的烟雾袅袅飘出,散入御书房深处。 桌案上的瓷器碎落一地,继而响起巨大的裂帛声,混杂着一年轻女子的呼救,在这个寂夜里格外刺耳。 姜归虞奋力想要挣脱身后人的桎梏,一袭裙衫却被他拽得死死的,无奈之下,她只好像金蝉脱壳那样解了衣衫就跑。 然而腰肢被冷不丁地握住,巨大的力量把她摁在桌案上,连气都喘不过来。 逃无可逃,俨然一场猎逐强迫的掠夺。 后臀紧贴着一柱异物,和男人早已情动的身躯,她使劲抓住桌角以稳住身形,尽力与之拉开距离,颤声道:“陛下请自重!” 清灵灵的少女音,即使慌张不已也依旧娇糯,布料撕扯下泄露-出一截细绵腴润的风光,在皇帝眼里有如电光闪过,令人目眩神迷,看过了便再也忘不了了。 烛火忽明忽暗,迷香使姜归虞大脑迟钝,她神色恍惚,但仍抓着自己仅剩的衣衫,拼命思索着全身而退的法子。 她试过大声呼救,可附近压根儿没有人,皇帝也不把她的求救当回事,甚至还用布堵了她的嘴,想在御书房中就地玷污她。 昔日高高在上,受万民敬仰的天子正钳制着她,在她颈间如狼似虎地嗅着,喃喃道:“婉娘,婉娘……” 被迷香浸染的面庞丽色红艳,姜归虞苦苦挣-扎,竭力不让自己受到轻薄,嗓子快哑了:“皇伯父!我不是母亲,我是您亲侄女啊!” 他一掌扇向她后臀:“胡说!朕还认得清婉娘长什么样!” 明黄-色的台布掉落在地,混乱中成了他们踩脚的地垫。 这张本该放置于书案上,承载着数百奏折的台布如今竟然被他们踩在脚下,见证着伯父与侄女逆反伦常、荒诞无比的场面。 谁知道世人尊敬的天子会对自己的亲侄女做出这种蔑伦悖理之事? 姜归虞不愿细想。 胸腹被不停抚弄,一阵酥麻,她紧咬牙关,忍住这莫名的快-感,哭喊:“皇伯父您好好看看,我真不是她!” 她喊的声音够大,把明仁帝从迷醉边缘拉回来了些许。 他听闻此言,有一瞬呆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这空档儿给了姜归虞死里逃生的机会,她大力一挣,逃离他的钳制,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光脚往外跑去。 门被她用肩膀撞开,皇帝立刻追上她,她此刻害怕极了,怕自己守了十余年的清白之身真会被亲伯父玷污。 就像身后狂追着一只可怖的黑熊,于是跑得愈发快,大有死中求生之意。 外头万籁俱寂,黑灯瞎火的,但她宁愿撞鬼也不要委身于他!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脚底板都疼得感知不出其他触感来了她才停下。 回头时已看不见皇帝的身影,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灯火正朝这儿延展开来,还能听见侍卫的脚步声。 姜归虞惊惧未消,怕皇帝喊人捉她,到时候便不止是被玷污这么简单了。 她心急如焚,眼神渐渐无助,看见一个黑漆漆的角落便慌不择路躲了过去。 两边草丛的叶片摩-擦得身上发痒,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她避无可避,只能任由自己被雨淋湿。 眼角渗出晶莹的泪,她捂住嘴巴扼制住哭腔,觉得自己人生穷途末路。 明明来到皇宫前她还是北地王府里金尊玉贵的幺女,极尽千娇万宠长大,哪怕她要星星要月亮,疼爱她的父兄会二话不说给她摘下来。 生母早逝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因为抚养她的侧妃跟众人一样爱她,十四年内未曾让她受过委屈。 可好景不长,如果她能持续这样的生活,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种境地了。 北地曾有一种说法,意思人一生的福分都是有限的,早年享福意味着晚年败运,早年吃苦则意味着晚年安逸。 倘若是她,那必然是从小把该享的福全享完了,所以如今才会过得如此不堪。 