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无度》 1. 第 1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 她好像杀错了人。 回忆半年前,离陵都百里之外的苍茫山上,厚厚白雪压弯了所有细枝,大雪飘了一整天,余晖散尽,她被人从半山腰上扔了下去。 疼。 疼到冷汗直流,疼到浑身发颤,疼到咬牙切齿。 不是眼睛被刺瞎后血流不止的疼,不是从半山腰上被扔下后心脏顿出血的疼。 而是被语言羞辱后连每个毛孔都带着怒火和恨意的疼。 白雪皑皑,就连枯木朽株都披上了白衣,可她却被羞辱的像被扒光了衣服一般,恨得青筋暴起。 灰云一点点地往下压,片片白雪渐渐换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水滴滴答答落下来,打得她血肉模糊的眼睛溅出一层层血花。 看起来触目惊心。 雨落风起,昏迷之前她还是听清了那个人的名字。 梁绍。 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字。 她死里逃生,侥幸活了下来,转眼半年过去,眼部偶尔传来的炙热感还是会牵起足以毁掉她一生的记忆。 她的父亲晚宗贤,利用礼部尚书的身份,调用了大批精卫军搜遍了整个晋北,用了大半年的时间都未找到梁绍这个人。 六月天,陵都难得下一场大雨,雨过天晴,她眼覆白绫漫步在陵都城北的一座小桥上。 熙熙攘攘人流中,她听到了那道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生怕一不小心忘记的让她恨之入骨的声音。 身形颤动,衣袖被冒汗的双手捏的愈紧。 隐于袖中的那把锋利的短刀在抽出时亮得刺眼。 她一个跨步上前,蓄力的手臂猛地一伸,只听“噗哧”一声,重刀深深地落入对方腹中。 周遭顿时一阵尖叫,人们纷纷仓皇躲避。 她僵硬的脸颊扯出一抹冷笑,大半年了,她终于解恨了。 可是,一片混乱中,她听到有人冲她大喝:“你胆敢刺杀太师府世子。” 她身躯僵住,缓神之际被人一把揪住了衣衫。 低沉嘶哑带着忍痛的声音响起:“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何要杀我?” 这声音不对。 她好像杀错了人。 她因刺杀太师府世子被关入大牢,她的父亲跑断了腿,依她眼瞎为由在朝堂口若悬河,终于,在她眼部恶化之时把她从大牢里捞了出来。 她回到家中,查遍了那个被她误杀人的信息。 他叫夜修染,是当今太师大人的义子,也是皇家遗留在外的子嗣。 夜修染少时相当悲惨,本是王家世子,一夜之间被叔父灭门。横尸遍野的战场上,他被一位乞讨的老者救走,后来流浪世间,卧薪尝胆了十几年,通过科考和被太师大人举荐这才又回到了陵都。 他回到陵都以后,做了太师大人的义子,一路平步青云,但是还未等他为家人报仇,就在那晚,就在他路过那座小桥时,好巧不巧地被她一刀捅死。 夜修染为了重回陵都,一路血雨腥风,千防万防,万万没想到会死在一名陌生女子手中。 她得知他的事情后愧疚不已,久久不能释怀,为此还生了一场大病。 中秋之夜,大病还未痊愈的她又被人掳走。 散发恶臭味的巷子里,月淡星稀,有人手起刀落,鲜血喷了一米多高。 她,应声倒地,再也没有了知觉。 -- 重生 繁星如织,明月高悬,冰凉的月光投在绿树成荫的宅院中,穿过枝叶的缝隙,使铺满青砖的地面上映出点点斑驳。 晚元衣手中提着药箱,步履缓慢地向宅中的内院走去。心中郁闷,回想昨日发生的事情,让她更加难安。 太师府赵家世子夜修染昨日突然匆匆回京,刚到陵都就找到他们晚府来,他一进门就几个大步冲到她面前,掏出匕首就要给她一刀。 幸亏她的贴身侍卫眼明手快地挡了下来,她这才躲过一劫。 当时刚重生回来的她,气都没来得及缓一下。 她吓得惊慌失措,眼瞅着这个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世子又拔出长剑狠狠地插在了她的面前,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看着她的眼神冰冷到了极致,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一刀,我迟早会还给你。” 他那恨之入骨的表情,她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脊背发凉。 夜修染这般恨她一点也不奇怪,人家只是过个小桥,又与她素不相识,无缘无故被她捅死,任谁都恨得牙痒痒。 当他提着剑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和她一样,都重生了。 并且巧合地重生到了同一个时间里。 他带着被杀之前的记忆以及满腔的仇恨回来了,他回来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杀了她。 昨日,太师世子夜修染大闹晚府,那叫一个热闹,没人知道两个不相干的人为何杀红了眼。 可是,当大家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一道圣旨突然下来,惊得两位当事人脸色苍白。 皇上赐婚了,太师府世子夜修染与尚书大人之女晚元衣,喜结良缘,不日成婚。 当时她看得仔细,她看到夜修染本就冷如冰霜的脸颊立马又暗了几个度,一双眼睛冒着火光,拳头握得咯咯作响,那股子不情愿恨不得杀人的劲头恐怕连天皇老子来了都得绕着走。 当时的晚元衣也吓得不轻,毕竟她曾经杀过人家。 说起来夜修染确实不是平凡之辈,单说他这个长相和气质,整个陵都难得一见。 他约摸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生得琼林玉树,气宇不凡,俊朗面容上透着年轻人的锐气,英挺的剑眉下一双蕴藏着锐利的黑眸,时而冰冷如霜,时而深邃透着神秘,唇若樱红在冷白肤质上显得格外惹眼,也正是这双唇锐减了一些冷然的气质。 不过他生气时,还是一种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的模样,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要不是他冲上来要杀他,她可能都会被他迷住。 再说他的才华,她曾了解到,在外流浪的十几年里,他奋发图强,刻苦钻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武功剑法都十分高强。 这样一个男人,世间罕有。 听说他从来不碰女人,也不让任何女人近身,只可惜他最后却还是死在了女人手里。 他能不恼火? 如今他重生回来,可见要杀死她的心有多强烈。 不过,圣旨下来,他即便是捏碎了拳头也只能忍着。 当时宣读圣旨的公公见他们二人都是一副完全接受不了的表情,还特意提了一句:“二位成婚的时候,千万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她当时看到他身躯僵硬,指骨握得发白,硬挺挺地愣了很久才接下那道圣旨。 她跪在地上那叫一个不敢吱声,脑袋都快垂到地面上了。 至于她现在为何大半夜又提着药箱来他的别院,那是因为昨日他领完圣旨走了之后,气不过又折了回来,还非得再给她来上一刀。 他大闹晚府,又要杀人家女儿,尚书大人再好脾气也由不得他,于是调来了大批侍卫,与他大战了好几个回合。 单枪匹马的夜修染最终败了下风,背上和肩膀上受了一点伤。 其实伤的并不严重,但是夜修染的火气大,非要把他们晚府告上皇宫,说他们晚家要谋害他。 她爹得罪不了这尊大佛,毕竟又伤了他,再念及皇上刚赐了婚,日后又是一家人,只好又给他赔礼道歉说好话,他这才不再闹事回了家。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是今天一大早他就派人来到晚府,说是他受伤严重,卧床不起,必须由人过去伺候他。 他还说他不放心别人,一定要她晚元衣过去。 她爹为难的唉声叹气,她躲在房间里不敢出门。 一天下来,夜修染派了好几拨人过来,跟催命似的催她快点过去。 不得已,到了这时,她才提着药箱过来。 现在单独去见夜修染,她心里那叫一个没底。 所以,她走得很慢,可是走得再慢还是到了。 顶着月色,心中惴惴不安。 站在门前,不敢敲门。 “进来。”房间里传来冰冷强势的声音,只是两个字,听得人心头发颤。 晚元衣惊了一下,缓缓神,这便推门进去。 一踏进房间,一股温热气息扑面而来,相比门外的冰凉,温暖了许多。 房间里没有掌灯,漆黑一片,晚元衣立在门前往里瞅了瞅,突然 2. 第 2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 屋外凉风徐徐,月光如银。 屋内漆黑一片,静默无声。 夜修染察觉到了还没有掌灯,起身把桌子上的油灯燃起。 火苗顺燃,房间顿时里亮堂了起来。 晚元衣还愣愣地站在那里,油灯掌起时她下意识地眯了下眼睛,再睁开眼就看到夜修染已经脱掉了大半件衣衫。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油灯燃起时还发着“滋滋”的火苗声。 晚元衣的视线从他的胸膛缓缓移到他的脸上,又从他的脸上落到他的胸膛上,一双眼睛眸清似水,呆愣时还有点憨憨的可爱之态。 夜修染看向她,见她这般反应才发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他的侍从或医师,而是一位碧玉年华的女子。 他僵挺了下脊骨,有些不自在地轻拢了一下衣衫,放下手中的油灯,重新坐下,嗓音依旧清冷:“快些。” 晚元衣被催得缓过神来,麻利地打开药箱,在里面取出药和纱布。 她走到夜修染背后,顿时呆愣住,她看到他的肩背上除了有一道又深又长的新伤口,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疤,那些伤疤,有的颜色偏淡,看起来已有年头,有些红润凸起,好似才刚刚脱痂。 他好像受过很多伤。 他的新伤口还在渗血,她忍不住问:“怎么不及时处理?” 夜修染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才道:“昨天上了点药,刚才太用力,撕扯到了。” 晚元衣没有吭声,觉得他们家侍卫下手确实狠了点。 她用指腹沾了药,轻轻涂在他的伤口上,可能伤口实在太疼了,他不禁抖了下肩头。 她的手僵在半空,不敢再帮他上药。 “你继续。”他催她。 “好。”她应了一声。 她又沾了药帮他涂上,这一次他没有抖,她处理的仔细,处理完准备默默离开,可是她刚把药箱盖上他就转过身来,伸出一只带血的手臂。 “这里还有。” 晚元衣停下动作,看向他。 夜修染漆黑的瞳仁被雅黑的睫毛覆盖着,话音落,抬起头,对上她清澈讶异的眸光。 二人目光交汇一瞬,而后又悄无声息地收回。 房间里很安静,偶尔能听到窗沿下蛐蛐发出的鸣叫声。 晚元衣又重新打开药箱,拿出药和纱布,指腹沾了药膏,俯下身,轻轻帮他涂着。 乌黑丝绸般的秀发散落下来,扫过他的胳膊,垂在他的胸前,飘出淡淡清香。 她凑过来的脸颊,雪白的肌肤上泛着点点红晕,就像刚熟透的桃子,水水嫩嫩。 他近距离地审视着她,有些僵硬地挺着脊背,长睫轻颤了一下,漆黑的瞳仁无声闪动,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爬上心头。 怎么,伤口好像不那么疼了。 她帮他涂好药,用纱布包扎好,抬头的一瞬秀发又划过他的脸颊,滑滑的,凉凉的,带着轻柔的触感。 空气中凝结了点点清香,油灯晕开的明光投在她丰神卓越的身躯上,映出的影子落在他的肩头,他突感血管里的血液在迅速暴涨,吸进鼻子里的气息似乎变了味道,有点……上头。 这药有迷醉效果?他不觉皱眉,分不清哪里出了点问题。 她葱白的手指捏着脱开的纱布一点点地缠绕,娴熟灵动,看起来玲珑可人,她半垂着眼眸,修长的睫毛掩着眼底的神色,安静地一圈圈地缠绕着。 洁白轻薄的纱布好似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每缠一圈都牵得他的眸光一闪。 纱布被她缓缓缠起,一切妥当,她准备转身离开,可他又抓住了她的衣袖。 她愣住,转头看他,只见他瞧着自己的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突然闪过一点点星光,她明显看到他的神情有了一丝变化,那么的微妙,若不是她瞧得仔细,恐难发现。 “哪里还有伤?”她问,不敢招惹他,尽量放缓语气。 他眼皮微垂了下,只是一瞬,神情又恢复以往,松开了她的衣袖,道:“把你的事情跟我说一说。” 她的事情?什么事情? 他捕捉到了她疑惑的目光,补充道:“说一说你从小到大的事情。现在我们有了婚约,你的一切信息我都有知情权。” 他说的可真霸道。 晚元衣想了想,回道:“我很平凡,自幼被父母宠爱,活得天真烂漫,平日里很少与人接触,思想单纯。” 夜修染看着她,眉头微皱,眼睛微眯,斜挑着唇角好似在说:你有病? 晚元衣不在意他嘲讽的眼神,弯身提起了药箱。 谁知,夜修染突然扯掉了她腰间配戴的一块玉佩。 她惊住,防备地看他。 夜修染打量着玉佩,光泽细腻,上面系着编织精巧的黑色流苏坠儿,搭配的温润儒雅。< 3. 第 3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 夜阑人静,晚风潇潇,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之前杀死腾腾的气氛此时已悄悄发生了变化。 晚元衣没有回答,夜修染也没有逼迫,只是坐在那里不走。 晚元衣倒也不担心他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毕竟他们上一世是仇人,他又不近女色。 她把药箱放到桌子上,走到床边整理了一下被褥,时下她也有些困了,脱了鞋子就躺了上去。 她翻了个身头超里,丝毫不在乎夜修染会睡在哪里。 “我们两家本来无牵扯,你告诉我为何对我有杀心,我保证以后不伤你。”他道。 他又说起了这个问题。 晚元衣没有回答,眼皮子都快抬不起来了,并且感觉脸颊滚烫。 莫不是她发热了?这病是不是来得有点快? 她坐起身,双手捂住滚烫的脸颊,转头看向他,满眼祈求,声音软绵绵的:“我好像生病了。” 他瞧着她,眉头扬了一下,透着冷眼旁观的意味,片刻后起身出了门,不准备伸出援手。 夜色氤氲,睡意朦胧,那晚在半山腰被人羞辱的画面又浮现在了晚元衣脑海里,她一时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现实。 铮亮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了她的眼睛,让她几近疯狂的污言秽语在耳边萦绕,肮脏的手向她伸来,愤怒,恐惧,鲜血从眼部流到脚底,大雪纷飞,冰冷刺骨,那只肮脏的手抓住了她的一条腿,用力一抬,就把她扔到了山下,砰的一声响,厚厚的白雪上陷了一个大坑。 万籁俱寂。 翌日,晚元衣一觉醒来已到巳时,她口干舌燥,起身下床,走到桌前端起茶壶准备倒杯水喝,可是茶壶空空如也,一滴水也倒不出来。 她摸了摸脸颊,发现又开始滚烫起来,若是再不医治恐怕真的会倒下。 她打开桌子上的药箱,翻找了一遍,发现里面的药都是外伤用的,根本医治不了她。 她走出房间,看到夜修染正躺在院中一棵大槐树下的竹椅上喝着茶,神态自若。 他听到房门声,坐起身,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过头来。 风娇暖日,槐树长枝倾垂,风吹叶动,红衣如火,玉质金相,眸光虽冷却独清,他,耀得人移不开眼睛。 她怔在门前,清澈的眸子如明月般清亮。 他俯身而坐,双肘轻搭腿面,十指交错垂于长腿之间,剑眉微拢,眸光聚在她呆滞的小脸上,唇角意味不明地挑了一下,似如一只猎鹰捕捉着她此刻的神情变换。 清风拂过,捞回了她被勾走的心魂,半晌,她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其实这婚……也可以结。 她愣着不动,他收回视线,声色如霜:“厨房里应该还剩一些吃的,你先凑合一顿。” 晚元衣没有回答,轻拽衣襟走到他跟前,眼皮微垂没有精神,开口声音也很虚弱:“药铺在哪里?我去抓点药。” 他的眸光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只瞧她面色不好,嘴唇发干,好像病的不轻。 他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苦笑,她这般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他瞧着舒坦。 她只不过是生个病,与她一刀捅死他相比,不值一提。 他不回答,长指伸曲,端起方才放下的水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 茶杯刚离开嘴唇就被她夺了去,咕咚两口喝干了茶水。 “哐当”一声,她把茶杯顿在光滑的青石桌面上,力气有点大,多少带着点怒意。 他不打算帮她治病,总得让她喝口水吧! 他的手僵在半空,瞧着她气呼呼的样子,觉得她实在无礼。 他懒得说教,身子微仰又躺回竹椅上。 她摸了一把越来越烫的脸颊,瞥他一眼,准备不声不响地走开。 她轻手轻脚地往前走,还没走到院门就见一把长剑“唰”地飞来,“噔”的一声插在了她脚边的土地上。 她眼睛一瞪,惊得身躯一颤。 “你若敢出这个门,我就把你杀了,然后再去禀告皇上,说你父亲与外流勾结,有越矩之心。” “你敢?” 她转过身,迎上他冷厉的目光,秀眉微拧,眼底蓄出难得一见的杀意。 有时候她气起来确实挺凶的,与情绪稳定时的她判若两人。 他夜修染什么类型的男人没见过,偏很少见这样可以乖巧如猫,也可以凶的如虎的女人。 他站起身,伸手一弹,一把飞镖从手中飞出,砰的一声击碎了青石桌上的茶杯。 茶杯碎片飞了一地。 “我敢不敢,不妨试试?” 他偏偏最不怕别人凶他。 她怔了半晌,意识到他可是为了复仇能忍受折磨卧薪尝胆十几年的人。 他确实敢。 所以她不敢硬来,只好拔出地上那把长剑,又回到他身边。 她把剑递到他面前,平缓了语气道:“刀剑无眼,公子小心一些。若是你不想让我出去,可以找人帮我抓点药过来。我发热的厉害,再不治怕是死到你们府上,我这条命不值钱,别到时脏了你的院子,或者打破了你的计划。” 她把最后一两句加重了语气,听起来阴阳怪气。 他接过她手中的长剑,拽起她的衣袖,擦了擦剑头的泥土,剑入鞘,他淡淡道:“你这不是什么大病,死不了人,熬三两天就好了。” 他说得轻巧。 “要不你让我为你做点什么,来换取一个医治我的机会。”她提意。 他沉默片刻,回道:“今日我要与几个世子在城边的庄园里小聚,你随我去,表现好了,我找大夫帮你医治。” “好。”她答应的爽快。 偌大的院子里,一站一坐的两个人静默了许久。 夜修染独清的气质连他那身嫣红的衣衫都压不住,晚元衣不想再感受这种脊背发凉的气氛,弹了一下袖子上的尘土,转身向厨房走去。 他说给她留了饭菜。 她走进厨房,看到桌子上摆着好几盘丰盛的饭菜,荤菜素菜搭配,甜汤咸汤都有。 太师府的伙食就是好。 院中,夜修染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水杯碎片放在桌子上,转头望了一眼厨房,门前的粉色衣角看起来清新惹眼,一直以来,在他的眼里只有红色、白色和黑色瞧着最舒服,头一次,他觉得粉色原来也可以这么好看。 他从来不瞧温柔的颜色和事物,他觉得太柔弱,并且还具有软化人的心能力。他这样的人,只能活在泥潭里,只能比钢铁还要坚硬,瞧不得一点柔软的东西。 他收回视线,拍了拍手上灰尘,继续躺回竹椅上,半阖着眼,瞧着天边零零散散的云。 厨房里,晚元衣吃饱喝足以后精神头好了许多,她瞧着院子里也没有下人,卷了卷袖子准备收拾一下碗筷。 不一会,夜修染出现在了门前,淡淡道:“你出来,现在就去庄园。” 晚元衣望向门前,迎上夜修染讶异的目光,她点点头只好放下碗筷出了门。 二人出了院门,此时门外已经候上了马车。 夜修染走到马车前,一个跨步上了马车。车夫给晚元衣准备了凳子,她轻拽衣裙,脚踩凳子,微微俯身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里光线微弱,她一进 4. 第 4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 庄园隐在一座山上,气势恢宏,里面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各种茶亭楼台数不尽,莺歌燕舞常常有。 此庄园名叫锦春园,是专为一些达官贵人提供娱乐的地方,蹴鞠、骑马、射箭、投壶等等各种活动场地应有尽有。 锦春园的庄主名叫江春落,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女子,生得貌美如花明艳动人。 她年纪虽小,却名声在外,据说她能坐上庄主之位,是借了一位高官之手,至于这位高官是谁,没人知晓。 夜修染拿着一张帖子递给了守门人。 守门人打量着晚元衣,问:“姑娘可有请帖?” 晚元衣摇头,望向夜修染。 夜修染对守门人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守门人吃惊了一下,又问晚元衣:“姑娘身上可藏有利器?庄园有规定,不可带有伤害性的东西入园。” 晚元衣又摇头。 守门人不好搜身,叫来了一名女仆,女仆在晚元衣身上摸了又摸,晚元衣冷着脸,防备地向后退。 夜修染蹙眉制止:“她身上没有利器,你们搜我便是。” 守门人被他冷然的语气慑了一下,准备对他搜身。 这时一名男子走了过来,瞧了一眼帖子上“夜修染”三个字后,笑脸盈盈地道:“他们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世子,请见谅。” 说完,他又毕恭毕敬地把他们二人请进了庄园。 晚元衣垂头跟在夜修染的身后,默默走了一会,夜修染突然停了下来。 晚元衣跟着他停下,抬眸望他,问:“怎么了?” 夜修染瞧着她脸色不好,视线在她的小脸上落了一会,低声道:“一会见了人,问及我们的婚事,你要表现得非常满意,这里面有很多朝廷里的人,说错一句话可能就惹祸上身。还有……”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有位名叫展狸的男子,你一会躲着他点。” 展狸?晚元衣觉得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其样貌。 