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状元郎后和太监he》 1. 曲有误 《攻略状元郎后和太监he》全本免费阅读 [] “公主,快跑。” “如缺,你是我大楚唯一的公主,要有尊严的活,倘若不能,便只有死。” “如缺,哥哥背你。” 颜如缺陷入了一团乱梦,里头有无数熟悉的面孔快速划过,短暂停留。那些面孔或者焦急,或者镇定,但无不是关切的将生命中最后一句话丢给她。颜如缺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只是睡着了,一切的一切都将随着梦境的结束而结束,她不会永远陷入黑暗爬不出来。 梦里的颜如缺一直在奔跑,她惶恐又不安,仿佛永远找不到可以休息的地方,梦外的颜如缺眼角流下一滴泪滴入枕头中,又被窗外乌鸦的叫声惊醒。 梦境会结束,可现实里的痛苦,永无止境。 大楚已然灭了。 颜如缺猝然睁开双眼,四周的陈设陌生,根本不是她的家。公主府也不算是她的家,她自小生活的地方,是皇宫。只可惜,公主府让给她的夫君,作为他另娶他人的礼堂,自己的家国也被逆贼窃取。如今的颜如缺拥有的东西几近于无,好在还有这么一栋小小的阁楼来供自己栖居。 她双手抱住膝盖,赤脚缩在床边,双目早就哭的红肿不堪。颜如缺已经四天没有睡觉了,今天好不容易眯了一小会儿,又从噩梦中惊醒。 就在七天之前,颜如缺的夫君沈路成为北武大将军的幕僚,率兵三十万,一路攻到了皇城下。昔日尊贵的皇族一朝沦为阶下囚,在最后的紧要关头,皇兄不舍妹妹随着故国的倾覆而逝去,派最后的兵力将颜如缺一路护送出宫,想要让她安全。 可普天之下,莫非新皇土,哪里会安全呢。 皇宫,那是颜如缺呆了二十年的地方,是她的家。 也是她的噩梦。 母后和皇兄都死在皇宫的御花园。 颜如缺藏在儿时调皮掏出的树洞里面,保住了一条命。透过稀疏的缝隙,她亲眼看着皇兄的头颅被利刃割下,成为众人哄抢争夺功劳的工具。皇兄是死不瞑目,那双向来温柔的眼睛在临死前也是看着她的方向,像是给予颜如缺最后的暖意。 手中木质地的东厂令硌的肉疼,颜如缺却丁点儿不敢松,听从着皇兄临死前的吩咐,等着人来救自己。 终于,几道杂乱的步伐凌乱的凑近,为首的是身着飞鱼服的千岁,那青年低声的喊她。“公主。” 颜如缺和这手握大权的太监头头并不熟悉,也便没有多言,只沉默的随着他们走。东厂的人为了掩护颜如缺离开,已经死了大半,她最后被送到一处简陋的庄园。那处庄园安全性很好,就是只有颜如缺一个人,显得有些空旷和孤寂。 颜如缺自己在这里呆了两天,这两天里她整日想着皇兄和母后,竟然没有想起来沈路半点儿。 许是一颗心都被掏空,剩下的只是行尸走肉,光记得母后和皇兄,她没有心上人了。 颜如缺想回去,她要回去,她必须回去。 母后和皇兄的骸骨无人收拾,会沦为秃鹫和野狗的食物。大楚的公主不能苟且偷生,要与国同在,颜如缺要和家人们死在一处。 御花园中有一暗道,暗道直通野外的一处山林,后林之中又有可供生存的物资。这一条求生之路只有东厂的那群太监知道,东厂隶属于皇家,是皇兄最忠诚的狗,永远不会背叛。当初就是东厂的人护送着颜如缺走密道,离开的皇宫。 如今,颜如缺又要回去,重返自己的家园。 她这次可没有东厂的护送了,走的分外艰难,好在攻城之后,新帝留了七天的时间清场,皇宫里留下的人并不多。 这哪里还是颜如缺的家。 视线所及,都已然处处狼藉。 御花园的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铭记于心,颜如缺闭上眼就能透过记忆,清晰的看到原来的景象。 这里本该种着迎春花,嫩黄的蕊,每逢初夏就成片的开在一处,皇兄派人挖去了名贵的牡丹,只为最宠爱的妹妹种满庭迎春。 那里本是一汪清泉,她少时最爱光着脚踩在水中玩耍,被母后训斥多次依旧不知悔改,其实母后哪里舍得真的训斥,倘若看不过眼,早差人将泉眼堵上了。 还有那条小道。 颜如缺每日都会在尽头处等着沈路下朝,然后再手牵着手回家,或双人一伞,或是尊贵的公主撒娇耍赖皮,央着沈路背自己。