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今天又在摘桃》 1. 第一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江州的三月入夜之后,仍旧沁着一股幽幽的凉意,清冷月色落在青石板上,很快又被咕噜咕噜的车轮给碾碎。 “娘子,咱们真要去顺安坊啊?” 梳着双丫髻,穿着青裙衫的女使抱着碗坐在一旁,嘴上嘀咕着,手里仍温柔细致地在给她择樱桃梗。 红莹莹的樱桃含在美人唇瓣间,说不出的活色生香。 只是她一开口,这份旖旎便跟着月光尽数散了。 “怎么不能去?”冷烟桃想起从前家中阿耶、叔伯不正经的模样,身子往后一倒,浑然不觉随着这样的动作,饱满的桃儿与细细的柳腰更加惹眼,那张娇媚美人面上刻意露出的狂妄非但不惹人讨厌,反倒能让人生出几分理应如此的感觉。 螺青继续嘀嘀咕咕:“可他是个男人,您生得这样美貌,可不能叫他白白占了便宜去——唉哟!娘子您打我作甚!” 冷烟桃方才还慵慵懒懒地靠着软枕,等着清秀可人的女使给她投喂樱桃,听着她嘴里嘀咕的话,一下就坐了起来,狠狠赏了她一个爆栗。 “什么叫占便宜?!我每月给他那二两银子可不是打水漂的,哪里占他便宜了?”冷烟桃理直气壮,想起自己新纳的那个外室,一时间不免有些脸红心跳,这么俊俏的郎君,一个月二两银子……那也是值得的! 螺青弱声道:“娘子,咱们俩理解的占便宜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她们娘子是女人,就算那位郎君再俊,两人厮混在一块儿,将来一拍两散,不也是娘子吃亏吗? 冷烟桃叹了口气,她知道,螺青果然还是为了外室那二两月银耿耿于怀! 螺青发现自己的手猝不及防被另一只柔腻若云的手捧住。 她慌慌张张地望进冷烟桃那双含着笑意的含情妙目中,听得她深情道:“螺青,我也不想给他开那么高的月银,可谁叫他长得实在合我心意呢!你要是生气,不如多看看他吧,我不收你银子。” 她说得慷慨豪迈,螺青却嫌弃地‘呃’了一声,连连摆手:“那是娘子的外室,是要和奴婢一块儿伺候娘子的!奴婢什么时候多看过花园里种树的仆下?!” 娘子难不成是在试探她是否会被那位郎君的美□□惑?那可是大大的不能啊! 看着螺青一脸坚定,冷烟桃只好将那句‘那些人长得笨头笨脑哪里有她精挑细选的这位外室美貌’的话给咽了下去。 主仆俩插科打诨间,冷烟桃心头那股不痛快慢慢消散了些,也恰好化解了她隐藏得很好的那丝不知所措。 将人安置到顺安坊的那处别院之后,她还没去看过他呢,要不是今晚又和阿耶叔伯他们吵了架,或许冷烟桃还没有勇气真的踏出那一步。 马车轱辘缓缓停在位于顺安坊的别院大门前,小小的两进宅院,门口灯笼晕出暗黄灯光,冷烟桃下马车时被风一吹,原有些冷,但看着欲晃的暖黄烛光,又觉得身上充满了劲儿。 她今日必得一亲芳泽! · 乌瓦白墙,院子里白玉兰的香气顺着夜风,潜入半开的支摘窗里,萦绕在坐于桌案前的青年郎君周身,好似那风也有了灵性,非要在他冷清的颊边留下几丝花香才心满意足。 不大的书房里还立着一个身高八尺、壮如蛮牛的黑衣男子,他对着正不疾不徐翻阅书信的郎君弓腰,再一次提议道:“殿下,不如属下再给您找一处落脚的地方吧?如今隋节度使的人已经撤出了江州,这地儿又小又窄,怎么能委屈您住在这样的地方?” “不要给我另找麻烦。”青年的声音很好听,如甘泉清冽,落在熊三耳朵里,却冰得他一激灵,想起上回自告奋勇给负伤发烧的太子殿下找个客栈入住,却中了隋远旭那鳖孙儿阴招,险些累得殿下伤上加伤的事儿…… 熊三低下头去,还是替自家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的太子殿下委屈! 住这么小的院子就罢了,还,还成了旁人的外室! 熊三一度很担心知道了这件事的自己回长安城之后就会被太子殿下灭口。 虽然这件事他说出去也没几个人会信——金尊玉贵的太子,居然愿意委身给江州这么个小地方里的一个更不起眼的小娘子当外室! 好吧,熊三承认,‘更不起眼’这个形容词带了些浓烈的个人情绪色彩。 那日冷烟桃扛着太子殿下回去时,他偷偷看过,长成一副好颜色,比之长安城里的贵女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那些贵女,都没她色胆大,竟敢将邪恶的手爪伸向了落难中的太子殿下! 熊三表面凶神恶煞,内里却如一朵娇花般十分忧愁。 忽地,青年翻阅纸张发出的轻微簌簌声停下了。 熊三的耳朵也动了动。 这处宅院的确很小,他坐在书房里,都能听见她腰间玉佩禁步叮铃作响的清脆鸣声。 “你先回去吧。”崔醑将那些书信收好,眉目间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三日后再来见我。” 三日?难不成那女魔头要这样那样太子殿下足足三日?! 没听到熊三吭声,崔醑抬眉。 却见熊三一脸扭扭捏捏:“三日啊……殿下可需属下给您送些补药过来?” 崔醑缓缓蹙眉:“什么?” 熊三殷切道:“属下想着,殿下您从前身边没个女人伺候,这回是您要伺候那女,呃,女郎,总不能丢了面儿吧!属下给您寻的补药定然会让您雄风振了又振,保准儿不让您在女郎面前丢脸!” 薰暖花香的风似乎在这一瞬都乖觉地静止了。 崔醑面无表情:“出去。” 熊三不敢再说话,心里长吁短叹地钻了出去,一时没注意,撞上了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地用劲儿又撞了下。 江州身处江南,这儿的人大多身量匀称修长,瓦匠泥工也没有想过自个儿修建的屋 2. 第二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螺青没有跟着冷烟桃过去,她得张罗着给冷烟桃铺床摆香,别看她们娘子平时是个好脾气的,但只要能入她眼的东西,都不能有丑的,哪怕是在这座小院里呢,吃住上也不能将就了去。 看到远远一对璧人走过来,缺月昏昏,落在她们身上的月光却柔和得惊人,螺青恍惚间都觉得这是一对璧人。 冷烟桃这是第三回见到崔醑,第一回见他时他重伤晕厥,她趁机将人扛回了这座小院。 第二回再见他,就是问他愿不愿意做她的外室。 看着他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庞上一丝心动的表情都没有,冷烟桃忍痛将月银涨到了二两银子,终于得了他一个矜持的答复。 “可。” 这第三回嘛,说什么她都要将人拿下! 冷烟桃想着,眉眼间的荡漾心绪似乎要化作实质化的蜜酒甜酿,脚步略有些虚浮,崔醑不得不扶了她一把: “小心看路。” 冷烟桃还是头一回和外男牵手呢。 哦,不对,这可不是外男,是她每月都要花二两银子养着的外室。 冷烟桃柔润嫣红的唇微微翘着,顺势回握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崔醑低头看去,发现她唇边有着两个浅浅的梨涡。 “郎君是想牵我的手吗?”冷烟桃回想着自家那些姨娘是如何痴缠阿耶的,又看了看面前爽朗清举,看起来就对后宅争宠手段一窍不通的崔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崔醑看着她先是仰着一张娇媚小脸,说出那样不知羞的话,而后又叹了一口气,漂亮眉眼间都盈上淡淡忧愁, 他亦是不解地皱起眉头。 他尚未计较她的手仍紧紧握着他的,又说起那些从前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起的嗔怪情话,她作甚么叹气? 冷烟桃替他犯愁哇! 他看着,像是读过书的样子,读书人嘛,都有些臭清高的毛病。 这头一回做人外室,争宠手段很不娴熟,若是她阿耶的那些姨娘在这时候就该主动将软玉温香的身子靠过来,然后娇滴滴说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了。 他如此不上道,好在她如今身边只有他一个人,要不然这样清高又美貌的人儿落在那群技艺丰富能歌善舞的郎君堆里,可不得被生吞活剥了? 崔醑生得身长八尺,仪望风表,迥然独秀,这样低垂着眉眼看向冷烟桃的时候,无端让人从他的神情里读出些淡淡的纵容与无奈来。 纵容?无奈? 冷烟桃很想叉腰,分明是她如江河大山一般包容他才是! “郎君,今后你若是想牵我的手,直接牵便是了,我喜欢直接些。”自然了,牵手之后的事情,他多主动些,就更好了。 毕竟她还是一个脸皮薄的女儿家嘛。 听着冷烟桃一番谆谆教诲,崔醑扬了扬眉,保持沉默。 冷烟桃自认一片好心,都教导起她的外室该如何讨她欢心了,他身上淡淡的清冽香气跟着夜风一起飘浮在她鼻间,冷烟桃有些醺醺然道:“此番,也就是你是我头一个养在外边儿的人。若是今后人多了,争起宠来,你这样笨,都不晓得使手段勾我,那今后日久天长的,你定然都见不着我了……所以,你得主动些,可知道了?” 崔醑皱眉,养一个外室还不够,她还想养许多个,甚至都畅想起许多美貌男子一起在她跟前争宠,连他都要抛之脑后的事儿了? 暂居此处,做她的外室,只是权宜之计,崔醑清楚这一点,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在听到冷烟桃说将来还要给他添‘兄弟’的话时,心里会浮现出淡淡的不悦。 一直握着的那只修长大手忽然抽离,冷烟桃呆呆地抬眼看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空荡荡的掌心。 有些冷。 崔醑收回手,姿态清贵:“你喜欢主动的人?可我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对她恃宠生娇耍起小脾气了? 可她还没开始宠呢! 留给冷烟桃思考的时间不多,两人走到廊庑下,螺青笑声道:“娘子可算过来了,我给您沏了杨梅渴水,您瞧瞧,合不合口味。” 此时还是早春,天儿还冷着,这婢子为了哄她开心,连杨梅渴水都拿出来了,身边儿的人都娇惯着她,难怪养出这么一副娇矜性子来。 冷烟桃点点头,对上身旁郎君淡漠深深的眼瞳时,不知怎得,有些紧张。 或许是他太高的缘故。 冷烟桃这样安慰自己,江州男儿虽说多文雅俊秀,但个子方面嘛,都比较匀称,鲜少见到他这样颀长高挑的个子。 “你也喝。” 眼看着因为娘子一句话,就施施然落座的清雅郎君,螺青咬牙,虽说他风姿过人,但怎么能这样不懂规矩呢? 螺青提醒他:“你是外室,得和我一块儿伺候娘子才是。”怎么能一腚坐下去,挪都不挪,连给娘子捏手捏腿这样的活儿都不做? 崔醑瞥了一眼捧着碗盏喝得眉眼弯弯的女郎:“该如何伺候?” 螺青有心给他立规矩,娘子脾气好,如今又为色所迷,定然舍不得责罚他,是以螺青拿出老婆婆的刻薄模样,尖酸道:“自然是要半跪着给娘子奉茶捏腿,讨娘子欢心了。” 太子只会跪天地祖宗,双亲祖母。 见崔醑沉默,清隽眉眼间似乎都拢上了几分强撑的脆弱感,冷烟桃觉得他读书人的风骨在此时定然有些痒痒。 她心疼地抓住他手,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我今日也不是很想喝杨梅渴水了,螺青,你先下去吧。” 又握到他手了,而且他没有挣脱。 冷烟桃对螺青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屋内只剩她们二人,冷烟桃握着他的手,心里 3. 第三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冷烟桃沐浴向来费时间,她极爱惜自己的容貌,沐浴过后还要涂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就算今日赌气出走,在这小院儿里的浴房里,她惯用的那些香露玉脂也是备着的。 等到她换上一身碧玉红绣牡丹寝衣出来时,珠帘微动,浴房里蒸腾的水雾与馥郁香气也跟着那几丝缝隙钻了出来,悠悠飘到崔醑面前。 黄花梨小几上的青玉烛台上闪着暖光,旁边姿态闲适的白衣郎君却更惹人眼。 “夜深了,你也快去洗漱吧。”冷烟桃半分没有自己耽搁时间太久的自觉,见他手间摊着一本书,自然而然地倚过去,“你看什么呢?” 春日里的寝衣柔软轻薄,她忽然靠过来,崔醑头一回感觉到温香软玉四字的威力,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将书页合拢,放到小几上:“山水游志,随便看看而已。” 冷烟桃双手放在他肩上,带着些肉意的下巴就堆在自个儿的手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小,崔醑分外清晰地感受到她带着淡淡香气的鼻息就扑在他耳廓、脖颈。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先去洗漱。” 冷烟桃有些依依不舍地从他身上起来,点点头:“去吧。” 螺青刚刚收拾好浴房,又和婆子一起将热水拎着进去,出来一瞧,小白脸还在那儿和娘子拿乔,不由得继续拿出恶婆婆的腔调:“公子今后可得注意着,这天儿还冷着呢,娘子早晚最易手脚冰冷。下回您可得提前暖好被窝,别叫娘子受冻。” 话里隐隐暗示崔醑适当拿拿乔就得了,娘子想要,他可不能拒绝! 螺青暗戳戳去看冷烟桃,女郎瓷白的脸庞像是被浴室里飘来的热气给蒸腾出妩媚红晕,微低着头的模样娇艳欲滴,但螺青深知冷烟桃的性格,娘子此时心里肯定正偷着乐呢! “仔细水冷了,你快去吧。”冷烟桃余光瞥见崔醑下颌匀停微紧,想起自己这位外室身上颇有些读书人的傲骨,又存着点儿勾她的小心思,心中怜爱,轻轻推了推他。 看她慌忙转移话题的样子,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崔醑自然不会和螺青这样的小丫头计较,站起身来,长身玉立,修容俊美,隐隐有一种凛然贵气。 冷烟桃对上他淡淡的眼瞳,眨了眨眼。 崔醑没有言语,径直往浴室去了。 他虽为太子,却不喜内侍近身伺候,更遑论东宫里的那些女使。 因而他也习惯了独自沐浴,一应事情做得十分娴熟。 一进浴室,雾气缭绕中,隐隐浮着一股馥郁香气,虽甜,却不腻人。 崔醑面无表情,才脱下里衣,耳廓微动,眼睫一动,目光越过蒸腾雾气,望向红漆嵌玉荷花纹曲屏后,那股香气忽地浓了起来。 屏风后,冷烟桃强忍着砰砰愈烈的心跳,和螺青咬耳朵:“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螺青亦是将声音压得低低的:“这有什么?您是他的主子,他是伺候您的外室,您只是看一看,怎么了?要奴婢说啊,别说在屏风后看他入浴了,就是叫他在您面前脱光了衣裳跳舞奏曲儿,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螺青这番话说得很是坚定,别瞧她来之前还担心崔醑会贪恋自家娘子美色,将来会叫娘子吃亏,现在态度转变之快,无非也是看冷烟桃实在喜欢他,螺青自然要帮冷烟桃得偿所愿。 似乎是这么个理儿。 冷烟桃轻轻嘘了一声,细白手指压在饱满嫣红的唇上,螺青见状收了声,提着裙角悄悄下去了。 待会儿的场景,她可不方便看。 轻微的吱呀声响起,随之传来的,是更馥郁的香气。 她似乎凑得更近了些。 崔醑搭在衣带上的手顿了顿。 听到水声渐起,冷烟桃顾不得矜持,双手扒着屏风边,一双乌溜溜的杏眼往水雾缭绕的浴室内望去。 下一瞬,却听得有一道声音在头顶响起。 “好看吗?” 冷烟桃嘀咕:“好看什么啊……我都没见着……”一眼呢。 她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一僵,随即反应过来,提着裙角快快转身跑了,慌得来连抬头看一眼崔醑的神色都来不及。 等到冷烟桃嗷地一声跳上架子床,用轻薄的云丝被裹住自己,微凉的手触上发红发烫的双颊时,她才反应过来。 她为什么要跑? 按照螺青的话,她应该正大光明理直气壮上上下下不错眼地看——好吧,冷烟桃将头埋在柔软被褥里埋得更深了些,她还是不好意思。 冷烟桃埋在被子当鹌鹑,浴室里,徐徐响起入水声。 因为刚刚的插曲,崔醑有些啼笑皆非,心里淡淡点评道:有色心没色胆。 只是还欠缺了些火候,或许再历练历练,她今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就不会跑了。 等那时候,她偷看的,恐怕就是新纳回来的外室了吧。 想到这一点,崔醑典则俊雅的脸庞上原先浮着的笑意像是雾气一样沉入水中,再也不见。 他没有耽搁多久,不到一刻钟便出了浴室,绕过屏风时,还下意识看了一眼。 没人。 罗汉床、美人榻上都没有那道身影。 崔醑缓步徐行,修长手指拂开青纱帐,看向床上那一团,声音淡淡:“你好好歇息,我去书房睡。” 书房? 被子里‘噗’地冒出一个毛茸茸乱糟糟的脑袋,几缕发丝沾在她潮红面颊上,妩媚风情与天真呆劲儿被放在同一个人身上,意外地协调。 崔醑垂眼看她,姿态闲适中带了些漫不经心。 冷烟桃微微偏头:“郎君,书房的门,不是被你踹坏了吗?夜里风冷,你在书房睡一宿,怕是要冻出病来。” 崔醑:……那门不是他踹坏的。 但这话不能说。 他从善如流:“好,那我去厢房睡。” 冷烟桃抿着唇:“这儿久住人了,螺青她们肯定没有给厢房铺床。大半夜的,又要叫她们起来铺床打整,怕是不大好吧。” 崔醑微微眯起眼:“娘子想我睡在哪里?” 娘子…… 这还是他头一回这样称呼她呢。 虽说娘子是时下对女郎常用的称呼,但是,也可用作夫妻之间,郎君对妻子的爱称。 冷烟桃面颊红红,一双杏儿眼湿漉漉的,手无意识地揪着绣着月季鸳鸯的被面,声音轻得像是春日里的云彩,天光稍稍炽烈些,它自 4. 第四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月华冷淡温柔,徐徐撒进青纱帐内,崔醑扭过头去,重又合上双眼:“……快睡吧。” 呵,这是害羞了吧! 冷烟桃很想乘胜追击,但今日她和阿耶叔伯们大吵一架,费了不少心力,困意像是春日数盏的花枝慢慢攀附缠绕在她眼皮。 ‘啪嗒’一声,是开花的声音。 花瓣垂下,女郎浓密纤长的眼睫也缓缓垂拢。 她睡着了。 崔醑闭着眼,神智却还清醒着,防着冷烟桃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耳畔却只有女郎慢慢匀停绵长的呼吸声。 崔醑顿了顿,睁开眼,一双清绝淡漠的眼瞳在女郎手里攥着的夜明珠光晖映照下,竟难得涌出些温和。 乌润浓密的青丝堆在肩旁,遮住半张娇媚面容,粉白的颊压出丰润痕迹,柔红的唇微微嘟着,瞧着……有些可爱。 崔醑放任自己的视线有些失礼地落在她身上,漫不经心地想:睡着了的模样,勉强能看出几分可爱。 