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眠春潮》 1. 01.夜会 《难眠春潮》全本免费阅读 [] 《难免春潮》 文/应怜月 2024.2.26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一场料峭的春雨,京城数日攀升的气温又回落至零度上下,毫无预兆地开始倒起了春寒。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车水马龙的城中心,霓虹闪烁,高楼林立。 罗意璇对这一片再熟悉不过,她又扫了一眼手机里的地址,对着前面开车的司机嘱咐了一句:“师傅,前面应该不让车子进去,靠边停吧。” 付过钱,罗意璇下了车,迎面吹来的冷风又硬又涩,她下意识地往围巾里缩了缩,加快了脚步。 头顶是晃眼的灯光,罗意璇站在大门口,望着明晃晃的几个大字,驻足了几秒,深吸了口气,收了伞,走进了酒店的大堂。 “您好,我要去顶层,谈先生的房间。” “您好,您是罗小姐吧,谈先生有交代过。您稍等下,套房的管家会带您上去。” “好,谢谢。” 等待的几分钟里,罗意璇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堂角落,看着来往皆穿得奢侈体面的人流,瞬时勾起了她许多过去的回忆。 富丽堂皇的高挑吊顶,金光璀璨的巨大水晶吊灯,这里的每一处都尽显奢华大气。 这家酒店是京城最豪华的顶级酒店,接待的基本都是京城名流或者其他地方过来工作的各界精英。 以前这家酒店姓陈,罗家还没垮台之前,和陈家关系还算不错。她来这从不用预定,六位数一晚的房间想住多久就是多久,不过都是一句话的事。 现在谈家出手收购了这家酒店,罗家也不复往日荣光,她已经好久都没来过这儿了。 这样突然回来,反倒是生出些不适应来。 她记得,第一次见谈裕,就是在这儿的大堂。 那一年,她十七岁,谈裕十八岁。 她是随着谈敬彬来这边和谈家人过中秋的座上宾,他是顶着不光彩的名号又不怎么受待见的谈家私生子。 如今,八年过去了。 时移世易,居上位者已不是她罗意璇,她也早就没了当年的傲气。 谈裕把见面的地点选在这,讽刺之意不言而喻。 “罗小姐,您和我这边请。” 管家下来,打断了罗意璇思绪,将她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好的,谢谢,麻烦了。” 跟着上了总统套房的专属电梯,上行的将近一分钟时间里,罗意璇借着擦得干净,还泛着光的电梯箱壁,她看见了略有些憔悴狼狈的自己。 款式最简单的米色大衣加连衣裙,都是以前她看都不会看一眼的牌子。裙摆的地方还因为刚刚下车踩着水过来溅上了一些泥污,在白色的连衣裙上格外显眼,实在是不怎么美观。 她下意识伸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吹着眸,不再去看,无声地深呼吸了两下。 “叮。” 电梯门打开。 罗意璇跟在管家的身后,走到了总统套房的门口。 “谈先生,罗小姐到了。” “让她进来吧。”大概过了几秒,有回应。 罗意璇站在门外,听见熟悉低沉的男声,心猛地一颤,不自觉攥紧了手。 门被打开,房间内耀眼的灯光流窜出来,晃得她眨了两下眼。 “罗小姐,请进吧。” “谢谢。” 总统套房以前她来过好几次,里面的配置格局她很熟。跃过玄关长廊,进门不远处,便是偌大的迎宾客厅。 她穿过蜿蜒的门廊,缓步朝着正中央的沙发走去。身后的门缓缓关上,直到发出轻微的响声时,她也刚好走到客厅。 客厅的正中心放着全套的真皮沙发,下面铺着的纯手工编织地毯是丹麦皇室御用的牌子。 男人正随意地倚靠在沙发上,剪裁得体的西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衬衫的领口敞开,不费力便能瞥见凸起的锁骨和雪白的胸口。 沙发的旁边搭着他脱下来的西装,罗意璇扫了一眼便认出,是意式纯手工定制的,看料子,应该是软羊绒。 手里捏着一支烟,抽了一半,云雾缭绕中能隐约瞧见男人魅惑的桃花眼。面前的茶几摆着高端陈酿的龙舌兰,杯子里的冰块还没完全化掉。 曾经清冽干净的少年,如今俨然一副矜贵冷冽的精英模样。 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半挽起袖子,露出了左手上带着腕表。是前年港城佳士得拍卖的那块劳力士,当时可是拍出了折合人民币三千七百多万的惊天价。 没有贵宝雕饰,也没有繁复的设计,简约大气,低调内敛,不懂行的人完全不能参晓其中的名贵程度。 罗意璇记得,前几年罗意宸生日,爸爸还想把这块表买回来送他做生日礼物,只是找到当时拍得的藏主说早已经出手,便只好作罢。原来竟是叫谈裕得去了。 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站在不远处,垂着头。他坐着,仰面看着她,安静得让人心慌。 整个房间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罗意璇下意识地寻了一圈,在电视柜的角落看见了一只烛台,上面插着燃烧的线香正冒着袅袅烟雾,仔细辨认后,她确信是小叶紫檀和黄杨木的味道。 能把中式香料运用至如此炉火纯青的,也就只有香料世家云家了。据说云家往上数三辈就开始钻研香道,做着香料生意,已故的云老爷子是民国时便纵横商场的香料大亨。 云家的香可不是谁都能买的,酒店更是没有,应该是谈裕自己带过来的。 “来了。”谈裕笑了下,掐着烟。 “外面在下雨呢,过来的路上有没有被淋湿。”见罗意璇不说话,谈裕又开口道。 “要怎样,三少才肯投资灵越?”罗意璇答非所问,但口气是温和的,称呼也放得很尊敬,看着一脸玩味笑意的谈裕,问出口。 谈裕听清了她的话,笑意更深,睫毛轻颤,连同眼角那颗小小的桃花痣都跟着轻微浮动了两下。 他微微俯身,拿起面前的杯子,攥在手里,托着杯底,借着客厅里璀璨的灯光把玩了一会儿,最终目光从透明的液体上挪开,落在了不远处的罗意璇身上,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淡淡地开口。 “投资灵越,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 “游戏赛道这么热,那么多有潜力的公司,我为什么要选择灵越?你总要给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道理是这样,但在同一赛道的新锐公司里,灵越无论是从研发团队还是成长周期来说,都不是最优选择。 这一点,谈裕清楚,罗意璇自己也很清楚。 既然道理讲不通,就只能讲情理了。 “灵越也是我大哥生前的心血,你以前.......他对你还是很好的吧。”罗意璇欲言又止,但还是触了谈裕的逆鳞。 过去的八年,是罗意璇醉生梦死又陡然低落神坛的八年,也是谈裕极致隐忍腥风血雨才得以登上谈家掌门人的八年。 他绝不容许有人提及他过往的屈辱不堪,那些受尽委屈却还是要极力克制的日子,谁都不行。 气氛降至冰点,屋子里明明温暖如春,但触及到谈裕冰冷的目光时,罗意璇却觉得脊背发凉。 谈裕收起了笑,目光冷冽,淡漠又略带警告地扫过她,许久才开口。 “不然呢?你以为你还能站在我面前,和我说话,是因为什么?” “罗意璇,摆清你自己的位置,现在是你在求我,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如果不是因为你大哥,你连这层楼,都上不来。” 后半句,一字一顿,字字掷地有声。 谈裕口气并不算多强硬,音调也没多高,但眼里嘲讽和不屑清清楚楚。不过三两句话,便让她颜面扫地,哑口无言。 这副姿态让她突然想起,以前,她也是这般居高临下,正眼都不愿意瞧他的。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她也饱尝了这被人轻慢羞辱的苦。 “您直说吧,到底怎样,您才肯答应。”罗意璇只觉得心里泛苦,面子上却依然牵强着平和乖顺。 她不信,不信谈裕这么晚把她叫到这,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羞辱她。 “要我投资灵越,可以。” 谈裕放下酒杯,靠在沙发上,斜睨了一眼一旁站着的罗意璇。 “但我 2. 02.订婚 《难眠春潮》全本免费阅读 [] “谈三少夜半京郊飙车”。 “谈家新掌门人与罗家长女订婚”。 一大早,各大社交平台就被接连的两条热搜霸屏刷爆。就连京城本地的早午新闻,都连续报道了两次,一时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按照昨晚谈裕的要求,罗意璇是在酒店过的夜。喝了不少的酒,早上甚至都没爬起来,请了一上午的假。 赶到店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宿醉还没散去,罗意璇头疼得厉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有点恶心。 “意璇,新闻上说的这个人,是你吗?”同事周艺拿着手机已经八卦了一早上。 罗意璇瞟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她和谈裕先后进入酒店大门的照片,心里直感叹谈裕的人动作之快,这么快就出了公关公文,对外宣布两人订婚。 又往下翻了翻,扫了两眼,并没反驳算是默认。 “那......那你......你是之前罗氏的那个二小姐!你真的和谈裕订婚了!” 周艺一脸的不可思议,罗意璇入职快半年了。她竟然完全没发现,这位竟然是以前城南罗家的二小姐。 都说城北贵城南富,鼎盛时期的罗家绝不比谈家差。 罗氏创始人是罗意璇的爷爷,罗庭昀老先生,罗家是做建筑工程发的家。民国后百废待兴,罗老先生响应政策,抓住时机多方筹措,承接了当时很多大型基础建设,从而迅速地完成了原始积累。 待到在土木,基建,交通等领域足以制霸一方的时候,罗家老先生又以极为精准的眼光和果断决心快速投资了当时日益蓬勃繁荣的房地产行业,罗意璇的父亲继承罗氏后又积极转型,开拓了文娱,电子等其他板块。 罗氏积极迎合时代需求,赶上了最好的发展时机,与时俱进,在上面的扶持下,快速从单一发展的重工企业拓宽发展赛道,逐步成为横跨多领域多维度的集团。 三代传承,严谨到近乎苛刻的家规,重视后辈教育,小心经营,才铸就了在政商两届都颇具地位的百年之家,拥有了如此强悍庞大的商业帝国。 但是权利过于集中的家族集团,人际网盘根错杂,任何一点家族内部的变动都会影响集团的整体发展。 罗家父母和罗家长子意外身亡后,罗家没了继承人,那些叔叔伯伯姑姑婶婶近乎是蜂拥而上,很快就把罗家拆得七零八落,罗意璇和罗意琦只分到了大哥一手创办但还没在发展起步阶段的灵越和一些半死不活,入不敷出的边缘产业。 曾经呼风唤雨的罗家四分五裂成各个新的分身,准确地来说,败落的不是罗家,败落的是罗振烨他们这一脉。 罗意璇遣散了管家佣人,抵押了罗公馆,尽数还了银行贷款和烂账,剩下的全部用作灵越的运营和开发。 只是她不懂计算机,更不了解游戏,现在灵越只能委托职业经理人打理,要等到罗意琦学成归来,由他接手。 周艺还在感叹,她竟然和昔日的千金大小姐做了同事。不过现在看来,这同事也做不长了。 人家已经和谈家掌门人订婚,谈家怎么可能让掌门夫人这般抛头露面,只做一个艺术书坊的小策划呢。 周艺在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感叹着从此又是同人不同命。 罗意璇坐在她对面,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全是昨晚的事。 昨晚确实是喝醉了,但还不至于到断片的地步。谈裕临走前同她说的话,她记得一清二楚。 他没有真的要她陪一夜,而是提出了新的条件。 要么谈家见死不救,灵越的下场和罗氏一样,破产清算,要么谈裕投资灵越,灵越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但谈家投资灵越的前提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她要和他结婚 谈裕是给了她一晚上的考虑时间的,但她也就想了不到半分钟,便开口答应。 然后谈裕兀自离开,留她在偌大的房间。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又把衣服穿好,凌乱地坐在地上,一边掉眼泪一边把他剩下的龙舌兰喝掉,直至完全喝醉。 除了是为了羞辱她,报复她,她想不到任何其他的理由。 以谈家的地位,以谈裕今时今日的身价,京城上下的千金名媛,哪个他娶不到。 但他要她。 仅仅是因为当年她也曾刻薄轻慢过他,是不必如此麻烦的。更重要的,是因为她曾经和他的大哥谈敬斌订婚过。 罗意璇和谈敬彬青梅竹马十几年,只差一步就要结婚这件事,京城上下有头有脸的人家没人不知道。 现在,她又要和谈裕订婚。 不用想,知道的不知道的,一定是诸多的恶意揣测。 肯定以为是罗家如今败落了,为了能保住荣华富贵继续嫁入谈家,谈家的男人她都不嫌弃。 越想,罗意璇的头越疼,太阳穴随着呼吸一跳一跳的,胀得难受。 手机震动了两声,是谈裕。 “今晚自己搬过来。”紧跟着的是一串地址。 不是谈家老宅,是京郊的别墅区,应该是谈裕自己住的地方。 谈家家大业大,肯定是不缺几个司机的。但谈裕只叫她搬过去,并没有让叫司机来接她。 城中心到京郊那么远,她下了班,就算是马不停蹄地过去,也要八九点钟了,根本没有时间收拾自己的东西。 “好,知道了。” 回复简短又顺从,多个一字也没有。 谈裕盯着手机屏幕里弹出来的消息,好一会儿才挪开视线,将手机随便地丢在副驾驶上。 开了一晚上车,一夜未眠,疲惫得厉害,谈裕却没有丝毫困意。 飙车倒不新鲜,夜会美女的桃色新闻放在他身上也实属常见,只是他要和罗意璇订婚的消息一出,这一早上,他的手机差点没被打爆。 未接电话他一个也不想回,闭目养神了大概几分钟。 谈裕一脚油门踩到底,银色保时捷瞬时启动,风驰电掣,扬起一片尘土。 大概开了近一个小时,从京郊到城北,最终车子停在了一座中式老宅的大门口。 中式檀木大门是打眼就能瞧出的厚重庄严。 祥狮镇宅,显赫高墙,处处都彰显着威严庄重,门头上方正悬着一块遒劲笔力的金色牌匾——顺园。 谈裕从车上下来,将钥匙一把丢在了等在门口的男人怀里。 “哎呦我的天,三少,你可算回来了!老爷子找你都找疯了!”丁芃文接住钥匙,赶紧跟在他身后,一路碎碎念。 谈裕被念得心烦,回头瞪了他一眼,丁芃文马上噤了声,站在院门口老老实实地等着。 前门栽柳,后院桑麻,竹影清风,碧翠青苔。径直走去,隐匿在一片茂密绿意和潺潺流水间的便是整个顺园的核心建筑群灰瓦白墙。山林错落,灯火摇曳,颇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意境。 跃过空旷的会客厅,穿过古色古香的中式长廊和镂空屏风,藏在茂盛竹林背后的是东花园,过了小玉桥,便到了东边的第一个院子 一路上家里干活洒扫的阿姨、佣人,瞧见谈裕走过来都规矩地让到一边,低头唤上一声三少。 站在圆形小拱门前,谈裕微微敛了敛神色。 正准备进去,不远处房间的门从里面被推开,走出来一个打扮华贵的中年女人。 “阿裕回来了,快进去吧。”何月琼故作惋惜地看了看手里托盘上的碎片,一副静待好戏的模样,“可惜了,去年刚全套买回来的紫金琉璃茶盏,你爸爸刚刚气得连摔了两个,这一套算是残了。” “这些东西,咱们谈家还不缺吧,您又何必惋惜呢?”谈裕轻笑了一下,目光似有若无地看向何月琼,把最后两个字,说得尤其重,“小妈。” 听到这个称呼,何月琼的眸光瞬时冷了下来。 从前,刚被接回来的时候。就是何月琼再百般苛待,明里暗里地给他使绊子,他也只能顺从地叫妈妈。 直到他接管了谈家后,骤然改变了称呼,叫起了小妈。 为的就是提醒和嘲讽她,她看不上谈裕是不光明磊落的私生子,她何月琼自己也不是什么原配正妻。 “我没记错的话,下周该是探视二哥的日子了吧,小妈有时间为这几个茶盏伤心,不如去提前准备准备。”谈裕的桃花眼微微眯着,说话的口气别提有恭敬。 “你!”何月琼咬牙切齿,胆也不敢发作,只敢忍气吞声。 看着何月琼离开,谈裕收回目光,最终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 屋子里燃着云家特制的龙脑香,写字台上铺着上好的文房四宝,旁边精心雕制的梨花木架子上错落有致地摆着几盆新鲜的黄色蝴蝶兰。 整个房间的布置无处不透露着清逸雅致四个字。 “爸。”谈裕站在离桌案不远的地方。 “你长本事了,婚姻大事都可以自己决定了。”谈正清坐在那把梨花木椅上,怒气暂时平息了一些。 “我和谁结婚,不是我说了算,也不能是您说了算吧。但如果您自己要是有看得上眼的女人,我也是十分不介意再换一个小妈。”谈裕说得露骨,一点面子也没给谈正清留。 “啪嚓 3. 03.香水 《难眠春潮》全本免费阅读 [] 整个二楼,除西侧角落的活动室,整个打通,装了整扇的落地窗,是谈裕的办公的书房。 纯白的墙体,细心雕琢落实到每一处石膏板,透过明亮的窗几,可以看见院子的全貌。 地毯和窗帘的材质颜色相呼应,进来的时候,罗意璇低头扫了一眼logo,还是他速来喜欢的,丹麦皇室御用的牌子goword。 以前她的主卧也用过。 做工精良,材质细腻。 不同于丽兹酒店的浅灰色,整个二楼铺就的,都是更映衬整座庄园的纯白色。 放眼望去,像是纯洁的白雪地一般,不染纤尘。 “还是挺好找的吧?”谈裕意有所指,合上了电脑。 “嗯。”罗意璇没辩白,微微低着头。 外面下着雨,她找了这么久,头发上,肩膀上都落着潮湿的雨水。谈裕眼睛又不瞎,他肯定看得见。 明知故问罢了。 沉默的功夫,谈裕踱步到了书房正中心,双腿交叠,闲适地坐在沙发上。 头顶精致璀璨的水晶吊灯闪着晃眼的灯光,有零星的光板掉落在他身上,将他原本冷冽深邃的五官轮廓勾勒得更为精致清晰。 眸光毫无波澜,幽深得好像看不到底。 在家里,没有西装革履的加持,只是穿着灰色家居服,整个人的状态跟着松弛不少,更多了几分闲适儒雅。 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吃饭了吗?” 罗意璇摇头,几秒之后又补了一句:“下午在店里带回来一个面包,一会儿就吃。” “和我订婚,还不至于让你晚上只能吃面包。”谈裕轻哼了一声,依旧笑着,一边说话,一边挪动了下身子。 原本他是坐在正中间的,现在挪了一下,旁边空出了位置。他胎头看向她,语气完全不凶,甚至可以说得上有几分温柔。 喜怒无常,是罗意璇现在对谈裕的评价。 羞辱人又要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让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任他玩弄的一条狗。 谈裕察觉到她眼底里涌动着的不悦,笑意更深,修长白皙的指头在膝盖上轻点了两下。 觉得有趣,拍了拍他刚腾挪出的空位,意图明显,叫她过来。 罗意璇的心一紧,下意识攥紧手,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走了过去,落在他身边。 扑面而来的烈性男香的味道。 她认得,是罗意威的经典情侣对香——事后清晨。 她最不喜欢的香水味道之一。 谈裕看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中间又十几厘米的安全距离。 “过来点。” 罗意璇听从。 “再过来点。” 罗意璇也没犹豫,最终停在了离他不足几厘米的位置。近到一侧过头,就快要挨上他的脸。 他当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极薄的眼皮,圆润又长的眼,如墨一般黑亮的眸子,眼尾还恰如其分地长着一颗招人的桃花痣,一笑起来,颇有种如沐春风的风流温柔。 罗意璇无意撞上这双眼,被其中的眸光出触到,紧张得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又不敢躲。 大手忽然抚上了她的腰,谈裕猛地凑近,甚至快要贴在她的皮肤上,在她脖颈的附近轻嗅了两下。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颈间,顺着皮肤纹理,一路涌上大脑,她克制不住地轻轻战栗了一下,依然不敢动,被腰间的手桎梏着,她也不能动。 除了沐浴露的芬芳,和淡淡的潮气,没有其他味道。 “没喷香水?” “嗯,昨晚没回去。” “我记得,你最喜的是......光之缪斯,对吧?” 谈裕记得倒是清楚,罗意璇最偏爱的香水,就是以前谈敬彬送她的光之缪斯。她用空了一瓶又一瓶,但现在,却连买一个正装都觉得心疼。 罗意璇的沉默又惹恼了谈裕,他抽身,重新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坐正后,他指了指一边的柜子。 “医药箱在下面柜子里,找出来。” “好。”罗意璇照做。 一进门,她就注意到谈裕额头的伤了,大概能猜到几分。 医药箱里东西很全,罗意璇放在茶几上打开,很自觉。 “我还没洗手。” “去楼下洗。” 大概过了几分钟,罗意璇洗干净了手,顺便还将长发挽起,脱掉了外套。 从医药箱里找出了酒精和棉签,又从最下面一层的小抽屉里抽了一张创口贴。 拆开包装的时候,她愣了一下。 她以前有随身带着创口贴的习惯,一直只用一个牌子,一种图案。 没想到,谈裕竟然和她用的是一模一样的草莓熊图案创口贴。 “你......你确定要,要用这个吗?” “嗯。”谈裕干咳了一声,看着罗意璇手上的创口贴,没说什么。 买草莓熊图案的创口贴,已经是他的习惯了。 尽管不经常受伤,他还是一盒一盒地买,买回来就铺陈在桌上,好久才收起来。有时候哪怕是贴在完好无损的手指上,也能端详好半天。 罗意璇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得了谈裕的允许,站起身,凑过来。 棉签沾了酒精,触碰到还渗着血的破口,有病又疼。 谈裕没吭声,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头发是随意挽起来的,额前几缕没有梳上去,落下来,随着她俯身,剐蹭在他脸上。 大衣已经脱掉了,她里面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小衫,领口袖口的地方还绣着小花。面料有些透,他看着,一眼之后就挪开了目光看向别处。 谈裕的双手交叠在膝上,目光凝结在地毯的花纹上,呼吸很重,额头上有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罗意璇小心翼翼,动作放得很轻很轻。 指尖扫过他的额头和头发,习惯性地吹了两下,像是止痛。 “好像有点深,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谈裕没接,罗意璇话掉在地上。 她自讨没趣,也不再说话。用酒精消毒完,又上了一点药,然后贴上了那个草莓熊创口贴。 一米八几的男人,随意依靠在沙发的一角,额角是一只粉嫩的创口贴。 媒体要是知道,他们笔下狠辣果决,风流肆意的谈三少竟然还有这样一副模样,估计又能编造出许多头版头条。 罗意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神色未变。 “叫于妈带你去房间吧。”谈裕思绪有些乱,这会儿收起笑,没有看她。 “好。” 罗意璇也不多问,谈裕说什么她照做就是了。 刚迈出去两步,身后又响起了冷冽的男声。 4. 04.三少 《难眠春潮》全本免费阅读 [] “罗小姐,我带您看一下。”于妈见着罗意璇下来,放下手里的活,主动带着她参观。 罗意璇跟在于妈的身后,心思有些游离。 佘山庄园不愧是第一庄园,谈裕这处私宅选得属实不错。 她记得,十八岁生日那年,罗振烨也送过她这样一套豪宅,只不过当时佘山庄园没人出手,便选了离罗公馆更近的滨江一号。 现在这套宅子,已经不属于她了。 “负二层大部分是用来储物的,放得都是阿裕以前看过的书,和他的羽毛球拍。再下面,是室内游泳池,阿裕有时候会下来游泳。地窖没有其他的,都是阿裕自己收的各种酒。” 罗意璇跟在于妈身旁,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展示柜,里面陈列着不下几十把球拍,和一整面墙的书,不少还是英文原版书。 谈裕和她一样,也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这还是之前罗意宸告诉她的。 那时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大哥会对谈家这么一个身份不光彩的私生子照顾有加。 同在伦敦,罗意宸每次来看她,吃饭的时候都提出要叫谈裕过来,她是百般不愿,死活不答应。 以前唯恐避之不及,现在上赶着巴巴求到人家跟前。想想还真是好笑。 球拍都维护得很好,应该大部分都是买来收藏的。还有一些其他运动用具,各种运动都涉猎一些。 看着看着,罗意璇无端想起昨晚在丽兹酒店,他敞开的衬衫,隐约可以瞧见精壮结实的肌肉轮廓。 “负一层是影音室和娱乐室,但基本不怎么用,阿裕也就偶尔下来看个电影,平常没人过来。” “有朋友过来聚会,也不下来唱歌看电影吗?”罗意璇看了看头顶的星空顶和整整四排的沙发软卧座,问了一句。 “他几乎没带人回来过,都是一个人在这住。生意上往来的那些人他一般不带进生活里,平常应酬也都是在外面,实在赶不回来就会睡在老宅那边。”于妈摇摇头。 于妈是谈裕从老宅那边带过来的人。 当年他刚被接回京城,家里一个实心实意照顾他的人都没有,倒不是觉得他以后大有作为,只是她瞧着可怜,便一直关心着,生活起居都是她在上心。 后来谈裕接管了谈家,便把她从老宅接了出来,到京郊私宅这边,工资给得很高。打扫卫生有清扫的阿姨,其他的事有开放商配备的各个团队在管,她只负责做饭和谈裕的生活起居,比在老宅那边轻松太多了。 这栋庄园这么大,常驻的阿姨竟然只有于妈一个人。谈裕向来比较独,讨厌自己的私宅里有任何不熟悉的人的活动轨迹,所以只请人过来打扫,不允许有人在家过夜。 罗意璇安静地听着,轻点了下头。 谈裕在京郊的生活,和外面传的居然有这么大出入。她以为,这里应该是他风流快活的绝佳地点。现在看来,他和花边新闻上的那些女人应该是在外面,不带回家里。 “一层左边主要就是会客厅,右边是全开放厨房和餐厅。