去岁,承荣王和世子为抗击北狄以身殉国,她一朝失怙,而侧妃随后自缢殉情,家族转瞬倾颓,便只留下她一人了。 鉴于她不仅是王府遗孤,更是皇帝的侄女,由于尚未及笄,便被接近了尚京皇宫,待到新年立夏后共同行及笄礼和册封郡主的大礼。 没有家人与没有依靠无异,她安安静静守孝,闭于宫阁中漫漫长日,只等着立夏后的新头衔能带来些依傍。 天不遂人愿,饶是她不争不抢,安分守己的也总有人不放过她,而且似乎还嫌她过得不够惨,谁都能踩她一头。 媚上欺下,踩低捧高的小人是姜归虞在这儿见得最多的。 自从她进宫到现在,满打满算三个月了,暂不提深冬时节的银炭总是短斤少两,就连柴火也得自己烧。 她和贴身丫鬟两人只得捱着苦寒度日,烧柴时熏得满目血丝,这些 2. 第二章 《掌印见我应如是》全本免费阅读 [] 他神色在逆光下晦暗不明,姜归虞看不大清,但听他语气闲淡道:“夜深雨大,姜娘子为何在此?” 泪痕未干,她仰头时不禁瑟缩了下,又惊又惧地撞进了他幽沉的眸中。 姜归虞犹豫着要不要说,但越是想,她泪水便流得停不下来。 话语被她的哽咽冲得支离破碎:“我……陛下……呜呜呜……然后……” 任孤罗便瞧着她眼泪止也止不住,娇小的身躯在寒风中微微发-抖,与之一起抖动的还有身前身后不加掩盖的芳华。 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他听她哭的耐心就此告罄。 他解了大氅扔给她:“且随咱家过来。” 厚重的大氅堆在姜归虞头顶,她还有些不知所措,想不通他想叫她去哪儿。 但面对的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她惹谁都不敢惹他。 在他身上长度适中的氅衣,姜归虞穿着便拖到了地上,为了不弄脏它,她只好提着衣服走。 她尚在孝期,不常在宫里走动,故而对周遭都不熟悉:“这里是……” 一道深红的大门,推开后是种种华贵的内饰,任孤罗收伞而入,言简意赅:“进。” 屋里烧着地龙,热气拂面,可姜归虞脚还湿着,她不敢贸然进入,担心弄湿地毯。 他瞥见她在门外犹豫不决的模样,目光下移至其足面,心下了然,指了指一旁的干布,似有嫌弃:“先擦干净。” 姜归虞有些窘迫,弯腰时他的氅衣屡屡垂下来遮住视线,只能将下摆全抱在怀里,动作迅速地把自己弄干净。 “多谢掌印大人。”她依旧局促,觉得自己应该把大氅还给他了。 只见他倒了盏热茶,坐在圈椅中品了起来,不急不缓道:“姜娘子不说说原因吗?” 睫毛垂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双鹰目并没有直视姜归虞,但她已经快冒冷汗了。 即使在自己的宫阁里安分守己,她也清楚这位司礼监掌印有多凶残,以至于她连话都不敢多说,就怕惹了他。 阉党惯有只手遮天的本事,皇帝亦得忌惮他三分,大多数酷刑便出自于东缉事长,什么剥皮抽筋还算轻的,其他比这还恶心的刑罚多的是。 她别开视线,望到一旁小几上反着寒光的长刀,上面有一层黑乎乎的东西,貌似是血…… 姜父和长兄是武将,姜归虞作为他们的家人,见过沾血的兵器是何种模样,所以立刻就能断定这刀不久之前便沾过血。 她两眼一黑,觉得这儿跟方才的御书房一样,是个地狱。 不过秉持着不能招惹任掌印的原则,她心下纠结许久,最终眼珠一动,把大氅脱了便几步跪倒在他跟前。 眼泪一瞬间盈满眼眶,姜归虞哽咽道:“用过晚膳后,有个小太监来传,说陛下在御书房候着我,我到了那儿与陛下说了几句话,然后才发现里头燃了迷香,于是就……于是就……” 她好像很难再说下去,任孤罗将茶盏放在一边,神色淡淡:“就什么?” 看来要问到底了。她咬咬牙,说道:“陛下没忍住,想要……我,我便逃了出来。” 中间的二字词儿被她含糊了去,他虽听不清却也明白了句意。 少女的泪流了下来,在地毯上洇开一朵朵深红的小花,哭得愈发凶了:“掌印大人,求您救救我。” 