见惯了长安贵女们笑不露齿、高华贵气的端庄模样,崔醑头一回见到冷烟桃这样自我又鲜活的女郎,常年静悬的心弦难免被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牵扯,着实有些累人。 隋远旭的人撤出了江州,江州相邻的毫州、溆州很快便要乱起来,他布下的局一步步收拢,回长安的日子也就近了。 江州的春日留不住他,他也不会带走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崔醑忽地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头一回与女郎同床共枕,崔醑难得生出些僵直,只好在心里盘算着之后清算的事儿,耳边是绵长轻轻的呼吸声,他也慢慢有了些困意,正欲睡下,变故陡生。 原本还睡得规规矩矩的女郎到了半夜仿佛是突发恶疾一般,从自个儿的被子里一路狂扭,伸胳膊又伸腿,蹬掉了被子不说,整个人更是凑到了崔醑面前,手横在他胸前,腿也横在他身上,冷烟桃这才满意了,又老老实实地睡了过去。 她是舒服了,崔醑轻轻皱起眉,前些时日留下的伤口隐隐传来痛感。 春夜微寒,一截如牛乳般细腻柔白的手臂横在胸前,香气与暖意融合在一块儿直冲鼻间,崔醑抿了抿唇,先前蹙起的眉尖又放平了。 他捏着她的胳膊放了回去,又将人放平,把她蹬掉的轻软被子扯回来盖在她身上。 在这过程里,崔醑无可避免地要碰触到她柔软的肌理。 向来光风霁月,琨玉秋霜的太子殿下镇定地重新躺下。 困意再度上涌,崔醑才闭眼小睡没多久,一阵熟悉的香气突然又袭来。 ‘啪’。 冷烟桃的胳膊又降临在他肩头。 崔醑闭眼,才捏住她胳膊准备将人扔回去,下一瞬,她的腿又伸过来了,像是一株柔韧蒲草,紧紧依附在他身边。 崔醑突然想起螺青说的话,她畏寒……所以是将他当成汤婆子抱着了? 冷烟桃对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热源又拱了拱。 崔醑闭上眼,克制地将头偏了过去。 眼不见为净。 · 第二日冷烟桃醒来时,床榻上只有她一人。 还有两床交缠在一起的被子。 看着那两床被子,冷烟桃一张艳若春桃的脸庞突然红了。 “娘子?” 螺青听着响动,叫了她一声。 冷烟桃应了声,揉了揉眼睛,自个儿拉开了青纱帐,环视屋内,没瞧见人:“郎君呢?” 螺青想起今儿天光熹微的时候,她才起身准备去厨房揉面团,就看见一道颀长身影默默出了屋。 “奴婢瞧着,似乎是往书房去了。” 冷烟桃还有些不清醒的脑子里飘过昨夜书房大门被卸的残样。 郎君一大早就起身去书房,是要修门吗? 螺青给她将今儿要穿的衣裳搭在屏风上,桃粉缕金百花穿蝶襦衫配着一条嫩绿留仙裙,这样明艳出众的颜色,衬得女郎肤若凝脂,脸上浮着的晕红甜蜜可爱,引得螺青看了好几眼。 方才她可没错过床榻上那凌乱的两床被子。 难不成…… 螺青低声道:“娘子昨夜,得偿所愿了?”怎么不喊水呢?她可是特意嘱咐婆子留了个灶头,温着好大一桶水的。 冷烟桃有些懒懒地打了个哈切,摇头:“睡得还不错。” 螺青哦了一声,瞧着有些遗憾的样子。 冷烟桃洗漱好,接过螺青递来的热巾子擦了擦脸:“你去让人寻郎君过来,我想和他一块儿用早膳。” 不管是修门,还是读书,都是辛苦的活计。 冷烟桃单手撑着腮,耳边垂下的红宝石轻轻磕在翡翠手镯上,红宝绿髓,一截皓腕像牛乳一样白得晃眼。 螺青早早起来揉的面团已经发好了,她端着一碟子香椿煎包过来时,原本懒洋洋坐在桌前的冷烟桃却正在往外走。 车夫三宝也在旁边。 “这是怎么了?” 冷烟桃言简意赅:“戌山上那批果子要熟了,三伯家的带着人一早赶过去了……哼,想从我手里抢东西,没门儿!” 螺青一听,想起昨日娘子和老爷和府上其他老爷们吵起来的源头,鼻子一酸,娘子这是要护住夫人留下来的东西,自然是不肯退让的。 “奴婢捡几个香椿煎包包起来,娘子在马车上吃吧。”待会儿要是吵起来,那可是个力气活儿。 许是想起了仙去的阿娘和那些果子,冷烟桃情绪有些低落,嗯了一声之后又道:“给郎君留几个吧,我今日不能陪他一块儿吃了。” 但若事情顺利,她能将戌山上的桃子带几个回来分给他尝尝。 那些桃树是当年阿耶阿娘带着她亲手栽种下的,如今美名遍江南的烟桃三月里的头一批最是香甜,他如果尝了,应该也会喜欢的吧? 冷烟桃带着人雄赳赳气昂昂搞事业去了,崔醑过来的时候,只有桌上几个还冒着热气儿的香椿煎包。 熊三许是心虚,昨儿夜里悄悄翻墙过来将书房的门和墙都修好了。 过去寻崔醑的婆子见到焕然一新的书房,对着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慈爱。 乖乖,这样长得俊俏还会修门补墙的后生,配她们娘子正正好! 崔醑只在想:她想和自己一块儿用早膳? 身上泛着疼的除了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还有被她当枕头睡了一夜的胳膊。 崔醑面不改色地颔首:“我这就过去。” 他去了,屋内却没了人,连那阵馥郁香气,一时都被香椿煎包的气味取代。 婆子知道了冷烟桃出去的消息,有些抱歉地对站在一旁,身如修竹的郎君道:“娘子有事儿出去了,不过公子也别生气,娘子平日里都是这样忙的。待她 5. 第五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听出冷恒丰话里的嫌弃与不满,冷烟桃扯着唇角着又补了几棍:“阿耶发迹,靠的是这戌山满园的桃子!这是阿娘阿耶的心血,是整个冷家起势发家的兴运宝地,不容我一介女儿家踏足,难不成能靠你这个仗着身下二两肉就开始心比天高的蠢货吗?” 果农们听见这话,都呵呵笑了起来。 冷恒丰的脸越涨越红,呵斥道:“你一个未婚的女儿家,嘴上说些什么不干不净的话!” 这些不中用的男人,也就只能靠那点儿子礼义廉耻来约束她了。 冷烟桃不在乎这个,自己连外室都纳了,还会甘愿做回养在深闺两眼一抹黑,只等着她阿耶给她挑个夫郎嫁过去的冷家大娘子? 不,绝不。 冷烟桃讥讽的目光扫过冷恒丰周身,最后若有所思地停在某处。 冷恒丰下意识夹紧了腿:“你看什么!” “我见三堂兄你方才反应那样大,细细想来,原来你那处还没有二两肉啊?难怪不爱听人提起这茬呢。罢了,这等残缺之身固然叫人遗憾,但三堂兄转念一想,你这样愚蠢、自大、做什么瘟什么的血脉不用继承给下一个倒霉孩子,这不是挺好的吗?”冷烟桃笑吟吟地站在原地,红衫绿裙,很是明艳,投下的眼神刮来时像一阵寒风,吹得冷恒丰身上不知何时寒毛直立,那滋味儿冷寒又恼人。 冷恒丰难得有些自知之明,觉得堂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蚂蚁。 但他想起自家阿耶的交代,还是强撑着道:“好了!我没工夫和你在这儿打嘴仗,这戌山桃园的生意,大伯没说就交给你了吧?我是奉了家中叔伯的交代过来摘桃子的,你凭什么不让!还有,我怎么就生不出儿子了,你给我说清楚!” 他将声音拔高了不少,意图制造出很不好惹的气势,但冷烟桃只是笑得更加开怀,葱尖一样的手指指着他点了点:“哟,这是急了?” 艳若春桃的脸庞上一点儿笑意都不再,冷烟桃紧紧盯着他:“家中叔伯?哪位叔叔,哪位伯伯,敢将手伸到戌山桃园来了?烦请三堂兄说个明白,到时候我找上门去要个说法,可别认错了人,骂错了山头。” 这戌山的地契上写的是阿娘的名字,冷烟桃心里清楚,阿娘死前那段时日已经对阿耶生了嫌隙,无论阿耶如何说,都不肯将他的名字加到地契中去。连这桃园之中的果农,都是阿娘昔年一个个寻来、各自栽培教导的。 可如今掌事之人还是阿耶,就像是对这些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桃子渐渐不那么上心一样,阿耶与她之间,距离也渐渐远了。 冷烟桃重又攥紧了手,望向冷恒丰的眼神又加足了火力——她绝不会退让! 冷恒丰暗暗叫苦,他不信按照堂妹那聪明脑袋瓜不知道这背后是谁的主意,可她装傻不认,他也不好直接说出大伯的名字,毕竟大伯现在对这个女儿还是十分疼爱的……若是真撕破了脸,他屁股怕是要被打开花! 冷恒丰哼哼哧哧地爬了起来,他带来的人着急忙慌地给他扑打衣裳上沾染的灰尘,他憋了半晌,才道:“我回家去找我阿耶替我做主!误了顾司士的好事儿,到时候,你就等着家中叔伯向你问罪吧!” 说完,冷恒丰就忙不迭地跑走了。 桃园内恢复了宁静,冷烟桃闻着清甜的桃子香气,闭了闭眼,在果农们担忧、怜爱的目光中笑着走到最前方一颗桃树前,满意地看着满树硕果:“今年的桃子长得真好,辛苦郭叔你们了。” 果农里的管事,唤一声郭叔,听了冷烟桃的话,憨厚一笑,摇摇头道:“戌山这地方风水好,又有夫人从前那样尽心调整树种,更别说大娘子你还三天两头地过来看它们,如今江州谁人不说咱们烟桃味美果甜!这都是夫人与娘子的功劳。”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冷烟桃眼眸微弯,看向果林深处,粉桃绿树下,好像走过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从前果子成熟时,都是阿娘与她一块儿摘下第一个,软糯桃肉迸于唇齿间的美妙滋味,还有阿娘温柔含笑的眼神,冷烟桃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如今她在戌山之中的回忆又多了一段。 想起在半月前她见到的躺在桃树下面白如纸的俊秀郎君,冷烟桃默默抚了抚那树干,阿娘,若是你真的在天有灵,也会想将见我真正欢悦的,是不是? 见冷烟桃踮起脚,摘了一个桃子下来,郭叔下意识问道:“这——不等老爷一块儿过来摘了吗?” 烟桃以皮薄个大,果甜味美出名,冷烟桃凝视着掌心那颗带着细小绒毛的粉桃子,摇了摇头:“不等了。”想来的人,早就会来。 一大清早就赶过来和人吵架,又牵动起自己的伤心事,冷烟桃打起精神,决定做些什么来转换下心情。 不如挑几个最水灵的桃子拿回去和郎君分食。 她出门在外还记着给他带东西,更别提戌山桃园还是他们第一回见面的地方,这样的缘分,他表面矜持不显,心里定然会乐开了花! · 书房里 崔醑提笔,垂眼写着什么,忽听一阵环佩玎玲,他顿了顿,将最面上那层纸掩到底下,慢条斯理地继续写下几个遒美健秀的字。 “郎君。” 冷烟桃提着藤编小篓,俏生生立在门边,目光清越灵动,一身桃红衫子配着嫩绿长裙,这样明艳烈烈的颜色,穿在旁人身上,崔醑定然只看一眼便要迅速挪开视线,生怕伤眼。 只她穿着,颇为好看。 一阵春光悄然进了屋子。 崔醑淡淡应了一声,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小篓,里边儿放着几个水灵灵的粉桃,绒毛细细,还未凑至鼻下,都能闻到一股清甜味道。 见崔醑不声不吭,手上却十分贴心地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冷烟桃眼眸弯弯,顺势挽着他另一侧手臂走进书房。 她过来的时候听嬷嬷说,崔醑一个人默默将书房破了的墙门修补好了,冷烟桃听完心头更加愉悦,郎君不仅姿容甚美,连修缮屋子这样的事儿都会,这二两月银,还是很值当的! 她满意地捏了捏挽着的那只臂膀,嗯,看着清瘦,却结实有力。 崔醑身形微僵,垂眸看向胆大妄为的某人,她发髻上轻轻晃动的彩金宝石蝴蝶翅膀引去青年几分眸光,颤动的眼睫与翘起的唇角顺势映入崔醑眼帘。 “你做什么?” 轻薄他,就这样高兴? 崔醑淡淡点评:可见是眼皮子浅,只是这种程度都满足得不得了。 崔醑虽没有吃过猪肉,但他生在宫闱之中,男女相悦之事还是知道不少,当初见冷烟桃那青涩模样,就知她只是一时起了色心,却不是荒唐乱来之人,这才肯点头暂住于她的别院之中。 冷烟桃微微抬起头,眼眸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我喜欢郎君,自然想时时刻刻都亲近郎君。” 冷烟桃从不是个扭捏之人,有什么,她就要说什么。 喜欢……吗? 崔醑没有说话,也没有挣开她那只柔软的手。 他今日换了身雪青弹墨翠竹飞燕圆领袍,色泽清浓,愈发衬得他轩然霞举。 冷烟桃看得心中愈发欢喜,染着粉意的脸庞也得寸进尺地靠在他臂膀上:“郎君怎么不说话?”或许是因为两人之间距离太近,她呼吸之间扑出的馥郁兰芳也染在崔醑衣袖,跟着沁入肌理,连他身上都透着一股子女儿家娇滴滴的甜香。 从前虽也有一些性情热烈大胆的世家女郎向他表明心迹,却没有谁像她这样大胆,陈情之后,还敢催他表态。 “这篓子里的桃子,是你买的?” 这话转得有些生硬,但冷烟桃并不在意,只欢喜地将手从他臂膀上撤下,捧起一只粉桃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这可不是买的!是我家里种的桃子,郎君你瞧, 6. 第六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冷烟桃拦着冷恒丰摘桃,心知家里叔伯定然会借着此事大闹一通,有心在别院里躲个闲,吃过了桃儿之后顺势在书院前的秋千上坐下,看着花圃里扑飞的蝴蝶发呆。 崔醑原先还觉得书房这样清静雅致的地方,院子里却扎了个秋千,有些违和。 但见红衫绿裙的女郎自然而然地坐在秋千上,偶有几只蝴蝶翩跹路过她身边,似乎是被她身上秾丽的色彩与馥郁的香气吸引,那样怡然自得的样子。 崔醑便也不再觉得这秋千突兀了。 今儿太阳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冷烟桃头倚在秋千绳上,昏昏欲睡。 先前虽告诉熊三后边儿三日都不必过来,但崔醑新起了个念头,得交由他去做。 只是她在这儿,熊三不好过来。 崔醑索性站在廊庑下,手里持着一卷书,那些隽永墨字却不能吸引去他全部心神。 这样三心二意,是他从前不会有的虚晃时光之举。 崔醑蹙眉。 他正想回屋将接下来要交给熊三去传的密信写完,江州暂时不能乱,但临近的毫州,沛陵吴氏、陈郡谢氏……那些野心勃勃的氏族,他们的壮举一旦暴露出来,只怕长安茶馆里那些说书先生又要多上不少素材。 崔醑低头摩挲着书页,余光忽见坐在秋千上的女郎头一点一点,身子一个不稳,迷迷糊糊就要跌落在地。 下一瞬她却落入一个带着清冽松柏气息的怀抱。 崔醑看着怀中酣睡娇颜,挑眉,睡得这般熟,被他抱在怀中都还不醒。 只怕是她又想和自己多亲近的一些小小手段。 只是这样冲动,万一他没有注意到,那她岂不是白白摔了? 始终是小女儿心性。 崔醑颇想长叹一口气,罢了,能多看顾着她的地方,他多多上心就是。 春光柔和,他垂下眼眸,浓密眼睫覆在淡漠眼瞳之上,那张清隽面庞上生出几分难得的柔和。 他将人抱进书房,书房里置了一张长榻,在冷烟桃没有过来时,他都是歇在书房,长榻上搁着他常用的被褥枕头,许是上面沾染着的气息有些熟悉,冷烟桃一接触到榻面,拱了拱柔软被褥,睡熟了。 她兀自睡了,崔醑无意识握了握自己的手,那阵柔软馥郁残留的触感仍在。 明艳春光从黄花镂窗中倾斜而进,落在她带着粉意的面颊上,崔醑漫不经心地瞥去一眼,都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淡淡绒毛随着呼吸轻动。 烟桃。烟桃。 还真像个桃儿。 崔醑面上一派正经,手却触上那张带着潮红粉意的脸蛋,轻拧了一下。 · 熊三身形魁梧,落地时却细微无声。 他过来第一句,就是:“殿下,属下将您给那药拿过来了!” 崔醑蹙眉:“什么?” 熊三亦是挠头:“您先前儿不是吩咐属下这三日别来打扰您和冷娘子吗?您此番急吼吼地召属下过来,定是想要试试那药让您在冷娘子面前重振夫纲吧!” 感受到崔醑望过来似冰棱子的目光,熊三声音越来越小:“属下也是为了殿下您考虑不是……” 这男儿雄风,怎能不振? “我叫你来,是有正事交代你去办。” 含霜屡雪的郎君语气淡淡,熊三有些可惜怀里揣着的药包,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低头:“但听殿下吩咐。” 他弓腰接过崔醑递来的信封,听得主子吩咐了一通,正想利落地爬墙离去,却听得崔醑似乎有些迟疑地叫住了他。 “殿下还有啥吩咐?” “我记着,毫州沛陵吴氏如今族中排行第四的那位,去年曾因挪用当地徭役修筑园林,被御史参奏。最后此事却不了了之。”崔醑站在树下,一身疏冷,“谏议大夫徐培山,三年前告老归乡,就在毫州地界数十里外的湘山养老。徐培山性情刚烈如火,平生最恨贪污特权之事,吴氏族人平时跋扈惯了,疏漏甚多。你将此信交给毫州别架,他会知道怎么做。” 熊三接过,挠了挠头:“殿下,就这?” 他方才见殿下似有些支支吾吾,还以为殿下想要拿下那座园林,送给那位冷姓女郎用作今后的金屋藏娇之地呢。 崔醑冷冷瞥他一眼:“还不快去?” 熊三低着脑袋飞快爬墙走了。 崔醑站在原地,低矮白墙上生长着许多紫藤,纷纷繁繁的紫藤倾泻而下,人站在其下,也好似被拉进一场瑰紫幻境。 崔醑觉得自己方才可能就是被这紫藤给迷了心性。 他不喜豪奢,方才却想夺来吴园中那颗被人盛赞的宝石树,讨她欢心。 ……也不能算讨她欢心。 只是想偿还那颗桃儿的情罢了。 但他眼下并不是能轻易拿出一株宝石树还人情的身份。 待来日有机会,他带着她亲自去吴园走走。 据说那颗宝石树是用各色珍奇宝石黄金铸就,崔醑见她性喜华丽鲜妩,用那颗宝石树用作这些日子暂居此处的谢礼,只是勉强够格。 他会多多照拂她,包括她未来的夫婿、儿女。 想到这些将来的事儿,崔醑眉眼间的疏落情绪更如霜雪累累,冷得吓人。 · 等到他回去的时候,冷烟桃已经不在书房了。 崔醑脚步一顿,原先微微松快的心情又沉了下来。 屋内那股子馥郁芬芳不见了,只留下几簇幽微香气,书房又显得空旷冷清起来。 崔醑坐下,正想提笔,沾了墨的笔尖悬了半晌,却始终没有落下。 半晌,他起身。 嗯,该用午膳了。 用过再议正事,更有效率些。 冷烟桃睡了一觉,精神饱满许多,醒了之后没见着崔醑,也没去寻人,伸了个懒腰之后就去寻螺青。 再想躲闲,正事儿也不能耽搁。 崔醑去时,见她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在书房小憩时弄乱的乌发已经重新梳好,通草绒花饰下垂散两络小辫,垂在白嫩颈边,俏皮可爱。 “这是要去哪儿?” 崔醑在门口站定,淡声问她。 螺青瞥了那拿腔作势的小白脸一眼,不愿侍寝,这男主人的派头拿捏得倒是挺准。 “咱们娘子要回家去,得空时会再过来的,公子安静等着就是。”螺青不自觉拿出恶婆婆的气度,学着那些嬷嬷的刻薄口吻,看向那个刻意争宠又玩弄心计的外室,“娘子是有正事在身的,公子可不能贪图欢愉,耽误了娘子!” 冷烟桃蹙了蹙眉,拉了拉螺青的胳膊,又看向崔醑:“郎君,我下回再来陪你。” 却绝口不提那婢子的失礼之处。 也是。 崔醑淡淡想,他与她只算是萍水相逢的浅薄情谊,哪里比得上这婢子伺候她十几年积累的情分。 冷烟桃见崔醑不说话,转念一想,今儿的早膳和午膳都不能陪他用,他那眼神,的确有些摧人心肝的哀怨。 