她乖巧地应了一声。 夜修染转了身往前走,低低问了一句:“要不要歇一会?” 她轻声回他:“不用。” 他没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锦春园确实很大,七拐八绕了好久才到了一处内院。 这处内院高墙青瓦,看起来颇有江南气息,庭院深深,芳草碧绿,古树参天,一踏进去就有一种置身世外桃源的闲情逸致。 进了院,映入眼帘的除了美景,还有五六个着装华丽的公子。 他们个个英俊,让人目不暇接。 晚元衣瞧着这些公子,一下子精神了许多。 几位公子看到他们进来,纷纷上前行礼问候。 夜修染神态自若,给他们一一回礼。 晚元衣心想着夜修染来之前对她说的话,表现好了会给她治病,所以她跟在他后头皮笑肉不笑地一一回礼。 那几位公子难得见夜修染带着女人出来,多是出言打趣他,最后都把视线落在了晚元衣的身上。 他们被人引着在院中石桌前落座。 一位身穿蓝色锦衣的贵公子凑过来,问道:“这位可是夜公子的未婚妻晚元衣?听说你们的婚事还是皇上赐的,今日一见,二人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不知何时成婚?” “珠联璧合”四个字落入晚元衣耳中多少有点尴尬。 这要不是皇上赐婚,她可能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她瞥了一眼夜修染,只见他半垂眼帘,看不出什么神色,肤质冷白的手搭在青石桌面上,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两下桌面,似乎在等着身边的人回答。 晚元衣大概领会了他的意思,轻声回道:“还没有选好日子。” 蓝衣男子笑道:“还选什么日子,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你们快些成婚,我们几个还等着闹洞房呢!” 晚元衣本来就滚烫的脸颊听了这话后更烫了,恨不得把头垂到桌面上。 不一会,又一位公子过来热情地打招呼:“晚妹妹可认得我?我是陈初洺。” 陈初洺? 晚元衣瞧向他,只见他长相俊朗,具有书生之气。 晚元衣听说过他,只是第一次见他,他自幼丧父丧母,来到陵都投靠在他的伯父陈冲门下,早前被陈冲安排到临城当值,平时很少回陵都,陈冲虽有一儿一女,但是对他视如己出。 晚元衣愣了片刻后冲他颔首回礼。 这时,与夜修染同样身穿红衣的男子也凑了过来,开口言语轻狂:“这么小的年纪就出落得这么好看,夜修染真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晚元衣去瞧他,只见他面若冠玉,长相俊美,凤眉薄唇,竟有一种雌雄难辨的狐媚气质,美得非常独特。 这公子有点眼熟。 晃神之际,一位青衣公子插话:“这次再美也轮不到你了,你展狸什么女人没见过,可不能窥探这位小妹妹。” 展狸?原来他就是夜修染让她躲着的人。 展狸爽朗一笑,又往前凑了凑,笑眯眯地望着她道:“这妹妹确实小了点,毕竟是皇上赐的婚,我再喜欢也无福了。” 展狸话语里尽是不尊重和挑衅,能听出他除了不尊重晚元衣,并且还不把夜修染放在眼里。 这样一个人,身份应该不一般。 再看向夜修染,他眼皮微垂,淡定自若,并不在乎展狸的出言不逊。 晚元衣心想,毕竟在夜修染眼里女人对他来说只是累赘,他又对她毫无心意,他不出言维护她,这也合常理。 并且这些达官贵人家的公子个个心高气傲,看彼此都不顺眼,说几句嘲讽话,倒也不稀奇。 晚元衣往旁边挪了挪身,并不想搭理展狸。 但是展狸得寸进尺,跟着往前凑,双肘枕在石桌上,拖着下巴对晚元衣眨眼睛,嫣然一副狐媚子模样,扬唇一笑时犹如三月桃花,确实能勾人心魂。 晚元衣怔了一会,一时间没能从他那张狐媚脸上挪开视线。 这时候,夜修染伸手穿过晚元衣和展狸之际仅剩两尺的空隙,默不作声地端走了茶壶。 他倒了两杯茶,推到晚元衣面前一杯。 晚元衣缓过神来,避开了展狸的目光。 “展狸今日不忙?”夜修染不温不淡地问展狸。 展狸站起身,又躺回青竹摇椅上,嗓音慵懒地回道:“就算忙我也得抽空过来,夜世子能来庄园,实属罕见。” 夜修染挑了下眉头,没与他多说什么,而是望向身穿一袭白衣的男子,问道:“听说陈公子昨日回的陵都,南城的医术可是结课了?” “对,结课了。” 一句简短的回答让晚元衣蓦地瞪大了眼睛,这声音熟悉。 她急忙随着夜修染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位清新俊逸的公子正坐在对面。 不仅声音熟悉,人也熟悉。 他名叫陈初衍,是少师大人陈冲的世子,也是陈初洺的堂兄,样貌俊美,显有温雅气质,一双眼睛总是含着柔情,平日爱穿白色衣衫,看起来颇有仙家样子,与人和善,彬彬有礼。 他与晚元衣算的上是青梅竹马,儿时两府挨得近,陈初衍总是跑到晚府里找晚元衣玩。 他年龄不大,如今一十八岁,在十五岁的时候便去了南城学医,一去就是三年。 他走时晚元衣刚满十三岁,那时情 5. 第 5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 锦春园虽大,但是留客住所皆依庭院为主,一客一院,雕栏玉砌,布置精致,讲究的只精不多。 晚元衣抬眼望着夜修染,一双明亮的眼睛如携了春风,沁了雨露,见他迎来了目光,眨了两下眼,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问他:“今晚不回去吗?” 夜修染的视线在她的小脸上停了一瞬,淡淡应了一声:“嗯。不回去。” 晚元衣以为只是与他出来小聚一下,没想到还要在外留宿,并且还没有住所,着实有点麻烦。 不过没有住所倒也好,说不定晚些时候他就放她回家了。 管事安静地等着夜修染安排,可是夜修染依旧笔挺地坐着,回答了晚元衣的问题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放在石桌上的那只手蜷了蜷,又伸出食指点了两下桌面。 管事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继续问:“世子,您想怎么安排?” 夜修染的手指顿了一下,转头望向晚元衣,神情好像在征求她的意见,也好似在思量该怎么安排她。 “这位可是夜世子的未婚妻,你说怎么住?”蓝衣男子突然插了一句。 管事愣了一下之后又很快反了应过来,嘿嘿笑道:“明白了。” 说完他便退了下去。 夜修染也没说什么。 明白了?明白什么了?晚元衣不明白,她疑惑地看着夜修染,夜修染也看着她,二人相视了一会,夜修染率先收回视线。 这时,展狸凑了过来,看了看他们,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声,而后又拍了两下夜修染的肩膀。 夜修染没有多大反应,只有晚元衣还处在疑惑中。 展狸抬头看了看天色,问大家:“时候不早了,我们是先赏曲,还是先蹴鞠?” 陈初洺先接话:“先射箭。” 一旁的青衣男子则道:“我看先骑马。” “这个天气,其实下棋也不错。” 几个公子开始讨论起来。 晚元衣伸手按了按眉心,这一会又开始头疼了,虽然她只是染了普通风寒,可她到现在饭也没吃好,觉也没睡好,连药都捞不到吃。 夜修染察觉到了她这个动作,对几位公子道:“我与陈初衍留在这里下棋,你们几位随意。” 陈初衍突然被点名,吃了一惊,看了一眼晚元衣后颔首应下。 其他几个公子又讨论了几句,然后三三两两地出了院子。 展狸本来也跟了出去,可是没一会儿他又折了回来,他说他也要下棋。 现在院里只剩下夜修染、陈初衍和展狸三位公子。 晚元衣觉着下棋这事她凑不上,便寻了个摇椅躺了上去,准备小睡一会。 但是她刚躺下展狸就跑了过来,说要与她下棋。 她会哪门子棋。 展狸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缠的她头疼。 “展狸,我来与你下。”夜修染冲他招手,示意他别打扰晚元衣。 展狸跑了过去,陈初衍给他让了位置。 陈初衍闲下来,走到晚元衣身边,扯了一个凳子坐下。 “晚晚,你当真不记得我们的曾经?”陈初衍开口就是暴击,称呼也叫的亲切。 晚元衣呆愣了一下,望着头顶的白云,不知如何回答,她现在记忆混乱,并不确定自己对他还有没有感情。 “晚晚。”陈初衍见她不回答,又叫了一声。 晚元衣这才把视线从白云上移到他的脸上。 他缓缓开口:“我知道你在怨我,其实我也有难言之隐。我听说皇上给你赐了婚,就立马赶了回来,我只想问一问,晚晚,你愿不愿意嫁给他?若是不愿意,若是被逼无奈,我去找皇上取消你们的婚事。” 陈初衍言辞凿凿,情之切切,说话时那双含情眼总是深深地望着你,就好像有魔法一样,让你看上一眼就能深陷其中。 还有他那张青隽的脸,无论是皮肤还是五官都达到了十八岁的最佳状态,俨然是一副勾人心魂的少年郎。 晚元衣呆愣地望着他,有一瞬的动容,可是片刻后她还是收回了视线,继续望着天空,轻声道:“多谢陈公子的一番好意,皇命难违,连夜修染都没去找皇上退婚,你又怎能帮的了我。” “他对你也无感情?”陈初衍似乎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低声询问。 晚元衣闪动了一下眸光,夜修染一个只为家族报仇和想得到皇权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动心。 “等他查清一些事情之后应该就会去找皇上退婚,不用着急。”她淡淡回他。 “他想在你身 6. 第 6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 陈初衍是少师大人陈冲的儿子,陈少师虽然权位不高,但是却与皇上走得亲近。 上一世,陈冲曾帮皇上除掉过一名夜修染安排在后宫的妃子,并且还直接砍断了夜修染往后宫铺的那条路。 陈冲家有一女,也快到了笄礼的年纪,日后是否会把她送入皇宫未曾可知。如今他把陈初衍安排到皇宫里当太医,也不知是不是与铲除那位妃子有关。 陈初衍与晚元衣自幼相识,虽然现在陈晚两家很少来往,但是陈初衍对晚元衣的情意似乎还没有断。 他看晚元衣的眼神恨不得拉丝。 夜修染回想重生之前的这个时候,陈初衍确实也进了皇宫当了太医,但是并没有对他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 上一世晚元衣与陈初衍有没有好上他也不清楚。 但是,晚元衣两年后杀他这事,是否与陈初衍有关,他得查查。 夜修染望着晚元衣与陈初衍盯了好一会。 展狸见他愣了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大树下晚元衣与陈初衍正在交谈,他们二人距离很近,说的什么也听不清楚。 展狸又看了看夜修染,眯了眯狐狸眼,问他:“你吃醋了?” 夜修染闻言收回了心神,垂了垂眼,把手中的棋子放下,没有回答展狸的话。 展狸扬扬眉,放下一枚棋子,道:“陈初衍的父亲虽然只是少师,但是陈初衍的魅力可不比你差,十八岁可是最招人喜欢的年纪,无论是样貌还是精气神,以及那方面的……能力,都比二十四五岁强得多。况且他们自幼相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晚元衣看起来柔弱单纯又好骗,现在久别重逢,万一他们擦出火花,你要怎么办?” 展狸啥话都敢说,专挑最刺激人的。 但是夜修染并没有被这话刺激到,因为他与晚元衣才刚相识,晚元衣是不是展狸口中柔弱单纯又好骗的女子,还待验证,毕竟她上一世是真的把他给杀了。 她那一刀下去,刀子都快贯穿他的身体了,谁敢保证她真的柔弱单纯又好骗? 夜修染在心中冷笑,浓密稠长的眼睫轻颤了一下,那种携雪含霜的冷然气质又无声地泛起,使周边的人顿时感觉又从风雪里走了一遭。 展狸望着他,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身,惊了一声:“你不会没有看上她吧?” 话音落,夜修染的面上又冷了几分。 晚元衣虽不说倾国倾城,但起码也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冰肌玉骨,小脸蛋软软嫩嫩的就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说起话来又是莺声燕语,这样的小女子具有独佳的气质,就连他展狸悦女无数都有点心动。 他夜修染没有看不上? “若是你还没有动心,我可要下手了。”展狸嘀咕了一句。 话落,夜修染终是抬了下眼皮,开口音色清冷:“恨不得满陵都的女子都被你调戏了个遍,怎么,活够了,调戏到我这里来了?” 这话不假,展狸是全陵都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凭着出身高贵,样貌优越,口蜜腹剑,哄骗了不少女子,展家风流少爷的名声都响到外地去了。 展狸被这话噎了一下,嘿嘿笑道:“皇上给你赐婚也只是走走过场,你别当真。晚家在朝中已无话语权,晚宗贤早就该除掉了,尚书大人的位置应该换个可靠的人来做。” 依如今朝堂局势来看,晚元衣的父亲晚宗贤确实已不得志,晚宗贤为人忠厚老实,不太会权臣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为官好几载,至今都未争取个晋升的机会,甚至很多人都在窥探他的职位。 夜修染望了一眼展狸,眸光暗了暗,音色更冷了些:“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知?虽然你父亲是太傅,但是你大哥展途在朝中一直不得志,你父亲多次窜达众臣举荐展途,但是每次都被皇上依没有多余的官职给拒绝。” “所以,你想除掉晚宗贤,好让你大哥上位。但是,皇上突然让我与晚家联姻,就是为了保住晚家,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看不明白?” 展狸听了这话瞬间茅塞顿开,那张俊美的脸颊如在春水里过了一遍,神情闪动时,十分明艳动人,一双狐狸眼直勾勾地盯着夜修染,缓缓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夜世子,果然名不虚传,分析的很到位。” 夜修染冷笑一声,把捏起的棋子又丢进棋罐里,继续道:“所以,即便你再怎么安耐不住,也别去招惹晚元衣,我知道你不怕我,但是不代表你底下那两个弟弟不怕我。” 夜修染这是在威胁他。 他虽然说的漫不经心,但是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却让人不寒而栗。 展狸知道不少夜修染的事情,他这个人乍一看温文尔雅,再一看冷若冰霜,稍微接触发现他冷酷无情,深深探究又会让人毛骨悚然。 他做事不择手段,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他今日可以在这里与你谈笑风生地下棋,明日就可以让你悄无声息地离开人世。 还有他这个人胆子也大,又高深莫测,作为一个遗留在外的皇家子嗣,已然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在家人全部丧命无依无靠时,别说冲到皇宫里认亲了,躲都来不及,可他偏偏高调地出现,然后一转眼就成了太师大人的义子,还在陵都买了府邸,说要永久留在陵都。 这样一个人,这一路走来的腥风血雨想想都让人脊背发麻。 说实话展狸确实有几分畏他。 “如此说,你对晚元衣还是有点意思的?”展狸又拐到了这个话题上。 夜修染瞥他一眼,下棋的心情也没有了,他把刚拿起的棋子往桌子上一扔,站起身来。 “你要去哪?”展狸问他。 “出去透透气。” == 树欲静而风不止。 晚元衣本来想小睡一会,但是陈初衍坐在她跟前,聊东聊西。 最后她实在发困,眼睛一闭索性不再理他,最后什么时候睡着的她都不知道。 再醒来的时却发现已经睡在了房间里。 她起身了下床,看到桌子上放着汤药,还冒着热气。 正在他疑惑之际,陈初衍推门进来。 陈初衍见她下了床,快步到她跟前,又扶着她到床边坐下,温声道:“你发热的厉害,还是先卧床休息。” 说完,他又端起桌子上的药,舀了一勺放到她唇边:“快把药喝了,过一会热就退了。” 陈初衍温润的就像一块璞玉,言行举止无不透着关心。 晚元衣没有急着喝药,而是问:“这是哪里?夜修染呢?” 陈初衍看着她紧张的神色,那双柔情的眼眸难得暗淡了一下,回道:“这是夜修染的客房,你睡着时发热的厉害,夜修染就把你抱了进来。方才我听说庄园里有药铺,便去给你抓了点药,药刚熬好,还热着。” 夜修染把她抱进了房间?晚元衣愣了一下。 “趁热,快点把药喝了。”陈初衍又把药勺往她唇边送了送。 晚元衣接过他手中的药碗:“我自己喝吧!” 她端着碗,仰头咕咚咕咚喝起来,丝毫没有怕苦的表现,几大口就喝完了,喝完后她把碗放到桌子上,拿着袖子擦了擦嘴。 她这副模样,让陈初衍觉得她已不是三年前那个一喝药就哭哭啼啼软软弱弱的小姑娘了。 陈初衍见她喝完药也没有走,轻声问她:“晚晚,你告诉我,你是如何打算的?” 他又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晚元衣在心中叹了口气,回他:“走一步看一步。” 陈初 7. 第 7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 安静的房间里逐渐弥漫出渗人的寒意,当然,寒意是夜修染无声之中带过来的。 他眼角弧度微扬,锐利冷然,凝着晚元衣那惊讶的小脸定了一会,目光中隐含探询之意,手指勾着的那两包药悬在半空中,随着他僵住的手指摇晃了两下。 晚元衣把视线从药包上又转移到他的脸上,毫不避讳地迎着他的目光,依旧杏眼如灯,眸若清泉,只有短暂的震惊和看到药包后的诧异,仔细探寻,竟没有一点做了什么亏心事的躲避之态。 夜修染收回视线,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身上的寒意褪去了几分,立在门前没有进去。 对于撞见这般情况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不太懂男女之情,也不太了解爱慕之间的人是如何相处的,只是方才在他推开门的那一刻,本能地震惊和厌烦。 震惊的是,他浅浅了解到的,男女之间近距离接触意味着什么,厌烦的是,晚元衣毕竟与他有婚约在身,他们二人如此明目张胆,定然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 他不可能拿出时间和精力去处理这种他不太擅长的感情纠葛。 晚元衣还在看着他,一旁的陈初衍已经起身,开口依旧温和:“她烧的厉害,我给她熬了药,刚喝下,想必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他瞧了一眼夜修染手中的药包,唇边噙着一抹不明的笑意:“她用的药我已经配好了,按时服一下,两三日便能好转。” 夜修染对陈初衍的印象不太好,不是因为他与晚元衣有着扯不清的关系,而是不喜欢他毫不避讳的言行举止。 白日里他与晚元衣聊的什么他不清楚,但是现在,不经过他的允许就私自进入他的房间,让他极为不适。 “嗯。”夜修染淡淡应了一声,甩手将药包扔在了桌子上,又看了一眼晚元衣,丢出一句:“那就有劳陈公子帮忙照顾我的未婚妻了。” 夜修染忙不迭地说出这么一句话,让在场二人尴尬地愣住。 好一会,房间里连个声响都没有。 晚元衣按了按跳动的眼皮,也不敢再看夜修染。 夜修染未再说什么,离开了房间。 他走后,陈初衍这才又看向晚元衣,温声道:“晚晚,你先休息,晚些我再来看你。” “好。” 晚元衣应了一声,再抬头看他,只见他那双清浅的眼睛,平静剔透,方前那点浅浅尴尬之色已然消失不见。 在晚元衣印象里,陈初衍好像一直如此,温文尔雅,平易近人,从来不轻易显露自己悲怒的一面,也很难猜透他的心思。 这样一个人,其实有时候也会让人有种距离感,起码对于现在的晚元衣来说是。 陈初衍应了一声离开了,走之前还细心地把盛药的碗带走了。 晚元衣脑子里还回荡着夜修染方才说的那句话。 退婚,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即便夜修染不是为了感情,也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晚元衣又睡了一觉,醒来以后身体大好,不仅不发热了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她起身下床,走出房间,此时月高星稀,凉风徐徐。 她四下环望,发现这里和之前那处内院极其相似,里面都布置的相当别致,院中还种着翠竹,翠竹旁还有石桌和摇椅。 她躺在摇椅上,望着夜空,捋着混乱的记忆。 夜静虫鸣,清风携着翠竹的清香扑面而来。 不一会,院门口突然出现一个红色身影,红衣似火,身姿卓越,面戴白色面具。 晚元衣瞧去,怔了一下。 “夜修染?”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他没有回答,几步走到她面前。 她拢了一下秀眉,仔细辨别,他突然迫近她,伸出手就要去抓她。 晚元衣见状,抬起腿就向他踹了一脚。 他吃疼“啊”了一声,后退一步。 “你不是夜修染,你是谁?”晚元衣听着声音不对,蹙眉冷喝一声。 那人揉了揉被踹的部位,揭下面具。 “展狸?” 晚元衣看到展狸那样狐媚脸,这才想起来他今日穿的也是红色衣服。 “我在逗你玩,你怎么还动手呀!” 展狸一双丹风眼自带贵气,轻笑之间眉眼飞扬,俊魅中携带了慵懒感。 “妹妹年纪不大,力气倒是不小。” 展狸从白日里就叫晚元衣妹妹,叫得她头皮发麻,很不自在。 晚元衣纠正他:“展公子日后叫我晚姑娘就好。” 展狸走到摇椅前躺下,把一双腿伸到青石桌面上,一副悠然自得之态,开口嗓音清润:“叫晚姑娘多生疏,还是叫妹妹亲切。” “展公子要找夜修染?”晚元衣岔开话题问他。 展狸摇摇头:“不是,我来找你。” 晚元衣:“展公子找我何事?” 展狸把手中面具扔到桌子上,回道:“也没什么重要事情,就是来看看你的病好了没有。” 晚元衣回道:“已无大碍。” 展狸定睛打量了她一番:“看气色确实好了很多。” 晚元衣想到进庄园时夜修染提醒她的话,躲避了一下他的目光:“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屋休息了。” 她转身准备走,展狸叫住她:“妹妹别走,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晚元衣停住:“公子请问。” 展狸站起身,敛了一下慵懒的神色,再开口,有几分认真:“妹妹能否告诉我,你的二哥去了哪里?我找他有事,去了你府上几趟都没有见到他的人。” 二哥?晚予桁? 晚元衣想了一下,他的二哥晚予桁好像在半个月前到寺庙里出家修行去了。 