还有两件客房,一间是丁先生的,一间是我的。罗小姐您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喊我。”于妈继续带着她往上走。 “丁先生?” “是自从阿裕回来,就一直跟着他的,只负责阿裕交代的一些事。平常住在老宅,偶尔回来。” “这样。”罗意璇点点头。 于妈说得隐晦,但她能明白。以前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也有给大哥罗意宸物色这样的人选,几乎是从小到大一直都跟着。 京城许多有名号的人家都有这种习惯,类似于古代培养的那种伴读加心腹下属。 “二层刚才您去过了,一整层都是阿裕的书房,活动室里放着他的健身器材。一般在家,他都是在二层,不喜欢被打扰。” 一路走上来,罗意璇不动神色,却看遍了庄园内部的每一处角角落落。 不同于罗公馆的欧式简约大气,枫丹白露更注重繁复的设计和优雅浪漫的格调,以及整体风格色彩的和谐优美。整个庄园以白为主,棕色点缀为辅,多用雕刻的精湛手法,完美诠释了法式的高雅。 跟着于妈参观了一整圈,罗意璇也没听到自己的房间在哪。 “那我睡哪?于......阿姨。” “您也跟着阿裕,叫我于妈就行。”于妈和蔼地笑了笑,带着她上了三楼,“您的房间在三楼,三楼主卧是阿裕的房间,还有两间客房,嗯......北面这间是留给您的。” 罗意璇看着于妈欲言又止,大概明白了几分。 两件客房,谈裕把那间朝北背阴的小房间留给了她。那间房甚至没有配套的浴室和洗手间,不方便的很。 “好,您带我过去吧。”罗意璇脸色变都没变,平静说着。 “床品都洗过了,洗漱和日用品我给您准备了新的,在隔壁那间房的浴室里,要是没什么吩咐,我就不打扰您了。”于妈很是体贴周到,懂规矩得很,很快就下楼去了。 关上了卧室门,罗意璇放下手里的行李箱,倚靠着门板,看着屋子里干净的陈设,沉默了好久。 扫见床头柜上那瓶香水的时候,目光停驻了片刻,走过去拿了起来。 是他身上喷的那款,事后清晨的女香。 盒子已经拆掉了,但没起封,她摁了两下才喷出来。 前调浓烈的粉红胡椒味道扑面而来,基本闻不到什么柠檬和蜜橘的甜香,慢慢扩散后是檀木和亚麻占了大头,最后慢慢演变成琥珀和麝香的苦涩。 整个味道非常苦涩刺激,虽然比男香好一些,但也没好到哪去。明明中后调里还有茉莉和香草,但淡到几乎闻不到。 冲鼻子的香气呛得她忍不住咳了两声,她实在是讨厌这个香味,也讨厌喷了这款男香靠近她的谈裕。 空气里四处弥漫着浓烈呛人的味道,闭上眼,脑海里全是他挑逗着凑近,嗅着她身上味道的模样。 没来由的厌恶和恶心。 罗意璇深吸了口气,吸入了更多的香味,烦乱地睁开眼,轻皱了下眉。 放下了香水,她整理了一下行李。也就带了几套衣服过来,没一会儿就理好了。 谈裕还在楼下书房,趁着他没上来,她拿了睡衣,去隔壁客房的浴室洗澡。 在雨里淋了那么久,头发和身上都湿漉漉的,洗了好一会儿。 再出来的时候,谈裕卧室的门已经关上了,门缝里漏出微光,大概是还没睡。 罗意璇拿着脏了的衣服,下楼找于妈问洗衣机,再上来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上了从主卧出来的谈裕。 这会儿,要到睡觉的点了,穿着睡衣,头发还没被吹干,发梢还滴着水珠。 罗意璇有些不自在,低着头,目光落在地板上,并不去看他。 “三......三少。” 她不知道叫什么,也不敢直呼他的名字。从嗓子缝里挤出这么两个字,音量很低,一副不得已而为之的模样。 谈裕扫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无视着从她身边走过。 待电梯门关上,她才挨着墙壁,回到自己的房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床,这一晚,她睡得很不好,醒了好几次,还断断续续多了乱七八糟的梦。 一大早起来,头疼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严重了。 京郊到市区很远,要是走高速,一个小时还好。但要是转地铁可就麻烦多了,必须早起。 罗意璇提着包下来的时候,谈裕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她没见到人影。 于妈准备了早餐,她也来不及吃,随便拿了牛奶包子,便直奔地铁站,紧赶慢赶才没吃到。 “意璇,不对啊,你可是未来的谈太太,怎么上班还坐地铁呢?”周艺一早起来就开始八卦。 “这周插花交流活动的最终流程策划书出来了没?”罗意璇苦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 “在赵姐手上呢,你得找她要。”周艺耸了耸肩,一脸同情的模样。 万华书坊是一家集图书出版,文化活动,艺术交流,自主学习的综合性书坊。赵品华是这家书坊的策划总监,也是罗意璇的顶头上司。其实说是总监,这家书坊策划部一共就他们三个人,她能使唤的只有罗意璇和周艺。 也不知道她是仇富还是怎么回事,她一直都知道罗意璇以前的身份,对她可是态度不太友善,闹得罗意璇每次找她对接工作都要坐半天心理建设。 “赵姐,小艺说最终流程已经出来了,你方便发给我吗?我去落实场地布置。” “出来了出来了,场地布置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我让周艺去弄,你就打打电话,确定下来参加活动的人员就行。” 赵品华今日倒是奇怪,没为难她不说,竟然还一脸的慈眉善目。落实场地布置的事可是一周前她亲口交代她做的,这会儿居然突然改口。 罗意璇站在她办公桌面前,几秒之后便明白过来。 她这是在巴结未来的谈太太呢。可惜她不知道,她是个连谈家司机都不能使唤的外人。 谈裕娶她不过是耍着玩,说好听点叫金丝雀,说不好点,她大概都不如那些个他平常在外厮混的莺莺燕燕。 罗家倒台之后,她算是见识遍了世态炎凉。从前她性子高傲,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娇娇小姐,现在是极力克制,努力习惯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不用不用,小艺那边还有其他活,交给我就好。”罗意璇婉拒,还是照常踏踏实实领了自己的工作。 落实场地的事比较麻烦,拿到了最终的策划书,她一刻也不敢停,很快离开店里去了现场。 一直忙到了快下午,午饭都没顾上吃。 才找了家便利店,捧了一盒子关东煮,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谈裕的消息就进来了。 “今晚七点,星程传媒的年度晚宴,陪我一起去。” 星程传媒。 看见这四个字,罗意璇皱了皱眉。 如果她没记错,现在星程传媒的CEO是谈敬彬。 这件事,谈裕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却还是要带着她去赴宴,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 罗意璇盯着手机,断断续续地打了几行字。 “我能不能,不去?” 准备按发送键的时候,又转念想到了敲定婚约时,谈裕说的话。 他说,他需要一个妻子,但倘如她三心二意,心里还有别人,他可不想强人所难。 灵越起死回生还需要多少资金尚且是未知数,她既然做出了决定,就没有模棱两可的道理。 谈裕在试探她,她清楚。 删掉了原本的文字,她快速替换上了新的。 “好。” “但我没有礼服,也没有化妆,这样去会丢谈家的脸。” 连发两条,谈裕看见消息,沉思了几秒。 罗意璇如此爽快笃定,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去这个地址,其他的不用管,晚上我会叫人接你。” “好。” 关了手机,罗意璇匆忙吃掉了已经有些冷掉的关东煮。< 5. 05.晚宴 《难眠春潮》全本免费阅读 [] 谈裕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嘴角微微挑起,温柔地笑着。 罗意璇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抬起头,看着他,抿了下唇。 那双桃花眼里溢满着柔情的波光,与昨极致冷漠的无视判若两人。 “坐。” 谈裕主动握起了罗意璇的手,扶着她坐在了一边的沙发上,然后屈膝蹲下,抬起了她的脚。 大概是刚才外面进来,谈裕的手指很凉,触碰到她皮肤那一刻,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谈裕察觉到,抬眼看她,正逢她低头,两人目光交错在一起。 标准的鹅蛋脸,优越的骨相加上精致的五官,是非常典型的东方美人长。雪白得没有一点瑕疵的皮肤,穿着米白色抹胸裙,隐隐可以看见的浅浅沟壑。脸颊扫了淡粉色的腮红在明晃晃得灯光下显得更外娇嫩。 名动京城的罗家二小姐,是圈子里谁都知道的大美人。尽管现在罗家落败,她也不再是千金小姐,但悉心打扮起来,依然是姿色不减。 “你很热?”谈裕放低声音,看着她绯红的脸颊。 罗意璇摇头,她非但不热,反而有些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淋雨着了凉,白天忙得时候还不觉得,是到店里,脱了自己的衣服,换上礼服,才觉得不舒服。 她低下头,看着谈裕,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她一动未动,面上也如湖面一般平静。 谈裕眼睛直视着他,动作没停。 她脚的尺码并不大,被他托着,他一手扶着白皙的脚踝,一边拿起鞋子为她穿上,动作很轻又很仔细,惹得她心跳加快,后背起了些汗。 帮她穿好了鞋子,谈裕扯了一张湿纸巾,将手擦了下,然后朝她摊开了手掌。 罗意璇打量了两眼,很快心领神会,将手放在他掌心,紧握。 “呦,以前怎么不知道三少这么会疼人啊?”徐念倚在旁边的梳妆台上,笑着调侃,话酸溜溜的,语气倒没多大敌意。 谈裕没说话,只微微挑了下眉,权当是夸奖,笑意更深,握住罗意璇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挽着她,边说边走出了工作室。 “谢了!” 京郊的那边的院子里,停着好几辆跑车,谈裕最常开的是那辆银色保时捷和红色的兰博基尼。 今晚,要出席晚宴,自然是不能他亲自开车。 司机已经在车边候着了,罗意璇挽着谈裕,上了那辆劳斯莱斯的后座。 罗意璇张了张嘴,本来是想问下谈裕今晚有没有什么要特备注意的,抬眼瞧见他不知何时又冷下来的脸,把话咽了回去。 刚刚明明柔情似水,现在又面若冰霜,简直是神经病。 果然是虎狼窝里爬出来的,翻脸简直是比翻书还快,喜怒哀乐若是不想被人看出来,完全可以藏得滴水不漏。 默默收回目光,罗意璇望向窗外,为一会儿的晚宴隐隐担心。 当初,谈敬彬作为谈家长子又是原配夫人唯一的孩子,本是未来掌门人的不二人选,但差就差在何月琼的儿子,老二谈敬骁也不是个吃素的,在何月琼的帮助下,眼看势力就要盖过他。 情急之下,使了个昏招。竟然跑去找媒体曝光谈家好几家实力雄厚的子公司偷税漏税,意图想要把谈正清送进去,赶紧接任执掌大权,踢谈敬骁出局。 谁承想事态发展脱离了控制,最后是谈敬骁出面,顶了这个锅,蹲进了监狱。 相关子公司关门,谈家也补交了天价罚款,势力大损。谈正清一气之下,将谈敬彬赶出谈家,权当没了这个儿子,他是一个子儿也分不到了。 也就是趁着谈敬彬滚出谈家,谈敬骁进去的这个空档儿,谈裕得以名正言顺的接掌谈家,慢慢如日中天,到现在说一不二。 不过外界一直在传,这件事虽然面上看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实则谈家老大老二内斗得这么厉害,背地里是谈裕在从中斡旋挑拨。 那时候,罗意璇和谈敬彬还没有解除婚约,谈敬彬妄想用罗家的势力东山再起和谈家打擂台,却遭遇了罗意宸的强烈反对。再然后,罗家意外倒台,他很快调转风向,和罗意璇解除婚约,转身入赘了韩家。 星程传媒,就是韩家旗下势力雄厚的几家公司之一。 如果说刚刚在店里,绯闻女友和未婚妻同时出现是有些奇怪的尴尬场面,那么晚上这场和前未婚夫碰面,准嫂子变未来老婆的戏剧性大转变,才是真正的狗血修罗场。 罗意璇怎么也没想到,再见到谈敬彬,再出现在公众媒体面前,她的身份,竟然会是谈裕未来的太太。 想想,头疼得更厉害了,浑身发冷好像也更严重了一些,她扯过来一边的毯子,裹住自己露在外面的肩膀。 谈裕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撬开眼皮,余光扫见了她的动作。 后座明明很大很宽敞,她却瑟缩在车窗边,只占了很小的一个角落,抱着毯子,微微吹着眸,睫毛轻颤,像是只翅膀沾了水,可怜兮兮,飞不起来的蝴蝶。 司机很会察言观色,注意到了后排罗意璇的动作,顺着后视镜和谈裕对视了一眼。 “三少,要把空调开高一点吗?” “不用。”谈裕毫无波澜,又重新淡漠地合上眼。 大到特助下属,小到司机保姆,只要是他是手下的人,都不会乱说,所以他应该也懒得装什么。 罗意璇这样想着,苦笑了一下,觉得浑身上下更不舒服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车子稳稳停在了举办晚宴的酒店大堂门口。 