她走过去,牵起崔醑的手:“我办完事儿了就过来看你。”顿了顿,冷烟桃想起自家阿耶叔伯是如何哄爱妾的,又添了一句,“听话。” 崔醑眉心抽动,冷烟桃见他沉默,斟酌了一下,又虎着脸道:“你若再这般不识大体,我可再不来了!”才不呢,她的二两月银花出去了,她定是要有空就过来偷香窃玉的。 螺青冷眼看着,心中颇觉满意,是了,娘子就是要拿出为人主子的气度来! 这回来,这小白脸装模作样不肯将身子给娘子,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狐媚本事,若不将这坏心思压下去,螺青只怕他今后要学着冷府后院那群姨娘那般,骑到娘子头上去了! 崔醑眉眼淡淡:“那你走吧。” 竟是丝毫不肯服软,一点儿好话都不愿说给她听。 冷烟桃拎起裙子走了。 身旁一阵香风拂过,崔醑不曾动,直到那阵玎玲再也听不见,他才侧过身去,看向空荡的院子。 7. 第七章 太子险成出气包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女郎的声音洋洋盈耳,冷巡富听完却怒而转向坐在主位上品茗的中年男人:“大哥,这死丫头坏了顾司士的事儿!你瞧瞧她,还这么不以为意,实在是太放肆了!” 冷笕桥放下茶盏,‘叮’的一声,让原本怒意上头的冷巡富微微冷静下来,暂时闭了嘴。 “三弟啊,蛮蛮是你的侄女儿,她如今及笄了,你不好称呼她的乳名,叫一句烟桃也能彰显叔侄间的亲近。一口一个死丫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蛮蛮怎么着你了。” 冷笕桥如今已步入中年,蓄着胡须,仍能瞧出年轻时的俊秀风采。 冷巡富额上出了些汗,但还是道:“她可不就是坏了事儿吗?大哥新置的那条河道运线,就靠着顾司士出力呢。我好不容易打听出顾司士老母如今年过七十,牙口不好,每年都要来咱们园子里订桃。烟桃她今早蛮横拦下恒丰,不许摘桃,其实就是左手出右手进的事儿罢了,给了顾司士几筐子桃,全了顾司士老母的口腹之欲,顾司士也好给咱们行个方便。新的河道运线成了,咱们冷氏商行就能在江州之外的地方开疆扩土,那可是全家都受益的好事儿啊!” “外边儿的事,自有咱们这些男人操心,你一口将责任推到蛮蛮身上,哪里还有个为人叔伯的样子!”冷笕桥三言两语将冷巡富噎得说不出话来,又看向坐在一旁的冷烟桃,“蛮蛮,有阿耶替你做主,你不必伤心。你三叔是个糊涂性子,你别和他计较,大家都是一家人,可不兴有两家仇。” 虽说他说的还是让人耳朵都起茧的话,但冷烟桃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儿。 这份疑窦在冷笕桥打发走了三房父子与看戏的四房,又继续温和地与她说起话来时继续攀升。 冷烟桃按捺住心头那份恍惚与不适。 她索性低下头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碧玺珠翠手串,桃粉宝石,细白玉手,照映在一块儿分外赏心悦目。 “阿耶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无须同女儿打哑谜。” 冷笕桥才酝酿出的话头就被她的话冷冷打了回去,顿了顿,才道:“蛮蛮,再过半月,就是你阿娘的忌辰,今年本该是她四十岁的好日子……我这些时日都不再往外边儿去了,到时候只陪着你,给你阿娘好好热闹一场。” 提到阿娘,冷烟桃板着的脸缓和了一些,但心里到底还是不得劲儿,闷闷道:“阿耶记挂着阿娘,女儿就高兴。” 察觉到她态度有所缓和,冷笕桥眼中闪过几分笑:“你阿娘是我发妻,我不记挂她,还能记挂谁?你啊,别和后院儿那些人计较,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罢了,在阿耶心里,唯有蛮蛮是我心上至宝,旁人怎么能和你相较?” 这样哄小娘子的话,放在从前,冷烟桃定然听得来嘴角翘得高高的,顺势和阿耶卖痴撒娇几句,求他在外巡买时给她带回来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可现在她长大了,对这些隐隐散发着油腻气味的话自然敬谢不敏。 “阿耶既然这么疼我,就该严斥三叔和三堂哥动了拿戌山桃园里的东西去讨好官吏念头的事。”冷烟桃看向唇边笑意缓缓收起的冷笕桥,固执道,“阿耶忘了吗?那是阿娘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桃树,阿娘为了这些桃树费了多少心神,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或许阿娘不会那样早早就撒手人寰!戌山桃园里的东西又怎么能被三叔他们轻视贱卖!” 冷笕桥垂下眼,喝了口茶,没有说话,只将心里的不满又压了压。 正是因为他没有忘记这偌大家业是靠什么得来,所以他才想抹去这些痕迹,他不再是那个走街串巷卖桃儿的,贫贱的下等人! 他与穗娘情浓时,用女儿名字来命名的桃子,现在带给他的,只有满口满心的苦涩与不甘。 女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望着他,执拗地等着他的答案。 冷笕桥叹了口气,推了推手边的茶盏:“蛮蛮,阿耶年纪渐渐大了,却没有给你添一个弟弟……咱们大房人丁冷清,今后你出嫁,恒丰他们就是你的娘家人,是你的底气。将关系弄僵了,对你并无益处啊。” 就冷恒丰还有那几个堂兄弟的资质,给她底气? 冷烟桃乐了:“阿耶,您这才是想存心给我找气受呢吧?” 华若桃李的女郎微微眯起一双杏眼,笑得讽刺:“阿耶骗我,你根本不是真心疼我!” 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越难骗! 冷笕桥憋着气,好声好气劝她:“你去年及笄,再过几月该十六岁了,阿耶已经在替你相看佳婿人选。你嫁过去之后,少不得要操持婆家庶务,将来生儿育女,教育你自己的孩子,哪里还有时间精力去操心戌山桃园的事儿?总归咱们家现在家大业大,将来你出嫁,阿耶给你备下的嫁妆定然是这江州女郎里的头一份儿!戌山桃园那些进项啊,甚至连给你打几套赤金头面都不够,你又何必恋恋不舍呢?” 一番话,说得真情实意,冷烟桃看着他,明白了,阿耶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阿耶,我虽是商贾人家的女儿,却也不是泡在铜钱里长大的。”冷烟桃失望地看着他,“戌山桃园里结的不是一个个银元宝,是阿耶阿娘与我的情分。阿耶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他自然是明白,可是—— 冷笕桥不耐地皱起眉:“蛮蛮,你长大了,思虑起事情来,该现实些!戌山桃园养了那么多果农,一个个的,都仗着是从前就跟着你阿娘的老人儿,空领那么多月钱……这烟桃虽有名,可它皮薄不宜运输,再好吃,这名气也只在江州里边儿打转!我是个商人,难不成,还有贴钱赚吆喝的道理?” 冷烟桃站起来,冷冷道:“说来说去,阿耶就是想遂了三叔他们的意,将戌山桃园拿去讨好那些当官的,是不是?” 他们要的岂止是里边儿的桃子,还有戌山的地契。 冷笕桥咳了咳:“蛮蛮啊……” “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行!” 被她这样断然拒绝,冷笕桥脸上带了些怒,却又听冷烟桃继续道:“阿耶嫌弃那些桃子卖不出金元宝的价格来,若是我能将戌山桃园今年的收成翻三番,阿耶是否就能就此打消了这念头,不动戌山桃园和那些果农了?” 三番? 冷笕桥哼笑一声,他这女儿,自从五岁那年冷家发了迹,就再也没过过苦日子,被娇养长大,哪里知道做生意里边儿的门道和不易。 见她固执,冷笕桥也想借此事消磨消磨她的野心和冲劲儿,点了头:“若你真的能做到,我答应你,戌山桃园的事儿,我不再提,也不会让别人再提。” 冷烟桃缓缓放开手,细嫩掌心新陷下许多月牙印记。 “一言为定。” · 崔醑进了书房,见桌案上新摆了甜白瓷瓶,里边儿盛着几簇桃花,原本冷清的书房因为那抹活泼艳色顿时暖了不少。 熊三跟在他后边儿,见状笑了:“殿下现在身边儿有红颜相伴,到底是不一样了,从前在东宫的时候那花瓶里都放什么梅啊兰的,现在都用上桃花了!” 多半是给他收拾书房的老嬷嬷顺手给他掐了几支桃花放了进去。 崔醑没有说话,低头回了一封书信,交给熊三:“多办事,少说话。” 红颜相伴?如今好像他才是那个红颜。 熊三瞧出来了,殿下好像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他应了声是,快速溜走了。 隋远旭的亲信下属先前因着那招二桃分三士,在地方上争权夺利,几乎撕破了脸皮,毕竟要做新帝起势前的左膀右臂,位置就那几个,他们若不去争,只怕明日就要被别人踏于马下。 事态发展堪称顺遂,崔醑习惯喜怒不形于色,可此番心里却实在泛不起丝毫所计得逞的愉悦。 耳边好像又响起环佩玎玲的轻灵声响。 崔醑下意识抬去,老嬷嬷笑成一朵大□□的脸映入眼帘。 他重又看向光洁如新的纸面——方才发呆半晌,什么都没做。 “哎哟,公子还愣在这儿做什么呢?娘子回来了!”老嬷嬷是个热心肠,“趁着现在娘子对您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公子得主动些啊,这可对你俩的情分大有裨益呢!” 真的是她回来了。 崔醑放下笔,淡淡想着,本以为她还要冷落他好几日,或许又被什么给吸引去了,十天半月也不会再来。 等等—— 他为什么要用冷落这个词儿? 老嬷嬷看着崔醑还在矜持,都急得不行了:“公子可莫要再计较那点儿读书人的风骨了,这给人做外室,就是得哄着捧着娘子才对。”崔醑被抬进这座小院时,冷烟桃只含含糊糊地和老嬷嬷说,他家中贫寒,没钱继续读书又被山贼劫掠暴揍了一顿,这才委身做了她的外室,叫老嬷嬷平时多照顾着他些。 崔醑:那个叫螺青的女使,是不是常和这老嬷嬷取经? 罢了,暂住在这别院里,既麻烦了 8. 第八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崔醑本想回书房歇息,却在听得冷烟桃要出远门的消息时顿住了脚步。 “你要去毫州?” 冷烟桃正在想着该给那老师傅送什么见面礼显得心诚,被他这么一问,头也没抬,只点头:“对,明儿就出发。” 崔醑又坐回她对面,见她撑着腮不知在想什么,不动声色地继续问:“去做什么?几日才回?” 话刚出口,冷烟桃和前来送茶的螺青都有些惊讶地望向他。 这话实在耳熟。 后院外室都担心自家夫婿出门归来时会带新人入府,这一声声里边儿不止是对主君的不舍,还有对今后可能的新宠的忌惮与不满。 螺青连忙道:“娘子此回去毫州,可不是游山玩水,乃是有正事儿要办的!公子可不能不懂事,痴缠着娘子要一块儿去。” 冷烟桃也点头,她是要做大事之人,要是被人知道随身带着宠爱的外室,难免会说她行事不够稳重,顺带着又要攻击她是女儿身,不能和男人一样经商谈事这种话,那可不行! 她也点头:“郎君,待我从毫州回来给你带礼物。”她阿耶叔伯们都用珠宝饰物来哄那些美人,冷烟桃无师自通哄人诀窍,“带贵的!” 崔醑:…… 他有事要亲去毫州一趟,原先还棘手于她若是过来扑了个空,他不得不提前结束暂居这别院的日子,现在这样安排……也好。 见崔醑不再说话,冷烟桃自以为哄好了人,又开始琢磨起给洪老师傅送什么礼。 崔醑原本想起身离去,春风熏暖,将女郎身上的馥郁香气一股股地往他身边送,他忽地觉得有些口渴,喉结轻轻动了动,端起桌上那盏冷茶喝了一口:“既然明日要出门,怎么还不去洗漱休息?” 冷烟桃托着腮,那双黑白分明、神气活现的大眼睛此时有些蔫蔫儿地垂着,自然也没发现崔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在昏黄灯光下含着几分可以称之为柔和的意味。 “我在琢磨着给洪老师傅送什么礼。”冷烟桃在脑子里将自己的小金库翻来覆去扒拉了好几遍,都没想出该送那位以酿酒技艺闻名江、毫、溆三州,也同样以性子暴躁不逊出了名的洪老师傅什么礼物,才能让他答应和她合作酿造一种独一无二的桃子酒。 既然阿耶给了她这个机会,冷烟桃自然要全力以赴。 这么想着,她歪了歪头:“郎君,你们男子通常收到什么礼物最欢喜?” 崔醑心里一哂,这是要拿他的回答去给别的男人送礼? 不知为何,向来明昭昏蒙,被太子太傅夸少而敏慧的太子殿下忽略了洪老师傅里边儿那个‘老’字。 望了望女郎求知若渴的杏儿眼,崔醑漫不经心道:“求学者,送笔墨书籍,引见大儒。求财者,送珍奇玩物,牵线皇商。求权者,送青云机缘,饮宴豪族。无非就这几种。” 说完,他垂下眼,余光却一直落在那仍嘟着脸颊肉的女郎身上。 冷烟桃坐直了身子,哼了哼:“说了当没说。”洪老师傅年纪一大把,钱、财、名望都不缺,她用什么才能让这位传说中臭脾气的老师傅答应重新出山? 平生第一次被人这样毫不客气地驳回自己的话,就算是在朝堂之上,他的父皇、政敌不同意他的看法意见,风度使然,与他对峙时的姿态话语也会委婉些。 她倒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冷烟桃丝毫不知崔醑心里在想什么,脑子里反复琢磨了他刚刚那句话,觉得还是不适用于洪老师傅,不由得建议道:“郎君,我看书房里的书还是少了些,改日我有空了陪你去铺子再买点儿吧?你没事就多看看书。” 劝他多读书……他五岁的时候,身边侍奉的内监已经在劝他少读会儿书,当以身体为重。 崔醑不说话了。 冷烟桃又烦恼地趴了下去:“男人嘛,喜欢的无非就那几样。”说着,她又扑腾起来,自个儿掰着手指头算,将金银财宝红袖美人都说了个遍,又个个否决,最后实在心力交瘁,“洪老师傅年纪一大把了,要送对他胃口的礼物可真难。” 洪老师傅。年纪一大把。 崔醑不动声色地敛了敛原先有些不悦的心绪,缓声道:“你要送礼的对象,是位酿酒的老师傅?” 冷烟桃点点头。 “为何不送酒?” 冷烟桃愣了愣:“洪老师傅自个儿就是酿酒名家,不管是送他从前酿造的那些酒,又或者寻了其他名酒过去,都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有什么意思?” 始终是小娘子,年纪轻,脑子也怪单纯的。 崔醑索性又坐了下来,拿起一旁的银挑子,掀开瓜瓣式橘红灯座上的纱罩,冷烟桃的目光也忍不住跟着他拨弄下跳跃的烛火游弋。 “老嬷嬷出门买菜,总爱去东街街头那家豆腐坊,有日回来,老嬷嬷和我说了一桩趣事。”崔醑顿了顿,在女郎催促的眼神中暗暗勾了勾唇,“东街原有两家豆腐坊,街头街尾,两边儿来客,两家豆腐坊也互不打扰,各凭各的本事做生意而已。但那日老嬷嬷回来说,看见街头那家豆腐坊的小儿子用头巾包了脸,去街尾那家豆腐坊排着队买豆腐,被街坊们发现,取笑打趣了几句。你可知道为何?” 冷烟桃好好奇:“郎君,你还爱和老嬷嬷聊天啊?”莫不是借机打探她的喜好吧! 崔醑沉默了一下:“重点是这个吗?” 好吧。 冷烟桃一双澄明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几缕疑惑:“是因为街尾那家做的豆腐更好吃些,街头的豆腐坊生意受了影响,所以他才叫自己的儿子去买那家的豆腐取取经?” 崔醑将银挑子放回小篓里,摇了摇头:“再猜。” 清隽俊朗的郎君如今看起来,怎么有些面目可憎起来? 冷烟桃不喜有人吊她胃口,皱着眉把脸侧向另一边儿,崔醑看着她发髻上垂下的珊瑚珠在昏黄烛光下融着盈盈红意,或许是因为以手撑着腮,女郎的声音被挤出几分闷闷的娇憨。 “或许,就是自家豆腐吃腻了,想吃旁人的豆腐试试呢?” 她只是随口一说,却听得郎君颔首肯定的声音:“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冷烟桃眉眼里带出几分意外。 崔醑嗯了一声:“世人总爱将事情想得复杂难辨,但不过就是街头那家豆腐坊老板吃腻了自家的豆腐,却又不想惹了旁人的闲话,这才叫了自个儿的小儿子包了头脸遮遮掩掩地去买。你口中那位洪老师傅酿了那么多年酒,自己酿造的酒再香、再醇,喝得多了,也会腻味。” 他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冷烟桃眼睛一亮:“你是说,洪老师傅其实也会想尝尝其他的酒……但大家都想着他酿酒名家的身份,怕是喝酒喝得腻烦,家里的人和咱们这样的外人,都不会特地送他酒喝。日子长了,洪老师傅恐怕也难免馋酒了吧?” 她的眼睛越说越亮,到最后更是主动去寻崔醑的手,像是一尾细腻柔软的鱼钻进他的手心:“郎君,你可真聪明。” 一点就会,她也不算笨了。 崔醑还没说完,就听得她乐滋滋道:“那你今晚就留下来陪我吧。” 那、你。 崔醑默默沉了脸,他怎么觉得自己像是后宫里那些因为奏曲跳舞有悦君心而被赏赐了侍寝机会的妃妾? 见她兴致勃勃,看着像是在琢磨着送什么酒来得好,崔醑又提醒一句:“这个法子或许不奏效,你若是有空,再想个法子备用更好。” 冷烟桃嗯嗯几声,见他这样殷勤,眼睫一眨:“郎君,你快去洗漱吧。” 明儿要出门,今晚她是不会遂了他的心意胡闹的! 在崔 9. 第九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熊三替崔醑收拾东西,他在这别院暂住这半月,留下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个大包袱挎在熊三肩后,活生生被衬出几分娇小。 崔醑立在窗前,垂着眼想事,被熊三粗声粗气的一声‘殿下’给唤回了神,他看着熊三身上那个包袱,眉梢微动:“我有这么多行李?” “属下收拾得可仔细呢。”熊三努力掰着手指算给他听,“冷娘子给您买的七件袍子、五件里衣、四条裤头……” 崔醑眉头隐隐抽动,低声喝止:“别说了。” 熊三老实下来,但还是道:“属下想着,冷娘子给殿下您置办的东西,可不能留下来便宜了之后那些小子,索性给您都装上了!” 崔醑没说话,再看了一转这书房,或许她之后也会在这里与旁人一起读书写字,红袖添香。 “走了。” 熊三连忙跟了上去。 主仆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别院,就在他们离去后不久,别院的大门忽然被敲响,持续的敲门声让老嬷嬷心里直跳,她一手握着扫帚,一手去开门,见了来人有些愣:“三公子?您怎么过来了?”还带着这么多手拿棍棒的仆役,“这是大娘子的别院,您可别犯浑。” “去去去。”冷恒丰不耐烦地抬手挥了挥,一双还残留着酒气的眼睛里满是兴奋,他得了消息,说是冷烟桃这死丫头胆大妄为,居然学他们男人养起了外室,他今儿就要把那奸夫捉走,不管是拿去威胁冷烟桃,又或者是中伤她的名声让她声名扫地,从此在江州再也抬不起头…… 一个丫头片子,还想和他争家产? 