上一世这个时候,晚予桁剃度出家,从此皈依佛门,直到她死都未见他一面。 晚予桁,今年二十四岁,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因一女子跑到山上做了和尚。 家里为此炸开了锅,父亲怕传出去名声不好,硬生生地把消息压了下去,除了晚府的一些人,外人均不知他的去向。 晚予桁是一个痴情人,品貌非凡,也曾是陵都出了名的才子,喜欢看书耍剑,就是不喜权贵,父亲让他考科举他也不考,举荐他做个一官半职,他也不愿意。 半年前他爱上一位贫家女,这女子长得美丽大方,又比较能吃苦耐劳。二哥想把她娶回家,但是父亲不愿意,原因是这女子的父亲是一名赌徒,整日泡在赌场里,把家里霍霍的一贫如洗。 他们晚家高官在职,名声一直很好,父亲怎么可能让二哥迎娶这样的女子入门。 二哥性子倔,离家出走数月,再回来就是一副伤心欲绝要死要活的样子。 后来父亲打听了才知,原来是那女子被追债人给活活打死了,她父亲欠了一屁股债,又还不了钱,就拿她去抵债,她宁死不屈,逃跑时丧了命。 那时二哥离家出走,没有多少银钱,在镇上谋了一职,当时正在当值的他在得知爱人香消玉殒的消息后,整个人都快疯了。 这对二哥来说,就是天大的打击。 二哥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后决定剃度出家,全家人怎么拦都拦不住,父亲失望至极,大手一挥就放他走了。 方才展狸问起二哥,她这才想起来为何会觉得展狸眼熟,原来是他去找二哥的时候,他们见过一两次。 < 8. 第 8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 溶溶夜色,清风徐徐,院中碧翠竹叶随风沙沙作响。 晚元衣愣了一下神,转头冲着房门回了一声:“马上。” 她现在站的位置虽然与房间有几米之远,但还是能听出夜修染叫她时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此时陈初衍已经站在了她面前,视线在屋门上落了一瞬,把手中的糕点放入她的手中,嗓音依旧清润:“刚做出来的,很香甜,快尝尝。” 晚元衣无暇顾及糕点的香甜,未抬眸看他,轻声催他回去:“多谢陈公子,夜深了,早点回去休息,我要睡了。” 她突然如此疏离,陈初衍清明的双眸暗沉了下来,瞧着她神色似有紧张,也不好再打扰她,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晚元衣端着糕点在院中站了一会,缓步进了房间。 她把房门关上。 屋内灯光摇曳,桌子上的茶杯里飘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窗牖虚掩着,晚风吹得窗缝大了些。 晚元衣先从门前走到窗边把窗牖合严,然后又把手里的糕点放在门边上的一个凳子上,她没打算吃,她甚至都没敢把糕点放到桌子上。 夜修染正坐在桌前转着手中的茶杯,半垂着眸,安静地等着她把这些做完,最后把视线落在那盘糕点上,开口嗓音透着入骨的寒意:“拿都拿来了,怎么不尝尝,别辜负了陈公子的一片好意。” 晚元衣看向他,见他半张脸隐在灯光的阴影中,五官更甚立体,眼睫修长,神情难辨。 “不饿。”她轻声回他。 说罢,她寻了一个离他远一点的凳子坐下。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夜修染再开口,语气不如方前冷然,只是带着点警告意味:“太保大人有意告老还乡,陈初衍的父亲一心想拉拢你的父亲,陈初衍突然回来接近你,你最好搞清楚他是真心待你,还是别有用心。” 说罢,他抬眸看她,声音愈冷了一些:“别到最后惹出一堆难处理的麻烦事,我不太有时间和精力去解决。” 夜修染又一次与她提到陈初衍,他好像真的很介意陈初衍的接近,并且他也知道太保大人告老还乡的事。 如此说,陈初衍突然回陵都,又对她说出那些情意绵绵的话,多少有点别的意图? 这也不奇怪,权臣之子哪有一个敢走真心的,即便是陈初衍那样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两年前不也是因为他父亲的阻止才不与她来信的。 晚元衣看着他,认真回道:“我知道了。” 说完,她扫了一眼房间里的唯一一张床,问他:“今晚怎么睡?” 夜修染把手中的水杯放下:“你睡床上,我坐着就行,庄园里人杂不安全,你不能单独留在这里。” 夜修染的这两句话虽然语气不太好,但是多少带着点关心的意味,那种骨子里带有的风度,即便是面对晚元衣这个夺命仇人也会毫不吝啬地给予。 晚元衣应了一声,走到床边,抬手去摘头上的发饰,因着这两日在外匆忙而睡,镶金嵌玉的发簪硌得她头皮疼。 她摸索着后边的两个发簪,发现上面的装饰已与秀发交缠在一起,不好取。 她尝试了好几次,扯疼了头皮都没能取下来。 “夜修染,你过来。”晚元衣想找夜修染帮忙。 本来因着独处气氛有些不自在的夜修染,在听到晚元衣叫他后僵挺了一下脊骨,曲着指节顿了一会。 晚元衣见他不动,走到他跟前。 夜修染抬眼看她,与她那双浸着雨露的明眸对视,身上那种渊清玉絜的气质稍敛几分,多了些温润。 晚元衣转过身去,语音绵软,透着点娇羞:“我的发簪缴着头发取不下来,你帮我一下。” 夜修染哪会想到她会让他帮这个忙,坐着没动。 晚元衣转过头看他,带着点撒娇的语气:“硌得头皮疼。” 夜修染听不得她这个说话的语气,身上仅剩的那点冷然冰霜一时间也消散不见了。 他站起身,看着她头上与秀发缠绕在一起的发簪,有些无从下手。 他哪干过这种事。 晚元衣乖巧地站着,等着他帮忙。 夜修染的一双手在她的头上停了一会,最后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拨了拨发簪上的一缕秀发,指尖触上秀发时无声地吸了口气。 “不好取吗?”晚元衣问他。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夜修染继续拨着发簪上的头发,手很轻,处理的也很仔细。 过了好一会他才从她头上轻轻取下一把发簪。 他把精巧耀眼的发簪捏在手里,定睛瞧了几眼,这是与他以往接触过的所有东西恰恰相反的一件物品,看着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又小心翼翼地把第二把发簪帮她从头发上取下,然后一并放入她手中。 散发抽簪后的晚元衣转过身看着他,眼睛里是含着笑意的感激。 青丝轻垂,如流水潺潺,如墨染长空,灵秀甜美的面容上肤质被黑发趁的莹润瓷白,有种让人忍不住轻触的冲动。 茶香袅然,与秀发飘出的清香,交织,绵延。 满头青丝随着晚元衣转身流动,粉色轻纱与长发交融,柔美的像一副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画。 她走到桌子前,轻轻侧首,摘下耳垂上的碧玉耳坠,与发簪一起放在桌子上。 再抬眸,对上夜修染一双被灯光照的极亮的眼睛,她的手顿在桌面上,与他相视一瞬后又收了回来,转身走到床边,坐下来,开始脱鞋子。 夜修染重新坐回凳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微微侧了一下身,整张脸背着灯光,五官隐在阴影里。 晚元衣脱了鞋,躺在床上拥着柔软被褥。 她从被子里露出一双还含着笑意的眼睛,盯着夜修染僵挺的身躯,好一会都没能收回心神。 夜修染冷静下来,隐隐意识到了一种让他难以招架的危险,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可以让人不受控制的感觉。 恍惚,贪恋,这都是他十几年来一直刻意躲避的东西。 这两样东西,可能会让他十几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他深吸了口气,有了这种危险的意识之后,心中徒然升起烦闷之感,支着额头,揉着发涨的眼窝,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十几年,被欺辱,被践踏,受过很多伤,流过很多血,一步步走到今天,竟因一个杀过的他的女子在这里暗自伤神,他不由地苦笑。 他没有时间和精力为这种事情费神,也不允许。 他好像在 9. 第 9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 光影灼灼,夜修染琼林玉树的身影映在一侧的墙壁上,像一副唯美的泼墨画像。 他漆黑瞳仁里荡着浅浅波纹,无声无息地像是把眼底骤然升起的难以压制的,可以灼热脸颊和耳朵的莫名情绪沉淀下来,须臾,风微浪稳,双目如潭。 他率先收回视线。 晚元衣长睫轻颤了一下,顿感脸颊泛起微微热意,这种偷窥后被发现的害羞和尴尬使她双眸似有浮翠流丹掠过,抓着被子的小手不由微微一紧,悄悄移开了目光。 “明日还有比赛,快睡。”夜修染敛了一下神色,出声催她,声线压的很低。 话音甫落,他抬臂一挥,扫灭了油灯,房间里顿时漆黑一片。 夜深人静时,能听清催翠竹下蛐蛐的鸣叫声。 屋里的茉莉花香还飘的浓,晚元衣隐约能听到夜修染喝茶时发出的轻微声响,杯子落在桌面上极轻,相似刻意控制着力度。 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今晚的神经格外敏感,总觉得夜修染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头一次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说实话很难入眠,她翻了个身,睡不着,又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 过了很久,她总算有了点困意,半眯着眼睛,确认了一下坐在桌前的身影后安心睡下。 半夜,夜修染支着额头小憩片刻后醒来,望了一眼床上熟睡的晚元衣,起身,轻步出了房间。 他站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凉风,躺在摇椅上,半垂着眼帘也不敢入睡。 晨光微熹,凉风习习。 夜修染在院里躺了半夜,身上冰凉,一双长睫上覆了一层霜气。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出了院子,不一会又拿着两套衣服回来。 他轻轻推开房门进去,看到晚元衣还在熟睡中。 他关上房门,又走到桌前坐下,目光落在她搭在床沿上的一截小臂上,粉色衣袖被簇拥到臂弯处,莹润雪白的小臂和纤细小手落在雅灰色被褥上,格外惹眼。 他不由地深吸了口气,留下一套衣服快步出了房间。 晚元衣醒来后,发现夜修染已经不在。 她起身下床,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衣衫瞧了瞧,这是一套非常简易的深红色衣裳,是为蹴鞠专门订做的。 她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发现很合身。 她换上衣服,扎了一个高发髻,青丝长垂,看起来清爽利索,梳洗完毕后出了房间。 这时夜修染正坐在翠竹旁,听到房门声转过头来。 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夜修染心里对她的夺命仇恨莫名其妙地消减了许多,再看她,有了与初见那日非要杀她时完全不同的心境。 晚元衣走到他跟前,抬了抬胳膊,杏眼含笑地道:“这套衣服还挺合身。” 夜修染没做声。 晚元衣今日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碧眼盈波,灵动清丽。 她坐下来,托腮看着对面的夜修一染,嘿嘿笑道:“蹴鞠之前是不是应该吃点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比赛。” 夜修染看着她,一大早起来就莫名地郁闷,在看到她这个笑容后更加郁闷了,甚至还有一点烦躁。 这是一种两种相反情绪拉扯后的无力感,很费神,甚至觉得荒唐至极。 她还在笑,温婉昳丽,如暖风徐徐,杏眼眯起如弯月,翘鼻下嫣红润唇扯成甜甜的弧度,两颗小虎牙露出半截,脸颊肤如白瓷,带着点点红晕,手如柔荑抵在尖尖下巴上,带着六分甜美,三分纯真,还有一分憨态。 就像一颗粉粉嫩嫩看起来又脆又甜的桃子。 你不能不多看几眼。 他本是漆黑的瞳仁映入她娇俏的脸蛋后又开始一点点地蓄出暖暖星光,与方前故作凌厉的的神态形成了鲜明对比,似乎带着软软的触感。 血管里的血液突然又如翻江倒海般窜的极快,冲的皮肉发热。 这。 郁闷了一早上,冷静了一早上,怎么还是这样。 他将视线落到她身后的一棵大树上,一只手搭上冰凉的青石桌面,触到冰凉,浑身皮肉也迅速降着温,片刻后喉结滚动一下,淡淡道:“你先坐一会,会有人送饭。” “好的。”晚元衣点头。 其实,她情绪好的时候真的很乖巧,很真诚,会让人没有任何防备之心。 晚元衣趁他眼神落在别处时偷偷瞄着他。 今日他与她穿了同样的衣服,简单利索,精神绝佳,显有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模样。 怎么看都不像别人口中暴戾恣睢的皇家遗珠。 夜修染被她炙热的眼神烧得心下微乱,眼皮微动,眸光一闪间又碰到了一起。 二人眼神交汇在半空中,停顿片刻后,均是悄无声息地收回。 那种偷偷窥探对方的小心思在被发现后,气氛多少有点尴尬。 半晌,夜修染找了一个话题,不温不淡道:“蹴鞠比赛会分两个队,每队有十二人,我们是红队,队里有你、我和陈初衍,蓝队有展狸和陈初洺,还有江春落,江春落虽为女子,但是蹴鞠非常厉害,今日你所做的,就是想办法纠缠住她,尽量让她无法脱身。” 话语间能听出夜修染很重视这场比赛。 “比赛赢了有什么奖励吗?”晚元衣好奇地问。 “有,若是哪队赢了,不仅可以获得黄金万两,并且还可以获得陵都一个码头的管辖权,锦春园除了庄园生意,还有多个码头生意来往,黄金不稀奇,码头的管辖权却尤为重要。”夜修染回道。 “我知道了。”晚元衣了然点头。 看来夜修染是冲着码头管辖权来的。 晚元衣又嘿嘿一笑:“我虽然蹴鞠一般,但是缠人还是有一手的。” 她好像病好了以后心情也好了很多,说起话来眼里总是含着笑,唇角也勾得可爱。 她这般人畜无害的模样,怎么看也与持刀捅人的时候截然不同。 夜修染修长的身躯一展,躺回摇椅上,半垂眼帘,面上无波,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一会,庄园里的几个仆人端着饭菜过来。 各式各样的饭菜摆上桌,看着精致又有食欲。 晚元衣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抬眼问夜修染:“你不吃吗?” 夜修染低声回她:“我吃过了,你别吃得太撑,会影响比赛。” 他话音落,晚元衣脑子里立即闪过来庄园路上时自己哇哇直吐的样子,不由地尴尬一笑。 这顿饭她吃得收敛了很多,吃完后又从衣袖里掏出夜修染给她的那方手帕,擦了擦嘴角。 夜修染目光停在手帕上,问她:“怎么还不扔掉?” 晚元衣把手帕叠好又放进衣袖里,慢悠悠地回他:“你们太师府用的手帕比我们尚书府精致,扔了很可惜,我昨晚已经洗过了,以后就留着用了。” 她这般不避讳的性子,在被封建规矩束缚的女子中很少见。 夜修染站起身准备和她一起离开,可是她卷卷袖子又想收拾碗筷。 夜修染眸光冷了一下,两根手指按住她刚伸到碗筷上的手,她抬头望他,领会了他冰冷而又无奈的眼神。 夜修染收回手指,转身向院外走去,晚元衣立马丢下碗筷跟上。 她以前和外祖母住在山上的时候,家里的碗筷都是她收拾的,习惯了,一时间改不了。 夜修染走在前面,边走边道:“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你出身重臣之家,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你们整个家族,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习性,有时候一个不轻易的举动可能就招来横祸。” 晚元衣不明地问他:“你既然视我为仇人,为何一再提醒我保护好自己和晚府?” 夜修染直截了当地回她:“因为你和晚府对我来说还有价值,你们晚家与太保大人有交情,太保之位定下之前,你们晚府还不能出事,而你可能就是触发这场太保之争的最关键人物。” 晚元衣略惊:“为何会是我?” 夜修染回道:“因为可以拿你去联姻,你是晚家唯一的女儿,你的婚姻关系着你们晚府的将来,也关系着太保之位 10. 第 10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 江春落一袭蓝衣装扮,婀娜小蛮,杏眼如春,她的长相与晚元衣想象的有点不一样,晚元衣觉得,能当庄主的女人定然有几分女强人的气势,起码看起来干练利索,英姿飒爽。 但是江春落不是,她仪态绝佳,样貌娇媚可人,在陵都能算得上顶尖的长相。 江春落走到晚元衣跟前,近距离审视了她片刻后问道:“你就是晚姑娘?” 晚元衣颔首,也去看她,她嗓音清甜的像梨子,眸子温柔的像含了暖光,小嘴涂的嫣红,近身时还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的一种独特香气,盈盈绕绕。 “你跟夜修染来的?”江春落又问。 “对。”晚元衣应了一声。 “很荣幸晚姑娘能过来参加比赛。”江春落说了句客套话。 “庄主客气了。”晚元衣也客气地回她。 “夜公子。”江春落又走到夜修染跟前,开口语气温柔,“赛后的约定可别忘记了,我等着你。” 江春落这话听着似乎与夜修染很熟。 夜修染看到江春落也没有给于特殊的表情,依旧眉目阴沉,面上不含半点温度,他甚至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轻轻颔首。 江春落见他这般样子也没有太大反应,落落大方地施了一个礼,转身回到了自己队伍中。 从夜修染的态度来看,他们好像又不太熟。 随着一声锣响,蹴鞠比赛开始。 晚元衣跟着队伍进入赛场,心里多少有点紧张,毕竟她蹴鞠技术不太好,又要纠缠江春落。 大家四下散开。 起先,晚元衣围着江春落跑转了一圈,中间又跟着她周旋了一会,最后开始正面围攻。 江春落的蹴鞠技术的确了不得,她很有一套自己的章法,在赛场上总是能占有主导权,不仅能轻易甩开晚元衣,还能很精准地把球踢进风流眼。 天高云淡,日丽风和。 赛场上踢得热火朝天,观众们看得热血沸腾。 晚元衣一心纠缠着江春落,眼看上半场比赛将要结束,对方将要取得胜利,晚元衣在无法破局的情况下只能改变计划,她放弃纠缠,转成进攻,希望能给自己队伍争取分数。 她投球的技术不好,但是运球和传球的技术却相当不错,她每每抢到球就传给夜修染,夜修染接过求以后也会很精准地踢进风流眼里。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两个配合的相当默契,上半场比赛不仅没有输给对方,还多得了一分。 散场后,热得大汗淋漓的晚元衣跑到备赛区喝了一杯水,她脸颊泛红,散落的秀发被汗水浸湿后贴在脸上,好看的长睫挂着汗珠。 凉风吹来清爽了许多。 她放下水杯倚在一根柱子前休息,这时陈初衍走来,很关心地问:“晚晚可有受伤?比赛的时候不用那么拼命,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比赛而已,千万别伤着自己。” 陈初衍依旧温润如玉,对晚元衣关怀备至。 晚元衣看着一心想与自己拉近关系的陈初衍,心中多少有点无奈,但是碍于两府有点交情,朝堂局势又不太稳定,是敌是友还尚未分清,她现在也不太敢与他撇的太清。 不是因为还对他有情,而是因为现在晚府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她不能把事情做的太绝,更不能轻易地把可能会帮到他们的人,拒之千里之外。 路不能堵得太死,夜修染那边是一回事,保住晚府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她现在只能不温不淡的对他。 “我没事,多谢陈公子关心。”她很客气地回他。 陈初衍似乎也习惯了她这般刻意疏离,并没有表现出有多失落,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她,希望她能再与自己多说几句话。 晚元衣扫视了赛场一圈,在不远处寻到了夜修染,此时他正倚在一个木桩旁,身形微松,颔首静默,气质依旧清雅矜贵,融进身后的青山绿水里,如芝兰玉树,清风霁月。 晚元衣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的样貌和气质折服,他与陈初衍不一样,他与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不一样,他虽然外表冷漠不好接近,但是真的接近了,就会发现他很像一汪清泉,触感冰凉,味道却很甘甜。 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也不知这种感觉是不是与误杀他产生的愧疚有关。 这样一个人,一路坎坷地走来,却荒诞地死在她的手中,说实话,她不能不在意。 远远望着,她看他看的出神,一不小心又撞上了他突然投来的目光。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每次偷看都会被他发现。 夜修染正拿着毛巾擦着手腕上的细密汗珠,与她对视后慢慢停下动作。 好像从昨晚开始,晚元衣就偷偷盯着他瞧,她就像一只带着警惕又很想偷走小鱼干的猫,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你,有点呆又有点笨,笨到总是迟钝地被他逮到。 他不知道晚元衣心中想的什么,也不知道她现在对他有没有杀意,更不知她背后到底有没有人指使,他只知道,她再这样看他,他真的连辨别她是好是坏的能力都没有了,也会对他下面的计划造成很大的影响。 况且,此时站在她身后的陈初衍似乎也没有放弃她的打算,甚至已经开始形影不离了。 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看着另一个人时,总是流露出这种恨不得挖心掏肺的神情。 陈初衍该有多喜欢晚元衣才能这般浓情似水。 他们上一世该不会是夫妻吧。 若真的是夫妻。 那。 夜修染不敢再想,徒然心生烦闷,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搅和到别人的感情中去,这很可笑,也很让他被动。 