罗意璇很懂规矩,等着司机开车门,才踩着高跟鞋,站在红地毯上,下了车。 谈裕紧随其后,站在她身侧,只侧目了一眼,微微抬起胳膊,她便心领神会。 谈裕的目光并没有马上移开,而是又在她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最终什么也没说。 红毯上已经挤满了各家媒体,瞧见谈裕和罗意璇过来,长枪短炮马上对准两人。 以前罗家还成的时候,罗意璇也不是经常在公众和媒体面前露脸,所以面对闪光灯还是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往谈裕身后躲。 “谈先生,请问您和罗小姐订婚,是不是和云想投资灵越有关,后面云想还会和灵越有进一步的深入合作吗?” “谈先生,请问订婚之后,您和罗小姐什么时候考虑结婚?” “谈先生,今晚您出席晚宴,是为了和星程谈合作吗?” 才入场,记者们就全都围了过来,开始连珠炮似的发问。 “结婚......应该快了。” 听了他的话,罗意璇猛地仰起头看向他,转念又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微微笑了笑。 所有问题里,谈裕只回答了这一个。 他先是故作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看了看一边略有些局促的罗意璇,正逢上她的目光,好一会儿,才又转过来面对镜头。 外人不懂这些弯弯绕,表面看着,只觉得是罗意璇对成为谈夫人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娇羞,谈三少耐心用眼神哄着。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没再回答其他问题,拍过照后,带着罗意璇走进了大堂。 两边是陈列的香槟和红酒,还有些精致的小点心。 天花板上吊着巨大精致的水晶灯,明亮的灯光聚焦在大堂的正中央,灯下站着两个正忙于应酬的两个身影。 罗意璇都不用看到正脸,只瞟一眼侧颜,便能认出来。 是谈敬彬,和他现在的妻子,韩家的四小姐,韩颜月。 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被谈裕拦住,余光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朝着大堂中央走去。 “三少,您也来了。” 围在谈敬彬周围的一帮人,瞧见谈裕过来,赶紧打招呼。 包括谈敬彬和韩颜月也一起回头看过来。 曾经的青梅竹马,差点与之要步入婚姻的人重新出现在眼前,罗意璇还是没办法做到完全平静。 看了谈敬彬一眼,罗意璇死死地捏住了手里的酒杯,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还隐隐夹杂着一些疼。 谁都知道谈家内斗,谈敬斌以前和罗意璇订过婚。 这种尴尬到扣脚趾的关系,星程传媒的晚宴,怎么可能邀请谈裕。 “不请自来,谈总不会觉得冒昧吧。”谈裕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在路过的服务员托盘里随手拿了一杯香槟,示意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口。 “怎么会呢,三少自便。”谈敬彬礼貌地笑,并未失态。 “是啊,欢迎三少。”韩颜月说着欢迎谈裕,却看向了一边的罗意璇。 “这是我未婚妻,罗意璇,谈总应该认识。” 谈敬彬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变,抬眼对视着谈裕波澜不惊的眼睛,最终扯了下嘴角,顾着体面,吐出两个字:“认识。” 场面一度迷之尴尬,周围的人都识趣散开,只留下四人站中心的光圈里。 谈裕不肯罢休,侧目看了一眼一边的罗意璇,不说话,但是意味明显。 “谈总,韩小姐,好久不见。” 心里恨死谈裕,面子上却不能崩。 罗意璇微微点头致意,也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谈裕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场面,心满意足,终于肯放罗意璇去一边休息,自己也确实有正事着手。 迫不及待退到一边,罗意璇松了口气,不再看着名利场上这些男男女女 架子上摆着许多多花花绿绿的小蛋糕,平常在这种晚宴上,她都是不会吃东西的。但今天忙了一整天,只吃了一小盒关东煮,这会儿又累又饿,头还疼,她忍不住捻起一块小蛋糕,递到嘴边。 大概连着吃了两三块,她才勉强觉得没有那么虚弱。 谈裕站在不远处,一面和生意上往来的朋友谈笑风生,一面用不经意地余光几次看向罗意璇,瞧见她吃完了蛋糕出了大堂,又佯装着不在意地挪开眼睛。 罗意璇刚吃了蛋糕,想着去洗手间补一下妆,路上感觉裙子的拉链有些划后背皮肤,便先进了隔间,想要调整一下。 前脚才进去,后脚外面就有响动。 “哎,你看见没,今天三少是带着罗意璇来的。” “看见了,真是不知道谈裕怎么想的,罗家都垮台了,再说了那个罗意璇和他大哥订过婚,说不定都被人睡过不知多少次了,他放着咱们京城这么多千金小姐不要,非要找个破落户的女儿。” 门板很薄,整个洗手间的空间虽然很大,但是罗意璇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们的所有对话。 声音她莫名熟悉,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她还是罗家大小姐的时候,经常围在她身边的“姐妹”。 怪不得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原来背后的话都已经讲得这么难听了。 她缓缓地垂下手臂,心里早就没了起伏,甚至多停留几秒,等他们说完再出去避免难堪的耐心都没有。 她整理好了衣服,猛地推开了门。 洗手池边上的两人吓了一跳,透过镜子就 6. 06.高热 《难眠春潮》全本免费阅读 [] “聊完了?”谈裕抬手,摩挲了一下手腕边的蓝宝石袖口。 “聊什么?”罗意璇不懂谈裕在说什么。 谈敬彬见谈裕上来,脸色更差了,随便找了个拙劣的借口赶紧走了。 天台上,只剩下两人。 没有月色,也没有星光,天是浓重的灰蓝色。 谈裕抬眼,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双狭长的眸子像是夜晚亮着的鬼火,幽深得看不到底。 他刚刚站着的位置,看不见谈敬彬和罗意璇的脸,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能瞧见谈敬彬拉住了她,然后她凑过去,踮起脚贴在他耳边。 “韩颜月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她可是把谈敬彬当成眼珠子一样的。”谈裕不咸不淡地敲打着她。 “关我什么事?”罗意璇微微皱了下眉,听出了他质问的口吻,觉得莫名很奇妙。 谈裕听了她的话眉心跳了一下,脸色算不得高兴。瞧见她这么激烈的否认,心里不舒服,夹了支烟,却把火塞在了她手里,然后凑近。 他要比她高许多,即使她穿着高跟鞋,也才超过他下巴一点点。 她接过打火机,很快明白谈裕的意思,抿了下唇,犹豫了一下,微微踮起脚。 他看出她配合,笑了笑,弯下腰, 风很大,好几次,流窜细小的火苗都被吹灭了。 罗意璇抬起手,小心地遮在他嘴边,拦住冷风,又试了一次,最终点燃了那支烟。 谈裕别开身子,深吸了一口,很快吞云吐雾。 风是朝着他们吹的,烟雾不免被吸进去,罗意璇实在没忍住,咳了两声。 “我下去了。” 谈裕没吭声,却拦住了她,不许她走。 “谈敬彬也抽烟,这么多年,你不也都忍了嘛,怎么,现在忍不了了?” 罗意璇的眉皱得更深了,她实在是受不了烟草燃烧呛人的味道。 站在天台上吹了好一会儿风,虽然裹了披肩,但不知为什么,好像更冷更难受了。整个脑袋像是浆糊一样,混混的。 她仰起头,一脸费解地看着谈裕。 她不太明白他到底是什么心理。 就这么喜欢和谈敬彬比? 明明谈敬彬已经被赶出谈家了,以两人今时今日的情势,以韩谈两家的差距,即便谈敬斌翻身,也没有能力威胁他的地位。 刚才的话虽然是为了气谈敬彬,但也确确实实是实话。 而她,一个现在毫无背景身份可言,还有过婚约,已经落了难的大小姐,更是没什么值得他费神的点。 所以谈裕,到底在别扭什么,她实在是不能明白。 难道,他就这么恨她,非要每说一句话都要以刺痛她恶心她为目的嘛? “他是抽烟,但他从来没在我面前抽过烟。”罗意璇淡淡地吐出一句,别开谈裕的手。 扛不住了,好难受,她现在只想回到暖和一点,没有烟味的地方,不想再和谈裕纠缠,也不想再费神去想。 听了这句话,谈裕愣住,一时失神。 人从他身边离开,指尖的灼痛顺着皮肤纹理刺激着神经,他猛地抽回手。 等他缓过来再去寻她的身影,已经寻不到任何踪迹。 天台只剩下他一个人。 烟掉落在地上,他凝神看了好久,又气又恼。 气她时至今日,还对谈敬彬的好念念不忘,也气自己沉不住气。 这一场晚宴,所有人都各怀心思。 觥筹交错的名利场,到底有几分真心,说的话又有多少只是场面话,大家心里都清楚,但没人会在意。 谈裕再没了心思谈生意上的事,擦灭了那支烟,下楼直接上了车。 “回京郊。” “三少,罗小姐还没下来呢。”丁芃文早就等在了车上。 “我说回去。”谈裕口气隐隐能听出怒气。 丁芃文缩了缩脖子,赶紧闭了嘴。 依旧是走的高架桥。车开得很快,谈裕闭上眼,靠在座椅上,脑子里全是刚才天台上罗意璇和谈敬彬俯首帖耳的画面。 心上像是被热油滚过,连着呼吸声也重了几分。 “三少,又降温了。”丁芃文坐在副驾驶上也不安生,小声地,试探着说了一句。 然而,后面的人没有回应。 风愈加大,今年的春天好像来得格外艰难。 就连坐在车里,都能听见风呼啸而过的爆裂声。 大概又开了十几分钟,谈裕依然闭着眼,却突然开口。 “找辆车接她。” 没说是谁,但丁芃文心领神会。 “好嘞!” “什么都不用说。”谈裕补了一句。 “知道知道。” 罗意璇从天台上下来之后,就再也没看见谈裕。 转眼,晚宴结束,手机也是一点动静没有。 已经这么晚了,公交地铁早就停运了,他不会是把她丢在这,想要她自己回京郊吧。 不适感达到了顶峰,她确信,自己应该是那一晚找佘山庄园迷路的时候,淋了雨感冒了,这会儿身上烧灼感越来越强烈,却感到越来越冷。 她在手机上叫着车,但是这大晚上,哪里有车愿意从市中心到京郊往返。 她穿着那条漂亮精致的礼服,拖着厚重的裙摆,一个在路边等了好久好久。 肯定会有媒体拍到。 刚参加星程的晚宴,就被未婚夫丢在路边,明天的头版头条一定特别精彩。 原来,谈裕根本不屑于在外人面前伪装什么好好夫妻。 他是完全随心意,高兴了就搭理她一下,不高兴了就怎么难堪怎么来。 站在冷风里,浑身快要着火。 罗意璇突然特别想哭,身体的不适和心里的委屈烧灼着她最后的理智。 如果父母还在,大哥还在,她一定不会遭这么多罪。 没办法,只能沿着马路,一点一点往回走。 走了有十几分钟,身后有喇叭声,回过头,迎上了刺目的车灯光。 车上有司机下来。 “罗小姐,请上车。” 罗意璇大概缓了几秒,才回味过来,冷笑了一下。 谈裕这是又“良心”发现了。 坐在开着空调的车上,她再也坚持不住,缩在角落里,抱着车上的毛毯,眼皮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叫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到了地方。 “谢谢。”罗意璇勉强撑起身体,很低声地道谢。 站在那扇门前,她用尽仅存的力气,按了门铃。 照常是于妈开的门,一楼没见到谈裕的影子,但是瞧着门口的鞋子,罗意璇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电梯越过二楼,她直奔自己的卧 7. 07.心疼 《难眠春潮》全本免费阅读 [] 罗意璇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头疼得她直冒冷汗,她努力抬起身体,将厚被子使劲往自己身上裹。 失重感,混沌感侵袭着她脆弱的意识,她仰面躺着,眼皮沉重。 迷迷糊糊快要烧过去的时候,卧室门口有响动,于妈端着碗进来。 她听见有人在叫她。 “罗小姐,先吃点东西吧,吃完才能把药吃了。” “我......”罗意璇本来是想拒绝的,实在是浑身上下要散了架。 但不吃药,明天肯定是好不起来,说不准还会更严重,请假没工资不说,肯定又要挨骂。 想到这,她努力撑起身子,在于妈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这鸡丝粥阿裕回来就交代煮了,这会儿刚刚好。”于妈拿起勺子,喂到罗意璇嘴边。 鸡丝粥软糯清淡,估计是煮了有好一会儿了,看来谈裕早就回来了。 罗意璇顶着喉咙的剧痛,艰难下咽着这碗谈裕交代煮给她的粥,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想什么。 喝了粥,吃完了药,罗意璇近乎是沾枕便快要失去意识。 只觉得烧得厉害,浑身滚烫。 