甜蜜的记忆彻底碎裂,成为扎在她心里的刀,泪眼婆娑之中,她仿佛又见当年景象。 “沈相。”明媚的小姑娘刻意软着调子撒娇,活泼又肆意,像是晃晃的日光兜头撒下来,顷刻间就将乌云驱散。 被妻子软乎乎的撒娇,男子眼角眉梢挂着笑意,他长立如松的脊梁,竟也愿意弯下来,只为了让她能顺利跨上自己的背。 阳光将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颜如缺无数次为这简简单单的幸福而快乐,倘若能和身边这个人永远在一起,无论怎样都好,即便是当个凡夫俗子也令人神往。 一起的一切,都化为泡影。 颜如缺身穿白色丧服,娉婷伶仃,她早就哭干了眼泪,只一路沉默的走,无声的看。旁人都在忙着争抢皇宫的珠宝,许是没有料到离去的公主居然会折返,竟没有一个人关注到她。 距离高高的城墙愈加近了。 颜如缺几乎是踩着守城将领的尸体,一路爬上的城墙,距离城破已有三天,三天的时间里,那些尸体已经有了腐烂的迹像。颜如缺小心翼翼的迈开脚步,想要躲开他们,却因为尸体太过密集,还是会踩到。 路途中颜如缺遇到不少尚未瞑目的士兵,都被她用手合上,是大楚对将士们有所亏欠。 那些尸体都为大楚战死的士兵,他们死在疆场,死在守卫皇土的最后防线,用生命换取绝望,值得任何人的尊敬。 他们本该列土封侯,受人敬仰,可胜为王败寇,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如今只能睡在冰冷的城墙上——等到新王入主,就会被丢到乱葬岗,连供后人祭奠的坟冢都留不下。 颜如缺的衣裙沾染了先辈的血,沾染了一路的风霜,沾染了前朝不灭的精神。她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就能望见北武的旗帜迎风飘扬,今天是叛军正式入主为帝的日子。 大楚 2. 归去来 《攻略状元郎后和太监he》全本免费阅读 [] 一望无际的深海,或者是永不见天日的长渊,颜如缺在里头沉沉浮浮,随波逐流。她的双眼上面好似压了重石头,怎么睁也张不开,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根浮木,颜如缺挣扎着,抓住了它。 重获新生。 她大口的喘着粗气,刚从窒息的感觉里逃脱,现如今灵台还不怎么清明,一时有些恍惚。这是哪里,是三清太虚,还是轮回地狱? 都道人死如灯灭,名为颜如缺的那盏灯已经灭了,还有重新燃起来的机会么。 “公主,公主醒了。”清脆熟悉的声音百灵鸟一样的在颜如缺耳边炸开,炸的她的脑海里一团乱七八糟。 这道声音的主人,分明是阿贝。 阿贝是和颜如缺一起长大的丫鬟,她们一起哭过笑过也玩闹过。虽说阿贝是丫鬟,可年少情分在那里摆着,她们同寻常主仆到底是不一样的。 当年如缺嫁给沈路,状元郎喜静,阿贝性格跳脱为沈路所不喜。颜如缺无奈,又赶上阿贝到了出嫁年龄,她便将阿贝寻了个好人家嫁了出去。 此后一别经年,颜如缺断断续续听说阿贝过的很好,只是她们再没见过面。 颜如缺热极,从层层锦被里探出来一截藕臂吹凉,她现在懵的很,觉得全身都滚烫。 只不过颜如缺张了张唇,阿贝便知道这是公主需要水喝了。她捧过来颜如缺上一辈子常喝的雪锦海棠,为公主润喉。“公主,您可仔细着点儿身体,如今都烧了一个晚上,皇后熬着守了半宿才回的宫。” 一口热茶灌进肚里,颜如缺这才回过魂来,她有些迟疑的发问,声音还是沙哑的很。“如今,是什么年份。” “玄元二年,公主,您这是……”阿贝看着颜如缺脸色不好,也恐惹她烦忧,也没再多问。常日里阿贝最爱看公主的双眼,不仅漂亮,里头常带着清亮明媚的笑意,只对视一眼,都能让人心情变好。如今公主不知遭了什么罪,眼珠不像平日里那般亮,变得灰雨蒙蒙,死气沉沉的。 玄元二年,是距离长安公主颜如缺身死的——十二年前。颜如缺不知道是否自己的结局太过凄凉,惹得上天垂帘,竟然又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让她重回十二年前。 “我没事。”