他皱眉,甩手将手中毛巾扔到桌子上,周身气息又开始蓄出冰冷寒意,已经开始嘲笑自己这两天做的荒唐事情。 正烦闷时,江春落已经来到他跟前,她拿着粉色手帕要帮他擦额头上的汗珠,他冷着脸向后躲避,僵挺地站直了身子,阴郁眼眸如一汪幽静深潭,瞬时冷得可怕。 江春落一双手僵住。 夜修染全身就像裹了层寒霜,丝毫不会留一丁点可以接近他的余地,冷俊孤傲的气质透着刺骨的危险气息,他甚至都没给她一个眼神,转身就向球场上走去。 他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凛霜朔雪,江春落有点不明白。 谁又惹他了。 中场休息完毕,下半场比赛开始,大家都拼尽了全力。 一开始两队不分伯仲,后来红队开始猛烈追击,最后终于赢得了比赛。 比赛结束开始发放奖品。 锦春园说到做到,出手阔卓,还真的给他们赢的这一队发了一万两黄金。 晚元衣领完奖品后想洗个澡,但是在锦春园里洗澡又不太方便,于是她就找到夜修染,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夜修染与江春落正在交谈,也不知聊的什么,夜修染的神色不太好,起码看到她后眼 11. 第 11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 明月高挂,凉风徐徐。 晚元衣身后的竹叶随风摆动,发出沙沙声。 夜修染突然如此靠近,晚元衣只觉自己的气息都要停滞了,望着他那双清冷且又带着点探知的双眸,有些紧张地捏紧了衣袖。 浓黑长睫以及高挺鼻子几乎近在咫尺,面上丰肌俊骨,双唇水红微抿。 这张脸真的太勾人了。 虽然他说话时语气冰冷严肃,但是凑过来的俊逸之姿还是会让人想要冒着危险贴近。 晚元衣呆愣地望着他,甚至都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夜修染紧紧注视着她的神情,冷声问:“你和八王爷,什么关系?” 夜修染问的很直接,晚元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她有些懵地摇了摇头,想不起八王爷是谁,也想不起八王爷长什么样子。 努力搜寻了一下记忆,无果后依旧摇头。 夜修染皱眉,审视了她片刻,往后撤了撤身,语气不太好地道:“八王爷,全晋北最想杀我的人,可是今天,我在庄园遇到了他比较亲近的两个好友,你猜他们在聊什么?” “他们说。”夜修染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把他今天听到的内容一个字不落地说给她听:“八王爷说的那个晚元衣今日也来了庄园,真不明白,皇上怎么会把她赐给了夜修染,过几日八王爷就会回京过生辰,也不知得知此事后会怎么样。” 一字一句炸进晚元衣的耳朵里,让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简短的几句话似乎透露着她与八王爷的不寻常关系。 她皱眉,满脸无辜地解释:“夜修染,我不认识八王爷,八王爷想杀你,但是我不想杀你。” 夜修染看着她,瞧着她紧张而又坦诚的模样,脑子乱的不行。 “晚元衣,你说实话。”夜修染语气相当认真严肃,希望还能听到同样的回答。 晚元衣愣了一会,这一次没有方才那么肯定了,因为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认识八王爷,至于为什么认识,她也不知道。 她紧张地垂了一下眸,长睫轻颤,手心里全是湿哒哒的冷汗。 夜修染几乎要把她每个细微表情都收进了眼底。 回来的一路上他一遍遍地想,晚元衣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子,怎么可能与八王爷有牵扯,况且依她父亲的为人,定然也不允许她与八王爷那种人有来往。 可是偏偏,她现在又是这种不愿意告知的心虚表情。 其实他也没打算逼问她,甚至刚才问她时都控制着自己的语气。 他以前什么麻烦事没有处理过,什么难对付的人没有对付过,就算别人一刀砍下来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然而,这种牵扯到女人的事情却处理起来那么吃力。 有个陈初衍就够呛了,现在又出来一个八王爷。 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皇帝抽什么疯要给他赐这个婚。 脑袋乱糟糟的,他轻轻闭上眼睛,努力平息着火气,头一次因为摆不平一件事情而妥协,甚至都不打算再追问了,只是告诉她:“算了,别说了。” 随便她与别人什么关系吧。 晚元衣见他似乎很在意这件事情,想要解释,可是记忆混乱,完全想不起有关八王爷的一丁点事情,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院子里安静下来,能听清草丛里的虫鸣声。 二人在院中坐了许久,直到更深露重时才出了庄园。 晚元衣坐在马车里垂眸不语,心中隐隐不安,夜修染脊背僵直,神情凝重,从与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后再也没有看过她一眼。 马车行在夜色中,过了那段不平坦的路,疾驰不久后又骤然而停,车夫惊了一声,颤颤巍巍地道:“世子,有人截路。” 话音甫落,只听“铮”地一声响,夜修染已是拔出了锋利宝剑。 晚元衣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紧张地问:“是有人要来杀你吗?” 夜修染没有回话。 晚元衣抓着他没有松手:“你不能一个人去,很危险。” 夜修染抽出衣袖,掏出一把匕首塞到她手中,留下一句“别出来”就冲出了马车。 晚元衣紧握匕首,动也不敢动。 须臾,马车外响起一阵打斗声。 月白风清,刀光剑影。 几名手持短刀的黑衣蒙面人围着夜修染一阵砍杀,他们身姿矫健,动作如同疾风骤雨,快速无比,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无穷的杀机和力量。 夜修染手持长剑,身手敏捷,剑法精妙,剑光璀璨如星,落剑又快又狠,几乎招招致命。 双方招式凌厉,攻守之间相互博弈,场面异常激烈。 一段时间之后,夜修染发现他们根本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马车里的晚元衣,因为他们不断地向马车里进攻,有种要置人于死地之势。 还好来的人不多,他还能抵挡的住,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一刻钟后,打斗声停止,四下阒静。 马车里的晚元衣颤颤巍巍地掀开车帘,瞬间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定睛瞧去,发现车夫已经惨死。 她受惊地拍着胸口,四下望去,就着月光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红色身影。 “夜修染。”晚元衣低低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她下了马车,轻步向那红色身影走去。 “夜修染?”她又喊了一声。 “在。”僵挺的红色身影终是动了一下。 晚元衣确认是夜修染后终于松了口气。 “你没事吧?”她上前扶住他,发现他的胳膊在流血。 “我没事,踩到了暗器。”夜修染嗓音低哑地回道。 “暗器?”晚元衣惊了一声,蹲下身,看到他的脚背上杵着一把长长的弯刀,皮肉炸开,血流不止,触目惊心。 “我要怎么帮你?”她焦急地问。 “你把马车赶来。”夜修染回她。 “好。” 晚元衣慌忙把马车赶到夜修染跟前,抓起他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又小心翼翼地抬起他那条受伤的腿,轻声道:“抓紧我,我扶你上车。” 夜修染把胳膊搭在她瘦小的肩膀上,发现她因为紧张一只手还有微微颤抖,抬了抬手臂,虚虚地搭在上面也不敢用力。 他被晚元衣扶着上了马车,坐在车外抓起缰绳,对她道:“你进去坐好,我来赶路。” 晚元衣望了一眼他的伤口,不敢耽误,迅速爬上了马车。 夜修染见她坐好,一扯缰绳向府上赶去。 夜黑风高,马车一阵疾驰,很快到了太师府。 院门外,门倌看到受伤的夜修染后慌忙跑进去叫太师大人。 不一会,太师大人带着几人匆匆赶来,他面色凝重,半句话未说便让人扶着夜修染进了院子。 晚元衣紧跟其后,手心里满是冷汗。 夜修染伤的有些重。 太师叫了大夫为夜修染医治,大夫处理完伤口,开了药,交代了几句后出了房间。 还好没有伤到重要部位,今晚算是捡了一条命。 太师大人注意到了一旁的晚元衣,关心地问道:“晚姑娘可有受伤?方才只顾得夜儿,一时疏忽了你,请见谅。” 晚元衣头一次见太师大人赵越升,瞧着他面相温善,显有贵族气质,说起话来也彬彬有礼。 晚元衣也曾打听过他的事情,他才华出众,智勇双全,曾是前朝皇帝的得力大臣,如今做了太师,手握重权,只是家中无儿无女,只有夜修染这一位义子。 说起来像他这样的高官,不说膝下成群,起码也得有个一儿半女,但是他没有。 晚元衣给他行了一礼:“多谢大人关 12. 第 12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 话音甫落,房间里瞬时笼罩在霜寒静谧的气氛中。 夜修染扯着晚元衣衣袖的手无声地收回,骨节分明的手指蜷了蜷,指尖冰凉的就像刚触过冰一样,身上自带的清冷气质此刻更甚了一些。 “不过。” 晚元衣许是真的有些累了,说话有气无力,声线低的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那时候我才十三岁,懂什么呢!只要有人对我好,能陪我玩,就会很开心,只要有人经常给我写信分享有趣的事情,就会满心欢喜的一封封地给对方回过去。” “那时候被人在意确实很喜欢。” 回想她和陈初衍那段年少无知的青涩感情,觉得就像初春时刚抽出来的柳丝,春天还没正式到来就断了。 “我和他已经很多年没见了。”算起上一世,起码也有五年,“昨日突然见到他确实很惊讶,只单单是惊讶,没有其他。” 晚元衣低下头来,挑了下唇角,似乎在冷笑:“权臣子女还讲什么感情,也只有年少无知时才有那个胆子向往吧!陈初衍当初也是因为他父亲的阻止没再给我来信,我与他书信来往,确实也只有十三岁那个年纪才能做的出来。” 说完,她又无声地笑了笑,再说起此事,只觉得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模仿着大人的模样去对对方好,对方多让出一口吃的都能高兴半天。 那个时候,开心和快乐都是那么容易满足。 房间里很安静,甚至都能听到窗外的风声。 夜修染听完只是僵挺着身子,半垂着眼睛,一句话也未说。 晚元衣实在疲惫,手心里满是冷汗,她用袖子擦了擦,站起身,把桌子上的茶壶和茶杯挪到离夜修染近的位置,倒了一杯茶,一声不吭就离开了。 -- 今夜无星,锦春园的一间客房里灯光璀璨,从门外就能听到缠缠绵绵的娇喘声。 房中一条嫣红的轻纱被一只玉手紧紧攥着,指尖一张一合,好似那种上头的快感在漫延整个身体时把所有的气息都抽走了,全身瘫软的如同没有了骨头。 一双冷白且经络分明的手像剥荔枝一般,剥开那一身外衣,揉搓着荔枝肉的鲜嫩光滑,低头含上一口,水嫩香甜,在口中软绵绵的直冲心海,情绪激动地感受着鲜嫩荔枝带来的美好。 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好似在帮忙掩盖穿透空气落在心尖上让人一阵酥麻的娇嗔。 “我是不是比夜修染要强得多?”指尖从绯红的嘴唇划过修长的脖颈。 “他连靠近都不让我靠近,又怎知你比他强得多?”轻柔的呢喃声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在耳上,酥酥麻麻。 “怎么,你还看上他了?他找你要码头的管辖权,就是想断了我们展家与冀州的生意来往,你怎么还能答应把钥匙给他?” 细细软软的“嗯哼”声此起彼伏。 “你们展家与他的纠葛管我们锦春园什么事,如若我不答应他,他就会像对待当初的陆家那般对待锦春园。”玉手搭上对方肩头,轻轻一掐。 “你上头可有八王爷,夜修染现在敢去动他?” “他什么不敢动,八王爷虽然表面上与他无任何交涉,但是他们同是皇家子嗣,八王爷想杀死他的心比皇上还要强烈,夜修染知道我与八王爷的关系,早就盯上我了,我现在还不想死在他的手里。” “你听我的话,我可以保护好你。” “你们展家想搭上八王爷这条线?” “不想,我只想让你拢住夜修染的心。” “这似乎比杀了我还要难,况且皇上刚赐了婚。” “你放心,依夜修染的性子,不久后这婚便退了,若不是皇上突然赐婚,估计晚家现在已经家破人亡了。” “那你想办法杀掉晚元衣,除掉晚家。” “不着急,会有其他人来做。” “陈初衍还是夜修染?” 话落,房间里没再起回答的声音,只有因情绪达到高涨后发出的闷哼声。 -- 翌日一早,晚元衣回府之前准备去看看夜修染,她还没有走到夜修染门前,就见一名男子拿着一堆衣物急匆匆地向他房间走去。 男子装扮利索,身形矫健,浓眉大眼,长相周正,腰间配有长剑,一看就是一个练家子。 他看到晚元衣后愣了一下,行了一个礼就要走,晚元衣急忙叫住他,视线落在他手中的衣服上,问:“出了什么事?这是谁的衣服?” 男子有点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告诉她,思忖片刻后,回道:“这衣服是从昨晚那几名黑衣人身上扒下来的,我拿给世子看看。” 晚元衣打量着他手中的衣物,衣服全是黑色没有什么特殊,但是鞋子上却绣着特殊的花纹,花纹如同一条巨龙盘踞着,口中含着一朵神似莲花的纹样,绣的精致巧妙,颜色丰富。 还有那把短刀,造型特殊,上面也刻着与鞋子上同样的花纹,乍一看,像一种特别暗号。 “已经查出那些人的身份了?”晚元衣问他。 男子摇头:“还没有。” 他说完,又给晚元衣行礼,匆匆跑进了房间。 晚元衣在原地站了一会,觉得现在也不方便进去打扰夜修染。 男子进了夜修染的房间,此人乃是夜修染的心腹侍从周聪,他跟随夜修染已有多年,多是在外负责为夜修染处理繁琐之事,人很机灵,办事效率也高。 夜修染经过一夜的休息,今日气色好了许多,换了一身白色锦衣,渊清玉絜,面容青隽如玉,此时正坐在书案前整理各地探子送来的消息。 他冲周聪抬了抬下颌,周聪领会后把手中的鞋子和短刀放到桌子上,然后又把衣服展开给他看。 夜修染瞧了一眼染了血的衣服,又把视线落在绣着特殊花纹的鞋子上,压了下眉头,开口语气冰冷而又不解:“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周聪面色凝重,嗓音深沉:“回世子,目前还没有其他线索,这些人的着装与我们京北码头那批暗士的着装简直一模一样,就连上面的花纹走向都不差一丝一毫,可是我们那些暗士我个个认识,现在全都隐藏在寺庙里,一个也不少。” 夜修染拿起桌子上的短刀,用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双目如潭,眼神阴翳,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是又不敢确定,眉头紧锁,一张脸又敷上一层透骨寒霜,好看的嘴唇微抿着,整个人就像隐在晨雾中的修长挺拔的翠竹。 周聪跟随夜修染多年,早已见惯了他这般模样,从他此刻的神情来看,事态严重的可怕。 夜修染做事一向谨慎,培养了诸多暗士,这些暗士分布在晋北的不同地方,其着装打扮,武功招式,以及生活习惯都会按照不同地区和所应差事区分开来。 京北码头这批暗士算得上所有暗士里最为特殊的一批,所做的事情也相当重要和危险。 可偏偏,竟会有人来模仿他们杀人,就连武功招式都那么相似。 难不成这批暗士里存有奸细。 但是,这些暗士跟随夜修染这么久,每一个都是夜修染亲自精挑细选的,管理上又那么严格,怎么可能会出错? 周聪不得其解,但是又查不出其他线索,再看夜修染,心中忐忑,这么大的事情若是处理不好,依夜修染的做事风格,恐怕又要掀起惊涛骇浪了。 “世子。”周聪略有紧张地道:“关于此事,属下定然会竭尽全力追查,绝对不会再让此事发生,京北码头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人看守。” 夜 13. 第 13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 周聪跟随夜修染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为一件事情伤神到神色黯然,心绪不宁,甚至都影响到了判断力。 以往的他,大事小事在做决定的时候果断到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从来不拖泥带水,处理的那叫一个游刃有余。 可是现在,到晚元衣这里就不一样了。 自夜修染昨晚从庄园回来,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一样,尤其是昨晚晚元衣从他房间里出来以后,他进去禀告事情,夜修染那个神情可以用变幻莫测来形容。 他起先一进门,夜修染蓦地抬起头来,看到是他后,眼神立马暗淡下来,就跟向外抛出了一个大冰锥一样,冷然绝情的不行。 他看晚元衣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他回禀个事情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夜修染光愣神的时间就有一大半,期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还勾唇笑了笑。 夜修染这个人从来不让任何女人接近,有时候连女人俩字都不能提,他们这些手下平时与女子约会都得偷偷摸摸。 然而,自从夜修染与晚元衣订了婚,他不仅破天荒的带她进了庄园,还替她挨了刀,甚至还把她带回家中。 就连晚元衣牵扯到了八王爷这么重要的事情,他都不能理智地做出决定,还打算把人家抢回来。 甚至连“自家人”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而他和晚元衣从相识到相处,也只有三四天而已。 才三四天的功夫就把他扰的心烦气躁,做事慌乱,他这是有多难以招架。 如此说来,他以前不接近女人,又禁欲,说明做法是正确的。 这要是遇到个手段高明的女子,还不得把他哄得团团转。 周聪不由地吸了口凉气,定了定神,继续说正事:“世子,京北码头那批暗士的着装要不要换?” 夜修染修长的手指从眼窝按到眉心,又从眉心按到太阳穴,最后皱了皱眉,沉声道:“先别换,暗地里查查,一旦打草惊蛇,再抓他们就难了。” 周聪应了一声,见他似乎很不舒服,贴心的问他:“世子,需不需要周聪帮您分解分解?” 夜修染没听明白,抬眸问他:“分解什么?” 周聪正了正肩,压低了声音回道:“分解女人带来的烦恼,您和晚姑娘。” 夜修染直直看着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周聪见他眼神冷了下来,急忙往后退了一步,道:“没有其他事情,属下就告退了。” 夜修染没做声,周聪刚走了一步却又被他叫住。 夜修染略有烦闷地甩了甩衣袖,问周聪:“有句话我想了一晚上都没有想明白,你帮我分析分析。” 周聪忙道:“世子您说。” 夜修染皱着眉,有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被人在意确实很喜欢,这句话,是哪一种喜欢?怎么做才算在意?” 周聪张了张口,“啊”了一声,低头琢磨了一会,一副他也搞不太懂的表情。 “你下去吧!” 夜修染没有耐心等他琢磨,本来这样的话平时打死他都不可能问出口的。 周聪没动,回道:“世子,这个被在意的喜欢有很多种,并不只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就比如,我很在意你说的每一句话,以及你交代的事情,而你觉得我很有诚心,比较在意你,比较重视你,就会很开心,一开心就很喜欢。就像你吃到了一个很好吃的东西,这个东西给你带来的满足和快乐,就是喜欢。” 周聪一边分析一边观察着夜修染的神情,等他把话说完了,夜修染突然问了一句:“要是对一个人有了恻隐之心呢?” 周聪思忖片刻,摇头,回道:“只能说明心地善良,或者爱心泛滥,跟喜欢应该没有太大关系。” 也不知道夜修染听懂了没有,周聪本来是要为他分解忧虑的,反而分解完之后夜修染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眼睛里就跟有冰渣子似的,冷的吓人。 周聪了解夜修染,他其他地方都好,出身尊贵,又被老天爷追着喂饭,武功,才华,谋略,样样了得,同辈中,连个对手都没有。 可是偏偏,都二十四岁了,在感情方面就跟个大白纸似的,连女人的手都没有牵过。 他能问出这种有点幼稚的问题,一点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竟然能在这个时候放任自己去尝一尝感情的果子。 周聪想不通。 看来晚元衣有点特别。 周聪见夜修染似乎又有了新的困惑,觉得还是别再讨论的好,给他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 晚元衣回到家中,都不顾的与父母问候,一开口就要父亲快去派人通知大哥慕与予琛,说有人要去杀他。 父亲晚宗贤听后满脸忧愁,似乎也能猜出晚家已经到了前有狼后有虎的地步,把家中几个得力干将都派到边城去帮助慕予琛。 这一天里,晚元衣与父亲把晚家的现状以及如何突破,仔仔细细地分析和规划了一番。 最后,她决定去把她的二哥慕予桁给抓回来。 夜色渐浓时,晚元衣换了一身衣裳,准备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隐于袖中,乘上马车,一路快马加鞭地向寺庙赶去。 昏暗的马车里,她呆呆地盯着一处发呆。 坐在她一旁的贴身侍卫南闵,拿着氅衣帮她披在身上,关心道:“深山有些凉,小姐注意保暖。” 晚元衣缓过神来,拢了下氅衣。 南闵,晚元衣的贴身侍卫,今年二十六岁,从晚元衣十二岁时就跟在她身边保护她,整整保护了四年。 这四年里,他恪尽职守,不仅把晚元衣保护的很好,并且还会像兄长一样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南闵长相十分英气,五官深邃,剑眉入鬓,燕颔虎颈,臂膀粗壮,身材挺拔如松,乍一看如一头猛虎,不怒自威。 他性格内向,寡言少语,可能一整天都听不到他说一句话,他只有在晚元衣面前才能吐露只字片语。 