很小的房间,冬天里即使北城还供着暖,开着空调,还是有一点难以消除的阴冷。 她蜷缩起来,觉得身上各处像是快要碎掉了一样,又酸又疼。 突然无端的委屈,从前她生病,妈妈肯定会守在她身边,爸爸和大哥都会买很多她爱吃的水果和甜品,哄着她快点好起来。 而如今,寄人篱下,喝口水都成了难事。 药效发作得很慢,她挣扎着裹紧被子,直到出了一声汗,才感觉好一些。 夜里,燥热烧得难受,口渴得厉害,却连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 喉咙烧灼着,罗意璇也不好意思喊于妈半夜起来,努力爬起来。 小卧室里没有放水,只能去一楼的餐厅。 谈裕本来就还没睡,正在房间里守着电脑和国外那边打视频会议,听见门外有响动,突然出神。 “Mr.Tan.” 电脑屏幕那头的人见他不吭声,连着叫了他两声,他才有了回应。 “I''msorrytotroubleyoutorepeatwhatyousaidjustnow.” 听到了电梯的叮咚声,谈裕抽回神却再难集中。随便找了个理由,大概五分钟结束会议的时候,罗意璇还没爬上来。 原本打算这个会开完就要休息的,此刻一点困意都没了,合上电脑,同谈裕安静地坐在原位,很久没挪动。 始终不见外面电梯上行的声音,大概又过了两分钟,谈裕站起身。 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同时听到了电梯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有很轻的脚步,没一会儿又安静了下来。 谈裕松开门把手,在门边又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外面完全没了声音,他才开了门,径直朝着的朝北那边的小卧室走去,放轻动作推开门。 没开灯,屋子里暗得很,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房间内的一切。 床头柜上摆着一只装满水的玻璃杯,应该是刚从楼下带上来的,旁边还放着药。 床上的人还没完全退烧,喝了水,又沉沉地睡去。 谈裕坐在床边,抬起手,犹豫半刻,盖上她的额头。 还是烫得厉害。 脸颊烧得通红,就连喘.息声都异常费力。长长的睫毛在颤抖着,她微微蹙着眉,轻声哼了下,大概是梦里也不舒服得很。 窗帘都没顾上拉,清浅的月光落进来。 像是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纱,笼罩在她身上。 看着她难受的样子,谈裕突然有点后悔。 那晚下着雨,不应该不直接告诉她地址,折腾她淋了这么久。 转身去主卧找了毛巾,用热水打湿了拧干,他擦着她滚烫的脸,不知所想,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脸色没有任何起伏。 好一会儿,他才将手里的毛巾放在床头,转身回了主卧。 给于妈发了消息,叮嘱她明早在她的小卧室也放一套杯子。 放下手机,洗过澡再躺下,谈裕没有丝毫的睡意。 今晚的事,以前的事,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天台上,她和谈敬斌靠得那么近。 谈裕又无端地想了许多。 从他知道她是罗意璇起,他们同在一个学校,明明只隔了一层楼,却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身份的差距,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看不见的鸿沟。 他一直只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看着她,像阴沟里见不到光的暗物质。 她总是有那么多朋友,总是可以轻易地博得很多喜爱和夸赞。她成绩很好,人缘很好,什么什么都很好。 她是睥睨众生的罗家二小姐,整个学校,那么多京城的富家子弟都上赶着趋之若鹜。 而他,生活在家大业大的谈家,却连人前风光都没有,只有时时刻刻的水深火热,形单影只。 父亲不重视他,兄弟想要害他,后妈更是从来没放过他,就连家里的佣人都轻视他。 老宅那么大,却连一个像样的房间都没有分给他。 艰难的十七岁,他的世界里,晦暗到了极点,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 私生子和大小姐。 他们是云泥之别。 就像十八岁那年,在丽兹酒店,她知道他不光彩的身份时,亦是满脸的鄙夷。 他甚至都不敢去仔细想,想那天她递过来创口贴之后,那漫长的高三里,他心态和情感的变化。 他只记住了她关切的目光,明媚得难以找出形容词的脸庞。 就像是生在暮春里的晚樱花,漂亮,明艳。 从此,他的目光便再也不能不追逐着她的身影。 她对所有男人都不屑多看一眼,却唯独对谈敬斌青眼有加。 时至今日,就算谈敬斌已经被赶出谈家,背叛她和别人订了婚,她还是和他走得那么近。 而他,就算坐上了谈家掌门人的位置,捏着灵越的生死大权,她依然对他只有曲意逢迎和无奈顺从。 夜很深了,更深露重,乌云遮了上来,月光又被隐去,整个房间黑得让人心慌。 谈裕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无奈,不干,怨愤,所有的情绪一起涌上来之后,又艰难地归于平静。 心 8. 08.受伤 《难眠春潮》全本免费阅读 [] “这是你们的舞台设计图?”柳乐晴扫了一眼周艺接过来的图纸,又抬眼看了看舞台上已经搭好的雏形和站在一边的罗意璇,“这做得也太差了吧。” “啊......那柳小姐,您觉得要怎么改一改?”周艺愣了一下,赶紧答复。 柳乐晴爸爸的公司和万华这边有长期合作,以往万华的活动,灯光架,场地租用和布置的各种材料都是由他们赞助,所以确实是得罪不起,后面还要一直合作。 平常这些事,对方也不会过问,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柳乐晴居然还会亲自来到现场。 罗意璇站在不远处,大概猜到柳乐晴是冲着她来的,想了想,主动走了过去。 “柳小姐,昨天现场是我盯的,您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说,我马上协调去调整。”罗意璇微微侧过身和一边的周艺打了声招呼,“你去忙吧,我来和她说。” 看着周艺和其他同事走远,罗意璇沉默了片刻,压低声音。 “别为难我的同事,有什么要求,你说,我去做。” 说这话的时候,罗意璇微微低着头,语调顺从没有起伏。 “罗意璇,原来你低眉顺眼,是这个样子。”柳乐晴对她识时务的样子很是满意,“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想迁怒别人。” 万华背靠文家,文紫嘉和罗意璇自小交好,是京城名媛圈里出了名的好闺蜜。 罗文两家旗鼓相当,晚辈们也都多有交集,都是百年传承的大家族,和柳家这种有点小钱的暴发户是完全不一样的。 只是罗家倒台之后,罗意璇有意躲着文紫嘉,所以在万华工作的事文紫嘉也不知道。 昨晚刚被文紫嘉骂了一顿,生了一晚上的闷气,柳乐晴可算逮住了机会。 “灯架都已经已经搭好了,现在拆掉也来不及了,你就上去手动调整一下吧,这两个灯的位置换一下,还有那里,模型做的不好,改一改。” “好,还有其他问题吗?” 意料之中,罗意璇一点也不意外,也不反抗。 “暂时就这么多,我慢慢想,你慢慢干,我看着你干。”柳乐晴笑得的意,叫助理搬了一把椅子,就坐在一边,悠哉地看着。 灯架是很早就打好,柳乐晴交代的都是一些可有可无却十分费力的活。现场明明就有工人在,她还是指使罗意璇去做,明显就是刁难。 “哎,她说什么了,这梯子太高了,你没做过这个,不安全。”周艺见罗意璇准备爬梯子上脚手架,赶紧拦住。 “没事,你去忙你的,我小心一点。” 舞台搭得很大,灯架很高,罗意璇极小心地爬了上去,按照柳乐晴的要求,一点点手动调整。 灯架的雏形已经已经搭好,手动调整的效果微乎其微,也就是调试灯光换换位置这种无用功,麻烦且没有任何作用。 “这样可以吗?”罗意璇爬上爬下调整了半天。 “好像这样效果也不是很好,要不,还是换回去吧。”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柳乐晴明显是在刁难罗意璇,只是碍于身份和立场,没人敢去阻止。 罗意璇自己心情也清楚,只能按照的的柳乐晴的要求爬上爬下,一遍又一遍地改。 烧刚退掉,身体还很虚,喉咙很疼,没折腾一会儿,就出了好多汗。天气还没有转暖,被涌进来的冷风一吹,凉飕飕的难受。 又折腾了好一会儿。 “这样呢?可以吗?”罗意璇站在脚手架上,转头问。 “怎么越弄效果越差啊,你这个放的位置也不对呀。”柳乐晴并没有想要就此罢休的意思,继续提着无理要求。 罗意璇也没有办法,只能照着她说的继续改。 正准备从这边的架子上爬下来,去另一边改,在快要踩到地面的时候,不小心绊倒了灯光的线,踉跄了一下。 这一摔倒是不要紧,要紧的是,线被绊松了,上面挂着的一个小吊灯被带了下来。 “意璇!”周艺一直密切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眼看着小吊灯往下直线坠落,朝着罗意璇砸去。 根本来不及反应,罗意璇才面前站住脚,就被落下的吊灯狠狠砸中。 灯本身没多沉,但伴随着家加速度和重力落在了她的右肩上,那一瞬间,整个右臂和后背都跟着疼。 “你没事吧!”周艺赶紧跑过来。 “没......没事。”罗意璇不肯吭声,强挤出一副笑,摇摇头。 “你还能不能做好什么事了呀,赶紧起来检查一下灯有没有摔坏啊!”柳乐晴蹭地一下子站起来。 罗意璇强忍着疼,赶紧弯下腰捡起吊灯,仔细检查了一下。 好在,灯没有摔坏。 “对不起,我马上挂回去。” 整整折腾了一下午,柳乐晴才离开。 罗意璇得以有喘息的机会,直接坐在了台上,双目茫然,急促地呼吸着,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水。 昨晚吃了药睡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舒服一些,现在头疼嗓子疼,加上肩膀背上被砸伤,又难受得要命。 “行了,布置的事差不多了,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你脸色好差啊。”周艺忙完了最后一点活儿,赶紧过来找罗意璇。 “没事,我回家休息休息,抹点药就好了。” “行吧,那你回家一定要好好检查一下。” “知道的,你快下班吧。” 周艺下班之后,罗意璇又检查了一下现场的所有布置才放心,也准备下班。 不再下雨,天也放了晴,但温度还是在十度以下徘徊,游走的冷风一直吹,并不暖和。 罗意璇又疼又累,一步步坚持着往地铁站。 还没走到地铁站,谈裕的消息先进来了。 “今晚回老宅吃饭,发个定位个丁芃文,他去接你。” 坚持到回家就可以躺下来休息的希望瞬间破灭,罗意璇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下意识皱了下眉,再不情愿,也还是要去。 “知道了。” 收起手机,罗意璇准备发送定位过去,才发现还没有丁芃文的联系方式,刚要去找谈裕要,手机就弹出了好友验证。 是丁芃文。 发过定位后没多久,丁芃文就赶了过来。 从这到老宅,大概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路上罗意璇也不敢松懈,目光挪出窗外,看似平静实则心里在打鼓。 家老宅她不是没去过,相反,她甚至可以说是很熟了。从前和谈敬斌在一起的时候,也见过好几次谈正清和何月琼了。 “罗小姐,您还好吗?”丁芃文顺着后视角看着罗意璇苍白的脸色,问了句。 “没事。”罗意璇摇摇头,低头看了看自己 9. 09.更衣 《难眠春潮》全本免费阅读 []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遮挡。 结实的肌肉,完美如刀刻一般的人鱼线,侧过身的时候还可以看见明显的腹肌,不难看出他平常应该是极致的自律。 目光在他的身体上停留了几秒,罗意璇瞬时反应过来,赶紧扭头。 但刚刚的画面就像是印在了她眼底一样,即使看向别处,也还是好像就在眼前。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谈裕放缓手中的动作,朝门口看去。 “过来。” 罗意璇听见了,但却迟迟没挪动脚步。 “过来。”谈裕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罗意璇不得不从。 低着头,走到了他面前。 隔着一段距离,她不敢再靠近,停下脚步,也不去看他。 谈裕一声不吭,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不再迈步,上前揽住了她的腰,一把将她抱起,然后放在了一边的岸台上,自己猛地贴了上来,长腿抵在她两腿之间,微微俯身。 这个动作,让罗意璇莫名感到羞耻,下意识想要合上双腿,却失败了,腾地一下红了脸。 扑面而来的香水气,是紫罗兰和檀木混杂的味道。 