在记忆里,十四岁那年,如缺是落过一次水的,不过她向来体质好,当初也只是休息了两三日,第四天就活蹦乱跳的了。 颜如缺真的没事。 不过是做了一场不知真假的噩梦,在梦里,她爱错了人,换回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许是见着公主心绪不宁,兴致不高,阿贝想起来前些日子如缺一直挂在嘴边儿的俊面书生,便提一提,也好为公主解乏逗趣。“我们公主眼光就是好,路边随意捡个人都能有大出息。公主,您前些日子常提的那位书生,如今正高中状元,过了明儿就要摆琼林宴呢。” 玄元二年,状元郎沈路高中状元的一年。 颜如缺怎么会忘了这事,琼林宴,亦是他们孽缘的开始。 彼时白衣书生换作大红罗袍,梁冠簪绦,更衬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他不单单是一副好相貌,还有才气骨节,哪个春闺里头的姑娘能不心动。 浮光掠影里,颜如缺恍惚间记起来,少女时代是如何一步一步放任自己一头扎进名为“沈路”的泥潭之中的。沈路是山巅雪,水中月,是她颜如缺自不量力,妄想真的将这高岭之花摘入自己的怀中。 细细想来,他们不是没有过情浓蜜意的时候,只是残花落水随风逝去,再也没能将那份情延续。 尤记那年新婚,颜如缺想母后皇兄,也想念自己住了十六年的皇宫。 正逢十五,那时候状元郎正值青云路途坦荡时,如缺只能一个人呆在空旷清冷的府邸。沈路忙的很,平日里不怎么和她同住,向来高高在上的骄傲公主也会觉得孤独,没出息的一个人对月垂泪。 向来漠然清冷的眼睛里也会多出名为疼惜的情绪,沈路也会分给她刹那温柔。青年长身玉立,眉目精致如画,他沉着眼眸,哑着声音低低的唤她,宠溺又无奈的语气。 “如缺。” 当时这一声听起来可真是令人柔肠百转,缱绻又暧昧,像是自己真的被这状元郎珍藏的放在心里。 她记得的。 那年府邸虽然大的冷清,但因为颜如缺不愿一个人住在里头,非要新科状元郎陪同。沈路留了下来,一句又一句的哄着她,像是拿自己没办法,无论什么事情都依着。 成婚多年来,除了沈路性子冷之外,其实没多亏待如缺,样样都依着,顺着。 唯有一样不依,便是借用权利,倾覆了她的故土,她的国。只偏偏这一样,就是蛇打七寸的疼。让颜如缺的爱情被埋葬在烽火狼烟之中,再不见天日。 颜如缺高立城墙的时候,昔日状元郎正在宴宾客,准备迎娶那叛贼女儿换取自己的青云路。是她太傻,才落得家破人亡,坠落城墙的结局,好在还有人陪她。 一想到厂公,颜如缺是有些头疼的,她向来赏罚分明,前世的事算不到今世头上。但……那个境地,人人对她都避之不及,唯有那位千岁在自己濒死时,还妄图用手臂去接住她。 时至今日今时,颜如缺都能回忆起当时,万箭穿心的那一刹那,她的耳边穿来的箭矢破空声,和青年咬着牙的闷哼声。他薄削的掌心覆住了颜如缺的眼睛,沙哑着嗓音说。 “公主,别看。” …… 有些刺目的阳光让如缺回了神,她摆了摆手,语气漠然又平淡。“阿贝,那琼林宴,我不会去的。” 颜如缺的神色恹恹,实在不像什么感兴趣的样子。 “是,公主。”阿贝有点儿心疼公主了,怎么连那白面儿书生都没兴趣看了,她可不信公主会突然转性儿,莫不是真的做了噩梦被魇住了精神罢。 这几日,颜如缺都在宫里头旁敲侧击的打听东厂太监的名字。这等事情本就是机密,如今东厂令又还在父皇手里头,如缺其实多有不便。说来也是有些愧疚,她虽然认识那日想要救自己的千岁,却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东厂的千岁,都是没有名字的,数字就是他们的代号。 既然找不到那位未来千岁,就是缘分还没到,颜如缺也便不再强求。其实找不找得到先放在一边儿,就算是找到了,颜如缺也不知如何对待他。只盼着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最起码,上一辈子共死的两个人,不要再落得那种局面了。 虽然说着不去琼林宴,但最后颜如缺还是去了。 如今沈路正是皇兄的至交好友,颜如 3. 如梦令 《攻略状元郎后和太监he》全本免费阅读 [] “不过萍水相逢。”