衣衫被明仁帝扯烂了,除了破布,还有两根小衣的系带挂在脖子上,只不过小衣的本体也被撕掉了一半,任孤罗这个视角恰好能看到一条深深的沟-壑和两个因为抽泣而不断弹动的山峦。 哭泣声不绝,她当真受惊了,眼泪擦都来不及。 突然有手伸来,抬起她湿-漉-漉的下巴。 眼前一片水雾,看不清他的面容,头顶的灯光倒是晃得刺目,她好一会儿才适应。 因为哭多了鼻塞,姜归虞干脆用嘴巴呼吸,但他蓦地用拇指按住了她的下-唇,左右细细摩挲,慢条斯理道:“救你?” 姜归虞翕张着唇,眼前水雾弥漫。 沦落至此,估计已经没人记得她的尊贵出身了。 任孤罗没松手,她仰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口涎润湿了唇角,一直淌到他手上。 “是,是的,我不想被那个……”姜归虞越发难过,竟对着 3. 第三章 《掌印见我应如是》全本免费阅读 [] 姜归虞愣在原地,心“突”地一跳,旋即脸色大变:“我……我不是故意的,您息怒……” 此刻也分不清是该先擤鼻涕还是先擦他衣服,她急得都要哭了,自从闻过迷香,她脑子就不好使了。 瞧她吓得两眼睁大,把他的锦袍抹得脏兮兮,任孤罗怒极反笑:“起来。” 姜归虞恍若未闻,小手颤颤地揪住他衣摆:“我真不是故意的……” 打死她也想不到会出这种差错,按照她的计划,能靠他摆平皇帝,再捞点衣食住行上的便利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明明都成功了,鬼晓得她竟然失误成这个样子! “掌印大人息怒。”她低垂着头,心如死灰。 纤软的腰线温润如脂,划出一道曼妙曲线,任孤罗凝视许久,终是嗤笑一声,绕过挡路的她,自顾自出去了。 木门应声落下,姜归虞挺直的脊背顿时松懈下来,头都发昏,扶着圈椅暂作休息。 这儿应是他的住所,一旁的桌上还摆着笔墨纸砚,后有屏风遮挡,看不出大概。 她没有环顾太久,因为一旦直起身,自己那形同虚设的衣衫便往上移,几条破布穿了真不如不穿。 想到自己刚刚就是这样出卖了色相,来换取庇护的…… 姜归虞思绪纷繁,自小养成的高尚素养在和现实打架。 皇帝醒神后或许会追究她,但她好歹还是王女,应该不至于闹得太难看吧? 就在她纠结不已时,任孤罗回来了,他后头跟了一个小太监,恭敬捧着她的寝衣。 “姜娘子真是好本事。”他道,“陛下已经在满宫找你了。” 此言一出,姜归虞仅存的侥幸彻底消失了。 “怎么办……”她直接吓傻了,“他知道我在这吗?” 任孤罗没有直接回她,而是扬了扬手,捧着她寝衣的小太监低着头,目不斜视地进入了里间。 他们大抵去了她的宫阁,小太监一会儿便出来了,恭恭敬敬道:“大人,都准备好了。” 姜归虞一头雾水,她好像能猜出任孤罗要干什么,但是又不敢确定。 等小太监离开,只有他们二人后他才道:“想让咱家救你,姜娘子拿什么来换?” 气氛一时滞住,她以为自己刚刚已经跟他交换过了,莫非被白摸了? 她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掌印大人,我……我还没有及笄……” 她在赌他还有一丝良心,不会动她这个小姑娘。 然而任孤罗只抬起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忽而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先去沐浴。”他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可别脏了咱家的地毯。” 尽管浑身被雨淋透,但她早就不滴水了,姜归虞被他讲得有点难堪,一边捂住自己躲避他的目光,一边逃也似的窜进了里间。 里间布置得一应俱全,她简单洗漱后重新换上衣服,原先的破衣烂衫就能扔掉了。 做太监对食就是一条不归路,更何况是掌印太监的对食? 