罗意璇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心跳加速,被他抱起来,重心还不稳,双手不自觉攀上了他的脖子,呼吸声略重,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 黑色衬衫的扣子还没系上,整个敞开。 隔得太近了,罗意璇的目光无处安放,只能顺势瞟下去,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腹肌。 谈裕的手始终没有从罗意璇的腰间挪开,他能明显感受到抱着的人在轻轻战栗。 不知道为什么,瞧见她这个反应,他莫名兴奋。 “扣上。” “什么?”罗意璇以为自己听错了,别开眼神。 谈裕没再开口,只是看着她。 微小的距离,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他轻轻摆弄着她的下巴,叫她不能转头,只能与他四目相对。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紧盯着她,眼里是晦暗不明又略带玩味笑意的目光。高挺的鼻梁有着好看的弧度,凑得这么近看,竟然都看不见他脸上有任何瑕疵。 只是额角,还有之前伤的那道口子。 已经结痂,掩盖在碎发下,凑近了才看得见。 老人们都说嘴唇薄的人薄情寡义,天性凉薄。 罗意璇看着谈裕红润的薄唇,视线不禁多停留了几秒。 能在谈家这样的虎狼窝底层爬上来的人,再怎么想也肯定不是个柔和温润的善茬。 沉默。 漫长的沉默。 这十几秒里,罗意璇甚至被他看得心慌。 周遭安静得出奇,好像这一瞬间,世界只剩下了他们。 谈裕始终没再重复刚才说的话,但罗意璇已经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拽住了他的衬衫衣角。 她的指尖很凉,系扣子的动作很小心,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滑过他的皮肤。 轻轻柔柔,就像是蝴蝶细微的触角,搅得他心都也跟着痒。 他垂着头,看着被他阴影笼罩着的姑娘,心上涌动着的血液也莫名地跟着剧烈起伏了几下,有种难以抑制的情绪迅速游走遍全身。 太紧张了,就连手心都是汗。 完全捏不住扣子,甚至到最下面的扣子的时候,接连系了两次都没成功。 “你不看着,怎么系得上?” “什么?” 谈裕出声,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冰冷和温热碰撞得那一瞬间,她被烫到,下意识地瑟缩。 他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肉之下是微微凸起的血管。这样盖在她手上,竟然不输女孩子的白皙。 他拽着,她挣脱不开。 “专心点。” 像是提醒,又像是要求。 磨蹭了半天,历经“波折”,终于将这件衬衫扣好。 谈裕满意地放开罗意璇,转过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 趁着他整理的功夫,罗意璇自己从岸台上下来,站在一边。 “三少。”有人敲门。 “进来。” “这是您吩咐准备的东西。” “放桌上吧。” 来人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规矩地离开。 谈裕回过头瞟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朝着罗意璇递了个眼神。 “自己去吃药,别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好。” 感冒冲剂已经冲好,水温正合适,旁边还放了一杯温水,和一小碟凤梨酥。 罗意璇有印象,凤梨酥是谈家小厨房自己做的,整个京城找不到比这味道更好的,以前和谈敬斌过来的时候,她都会吃好几块。 没想到,今天恰好有。 药很苦,但喝完就有又酥又甜的凤梨酥,好像也就没那么苦了。 罗意璇一口气干了药,然后喝了点白水漱了漱口,见谈裕还没收拾好,捻起一块凤梨酥,小口吃着。 还是熟悉的味道,甜丝丝的。 又饿又折腾了一天,这会儿吃到喜欢的食物,不自觉勾起唇角。 谈裕站在镜子前,顺着擦得光亮的镜面看见正吃得欢喜的人,凝神了几秒,很淡地笑了。 谈家做凤梨酥的老师傅在前年就告老还乡了,他走之前,谈裕鬼使神差,特意和家里的两个阿姨一起去找他学了。 没有任何做甜点的基础,从起酥到调馅儿都是从零开始,他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最终才完全学成了老师傅的手艺。 因为赶不及,罗意璇正吃着的这盘,是谈裕早上交代下面的人刚做的新鲜的。 在镜子里看着她吃完,谈裕才转身。 “走吧。” 正逢十五,难得乌云避让,月光皎洁,圆润如斯。 顺园掌了灯,园子有了亮堂之意。烟火摇曳,竹影婆娑,晚风略过正院子里的寒潭有轻微的动荡涟漪声,整个园子萦绕着鸣鼎之家的富裕繁华之意。 谈裕换了干净的衬衫,并没有穿西装外套,摘掉了名贵的表和袖扣,离开房间时顺手戴了一枚成色极好的羊脂玉戒指。 罗意璇跟在他身旁,亦步亦趋。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在最大会客厅,满满地摆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 谈正清和何月琼还没过来,饭桌的一角只坐着一个女孩。 是谈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 只是,她和谈裕一样,有着不光彩的出身,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谈正清年轻的时候,没少在外面四处留情。 谈静初其实是要比谈裕大两岁,按照年纪,她本来应该是行三的。但当初谈正清带她回来的时候,谈家的女主人已经是何月琼了,硬是不答应,无名无分在谈家待了好几年,最后只勉强说是远方亲戚家收养过来的,算不得正经的谈家三小姐,外面只尊称一声谈小姐。 罗意璇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谈家,但却是第一次见谈静初。 之前,她一直都在国外读书,也不爱参加家族聚餐对外活动,嫌少露面。 “姐。” 谈裕走在前面 10. 10.涂药 《难眠春潮》全本免费阅读 [] 父子俩剑拔弩张,就即将要结婚这个问题,并没谈拢。 谈正清气得不轻,最后连饭都没吃,就愤然离桌。何月琼也紧跟着离开了。 会客厅又只剩下三人。 “姐,明家那个,你要是不想见,就不用再去见了,我来解决。”谈裕夹了一口菜,口气很平常,并没什么起伏。 “没事的,暂时也就是出去见几面,也......还好。”谈静初抿了下蠢,摇摇头。 谈裕放下筷子,很认真地响想了几秒,最终开口:“别去了,爸那边我去说。” 不同于谈家的多方发展,叔伯多在政坛也颇具地位,百年之家绵延繁盛。 明家是纯靠投资房地产发家,属于是占了点运气和祖上庇佑的光。前几十年在京城是一无人脉二无背景,纯靠几笔大生意,赚了钱,是混不进京圈的。甚至早些年还有人嘲笑明家是暴发户。 可自从十年前长子明渊接管了明家,大刀阔斧地整改过后,不仅全面优化升级原有的房地产业,更是看准时机,极具前瞻性地带领明家进军医疗行业。 对于智慧医疗,高精密医疗器械的生产这几年一直是遥遥领先。明家的发展也是自如日中天,地位名声自然也是不必说的。 也难怪,谈正清会盯上明家。 明渊为人低调亲和,温润公正,上位后又一直对慈善事业多有投入,媒体和外界对他的评价是一致的正向。 要是与谈静初联姻的是他,便也就罢了。 明渊这人,谈裕打过几次交道,很有能力,也有很有野心,就连他想要在医疗领域分一杯羹,也是难如登天。 “好。那就麻烦阿裕了。” “没事,吃饭吧。”谈裕在心里思索着,转头瞧见正出身的罗意璇,“看热闹?饭也不吃了?” 罗意璇回过神,其实是还没从刚才谈裕说的有关结婚的话里出来,摇了摇头,拿起碗筷。 感冒还没好,喉咙疼痛有所缓解,但还是不太舒服,加上这会儿肩背被砸伤的地方因为久坐着又开始疼起来,拿着筷子简单活动都很困难。 看着缓缓流动的席面,满桌的绝色佳肴,她并没什么胃口,也就浅尝辄止了几下。 谈静初现在也不住老宅,但吃过饭天色太晚,就也没折腾,叫佣人打扫了以前她的房间留宿一晚。 老宅许久没有这么多人了,但即便子女们回来,顺园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罗意璇一路跟着谈裕回到了他的院子。 谈裕一回来,就去了书房忙,半天都没出来。 罗意璇也不敢乱走,坐在书房外面的卧室,掏出随身带着的电脑,也处理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 昨晚发烧也没睡好,忙着忙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睁眼的时候,谈裕已经洗过澡换上了睡衣,坐在床边。 罗意璇几次想要开口,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直到谈裕察觉,抬眼看向她。 “我......我睡哪?” 一个很蠢的问题。 谈裕今天刚在饭桌上说过他们马上结婚,谈家人自然没有给她准备其他的房间。 “你说呢?”谈裕口气很冷,隐隐听得出来不太高兴。 罗意璇明白过来,也不是还高傲着自己不肯跟谈裕共度一夜,只是觉得这些都要问过谈裕的意见。 就像在京郊的别墅,他也没有让她搬进主卧。 反正那天,在丽兹酒店,都看过了,她早就不在意了。 正愁着是不是没有换洗衣服,也没有带过什么洗漱用品怎么办,有适时的敲门声。 “阿裕,意璇,睡了吗?” 是谈静初的声音。 谈裕示意罗意璇开了门。 “刚准备躺下,想着你来这边可能没来得及带睡衣和洗漱用品这些,就带过来问问你。”谈静初将手里提着的东西递给罗意璇,“阿裕这边没有女孩子能用的东西,怪不方便的。我也不常回来,放在这边的衣服不多,挑了件新的给你。” “谢谢,姐姐。”罗意璇赶紧接过来。 “行了,没什么事不打扰你们俩了。”谈静初往屋子里看了看,很快便转身离开。 才出了院子,还没走回自己的房间,手机消息就进来了, 是谈裕。 “这么晚,麻烦姐了。” “没事,不麻烦,快早点休息吧。” 她刚准备睡下,就收到了谈裕发过来的消息,说叫她送东西过来。 送东西过来倒没什么,还非要以她的名义,谈静初不太明白,但还是照做。 罗意璇拿着谈静初送过来的东西,很快去了浴室,没多会儿里面就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 谈静初送过来的洗漱和护肤用品很齐全,睡衣也是还带着标签全新的。 只是......是一件吊带睡裙。 柔粉色,裙摆很短,将将遮住屁股,下面是一双白且笔直的双腿。 没办法在里面穿着胸衣,隔着不厚的布料,可以隐约看见身体的轮廓和模模糊糊的凸起。 双臂,锁骨都露在外面,对着镜子,可以看见肩膀上下午被砸伤的痕迹。 已经肿了起来,变成了红紫色,稍微动一下胳膊都疼得厉害。 罗意璇咬咬牙,拿着一边挂着毛巾,浸了下热水敷了一下。 因为是右肩膀受伤,根本举不起来,只能靠着左手使用吹风机,吹了好半天才勉强把头发吹了个半干。 折腾了好久,才出来。 卧室已经关了主灯,只留下了床头的两盏。 谈裕处理完了最后一点事,放下手机,抬眼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罗意璇,手上动作一滞,紧随而来的是直冲头顶的热血。 丽兹酒店那天,他没去仔细看就别开眼。 而现在,此时此刻,她穿着薄薄的吊带,玲珑窈窕,肌肤像是落雪一般细腻白净。胸前朦胧的起伏,小巧的凸起,这样欲遮还羞的站在他眼前。 视觉感官的刺激一下拉高,远远比之前更惹人。 发梢还在滴着水,暖昧的灯光落在地板上,安静得让人心慌。 罗意璇放轻脚步,走到了谈裕的床边,犹豫了一下,最终掀开了被子的一角,背对着谈裕,坐在了床上,还不敢躺下。 谈裕的余光追随着她,她转身坐下的那一瞬,他瞥见了她肩膀以及后背上的伤。 又红又紫,看着就很严重。 谈裕的房间做了全套的地暖,空调还开着,即使是穿着小吊带,也并不冷。 罗意璇坐着,动作停滞了半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准备钻进被子躺下。 谈裕突然伸手拽了下她受伤那侧的胳膊。 疼痛从肩膀传来,罗意璇毫无防备,被他这样拉了一下,尽管谈裕也没用多大力气,她还是疼得忍不住叫出声。 神经一下子被刺激到,她紧紧地皱眉,顺着谈裕的力气侧过身,抬起头,看向他。 “今天下午去哪了?” 谈裕手上的力气加重,捏住她的胳膊,叫她不得不完全转过身。 命名昨晚参加晚宴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工作呀。” 罗意璇不敢使劲,因为越是和谈裕别着劲儿,越是疼得厉害。 谈裕目光从她红肿的肩膀移开,落在她略有些委屈的脸上。 大概是过了几秒,缓缓地松开了她的手腕。 “客厅的柜子下面,自己去拿过来。” “拿什么?” 罗意璇皱皱眉,她都这样了,谈裕还使唤她拿东西。 但又不能从,她起身,走到 11. 11.