颜如缺的眼帘低垂,落在盛着酒的玉白瓷杯中,那酒液清凉甘甜,在少女时代,她曾品尝过无数次。可自从上辈子嫁了人,沈路厌恶她喝酒,如缺便再也没碰过。 如今琼林宴上再次品尝到这杯酒,还是如记忆里一般令人迷醉,没有分毫变化。物是人非,颜如缺觉得最起码,喝酒总比和沈路说话要来的心里舒坦。 长安公主的语气平淡,举止大方得体,即便是如此冷淡的一句回应,眼里也是盛着盈盈的光。沈路久如死水的心弦,不知被什么轻轻拨了拨,开始生起波澜。他按耐住莫名的燥意,将语气放的更轻,更温柔。“酒多伤身,公主也要多多注意才是。” 颜如缺握着瓷杯的手顿住,一张脸彻底拉下来,长而细的眉尾压低,嗤声笑他。“状元郎如今还是白身,就要打算管一管皇家事了?” 分明是关切的一句话,却引来她夹枪带棒的一句嘲讽。沈路自认为没有得罪过长安公主,先前她的语气不好,也只当做是颜如缺脾气差一些,如今这句话一出口,先前的猜测反倒成了真。 长安公主颜如缺,真的很讨厌他。 “沈某不是这个意思。”沈路喉结上下一滚,再出声嗓子就透着点喑哑。 颜如缺恨自己的习惯,只要他一用这种声音对上辈子的公主讲话,温柔又无奈的语气,即便是说着不太好听的话,如缺也会原谅他。左右是呆着无趣,刚才沈路说的话反而成了她逃离的借口。“状元郎说的对,酒多确实伤身,如今本宫不胜酒力,先走一步了。” 长安公主的背影如柳扶风,却没有像寻常娇滴滴的女儿家那样娇弱。因为沈路知道,她是天之骄女,是皇亲贵胄,是高不可攀的……天边月。 深邃漆黑的眸,一直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曾转移视线。 最后还是颜如凛过来打趣他,不轻不重的用拳头锤了一下沈路的肩膀。“言渊,发什么愣呢,这琼林宴,你我当不醉不归。” 言渊是沈路的字,意为“谨言慎行,如历长渊”。正是因为这“谨言慎行”四个字,沈路才没有开口问,为什么长安公主,如此厌恶我。他哑然失笑,语气温和。“殿下,酒多伤身,沈某只能陪你小酌几杯。” “哎,言渊就是一本正经……,不对,你可瞧见如缺了?”先前颜如凛明明让妹妹来琼林宴,但他刚才总顾及着和那些宾客推杯换盏,未曾瞧见如缺。 “长安公主来过。”沈路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顿了顿才又道。“不过现在已经走了。” “我这妹妹,最□□会玩闹,今不知怎么倒转了性。来来来,今天是你登科及第的日子,我们先庆祝一番。”颜如凛没把妹妹的离开放在心上,常时她爱来便来,想走便走。如今怕是落水的病刚走,不太想热闹,但也肯给自己这个皇兄面子来了一趟。如缺是好的,只是自己考虑不周,改天还要往妹妹那送几匹绫罗赔罪才是。 …… 颜如缺肯去琼林宴只是给皇兄面子,人去了便也算过了,她自己的事情还忙不完。关于十二年后,大楚灭亡一事,还需要如缺力挽狂澜,不能重蹈覆辙。 朝代更替是顺应自然,大楚国祚已经绵延五百年之久,其实颜如缺能接受楚国更换主人的结局。前一百年大楚根基不稳,却有雏鹰展翅之意;中间两百年大楚日益走向鼎盛,引得四方弹丸小国前来朝拜;后来便是……一代不如一代。 毕竟说实话,上一辈子,父兄皆不是帝王之材。这天下在他们的手中摇摇欲坠,风雨飘摇里,受苦受难的是百姓。颜如缺不是何不食肉糜的天真贵女,她时常走入民间,混迹在百姓之中。 在前世,玄元四年,南方有洪涝之灾。彼时父皇初崩,皇兄沉溺于悲痛之中,无暇顾及灾患,有大批的流民涌入京城,最后是沈路出资开设粥铺,后又鞠躬尽瘁的赶往南阳,亲身治理水患。 玄元六年,北方有流火降世,继而干旱,颜如缺和皇兄以身为引,寻来巫蛊之术以救百姓。亦是沈路提出将南水北引的妙法,解决了燃眉之急。 颜如缺恨沈路倾覆自己的故国,却并不能否认他是错的,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殊途没有同归处。 面临着现实又残酷的问题,颜如缺知道,倘若这一世还是如上辈子那样,退位让贤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前世父皇和母后伉俪情深,膝下只有颜如凛和颜如缺两个孩子。