她仍旧犹豫不决,但一想到平日里吃不饱穿不暖的待遇和皇帝罔顾人伦的行径,她的目标便清晰了起来。 只要能撑到立夏后封为郡主,出宫立府,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姜归虞将心一横,踏出了当对食的第一步。 依照那些话本小说里的套路,她应该去床上等他才对。 但她害怕自己自说自话惹他不快,故而将头探出屏风,怯生生唤道:“掌印大人,我好了。” 桃颊粉绯,乌发如绸似水,发尾却被扯住,任孤罗不知何时从她身后出现,径直扯着她的发尾引路到床。 一切都跟姜归虞想象中的套路吻合。 檀木的芳冽香气萦绕鼻间,她下意识张望,检查这里有没有燃着可疑的熏香。 但他是太监,不是正经男人,都说阉党的手段最为残忍,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惨状。 “我实在没有东西能跟您交换。”姜归虞颤颤开了口,“但是……” 没权没势更没钱,只有人命一条。 绸缎寝衣软软贴于体表,外露两只莹白的藕臂,她正坐在大床上,局促地捏着手指,觉得自己当了他的对食后会被虐得体无完肤。 任孤罗长眸微睨,不紧不慢道:“但是什么?”< 4. 第四章 《掌印见我应如是》全本免费阅读 [] 烛光忽明忽暗,视野中男人渐渐逼近,带着檀香的芳冽气息,占据了鼻腔。 姜归虞心如擂鼓,不敢直视他,紧张地攥着手。 她自己给自己打气,只要能撑到立夏后出宫立府,不管怎样都值得! 脑内浮现起黑市售卖的话本里才会有的场景……她浑身紧绷着,总觉得自己过会也要变成她们了。 任孤罗熄灭了床头的蜡烛,房内亮度骤减,他却并没有要跟她躺一张床的意思。 “把衣服穿好。”他没再碰她,而是道,“别在咱家面前做这幅样子。” 姜归虞哑口无言,她都做好了献身的准备,没想到他不继续往下了。 她心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尴尬,但又踌躇着要不要问:“那我……” “姜娘子年纪轻轻,胆子倒是大,这就要来当太监对食了。”他话语里有些闲闲的无奈,看她攥着寝衣领口一脸紧张,不禁回想起刚刚的绵软触感。 他先前对她略有耳闻,知晓她身无依靠,也不受人待见,但也仅仅是耳闻。 鉴于那些玄乎其玄的谣诼,他曾想过找机会见她一面,直到现在终于能近距离观察了。 要知道中了迷香还能全身而退的没有几个,眼前这个小姑娘便是其中之一。 为了活命找上他,确有几分毅力。 “我……”姜归虞咬了咬牙,“只要可以平平安安过下去,怎样都行。” 生活所迫,她只能忍痛降低底线,豁出去了! 原来的她对这些事嗤之以鼻,可自从失怙失恃后在宫里生计困难就算了,连皇伯父都要染指于她,不寻求个依靠这日子压根没法过了。 虽是这么想的,但她却把衣领越攥越严实,指关节都泛着白:“除了这个,我就没东西跟您换了。” 世上没有白来的饭,干什么事都有代价,姜归虞不相信自己被人家摸了几下就能解决难题,可她能给的只有这些了 他扫她一眼,居高临下望着灯光下她颤动如蝶翼的睫羽,说道:“不用了。” 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泪珠,又像是刚出浴的水汽,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疼。 然而他的恻隐之心只动了一点点,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撞了大运,被摸几下就能摆平困难时,他话锋一转:“先放着,等想到了再管你要。” 姜归虞放下悬着的心,觉得自己在他想到之前尚有一线生机。 时局特殊,她在此事上没有自救的方法,于是底线一降再降,只要事情能得到解决,付出点代价也在所不惜。 “谢大人。”她笑了笑,“我会牢记您的恩情。” 甫听恩情一词,任孤罗眼神有些怪异,没再应她。 