父亲曾说南闵身世凄惨,自幼无父无母,经常流落街头,因着性格坚毅嘴巴又严,后被人带走培养成了武功高强的杀手,在他二十二岁时,父亲把他买回家中,做了晚元衣的贴身侍卫。 南闵一直都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待在晚元衣身边四年,从来没有任何怨言,只要晚元衣要求他做的,他都会严格地完成。 他从来不过问晚元衣的私事,只要她不开口,他绝对一字不提。 有一年陈初衍离开陵都学医,她伤心了很久,每天都在给陈初衍写信,南闵每天都会安安静静地站在她旁边,等她把信写完了,他就帮她连夜送到陈初衍手中。 陈初衍不给她回信的时候她会哭,然后哭着一遍遍地问他:“南闵你是不是没有把信给他?为什么他不给我回信?” 他一遍遍地回复她:“小姐,我真的把信给了他,南闵怎么可能会骗您。” 她哭累了就会让他背着她去后山吹风,她说吹吹凉风就清醒了。 那时候他也是一句话不说,默默地背着她去,吹完风再默默地背着她回来。 南闵身材高大强壮,她可以背着晚元衣走很远的路,他也可以以一敌百。 近年来他越来越稳重,剑眉下一双幽暗又平淡无光的双眸,从来不轻易露出喜色,鼻梁高挺,一双薄唇总是轻轻抿着,好像每时每刻都在提高警惕。 晚元衣深知南闵对她的恩情,虽然他只是父亲买来的贴身侍卫,但是她早就把他当做了一家人。 她的大哥慕予琛常年在外,她一年到头 14. 第 14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 寺院中青铜古灯泛着黄色光晕,参天古树上的风铃在风起时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此时的晚予桁已经剃了发,看起来青隽儒雅,淡然从容。 他弯身给晚元衣施了一礼。 晚元衣深吸了口气,走到他跟前,深深望着他那双已经开始努力掩饰却还是有些慌张的眼睛。 即便是这一身佛衣,也掩盖不住他那多愁善感的性子。 他真的太脆弱了,完全不像是重臣之家的孩子。 晚元衣拽起他的衣袖,二话不说拉着他进了一个房间,南闵紧跟其后,关上了房门立在一旁。 晚元衣掏出一把匕首,指向假装镇定的晚予桁,蹙眉道:“我今日来就是要带你回家帮助父亲度过难关若是你不回去,我就在这寺庙里把你杀了。你作为晚家之子,享受了荣华富贵,却从来没有为晚家做过任何一件有益的事情,甚至还会给晚家带来麻烦。无论你是出家还是死了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如今晚家有难,就算你躲到了这寺庙里也无用。所以,不如把你杀了一了百了。” 晚元衣虽然语气平淡,却句句诛心。 晚予桁后退一步,皱眉道:“你要弑兄?” “不错。”晚元衣上前一步,“你若是再不振作起来,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晚予桁不可置信,审视着这个性情突变的妹妹,满是疼惜地道:“晚晚不要胡闹,你知道二哥最疼你。” 晚元衣冷哼:“你疼我还放任晚家落难不管不问?你疼我还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当做工具去给别人联姻?父亲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让你衣食无忧,让你博览群书苦练剑法,就是为了让你躲到寺庙里清净?既然你心爱的人已经死了,你就该更加振作起来,做一个让她自豪的人,而不是躲在这里清心寡欲,你这种无能的爱,会让人觉得不耻,更何况晚府落败你一样会惨遭杀害,你毕竟是权臣之子,谁会把你留在人世间?到时候你是想和家人一起死在晚府里,还是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死在这破庙里?反正都得死,我不如现在就杀了你。” 她越说越激动,拿着匕首一步步向他逼进,恨不得在他胸口上捅上一刀。 晚予桁紧张地后退着,对南闵喊道:“南闵,快拦住她,晚儿她疯了。” 南闵走上前,抽出长剑,剑身一落,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声道:“对不住了公子,既然小姐要杀你,那就由我来动手吧!” 晚予桁眼睛一瞪:“你们……” 晚元衣知道他很奔溃,但是她并不想放过他,继续怒声道:“作为晚家之子你这般懦弱,你让我这个做妹妹的好生失望。怎么?不怕死是吗?若是你不怕死,那就看着我死,我就不信你能亲眼看着我死在你面前,反正我已经为了晚家被拿去联姻了,后半生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不如我们兄妹就双双死在这寺庙里,好让世人都道,晚家是一群贪生怕死的酒囊饭袋。” 她说着,突然把匕首对向自己的脖子,拿匕首的手握得咯咯作响。 晚予桁大惊失色地喊道:“晚儿你莫要冲动,不要伤害自己,二哥跟你回去。” 他眼中泪光闪烁,看着被逼无奈的妹妹怎么能不动容呢?那可是他的妹妹。 晚元衣并没有把刀放下来,而是继续道:“依你的学识比任何一家的公子都出众,无论是科考还是通过父亲谋得一官半职都轻而易举。如今你有一个机会可以拯救晚家,可以让你出人头地,你必须把握好这个机会才行,不要再任性妄为,没有人愿意陪一个自甘堕落的人游戏人间。答应我,想尽一切办法,拿到太保之位,掌握重权,为晚家撑腰。” “太保之位?”晚予桁惊诧,没有一点底气。 “怎么?为了一女子都能要死要活,争个太保之位就怕了?” 他低头沉默片刻,终是又抬起头来,回道:“好,我答应晚儿,想尽一切办法争到太保之位。” 见他答应,晚元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的手还在不住地颤抖,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没人知道,她做这一步是用了多大的勇气。 南闵收回剑,又轻轻拿掉她手中的匕首,扶起她,给晚予桁留下一句“我们在寺外等公子”便出了房间。 他们出了寺庙,等着晚予桁出来。 晚元衣坐在一块石头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南闵站在她一旁,望着因后怕微微颤抖的单薄瘦小的身子,眼睫微颤,深邃眼瞳里溢出一点点柔软。 她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更深露重时,晚予桁终是还俗后出了寺庙,他头上戴着帽子,换了一身便服。 晚元衣看到他多少有点心疼,这种被逼无奈的滋味一定不好受,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三人默默无言向山下走去。 他们乘着月色,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晚府。 晚予桁回到家中,给父亲母亲狠狠地磕了几个头,忏悔着自己曾经的无知。 父亲眼含泪光地一遍遍地安慰他,一切都不晚。 他们在晚府并没有逗留太久,夜深人静时又和父亲母亲一起向外祖母家赶去。 晚元衣和二哥以及南闵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晚元衣倚在马车里昏昏欲睡,南闵往她身边靠了靠,生怕她一头栽倒在地上。 晚予桁望了一眼南闵,低声道:“南闵日后跟着我,我需要你的帮助。” 南闵听后剑眉轻拢,立即回绝他:“南闵此生只保护小姐。” 晚予桁皱起了眉头:“她日后是要出嫁的,你能陪她一辈子?” 马车里顿时鸦雀无声。 南闵过了许久才回道:“南闵的职责是保护小姐,直到她不需要我的那一天。” 晚予桁还想说什么,只听晚元衣道:“你别为难南闵,我需要他,我会让父亲再给你找一个可靠的人。” 晚予桁没有回话,沉默片刻后又问道:“晚儿可愿意嫁给夜修染?我听说他是一个非常狠辣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并且他聪慧过人,你若待在他身边,一定会很辛苦。” 晚元衣冷笑:“不然我要怎样?这是皇上赐的婚,二哥能帮我去说服皇上取消这门婚约?你若真是为我好,争取得到太保之位。” 晚予桁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委屈道:“妹妹不要总是这样与我说话,二哥以后都听你的还不行吗?太保之位我一定会努力争取到,到时候也会想办法把你的婚事取消了。我听说陈初衍回来了,他可还对你……” 晚予桁说到这里,望了一眼 15. 第 15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 日薄西山,残阳如血。 院中大树上的黄叶随风片片凋零,微风拂过脸颊携着秋季凉意。 晚元衣闻声回过头来,透过夕阳余下的薄光,看到一袭白衣的夜修染站在院门前。 他长身而立,衣袂飘飘,手中拎着几盒糕点。 晚元衣呆愣了一下,心头猛然涌上一丝喜悦,一瞬后,那丝喜悦又悄然散去。 夜修染轻步走到她跟前,把糕点放在她手中,眉眼依旧如雪,声音天生清冷:“这个应该比庄园里的好吃。” 很突兀的一句话,晚元衣没能反应过来,她接过糕点,招待他进了前厅。 南闵看到夜修染后本能地握紧了腰间佩剑,前几日夜修染刺杀晚元衣还历历在目,今日他突然上门,也不知会不会对晚元衣动手。 南闵跟着晚元衣进了屋,默默地站在她身后。 夜修染坐下来,审视了一下晚元衣,瞧着她气色好了很多,鹅黄色衣衫衬得肤质凝白,身上那种舒适温和且落落大方的气质,如春风拂面,让人很想亲近。 晚元衣也看着他,他今日着装十分精致,高高发髻被淡蓝色丝带固定,一头墨发垂于肩后,干净利索,精神绝佳,银白色锦衣更衬得他霞姿月韵,神清骨秀,显有皇家独有的尊贵气质。 他依旧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在庄园里与他相处的那两日,无论是他的样貌气质还是他做事的风格态度,都曾深深地吸引过她。 今日再看到他,依旧如此。 房间里很安静,二人均不说话。 有丫鬟端了茶和果子过来。 夜修染缓了缓神,率先开口:“过两日是八王爷的生辰,会在八王府里设宴,届时你陪我一起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审视着晚元衣的神色。 晚元衣听到“八王爷”三个字后微拢了下秀眉,没有回答他。 “你没有时间?”夜修染问。 “不想去。”晚元衣淡淡回他。 “为何不想去?”夜修染又问。 晚元衣看着他,回想那日在太师府无意间听到他与属下的对话,心中很是复杂。 虽然后来她的大哥没有出事,但是经过彻查,确实有一批人试图闯入营地去刺杀晚予琛。 还有他那日也明明说了,若是她真的与八王爷有关系,就会把她杀了。 夜修染要杀她,她不生气,但是他要杀她大哥,她就很生气。 他们晚家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甚至都要靠联姻来保护,他身为这场婚姻的当事人,竟然要去杀她的大哥,她能不气吗。 她不知,他是想毁掉晚家还是有别的打算。 只是他为何一边提醒她争取太保之位,又一边做这种事情呢? 她不明白。 他今日过来说带她去参加八王爷的生辰,定然是想看看她与八王爷是什么关系。 意图这么明显,让她怎么回答呢! 她沉默了一会,对他道:“我要跟南闵学防身术,好像没有时间去。” 夜修染闻言看向南闵,南闵紧了紧手中的剑,防贼一样的盯着他。 夜修染清冷的眸子暗了暗,冷声道:“学防身术应该找个武艺精湛一点的师父学,一些经常舞枪弄剑的容易伤着人。” 晚元衣不知他怎么会总结出这么一句话,回道:“南闵自我十二岁就在我身边保护我,武功高强,剑法了得,防身术自然不在话下,以前二哥还说,整个陵都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教我绰绰有余。” 这才刚坐了一会。 夜修染听着这些话,一只手握了握,面容冷然,垂下眼没有开口。 晚元衣看向他受伤的那只脚,轻声问:“好利索了吗?能走路?” 夜修染扯了扯唇角,低声回她:“不能走路我能坐在这里?” 晚元衣没做声。 “你当真不去?”夜修染又问她。 “嗯,不想去。”晚元衣回道。 “晚元衣。”夜修染开始连名带姓地叫她,“你觉得我跑来一趟是与你商量的?” 晚元衣移开视线不去看他。 “要学防身术,我教你。”他突然道。 晚元衣又把视线落回他身上,见他模样认真,沉默片刻,拒绝道:“不用了,南闵教我就行,南闵了解我,教起来顺手,我也放心他,况且公子是做大事的人,哪有时间来教我。” 夜修染总觉得晚元衣今天说话阴阳怪气。 他看向南闵,发现南闵扬了下唇角,他蹙眉问:“你笑什么?” 南闵回道:“公子,我没有笑。” 夜修染:“那你的嘴角抽什么?” 南闵:“我牙疼。” 夜修染:“……” 夜修染本来温和了一点的面容,瞬间如同浸在冰水里。 他还怎么坐的住。 正当房间里的气氛达到冬雪寒霜的地步时,陈初衍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他一踏进门就亲切地叫了一声“晚晚”。 屋子里的三人看向他,神色各异,都带着一种“你来做什么”的意味。 陈初衍在原地踱了两步,走上前很有礼貌地给夜修染施了一礼。 晚元衣招呼陈初衍坐下,让小丫鬟端来了茶。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晚元衣也不问陈初衍来的目的。 过了一会,陈初衍问晚元衣:“不知二哥可在府上,许久未见,我来看看他。” 晚元衣回道:“真是不巧,二哥方才出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陈初衍没找到人也只是笑笑,说了两句感慨的话:“二哥真是个潇洒的人,不过问凡尘之事,好让人羡慕。” 晚元衣扯了下唇角,对他道:“你若是想像二哥一样也可以,辞了太医之位,丢下荣华富贵,离开陈家,去云游四海。或者,剃度出家,做个和尚,从此不问世事,到时候应该比我二哥还要潇洒。” 晚元衣说话夹枪带棒,连陈初衍也不放过。 陈初衍尴尬一笑,道:“我哪有二哥那样的福气,我父亲怎么会答应。” “也是。”晚元衣说,“你确实也不容易,连婚姻之事都要听父亲的安排。” 这。 谁招惹她了。 陈初衍一向温润的眼眸沉了几分,开口依旧温和:“婚姻之事讲究情投意合,若我有意以心相待,定然也能得偿所愿,起码我不是赐婚,还有选择的机会。” 他把“赐婚”二字说的很重。 话落,房间里又是一阵鸦雀无声。 夜修染还怎么坐的住,他动了动身,刚要开口,只听晚元衣道:“你说的对,婚姻大事就得讲究情投意合,双方喜欢才最为重要,否则成了婚也与陌生人无疑,那多没意思,相信你一定能和你心爱的女子终成眷 16. 第 16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 独具匠心的红色灯笼泛着悠悠光晕,光华流转间,映红了晚元衣有些惊慌失措的小脸。 家仆瞬时感觉如同被卷入寒风中,急忙提着灯笼躲到一旁。 晚元衣被夜修染紧紧拽着衣袖,一只小手落在空中,蜷了蜷指尖,长睫颤动着,小声道:“我是怕饿着你。” 说罢,她动了动身想要站起。 夜修染扯着她不放手,身上那种冷然的压迫感一时不能散去,莫名的烦躁之意虽然在她开口后消减了几分,但还是对她今天撇下他不管不问,心有不甘。 二人僵持中,南闵已经抽出了长剑,作为一名称职的贴身护卫,无时无刻都在提高警惕保护着自己主子。 夜修染听到拔剑声,长臂一挥,银白广袖借力而动,袖尾扫起几颗棋子,携着一股强劲气势向铮亮的剑刃上飞去。 只听“铮”的几声响,南闵手中的长剑依不可抵挡之势向后弯曲,又弹起。 南闵拿着剑柄的手被震得一阵发麻,他当即手腕一转,袖摆浮动间已经向夜修染踏近一步,长剑如惊雷般划出,无比凶猛地将要落在夜修染身上。 南闵与夜修染动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夜修染就已经察觉到此人武功剑法非同一般,比普通杀手更胜一筹,并且还是一个榆木疙瘩,脑子里像灌了水泥一般,完全看不懂眼下形势,粗鲁的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这架势真真有一剑毙命的趋势。 一个护卫,为了主子可以拼命,但是也不至于他只是扯了一下晚元衣的衣袖就要出手。 晚元衣夸他几句也就罢了,现在还要蹲下身说软话为他求情。 他莫名生气。 但是他现在并不想与他打架,等了晚元衣这么久已经消磨了他不少耐心,他怕真动起手来再控制不住伤人性命,届时又是一件难处理的麻烦事。 他心下烦闷,眼看长剑就要落在身上,伸手一抓,生生抓住了雪白锋利的剑刃,眸光暗沉,一股强大内力瞬间向南闵扫去,轰然间,南闵手臂一颤,手掌一虚,松开了剑柄,向后退了一步。 夜修染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气,在南闵突如其来的攻势下,惹得他阴鸷冷冽的眼神落在对方身上时,如一把锐利的剑,恨不得就此劈成两半。 家仆们见状纷纷躲到一旁,提心吊胆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夜修染刚才那一抓,由于剑势凶猛,掌心瞬时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渐渐溢出,顺着手腕往下流。 他抓剑的速度实在太快,晚元衣都没能反应过来,在看到他手掌流血后,急声道:“夜修染你疯了。” 南闵出手晚元衣始料未及,他是杀手出身,对周围危险事物相当敏感,尤其是像夜修染这种曾拿着刀子杀过她的人,南闵在看到他拽她衣袖时本能地拔出了剑。 然而想不到的是,夜修染明明可以出手制止,却偏偏一把抓在剑刃上。 夜修染眼里又蒙上一层化不开的氤氲,他扔下手中的剑,瞥了一眼面容凝重的南闵,厉声道:“你可知刺杀皇家子嗣,乃是死罪。” 许是南闵真的被他之前刺杀晚元衣的事情吓到了,方才那种情况下,他真的以为夜修染会对晚元衣动手,所以才拔出了剑,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害怕夜修染的威胁,冷声道:“保护小姐乃是我的职责,你休想再杀害她。” 夜修染冷笑,拽着晚元衣站起身,他手上的鲜血顺着指尖往下流,白色衣袖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 “快去找大夫。”晚元衣吩咐一旁的小丫鬟,拉着夜修染就往房间里走。 南闵见状想要跟上,晚元衣制止他:“你别跟来,出去寻寻我二哥。” 南闵欲言又止,皱着眉出了院子。 夜修染跟在晚元衣身后,说话语气已经不能用冷然来形容:“别以为支开他这事就算了,今天是他先对我动手。” 晚元衣不说话,拉着他进了房间。 她扯开凳子让他坐下,取来药箱,拿来酒精和纱布帮他止血,一边清洗着伤口,一边道:“忍着点,大夫一会就过来。” 夜修染漆黑的眸子不见半点星光,面色依旧阴骜,垂着眼,完全不想理她。 晚元衣简单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忍不住地嘀咕:“别以为年轻就可以糟践自己的身体,伤口这么深,会不疼,这要多久才能愈合,那剑是能随便抓的?” 晚元衣言语里虽然多是指责,免不了透着点关心意味,眉头都没有舒展过。 夜修染的火气在此刻消减了一些,看着她,又去扯她的衣袖,把她扯到自己跟前,语气里是不容反抗:“教教你身边的人,别一见到我就跟防贼似的,我要是追究起来,只能是死罪。” 晚元衣点着头,见他消了点气,轻声问:“饿不饿?我带你吃点东西,方才是我招待不周,一直没管你用晚饭。” 晚元衣又开始说起软化,眉眼里带着笑,态度诚恳,夜修染看着她,心里舒服了许多,应了一声。 晚元衣带着他去了饭厅,此时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各式各样,看着很丰盛很隆重。 晚元衣本来连饭也不打算招待他的,但是从婶子家回来后发现他还没有走,突然对他就没那么生气了,便去吩咐厨房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夜修染坐下来,晚元衣让小丫鬟打了水,湿了毛巾递给他,夜修染受伤的手不方便,另一只手接过毛巾简单擦了擦。 虽然饭菜招待的好,但是夜修染却没有一点胃口,也没有动筷的意思。 晚元衣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语音轻的不行:“尝尝这个,很好喝,今天确实是南闵不对,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他下次不会再对你动手。” 夜修染垂着眸不说话,双唇轻抿着,神态还没有放松下来。 晚元衣看了一眼他包扎着的右手,问他:“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夜修染侧首看着她,有些抵不住她这般温柔的样子,那一腔怒火好似一下子被浇灭了,端起桌子上她盛好的那碗汤,开口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喝点这个就可以了。” 晚元衣颔首,又拿起一个碗帮他盛了另一种汤,放在他面前:“这个也好喝。” 夜修染应着,把两碗汤都喝完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饭后,大夫帮夜修染好生处理了一下伤口,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 晚元衣看着他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右手,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你要说他这个人做事狠辣又高不可攀吧!但他偏偏在她面前表现的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狠辣,高冷是高冷了点,但是有时候也很好亲近,却又能做出点不理智的事情,一生气还会明显到像小孩子一样,并且几软话又能哄好,哄好后还能不计前嫌的与她搭话。 这样的夜修染,真的出乎她的意料。 晚元衣沏了一壶茶,倒了一杯放入他手里。 他接过来,喝了几口,此刻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很多。 夜修染放下茶杯, 17. 第 17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夜修染回到府上已是深夜,月凉如水,更深露重,但他眼底的凉意更浓。 