如凛性格温润无双,全身只有书卷气,他心慕白鹤,无意青云,奈何生于皇家,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兄妹二人少时谈过心,也对彼此的未来展开过想象。颜如凛的眸如星,讲述自己的心愿时在闪闪发光。他道自己只想闲云野鹤,一学五柳先生,开辟农田,悠然南山下。 那时的如缺正在荡秋千,模样天真又纯净,她笑着对皇兄泼冷水。“没有银子,哥哥怕是要吃糠咽菜啦,如缺才不要藏起来既吃咸菜还吃苦。我不想努力啦,那还是当个……可以养面首的公主!” 颜如凛垂着眼睛看欢快如雀儿的妹妹,用手一推秋千,才半真半假的道。“成,为了不让如缺吃苦受罪,哥哥还是当皇帝吧。” 他俩年纪小,童言无忌,即便是父皇母后在一旁听着也是笑儿女天真烂漫。 她的随口一说,本为无心,却一语成谶。 父皇早逝,颜如凛是赶鸭子上架登的皇位,虽然皇兄对自己是珍爱非常,但实在无帝王之术。江山社稷,上一辈子他们守不住,还为之丢了命。这一辈子,倘若皇兄依旧是不想要那个位子,如缺一定会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即能从皇权斗争中全身而退,又能爱惜羽毛,在史书留下美名。 江山社稷,颜如缺要还它河清海晏,即便是换个主人又何妨。虽然她打定了主意,但还是要打探一番皇兄的意思,倘若这一世他能心有天下,励精图治,便不会走上国破人亡的老路。 最近颜如缺一直忧心事务,体重都清减了不少。阿贝细心,察觉公主衣带渐宽,不由得伤神,正巧得知公主在寻东厂那边儿的太监,便想着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分享给如缺。“公主,前些年您随手救下过的小孩儿,还记得吗?” “小孩儿,什么小孩儿?”颜如缺的思绪冷不丁的被打断,她还在神游天外,此时同阿贝讲话也是有点儿心不在焉的随口一问。 “就是前年冬天,在天桥下边睡着个可怜的小乞丐,您给了他银子,还许诺他可以来宫里寻份差事呢。”阿贝解释着,她见着那小孩儿模样生的好看,所以这事便记着了。其实也是因为小孩儿的眼神有些可怕,他双目赤红,死死捏着那块碎银,喉咙里传来小声呜咽,像极了走投无路的小兽。 如此大小年纪的孩童,难得有如此坚毅神情,阿贝没能忘。 颜如缺模模糊糊的压根记不起来这回事,她都历经两世,哪里还能回忆起十来岁的年纪发生过的一桩小事。不过上一辈子,她确实爱往宫外跑,随手救人更是家常便饭,阿贝这样一提,当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阿贝的性子稳重,如今更不像是随口一提,颜如缺正了正声色,问她。“怎么想起来提这桩事情了?” “您不是最近在东厂寻人吗,说来也巧,我刚从东厂那边儿过来的时候,正碰上 4. 凤池吟 《攻略状元郎后和太监he》全本免费阅读 [] 少年迟疑着不知怎么回答,心里既忐忑又复杂,从来只当三年前是一场梦,没成想到这场美梦不仅中途没有醒过来,还将要延续下去。 天桥雪大,即便是没有灵性的死物也不会偏爱一个蜷缩在桥头的小乞丐,但偏偏,高高在上的贵人肯分给如此卑贱的他一线阳光。 因为打小就是孤儿,少年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初时为一江湖游侠收留,学了一招半式,奈何后头游侠被敌人追杀至死,他便又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没有名字,只有游侠为他取的代号,名为十三。 十三根本不知道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来才算好,倘若是笑颜相对,公主会不会觉得他轻浮,倘若是欣然接受,公主会不会觉得他爱慕虚荣,倘若是故作推辞,公主会不会真的以为他是在拒绝。