俯视 《难眠春潮》全本免费阅读 罗意璇任由他摆弄,但还是吓了一跳。 坐在他身边,半转过身子,手上的那只胳膊自然地搭载了他的膝盖上。 下巴被他的手拖住,不能乱动,只能直视着他。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还是没来由的紧张。 一天之内,她被这样强制着亲密靠近两次。 大概是因为刚才太疼了,那双妩媚的双眼上蒙了一层淡淡的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漂亮的小脸也出了些汗。 他俯身看着她,目光凝重又意味深长。 她看不透。 谈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莫名其妙,就想要看着她疼起来,想让她狠狠记住。 以后好叫她难受了也得知道说出来,而不是这样一言不发。 那双眼睛,和八年前,在学校里见到时,并无半分差别。 是那种圆润又温柔的杏眼,眼尾微微挑起,睫毛很长,仰起头时有自然地弧度。 只是比起从前的恣意明媚,现在的这双眼里,多了些冗杂和晦暗不明。 这八年,他总是会想起那天下午,想起她站在水池边,想起整个校园灿烂温柔的晚樱,大片大片的,惹人心醉又艳丽的粉。 春光明媚,风也细腻。 他无数次地想,要是时间就定格在那一刻,该有多好。 这样他就不会见到后面她和谈敬斌在一起的模样,也不会感受到她厌恶鄙夷的目光。 可尽管被她看不起过,尽管她也就单单只是给他过那么一点点微末的关心,他还是不可自拔。 他很难分清楚,他对她这些情感到底都包含着什么。 只要细究着想下去,就会伴随着过去大量痛苦煎熬的回忆席卷而来。 呼吸都快要不能继续下去。 罗意璇的鼻翼微微起伏着,看着谈裕愈渐冷下来的神色,隐隐约约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想做什么,她不知道。 就算知道,也只能顺从。 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微蹙着眉,什么也不说。 可越是不说,就越是让人心慌。 就像是风雨前的宁静。 她也望着他,好久好久。 终究没忍住,轻轻眨了下眼。 刚刚还框在眼里的泪水伴随着眼皮的开合抖落出来,一颗很小的,但却热热的泪珠掉在了他的手上。 谈裕的心一滞,出神了几秒。 原本即将要翻涌而出的那些糟糕的情绪,被这一滴泪陡然打断。 最终他放开了手。 罗意璇被松开,摸着地毯,好久才起身。 熄了灯,偌大的床上,他们各自占据一角。 罗意璇的肩膀伤了,也不能平躺着睡,只能侧卧。 感冒还没好,她紧紧地裹着被子。 没有睡意,满脑子都是刚才他帮着她抹药,然后捧着她的脸,长久凝视的画面。 谈裕的手指生得很好看,掌心也总是温温热热的。 好像是错觉,刚刚被他揉搓的位置,还有着滚热的触感。 只要一闭上眼,就是他靠近的脸,和那双漆黑的眸子。 她实在是看不透,看不透谈裕的所思所想。 他对她,向来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突然觉得很悲哀,自己已经沦落到这种,任人摆弄,连缘由都要不能问一句的地步了。 对于谈裕来说,她是什么呢? 未婚妻?以后的谈太太? 大概都不是。 枕着胳膊,罗意璇又一次闭上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背后,有轻微的响动。 罗意璇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了腰上有很轻的触感,以及颈间热热的呼吸。 黑暗里,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 她的背僵直,完全不敢动。 谈裕的手搭在她腰间,从后面抱住她,将头埋在了她的颈弯里,过程中还碰到了伤处,引得她不自觉哼了与一下,听在谈裕的耳朵里尤为撩拨。 同睡在一张床,谁也很难保证不发生点什么。 罗意璇虽然早就没了所谓,但真的要干什么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并未做好准备。 紧张得心快要跳出喉咙。 谈裕能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在轻颤,又故意挨着她敏感的地方蹭了两下。 头发这会儿已经干了,但还是可以感受到隐隐的潮气。 他贴着她的皮肤,一瞬间,心也乱了。 沐浴露淡淡的香气,此刻像是催情香。 谈裕沉重地呼吸了两下,怀里的人也跟着抖得更厉害了。 明明只是贴着她,抱着她,其余什么都没做。 不止罗意璇,谈裕也一样紧张得不像样。 只是,他向来装得很好。 就像外界所有人都觉得他是风流场的常客,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勾勾手指图个新鲜,随便玩玩,却只有他和那些当事人知道,不过都是逢场作戏,是他隐忍上位这些年,留下习惯和伪装。 现在,也不想改,继续装下去也无妨。 在外面,挽手,搂腰怎么都无所谓。 一旦没了观众,他就会冷漠到极点,反感所有人碰他。 不止身体,包括他的衣服,日用品。 以前有个姑娘,私自熨了他的衬衫。 那件衬衫,当天就被谈裕交代于妈扔掉了。 他禁欲得好像不像个正常人,除了面对她的时候。 哪怕她只是给他系扣子,只是给她涂药,只是望着她漂亮的眼睛,他都好像个控制不住自己的毛头小子一样。 鬼知道那天,在丽兹酒店,看着他一丝.不挂站在自己面前时,他是怎么忍过去的。 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想象中的一切都没有到来。 止步于此,谈裕只是这样环抱着她,把头埋在她颈窝,便不再动了。 罗意璇的手无处安放,轻轻地折腾,想要挪开,被谈裕捉住,紧紧地握着。 他的手掌很大,很暖,包裹着她冰凉的小手。 其实,很舒服。 “我感冒还没好。”罗意璇用沉重的鼻音提醒着谈裕,容易被传染。 “睡觉。”谈裕答非所问,不为所动。 这一晚,他就这样搂着她。 他们,相拥而眠。 竖日,再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罗意璇一个人。 她艰难地爬起来,揉了揉眼睛。 一想起昨晚的事,心里便有种异样的情绪涌动。 订婚的消息一公布,灵越就收到了云想的第一笔投资。有关于这一点,谈裕很守信用。 既然如此,她也会履行好自己的义务。 她理解的是,谈裕毕竟是个男人,总归是有需求的。 但为什么后面他停了下来,什么也没做,她便不得而知了。 肩膀和背上的疼痛还在,但是昨天用红花油揉了那么久,里面的瘀血红肿都被揉开了,当时虽然疼得难以忍受,这会儿倒是好多了。 罗意璇下了床,赶紧洗漱,准备出发去活动现场。 活动是在下午三点多,原以为今天在现场还会看见柳乐晴,没想直到活动快开场,竟然没见到她人影。 “今天柳乐晴没来?” “是啊,我也以为他今天肯定会过来。”周艺想起昨天的场景,转头问了句,“昨天上药了没?严不严重?” “没事,已经上药了。” 12. 12.惩罚 《难眠春潮》全本免费阅读 “三少,喻少。” 兄妹俩进来,规规矩矩地朝着最中间的两人打招呼。 柳乐晴站在柳林浩的后面,也不敢抬头。 谈裕是什么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就找她呢? 她自己做了什么,心里也有数。 “坐吧。”喻衍洲不知缘由,心情不错,态度很好,只叫两人坐下。 谈裕暂时也没动声色,扫了一眼进来的兄妹俩,叫来了服务生,七七八八叫了很多酒。 等着酒上来的功夫,谈裕抬起手腕,拆掉了袖口的钻石袖口,也摘下了那只黑色的劳力士腕表。 “呦,你这是准备亲自动手啊,咱们今天可有口福了。”喻衍洲看着满桌各种颜色的酒。 谈裕没应,把表放在了一边。 “柳小姐,昨天去万华书坊的活动现场了?” 服务生进进出出,待到终于把东西都上齐,谈裕终于开口。 柳乐晴被点到,吓了一跳。 大概猜到了谈裕的意思,犹豫着点头,不敢吭声。 她原以为罗意璇不过是谈裕找过来玩玩的,不然那一天晚宴,罗意璇怎么连话都不敢反驳一句。 谈裕听到了肯定的回答,没再问,从一堆花花绿绿的酒瓶里挑出了几瓶自己要用的。 他调酒的手艺周围玩得好的都知道,只是他很少当中展示,亲自动手,今天倒是出乎人意料。 说起着起调酒的手艺,还是当年和罗意宸学的。后来在国外念书,又玩了几年,新奇刺激的喝法学了一大堆,技术和酒量都跟着练得炉火纯青。 应酬的饭局,他向来游刃有余。 了然于胸的谈判技巧,商场纵横,推杯换盏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要仔细斟酌。 这一点,和谈正清很像,也是谈家这一辈,其他人身上不具备,也做不到的。 所以即使谈正清再不满,也不得不承认,谈家只有交到谈裕手上,才能延续家族荣光。 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名利场而生的。 咖啡力娇酒打底,加上百利甜酒,又倒了三分之一的伏特加酒封顶。 这样一连倒了三杯,最后用喷□□一并点了火。 三个子弹杯的表面瞬间燃烧起了淡蓝色的火焰,火焰下面是浓厚的分层,棕褐色,混浊的乳白色,淡淡的银色,一层层沉积在一起,既浑浊,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漂亮。 谈裕抬起头,隔着几个人,目光直挺挺地落在柳乐晴身上。 “B25轰炸机,好久不调了,柳小姐,试试?” 包厢里安静如斯,谁都知道那酒只是看着好看,但加了伏特加,度数不低。 谈裕许久不调酒,今难得有兴致,倒是让人意外。 “三少请你喝酒,还不快点。”柳林浩不知内情,催促着。 喻衍洲在一边看着,不满意地皱皱眉,低声和旁边的人抱怨。 “你瞧这人,重色轻友,兄弟还没喝到呢,就给女人喝了,还真是看上?” 柳乐晴自己心里清楚怎么回事,脸霎时白了,缓缓走过去,看着眼前的酒,心里直打鼓。 谈裕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然后兀自先拿起了一杯,一口吸干,神色未变,继而像柳乐晴也递了一支吸管。 “给。” 骑虎难下,别说柳林浩,就是这一屋子人连带着喻衍洲全算上,也没人敢惹谈裕。 他请人喝酒,不喝也得喝。 捏着吸管,咬了咬牙,一口气吸干了第一杯。 火辣烧灼的味道瞬间顺着口腔直冲喉咙,又烫又辣如同只火钳子一般一下子伸到胃里。 这种呛人的刺激感叫她难以承受,当下就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谈裕看在眼里,却好像并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目光扫了扫桌面还剩下的那一杯,示意她继续。 蓝色的火焰像是在跳舞的小精灵,下面掩藏的,是看不见的腥风巨浪。 柳乐晴看了看柳林浩,知道哥哥也帮不了他,只好忍耐着,喝下了又一杯。 看着眼前空了的三个子弹杯,谈裕沉默了半晌,然后又重新拿起了酒。 这次,换了啤酒和两只很大的酒杯。 先是将啤酒倒进了大酒杯,快要倒满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找了两个空的子弹杯,倒满了百利甜,最后用威士忌封层,打火机点了火后,一起分别丢进了两个大酒杯。 “咚!”的一声,酒精与酒精之间激烈地碰撞在一起,震出厚厚的气泡。 黄色的液体沸腾着,此起彼伏地冒着泡。 待到杯中平静下来,谈裕把其中一杯推到了柳乐晴面前。 “这杯,叫深水炸弹,请。” 这次,谈裕连话都懒得再多少,眼神注视着柳乐晴,叫她不得不端起酒杯。 这下,包厢里所有人的呼吸声都跟着屏住,大气都不敢喘。 谈裕这好像不是在请柳乐晴喝酒,更不是看上她。 是要求,是刁难她,必须喝。 “三少......我......我不会喝酒。” “不会,可以学。就像什么事做得不好,也得改一样。”谈裕审视的目光扫过她,意有所指。 昨天她要指导罗意璇工作,那今天他便好好教她喝酒。 说着,谈裕也拿起了酒杯,在看见柳乐晴为难地开始喝起来之后,自己也端起了杯子。 没有轰炸机烈,但量大又足够刺激,一整杯喝下去,简直是要呕出来的要命。 柳乐晴几次停下来,实在是喝不下去,都在谈裕的眼神驱使下,勉为其难地继续。 喝完之后,整个人都快要站不住。 谈裕跟着陪了酒,两杯烈酒下肚,也有些上头,但神色丝毫未乱。伸手拆开了自己的领带丢在一边,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推开了空的杯子,继续着。 这一次,他直接拉出了一整排子弹杯和大酒杯。 先是在每一个大酒杯里倒了四分之三的气泡水,然后开始专心地调酒。 包厢里充斥着马克杯和冰块碰撞的声音,前前后后放进去了很多周围人都叫不上来名字的酒。 颇费功夫,最终调出了一杯色彩斑斓的酒,将空着子弹杯一个一个倒满。 将大酒杯排列整齐,一个挨着一个,谈裕将倒好酒的子弹杯一个个地堆在上面。 每两个大酒杯上面,都垒着一个小小的子弹杯,里面是色彩斑斓的酒。 谈裕做得很专心,用打火机烧着了每一个子弹杯的表面,又从桌边抽了两张扑克牌,往上面挤了柠檬汁,一点点抖在跳跃的火苗上。 火苗遇见柠檬汁,瞬间滋滋啦啦地炸成小小的烟花。 