他一踏进院门,等候多时的周聪就迎了上来,看到他包扎的右手和衣袖上的鲜血,惊讶地问:“谁人敢伤你?” 夜修染大步往房间里走,脊骨挺的笔直,浓密长睫下是两团化不开的氤氲,眉宇间的阴郁气质比以前更浓几分。 他进了房间,脸部绷的紧,又多时未说话,再开口喉中有些辛涩:“与晚元衣的贴身侍卫动了手。” 周聪知道他是去找晚元衣,走的时候这人还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并且还罕见地给人带了礼物,可是这一回来,脸色难看,还受了伤。 况且一去还是这么久。 夜修染走到桌前坐下,看了看自己那只被纱布包得像粽子一样的手,哑然失笑,今天足以用热脸贴上冷屁股来形容了。 晚元衣还对他说。 以后别再见面了。 他一路上因为这一句话烦闷的口干舌燥。 他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大口,放下水杯对周聪道:“你去跟晚元衣的侍卫打一架,这个人身上戾气太重,出剑招式阴狠,探探他的实力。” 周聪愣了一下,颔首,关心地问他:“公子还需要请医师吗?” 夜修染回道:“不用,已经处理过了。” 周聪应了一声,禀告道:“公子,隔州那边出了点乱子,有两波土匪有揭竿而起的趋势,他们虚张声势拉拢了一些赵国与北国的乱民,扬言要拿下隔州,圈地为王。” 隔州位于晋北、北国与赵国交界处,地域辽阔,常年战乱不断,当初晋北与北国为了得到此地挣得不可开交,后来不仅没有挣到,反而多了很多想要称王建国的土匪。 这些土匪都是野生长的团伙,征战起来毫无章法,有种光脚不怕穿鞋的恶劣气势,把两国搞得至今都没能拿下。 夜修染为了夺下这块地,私下用了很多年的时间,从地理趋势,招兵买马,兵法谋略,等等,每一样都下了大功夫和金钱,虽然眼下还不能一举拿下隔州,但是很多反贼和土匪均不敢再出来造次,只要稍有跃跃欲试着,夜修染都会毫不留情地全部剿灭。 “还与上次那样必须开战?” 夜修染蹙眉问周聪,单晚元衣这件事就扰得他心绪不宁,现在隔州又出乱子,他此刻的心情差到了极致。 “对。”周聪回道,“可能要开打,若是压制不住,后面会有更多的人出来蓄谋而上。” 夜修染思忖片刻,问:“依眼下形势,还能拖多久?” 拖? 周聪显少从夜修染这里听到这个字,并且还是在这种大事上,稍有不慎几年的辛苦可能就要白费了。 “顶多拖半个月,我已经派人去压制了,对方人有点多,两个领头的都是有头脑的人,此战可能需要公子亲自出面。”周聪回道。 夜修染沉默一会,分析着如今形势,太保大人张劲之可能会在最近辞官回乡,眼下是争夺太保之位最为激烈的时候,展家和其他几个家族已经开始在背地里出手,手段卑劣到不顾一切地想要置人于死地。 去隔州剿匪,顺利的话需要一个多月,棘手的话至少仨月有余,若他这个时候离开,晚家必然落难。 “多派人过去,能压多久压多久。”夜修染道,“实在压不住的时候我再过去。” 周聪有些不理解地问:“公子,您之前不是说不争夺太保之位了吗?难道改变主意了?” 夜修染摇头,回道:“太保之位太招摇,不在计划之中。” 周聪更不理解了,问:“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尽快赶去隔州?现在处理会轻松很多。” 夜修染没有回答他,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用指腹按了按眉心,面上难掩饰疲惫和无奈之色。 周聪没再多问,退出房间,叫了几个人,一路向晚府赶去。 他们到了晚府,找人进去把南闵叫了出来,引着他向后山方向走去。 到了后山,几名黑衣人突然出现,二话不说举剑就向南闵刺去,下手又快又狠。 南闵反应迅速,抽出长剑与他们打斗了起来。 南闵曾接受过几年的杀手训练,无论是出招速度还是剑法都高人一等,还有他那以一敌百的力度,没有几个人能够抵挡的住,即便是夜修染精心培养出来的周聪,在南闵面前也很快就败了下风。 不过,南闵再英勇也比不上周聪的人多,几个回合之后,周聪就指引大家变换做战手法,开始一个一个地向南闵进攻。 一开始南闵还应付的过来,可是时间一久体力不支,后面越战越吃力,直到支撑不住受了一剑后,周聪才带着大家停手,还没等南闵反应过来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南闵捂着伤口回到府中,晚元衣看到他,担忧地问:“怎么回事?怎会伤的这么重?” 她说着,急忙让管家去请大夫。 南闵寻了凳子坐下,面色苍白,气息还有些紊乱,忍着疼痛,回道:“好像是夜修染的人,那个领头的我在太师府见过,夜修染刺杀你那日,他也来过。” 晚元衣不可置信:“你是说夜修染要杀你?可是他今天那意思并不打算追责你,怎么还派人杀你?” 南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摇头,对晚元衣道:“我也不知,小姐日后还是要小心一些,尽量别再让他接近你。” 晚元衣心中发凉,又问了一遍:“你可看清楚了,当真是夜修染的人?” 南闵认真地看着她,蹙眉道:“小姐,南闵当真看清楚了。” 他说着,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放在桌子上,沉声道:“这是太师府的侍卫随身佩戴的利器,你可以拿去验证。” 晚元衣拿起匕首打量了一番,拢着秀眉,满眼失落。 难道是她异想天开低估夜修染了? 她把匕首收起,对南闵道:“你好好养伤,此事先别告诉我父亲。” 南闵垂下头,应了一声。 大夫来后帮南闵处理了伤口,晚元衣把他扶回房间,还把大夫留了下来,让大夫随时观察南闵的伤势。 过了两日,晚予桁带着晚元衣去了一趟陈府,晚予桁说陈初衍找了他好几次,有要帮他们渡过难关的意思,并且他的父亲对此事也非常上心。 陈初衍看到她,一句一个“晚晚”叫的亲热,他的父亲陈冲对他们也是相当客气,抽出了一上午的时间与他们分析了朝中局势。 晚元衣看着陈家父子二人,虽然心有芥蒂,但又不得不承认,到了这一步,还能插手他们事的人恐怕也只有陈家了。 期间展狸也找过晚予桁,话里话外都是拉拢之意,并且还提到了有人要杀晚予琛,他们展家愿意帮助晚予琛。 展家的实力和为人全晋北的官家都清楚的很,一个连皇帝都忌惮的家族他们怎么可能相信。 所以,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或许陈家还真能搭上一把手。 18. 第 18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马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只能听到车轱辘碾上落叶的吱吱、沙沙声,风儿掀开车帘的一角,秋日金光透过缝隙钻进来,落在夜修染青隽的脸颊上,泛着柔光,熏得暖暖的,却有点熏不暖他那双天生清冷的眼睛。 晚元衣的手僵在半空,抬眸看他,见他神情绷得紧,没有要接的意思,又往前递了递。 他依旧不接。 晚元衣轻拢了下秀眉,收回手,掀开车帘,把手中的帕子丢出窗外。 马车驶过的疾风把素白的手帕吹得很高,飘在空中,盈盈绕绕,越飞越远。 “晚元衣。” 与此同时,夜修染一只手已是扯住了她的衣袖,粉色与白色绸面叠至在一起,色彩搭配的极其温和柔美。 然,拽她衣袖的那只手,因情绪略微失控,力度稍稍大了一些后,手腕和手背上的经络在冷白的皮肤下格外明显。 在他叫她时,她分明顿了一下,但她还是把手帕扔了出去。 一瞬间,让他觉得,就像在他们之间画了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就算是之前她那么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表露对这方手帕的热衷,却还是能因为一点情绪随手丢掉。 不过一方手帕,他倒不至于心疼至此,他只是觉得,在他与晚元衣这样带着前世仇恨和现世婚姻的关系中,在如此巧妙的缘分下,性情冷淡的他,好不容易遇到了处着舒服且唯一能、和想要接近的人,他还不想把这种扰乱心绪又道不明的感觉结束的太快。 起码,尝到一丝像冬日里喝了几口热茶的暖意后,意犹未尽时,还想让这种上头的感觉淌进心里更浓烈一些。 即便不受控制了又如何。 风掠过车窗,把晚元衣鬓边的秀发吹起,携着独有的淡淡清香触在他的心头上,使他更加迫切且堵气似的,想要她立刻把火气全部散了。 “我不是瑕疵必报的人,但是我也不会让自己吃亏。”夜修染清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小脸蛋也不知是气的还风吹的,红透透的。 他稍稍一用力,把她往跟前扯了扯,本来想说几句难听的话,最后还是道:“南闵还能活着,那是因为他的主子是你晚元衣。” 他只不过是想探探南闵的实力,人也没有死,她就如此动气。 晚元衣趴在车窗边,迎着凉风,望着路两边影影倬倬而过的树木灌丛,不回头,也不说话。 夜修染见她不动,又使劲扯了她一下:“我也受了伤。” 鬼使神差。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作祟,竟然会说出如此娇作的话。 晚元衣怂了一下被他拽得紧的衣袖,终是开口:“知道了,你别扯了。” 她的动作和语气依旧带着怒意,如此,他更是较真似的不松手。 此刻的晚元衣也是被夜修染扰的分寸大乱,见到他之前,她就已经下定决心,不说要与他永不来往,起码也得躲得远远的,但是出乎意料的解释和扯她衣袖的举动,让她硬下来的心又开始软了。 有时候情绪这种东西就是那么不好控制。 她慢慢转过头,火气消散后面上又温和了许多,却发现夜修染已经俯身过来。 两人之间突然离得很近。 晚元衣心里一慌,咫尺的距离能够感觉到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也能清晰地看到映在他瞳仁里的自己。 一瞬间,灼热感从脸颊烧到了脖子。 夜修染的面容依旧紧绷着,只是眼里的霜气散了许多,长睫低垂,他把视线落在她因惊讶而微张的红唇上,抓着她的衣袖又往自己跟前拉了拉。 晚元衣瞬间心跳如雷,急忙垂首,按住他的手腕,把衣袖从他手里使劲拽了出来。 “好了。”晚元衣知道夜修染在计较什么,往后撤了撤身,“你抓他的剑,你的手受伤是你活该,他对你动手,你反击回去是他活该,这事过去了。” 这事确实也得过去了,再不过去,夜修染指不定要干什么。 夜修染往一侧靠了靠,没有说话,车窗帘落下来,他的半张脸隐在昏暗阴影中,默默地看着她神情紧张地整理着衣袖,不由地挑了下唇角。 她慌什么,脸这么红。 很快,马车停在了八王府大门前。 晚元衣率先下了车,夜修染紧跟其后,他们被王府的人引着进了大院。 八王府巍峨壮丽,庭院深深,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府内假山流水,花木扶疏,宾客相聚,好不热闹。 晚元衣与夜修染落了坐,二人紧挨着,晚元衣还因马车里的气氛有些不自在,不禁往一边挪了挪。 不一会,也不知是哪位官家的公子跑过来给他们二人开玩笑。 那公子打量着晚元衣,笑得颇深:“皇上真是慧眼识珠,竟给夜世子说了一门这么好的亲事,世子得此娇妻,有福气呦!” 夜修染听闻这话,本来不爱与人交涉的他,罕见地勾勾唇,冲那公子笑了笑。 那公子问:“不知二人何时成婚?” 说起成婚,难住了他们。 那公子看看晚元衣,又看看夜修染,突然问了一句:“你们,有没有试试?” 试试? 试什么? 夜修染不明白。 晚元衣却红了脸。 夜修染问那公子:“试什么?” 夜修染问的认真,那公子张了张唇,压低了嗓音问他:“你不知道?” 夜修染摇头:“不知。” 那公子回道:“就是订婚之后成婚之前,男女住上几晚,试一试,现在很多人都这样,若是你们要试,我可以给你们提供酒楼,价钱打八折。” 这。 夜修染愣了愣,终是反应了过来,整个人都僵住了,感觉某种东西在血液里上蹿下跳,冲的皮肉发热,耳朵也跟着发热、滚烫,甚至红到发紫。 这是谁家的公子? 有没有人管。 那公子见夜修染不说话,补充道:“给你们开尊贵客房,床又大又软,舒服的很。” 单单从字眼上看,这几句倒也不是什么虎狼之词,偏偏夜修染却罕见听到,对这方面略有迟钝的他有种踩在棉花上的不真实感。 他能如此,全是因为成年后刻意躲避男女之事,本来该懂的却不懂的无知感使然。 此时此刻的处境和感觉他无法处理和形容,脑子里尚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这几年的刻意躲避是对的。 他确实是一个在这方面缺少掌控能力的人,几句话就能让他处在茫然中。 可,他好像只对晚元衣这样。 晚元衣听到“打八折”三个字的时候就猜到这公子是给酒楼拉客的,上一世她听说过这事,一些酒楼为了提高收益,另辟捷径,专门拉一些订过婚的情侣,给他们提供私密客房,以便让他们提前尝尝同房的果子,客房开价高的离谱,但是生意却很好。 只是没有想到,这生意有一天会做到她晚元衣这里来。 她感觉自己的脸比滚水还要烫。 也不知道夜修染想到了什么,突然看了过来,晚元衣急忙躲避他的眼神,侧了侧身,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自当啥也没有听到。 “孙肖言。”这时候,一个粉色身影突然闯了过来,一把揪住了那公子的衣服,“你小子做生意都做到夜世子这里来了。” 晚元衣闻声看去,来人是江春落。 江春落穿了一袭绣花精致的粉色衣衫,金钗玉珠,妆容精致,拧着秀眉,略有气愤地揪着那公子的衣服,呵斥道:“我看你是胆子大了,脑子也不灵光了,跑到这里拉生意,小心我收了你的酒楼。” 原来他是江春落的人。 那公子讪讪笑道:“庄主莫气,我是与夜公子开开玩笑,我这就走。” 他说完,拿开江春落的手,一溜烟地跑了。 宴会还没开始,气氛就尴尬的让人坐不住。 江春落走到夜修染一旁的位置坐下,一张小脸又娇又媚,往他身前靠了靠,开口语音软的跟棉花似的:“宴会结束,要不要与我去庄园?我准备了美酒佳肴,还有你最喜欢的东西。” 夜修染在她坐过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往晚元衣边上挪了一次了,她又凑过来,他又挪了挪,与她拉开点距离。 他因那公子的话,脸上的热气还没有散去,一对耳朵还红的要命,“试一试”、“床又大又软”这样的字眼还在脑子里蹦。 “有事,去不了。”他回道。 “公子有时间了就过去,春落随时恭候着。”江春落依旧好声好气。 夜修染不想理她,上次去庄园是为了拿码头的钥匙才与她接触,钥匙拿到了自然与她没有交涉了,不喜欢她靠近,也不喜欢她身上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周身又裹上一层寒霜,丝毫不给江春落再搭话的机会。 江春落也没再硬着头皮用热脸去贴冷屁股,惹他发火,除了丢脸,又得不到任何好处。 她把视线落在晚元衣身上,笑容甜甜的问:“晚姑娘今日可有时间?宴会结束了我带你到庄园里玩玩。” 19. 第 19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两年前,“深夜抢女”的骇人事件顿时轰动整个陵都,几十名少女离奇失身死亡,一时间满城戒备,人心惶惶。 众人皆说,这群恶人黑衣蒙面,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他们专在深夜掠夺城中十二岁到十六的花季少女。 并且掠人手法多样且又卑劣,有哄骗的,有下药的,有直接抢的,还有不从者当场杀死的。 猖狂至极。 而这些被他们带走的少女,无一例外均是失身后被丢到荒山上,其浑身上下尽是被虐待后的淤青和伤疤,更甚者断手断脚,死状凄惨无比。 一开始,这些恶人掠夺的大多数为寻常人家的女子,寻常人家防范能力弱,也没有还击的能力,他们便肆无忌惮,开始杀伤掠夺。 后来,那些恶人不再满足,便开始打起达官贵人家小姐的主意,凡是被他们盯上的,即便是守卫森严的官家之女也无一幸免。 那时候,晚元衣一十四岁,躲在家中从不敢踏出家门半步,她的父亲更是调用大批侍卫,轮番值岗彻夜把守着晚府。 皇帝得知此事,下令彻查,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搜遍了整个陵都,都未能将害群之马拿下。 甚至连线索都没有。 那群人如同魑魅,作恶多端却抓不到一点尾巴。 众人猜测,这群恶人背后一定有庞大的势力,至于什么势力,敢在京城造次的,除了富可敌国的商家,那只有手握大权的官家了。 否则怎会连皇上都查不出来。 不过,恶人虽然没有被抓到,城中少女却再也没有失踪了。 人们的生活总算安稳了下来。 只是。 仲夏的一天,八王妃过生辰,邀请了晚元衣和她的母亲前去王府参宴,宴罢,八王妃拉着娘亲说了很久的话,直到傍晚王妃才让他们回去,出府时,正巧碰见八王爷从外面回来。 八王爷看着晚元衣,审视了几眼之后,对她笑道:“姑娘以后可以经常来王府里玩。” 那时候的八王爷看起来儒雅有礼,十分亲切,只看眼前这个人,倒和平日里大家传的暴戾恣睢、风流成性挨不着边。 晚元衣给他回了礼便跟着娘亲回去了。 谁知,就是那一面,差点让她丧了命。 自那日后,八王妃借着开设女工坊一事,频频邀请一些官家女眷到王府里商讨事宜。 晚元衣和娘亲被请去了好几次。 有一次,晚元衣一进院就被小世子拉着跑到后花园里玩,却不想,撞见了八王爷与一名男子坐在凉亭里聊少女失踪事件。 当时小世子蹲在假山后面捉蚂蚁,她站在一旁偷听了一会,虽然没听清掠杀少女的指使者是不是八王爷,但是从他们的对话和语气中能够听出,这事与八王爷脱不了干系。 她带着小世子离开花园后便去找娘亲回家,可是她在八王府里找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娘亲。 王妃告诉她娘亲已经回府了。 她听后准备回去,却不想被八王爷堵在了回廊里,八王爷向她伸出手,笑着道:“小晚晚,跟我走,我带你去玩。” 当时直觉告诉她,他就是那个残害无数少女,人面兽心的恶人。 她没回话,拔腿就跑,可是在他的王府里又怎能跑的出去呢。 她被五花大绑地丢进了一个地牢里,刺鼻的血腥味冲的她无法呼吸,透过微弱的灯光,她看到两名女子躺在血泊中,她们衣衫凌乱,满身是伤,双脚还被铁链束缚者。 恐慌无助的她不住地颤抖。 幸好,危难关头,潜伏在八王府办案的赵大人救了她。 赵大人是姨母的小叔子,自晚元衣一进王府大门,他便在不远处默默地守着她,她被抓后,赵大人救得及时,她这才安然无恙地逃过一劫。 赵大人为了不暴露身份,把她送到外祖母家中,还嘱咐她,在他拿到八王爷残害民女的证据之前,千万不能向外透露任何讯息,并且连父母都不要告知。 她在外祖母家住了下来。 这件事后,她生了一场大病,除了每晚做噩梦,并且还总是食不下咽,郁郁寡欢。 外祖母把曾经在他们晚府当职的医师付寻找了回来,付寻跑遍大江南北,寻了几十种药材,最后为她配制了一种可以间歇性失忆的药,药效很好,不久后她便把那段恐怖的经历忘记了。 病好后,她跟着外祖母隐居在了一座深山上,直到上一世她被梁绍杀害,重生回来,她这才又回到陵都。 命运多舛,没想到这次赴宴,再见到那一张脸,那段被抹掉的记忆就如滔滔江水般滚滚而来。 人的记忆和神经就是那么神奇,一双眼睛只是触碰到了那张面容,大脑里的神经瞬间紧绷,无数个画面清晰地在脑海里闪现,刻意抹掉的东西毫无防备地袒露出来,让她一瞬间感觉双手指尖都在发麻,浑身汗毛倒立,冷汗涔涔。 可以说,她是一个幸存者。 可不幸的是,此时此刻,她又处在了危险之中。 结合夜修染在庄园里说的那些关于八王爷的话,也许八王爷至今还没有忘掉她。 她算是一个漏网之鱼,如今又自己送上门来,若是没有被八王爷发现还好,若是发现了,那真的是一发不可收拾,毕竟她当初是真的见到了他在地牢里关押着少女,并且潜伏在八王府办案的赵大人,后来也暴露了身份,被他给杀了。 如今,尚且知道真相的,或许只有她晚元衣一人,否则,他八王爷怎么还能潇洒快活地过了两年都相安无事。 这时候愤恨和惶恐已经占了大半,她即便再告诉自己冷静一些,可还是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一旁察觉不对劲的夜修染一把扶住了她,拉着她坐了下来。 “晚元衣,你过来。”她才刚坐下,只听高坐上如鬼魔般的声音响起,惊得她打了一个冷颤。 她垂首盯着桌子上的茶杯不敢出声,手心里湿哒哒的全是冷汗。 不多时,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罩在了她身前。 “许久不见,小晚晚不认得我了?”低沉的声音落在耳伴,刺激着晚元衣的每一根神经。 躲无可躲,晚元衣缓缓抬起头来,迎上那双让她恐惧的眼睛。 午时的阳光有些刺眼,背对着光的那张脸完全隐在昏暗阴影中,垂首俯视着她,虽然唇角扬起,眼里满是笑意,可在晚元衣看来,如恶魔无疑。 她脊背挺得笔直,努力压着紧张的情绪,无措间,夜修染抓了起她的一只手,拉着她起身,弯身给夜青鸿行了一礼,不温不淡地道:“她今日身体不适,有些事情可能记不太清。” 夜青鸿看向夜修染,锐利的双眼微微眯了一下,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字,而后她又把目光落在晚元衣身上,轻声问道:“小晚晚哪里不舒服?告诉本王,本王带你去看太医。” 晚元衣揪着衣袖,紧张地回道:“回王爷,我没事,不需要看太医。” 夜青鸿握拳抵着唇笑了笑,一副感觉很有趣的样子,语气依旧温和地对她道:“小晚晚还是这般可爱,宴罢留下来,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夜青鸿话说到这里,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均是向晚元衣投来异样目光。 八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众人皆知,乍一看威严不可侵犯,还有一股子傲气,但是说起话来又亲切温和,而他做出的事情又是那么骇人听闻。 夜青鸿又冲着晚元衣轻笑道:“对了,你好像还欠本王一样东西,今日宴会结束了,你是不是要还给本王了?” 晚元衣感觉每一块血肉都在被火燎,灼的她五脏六腑都在发疼,额头上的汗也细密地渗出一层。 话里话外不难听出,八王爷不仅没有忘记她,还不打算放过她。 她几乎咬着唇边的肉,故作镇定地回道:“宴罢我还有事,不能留下,王爷莫怪。” 夜青鸿对这样的回绝似乎早有预料,问她:“何事?比我的事还要重要?” 他虽然问的漫不经心,但是言语里透着一种不可反抗的威胁。 晚元衣不知如何回答。 夜修染上前走了两步,挡在了晚元衣跟前,对夜青鸿道:“宴罢她要跟我回太师府。” 说 20. 