十三紧张的手心出汗,但身形僵直高挑,简直要将自己立成一块碑。 一时没有表情就是面无表情,十三呈现出来的,就是冷若冰霜,棱角分明的过于冷硬的一张脸。“嗯。” 颜如缺愣了愣,一双眼如清泉,似小鹿一般眨了眨,她心里有些打鼓,他不会不愿意吧? 上一辈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自愿进的东厂,还是别有目的,如今自己自作主张的要了他走,会不会并不是他所期盼的那样。 “也罢,兴许是我唐突了,倘若……”颜如缺咬了咬嘴唇,在花一样的唇瓣上印下两个浅浅的月牙,她顿了顿才又说。“倘若你不愿意的话,那便就在东厂也可,至于这,宫刑。” 兴许是公主也知道这词语不大上的了台面,她的脸颊有些绯红,似乎是害羞。那句话在颜如缺的嘴里有些烫,她的语气也十分的快速,几乎是在唇边打个转就略过去了。“那太痛了,我让人给你免了吧。” 少年乌黑的瞳仁起了风暴,他似乎强忍着那股子燥意,分明整张脸如白玉染霞,但还是紧绷着情绪,嘴唇也抿着,一副冷薄模样。“多谢。” 黑衣长刀高马尾,该是少年意气最风发之时,当年颜如缺对这千岁有印象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副阴郁暴戾的模样。她从来都是躲得远远的,彼时颜如缺还是少女,最怕血腥和杀伐。 民间对于东厂都是谈之色变,皇家对于东厂也不过是把他们当成最好用的一把刀。颜如缺的心里开始后知后觉的内疚,莫名的就想起来,上辈子的时候,其实自己也是和这位千岁打过照面的。 碰见千岁的时候,是个晚上。 月明星稀,她最爱这种夜黑风高的时候换上男装,去街市走上一遭儿。长安公主样貌精致飒爽,即便是女儿装妩媚动人,可只要加深一下眉毛就可当俊俏少年郎。 回宫的时辰晚了些,不知为什么守在宫门口执夜的竟然是东厂的人,一般来说都是金乌卫轮流值守的。颜如缺进来时也没想过是千岁,她照常同金乌卫打个招呼,准备偷偷溜进去,却对上一张冰块儿脸。 那时候的十三已经有了青年轮廓,下颌线清晰如刀刃,对着偷摸回来的公主,脸色并不算好看。他不自觉的握紧长刀,兴许是面见颜如缺脸上的厌恶和惧意,又将五指松了松,纤长的眼睫垂落下来不再同如缺对视。 颜如缺当时只觉得这位千岁……有点奇怪,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她没有丝毫放在心上,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凝视在身后的视线,宛如一道缠缠绵绵的无形丝线,在夏夜里粘稠的怎么扯也扯不断。 这为数不多的片段也还是颜如缺灵光乍现的时候想起来的,她总觉得……千岁不该是冷面的无心之人。 当初濒死的时候,他的怀抱如此温暖,嗓音如此温柔,像是积攒了多年深情,总算有可以倾泻的堤口。尽管命数已经走到尽头,那些互动和相处,都显得多余又无用。 颜如缺是一位聪明人,她能分辨出当年千岁的眸中情绪是克制在心口的喜欢,却不知道如今这个寡言冷淡的少年对自己,是否已经动心? 她还是笨的,根本不知道千岁何时喜欢的自己,倘若真的是少时救命之恩而心怡自己的话。那现在其实,他就已经带上冷淡的面具,实则一直在等待一个可以奋不顾身救自己的机会吗? 公主嫩白的指尖拉上了少年的衣袖,颜如缺的双眼里有担忧有欣赏,还有诸多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她轻轻的又重复问了一遍。“你当真,不愿意跟我走吗?” 十三因为那句“唐突”已然灰心丧气,他又不知如何开口解释,本以为无缘再跟随,却未曾想柳暗花明,贵人竟然肯再给他一次机会。少年漆黑的眸中,注入了璀璨的星光,他的嘴唇虽然抿着,但脸颊上已经挂上了梨涡。 “殿下,我……求之不得。”十三没有受教于宫,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才算得体,只单单这一句,便已经泄露了自己的急迫和……那些藏在内心深处,压根不能见人的心思。