老嬷嬷年纪大,腿脚不灵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像是一群蝗虫般涌进别院,她想着那清瘦俊秀的郎君,有些担心地握紧扫帚棒子。 但仆役们搜了一圈儿之后无功而返,对着仍一脸得意的冷恒丰回禀:“三公子,这别院里,没有男人啊……” 冷恒丰还沉浸在冷烟桃身败名裂,被发落到庙子里绞了头发做姑子,他独自继承冷家家产的美梦之中,听到这话,皱起眉:“不可能,说不定是你们动静太大,他躲起来了!再去找!” 主子发了话,仆役们只能又去找。 忙活了大半日,冷恒丰犹不死心,使唤人在别院附近守了两三日,都不见人,这才心有不甘地收手离去。 眼睁睁看着他们发疯作乱的老嬷嬷一边儿收拾院子,一边儿忧心忡忡,公子机灵,提前避开了三公子他们,可这人迟迟不回来,等大娘子回来了,她要怎么交代呢? · 冷烟桃并不知道才得了二两月银的外室已经带着人跑路,她这会儿才下马车,看着陌生的街景觉得有些新奇。 螺青看着不远处毫州城巍峨耸立的城门,又看看街上的行人,不由得感叹:“娘子你瞧,奴婢觉得毫州城的人生得的确是要比咱们江州男儿要高一些呢。” 有吗? 冷烟桃随意看了几眼,颇有些得意:“无妨,我的郎君生得高挑,也算是给江州长脸了。” 春光明媚,女郎衣着妍丽,这样带着点儿骄傲意味的话让她更显出几分稚气的可爱。 螺青‘呃’了一声:“公子算是咱们江州人吗?奴婢看公子,似乎不是江州这边儿的口音呢。” 车夫三宝忙前忙后地将她们带来的行李搬进客栈,冷烟桃上了楼推开房门,打量一圈,有些满意:“是呢,郎君说话就从不像冷恒丰一样黏黏糊糊,听着就费劲儿,所以我喜欢和他说话。” 螺青一面归置行李,一面道:“那公子是哪儿的人?” 冷烟桃坐了大半日的马车,早就觉得腰肢酸软,她也没要螺青动手,自个儿启开箱笼寻了被洗得柔软薰香的被衾褥席铺上,听了这个问题,忙碌的手一顿,迟疑道:“……我也不知道。” 连自己枕边人的籍贯都不知? 螺青默默道:“娘子总称呼公子为‘郎君’,该不是,该不是……连公子的名姓都没记住吧?”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春风吹拂窗棂,拂动女郎鬓边牡丹绢花的簌簌轻声。 冷烟桃有些尴尬,她确实是想不起来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那日崔醑与她交换名姓时,他身上还带着伤,那样奄奄一息,脆弱却又更凸显美貌的模样,将冷烟桃的心勾得一会儿晃一会儿荡,哪里还有心思记住他说了什么,看着那微薄唇瓣轻轻翕动,冷烟桃满脑子都在想一个大男人的唇色怎么这样清透微红,好看得紧。 看着冷烟桃铺完床就大剌剌往上边儿一趟,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的样子,螺青有些好奇:“奴婢看您平时对公子挺上心的呀……” “后宅那些女人,不也没有自己的名字。只称呼一句张姨娘,一句柳姨娘,不就好了吗?”冷烟桃望着帐顶,语气随着毫州带着些涩的微风也变得有些冷淡,“我对他上心,称他一声‘郎君’,这该是他的福气。” 螺青崇拜道:“娘子这样想,才真真像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家主呢!” 就螺青浅显的眼界来看,江州里那些发迹富贵的人物,哪个背后里没有点抛弃糟糠沉溺美色的腌臜事儿,光看她们冷家,这样的例子可不就是现成的? 是以螺青并不觉得冷烟桃这样对崔醑不上心是错的,反而她还要鼓掌叫好,就怕冷烟桃沉迷男色,忘了她继承冷家家产的大事。 只不过…… 冷烟桃撑起身子,叮嘱螺青:“这事儿就不必告诉郎君了,男人闹起来,也是很烦人的。”她之后可有很多事儿做,分不出什么精力特地去哄他。 只是,冷烟桃有些苦恼,他那夜告诉她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来着? 是含章,还是合章,还是……其实他姓张? · 崔醑浑然不知冷烟桃在去拜访洪老师傅的路上还有心思琢磨他的名姓,他此时正坐在一家茶坊里,面前的清茶已经失了热度,随着穿堂风传过来的香气都有些发涩的苦味。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面前才有人悠悠落座。 “我来迟了,公子不会怪罪我吧?”来人眉目恣意风流,捏住茶盏一饮而尽,看向崔醑的目光里含着几分幽怨,“毕竟我可是替公子忙前忙后,抛头颅洒热血,不似公子,养伤之余还有软玉温香在侧……啧。” 定然是熊三说漏了嘴。 崔醑不理那些没趣的话头,只将正事儿问过,得知隋远旭底下的人近日来动作频频,在毫州这一方地界的豪族世家里游走动作,争权夺势的火花已经溅落在了明面上。 如今徐川陈氏和沛陵吴氏两大世家为争谁才是这毫州第一族的位子已经撕破了脸皮,在崔醑的示意下,两大世家都不约而同地越过了彼此,对管辖三州的隋节度使送去了大量金银财宝。 “听说沛陵吴氏为了赢得隋远旭那老鳖孙儿的欢心,约好了将新凿出的一座银矿献给他做五十大寿的礼。”杜知临汇报得来口渴,又连喝了好几口清茶,苦得他皱眉,“小嫂子没给公子 10. 第十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崔醑沉默。 冷烟桃笑盈盈地看着他,柔软的手臂像是藤曼一样拢在他腰间,用的力道并不大,崔醑握住她一只手臂,春日衫薄,他轻而易举地就感触到了那一片羊脂玉般柔润细腻的肌肤。 “别这样。”崔醑余光瞥见已经有人瞅了他们好一会儿了。 真是的,郎君还是这样害羞。 冷烟桃依依不舍地放开了那截格外好抱的腰,别看郎君瘦长瘦长的,这腰劲瘦颀长,感觉很有力道呢! 她贴心道:“郎君想必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吧?正好和我住一块儿。” 他每月的月银是有定数的,不比她潇洒。 崔醑垂眉,看着小娘子环着自己的臂膀,玉白的手指陷入锦灰色衣袖里,含着几分外人无从得知的亲昵。 他难得有些为难。 冷烟桃没有发现他沉默之下的异样,拉着他往客栈的方向去。 螺青跟在后边儿目瞪口呆。 这小白脸……竟痴情至此?! 螺青就喜欢对冷烟桃好的人,她想,既然这人对娘子这样上心,那她今后也得对他好一些,再也不暗暗叫他小白脸了。 看着崔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一个生得实在漂亮的小娘子给拉走了,杜知临缓缓扭头,看向已经咧开嘴笑了好一会儿的熊三,重复了一遍他刚刚的话。 “郎心似铁?心如磐石?多情总被无情伤?独留小娘子泪千行?!” 熊三还在抓紧欣赏殿下和冷娘子恩恩爱爱的背影呢,闻言不耐烦地摆摆手:“你没看过戏曲儿?这叫艺术加工!” 杜知临:……回去就奋笔疾书誓要在殿下回京前呈上一封关于如何精进东宫暗卫培训的万字奏折。 · 冷烟桃爱讲究,即便只是住在客栈,她也和螺青一起把房间里布置得漂漂亮亮舒舒服服的,一进门崔醑就闻出屋里燃着她爱用的舒合香,见到了她喜欢用的天青色缂丝帐子。 连挡在床前那扇粉彩描金牡丹小座屏都是他熟悉的。 冷烟桃出去逛了半晌,自然不是为了玩乐,给自己和崔醑买东西之余,她也留着心眼打听毫州的现状。 听说毫州的贵女们争花头都争到明面上了,三天两头地举宴炫耀,时下毫州女郎极其爱美,更乐意追捧新鲜玩意儿,冷烟桃听了心里倒是有了成算,自家东西好,若能找到能人志士大肆营销一番,又何愁打不开销路! 冷烟桃一番雄心壮志,在看到崔醑时又化作一番绕指柔。 “郎君,你的包袱呢?” 冷烟桃有些疑惑,拉着他看了半晌:“你就这么带着个人就过来啦?” 崔醑轻轻叹了口气:“我有话要与你说。” 说什么? 冷烟桃看着他,面前的郎君每一处都长在了她的心坎儿上,冷烟桃看着他微拢的眉心,那一脸欲说还休,难不成是…… 她抢先一步握住他的手,沉痛道:“郎君不必提,我知道了。” 崔醑看她。 冷烟桃叹了口气,怜爱道:“郎君一定是过来的路上又被坏人抢走了包袱盘缠,对不对?”这样柔弱的书生,上京赶考的时候就被贼人砍了好几刀,性命垂危,若不是遇上她,只怕他就得长眠戌山了。 冷烟桃空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身量娇小的女郎非要踮起脚拍他的肩,这幅场景有些滑稽,可她的样子却很正经。 “郎君别生气,我不怪你。” 崔醑愈发沉默。 他也算识人无数,却从未遇见过这样自说自话到把自个儿和身边人都说得对她那一套深信不疑的人。 见意气闲雅的郎君如今微抿着唇,不说话,似乎很是羞愧的样子,冷烟桃怜心大起:“郎君,你没了盘缠,那你吃饭了吗?” 崔醑还未说话,冷烟桃就想起他刚刚站在茶坊门口的模样,看着似乎有些彷徨,有些凄惨。 但他是个好面子的读书人,怕是羞于直说。 冷烟桃只好用自己的办法去测。 她的行动力向来不错,双手撑着他的手臂,鼻尖凑近去嗅他身上的味道。 一抹馥郁芬芳突然靠近,让崔醑僵在原地。 “郎君不会只喝了一壶清茶充饥吧?”冷烟桃动了动鼻子,除了他身上惯有的清冽气息,她只闻到淡淡茶香。 一壶清茶不过十几文,很符合郎君这种死要面子的读书人呢。 “螺青,你去厨房拿些东西过来吧。我也饿了。”冷烟桃看着崔醑因为羞赧愈发沉默不语,有心哄哄他,索性将螺青打发出去。 螺青出去前,正好与崔醑对上眼神。 她点了点头,暗含鼓励之意。 崔醑:……这主仆俩,愈发奇奇怪怪了。 用过膳之后,崔醑不得不起来消食。 席上冷烟桃一直给他夹菜,崔醑稍一皱眉头,露出拒绝之意,放在东宫的布膳太监身上,早就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再违拗主子的心意胡乱夹菜了。 偏偏冷烟桃是不懂这些的,她一直使劲儿给崔醑夹。 两人用膳时,螺青过来给他们送了个果盘,瞅了一眼崔醑碗里的菜,沉默了。 都是娘子自个儿不爱吃的。 冷烟桃坐了半日马车,又出去逛了一圈儿,加上找到了对她情深意重的外室,心情正美呢,可不就吃多了。 见她吃多了就歪在榻上,哼哼唧唧地叫唤,螺青心疼得来忙不迭去给她泡山楂百合茶。 崔醑站在座屏旁,眉心拢起。 这样娇惯,对她不好。 “我们出去走一走。” 饭后惫懒躺坐,于身体无益。 冷烟桃吃撑了正犯困,她很想小睡一会儿,可是郎君难得主动邀她出去走走。 见她犹豫,崔醑面色淡淡地抛下一个她会感兴趣的钩子:“今日是毫州的灯节,隔了三条街的长带河会有许多人放河灯,路上还有许多人点花灯。” 真的?! 和郎君一块儿漫步在灯火阑珊处,想想就很让人期待。 冷烟桃立刻精神百倍:“走吧!” 11. 第十一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冷烟桃雪白丰润的脸颊微微鼓着,瞧着有些不高兴了。 摊主呃了一声:“那河灯……” 冷烟桃随意指了一盏荷花灯,放河灯大多都选这个式样的,她也不指望自个儿能点一盏大船灯笑傲群雄。 “你拿着。” 不是说她贪看花灯要跌跤?那就都让他拿着吧! 崔醑接过,顺便提醒她:“给钱。” 见果真是这女郎给的银子,摊主暗暗咋舌,笑道:“公子好眼光,夫人好福气,我在这儿摆了这么多年摊,还没见过比您二位还登对的夫妻呢!来年有了小公子小娘子再来的时候,我送孩子一盏灯啊。” 说起孩子,往日活泼爱笑的女郎不吭声了。 崔醑颔首,道过谢后又看向冷烟桃:“走吧。” 冷烟桃哼哼唧唧地跟在他身边儿往长带河走去。 今日街上人真的很多,但冷烟桃观察了一会儿,拉了拉崔醑的袖子。 不生气了? 崔醑垂眉看她:“怎么?” 他体谅她身量娇小,说话时微微弯下腰,冷烟桃便也学着他那样,用手捂着唇,悄咪咪地凑上前去一些:“你有没有发现,街上都是女儿家比较多?”男子虽也有,但明显不比女子多。 崔醑眉眼间带出些沉色,嗯了一声。 冷烟桃便也继续嘀咕:“难不成是毫州的女郎们眼界太高,寻不着心上人?也不对啊,若真是如此,那些男儿更要趁着今日好好表现才是。” 冷烟桃皱眉思索,想了半晌也没想通其中关窍,好在此时长带河到了,河里涌动的灯将水波映成金丝银带,好看得紧。 崔醑示意她接过那盏荷花灯:“去放吧。” “郎君不与我一起吗?”冷烟桃还记得那个摊主说了,得两个人一起放河灯,心意诚,许的愿望才会实现。 崔醑微微一哂,他不信那些。 但眼下没必要扫她的兴。 见他配合,冷烟桃拉着他走到一处人少些的湖边,一手按着裙摆,一手推着那莲花灯缓缓乘在微漾的河面上。 她双手交握,双眼阖上,许愿的样子看起来虔诚又……傻气。 崔醑赶在她睁开眼之前挪开了视线。 冷烟桃放完了河灯,原本胀得难受的肚子也好受了许多:“郎君,你方才许的什么愿?” 崔醑还未开口,原本站在他们身边的人不知为何身影一闪,朝他们扑来,他眉头一皱,揽住冷烟桃的腰避到一旁,看着那人狼狈地站直了身子,又低声同他道谢。 冷烟桃看着那人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崔醑,心头不悦,原本垂在身侧的手也攀上了他劲瘦颀长的腰,从他怀里伸出脑袋,凶狠道:“他有人要的,你换个人吧。” 要不说这毫州的小娘子们身边鲜少有男伴呢,这一出手就瞧上了她精挑细选的美貌外室,可见真的是眼光高! 那人有些尴尬,掩着面找到不远处的小姐妹,她们望过来的眼神夹杂着好奇、打量与些许不平,但冷烟桃才不管这些,她察觉到崔醑想要退后几步,连忙捏紧他后背的衣服,仰起一双水灵妩媚的眼问他:“郎君还没告诉我许的什么愿。” 这小娘子最爱刨根问底。 崔醑:“许的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郎君这样婉转不愿直说,说不准许的就是要和她白头到老,恩爱余生的美好愿望吧。 冷烟桃有些赧然,她许的愿望里边儿可是把重振桃园的事排在他前面的。 不过郎君多爱她一些,不是什么坏事儿。 这样被人寄托了后半生的爱与幸福期望的感觉着实让人飘飘然,冷烟桃暗暗决定,她是不会像阿耶叔伯他们一样冷心薄情,有了新人就辜负旧人。 冷烟桃弯起眼:“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心意的。” 崔醑低下眼,看着两人不知何时握在一起的手。 怎么又牵上手了? 他正出神间,听得一身深情款款的‘张郎’。 原先还对她有些愧疚的崔醑顿时眯起了眼。 “你叫我什么?” 那双骨节修长又温凉如玉的手抽了出去,冷烟桃有些依依不舍,她还想再摸摸呢。 见崔醑反应有些奇怪,她这才后知后觉——难不成,他不姓张啊! · 冷烟桃自觉是好心办坏事。 她觉得当时氛围正好,称呼上也须得亲昵些才好。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不姓张啊! 为着此事,两人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崔醑回了客栈更是没说什么就洗漱睡下。 冷烟桃咬着唇看他侧过身去似青竹般隽长又冷然的背影,心下凄楚,竟是连在床榻间撒娇道歉的机会都不给她。 不过她由己及人,若是崔醑当着她的面叫她‘小翠’、‘梨花’,她只会比他更生气。 唉,这事儿闹得…… 冷烟桃灰溜溜地躺下,一闭上眼,什么烦扰事儿都不过脑子。 她明儿还要去拜访洪老师傅,这样的正事儿可不能耽搁。 听着身边人渐渐绵远平缓的呼吸声,崔醑身子微动。 清冷月光透过缂丝帐子,光色幽微,他却将女郎脸上酣睡安然的神情瞧得一清二楚。 想起从河边回客栈那一路上她的撒娇卖乖还有小小心虚,崔醑呵了一声。 骗子。 冷烟桃没有想到,崔醑的醋性竟这样大。 她好心好意邀请他一块儿去溪山,她做正事儿的时候,他也能游历溪山风光,回去吟两句酸诗做两幅山水画,这不是那些读书人最爱做的风雅事儿吗? 可他拒绝了。 还说,还说什么…… 崔醑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喝茶,不去看女郎含了几分期冀的脸:“叫你的张郎陪你去吧。” 这人! 冷烟桃咬牙:“男子汉大丈夫,你怎得这般小气!” 早起更衣时,她问他穿这件鹅黄色绣藤萝蝴蝶裙好不好看。 他说:“我眼拙,兴 12. 第十二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溪山风景秀美,如今正值春日,山上到处可见轻灵绿意与艳彩小花交织辉映的美景,两个小娘子爬得气喘吁吁,看着这美景,脸上也不自觉露出松快的神色。 冷烟桃自小就跟着耶娘在戌山跑来跑去,比一般的闺阁女郎更活泼些,溪山山势虽然高陡,小路难行,但她也没喊苦喊累,擦了擦额上生出的汗,捧着酒瓮继续往上。 洪老师傅在溪山上的住处很好找,是一处草庐。 螺青对制酒大师为何爱住小草庐这件事不大理解,看始终她们有求于人,叩门半晌没人开门,主仆俩也老老实实地在草庐门口等着主人归来。 可眼看着日头越来越烈,草庐里面儿没有飘起炊烟,山路上也没有来人痕迹,冷烟桃皱起眉头,觉得三宝打探消息的技能还需精进。 “走吧。明儿再来。” 螺青瞪大眼睛,下意识道:“可娘子爬山爬得那么辛苦,还捧着那酒瓮……”可沉呢,她想帮着娘子拿一截路,娘子也没让她帮忙。 “我是有求于人,可又不是非今天不可,若是再继续等下去也没结果,心里生了怨气,到时候言谈之间表现出来,反而会让洪老师傅生气。”冷烟桃重新捧起酒瓮,“洪老师傅又不是故意针对咱们才出门的,计较这些作甚。” 或许是自小跟着耶娘过过一段苦日子的缘故,冷烟桃倒是看得很开,做生意嘛,怎么可能一帆风顺。这一趟过来又没损失银钱,不过是疲累了些,当作游历溪山风景也是不错的。 冷烟桃向来是个乐观的性子,从不愿意为了外事影响她的心情太久,螺青点点头:“明儿咱们再来。” 下山路上,不知是否因为心绪转变,先前上山时冷烟桃脑海中一直在演练该如何打动洪老师傅,身体疲累,心神紧绷之下更是煎熬。 但下山时俩人的步伐都轻快许多,螺青还有心思打趣:“这溪山风景不错,不知道公子会不会画画?若是他能在这儿给娘子画一幅仕女春游图,回去挂在别院书房里,定然美得很呢。”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冷烟桃想起临走前崔醑那阴阳怪气的姿态,冷哼一声:“恐怕我说出口啊,他只会说‘我的画技不佳,让你的张郎陪你去吧’。” 女郎的脸微微鼓起,细腻若瓷的脸颊上不知是因为下山路,还是因为旁的原因,一团嫩白间带出绯红晕染,金光照耀在她面颊上细细绒毛上,像极了一颗桃。 螺青听得忍不住笑:“公子的醋性的确大,娘子只是无心之失,他偏偏记挂着和娘子的情意不肯轻易放下。” 醋性大? 冷烟桃有些不确定:“郎君那是吃醋?”而不是生气她对他其实并没有那么上心? “是呀。”螺青煞有其事地点头,“做外室这一行的,就怕主子在外边儿还另有所爱呢。