灯光下是少女水光嫣然的眸子,意识到他暂时放过她之后轻轻松了口气,他目光扫过她微微嘟起的桃色唇-瓣,开始思索皇帝为何非她不可。 薄薄的衣衫难掩娇-躯玲珑,迷香的余韵貌似还没有消退,脸颊依旧绯-红。 结合着方才软弹的触感,他想他似乎明白皇帝为何明知有血缘关系却仍然非她不可了。 姜归虞兀自乐呵,还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越发确定自己跟对人了。 可不是吗?被摸几下就行了,虽然有违她素来的教养,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赚了。 他没跟她睡一道,离开时将帘子也拉了下来,姜归虞一人独占大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真的得救了。 本来在宫里就不怎么受人待见,能抱到大-腿,替她摆平难事就好。 房内只剩她一人,姜归虞兴奋了好久,躺着怎么也睡不着,最终转向东侧的那扇窗,坐在窗下开始构思自己今后的苟命计划。 现在怎样都无所谓,只要过几个月她出宫,有了自己的家,就谁也不认识谁了! . 夜色已深,宫中甬道上的雨水在月光下宛如水银,反着亮光的地砖倒映出一道身影,在月下越拖越长,脚步惊起枝头的宿鸟,振翅飞过层层琉璃重檐。 御书房内。 帷幕深处好像有个正在不停晃动的人,仔细听还能听到噗呲噗呲的水声,半炷香时间都没到便没了动静。 隐隐有男人的低吟,只是太过粗嘎,实难入耳。 任孤罗负手踏入此地,入目便是满地狼藉, 5. 第五章 《掌印见我应如是》全本免费阅读 [] 任孤罗动作一顿,偏头问道:“陛下为何作此想法?” 要是取消笄礼,那连册封礼也得一并取消了。 他能猜出皇帝的用意,不给她办礼无非让她再在宫里多待一段时日,好有更多与她相处的机会罢了。 “朕……”明仁帝卡了壳,苦思冥想着该以何种理由瞒过他。 前两年大病之后,脑子便一直不好使,莫名其妙地就病了,经常忘事,而今编个理由出来也颇费心思。 任孤罗略略正了正襟前的盘扣,状似不经意道:“咱家记得,郡主府还尚未开始修建呢。” 这本该由皇帝下令,但他迟迟没有提到此事,司礼监和内阁又不会管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故而修建府邸一事便一直拖着,到现在也无进展。 明仁帝经他一提醒,恍然大悟,沉思了片刻后道:“过阵子再让工部着手准备,此事不急。” 他边说着,边无意识地攥着地上的破碎衣料,任孤罗将这一幕收之于心,料定陛下正踌躇不决。 再怎么说,任孤罗也是收了姜归虞好处的,有必要给她些庇护,但取消赞礼和推迟建府的念头是陛下起的,他无从插手,也懒得插手。 小姑娘要他保住她的小命,既然已将自己的两团肉当做人情送给了他,他便帮她这个小忙,保住她在宫里的平安,其他的她就自求多福吧。 “好。”任孤罗依言记下,“咱家天一亮便去传达。” 明仁帝掩盖不住眉目间的倦怠之色:“行了,扶朕回承光殿。” 面对那只还有白液残留的右手,任孤罗自是嫌弃万分,恨不得立刻挥刀剁下。 黑冷的眸子在他面上逡巡,转而望向侍立在外的小欢子:“还不快把陛下扶回去?” “哎,是。”可怜小欢子还不知道那滩白的是什么东西,还以为是哪儿弄脏的,想都没多想便搀住了皇帝。 明仁帝捧着羊皮袋一-夜荒诞,此刻精-疲-力-竭,只要有人扶他回去睡觉就行了。 他半边身子栽在小欢子身上,摇摇晃晃的,腰带和衣摆尽显凌乱,走动时掀起一阵熏鼻异味。 任孤罗冷眼瞥他,大为不屑。 坊间皆流传当今陛下生育不出皇子,宗室中也挑不出合适人选来,故而皇权旁落,奸佞阉竖盛行。 但他们都不知道陛下是这么一副荒唐模样,是个连自己亲侄女都能下得去手的混物。 望着一室凌乱,他捡起桌案上淡粉色的碎布,低头嗅了嗅,收入怀中。 . 夜色深深,檐下兀自滴着水,姜归虞趴在窗台边上跃跃欲试,寻思着要不趁当下无人,逃回芙渠阁。 