待到他们都炸完,谈裕只用手指轻轻一拨,第二层所有的子弹杯便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部倒下,像是排队跳水的企鹅一样,一个一个地掉进下面的大酒杯里。 一瞬间,酒花此起彼伏,嗞啦嗞啦作响。 “我去!” 这花花绿绿色彩缤纷的一整排酒,连一遍的喻衍洲看了都发怵。 虽说谈裕在商场上心狠果断,但真的为难周围同辈的人,属实少见。也不知道柳家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他,竟惹得他动这么大气,费这么大周章地亲自收拾。 “三少,不知小妹怎么得罪了您,我替她和您道歉,这酒实在是太多了,她......”柳林浩也品味过来不对劲,坐不住了,起身求情。 谈裕不为所动,先拿起了其中一杯,盯着柳乐晴。 “这款,叫彩虹炸弹,来吧,我们一起。” “三少,我......昨天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敢了。” 这会儿柳乐晴已经是百分百地确定,就是因为罗意璇,谈裕才会这么刻薄地对她。 胃里已经是刚才喝的酒,翻江倒海,烧灼得难受。脸煞白,估计要是面前的这些都喝进去,就得进医院了。 “道歉,可不是万能的。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谈裕笑了笑,酒上了头,眼睛微微眯着,眼尾的那颗桃花痣显得更风流妖孽。 但这样 13. 13.沐浴 《难眠春潮》全本免费阅读 谈裕抬眼,看着站在一边还没来得及换掉上班通勤穿着的罗意璇,没开口。 只朝着她招手。 罗意璇也没犹豫,走到他身边,按照他的手势,乖乖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双臂自然地环抱住他的脖子,并不敢去看他,微微低着头,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一点点脸庞。 谈裕伸手,帮她把碎发掖在了耳后。 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酒气,她极为不适应,在他的怀里不安分地动了一下。 他扶着她的腰,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颈处,好半天没挪开眼。 他突然觉得,这样漂亮的天鹅颈,需要配上一条绝美的项链。 “周六京北有场珠宝展,和我一起去?”谈裕扬起头,凝视着她。 罗意璇以为自己听错了。 刚刚谈裕,是在和她商量,询问她的意见吗? “好。”她乖乖答应。 谈裕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满意地勾起嘴角,轻轻摸了下她冷白的小脸。 指腹扫过的地方带起轻微的旖旎,罗意璇屏住呼吸,有些克制不住地战栗。 肤如凝脂,薄唇微启,圆润的杏眼里总像是含着一汪水,轻轻眨眼的时候,睫毛像是小蒲扇一般,忽闪忽闪。 不必说话,只那样看着他的时候,便足以惹人怜爱。 距离近到微不可见,她甚至感受到了他热热的鼻息,伴着酒精的刺激,一股异样的感觉直涌上头。 谈裕是那种极为难见的,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所以即使是有着眼尾的那一颗痣,也不显俗气,反而是略带笑意的时候,痣会和眼睛的弧度一起浮动,多了一丝难言的温柔之意。 很清俊的脸庞,五官廓落都是硬挺凌厉的。 那双眼睛刚刚好综合掉了那份冰冷,叫整个人有不怒自威的同时,又不至于看起来过于冷漠凶狠。 在没有表情的时候,极薄的眼皮下,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是看不见底的深渊,难以琢磨,整个人像一座横亘在洋面上看不见全貌的冰山,刺骨的海水下,总是难以想象的波涛暗涌。 笑起来的时候,又总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错觉。 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 或许是忙了一整天实在是太累了,她片刻都不想忍受这浓重的酒气。 她躲开了谈裕的靠近,双臂从他的脖子上挪下来,抵在了两人之间,他的胸口。 “你喝酒了。” 音调不高,但他听得很清楚。 房间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和喘息声。 从前罗意璇被金尊玉贵地被养大,那种渗透在骨子里的傲气和反叛之心伪装掩盖得了一时,却是没法轻易折损和改变的。 杏眼的水又充盈了几分,流畅的眼尾微微泛红,很委屈的样子。 谈裕愣了几秒,竟也没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从这一句反抗里,听出了一丝娇嗔的意味。 这远远,比顺从到没有任何脾气,更让他觉得惊喜和欢喜。 对视的那几秒里,他们谁也没开口。 他扶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盈盈不足一握。 她乖巧地坐在他腿上。 身后的壁炉里是熊熊燃烧着的跳跃火焰,和宽敞空旷的整个客厅。 银色的流苏水晶灯高高悬在他们头顶,投落下来的灯光掉落在他们中间。 没有影子,只有无尽的明亮。 最终,谈裕放开了罗意璇,起身进了电梯。 罗意璇重新回到厨房,捏着一把挂面,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沸水里下。 谈裕,应该不会吃这个吧...... 就像她以前,也从不会碰这种东西一样。 以往在罗家,都是贴身照顾她的阿姨负责她的一日三餐。 她常年滋补养颜的燕窝是罗振烨特意交代下面的人空运到国内的,用的是越南野生的空洞燕窝,因为采摘难度大,产量很小,价格极高。每次生理期前用来养身体的阿胶也是孟晚清托人特制的,选用的都是收藏几十年的陈年阿胶。 罗家的私厨水平在整个京城也是出了名的。 罗意璇的嘴一度被养得很刁,外面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餐厅完全骗不了她。 以至于,刚要她自己做饭,吃外卖吃泡面的时候,她宁可一天一天地饿肚子也不吃东西。 现在,灰头土脸地忙了一天,累极了。 别说鸡鸭鱼肉,就是这么一碗面,她都觉得很美味。 扑腾的沸水慢慢止息下来,小煮锅里面的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罗意璇朝着楼上望了一眼,没什么动静,便拿了个小碗,自己挑出来大半碗,刚坐下准备吃,谈裕从电梯里出来。 西装被脱掉,取而代之白色内衬和一件黑色的羊绒开衫。 看起来就是很软的料子,应该是BTWO手工定制的,全球能让他们出定制款私服人,应该也就堪堪超过两位数。 一楼的餐厅不同于二楼,二楼是开放式的露台餐厅,烧烤架,壁炉烤火等有的没的都一样俱全,但二楼只独属于谈裕一个人。 一楼的餐厅更板正大气,高挑的天花板,是掐丝金边的华美水晶吊灯。足足有七八米的象牙白大理石长桌,规规矩矩成对摆放着十几把椅子,就连椅背上都搭着手工刺绣的非遗云锦。 罗意璇纠结了一下,把小煮锅留在了桌上,自己准备捧着碗上楼去。 “坐下。”谈裕随便拉了一把椅子。 罗意璇停住脚,又折回了餐厅,犹豫了一下,最终坐在了谈裕斜对面的位置。 小煮锅放在桌中央,罗意璇看了一眼,估摸着谈裕应该不会动。 以前在罗公馆的时候,她自己有一整个用来装她收藏各种餐具,杯盏的柜子。 对于他们的使用,也是极为讲究。 哪些是用来放冷盘的,哪些是用来装水果甜品的,哪些又是专门用来收藏展示的。 现在,一个小煮锅,足可以解决一切。 她被迫接受,但谈裕,应该不行。 面条已经放凉,罗意璇低下头,也不再管谈裕,自顾自地挑起两根吃下。 再抬头的时候,谈裕竟也动了筷子。 用的还就是那个小煮锅。 喝了一晚上烈酒,没醉但也难受。 洗了澡,头疼好一些,但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难受,刚下楼的时候,还吐了一次。 面其实煮的并不好,好像是忘记放盐,一点味道都没有,面条还偏硬,如同嚼蜡。 罗意璇自己也发现了,小心观察着谈裕。 他的脸色倒是没什么起伏,安静地吃着面条,一言不发,同样的沉默。 “要不,我去打电话叫管家那边送晚餐过来吧。” 谈裕没理,只看了她一眼,眼神谈不上温柔。 罗意璇噤声,自讨没趣,也不再说话。 那么长一张桌子,他们间隔着面对坐着,并不算近,反而有一种,并不熟悉,随便拼桌的陌生疏离。 面条吃完,他们都没交流一句。 只是坐着,身处在同一空间。 却有种莫名的和谐。 或许,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看不见摸不到的磁场吧。 谈裕一边吃着面条,一边似有若无地看向不远处的罗意璇。 某一瞬间,忽然有种错觉。 就像是普通平凡夫妻,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妻子做了饭等丈夫回来,一起共享晚餐。 曾经他想都不敢想的场景,真切地发生。 这一刻,他先感受到的,并不是浓烈的幸福,而是松了口气的释然。 从并不光彩的私生子,到成为说一不二,没人敢招惹的谈三少,云想的最高权利代表,谈家的掌门人。 这八年,他的艰难和隐忍,是那些从出生便优越到极点的小姐少爷们想象不到的。 他拼了命地爬上来,却在站在山顶的那一刻,觉得所有的一切也不过如此。 他记得,初到谈家,谈敬斌给他的下马威,记得何月琼和谈敬骁的冷嘲热讽,处处针对,也记得谈正清的视若无睹,放任冷漠...... 一路太苦,所以往往显得终点,再好也减了三分喜悦。 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很高兴,或许也值当。 因为如果不是他坐到了如今的位置,谈敬斌也不会滚出谈家,暴露真面目。 她会和谈敬斌延续婚约。 而他们注定一辈子毫无交集。 只要能把她名正言顺地留在身边,这一路的磅礴落雪也都还算可以忍受。 因为此刻的真切,让他觉得, 命运的落款,是会开满晚樱花的,是朝向春天的。 也是,朝向她的。 谈裕放下筷子,安静地看着她。 直到她也吃完。 她去添水,顺便也给他倒了一杯,并不说话,只放在他手边,然后主动收拾了自己的碗筷去到洗碗池边上。 洗碗机她不会用,以前在罗家这些都不用她伸手。再之后,她都是手洗。 谈裕看着站在水池边的身影,也没阻止,喝了水,起身准备上楼。 离开餐厅前,他背对着她开口:“洗完来我房间。” “知道了。” 关上了碗柜的门,罗意璇上楼,进谈裕房间前,先回自己房间放了下电脑和手机。 抽神看了一眼,工作群里热闹得不行。 还没翻完,周艺的电话就进来了。 “意璇,你看到工作群里的消息没,咱们活动舞台设备的供应商负责人今天打电话过来,说那天柳乐晴是瞎胡闹,代表公司和你道歉呢。” “啊?”罗意璇听得一头雾水。 “就说她真是太没轻重了吧!你可是未来的谈太太,她敢这么对你,也真是太不知死活了吧。现在好了,以后现场都不会再出现她了。”周艺自顾自兴致勃勃地说了下去,“真是太爽了!” 挂了电话,罗意璇又翻了一遍群里的消息。 今天下午柳乐晴没到场,谈裕也现在才回来。 柳家突然道歉,和他有关吗...... 放下手机,她照着他的要求,敲了主卧的门。 “进来。” 主卧很大,包含着一个小客厅和书房。 屋子里陈设很干净,就好像每一件物件都有着它应该在的地方一样。 谈裕正看着电脑文件,准备开一个简短的小会儿。 正逢上她进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沏杯茶,把香点上。” “好。” 茶具就放置在谈裕的书房。 看着她过去,谈裕才点开了摄像头,开始会议。 罗意璇的姥爷,也就是孟晚清的父亲,是京城里著名的茶艺大师。罗意璇的舅舅孟显荣更是近乎包揽了整个京城的茶馆生意。 虽不比谈家罗家家大业大,却重在一个雅字,加上孟家后辈也多为文字工作者或从事与历史研究相关的工作,是当之无愧的书香门第。 罗意璇的沏茶,点茶的手艺是孟老爷子在世时亲自传授的。她又有天赋,茶艺水平在整个京城名媛圈都难逢对手。 她倒是没想到,谈裕竟然也有如此一应俱全的茶具。 除了常规的,茶桌的正中央还放着一只盏子。 罗意坐下来,拿起盏子仔细端详便知。 是只兔毫盏,建盏当中的极品。 这只盏,蓝中带泪,釉光一流,兔毫通达是极品中的极品。 以前在姥爷那也没见过几只。可与前几年纽约苏富比拍卖的那一只媲美。 盏底有底款,盏壁能瞥见细微裂痕,使用时要尤其小心。 大概,是谈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 现在,应当是有市无价。 既然有建盏,不点茶可惜了。 罗意璇许久没机会碰茶道,此刻倒是颇来了兴致。 她先是燃了香,没一会儿,缕缕轻烟就从紫砂香炉里缓缓蔓延出来,朦胧得像是薄薄的轻纱。 熟悉的小叶紫檀和黄杨木的味道,和那天在丽兹酒店问道的一模一样。 看来谈裕是真的钟爱云家这款香。 燃香的功夫,水已经热好,她倒进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