说不准是公子误会您在另一个院子里还养了一位张郎,这才生气了呢。” 竟是这么个原因? 冷烟桃舒了口气,又虎下脸:“他也是真是的,我岂是那样花心滥情之人?”一月给他开二两月银都够叫她心痛的了,再来一个?她可不干! 主仆俩说说笑笑间,很快到了半山腰。 冷烟桃对先前螺青的提议生了几分兴趣,若是能和郎君把臂同游,叫他为自己做一幅画,想想就很浪漫呢。 因此她下山路上也注意着哪处风景更佳,看见一处精巧的八角小亭时,高兴地扭头和螺青指了指:“咱们去那儿瞧瞧。”先踩个点,亭子里望出去的风景若美,到时候就在那儿画! 冷烟桃和螺青兴致勃勃地过去,却发现亭子里有俩老头儿坐着正在下棋。 冷烟桃无意打扰他们下棋,只站在台阶上远远看了一眼,觉得这儿望出去景致不错,满意了,正转身想走,身后却传来一道雄厚男声。 “欸,女娃子,你手里边儿捧着的,是水还是酒?” 冷烟桃循声看去,是个须发皆白,看起来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头儿。 她掂了掂酒瓮:“是酒。” 徐培山听得是酒,对着对面凝视棋盘一脸煞气的黑脸老头儿笑了笑,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中和了些他眉眼里的刻肃威严,这老洪头算是喝不着喽! “女娃子,你瞧这样中不中,我们俩老头子出来得匆忙,忘了带水囊了,这下实在渴得难受,你瞧瞧,你那坛子酒卖给老夫可好?按着这酒市面上翻两番的银子给你,绝不叫你吃亏。” 徐培山从前在朝堂上就专门和人吵架,雷厉风行了一辈子,何时这样和颜悦色地对人说过话。这话一出口,老头子的脸都有些红,担心待会儿要被老洪头笑他对着一个年轻的女娃子为老不尊。 按着他的说法,给出的价钱的确没让她们吃亏,但这蓬莱春是娘子用了人情才换来的,又是用作和洪老师傅谈事所用,螺青知道冷烟桃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若这次真的能和洪老师傅就戌山桃园酿造一种桃子酒,娘子心里对仙去的夫人的愧疚兴许才会减少一些。 螺青摇头:“不成,这酒……”是有正途用的。 却有一道女声比她更快些。 “螺青,给他们吧。” 螺青有些着急地回头:“娘子……”这大半日的时间,只怕是找不着第二坛蓬莱春了呀。 冷烟桃不是不知道这里边儿的轻重缓急,只是她忽然想起崔醑那日和她说的话,叫她最好再备下另一个方案。若是洪老师傅不饮酒,是有旁的原因,她巴巴儿凑上前去,岂不是更讨人嫌? 若真是如此,冷烟桃想,今日铩羽而归,可能也不是什么坏事。 “酒本就是用来喝的。眼下二位老丈口渴,这一坛酒给了他们便不算浪费。” 这话引得原本一直低着头琢磨棋局的洪老师傅抬起头来,那张习惯了严肃的黑脸上似是带了些笑:“你一个小女娃子,倒是比很多老头子都还要通透。” 这话听着像是夸她,但冷烟桃还是觉得有些不舒坦:“小女娃子怎么了?老丈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就是我这样的小女娃子,有人靠着绣工撑起一座绣房,有人靠着手艺攒起了一间饭馆。我还是其中差劲儿的一个呢,都能得您一句夸,您又为何要下意识地瞧不起这世间的‘小 13. 第十三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关于背后骂人却被他当场抓包这一事,冷烟桃处理得很是体面,当即倒打一耙:“郎君走路怎么悄无声息的?吓了我一跳,哎哟,螺青,快些扶我去榻上歇歇,这心突突地跳,有些不舒服。” 螺青忍着笑将那捂着心口装娇弱的小娘子扶到屋里,煞有其事道:“娘子这身子可禁不住吓,奴婢去厨房借个灶头给您熬点黑芝麻核桃汤,喝点儿甜羹或许会舒服一些。” 冷烟桃顺势躺在那张花梨边座漆心贵妃榻上,还用帕子盖住脸,哼唧道:“好螺青,到头来还是你最知道心疼我。” 螺青看了一眼崔醑,硬是从那淡淡没什么变化的表情里读出了几分无奈。 她憋着笑出去了,还不忘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没有外人打扰,公子怎么狐媚娘子,她也不管了! 螺青摸了摸怀里的珠花,喜洋洋地抬脚往楼下厨房去了。 冷烟桃自然注意到了螺青关门的声音,可之后呢?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她实在不是个有耐心的性子,又等了一会儿,掀起盖在脸上的丝帕,那帕子是用轻薄如云雾的穿蝶罗做成的,上边儿绣着石榴纹,鲜妍丝帕从女郎华若桃李的脸庞上徐徐滑下时,就算是自幼生在宫闱之中的崔醑,也被眼前一副好颜色摄去一瞬心神。 冷烟桃并未注意到崔醑眼中一刹那的失神,她见崔醑还站在那儿,不由得皱起眉:“郎君,你怎么还不过来哄我?” “哄你?”崔醑低低反问一句,先前被骂的可是他。 冷烟桃捂着心口,娇滴滴道:“连螺青都特意给你制造机会呢,担心她在场你抹不开脸面哄我,这样好的机会,你竟也不知道珍惜。哎哟,我这心口好像又开始疼了。” 崔醑见她那装怪模样,心里边儿竟也不觉得厌烦,只好心提醒她:“是你说我在先,你那不是心口疼,该是心虚才对。” 这人真是—— 见冷烟桃气鼓鼓地又躺了回去,崔醑还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给自个儿倒了杯茶:“心口真的疼了?可要我帮你去寻那位张郎,说不准你见着他,哪哪儿都通畅了。” 噫,这屋子里怎么突然闻起来酸酸的? 冷烟桃乐出了声,弯了一双杏儿眼看向他:“郎君,你吃醋啦?” 吃醋? 崔醑面色冷淡:“我从不吃醋。” 难不成他都不曾吃过饺子?郎君先前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哟…… 怜心大起的冷烟桃这下浑身都是劲儿,一骨碌从榻上坐起身来,又去逗他:“郎君不必呷醋,我不要什么张郎,也不要大夫,我光是看见你就觉得心头暖融融的,舒服得很呢。” 这爱变脸的小娘子。 崔醑睨她一眼:“我是什么仙丹转世不成?” 冷烟桃有心哄一哄他,当下便牵住他的手捧在自己身前,深情款款道:“因为,爱能止痛。” 崔醑:…… 他实在疑惑,生得这样漂亮的一个小娘子,说起话来怎么比长安城里那些熟知风月的纨绔子弟还要……撩拨人心? 崔醑抽出手,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包点心:“吃点心吧。”别说话了。 先前见崔醑反应平平,冷烟桃还有些失望,但她从不怀疑是自己的情话招数出了问题,只觉可能郎君这样面皮薄的读书人不懂欣赏。 看见有点心,她杏儿眼又弯了起来,打开一瞧:“是酥琼叶?” 这酥琼叶是毫州城里的一道名小吃,听说排队得排很久才能买到一封呢。 冷烟桃感动道:“郎君,你出门去就是为了给我买点心吗?” 其实只是和杜知临碰头的地方在卖酥琼叶的点心铺子对面罢了。 崔醑想起她爱叫女使熬甜汤、冷泡水喝,那女使竟也纵着她,半分不晓得替主人家温养肠胃的道理,见杜知临随口介绍了那是毫州城里的一道名点心,崔醑想着,买些回去叫她过过嘴瘾,别再乱碰生冷之物也是好的。 于是他等着杜知临他们走了,自个儿排队半晌才买到。 崔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下意识避开杜知临他们去买点心,也不知道在看见小娘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时,心跳为何有些失衡。 他避开了视线,不去看那双比宫中宝库珍藏的明珠还要明亮动人的眼睛。 “快吃吧。” 他又未做亏心事,为何会像她故意装相一样,心里泛起咚咚的鼓声来,动静之大闹得他有些不舒服。 或许等回了东宫,得传太医给他瞧瞧。 崔醑下了决定,见冷烟桃吃得开心,下意识给她倒了半杯茶,朝着她的方向推了推。 得到小娘子一个灿烂的笑容作为回报后,在崔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的唇角也往上轻轻翘了翘。 · 冷烟桃又在毫州停留了两三日,与洪老师傅敲定了合作的事儿,签了契约,又叫郭叔亲自盯着送了一批桃子上溪山,得知第一批桃子酒要一月之后才能酿成,冷烟桃也不着急,一年之内要将戌山桃园的收益翻三番,除了这酒,她还得再想个门道出来。 阿耶总说烟桃皮薄味甜,是优势,亦是劣势,这样的软桃不好运往外地售卖,勉强运到临近的毫州和溆州,但在生意版图日益红火丰富起来的阿耶眼里,这点儿卖桃的收入不过微末。 冷烟桃及时收敛起有些低落的心绪,现在赚钱要紧,才没空去想那些伤春悲秋的事儿呢! 不知毫州这边的女郎们在香粉胭脂上又有什么偏好? 冷烟桃的行动力向来很强,她拍了拍正坐在榻另一边的崔醑:“郎君,我们出去逛逛吧。” 崔醑一侧头,就看见小娘子亮晶晶的眼睛。 先前徐培山一声不吭低调前往溪山,明面上是和老友叙旧,但他们安插在铁矿的探子发现了周边多了几双眼睛,崔醑便知道,徐培山早已察觉到沛陵吴氏的异常,这回过来,怕是也存了重操旧业的心思。 这位前谏议大夫,可是以言辞犀利、辩口利舌闻名朝堂的。 隋远旭野心勃勃,盘踞江、毫、溆三州多年,江南富庶之地滋养了他的野心和胃口,若要将对此间百姓的影响压制最小,不叫人心惶惶,少不得要从华南道调兵,再防着与隋远旭治下三州官员中交好的其他官员有借兵造反的可能。 就在冷烟桃忙着运桃酿酒的这两天,毫州小小地动荡了一番,两大氏族的矛盾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一招‘二桃杀三士’,已经让毫州内乱,但要叫隋远旭拥兵造反,还缺了几分火候。 不知东宫无主的消息能否诱得老蛇出洞。 崔醑垂眉思索间,冷烟桃没得到回复,有些不满地拨了拨他用来束发的青玉簪:“你不想去?” 女郎的指甲轻敲玉簪,有一种珠玉坠盘的清脆鸣声。 崔醑抬眼看她,忽而问道:“你的桃子酒,要多久才能酿成?” 有些意外于他突然问起这个,但冷烟桃还是告诉他:“要一个月呢。” 崔醑嗯了一声,这下做事儿不利落也不行了,若是因为事乱扰了她的生意,只怕小娘子要气得哭。 冷烟桃只当他想和她共饮,又面皮薄,不好意思直接提出来,一双杏儿眼悄然弯了起来,笑眯眯道:“郎君今日陪我出去,待到酒成,我便和郎君共饮第一坛酒。” 崔醑心头轻嗤,他又不是酒鬼。 想起一些陈年往事,崔醑声音沉了沉 14. 第十四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察觉到崔醑话语里的不悦,冷烟桃揉了揉被拧出一点红印的面颊,环住他的臂膊,嗲声嗲气道:“郎君,你这么说,可就是真真误会我了!” 崔醑眉梢微扬,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先前经立了一遭灾难,眼下四周还闹哄哄的,充斥着生死别离的被悲伤与幸存之后的欢欣,冷烟桃紧紧环着他的臂膀,依偎着、紧靠着,仿佛越是靠近他,她就越是心安。 “郎君你想,我都想着替你送终立碑了,可不就是想和你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吗?”冷烟桃面不改色心不跳,还用拳头假装害羞地捶他,“非要人家这样直白地说出来,真是的。” 崔醑面无表情地挨捶。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冷烟桃下意识往崔醑怀里靠了靠,崔醑面色冷沉地望向方才出声的方向。 是个算命先生。 只是经过刚刚的奔命,算命先生显然有些狼狈,难为他一只手还牢牢握着自己吃饭的东西——一张写着‘解’字的挂帆。 算命先生见她们二人望来,习惯性地捻起胡须晃了晃脑袋:“相逢即是有缘,在下愿为二位卜上一卦……” 他的话还没说完,冷烟桃就准备拉着崔醑往旁边的空地去了。 她的银子可是要留着搞事业买珠宝做衣裳再养个郎君的,可没有多的可以浪费在这江湖术士身上。 崔醑也没说什么,只顺着小娘子拉着他手的力道往旁走。 算命先生急了:“我没说要收钱哪!” 冷烟桃更觉奇怪了:“萍水相逢,你不图我钱,又突献殷勤,必然是存着更阴暗的谋算!” 崔醑瞥她一眼,有时候倒是挺聪明的。 算命先生叹了口气,沉痛道:“年纪轻轻的,思想阳光些成不成?”怎么净想着他是行骗的坏人了? 随即,他又解释道:“先前我一路上都跟在你们身后,若是要是没有你俩引路,我这老头子指不定早已经被埋在哪片废墟瓦堆里了。给你们卜上一卦,也算是我还了这份恩情。” 原来是这样吗? 冷烟桃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儿,她不想被忧心害怕的情绪一直控制,便点了头:“成啊,你算吧。” 崔醑对此不置可否。 算命先生很快眼睛一闭,进入了状态,没过多久,睁开眼,枯树枝般的手直直指向她们二人:“恭喜二位,你们乃是天作之合,五世七宿修来的缘分也比不得你们的正缘圆满哪!” 冷烟桃:……若不是这老翁说了这一卦是免费送他们的,她肯定要当街质疑他掐算的本事。 连姓名八字都不问,就这么直接掐算出来了?! 冷烟桃果断拉着崔醑又要走:“郎君,他可能是街尾那家卖喜糖掌柜的亲戚,咱们还是走吧。” 什么命中注定的天作之合,都是浑人编造的假话,定是想诓骗她们去他亲戚铺子里买喜糖! 崔醑握住她的手腕,她虽然身量娇小,骨架纤细,但手腕摸着颇有几分肉乎乎的盈润,崔醑下意识多摩挲了一会儿。 “不急。”他对着算命先生微微抬了抬下巴,“劳烦先生,具体说一说。” 依着崔醑从前身处的环境和性子,少不得要怀疑那算命的老头儿是冷烟桃特地安排,自然,那卜出来的卦象也是她授意的。 目的么,无非是想将她们二人的姻缘线绑得更紧、更不可分割。 但今日发生的事儿不一般,崔醑一双眼睛何等锐利,自然看出了冷烟桃掩在笑靥下仍旧惊惧的心。 若能借着卜卦逗她开心一番,也无不可。 毕竟……她对自己也算得上是一见钟情,说些俩人姻缘美满的话,她听着大抵会很高兴的。 算命先生见那小娘子一双黑水丸似的眼睛滴溜溜转,显然是不相信他,也存心想要卖弄一番,吊了一番书袋之后,给出一个铿锵有力的结论:“您二位,就是命中正缘,恩爱一世,和美着呢!” 那些玄乎的话,冷烟桃一句也没听懂,她也不信这个,只想拉着崔醑回去客栈找螺青她们。 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遇见地动这样的事儿,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她更担心一起长大的螺青。 崔醑嗯了一声,却取了一个银角子递给算命先生:“多谢。” 算命先生连连摆手:“说好是还人情……” “收下吧。”崔醑没有多说,感觉到那只握着自己的手越收越紧,低下眼瞧她,脸颊都鼓成豚鱼了。 冷烟桃觉得男人有钱就会学坏。 她那二两月银,看来还是开得高了! “郎君,你的包袱不是被山贼抢去了吗?你哪儿来的钱?” 崔醑:……那不是你自个儿猜的吗? 见崔醑抿唇,不说话,冷烟桃冷笑一声,控诉他:“你现在还学会藏私房钱了!” 崔醑从未领略过女子的性情可以这样多变。 方才还是紧紧依偎在他身边寻求安心的小娘子,这会儿已经气鼓鼓地扭过身去,显然是一副不想与他说话的姿态。 算命先生将银角子藏在自己的荷包里,见前面那对小儿女似是闹了别扭,笑呵呵上前:“小郎,可要再卜一卦?我瞧你气运极盛,妻宫亦贵不可言,不如算一算子女宫,也好提前给今后的小郎君小娘子备下樟木瓦片不是?” 冷烟桃没有吭声,但身子微转,一双因为不高兴而格外鲜活灵动的眼睛盯着他们。 崔醑瞥了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翁一眼:“先生若是有余力,不如算一算这地动何时才会休止。”方才在说话间,脚下的土地都隐隐有震动,崔醑将小娘子微颤的肩看在眼中,上前两步,低声道,“都给你。” 有一个鼓囊囊的物事塞入了她的掌心。 冷烟桃捏了捏,震惊了,柔润若春水的眼瞳睁得极大:“郎君,你藏私房钱的本事怎么这样厉害?”她掂了掂,起码有十几两银子! 崔醑避重就轻:“我时常粗心大意,劳你替我收着。” 这自然是好! 见小娘子情绪高昂了些,不再因为直面周遭的苦难而郁丧,崔醑微微舒了一口气,又找补了一番:“我将银子分了好几处放着,山贼没抢完。” 上回买灯时,便是她给的银子,就是崔醑全身心沉浸在做人外室这个角色上,多年修养使然,他也不可能再让冷烟桃给钱。 哄人,他实在没经验。 若只是给银子就能叫她高兴,崔醑想了想东宫库房,那她余后每一日都会很开心。 冷烟桃高兴归高兴,但她忽然升起疑惑。 诚然,郎君能在那伙山贼攻击下还留有保底的银子,这是他的本事。 可他出手这样大方,并不计较钱财,怎会像是贫寒人家出来的穷书生? 她总是先入为主觉得他出身微末,又伤了身子误了会试,这才委身于她做了外室,可这袋银子忽然引发她一些平时下意识忽略的思考。 寒门之地,可能养育出这样钟灵毓秀、意气闲雅的高华之人? 冷烟桃惊觉今日发 15. 第十五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马车摇摇摇晃晃路过重又燃起人声的街道,冷烟桃掀起帘子看着街道上忙着清扫坍塌木石的百姓,纤长眼睫低垂着,柔白面颊也嘟出些闷闷不乐的滋味。 崔醑不动声色地将方才出客栈时熊三递来的字条掖进袖间。 隋远旭的人心思还真不少,此番地动,反而给他们送去了机会,那些被他们强行送入地下采矿的男丁的名字,很快就会出现在呈给官府的此番地动丧生里的名单里。 冷烟桃心里边儿想着事,倚着抱枕软绵绵地躺了下去:“郎君,我想喝水。” 使唤他使唤得越来越熟练了。 崔醑瞥她一眼,或许是因为经历了一场劫难,她今日穿着没有再像之前华媚娇艳,一身淡淡的紫,像是浮在春水上的紫玉兰,在偶然泄进车厢内的天光照耀下,上面绣着的茱萸彩蝶好似跳跃出灵动身影,衬得那只落在裙衫上的手愈发细白。 一杯温水送到女郎面前。 她支起身子,闻了闻,有些不乐意地拧起眉头:“怎么不是冰糖梅苏水?我记得螺青做好了的。” 崔醑举着杯盏的手一动不动,语气淡淡道:“你这几日吃了太多甜食,仔细牙疼。” 冷烟桃有些不高兴,虽然崔醑是为她好,但她现在心情不好,就想喝甜的。 她不喜欢这样逾矩的举动。 “我不要喝这个。”冷烟桃又躺了下去,用后脑勺对着他,对抗的姿态很是明显。 崔醑也没坚持,将茶盏放回小几上,望着大拇指上的那个翡翠扳指静静想着事。 冷烟桃哼哼唧唧半晌,发现身后依旧没有动静,半是不可置信半是生气地扭过身去,见崔醑正看着那枚她送给他的翡翠扳指发呆,她不由得蹙起眉头,加重了语气:“郎君,你没有听见我方才说的话吗?” 女郎的语气里带了些显而易见的恼怒,但崔醑应得很平静:“听见了。” 听见了?听见了还半晌不动弹?! 冷烟桃忍无可忍:“郎君,你不要恃宠生娇!” 