如此这番,白天就不用见到那些惯会说三道四的宫人了。 她也只敢想想了,不会真的贸然行动,平白给任掌印添乱。 她可费了好大劲才求得他庇护,都要被他捏肿了,明天极有可能再次见到他,脑海中浮现起任孤罗冷漠的脸,扒着窗台的爪子不禁发了力,没一跃翻身,反倒劈了指甲。 这儿不知是他的住所还是哪儿的,四周宫墙围绕,一眼望得到尽头。 窗边丝丝冷意,姜归虞打了个哆嗦,转眼打量起内室。 一张床,一张椅,火炉还是后来再加的,装饰简单,她移步到门边,却察觉到外头隐隐有脚步声靠近。 这个点谁还会来? 姜归虞呆立了会,旋即三步并作一步,掀开帘帐窜到床上,用被褥盖住脑袋。 门开了又关,她悄悄把被子掀出一条缝隙,但触目漆黑,看不清任何。 安静得好像仅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些衣物摩-擦的声音,姜归虞微微侧了侧身,准备换个姿势偷瞄时,蓦地发现那张圈椅上似乎有东西。 一团黑物坐在圈椅之上,由于黑暗,她透过缝隙看不大清,在零星的月色下略可见光华流转。 袍上金线堆叠,有了光源便显眼,姜归虞仔细分辨了会儿,心中不好的预感愈来愈明显。 他怎的回来了,而且还坐在这里! 莫非嫌自己给的还不够多……可她能给的差不多都给了,就剩最后一个,可他没有那种能力,她想给也给不了啊。 姜归虞头皮发麻,若非拼命忍着,否则全身都得发-抖。 她还想确认这黑影是否是任孤罗,缩在被子里,手指挑起一条竖向的小缝。 但见黑影上是白皙肤色的面庞,寒浸的眸子正定定地望着她这儿的方向,似乎一切举动都逃不过他。 姜归虞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就快弹起来了,又生生扼制住了怵悌之心,不让自己露馅。 有人在,她不敢睡。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来。 在被子里闷得慌,很想探出头呼吸,她后悔自己装睡时应该把头伸-出来才对,不然就要被闷死了。 脚旁倏得有种重力,隔着一层厚重的锦衾,从踝骨一路沿袭到腿-根,再到腰,顺着胳膊最后到肩膀。 姜归虞心里骂了他不下五百次,若非自己还要活命,否则真想把这咸猪手一脚踹出皇城。 透不过气,闷得头晕眼花,但还得装出一副睡着了的样子,一动不动。< 6. 第六章 《掌印见我应如是》全本免费阅读 [] 太阳缓缓升起,北风止不住的呼啸。 她随着小欢子在陌生的宫道上西行,她侧首问道:“掌印今日上哪儿去了?” 昨夜还坐在她边上盯着她睡觉,今早一睁眼就没影了,回想起那惶惶不安的感觉,姜归虞手心便冒了层虚汗。 “司礼监冗务繁多,大人天不亮就去忙了。”小欢子低眉顺眼,适时给她让道,“这边来。” 不同于御书房的宫道,空气中仿佛还能隐约闻到那股惑人的异香,姜归虞昨天被吓猛了,草木皆兵,她使劲摇了摇头,打消这些多余的想法。 崇阁巍峨,在黑夜时分看不清的宫阁在日光下显得威严十分,不好的预感逐渐袭上心头,姜归虞暗自祈祷任孤罗最好已经替她摆平了。 明仁帝高坐龙椅之上,模样瞧着略有些局促,但见她来,稍稍摆正了姿态,恢复了白日里不苟言笑的状态。 气氛紧张,姜归虞爬他一怒之下迁怒于她,寻个由头把她砍了。 揣度圣颜也实为困难,她心虚不已,但皇帝并未追究她,反而望着她皱起了眉:“这衣裳从未见你穿过。” 翠色妆花宫装,腰间系着丝绦,以珍珠点缀,更衬得肤色晶莹,而裙下莲步微移,荔白的百迭裙便飘逸如波,下摆用银色丝线织出花鸟暗纹,层层叠叠铺在裙底,更显流光溢彩。 她尚在孝期,鉴于身处大内,所以不用常披孝服,平时装束也多以纯色为主,但这还是明仁帝头一回见侄女儿打扮得出彩。 姜归虞冷汗涔涔,这套衣服的具体来历连她自己都没搞清楚。 她今晨甫一醒来,便见平时屁颠屁颠跟在掌印后边的小欢子一反常态,没去司礼监,而是端着它们专程在外候着她晨起。 