第 20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还未到初冬,陵都就冷了起来,不常住的房间里透着森森寒意。 但比起夜修染周身一层层压下来的朔风凛冽的气息,更让晚元衣觉得凉意逼人。 她是第一次接触这样一个可以好看到让人慌神,又冷然到不敢接近的人。 他掌心的热度慢慢散开,让她因紧张而僵硬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 他分明说着狠话,但手上却轻的像是安抚。 晚元衣怔怔地看着他,压抑许久的情绪终是在此刻崩塌,眼皮开始一下一下地轻颤,长睫忽闪着像一对羽翼,眼角湿湿的,鼻子也酸酸的。 “夜修染,可以不说吗?” 许久,她问道,声音小到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程度。 喉中又干又苦,要说,她也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要说哪一部分。 冷静想想,真的说了,后面会牵扯出很多很多的麻烦,这关系着少女失踪案件,这不是一件小事,皇帝曾经派了那么多人去查都未能查明,就连潜伏在八王府的赵大人都命送至此,中间定然也有数不尽的人为此丧命。 她不想让夜修染牵涉其中。 恶人是该铲除,但是世人都要讲个真凭实据,尤其是在那些掌握大权的人面前,翻云覆雨,颠倒黑白,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夜修染一步步走到今天,他确实是有很强的能力,但他现在不一定有八王爷那样大的权利。 她不想欺骗他,但又不想让他因为自己的一些事情搅进更恶劣的暴风雨中。 皇帝给他们赐婚,本就是束缚住了两个人的终身,都是被逼无奈,都是破不得已,他也是这场婚约的受害者。 所以,即便他拿出了刀子,她也想问问,可以不说吗。 只是,当她问出口的时候,夜修染的神情已经有了变化,像是预料到她不可能轻易解释,他那双几乎没有半点星光的眼睛又黯然了几分。 晚元衣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一双肩膀开始微微颤抖,被他攥着的手腕也不自觉地动了动。 眼中已是模糊不清。 “别哭。” 可能因为隐忍太久,夜修染再开口,嗓音都变得有些低哑。 晚元衣吸了口气,眼皮颤动着,低头不再看他。 不知为何,刚才明明还那么生气,在看到她满眼恐惧地眼含泪光时,他整个人都慌了。 “晚元衣。” 他扯了扯她的胳膊,轻声叫她。 “告诉我,他是不是欺负过你?” 这是夜修染此刻在看到她如此恐慌无助的情况下,突然意识到的。 一路上,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当然也想到会是如此,依夜青鸿的为人,定然也能做出卑鄙下流之事,只是他很生气。 气晚元衣之前为何要隐瞒他,若是她早些说,他也不可能带她去赴宴。 在见到夜青鸿之前,她明明那么淡定自若地提起这个人的名字,让他误以为,他们确实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现在。 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松开了她的手腕,也不打算让她再回答,站起身,把桌子上的匕首收了起来。 “今天你住在这里,等我一晚。”他低声说,垂首去看她,见她已经在用袖子擦着眼泪。 他俯身,捏起自己的衣袖帮她擦了擦,然后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放入她手中。 他转身准备要走,晚元衣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抬头看着他,动了动唇,发现因情绪太过激动有些发不出声音来。 夜修染弯身与她平视,又用衣袖去帮她擦眼泪,轻声说:“都说了别哭,等我回来。” “夜修染。”晚元衣扯着他的衣服没松手,“他没有碰我,我只是吓到了,你别去,我以后躲着点。” 夜修染顿了顿,站起身,从她手里把衣服拽了出来,然后出了房间。 夜黑风高,一把大火从八王府的后花园烧起。 院子里的烈火熊熊燃烧,烈焰高高跃起,烧得满天红光,火苗烧得噼啪作响,烟雾滚滚,树木、花草、围墙,都在大火的吞噬下开始崩塌。 火势蔓延迅速,将大半个院子吞噬殆尽,留下一片灰烬和破碎的残骸。 大火来得又快又急,并且还是在人们熟睡的夜间,八王爷夜青鸿虽然没有在大火中丧命,但也受了重伤。 皇上得知此事后连夜跑到王府里,看着残垣断壁的八王府陷入了沉默,许久,他吩咐道:“保护好八王爷,修整一处院子,让他去静养。” -- 夜修染说让晚元衣等他一晚,但是她等到翌日下午都没能等到他回来。 她本来想要回府,但是心里总是不安,于是她又在他的别院等了一晚。 次日,她坐在院子里吹着凉风,垂首盯着地上正在搬家的蚂蚁,秋风吹过的地方很凉,连心里都是凉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素白的鞋子出现在眼前,她顺着绣着山河纹的衣角向上望去,看到清风明月般的夜修染正垂首望着她。 他今日与往常有些不一样,那双总是含霜的眼睛看起来格外清明。 他手中拿着一包东西。 他与她一并坐在院中的青石桌前,打开那包还冒着热气的红枣糕。 他用竹签扎起一块,放入她手中,轻声道:“周聪说这个很好吃,你尝尝。” 晚元衣接过来,咬了一口,点点头,眼中又恢复了以往的柔软,小声道:“很甜。” 晚元衣没有问夜修染这两日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但也能感觉到他会做点什么,她只希望不会因为她的事情给他带来麻 21. 第 21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安然无恙。 这是夜修染的期许,也是晚元衣在这场残酷的太保之争中努力去争取的东西。 为什么是争取,而不是必须做到,在面对那些尔虞我诈的斗争时,自欺欺人,挽救不了什么。 她父亲高官在职尚且无能为力,她一小女子,除了绞尽脑汁拼尽全力尽可能的与那些掌权人周旋,能力有限的她,还做不到对夜修染回一句“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皇帝不都用赐婚来制衡了吗? 但,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只是,他再回来,他们还能不能再见面,她还能不能活着,就看这场战争依什么样的结局收场了。 被斗到全家满门抄斩的官家比比皆是,被颠倒黑白诬陷或者肆意砍杀的家族比比皆是。 就像他说的,走投无路的时候确实会胡乱的去抓周围的救命稻草,但是,将要跌进谷底时,怕的就是连救命稻草都没得抓。 屋外的风有些大,吹得窗牖一阵作响,呼呼的风声,好像有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晚元衣点着头,去看他那双好看的眼睛,这一次不用躲着看,可以近距离地直接看。 他那双总是时不时敷上氤氲的眼睛,在她毫不避讳的看过去时,漆黑的瞳仁微微颤动着,清雪般的容颜略微紧绷着,双肩也僵住。 窗牖被风吹的“咯吱”响动,扯了一下两个人的心神,让将要缠上温热气息且又心若擂鼓莫名想要贴近的气氛,稍稍缓解了一下。 晚元衣看了他一会,笑了笑,一扫之前的阴郁,杏眼如灯,面容婉清,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往前倾了倾身,叫他一声:“夜修染。” 明明只是叫了一下名字,他却怔在原地,感觉就像一杯甘甜的温茶冲进心里,瞬间化了,须臾,忍不住往前俯身。 “谢谢你的嘱咐,我都记下了。”她道。 又是近在咫尺的距离,探进对方眼底后,心也跟着颤动,这种感觉让人悸动的不行。 晚元衣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敛了一下眼里的笑意,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有了星光,犹豫了好一会。 她道:“世人道,邪不压正,恶人自有恶人磨,弱肉强食,适者才能生存,这些道理我都懂的,我们家的处境任何人都解救不了,是恶人太强,也是我们太弱,指望别人相救,只能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从她知道皇帝的赐婚是让夜修染来相助后,她就知道,结局只有两个,要么就是他们晚家依附夜修染一辈子,当然前提是在夜修染没有被皇家铲除的情况下,要么就是与他牵扯了一段时间后,晚家能够暂时保住,自不强大,以后还会陷入此类困境中。 除了展家,还会有赵家,陈家,刘家,权利既是如此,能者会掌握更多,弱者只能甘之若饴。 两天的时间,她思考了很多,甚至都思考了她与夜修染的将来,只是,他们怎么可能有将来呢! 本身他已是为了复仇和争夺皇位过的那么艰辛,每走一步,就多踩一把利刃,一双脚掌恐怕早就血淋淋的满是口子了。 其实她理解夜修染,理解他为何会如此冷漠,理解他为何不让女子接近,理解他为何会禁欲那么多年。 枯鱼涸辙,进退维谷,在他这里是常事,他必须心无旁骛地集中精力一步步往前走,就算表面看起来熠熠生辉,矜贵无比,可事实上,手上沾染的恶事,心里和身体受到的伤害,早已不计其数。 举步维艰至今,若是她,可能会躲得远远的,怎么还能坐在这里面对面地说话。 上一世他的路都没有走完就死在了她的手里,这一世,决然不能再重蹈覆辙。 他这一路断舍的东西应该很多,于她,从此再不往来,应该不是难事。 “那日我与你说,八王爷之事结束后我们就别再见面了。”她的语气很轻,不想看他的神情,也不想给他插话的机会,一次性把话说完:“夜修染,我不想做你的绊脚石,你应该理解我在说什么,无论这个婚约何时解除,或者会不会解除,我都不想因为我给你带来麻烦,本身我们晚家就是一个大麻烦,又怎么能去牵连无辜。” “我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我们本来就不该有任何交涉,所以,今日之后,还是别再见面了,无论处于什么原因,无论遇到任何事,都不要再见。” “晚家遇难,皇上拿你的终身大事前来相救,本来就对你不公平,你不能勉强自己随便去娶一个人,对我而言也一样,那样太委屈了,我们虽然改变不了命运,但是也不能随便认命。” 她说到这里,夜修染一双手已经渐渐蜷了起来,看着垂眸低语的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胸口也堵得慌。 “再坐一会我就走。”晚元衣依旧低着头,双手搓着袖边。 她沉默下来,好一会都未再说话。 “说完了?”夜修染没想到她停在这里,连句再见的话都没打算说。 他动了动挺得笔直的脊骨,发现浑身都是酸疼的,心里也跟着酸酸的。 “既然红枣糕那么甜,为何说出的话又咸又苦?”他皱了皱眉。 “晚元衣,太保一事,那日在庄园里我就告诉过你,我不会插手,也没有能力插手,所以。”他一双眼睛暗沉下来,嗓音也因胸口堵得慌变得低沉,“你不用有压力,把我们的关系撇的那么干净,况且你也给我添不了什么麻烦。” 他停了片刻,见她依旧垂首不语,心中烦闷,已经不知再说点什么好了。 他有点明白晚元衣的顾虑,他也确实做了一些会妨碍他前行的,不理智的事情,就比如从八王府回来,只是看到她眼含泪光,他就能一把火烧了八王府。 牵一发而动全身,为了此事,他的义父痛骂了他一整日,就连周聪都问他,一向做事缜密又理智的他为何突然不受控制了,即便当初差一点死在八王爷手里,为了大局,他也都忍着没去动手,可是前日,竟鬼使神差的,像疯了一样。 去放火。 酿下的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他现在不得不跑到隔州躲一段时间,顺便打一仗,平平那些土匪,然后再把原有的计划推翻,重新再来。 他比晚元衣大很多岁,晚元衣 22. 第 22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雨势愈发磅礴,凉风裹挟而来。 晚元衣站起身,视线穿过门前的夜修染落在屋外,黑夜笼罩,疾风甚雨。 凉意吹在身上冻着身子,却清醒着脑子。 晚元衣已经离家三日,再不回去,父母就该着急了,朝堂生变,二哥又不在家,父亲一人忙里忙外,属实艰辛。 她与夜修染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没必要再多住一晚。 她走到门前,对夜修染道:“看雨势,会越下越大,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她说着,视线在屋里寻了一圈,没见着雨伞,便又看向夜修染。 昏暗的房门前,夜修染那张青隽的面容在她拒绝后更显冷峻,他整个人在没有任何言语表情的情况下,还是有种风刀霜剑的气质。 “夜修染,家中可有雨伞?”晚元衣轻声问他。 夜修染望了一眼屋外,转身走回桌前坐下,微微皱着眉,也不知是不是雨天的缘故,气温降下来后,他心口却堵的厉害。 他望着站在门前诧异的她,烦闷地拢了下衣袖,低声道:“别院很少住人,这里没有雨伞,你坐一会,等小仆来了我让他送你回去。” 晚元衣往院子里看了看,家中没有仆人,就连白日里给她送饭的小仆也不知去了哪里,她只好又走回桌前坐下。 她与夜修染中间隔着一张桌子,能感觉到他周身那种无形的压迫感。 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到雨声,晚元衣穿得单薄,忍不住搓着小臂。 这场雨似乎拉开了冬日序幕,提前变得寒冷了起来。 夜修染坐得笔直,望着门外静默不语。 房间里的气氛不太好。 过了一会,有位小仆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两把雨伞,他把雨伞放在门前,进了屋,给夜修染行了礼,问道:“世子,现在可是要回太师府?太师大人在找您。” 夜修染低低应了一声,站起身,看了一眼晚元衣。 晚元衣也正看他,见他看来,垂首站起身。 夜修染走到门前拿起一把伞,递给她。 晚元衣打开雨伞,率先出了房间,夜修染紧跟其后。 雨珠落在油纸伞上就像一串珠子断了线,发出“哒哒”的声响。 雨下的实在太大,院中的青石砖上溅起一层层水花,打湿了晚元衣的裙边。 她往前走着,不小心踩到了一个水洼,腿上一软,身子一晃,险些跌倒时,一只手一把拖住了她的胳膊。 晚元衣站稳身,看向夜修染,轻声说了句“谢谢”。 雨声太大,淹没了她这句道谢。 夜修染松开他,大半个袖子已是被雨水淋湿。 二人默默地出了院子,此时已有马车在院门外候着。 晚元衣收起伞,踩着凳子上了马车,夜修染在一旁帮她撑着伞,小仆提着灯,照着明。 水珠顺着伞檐往下落,泛着光晕,一圈圈的,像一串串透明的珠子,落在晚元衣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她钻进马车,看了一眼夜修染,放下了车帘,坐在昏暗的马车里,听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一种莫名的感觉压的心中郁郁。 马车缓缓行驶,越走越远。 夜修染立在门前,望着马车消失在黑夜里。 这次分别,二人均未说一句“再见”。 夜修染回了太师府,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太师大人赵越升和周聪已经在房间里等候多时。 周聪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雨伞,甫一接近,一股寒意扑面而来,除了他从雨中携带过来的凉意,还有他身上比以往更冷然的气质,如天寒地冻,让人不禁想要躲开。 谁又招惹他了? 夜修染走到桌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眼中黯然,只字不语。 周聪和赵越升均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夜修染的神情上来看,定然是一件让他极其重视且忧心的事情,因为夜修染平时很少有这种黯然销魂的时候。 赵越升见他放下了茶杯,问道:“夜儿可是准备好了?这场仗打下来不容易,那些土匪有些猖獗,我听说其中一个武功高强,非常有勇有谋,你若上战场,一定要小心,受伤在所难免,关键时候保命要紧,不能打的时候别硬撑,皇帝这边我会盯着,还有八王爷那里。” 赵越升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叹了口气,接着道:“虽然他这段时间不会有所动静,但是损伤惨重,后面定然会做出反击,届时你一定要做好心里准备。” 其实赵越升多多少少知道点夜修染最近在干什么,又为何突然烧了八王府。 皇上给他赐婚就是在寻找一个可以制服他的突破口,他这么多年不娶妻,原因很显然。 夜修染是一个自幼缺爱的人,儿时,父亲一直忙里忙外,且又对他极其严厉,而母亲又因出身原因与太后以及其他妃子斗的不可开交,很多次都险些丧命。 到了他少时,就不用提了,全家被杀,流落街头,食不果腹,忍辱负重,好不容易战战兢兢地回到了陵都,哪怕是一丁点失误都能让他功亏一篑,甚至丧命。 听周聪说,自从他与晚元衣接触以后,性情上发生了一些变化,这次火烧八王府,好像也与晚元衣有关。 儿女情长的事他不便多问,昨日也教训了他一番,今日见他这般伤神,不免心疼。 他放轻了语气道:“关于晚家那里,我会在朝堂上多帮衬些,但是时局你也了解,展家野心很大,既想要太保之位,又想也要尚书一职,几乎动用了所有人脉、武力和钱财,晚宗贤是个良臣,即便皇上再想保他,也难从这场战争中脱身,既然你们有婚约,无论以后成不成,我们能做的一定会做,最后能否渡过难关,就看……就看有没有奇迹了。” 赵越升连“奇迹”一词都用上了,可见事情已经恶劣到什么程度。 夜修染依旧默不作声,眼中的氤氲久久不能散去。 赵越升没再说什么,离开了房间。 夜修染一手支额,用指腹按着发涨的眼窝,低声问周聪:“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周聪站在一旁就等着他来问话,急忙回道:“晚予桁确实与陈初衍去了齐州赈灾,反响挺好,百姓都很拥护他们,皇帝得知此事还往齐州拨了灾款。陈初 23. 第 23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说起陈初衍,晚元衣又想起夜修染的嘱咐,其实,不只是夜修染不放心陈初衍,她也不放心。 虽然多年前确实对他有过好感,但是她总觉得陈初衍是一个极难猜透的人。 他与夜修染不一样,夜修染虽然冷漠不好接近,但是接触了会发现他的喜怒哀乐都能轻易的表达出来,似乎外人传的冷酷无情,只是为了掩饰某种不想被人发觉的脆弱。 而陈初衍,从儿时起,他就年复一年的如此,如一杯温热的白开水,甫一喝,温温暖暖的,但时间久了,一直如此,就会索然无味。 在世人面前他是一个优秀的人,但是在晚元衣眼里,走不进的心会让她觉得神秘而又有些刻意。 二哥很赏识陈初衍,夸他有才华,有风度,值得结交,所以才会那么信任他,且让他参合到了他们晚家的困境中。 晚予桁把药碗放到桌上,揉了揉连夜赶来时还在发酸的肩骨,说起陈初衍,言语里尽是感激:“初衍还在齐州城救济百姓,他让我先回来看望父亲,初衍真的在全心全力帮助我们,他为人和善,灾区百姓也都喜他,他父亲也找了几位大臣来举荐我继任太保之位。” 在晚元衣的印象里,陈初衍的父亲陈冲一直就是一个笑面虎,每次见到她都是皮笑肉不笑地揉揉她的脑袋,说上一句“乖乖的”,她每次见到他都不敢看他那双带着点阴狠的眼睛。 她觉得陈初衍的性情与他不一样,连长相都不一样,儿时她还打趣过陈初衍是不是抱养的。 那时陈初衍只是笑笑,也不搭话。 二哥如此说,晚元衣只得嘱咐他:“陈家父子这次确实很尽力,但是二哥,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在齐州小心一些,我让人给付寻传了信,希望他能回来帮忙,这几日我会多往外祖母和太保大人那里跑跑,希望能够顺利挺过去。” 说完,她看向父亲,父亲重重叹了口气,拉着她坐下,满是自责地看着她,好几次欲言又止。 晚元衣明白父亲的忧虑和无奈。 父亲一直是一个体面的人,为人正直,遇事又总会挡在家人面前,但是这次,父亲确实遇到了难以突破的困境,他不想在孩子面前表现得无能为力,更不想让孩子跟着落难,如今突然生了病,就像一股拧了很久的绳子,倏地断裂。 任何一个父亲都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晚元衣强忍着心中的苦涩,轻轻拍了拍父亲的手背,安慰道:“父亲放心养病,其他的先交给我和二哥。” 晚宗贤点着头,他有一肚子话想说,但是看着乖巧懂事的儿女,又不忍心再给他们增加负担。 谋权之事,怎会是一场救灾和三言两语的举荐就能解决的。 他在朝为官是为了黎明百姓,而有些人则借职掌权盈利,把权利握在手中,不为百姓,只为权财,诸是肆意妄为。 官场这条路他走了很多年,水有多深,路有多窄,他心知肚明。 从两年前开始,展家就已开始对他动手,宦海风波,针锋相对,各种栽赃,弹劾,数不胜数。 但是在外再难,回到家中他都只想做一个慈善的父亲。 这两个孩子涉世未深,还不知这条路的真正险恶之处,这次他本不想让他们参与其中,但是官情纸薄,世间险恶,他们总要涉足,总要面对。 爱怜过甚,终无后路。 晚元衣扶起父亲喝完药,与二哥出了房间。 晚元衣与二哥并肩走在回廊里,南闵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瞧着她去解身上的氅衣,急忙上前一步走到她身侧。 晚元衣解下氅衣递给他,望了一眼精神不佳的二哥,问道:“二哥何时回去?” 晚予桁面上的恹恹之态久久不能散去,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语音听起来有些懒:“明日回去,皇上拨了一些救济用的银两,我明日一并带回去。” 晚元衣应了一声,还是忍不住嘱咐他:“二哥,你此行一定要当心,与任何人都不要交涉太深。” 晚予桁知道她意有所指,忍不住笑道:“你这小丫头何事变得如此小心眼,我可听陈初衍说,你是因为他不给你回信,一直耿耿于怀,如今他回来,你也总是爱答不理,你可知,他对你有多上心,那日我们坐在一起,他与我讲了很多关于你们二人通信时的事情,他几乎把你给他写的每一封信都背了下来。” 晚予桁停下脚步,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满是宠溺:“我的好妹妹,有时候别那么死心眼,陈初衍如此卖力,给皇上递了好几道请折才得空去齐州帮我。” “那你不怕他与你抢功吗?”