娇的明明是她才对。 崔醑的语气淡得像是天边慢悠悠飘过的云彩:“你前两日就说牙疼,再喝下去,就不是几贴汤药能压得住的了。” 冷烟桃被噎了噎。 可她现在心情不好,就是想喝甜水放松放松,他怎么这样不识趣,既不说些软话哄她开心,也不使些手段勾她,好转移些注意力。 真是烦人! 冷烟桃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崔醑瞥过她明显散发出一阵不高兴的背影,揉了揉眉心。 车厢内的沉默一直到三宝敲门的动静传来才被打破:“大娘子?” 冷烟桃掀开帘子看了看,嗯了一声,也没叫螺青进来帮忙,自个儿穿好了鞋,又理了理微微堆了些褶皱的裙衫,准备出去。 崔醑余光瞥见绣鞋上坠着的红缨颤颤巍巍地掩在了淡紫裙衫之下,再抬头望去,只看见女郎欲要拉开门的背影。 “等一等。” 冷烟桃身形一顿,接着有些唾弃自己的好说话。 她绝不能这么轻易就被哄好! 须得叫他知道,他的妻主是个有脾气有原则的人! 崔醑不知道这生得娇媚可爱的小娘子心里边儿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拉开了车门,没等螺青搬来小凳子,掩在雾青圆领袍下的长腿轻盈一跃就落了地,姿态行云流水,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 三宝在一旁看得很是羡慕,公子一个被大娘子养在宅院里的瘦弱书生下个马车都这样轻松又好看,他咋不行呢? 螺青在一旁有些欣慰,虽然公子抢了她的活儿,但他知道主动讨好娘子,那就抢得好! 崔醑没有注意到另外二人各自不同的表情心事,只对着冷烟桃伸出一只手:“我扶你下来。” 冷烟桃抿着唇,白嫩面颊上陷出两个小小的可爱梨涡。 崔醑稳稳地牵住那只柔嫩小手,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裙衫蹁跹,冷烟桃脚踏上地面,手仍紧紧攀在崔醑清瘦有力的臂膀上。 崔醑一个眼风扫过去,她还色迷迷地捏了两下。 崔醑:…… 他转而训起她:“既然要出门,就不该穿底子薄的绣鞋。若是地面不平又或是正巧踩中碎石,少不得又要受一次正骨跌打的罪过。” 他也真是的! 冷烟桃忿忿不平地皱起脸,原先脸颊上腾起的酡红慢慢褪下,这人难不成真是个愣头青不成?这样好的氛围,他借着势说两句软话,她也就不生气了呀! 偏偏要做出这副管束她的姿态来…… 冷烟桃使劲儿推开他,哼声道:“吃苦的是我,关你什么事?”说完,她又想到什么,板着脸将崔醑往马车上推,“我有正事要做,你就在车上待着,不许下来。” 这是要关他禁闭? 这样的体验着实新鲜。 崔醑疏朗眉眼间落下些冷意:“随你。” 看着他还真转身上了马车,还将车门给关紧了,冷烟桃跺了跺脚,这呆子! 等等—— 这绣鞋的确精巧美丽,但底子也的确薄,冷烟桃方才生气之下使的劲儿大了些,正好踩在碎石子上,一疼下脚踝一歪,更引起一阵锥心的痛。 “娘子?”螺青有些疑惑地望向她,看着她眼底浮现的泪花,有些震惊,竟,竟然——爱到了这种地步吗? 只是闹些小别扭罢了,娘子都被气哭了?! 不过螺青很快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了,冷烟桃急着和冷氏粮庄的管事交代施粥的事儿,也顾不得脚上传来的阵阵疼痛,脚步匆匆地往里去了。 不叫崔醑跟着过去,也是冷烟桃想起他如今的身份有些……嗯,见不得光。 她虽是一时见色起意,又因和阿耶置气,才养了一门外室,但实话说,冷烟桃还没想好若是崔醑的存在暴露了,她该如何的问题。 冷氏这处粮庄在毫州城外几里地外,为防有宵小不轨之徒偷粮 16. 第十六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商议放粮施粥的事儿并不简单,冷烟桃出来时面色有些疲乏,脚底传来的阵阵刺痛愈演愈烈,她脸色有些差,螺青以为她是方才谈事儿累着了,有些心疼地望着她:“离溪山还有好一会儿的路程呢,娘子待会儿上了车能好好睡一会儿。” 冷烟桃点了点头,螺青抬头见三宝还靠着车门似乎和里边儿的人聊得火热,眉头一竖:“三宝!” 三宝被人这么恶狠狠地一叫,顿时醒过神来,忙不迭地跳下去,手里捧着的小凳子还没派上用场,就看见车门被人拉开。 冷烟桃懒洋洋地抬头,看见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双修长有力的手。 其实这双手,并不像是一个书生只会翻书握笔的手。 “做什么?” 冷烟桃当然不会驳回他的示好,只是在接受之前,她也得拿拿乔,出出气。 只是崔醑没留给她太多傲娇的时间。 “噫!” 身体一阵轻盈腾飞,冷烟桃下意识盯紧面前人那一双眼睛。 随即发现,他那双沉静柔和的眼瞳里带着笑,那一点笑意不再像是春日含羞的花苞,被她盯住一下就要匆匆转面凋落。 那阵可以称得上柔和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冷烟桃觉得有些痒,像是花瓣扑簌簌落在脸庞上,逶迤出一道旖旎痕迹。 螺青见崔醑双手举着冷烟桃的腰,轻轻松松地就将人给带上了马车,不由得‘哇’了一声。 三宝也跟着叽叽笑。 一向脸皮厚的冷烟桃这下觉得莫名羞赧,明明她主动调戏崔醑的次数不少,可这一次……心为什么跳得那么快呢? 崔醑沉默地看着悄悄咪咪摸上自己心口的那只手。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察觉到他有些难言的眼神,冷烟桃理直气壮:“郎君,我看看你心跳得有没有劲儿。” 当然,如果她的脸没有那么红,眼睛没有那么水亮的话,这句话可能更有信服力。 “摸到了?” 青年低沉柔和的声音响起,像是一阵春雷骤然炸响在耳畔,冷烟桃有些不适应,他这样一本正经地回应……搞得她看起来更不正经了。 她只能胡乱点了点头。 那只手还没舍得离开挪开,随即,她感知到掌心下一阵微微的震动。 他在笑? 冷烟桃有些讶异又有些佩服,先前小小闹了一场,反而好像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这下勾引她勾引得是愈发没有底线和脸皮了! 崔醑索性半抱着她进了轿厢。 脚仍旧很疼,但冷烟桃此刻有些醺醺然,倚靠在郎君充斥着清冽松竹气息的怀里,十分坚强地没有喊痛。 崔醑对她的观感悄然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对于她的一举一动自然更加关注。 车外三宝还在忙着搬粮食,冷烟桃想着毫州怕是会乱上一阵,洪老师傅孤身一人,无儿无女,又来了个嘴巴毒又爱吃的老伙计,只怕家中存粮不够,在回江州之前,她得去一趟,送些粮食,顺带看一看那些桃子酒。 她心里想着事儿,脸颊不自觉往他胸膛上又蹭了蹭,感觉那阵清冽香气将她笼罩得更加亲密,只觉神清气爽。 温热的指腹忽然落在她面颊上,这股力量温柔地托乘着她的头,冷烟桃只好抬起眼,羞答答道:“郎君,我知道你很迫不及待,可这还在马车上呢……” 崔醑默了默。 他发现,自从遇见她之后,自己沉默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冷烟桃心头嘻嘻直笑,眼睫颤抖着合上,美若明珠的脸庞上悄悄腾上两抹酡红。 崔醑继续沉默。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他低下头去。 · 螺青正靠着厢门打盹儿,忽地听到不知哪里传来几声惨叫,其声调之高昂,其情绪之悲愤,吓得螺青的瞌睡虫瞬间就被赶去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谁家在杀老母鸡!” 三宝皱起鼻子闻了好一会儿,只闻道面前不断摇晃的健美马臀散发出的迷人臭味:“没闻见有老母鸡的鸡味儿啊。”紧跟着,他又嗅了嗅,“我倒是闻到了一股药油味儿!”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惊恐的视线落在了紧闭的厢门里。 三宝空出一只手艰难地拉住暴起就要冲进去替娘子撑腰的螺青,低声道:“万一娘子他们是在玩儿情.趣呢?你可别扰了娘子的好事儿。” 是这样吗? 玩儿情.趣,需要嚎得方圆十里的公鸡都不敢鸣叫与之一战? 螺青半信半疑,将耳朵贴在厢门上,里边儿传来的声响断断续续,夹杂着娘子带了哭腔的哼声,螺青老脸一红。 哎呀,娘子也真是的,这还在路上呢。 冷烟桃感觉自己像是一条砧板上的鱼,已经精疲力竭了。 她怏怏地看向还在替她揉药油的崔醑:“郎君,你还会正骨啊?” 崔醑低低嗯了一声,幼时跟随师傅习武,脱臼拉伤是常有的事儿,久而久之,他也就学会了一些。 他看着手里那截红肿发亮的脚踝,冷不丁吐出三个字:“胖萝卜。” 什……什么?! 冷烟桃又惊又气,连忙撑起身子,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你大胆!放肆!我,我要掐死你!”说完,她还真的恶狠狠地朝他扑了过去。 崔醑手上都是药油,没法碰她,也是实在没想到这个小娘子的行动力如此卓越,说干就是干,一时失察,被她扑了个满怀,两人一起跌在了车壁上。 听着里边儿传来的响动,螺青脸愈发红:别看公子瘦瘦高高的,看样子,还是很有实力的! 冷烟桃的额头撞在崔醑胸膛上,有些晕乎乎的,她抬起头来,疑惑道:“郎君,你莫不是把私房钱藏在胸口了吧?”不然怎么这么硬,撞得她眼冒金星呢? 崔醑双手都沾着药油,又要护着她别真的撞到车壁上碰伤脑子,这 17. 第十七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被小娘子不阴不阳地顶了一番,崔醑抿了抿唇:“随你。”说完,他只垂着眼擦手,再不看她。 还生气了? 被他揉捏狠搓了一通之后,冷烟桃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舒坦得很,当下也懒得管他那点儿小情绪。 为人外室,让她高兴就是他的本分。 想听说教,她为何不直接回家去听她亲阿耶长篇大论? 等到崔醑折腾了几条绢帕擦干净了手,再装作不经意地瞥过去一眼时,冷烟桃已经趴在垫了锦缎的小榻上睡得呼呼,绵绵柔软的面颊嘟起一块儿。 没心没肺。 崔醑淡淡评价了一句,忽地有些忧愁,她这样的性子,到了东宫之中,自有他护着。 可他总不能将她拘在东宫乃至后宫之中一辈子。 依着她的性子,是要伸出枝头才会绽放自己的花。 罢了,崔醑转念一想,又释然。 他既起了这样的心思,定然不会给她委屈受。 左右因为地动一事,毫州内乱之势愈演愈烈,他也可在江州多停留几日。 也正好多多教她一些储妃该明白的礼节。 马车慢慢悠悠一路行到溪山脚下,冷烟桃才悠悠醒转,她张开双臂,伸了伸懒腰,崔醑的目光正好从掀起的车帘挪到她身上,目光不由自主被那对颤颤巍巍抖了一抖的桃儿吸引一瞬。 冷烟桃及时地发现了崔醑躲闪的视线。 她哼了哼,睡醒一觉之后神清气爽,她也不和崔醑计较先前的事儿了,软软倚靠过去,翘起另一只指甲圆润可爱的脚:“郎君替我穿鞋。” 另一只还裹着白绢布的脚或许是感知到他过于沉静的目光,有些不安地瑟缩了一下。 崔醑沉默地望着她那张无辜又娇媚的脸,开始为今后的调.教忧虑起来——她这样娇气,又爱撒娇,若是今后遇上她不愿做的事儿,只管对着他腻歪就是了。 这样下去,她何时才能有进步? 冷烟桃看着青年低垂下去的眼睫,他的手温热有力,托起一只鞋稳稳地套进她的脚,话语寥寥,她却在他的动作里,读出几分柔和意味。 也不知他从哪儿寻来了这么一双鞋,冷烟桃翘起脚看了看,有些不满意,这双颜色太闷了,不是她喜欢的。 崔醑见小娘子脸皱起,打量着脚上那双鞋,就知道她在嫌弃什么。 “怎么想着来了溪山?” 冷烟桃试探着转了转那只受伤的脚,还是疼,这下该怎么上山? “洪老师傅无儿无女,如今草庐里又添了张嘴,这次地动来得突然,毫州怕是要乱上一阵的,我担心他们素日里没有囤粮的习惯,索性送一些过去。”冷烟桃纠结地看着自己被绑得胖鼓鼓的脚,现在也没地方去给她找拐棍儿了呀。 崔醑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掠过,顿了顿:“叫螺青和三宝替你走一趟就是了。”一来,她的脚伤着,二来,徐培山还在溪山和洪老师傅作伴,他对自己可不陌生。 崔醑自觉是替她,也是替自己考虑,却没曾想冷烟桃反应很是巨大,双手环抱着自己,做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楚楚可怜模样,可那双水亮亮的杏眼里闪动着的分明又是狡黠灵动的笑意。 “郎君,你为了想和我二人独处,竟是想方设法要赶螺青和三宝走吗?”冷烟桃原本环着双肩的手又改为捧脸,刚刚睡醒的面颊带着天然的晕红,被她这么捧着,软软的面颊肉嘟了起来,连带着她浮夸的动作落在崔醑眼里,也只剩下可爱。 崔醑眉梢微微扬起:“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还是从前故作矜持的郎君逗起来更好玩。 冷烟桃虽然伤在脚上,但仍然很灵活,一下扑到崔醑怀里,双手向上撑着他的脸,笑眯眯道:“郎君现在都学会直抒胸臆了,该赏。” 赏? 崔醑垂下眼看她,线条优越的脸庞被她捧着,他做出表情来有些奇怪,但眼下两人都没有去关注这个。 冷烟桃仰起头,水灵漂亮的杏眼里含着一些崔醑读不懂,却又下意识沉溺的情愫。 她直勾勾地盯着那张泛着淡淡粉色的薄唇。 早就在第一次遇见郎君时,她就忍不住想入非非。 即便受了伤血色尽失,那张唇在清冷月辉下也带着清透粉色,一看就很好亲。 说什么她今日都要尝一尝。 崔醑看着小娘子横冲直撞地就要亲上来,望进那双澄澈的眼,不知为何,他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她不知羞。他可不是。 冷烟桃看着面前人紧闭的眼,心里边儿冒出些有些奇怪的想法。 他闭眼……是暗示她可以,为所欲为的意思喽? 冷烟桃一时雌风大振,就在快要触上去的时候,车厢门被人从外边儿大力撞了撞,螺青和三宝齐齐跌了进来,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螺青:我就说娘子和公子正在亲热,才没听到他们问话的声音吧! 三宝:哎哟,我是不是要去开一贴防针眼的药?! 早在听到门被撞开的声音前,崔醑已经睁开了眼,将小娘子嘟着嘴的模样尽收眼底,竭力忍着没有笑出来,将人牢牢藏在了身后。 < 18. 第十八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意气闲雅的清俊郎君一本正经地说出‘呸呸呸’这样的话,冷烟桃一时忍俊不禁。 崔醑面无表情:“让你呸呸呸。” 不是让她笑得嘎嘎嘎。 冷烟桃随手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水,拉住他垂在一旁的手:“好了,这下我知道郎君是真心想背我上山的了。我就大慈大悲,既往不咎,原谅你这次吧。” 螺青和三宝已经识相地下了马车,准备着将要送给洪老师傅的几袋粮食扛上。 三宝感受着肩上这沉甸甸的一石粮食,有些羡慕地看向崔醑。 大娘子肯定比这石粮食轻!要不然公子怎么背着娘子走路还这样脸不红气不喘,看着很是轻松。 马车里还有财物行李,螺青只能留下来看置东西,好在溪山附近农家颇多,冷烟桃让三宝将马车牵进一户农家院子里,付了半个银角子当作酬劳,叫螺青在那儿歇歇脚,她们送过粮食就下来。 螺青其实有些不放心,但看着冷烟桃双手亲昵地环着崔醑的脖颈,那副迫不及待仿佛是去踏春郊游的模样,识趣地闭了嘴。 嗯,该让公子好好伺候伺候娘子。 溪山并不高,但路窄难行,莫说是马车,就是人走着山路也要仔细当心。 冷烟桃被崔醑稳稳地背着上山,看着三宝在后边儿累得气喘吁吁,低声道:“郎君,我总算知道洪老师傅为什么不修宅子别院,而是要住在草庐里了。” 两人此时距离离得极近,冷烟桃说话时,裹着馥郁甜香的气息就落在崔醑耳廓。 有些痒。 冷烟桃没等到崔醑说话,见他耳朵红了,还很热心地揪了揪:“郎君,你的耳朵怎么这样烫!是被毒蚊子咬了吗!” 说完,她立起上半身,双手舞得虎虎生风,试图驱散那些莫须有的毒蚊子。 看着茂密的丛林,她暗暗想,咬过郎君,可就别来咬她了吧。 崔醑面无表情地想,连男人为什么耳朵红都不知道,还学人家要风流快活。 还有,她打蚊子的时候落在他脸上那几个巴掌到底是真的不小心,还是存心想打他? 几人行至半山腰,冷烟桃眼尖,远远看见一处茶寮:“郎君,你瞧,那儿有个新开的茶寮。咱们去那儿歇歇脚吧。” 三宝眼前一亮。 崔醑望着那几个熟悉的背影,嗯了一声。 杜知临作了小二打扮,见几人进了茶寮,不顾崔醑的眼神警告,对着冷烟桃笑眯眯地邀了邀手:“诸位客官里边儿请!咱们这可是百年老字号了,这沏茶用的水可是山泉水,甘甜着呢!这茶更是不必多说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冷烟桃无情拆穿:“百年老字号?你唬谁呢?我前儿个才从这儿路过,那时候这儿还光秃秃的只有几棵枣子树呢。” 冷烟桃半抱着臂,一张华容婀娜的脸庞微微仰着,察觉到杜知临有些钦佩的眼神,她姿态更加高傲。 休想从她手里多诓走一分钱! 杜知临有些尴尬:“这山泉水流了几百年,茶树亦是几百年的老树,用它们沏茶,这,这怎么不能算是百年老字号呢呵呵呵呵。” 这厮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当起奸商来这样熟练? 冷烟桃拉住崔醑的手,崔醑在杜知临和熊三他们有些暧昧的眼神中低下头去,方便小娘子讲悄悄话。 冷烟桃自认将声音放得很小了,但落在自幼习武的几人耳中,简直不能再清楚。 “郎君,都说无奸不商,但我还是学不会他那样没脸没皮。”冷烟桃说着说着,还叹了口气,“要不然,我也有底气给你涨月银了。” 崔醑眼中闪过几分笑意,同样回以低低的气音:“没关系,你这样就很好。”半点儿不提他的月银的确很少。 冷烟桃对他的懂事表示很感动。 “来一壶凉茶。”冷烟桃有些嫌弃地看向三宝,“三宝,你平时该多锻炼起来。你瞧,郎君背着我,轻轻松松的,可没你那么喘。” 他们之前说话的功夫,三宝将肩上的粮食卸了下来,坐在一旁的板凳上歇了好一会儿,听得冷烟桃这样说,他下意识苦了脸:“大娘子,我哪儿比得了公子能干哟……” 熊三将凉茶送了过来,冷烟桃正想倒一杯来喝,却被崔醑制止了:“给她换一壶热茶来。” 又爱喝甜的,又喜吃生冷的东西,这身子还能好起来吗? 冷烟桃嘟囔道:“可我不想喝热茶。” 崔醑瞥了一眼在一旁看好戏的杜知临和熊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哄她:“今日茶水买一赠一,你若不喝,岂不是浪费了他们的一番好意?” 