长久在宫里低调做人,穿惯了朴素无华的衣装,虽然任孤罗准备的这套并非大红大紫之色,但也足够她不适应的了。 无法确定他安的哪门子心,让她穿这么好来见一个不伦之心比天都大的皇帝,难道她不要命了? 姜归虞又把他在心里暗骂五百次,穿得土点怎么了,她的命也是命啊! “倒是衬你。”似乎想起了某些荒诞之事,明仁帝入迷的目光变得更加难言,呼吸声略重了些许,意识到后急忙调转话头,“昨夜似有人擅闯宫殿,你可受到影响了?” 昨晚,她前脚从御书房的背德陷阱里逃出去,后脚这举动便润饰成了有人进宫偷袭,用以挽回圣颜。 自从进宫以来,便深受谣言祸害的姜归虞自然知晓人的嘴巴传消息能传得多厉害。就现在这个点,“偷袭行刺”的贼人估计已经被宫婢太监说了几百个回合了。 明仁帝能这么问她,看来任孤罗帮她解决完了…… 姜归虞稳了稳神,平稳开口:“回陛下,臣女昨晚早早便歇下了,没听到可疑的动静。” 几人合伙演戏,就为了遮掩一桩丑闻,也不知任孤罗都跟他讲了些什么。 正是捏准了明仁帝不敢将此等蔑伦之事放在明面的心理,她装傻装到底就够了。 “原来如此。”他望向姜归虞的眼神有丝诡异的热切,她被看得极不舒服,一直忍到现在,又听他道,“这段日子你且先在宫里好生待着,至于立夏之后……” 立夏后便是她的两个大礼,自然期待万分,可他却道:“时间尚早,到时候再由司礼监着手操办。” 许是姜归虞的打扮比平时眨眼,明仁帝不免多看了几眼,昨日场景依稀浮现脑海中,目光遽然深邃。 她也算看清这位皇伯父了,与其跟这种有不伦行径的人周旋,还不如跟司礼监的那个太监攀攀关系,凡事尽礼数,争取在离宫之前多混点好东西,给自己日后的家当添砖加瓦。 “谢陛下。”姜归虞盈盈一拜,维持着假笑,祈祷他快点放她回去。 刚进宫时她还寻思着这位皇帝伯父能在宫中多关照关照她,谁知明仁帝只重视她的肉身,其余的是一概不管。 就因为她长相随母,便要受此无妄之灾,运气衰得不成样了。 对比起来,任孤罗收了好处就能踏实办事,比有血缘的亲人靠谱多了。 明仁帝又与她生硬地闲谈了几句,企图在内官们面前留下个关爱小辈的模样,殊不知姜归虞已在心里啐他啐到吐了。 “昨夜一乱,大家都辛苦了。” ——不辛苦,命苦。 “归虞往后若有需要,不用客气尽管来寻朕,明白了吗?” ——老登别说了,您是明白人,我也是明白人,我明白您明白的意思,明白人就该明白我明白您明白的意思。 …… 姜归虞面上笑意晏晏,明仁帝盯着入了迷,紧接着他转念一想,自己可不能在这等场合下失态,于是如她所料,扯了几句就让小欢子送她回去了。 小欢子比她大不了多少,行事滴水不漏,既是任掌印的徒弟,也是司礼监的眼线。在旁观察,然后一字不差地转告给任孤罗就是他的任务。 察觉出姜归虞神色恹恹,可以猜到她心情不好,他想了想说道:“姑娘好福气,有掌印大人协助,陛下都不追究昨日之事了。” 宫道绵长,朱红高墙看久了有些晃眼,她心不在焉,垂头称是:“如若没有他,陛下肯定还会想别的法子弄我。”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污糟事,一次两次全记在她心里呢。 方才承光殿上,姜归虞着实紧张了一把,生怕明仁帝说些什么,让她再也躲不掉。 还好那阉人是个有心的,依言捞了她。 思及此,心情堪堪好了些,小欢子察言观色,将她眉头的舒展也牢牢记住,笑道:“咱们掌印大人是言出必行的好人,答应姑娘的事儿,怎样都会做到的。” 虽是捧他的好话,但姜归虞太阳穴抽了抽,心道他哪是白白答应的,捏她的力道那么重,到现在都肿着,好处净被他拿完了,如果都这样了还不替她办事,那简直不是人。 姜归虞牵强道:“嗯,看出来了,我得谢谢他。” 轿辇行了约莫两盏茶时间才到芙渠阁,这僻静之地无甚人烟,直到他们来了才稍微有些人味。 姜归虞她探出头,瞥见角落里似有嬷嬷的背影一闪而过,她脸色一白,顿时想起了之前受尽白眼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