晚元衣拢了拢眉,对她这个二哥尤为不放心。 晚予桁还是笑,继续往前走,回她:“陈初衍年纪小,虽然医术精,但是算不上有才识,论科举,顶多中个进士,做不了太保之位。” 晚元衣也不知他笑的什么,叹气道:“二哥莫要如此说,人心难测,你多注意便是,别到最后给别人做了嫁衣。” 晚予桁又停下来,俯身望着她那双忧愁的眼睛,依旧温润笑道:“妹妹放心,二哥自有分寸。不过,你告诉二哥,你这几日为何会住在夜修染那里,你们……” 说起夜修染,晚元衣垂首道:“我与他以后不会再见了。” 晚予桁略微一惊:“马上成夫妻的人,怎会不见。” 晚元衣转身往前走,烦闷地回他:“二哥你别问了。” 晚予桁追着她的脚步,依旧问她:“你是不是喜欢夜修染?” 晚元衣不回答,走的更快了。 晚予桁停下来没再追她,只是冲她说了一句:“这俩人选一个,我会选陈初衍。” 晚元衣“呵”了一声,头也不回地道:“那你跟他在齐州城过吧!别回来了。” 她说罢,在回廊尽头拐了弯,大步向自己房间走去。 南闵紧跟着她,在她将要进门时,问道:“小姐,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碗面。” 晚元衣停下来,看了一眼还在下不停的大雨,心中莫名的伤感总是散不去,她低喃了一句:“也好,吃点东西或许就不想了。” “好。”南闵应着,帮她推开房门,“小姐等我,一会就好。” 晚元衣进了屋,换了一身衣服,不一会南闵就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进来。 南闵最拿手的就是香菇肉丝面,香而不腻,鲜香可口。 晚元衣趴在桌子上吃着面,南闵站在一旁看着她,等她吃完了,递了擦嘴的帕子,收拾了碗筷,道了一声“小姐安”便出去了。 晚元衣这一晚睡的不太好,翻来覆去,总是想起与夜修染分开时他看她的样子。 头一次,让她尝到了魂劳梦断的滋味。< 24. 第 24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今年的雪下得有点早,片片雪花飘落不停,整个陵都已是万里冰封,寒气袭人。 院中枝头已经凝霜,寒梅傲雪,如玉如冰。 晚元衣看向院中那棵被厚厚白雪覆了一层的大树,心中郁郁,一入秋树叶就开始片片掉落,即便是被大雪压上一个冬季,初春时依旧会生出新芽,继续生机蓬勃。 然而人却不会如此。 她的父亲已经昏迷一整日,气息微弱到凑近了都很难察觉,但是父亲却不能像这棵大树一样,熬过寒冬又能枝繁叶茂。 无声的叹息让她双眉皱的愈紧,蹲在灶台前看着烧得沸腾的汤药,刺鼻的药味熏的她眼睛又红了起来。 南闵拿着厚厚的氅衣,蹲下身帮她披在身上,又掏出一个热热的水袋塞到她手里,望着她红肿的双眼,低声道:“小姐,宫中的太医说,给老爷换换药,看看今晚能不能醒来。” 他说着,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语音放轻了许多:“我守着,您去休息一会。” 晚元衣吸了吸鼻子,没有起身,她半月未曾好好休息,面容苍白,憔悴不堪,说话声音也很虚弱:“没事,药马上就好了。” “要不要我给小姐做点点心?”南闵问她。 晚元衣摇头:“不用了,什么都不想吃。” 她说完,看了一眼砂锅里的药,又呆呆地蹲了一会。 药好后,南闵盛了一碗,她要接,南闵没有给她:“小姐太烫了,我端过去。” “我自己来。”晚元衣不是一个矫情的人,父亲生病她只想亲力亲为。 晚元衣端着药碗出了厨房,南闵跟在身后,紧紧盯着她端碗的手,生怕药洒出来烫着她。 院子里的积雪早已被家仆清理干净,但是片片雪花落下来又盖了薄薄一层。 厨房到父亲的房间也只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可是晚元衣还未走到门前,就听到了娘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手中的药碗倏地滑落,哐当一声响,碎片崩了一地,汤药撒在白雪上染得尽是斑驳。 晚元衣呆愣住,脊骨僵挺的动也不能动。 “小姐。”南闵心疼地喊了她一声。 晚元衣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跑进父亲房间。 满是汤药味的房间里已经围过来不少人,大哥二哥也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一切恍如梦境,不过半月有余,她的父亲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她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 晋北二十一年,礼部尚书晚宗贤享年六十六岁,死于冬月初一。 大雪无情地下。 晚元衣披麻戴孝跪在父亲的灵堂前,即便是过了一天一夜,她依然觉得那么的不真实,心里空空的,双腿已经跪的发麻,眼睛红肿到酸涩难忍,一张小脸也消瘦到不如一个巴掌大小。 她始终接受不了。 过了头七,晚元衣与大哥二哥迎着大雪埋葬了父亲,她跪在父亲的坟前,直到大雪盖满全身,冻得浑身僵硬,这才被大哥拉走。 屋漏偏逢连夜雨。 晚元衣的父亲刚安葬三日,大雪也刚刚停下,突然一大批官兵冲进家中,他们二话不说就扣押住了晚予桁。 晚元衣惊慌失措地抓着钦差大人问:“大人,我二哥犯了什么罪你们要押他?” 钦差大人瞥她一眼,冷喝道:“晚予桁私吞救灾银两,贪赃枉法,即可关入大牢,择日问斩。” 问斩? 如同晴天霹雳。 晚予桁惊诧,慌忙解释:“大人明查,我没有私吞救灾银两。” 钦差大人也是奉命行事,根本不理会他的解释,压着人就走。 晚元衣抓住钦差大人的衣服不松手,急声道:“大人,我二哥一心向善,为了百姓在齐州城救灾了那么多日,怎么可能会私吞救灾银两,其中一定有误会。” 钦差大人不耐烦地冷哼一声:“皇上已经查明,证据确凿,快带走。” 钦差大人不想逗留,大手一挥就把晚元衣推倒在地,拔出长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若再阻拦休怪我无情。” “你敢。”南闵拿剑指向他,厉声道:“你若动她,我就杀了你。” 钦差大人瞥向南闵,冷笑着,收回剑,冲身后的官兵挥了挥手,道:“此人以下犯上,一起带走。” 话音落,几名官兵冲上去压住了南闵,南闵想要反抗,却被晚元衣一把拉住,这个时候只要一冲动,定会性命不保。 晚元衣深知二哥绝对不会做贪赃枉法之事,定然是有人栽赃陷害,只是钦差大人上来就说要问斩,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可是皇命难违,即便她现在磕破了脑袋,也无济于事。 无奈之下晚元衣只好不再阻拦,当务之急是要面圣洗清冤屈。 晚元衣给钦差大人说了些好话,希望他们能把南闵放了,可是钦差大人言语表情里都透着落井下石的意味,又瞧着南闵是一个下人,完全不把他的生死放在眼里,借各种理由就是不肯放他。 晚予桁和南闵都被抓进了大牢。 晚予琛刚处理完边城的事回来,便又匆匆赶到皇宫里面圣,希望能够帮助二弟洗清冤屈。 晚元衣原以为皇帝会重新彻查此事,却不想大哥晚予琛也被皇帝降职后流放。 母亲身体一直不好,父亲突然离世,二哥又将要问斩,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这一晕,却再也没有醒来。 短短几日,晚元衣丧父丧母,兄长生死难保,家仆走得走,跑得跑,所有家当均被一洗而空。 偌大的晚府里只剩下晚元衣一人。 晚元衣把母亲的尸体裹好,搬上板车,迎着大雪,拉着她向父亲的坟前走去。 寒风刺骨,她的一双手早已冻得通红,几日滴水未进,本就瘦小的她又消瘦了许多。 她吃力地拉着板车,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一路走过去,除了一些指指点点和议论声,无一人帮衬。 她的泪水早已流干,无情的大雪落在她修长的睫毛上,冻得像两把透明的扇子。 大雪还在不停地下,地上积雪深到脚踝。 晚元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身后留下两道长长的相似没有尽头的看起来孤独的脚印。 眼看就要把母亲拉到父亲的坟前,但是脚下一滑,板车的把手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使她趴在雪窝里动了也不能动。 她在雪窝里挣扎了许久,终是站起身。 到了父亲的坟前,她拿起铁铲,在父亲的旁边挖了一个坑,把早已僵硬的母亲埋了进去。 她默默地做着这一切,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麻木,不真实。 像身处梦境之中。 她把母亲埋好,放下铁铲,一头栽倒在了雪地 25. 第 25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天凝地闭,冰雪严寒。 别院门前的周聪搓着手臂,跺着脚,时不时望向远处,呼出的气息凝结成白色的雾气,飘在空气中盈盈绕绕。 不一会,只见一匹白马奔跑而来,周聪立即挺直了脊骨,待白马跑到跟前时,看着马背上的二人,略有吃惊地瞪了瞪眼睛。 “公子。”周聪叫了一声,接过夜修染手中的缰绳。 夜修染下了马,把晚元衣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抓着她一只手就往院子里走。 周聪欲言又止,把马交给小仆,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房门前,夜修染停下,问周聪:“是急事?” “对,很急。”周聪点头。 “等我一会。”夜修染推开房门。 “好。”周聪看了一眼晚元衣,往一边站了站。 夜修染拉着晚元衣进了房间。 房间里点了火炉子,甫一进屋,暖意袭来,顿时四肢舒展许多。 夜修染关上房门,扯开一个凳子让晚元衣坐下,他倒了一杯茶,把温热的茶杯递上前。 晚元衣伸出冻肿的双手接过茶杯,握在手中,掌中瞬间传来微微暖意。 晚元衣低头沉默着,可能还在疑惑和生气,一张小脸红红的,拢着的秀眉一直没有舒展过。 夜修染坐在她对面,等着她说话,可是等了好一会她都未开口,一根手指不住地搓着杯底。 两人之间的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微妙,夜修染抓了抓腿上的衣衫,挺了挺脊骨,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错。 “晚元衣。”他总是开口先叫她的名字。 晚元衣没有应声,只是长睫颤动了一下。 夜修染吸了口气,凝着她垂眸的眼睛,缓缓开口:“一个月前,我下定决心不再过问你的事情,我请求皇上不要下那么早的婚期,也恳求皇上能够取消我们的婚事,可是皇上说,既已婚配,哪有散的道理,何况这是赐婚。” 的确如此,从古至今,皇上赐婚又取消婚约的例子少之又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是轻易改变旨意,会有损皇家威严。 对于此事,身为官家之女的晚元衣应该也很清楚。 晚元衣安静地听着他说,垂首,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夜修染放低了些声音,继续道:“其实,一个多月的时间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可以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也可以做到与你永不相见,即便是有婚约在,只要你不嫁,我也绝对不会硬娶。” 他觉得,感情之事必须要水到渠成,早一点,晚一点,结果都会有很大的差别。 “可是你不争气。”他略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只是半个月就搞得家破人亡。” 在上一世,这个时候的晚家虽然没有步步高升,但是也没有惨到家破人亡的地步,甚至连父母都双双送命。 他不知,到底哪一环节出了错。 他去看她,见她咬着下唇依旧缄默不言,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管你信不信。”有些话他得说,“你们晚家出事,确实与我无关。你大哥二哥那里,我会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他又往前倾了倾身,希望她能抬眼看看他。 “你最近,先住在这里。”他说。 屋里的火炉子在煤炭烧焦时发出滋滋的声响,火星子也随之蹦开。 晚元衣盯着火光,眼睛被灼的发热,鼻子酸酸的,眼睛里也湿湿的,还未能从家破人亡中走出来的她,已经不知如何去面对和信任别人。 夜修染对于她来说,虽然不陌生,但是却也不够了解,即便她知道他可能不会做伤害晚府的事情,但是包藏祸心的人比比皆是。 “夜修染。”许久,她轻声问他:“八王爷生辰那日,火是你放的吗?” 她一直想问个明白,如此也好知道他们之间已经到了何种地步,而他到底是站在什么立场来掺和她的事情。 夜修染没有隐瞒,回道:“对。” “为何?”她问。 默了一下,他回道:“看他不顺眼。” 话落,晚元衣终是抬头看他,杏眼里还含着泪水。 她轻声说:“你先去忙,我一个人坐一会。” 夜修染望着她,感觉有一根刺扎在心口,是无法形容的一种疼痛,疼的不厉害,但是会牵的每根神经都跟着难耐。 那种还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控制不住想要握到自己手里,不允许任何人窥探和伤害的感觉,来得又快又猛。 他深知,在这种情况下,对晚元衣而言,他做的多一点或者少一点,都会让她有压力。 他站起身,拿起火钳子,夹了几块煤炭放进火炉子里,又从床上扯来一个毯子盖在她腿上。 “一会有厨子过来,想吃什么告诉他。”他道,“我尽量快些回来。” 晚元衣颔首,手指还揉搓着杯底,似乎压抑紧张的情绪一直放松不下来。 夜修染出了房间,把房门关上,大步向院外走去。 周聪见他出来,急忙跟上前,道:“京北码头那里出了点事,通往冀州城的一个船只被截了,一船的人都死了,我们只抓到一个人,这个人与我们京北码头这批暗士的着装一模一样。” 夜修染不禁顿足,蹙眉问:“又是那批人?那只船运输的什么?” 周聪回道:“只是普通的客人,好像不为钱财,只为了杀人。” “船上有没有特殊身份的客人?”夜修染问。 “身份我都查了,其中有一个来自北国,是一名使臣的随从。”周聪回道。 “北国?”夜修染有些吃惊,“北国使臣来做什么?” “好像是来找人,听说是多年前遗留在我国的一名孩童,具体身份还不清楚,使臣现在住在抚州。”周聪回道。 夜修染出了院门,问道:“八王爷那里有什么动静?” 周聪回道:“目前还没有,不过他好像与锦春园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已经派人潜伏到了庄园里,希望能查出点东西。” 夜修染应了一声,一只脚踏上马车,突然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沉声道:“陈家被封,陈初衍已被皇帝关押,虽然表面上摆脱了陷害晚家的嫌疑,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多盯着点他们,还有。” 他压低了嗓音:“阿良给剑南师父找的医师过去了吗?怎么说?” 周聪走近夜修染一步,低声回道:“那医师看了,说他确实很难醒来。阿良说,他打听到了一个会拓梦的江湖术士,此人可以控制昏迷之人的思想。阿良问公子,要不要试一试,说不定真能从剑南师父口中得到江山诀的秘钥。” 夜修染压了一下眉头,道:“这样的小把戏岂是能信的,江山 26. 第 26 章 《世子无度》全本免费阅读 冬季的地牢里透骨的凉,即便是站在熊熊篝火旁也让人有一种从里到外,一寸寸肌肤和血肉都往外冒着凉意的寒气侵肌。 男子被滚烫的烙铁灼的皮开肉绽,焦红不已,一滴滴鲜血从脖颈一直滑落到胸膛。 四个问题,他听到前三个,浑浊的眼睛里均是无一丝波澜,然而听到“晚元衣”三个字后,瞳孔倏地收缩。 夜修染几乎没有了耐心,手中的烙铁慢慢移动,揉搓着脖颈处的皮肉。 男子冷汗直流,气息渐渐微弱,连吐字都不太清楚:“那姑娘……” 只是三个字,夜修染神情已经紧绷起来。 “公子说她,必死无疑,她身上有……”男子的语音越来越轻,眼神迷离,许久,缓缓吐出最后一个字:“图。” 夜修染眉头紧锁,瞳色极沉,拿开他脖颈上的烙铁,语音如含冰式地质问道:“什么图?” 男子的脑袋和双肩耸拉下来,嘴角开始不断往外溢血,夜修染见状一把抓住他的脸颊,厉声道:“别死,把话说清楚。” 男子瞳仁渐渐涣散,气息几乎全无。 夜修染无奈地甩开他,烦闷地扔下手中烙铁,凛然之气愈加浓烈,染了血的手套被他脱下后甩在一旁的凳子上。 此人已死。 咬舌自尽是杀手在无路可退时,了解生命最快的方法,人之将死,所言必然不假。 只是得到这一点点消息,反而让夜修染更加愁绪如麻。 他费尽心思得到京北码头,为的就是不让寺庙里的剑南师父和精心培养的暗士出事,从京北码头到冀州城这条路他铺了很长时间,每一步都牵扯着整个计划的进度,也关联着江山诀的启动。 而如今,一批莫名的杀手不仅能模仿他们的人,并且还与晚元衣这样一个娇弱女子有扯不清的关系,这其中定然藏着一个巨大阴谋。 背后操纵的人,如此了解他们暗士的着装功式,不免让他惊诧地想到一人。 而这人又与晚元衣有什么渊源,会如此费尽心机地想要杀她。 她身上的图,又是什么图。 -- 知州郊区的一家客栈里,一名头戴斗笠蒙着面纱的黑衣男子匆匆向楼上走去。 上了楼,拐进最里侧的一个房间,只见茶桌前一名青衣男子玉树而立,手中拿着折扇,一下一下地敲在掌心里。 黑衣男子给他行了礼,沉声道:“公子,晚宗贤确实已死,只是死得太突然,临死前也没有交代什么,甚至连七公都不知他离世一事。” 青衣男子敲扇子的手顿住,压了下眉头,开口嗓音温润:“那有没有查明为何而死?” 黑衣男子摇头:“说是病死的,很显然是有人陷害,怕是他手中的东西已经被有心人知晓。只是他一死,完全断了七公的计划,没有晚宗贤,那五十万精兵很难调动。” 青衣男子思忖片刻,道:“晚宗贤不可能就此撒手而去,他当初找到七公时,一再强调,夜裴大人临终前托付给他的东西,务必要在时机成熟时交给我们公子,七公等了这么多年,公子那里也一直无所动静,这么重要的事情,即便是死,晚宗贤死前也得做好打算。” 黑衣男子沉默一会,问道:“那要不要从晚大人的三个孩子中查一查?” 青衣男子目光落在远处,想了想:“小女儿叫元什么?” 有点想不起来。 黑衣男子回道:“晚大人女儿名叫晚元衣,如今一十六岁,前不久被皇上赐了婚,对方乃是夜公子。” “夜公子?”青衣男子很是惊讶,随之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好巧妙的缘分,那你去查查晚大人临终前有没有嘱托她什么。” 黑衣男子应声起身,走到房门前又折了回来,问青衣男子:“公子要留在陵都吗?” 青衣男子摇了摇手中折扇,回道:“我去趟抚州。” -- 夜修染回到别院时已是傍晚,他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听着周聪给他回禀事情。 自从坐上太保之位,不仅公务繁忙,还要应付愤愤不平的展家,如今京北码头又出了乱子,晚予桁的案子还要去查,一天下来,累得人精疲力竭,心绪不佳。 到了房门前,周聪还没有把要事说完,夜修染驻足了一会,确定周聪说完所有事情,舒了口气,让他出了院子。 他推门进去,房间里没有掌灯,他站在门前寻着晚元衣的身影。 火炉子冒着微弱的火光,相似一整日都未添煤。 他关上房门,走到桌前掌起灯,房间里明亮后,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晚元衣。 她瘦小的身子蜷缩着,一只手还紧紧揪着毯子的一角,脸颊苍白,气息虚弱,长睫覆下来后映出一团氤氲,平日里娇嫩的红唇此刻也少显血色。 桌子上放着的饭菜没有动过的痕迹,想是一整日都未进食。 夜修染出门找来了厨子,交代他去做一些好消化的食物,然后返回房间,坐在晚元衣一旁看着她,想把她抱到床上去睡,但是又怕把她惊醒。 过了一会儿,晚元衣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夜修染后呆愣了片刻,望了一眼窗外,站起身,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 她说着就要走,夜修染一把拉住她,起身与她面对面站着,嗓音因一整日的疲惫略显低沉:“不是说了先住在这里。” 晚元衣抬眸去看他,眼里再也没有了方前纯粹的清明,琥珀色的瞳仁里即便是映着他的影子,也不会像以往那样温和,鬓边秀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一侧,下颌稍稍抬了抬,能看清他一些。 许久未说话,口中干涩难忍,她哑声道:“夜修染,若是如此,我回报不了你什么,如今我一无所有,你应该躲着点。” 无亲无故,大难临头各自飞才是正常人的选择,哪还有往麻烦事上凑的道理。 “你觉得我依什么样的身份在帮你?”夜修染也不是猜不出她的顾虑,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如此理智,如此泾渭分明,让他很是费神。 晚元衣双唇动了动,撇开视线,眼中闪过难以言喻的挣扎之色,捏了捏袖边,回的那么不确定:“一切都是好奇心使然,我了解。” 房间里安静了半晌,晚元衣说完这句话后只是垂首,这句话连她自己都说的含糊不清,手上传来的温度让她昏昏沉沉的脑子更加不清醒。 她蜷了蜷手指,虽然贪心他掌心里的温度,但是世间的凉薄又怎是一个掌心能捂热的。 他手掌渐渐收拢时,莫名的压力也随之而来。 她了解。 夜修染没想到她会说她了解,了解什么?连他自己都不了解的情愫奔涌而来时,他倒希望她能不了解,不躲避。 他微微俯身,凝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虽然神色复杂,但是眼睛的弧度和浓密的长睫还是在溶进心里后,使之悸动。 “听话,住着。”一丝难以忍耐的动容和带着点她撇清关系后的恼怒,让他忍不住想要把她扣在身边,哪里也不许去。 晚元衣向后退了一步,有些错乱不安,但也没有再拒绝。 夜修染在火炉子里添了一些煤,与她一并坐着,二人守着渐渐燃起来的火光,坐了许久。 今年的雪比以往下的都要大,夜修染这几日忙到栉霜沐露而出,披星戴月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