熊三下意识瞪大了眼睛:“俺们啥时候——”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杜知临给打断了。 “欸,小三儿。”示意熊三闭嘴之后,杜知临又笑眯眯地转向冷烟桃,“咱们这茶寮虽然简陋,但除了那些个有名的茶叶,还有不少茶叶是咱们亲自炒制的,风味与您从前尝过的那些茶叶大不相同,小娘子可愿意自己去挑一挑?” 冷烟桃摇头:“我脚疼,郎君,你替我去选吧。” 崔醑颔首,小娘子喜欢喝绿茶,他记得。 他们说话的功夫,三宝已经喝了好几杯凉茶,眼下正用手掌给自己呼呼扇风,有他在旁边看着冷烟桃,崔醑施施然起身,跟着杜知临去到只用一道布帘做隔断的茶室。 低声交谈过正事之后,杜知临对着他挤眉弄眼:“如何?殿下这回可是还要否认对那小娘子有意?瞧您这样,只怕不久咱们就要喝到东宫的喜酒了吧?” 崔醑捻起陶盖,用手扑了扑,陶罐里清淡的茶叶香气悠悠逸散。 他矜持地点了点头。 从前陛下与太后费了多少心力,都没能叫这位主儿点头娶妻纳妾,怎么来了趟江州,就回心转意了? “殿下是准备给她良娣,还是昭训的位份?” 崔醑冷冷瞥他一眼。 杜知临有些不确定:“难不成,是侧妃?”那可真是大手笔了。 崔醑对他的驽钝猜测实在懒得忍了:“太子妃的位置空悬多年,给她正好。” 太……太子妃?! 杜知临下意识道:“可她不过是一介商贾女,如何能担当 19. 第十九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柔软的胸脯、慈爱的呢喃、抚在脑后轻轻颤抖又分外温柔的手…… 冷烟桃差点就要喊出‘阿娘’。 可她知道,她的阿娘病逝在了七年前的那个春夜,再也没有人会那样耐心怜爱地唤她的乳名。 察觉到怀里的小娘子在挣扎,萧骊珠有些慌张地松开了手臂,捧起冷烟桃的脸庞,眼眶里的泪水越积越大颗,可她又是笑着的:“真好,真好……我的蛮蛮生得这样可爱,比阿娘还要好看很多呢。” 她用的力道并不大,但冷烟桃就是挣脱不了。 或许……她下意识也在抗拒会让眼前这个满怀怜爱的妇人伤心的可能。 她只好朝一旁的崔醑投去求救的眼神。 乔隋被萧骊珠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惊。 他仔细打量着妻子怀抱着的女孩儿,落在身侧的手渐渐收握成拳,一双向来淡漠的眼里也带了些激动,他大步上前,想要将妻女都搂进怀中,却被一个身量颀长的年轻人给挡住了去路。 崔醑有些不高兴,那妇人抱一抱也就罢了,这毅国公家的二爷凑什么热闹? “抱歉。” 崔醑用了巧劲儿,冷烟桃糊里糊涂地又从萧骊珠怀里出来了,看见崔醑,她本能地投向更熟悉的人,但又忍不住去看那个妇人。 察觉到小娘子有些好奇的目光,萧骊珠忙扬起一个微笑,此时的她有些懊恼,早知道昨夜便不枯坐那么久了,现在的她眼底是不是都是血丝,脸色是不是蜡黄难看,会不会吓到蛮蛮? 萧骊珠的眼神落在冷烟桃眉尾的那颗小小红痣上,试探着对她又伸出手:“蛮蛮,到阿娘这里来好不好?” 昔年小小软软的女童已经长大,但见到她的第一眼,萧骊珠就确信,这是她走失的孩子,是她心头至宝。 她望过来的目光纯善柔软,是冷烟桃记忆里阿娘会有的眼神。 洪老师傅从地窖里出来,看见庭院里几人站着,表情是他一时难以看懂的复杂与激动,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上前询问:“这是怎么了?” 他先对着乔隋夫妇介绍:“这位是先前我同你们说过的那位小友,姓冷,唤作烟桃。这位小郎……” 冷烟桃大大方方道:“他是跟在我身边儿贴身伺候的人。” 她说得委婉,那青年有着一副美姿容,又近身伺候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可不就是个外室? 洪老师傅哦了一声,没大当回事儿,他早就知道这位冷小友是个不爱拘束的跳脱性子。 萧骊珠听着这话,望着她的目光更加慈爱了些,她的蛮蛮自小就是比儿郎还要潇洒落拓的性子,养个皮相好看的男人在身边又怎么了呢?左右序之是个能容人的,不会介意蛮蛮的这些小爱好。 在没有人主意的角落,乔隋望着崔醑眼中的那几份疑惑淡了淡。 他依稀觉得那位小郎生得有些像长安城里的一位贵人,但他与妻子云游天下,遍寻早年走失的女儿多年,已经许久未曾进宫赴宴了,一时记岔了也是有的。 堂堂东宫太子,怎么会甘愿委身做他们女儿的外室呢? 冷烟桃和洪老师傅走到一边说话,期间萧骊珠虽然没有跟过去,但那阵柔和慈爱的眼神时时落在冷烟桃身上,叫她觉得有些别扭。 ……好像没有被和阿娘同龄的妇人这样抱着、哄着,冷烟桃突然开始眷恋起刚刚那个馥郁柔软的怀抱。 洪老师傅安好,粮食送到了,地窖里的酒也完好,冷烟桃便准备告辞。 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萧骊珠有些着急地看向乔隋:“阿郎,你为何不让我追上去?那是我们的女儿,是蛮蛮啊,你认不出来吗?” 乔隋安抚着有些激动的妻子:“珠娘,我知道,我知道她是我们的女儿。但你刚刚看到、听到了,她过得很好,有心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她现在,姓冷。” 萧骊珠慢慢冷静下来,低声道:“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再见她,却不能与她再续母女情份……这不是在剜我的心吗?” 乔隋劝了妻子几句,女儿自然是要认回来的,但如何做,须得从长计议,不能伤了孩子的心。 洪老师傅在一旁看着,几乎能将内情猜得七七八八,他望了一眼草庐门外早已消失的人影,喃喃道:“这冷小友,际遇还真是丰富。” · 下了溪山,冷烟桃没有多做停留,一辆马车呼呼行驶在官道上,总算赶在了江州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冷烟桃让三宝先去别院。 她牵住崔醑的手,深沉道:“郎君,我还有大事儿要办,就不陪你了。” 崔醑嗯了一声,他也有事要办。 见他答应得这样爽快利落,冷烟桃反而暗暗揣测,这是欲拒还迎,还是准备独自伤心? 崔醑没有她想得多,只看着她被包起来的脚踝,叮嘱道:“这两日伤口别碰水,让螺青多用药油给你揉一揉,再过几日便能好了 20. 第二十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随着冷笕桥的话音落地,屋里原本低低的议论声猛然大了起来。 听着那些‘不知羞耻’、‘霍乱纲常’、‘怎么会有如此出格之事’的话,冷烟桃心底突然升起一个猜想。 这个猜想让她浑身发冷,垂在身侧的手不经意碰到那枚玉佩,温润微凉的玉佩有些硌手,冷烟桃却牢牢紧握着,似乎是在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能量支撑。 那是郎君赠她的玉佩。 多么可笑,他们是萍水相逢、阴差阳错的情缘,他都愿意真心待她。可她相处、孺慕多年的阿耶呢? “是。”冷烟桃抬起眉,一双清亮的眼直直盯着冷笕桥,不愿意错过他脸上每一丝细微变化,“我是养了一门外室。” 站在一旁的房叔和螺青都暗暗心焦,大娘子这样老实作甚! 冷烟桃看着冷笕桥脸上来不及收回的,微微翘起的唇角,心里发冷。 阿耶以为抓住了她的把柄,就可以阻止她拿回属于阿娘的产业,他是这样想的吗? 许是察觉到了女郎沉沉的视线,冷笕桥变脸极快,很快便做出一副怒其不争的沉痛模样:“你——你——做出这样失礼失德的事儿,你叫我怎么和今后的佳婿和亲家交代?” 冷恒丰在旁边煽风点火:“妹妹,你不能倚仗着大伯对你的宠爱就这样肆意妄为啊!养外室……哼,若不是我早先带着人搜上门去,还不知道你真的做下如此荒唐之事!” 带着人,搜上门去? 冷烟桃想明白了为何崔醑会突然去毫州城找她。 原来那棒打鸳鸯的大棒子竟然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冷烟桃觉得自己现在浑似一个大丹炉,恨不得一张口就喷出熊熊烈火将冷恒丰那王八羔子烧得外焦里也焦! “你别顾着说我,你四月前闹着给鱼水楼的花魁赎身,偏生自个儿手里银子不够,又要打肿脸充胖子。偏偏就有那么巧,那个月升序街那间酒楼和隔壁街的客栈报上来的账都有问题,更巧的是,那几间铺子是交给三叔,您打理的。” 冷烟桃笑着转向坐在一旁喝茶的冷三叔,“要我说二哥你啊也是个心大的,将那女子就安置在三叔名下的别院里。二哥外出的那些时日,底下人说三叔您铺子也不守了,净往外跑,原来……是在忙活这样的腌臜事儿啊。” 见她风轻云淡地就将那些不能抬到台面上的事儿给说了出来,冷三叔脸皮涨红,嚯地一下站起身,蒲扇般的巴掌就要往冷烟桃脸上刮:“大哥,我今日就替你好好教训这个目无尊长的死丫头!” 冷笕桥没有作声,冷三叔的胳膊被人从后面拉住,他不耐烦地回头,看见自己儿子不可置信的一张脸。 “那死丫头说得可是真的?阿耶,玉娇可是我好不容易抢回来的美人儿,你怎么能这样做呢?” 冷三叔面皮隐隐抽动,这蠢货! 冷恒丰还陷在天崩地裂的崩溃情绪种:“那玉娇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是该叫你阿耶,还是阿公?!难不成是我要当阿兄了?!” 冷三叔最终还是没忍住,踹了他一脚,喝道:“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能不能有点脑子,她是故意陷害咱们父子俩呢!” 是这样吗? 冷恒丰在他阴狠的眼神中点了点头,又开始一致对外起来:“大伯,你瞧瞧那丫头,自己做出败坏我冷家门楣的事儿不说,还想拉我和阿耶下水!” 冷烟桃抱臂冷笑:“二哥,你如此巧言令色,骗骗我们得了,可别把自己也骗了,将来抱着弟弟喊儿子……哈,谁家王八壳有你头上高帽绿得通透啊?” 冷恒丰一噎,冷三叔见他那窝囊样就知道不好,连忙对着冷笕桥告状:“大哥,你快管管那死丫头!” 冷笕桥有些沉郁的眼神落在冷烟桃身上。 “蛮蛮啊……” 冷烟桃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你们知道了也好。阿耶,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哦?” “我要招婿入赘,这样我就不必外嫁,能够一辈子陪在阿耶身边,这样,阿耶就不用担心该怎么和未来的佳婿和亲家交代了,您辛苦攒起的家业也不怕没人继承。”冷烟桃笑吟吟地说着孝顺的话,“阿耶,我这样决定,您开心吗?” 冷笕桥眉头紧锁,他还没说话,冷恒丰又开始跳起来了。 “你一个养——不成,不成!一个女人家,要那么多家产做什么!” 冷笕桥猛地转头看向冷恒丰,意识到什么的冷恒丰又慢慢萎了回去。 冷烟桃不屑一顾,只紧紧盯着冷笕桥:“阿耶,你意下如何?” 既然她要招婿入赘,那自然只有她挑人、选人的份儿了,肯入赘的人,家中多半无甚实力,哪里还管得了她养外室的事儿。 冷笕桥心中冷笑,不愧是他和穗娘养出来的好女儿,这样聪明,能一眼看透他的打算。 “蛮蛮能陪在我身边,我当然高兴。” 冷烟桃莞尔:“阿耶这样疼我,定然舍不得我失望的是不是?那外室侍奉得还算尽心,阿耶可能允诺我,就叫他陪在女儿身边?” 冷笕桥皱了皱眉头,复又舒展开来:“随你高兴吧。” 冷烟桃和他对视,露出了一个父慈子孝的微笑。 · 出了澄心苑,冷烟桃紧紧绷着的腰背才软了下来。 螺青看她额上都疼出了细细的汗珠 21. 第二十一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 真的可以吗? 养育她多年的阿耶尚且和她有离心的时候,更何况是一个相识将将一月的人。 冷烟桃眨了眨眼睛,微微发红的杏眼里那点儿泪光很快消失不见。 崔醑心头缓缓升起一点不对劲。 冷烟桃双手环抱着他劲瘦的腰,感受着衣衫之下、肌理之中蕴藏着的蓬勃生命力,嗲声嗲气道:“只要想到有郎君你在这里等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要不说先成家后立业呢,冷烟桃现在想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崔醑空出一只手,抚摸着她乌黑发髻上簪着的彩金蝴蝶,蝴蝶翅膀用极细的金丝勾勒而成,中间穿插着一些宝石。他一碰,那双蝶翼仿佛即将振翅欲飞,带着一点儿鲜活的灵动。 像它的主人。 冷烟桃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感受着他熟悉的气息覆盖过她周身,这让她愤怒而沮丧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还是不愿意和他说,是怕丢脸,还是……不信任他? 想到后面那个可能,崔醑脸色一沉,他有些不悦。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他会牵着她的手行到最高处,但他们必须亲密无间。 囿于帝后常年来紧绷冷淡的关系,崔醑对于夫妻之间的关系有着近乎偏执的想象,他认定的妻子,应当和他心意相通,从无二心。 ‘咕噜咕噜’。 崔醑看着她。 冷烟桃哎呀一声,有些无辜地迎着他有些好笑,又含着些柔和的视线:“我硬是忍着没动府里那一桌子山珍海味,就等着和郎君一块儿用晚膳呢。 其实连残羹冷肴都没有。 但冷烟桃下意识想在崔醑面前做足‘她过得很好’的姿态,是因为她想要维持一家之主的尊严,还是因为她下意识不想他看见自己窘迫失意的样子? 冷烟桃一时分不清。 她绕来绕去,就是不肯将自己为什么而伤心难过的事儿告诉他。 崔醑轻轻侧过头:“我吃过了。” 什么! 冷烟桃原本搂着他腰的手顿时准备用来掐他的脖子。 崔醑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他捧住她的脸,有些冰冷的面颊被他这样珍而重之地捧着,很快便蔓上了一层靡丽的潮红。 这,这是要亲了吗……? 冷烟桃情不自禁地合拢上眼睛,但微颤的眼睫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怎么还不亲,是不会吗,还是不敢? 冷烟桃矜持地等了好半晌,都没等到崔醑的下一步,不由得怒气冲冲地睁开眼睛,望进青年一双似笑非笑的沉静眼瞳中。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这样的事,怎么能直接说出口呢! 冷烟桃气得就想踩他一脚,却又被自幼习武的太子殿下轻而易举地钳制住,他只是用腿轻轻一别,就化开了她的攻击。 “脚不想要了?” 崔醑皱着眉头批评她:“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经你这样折腾,不必等到七老八十了,明儿就能开始拄着拐杖过日子。” 见冷烟桃气鼓鼓地保持沉默,崔醑顿了顿,深觉‘溺子如杀子’的古话十分有道理,又开始继续唠叨她:“这儿有几瓶药油,效力更好些,我待会儿再给你瞧瞧。你自己也得将这事儿放在心上才是,我方才瞧你过来时步伐十分莽撞,下次再不能这样了——” 郎君怎么越来越唠叨了。 冷烟桃攀着他的肩膀,没有受伤的右脚微微用力踮起,两处唇瓣相贴。 嗯,絮絮叨叨像是老头子一样的郎君终于安静下来了。 他开始反客为主。 原本清淡得像是树林里氤氲着松柏的云雾一般的气息此时渐渐秾丽起来,唇齿交缠间,冷烟桃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落在了一片花林里,所触、所感,都带着令人心跳的靡丽。 感受着对方不复往日从容,变得急切、贪婪的动作,冷烟桃竟也不觉得这样的索取让人厌烦,只是晕陶陶地想,一招就能让像老头一样爱说教的郎君‘返老还童’,效果还不错。 她也终于尝到了那两抹淡粉唇瓣的滋味。 有些让人上瘾。 察觉到小娘子主动环过来的手臂,崔醑顿了顿,攻势变得温柔下来,一下又一下轻吻着她泛着靡红色的唇瓣。 “娘子,晚膳准备好了,咱们——” 螺青知道冷烟桃受了委屈,特地和老嬷嬷一块儿在厨房忙活半晌,过来书房请她去吃饭,不料却撞上这样一出! 这俩人也真是的,干这种事儿能不能关个门! 螺青跌跌撞撞地跑远了,她得去找三宝要两贴防针眼的药! 早在螺青出声的那一刻,两人就停下了动作,听着她落荒而逃的脚步声,冷烟桃和崔醑又默默对视一眼,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方才那丝微妙的尴尬消失得无影无踪。 “郎君,你伺候得我很高兴。”冷烟桃软绵绵地又往他怀里靠,“我决定赏你一个机会。” 崔醑挑眉。 “赏你陪我一块儿用晚膳。” 她仰着头看他,一双杏眼里再也不见不久之前的低落,亮晶晶的,比他见过的任何宝石还要璀璨动人。 他轻轻抚上她的眼角。 “我的荣幸。” · 在温柔乡中沉溺了一会儿,冷烟桃很快又振作起来。 只是……她总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 起先她还以为是冷恒丰那王八羔子贼心不死,但据她观察,跟踪她的人好像…… 萧骊珠有些纳闷地左看右瞧,蛮蛮呢? 下一瞬她却被人握住了手臂。 “呀!” 萧骊珠下意识惊叫一声,头上戴着的幕笠被人轻轻揭开。< 22. 第二十二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冷烟桃怔怔看着萧骊珠含着笑意的眼睛,忽然发现,自己和她一样,有着一双杏眼。 那双眼睛经历了数十年岁月的洗礼,依旧澄净柔和。 这时候响起了几道叩门声,冷烟桃连忙移开视线,咳了两声:“进来吧。” 女使端着两杯茶进来,萧骊珠看着泛着淡淡粉色的茶汤,有些不确定道:“这是……乳茶?” 冷烟桃点了点头,主动将放在一旁的青瓷小勺递给她:“夫人试试,这乳茶里还加了些其他的东西。” 萧骊珠接过,小心地在漾着阵阵清甜气息的乳白茶汤里搅了搅,盛起来一看,有些惊喜:“是桃子?” “嗯!”察觉到萧骊珠对这盏乳茶,冷烟桃没来由地觉得高兴又骄傲,就像是……小时候种成了一颗小桃树,兴冲冲地拉着阿娘去看那样。 “这是我用自家桃山上结的果子做的呢,您知道吗,这种桃子就是我阿耶阿娘用我的名字命名的,烟桃烟桃,是不是很可爱?” 冷烟桃微微扬起下巴,说话的样子臭屁又可爱,她久久没等到回应,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我就是话比较多,您别介意。” “不,我怎么会介意。”萧骊珠眼里浮着薄薄一层泪光,她看着女儿提及阿耶阿娘时那样雀跃的样子,心里既痛悔,又替她高兴。 “烟桃这个名字,很好,很衬你。”萧骊珠不想让自己现在的表情吓到女儿,低头喝了一口乳茶,绿茶的甘鲜清正和桃肉的甜蜜软糯结合得很好,一刹那就抚慰了她刚刚波动失落的心。 她放下茶盏,对着不自觉露出些期待的小娘子伸出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乳茶很好喝,你做得很好。” 得到她的肯定,冷烟桃弯了弯眼睛,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萧骊珠看得心头火热,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搂到怀里亲香亲香。 她和阿郎的女儿,真的好可爱。 · 桃子酒须得等上一月,但在她前去毫州和洪老师傅洽谈合作的时候,茶舍的掌柜雁娘已经完成了桃子乳茶的研发。方才萧骊珠喝的那盏,就是冷烟桃尝过之后点头可以对外售卖的第一杯。 送走萧骊珠之后,她在茶舍坐了大半个下午,透过二楼的竹帘空隙观察着客人们对桃子乳茶的评价。 好在大家脸上盈着的笑和女使们往来厨房与雅座间愈发忙碌的步伐都昭示着,还不错。 冷烟桃心情好,哼着小曲准备上马车时,忽然想到什么:“三宝,先不回别院。去永平街。” 三宝欸了一声,马车徐徐驶动。 冷烟桃心里早已有了决定,事情完成得很快,没多久她们又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这块儿蓝宝石可真好看,到时候叫老师傅给娘子您新打一支簪子,定然漂亮。” 那枚光华流转的蓝宝石静静躺在匣子里,冷烟桃看着它,笑眯眯地摇头:“不,这是我送给郎君的礼物。” 礼物? 似是察觉到螺青的不解,冷烟桃叹了口气:“我那三哥趁我不在,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带着人上门去抓他,他虽侥幸逃脱了去到毫州找我,却对这事闭口不谈……想来是不想恶化我与他们的关系。如此懂事,我多宠宠他又怎么了呢!” 说到后面,冷烟桃语气铿锵有力,其中蕴含的信服力叫螺青也忍不住跟着点头。 “其实说来啊,也是公子担心您迫于府里的压力,万一将他休弃了可怎么办?”螺青是个闲不住的,拿了一旁的小锤子给冷烟桃砸核桃吃,在砰砰的闷响中又道,“做人外室,总是要不容易些。” 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冷烟桃吃着小核桃,美滋滋地想,那她就对他再好一些吧。 · “送我的?” 东宫库房里比这成色好的宝石不知凡几,但崔醑就是觉得眼前这颗格外闪,格外亮。 嗯,到时候可以嵌到他的佩剑上去。 冷烟桃在茶舍忙活了一天,眼下有些饿,进屋之后就将那个装着蓝宝石的锦盒丢给崔醑,自个儿坐到小榻上自顾自地开始吃点心。 冷烟桃点了点头,还抱怨:“郎君,你这里的糕点都不是我爱吃的。” 看着她微翘唇角上沾染的酥饼碎屑,崔醑顿了顿:“没有人和你抢,你慢慢吃。” 冷烟桃又吃了一块儿,缓了缓那股饿劲儿,却突然发现一阵清冽气息从上而下笼罩了她。 她抬起头,崔醑一手拿着绢帕,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不要说话。” 青年的手指触感像是微凉的美玉,落在肌理上,引起一阵隐秘的心动。 崔醑捏着她下巴的手没有多用力,实在是这小娘子生得太娇嫩,上回用了些劲儿捏她的手腕子就圈出了一层红印子,惹得她一晚上都不爱搭理他。 看着小娘子眼睛弯弯地看着他,瞧着很高兴的模样,崔醑眉目间闪过柔和的色彩。 他大致懂了些描眉梳发这些闺房之乐的趣味。 崔醑手上力道微松,冷烟桃瞅准时机,柔软的唇贴在他的脸上。 “啾。” 崔醑有些愕然地看向她,因为惊讶而微微瞪大的瞳孔落在那张如圭如璋的脸庞上,有些违和的可爱。 看着他这样惊讶,冷烟桃有些小小得意:“这是给你的另一个奖赏。” “另一个?”崔醑的声音有些低,有些握不住的飘,他眼睫低垂着,似乎是在回味着什么。 冷烟桃点头,她怎么可能说出因为上回亲亲了之后他迟迟不肯再献身这种事惹得她有些不高兴的事实,只好拿另一桩事儿出来敷衍了他一下。 崔醑明白过来了:“那我是不是该行礼下跪,谢娘子赏?” 青年的声音带着些调侃和只有彼此熟悉之人才会读懂的亲昵、纵容,冷烟桃很喜欢这样的独特。 他对着螺青、三宝他们的时候,就是彬彬有礼的冷淡。 唯独待她不同。 崔醑腰腹陡然被人环住。 他低下眼,看见小娘子饱满的面颊和轻颤的眼睫。 “郎君,你要一直这样待我好。” 崔醑抚摸着她的头发,手感很好,他有些着迷于这个手感,应答得漫不经心:“自然。” 她继续说:“不能骗我,不能负我,不能做让我伤心的事儿。” 原本正温柔抚摸着她头发的那只手微微顿了顿。 “若是我哪日不小心,骗了你呢?” 冷烟桃松开他的腰,仰起一张华若桃李的脸庞,笑意盈盈道:“那我就将你先骟后杀。” · 小娘子的威胁仍萦绕在耳,崔醑和杜知临议事时都觉得耳畔好像响起了骟猪时公猪的惨叫声。 “殿下?”杜知临有些好奇地看向他,笑眯眯道,“殿下今日状态好似不大好,难不成是沉溺温柔乡,精元有损?” 这样犯上冒昧的话也就杜知临会说了。 崔醑注意到熊三在一旁跃跃欲试想要从衣服里往外掏东西的动作,眉头抽了抽,低声喝止:“你若敢拿出来,我便将你发配去岭南去吃瘴气。” 熊三只好悻悻然地将那几帖珍藏的壮.阳.神.药又妥善放了回去。 见崔醑独自 23. 第二十三章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冷烟桃嚯地抬起头,目光如剑光一样冷然刺向他:“你说什么?” 冷恒丰只当她是不愿相信,又重复了一遍,末了得意洋洋道:“你从前自傲于是大伯唯一的女儿,其实啊,你不过是大伯和大伯娘当年从戌山上捡到的野丫头!哈,早知如此,你又何必与我争家产,早早嫁出去说不定现在还有夫家可以依靠。你现在可比我还——”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冷烟桃抡起放在一边锄草用的锄头给砸失了声。 “少在我阿娘墓前说这些恶心人的话。”冷烟桃双手紧紧握着锄头,指节用力得几乎要泛出青色,“滚。” 冷恒丰吃痛地弯下腰:“你这死丫头!” 反应过来的螺青和三宝匆匆跑上前来,一脸戒备地看向他。 冷恒丰知道自己今天讨不到好了,但无所谓,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他又看了冷烟桃一眼,脸上分明痛得扭曲,又带着几分得逞的快意。 冷恒丰走了。 螺青和三宝都听到了冷恒丰刚刚的话,有些担心地看向冷烟桃,犹豫了半晌,轻声叫她:“娘子……” 冷烟桃没有回应她们,只木木地看着墓碑。 阿娘不是她的阿娘,阿耶不是她的阿耶…… 冷烟桃不愿意相信、承认,但这么多年来的细枝末节堆砌起来,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 阿耶为什么对阿娘忙于桃园的事儿这样不满,连带着对她想要管理家中产业的事儿也颇多不愿。 为什么在阿娘故去后,阿耶纳了那么多妾室,原来他是这样渴望着一个亲生的孩子。 心愿达成了,连发妻的忌辰都可以撇在一边,不闻不问。 雨幕渐渐变大,淋湿了小娘子身上的素白衣裳,白色绢花也被雨水打得焉哒哒的。 良久,她才动了动被雨水浇得有些僵硬的身子:“走吧。” 螺青连忙上前扶着她上了马车,试探着问:“回别院吗?” 冷烟桃摇头:“回府。” 知道她此时是听不进劝的,螺青和三宝交换了一个眼神,按着她的话去做了。 螺青心疼地用巾子给她擦去脸上、头上落着的雨珠,絮叨说着一些叫她保重身子,别让夫人在天上看着干着急的话。 冷烟桃木木坐着,只觉得刚刚那阵雨威力实在是大,落在身上,好像短短一段时间内就浸进了骨头缝里,寒浸浸的,冻得她有些难受。 · 悦来客栈 萧骊珠正在埋怨给她剥枇杷的夫君,说了一通,乔隋也只是好脾气地哄着她,手上剥枇杷的动作又细致又快:“江州这儿的风水好,不仅蛮蛮生得如同你一般美貌可爱,连水果都比长安城的可口许多。你多尝尝。” 萧骊珠半分都没有被取悦到,瞪他一眼:“你拿咱们的女儿和这些枇杷瓜果相比?” 乔隋扬了扬眉头:“你可别忘了蛮蛮现在的名字,烟桃烟桃,可不就是咱们放在掌心怜爱的一颗小桃?” 说到这个萧骊珠就来气:“若蛮蛮的养父母待她如同亲生子一般好,我们哪怕是散尽家财拱手做谢礼,我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可他们都做了什么?可怜我蛮蛮,早早离了你我不说,疼爱她的养母早早撒手人寰,那个养父又是个面柔内奸的……一家子乌烟瘴气,她一个弱质女流,能讨着什么好?” 提到这个,乔隋清俊眉眼中闪过几分戾气,他拿过巾子擦了手,揽过妻子的肩柔声安抚:“是我不好,调查得这样慢,叫你和蛮蛮生生又多受了几分母女别离之苦。左右今日是蛮蛮养母的忌辰,我们不好上门打扰,待到了明日,我与你备下谢礼上门认亲,我与你的女儿,自然没有在别人家里将就的道理。” 萧骊珠枕在他肩上,低低叹了一声:“旁的倒也罢了,回长安前,咱们得去蛮蛮养母的墓前走一趟,若不是她在山里捡到蛮蛮,兴许……”她咽下那些不吉利的话,温柔似水的杏眸里闪过几分恨意。 乔隋如何不知妻子心中的隐痛,他目光沉郁,搂着她肩的力道也跟着重了重。 他想起自己调查而来的另一桩事儿。 太子久未露面,说是病重的有,说是被暗算失踪的有,更甚者说太子早已薨逝。 “对了,岑明说他也要过来。” 长子一直在长安城替她们在老太君膝下尽孝,如今已经入了官场,按理说应当抽不出空过来。 乔隋眼中闪过几分无奈:“听到有蛮蛮的消息,他自然坐不住。” 他们兄妹关系自小便十分要好,萧骊珠想到这里,点了点头。 一辆马车自悦来客栈楼下奔驰而过。 今日的冷府格外喜庆,连大门口都挂上了喜意绵绵的红灯笼。 管事见着冷烟桃下了马车,一身素衣,神情冷淡,想起今儿是什么日子,不由得有些讪讪:“大娘子,您——” 冷烟桃直视前方,目光平静:“阿耶可在府中?” 管事连连点头:“在,在呢。”这会儿只怕还在柳姨娘院子里。 冷烟桃不用猜也知道冷笕桥此时在那儿,冷着脸大步进了门,步伐之快,擦过人身边时几乎快要刮起一阵风来。 翠玉院里的女使们见冷烟桃冷沉着一张脸走来,俏脸含煞,有些害怕,但还是不得不壮着胆子上前拦了拦:“大娘子,老爷正在我们姨娘屋里呢,先让奴婢去通报一下吧。” “一家人,说什么通报不通报?”冷烟桃轻巧地拨开了人,径直往屋里走去。 那女使还想拦,却被螺青掐住手腕:“大娘子说话你都敢不听了?好大的胆子!” 女使表面唯唯诺诺,心里却狠狠唾了一口,待到她们姨娘生下儿子,什么劳什子大娘子,都只有灰溜溜等着被嫁出去的份儿! 冷恒丰原本正坐着喝茶,余光瞥见一道白色身影,和周遭的华贵喜庆格格不入,他眉头就是一皱。 “蛮蛮啊……” 听得动静,正在一旁柔情无限抚摸着自个儿肚子的柳姨娘警惕地抬起头来,看见冷烟桃白得有些过分的脸,捂着嘴笑了笑:“大娘子这是怎么了,这样狼狈。” 说完,她又看向冷笕桥,笑着道:“妾身看着大娘子这样辛苦,实在不忍心。都说男孩儿家聪明、皮实些,待到老爷和妾身的儿子将来大些,大娘子便可不必劳累这么一遭,只叫你弟弟去就是了。” 柳姨娘的阴阳怪气和志满意得统统都入不了冷烟桃的耳,她只紧紧地盯着冷笕桥,声音也被那阵春雨淋湿了,带出些闷闷的鼻音:“阿耶答应过我,要和我一块儿去阿娘墓前看她。为 24. 第二十四章【含入V公告】 《太子今天又在摘桃》全本免费阅读 这日的雨势格外缠绵,淅淅沥沥的雨幕让天边昏黄之色愈发浓郁,沉沉落在人间,让人不自觉心头发闷。 崔醑立在廊庑下,神情淡淡地看着院子里被风雨吹打得垂下腰去的茉莉。 老嬷嬷又来劝:“公子还是吃些东西吧,娘子往年这时候都不会来这儿的,您不用再等了。” 崔醑知道她要去给冷母扫墓,只嗯了一声,叫老嬷嬷自去歇息,不必忙活了。 等老嬷嬷的身影彻底走远不见,杜知临身姿轻巧地从梁上跳了下来,将密信递给他:“原来那位冷娘子竟是毅国公府二房的女郎么?殿下这回倒是不必再担心太子妃身世低微,让御史台那群老儒生寻着机会说酸话了。” 他何时担心过这个? 他给出去的东西,没有别人可以随意置喙的余地。 只是……他担心她一时接受不了。 穹空昏黄,这样的天气让人的心情也不大美丽,崔醑稳住心神,交代了杜知临接下来该收尾的事儿,随着青年的夜行衣一角消失在墙头,他沉静眼瞳中映出被石子打乱涟漪的湖面,层层水漾开来,他蹙了眉头,不知第几次望向窗外。 怎么还不回来。 另一头。 螺青和三宝急得几乎快要疯了,偏偏娘子先前和老爷大吵一架,那些个耳朵尖又惯爱见风使舵的仆役女使不愿意帮着他们一同找人,加上天上又开始飘雨,从阴暗雨天一直找到缺月昏昏,到处都不见冷烟桃的身影。 三宝被一个突然蹿上来的念头吓得连手里的灯笼都握不住了,被雨水浇得蔫哒哒的灯火随着他的动作一抖一抖,在有些凄清的夜里显得有些无端的吓人。 “你说,大娘子不会,不会跳湖去了吧!” 坐在一旁有些泄气的螺青听了这话几乎快要蹦起来捶三宝那猪脑子。 却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快。 看着从一旁树丛里走出来的八尺壮汉,螺青和三宝吓得默默后退两步。 可不能娘子没找到,他们先下去了! 来人生得十分雄伟高大,一张脸亦是刀刻斧凿,有一种逼人的俊美。 乔斐自接到耶娘的书信之后便再也忍耐不住,急急安排好了军营中的事,忙骑着马飞驰南下。 星夜兼程,乔斐总算在江州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几日来赶路并没有让他觉得疲累,反而叫他更渴望见到走失多年的妹妹。 他来到冷府附近,稍一犹豫,身子已经诚实地翻过了高墙。 乔斐默默想着:看一眼妹妹我就走。 可是妹妹没见着,反而听到了她可能想不开的消息。 乔斐脸一沉,在军营里□□练得发黑的脸庞在昏昏夜色里更加骇人,螺青和三宝还来不及害怕,就见那壮汉几步就走没了影儿。 找人这种事乔斐不敢托大,他皱着眉头寻上了耶娘下榻的客栈,几人带着随侍的家仆们急急去寻冷烟桃。 乔斐最后是在文穗娘墓前发现了已经昏了过去的冷烟桃。 看着双眼紧闭,脸被雨水浇得冷冰冰的女儿,萧骊珠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待看清楚了小娘子手里紧紧握着的东西,她更是眼眶湿润,忙唤乔隋来看:“阿郎,你瞧,这是那枚比翼鸟玉佩,是我们给蛮蛮的护身玉符!” 蛮蛮当年走失时,身上就是挂着这枚玉符。乔隋和萧骊珠这么多个难眠的日夜里,就指望着这枚价值连城的玉符能够为女儿带来一线生机,哪怕是拿去典当还钱也好,只要能保住蛮蛮的命,那一切都还有机会。 比翼鸟,是夫妻恩爱和顺的象征,蛮蛮降生后,他们便打造了这块儿独一无二的比翼鸟玉符,又用比翼鸟的别名‘蛮蛮’为女儿取了乳名。连玉符一角上刻着的蛮蛮二字,都是乔隋和萧骊珠夫妇亲自刻上去的。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在各个当铺布下的人手都没有见到这块玉符的踪迹,直到今天,才出现它真正的主人手中。 乔斐见耶娘都眼含泪意,顿了顿,将怀里昏睡的小娘子交给乔隋:“阿耶,你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乔隋沉默着接过女儿,看着长子三步并两步,走到文穗娘墓前,利落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又折返过来:“阿耶,我来抱吧。” 乔隋有些舍不得,但看着长子脸上的表情,知道这孩子那么多年来背负的愧疚不比他们少:“抱仔细些,蛮蛮可不是你军营里那些个糙小子。” 乔斐点头,萧骊珠才放下替女儿理了理头发的手,就见那臭小子健步如飞,竟是眨眼间就将她们都甩在了身后。 乔隋难得黑下脸:“臭小子,也不怕颠着蛮蛮!” 萧骊珠却是笑了:“岑明小时候就喜欢背着蛮蛮到处玩儿,现在也没有变。” 夫妻对视一眼,弯起的眼眸里映着的都是满足的光彩。 · 冷烟桃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中午。 她眨了眨还有些迷蒙的眼,觉得旁边的三张脸庞似曾相识。 乔斐欣喜妹妹终于醒了,正想叫她,却见小娘子又飞速闭上眼,嘴里喃喃着什么快醒来快醒来。 萧骊珠被女儿的可爱模样逗笑了,温热的手触上她软绵绵的脸颊,像小时候一样哄她起床:“蛮蛮再不起来,红豆糕都要被你阿兄吃光光了。” 温柔的语气,阿娘的气息,还有……熟悉的红豆糕。 冷烟桃蹭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萧骊珠和乔隋原先还担心她很难接受他们,毕竟昨儿她意外知道了相处多年的耶娘都并非亲生,眼下情绪波动得还厉害,没想到听完他们有些紧张的阐述之后,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的小娘子点了点头,头上睡得翘起来的小呆毛也跟着一点一点。 就在萧骊珠有些紧张地问她可愿意和他们一块儿回长安的时候,冷烟桃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不过。 冷烟桃还是很有礼貌地询问他们,介不介意带上她的外室一块儿回去。 她曾经许诺过他,不会随意抛下他。 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 面对女儿/妹妹的这点小爱好,他们自然是想鼎力支持,可是,可是……他们实在做不到将当朝东宫仍当作寻常外室养在蛮蛮身边啊! 崔醑身份暴露的契机很简单,先前乔隋本就有所怀疑,传书给长子的时候顺便提了提这事。乔斐暗地里打听一转,本都没有讯息,但是他昨夜趁黑进入江州城时,发现了同样鬼鬼祟祟作梁上飞燕的杜知临。 杜知临是东宫的心腹近臣。种种迹象串联起来,不难猜出,蛮蛮养着玩儿的那外室,竟然真是太子殿下! 乔斐心中痛骂堂堂国之储君竟然做出这种隐藏身份,玩.弄感情的卑劣行为,却见床上呆呆坐着的小娘子神情一怔,眨了眨眼,成串儿的泪珠就落了下来。 萧骊珠她们显然因为冷烟桃的眼泪有些手足无措,就在乔斐忍无可忍想要提了佩刀去宰了崔醑为妹妹出气时,却见冷烟桃气沉丹田,大吼了一句:“我要休了他!” 几人对视一眼,欣慰抚掌:“好!我乔家女儿,就得这样拿得起放得下!” 乔隋亲自去为女儿准备写放夫书的笔墨了,萧骊珠拧了热巾帕给女儿擦脸,她虽然表现得乐观,但眼睛、鼻头都红红的,想起上次在溪山时两人恍若一对璧人般亲昵无间,萧骊珠想了想,哄她:“蛮蛮不必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