少年懊恼又自责的想要收回这句话,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开的口。‘求之不得’,到底什么求之不得,是人,还是这份差事。自己怎么敢想,又是怎么敢说出口的呢? 十三说完便垂着头,显得有些丧气,他舔了舔嘴唇上的干皮,紧张的等待心尖儿上的贵人痛骂他登徒子,无耻下流,说出的话简直驴唇不对马嘴,一点儿也不得体。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痛骂,没有斥责,而是银铃儿般少女的笑声传到他的耳边。拉着他衣袖的手轻轻的,来回晃了晃。不仅如此,颜如缺还带着轻快慵懒的语气,说。 “没关系,放宽心,你求的,都能得到。” 一颗雷炸在了十三心田,平稳无波的心湖从此彻底不平静了。他一直以为,那位尊贵的少女早就被自己冰封在不见天日的深渊之中,即便是无人之时,偷偷摸摸的瞧上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 他的神袛没有责怪亵神之错,而是带着温柔笑意的为自己祈福,说。所求皆能如愿。 那……人总是会贪心的,他能不能再多求一些,一开始是公主将自己要进她的宫门的。他可不可以,祈求一下,公主可以将自己安排的离她近一些啊。 5. 早梅香 《攻略状元郎后和太监he》全本免费阅读 [] “凤池吟”是颜如缺的寝宫,此处载满红梅,但如今正值夏季,便只有亭亭绿树,和一池菡萏。十三被安排到距离公主一房之隔的偏殿,和宫女阿贝的住房是挨着的。 公主身旁的大太监前几日请了假去看望生病的老母,如今刚一回来便得知这事,同阿贝小声的询问。“阿贝姑娘,这……人可净了身?” 谁敢说公主的私事,但这大太监福宝是自己人,他如今多问这一嘴,怕也是为公主着想,阿贝没有多答,而是使了个眼色。都是宫里做事多年的人了,哪里不知道这个眼色是什么意思。 福宝和阿贝都有些发愁,古来虽然有公主调养面首的先例,但大楚还不曾有过。并且即便是调养面首,也合该是出了宫,另立公主府之后养在府里的。如今要真是公主对这不知名的小少年有意,又养在皇宫里,这儿人多嘴杂,若是被皇上皇后知道了,公主怕是要挨训斥的。 这些颜如缺早就想到,如今将千岁要过来,也只是权宜之计。毕竟当年……他就死在自己的眼前,如今她好不容易才把人找到。没找着的时候还好,如今找到了,便眼里一刻也不能离开。颜如缺感受到他怀抱的温度,至今还能回想起冷面千岁眼中的遗憾和温柔。在她生命的最后,眼前只有满目的鲜红,耳边只有箭矢破空刺破皮肉时,青年强忍着的闷哼声。 颜如缺必须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能将一颗忐忑的心放下,至于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来。毕竟人生还长,他们还有大把的时光,去解决那些事情。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后,颜如缺才将少年叫入……自己的闺房。除了哥哥和父王,他是第三个进入这个地方的男人。 姑娘家特有的海棠香气传来,让十三忍不住屏住呼吸。义父教过他武功,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倘若进了一个姑娘家的闺房,要怎么办。这里的香气和公主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那……他可以呼吸吗。如果忍不住,不小心呼吸了,对于公主是不是一种冒犯? 毕竟,真的好香,就像是自己凑在公主的耳边,细细的闻,沉醉其中。 他一走神,呼吸没有管住,一下子呼吸了一大口。十三涨的脸色通红,眼神慌不择路的乱飘,这一飘更是了不得,透过纱质的屏风,落在一截随意搭在上头的衣衫上。 那是……什么衣服,谁的衣服。 哦,公主的。 这下好了,呼吸屏住,眼神紧闭,就连耳力都在下降,哪里还能听得到公主在说什么。 “哎,放轻松。”颜如缺瞧他这副模样可爱的紧,忍不住的便想逗逗他。 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捏住他的耳垂,海棠香气凑的更近,一股热气好像就吹在十三的鼻翼间。“喂,你的耳朵怎么这样红。” 黑衣少年分明应该害羞的,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后退,可是公主没有命令让自己退下,便只能强忍着,强忍着让公主捏自己的耳朵。 怎么办,好想问一问。 公主的手为何在夏季,还是如此的冰冷,虽然触感很舒服,巴不得她多摸一摸自己。但姑娘家,体凉是不是不太好,义父有位朋友好像精通医术,要不要改天去问一问。 十三憋了好久,他知道应该一问一答,但就是嘴笨,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回公主……我,奴才也不知道。” “你不必自称奴才。”颜如缺皱着眉头,有些恼意的将手收了回来,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还不曾问过千岁的名姓。 少年正在懊恼自己说错话,就连耳朵上的触感都远去了,一股子酸涩漫上心田。 是自己嘴太笨,她才不摸他的耳朵了吗? 没等他懊恼太久,颜如缺的下一句话便问了过来。“所以,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句小哥哥,真的是将十三叫的……不知道手脚放在哪里好,他仿佛整个人都踩在云朵上,落不到实地。他本是一个小小的奴才,如何做公主的小哥哥,定是自己走神,听错了公主的意思。十三垂下来眼睫,掩盖住眼睛中的情绪,他的语气有点儿生顿,似乎是艰涩的说出口。“回公主,我,还没有名字。” “怎么会没有名字?”颜如缺挑了挑眉,怪不得前世她不曾知道他的名字,也只以千岁相称,原来竟是无名无姓之人吗。也对,当初睡在天桥底下的小乞丐,倘若不是她心软可能就会丢命的小可怜,没有名字也属于意料之中吧。 “我生于浮萍微末之中,名字都是那些……有家的人才能拥有的。”十三的语气很轻,他垂着眼,眼皮勾勒出来的弧度很漂亮。 颜如缺恍然就想起来前世的零星片段,其实宫里头,也有不少的小宫女,乃至郡主心怡当年的那位千岁的。纵使他那时候,真的是个算不得真男人的太监。顶着这样一副好皮囊,又是杀伐果断的性子,也无怪于会有如此多的小姑娘对他动心。 公主长时间没有说话,十三心里焦急似火,却又不敢流泻出分毫,他怕那点心思被她知道,会惹贵人心烦厌弃。少年浓密的羽睫轻轻颤了颤,终于按耐不住的抬起了眼睛,浓黑的眼珠有些湿漉漉的将颜如缺看着。 莫名的令颜如缺想起来,在她的小时候,楚国还没有如今落魄,也是有小国朝拜,献上贡品的。有一年弹丸之地送上来的小奶狗的眼睛,也是如此的……可怜兮兮,惹人心疼。 十三瞧见公主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含着一汪春水,温柔极了。倘若不是他认错,分辨得不对的话,这种眼神代表的含义,应该是心疼。 假如有人厌恶他,辱骂他,轻贱他,十三只会心如死水,毫无波澜,待日后以牙还牙便是了。但倘若有人对他好,那个对他好,想要心疼他的人,还是尊贵的公主,十三的内心就只有慌乱了。他有些词不达意的补充,想要减缓公主眼睛中,含着的心疼。 “也不是,是义父曾为我排过代号,行十三,从那以后,十三就是我的名字了。” 十三笨拙的解释,藏着意思的安慰,像是在说,自己一点儿也不可怜。“我其实,还是有名字的。” 说来真的好奇怪,当时瞧见那双眼睛的心疼,十三只想着解释,让公主不要有一丁点儿的难受。可鬼使神差的,为什么还想着,能不能多疼疼他啊。未通人事,不懂爱恨风月的少年把这单 6. 菩萨蛮 《攻略状元郎后和太监he》全本免费阅读 [] 公主难道不知道男女大防吗? 也是,纯洁干净如她,兴许在男女情事上都是一张白纸。生于尊贵皇家,哪里敢有人觊觎,自然不知道男女人之间,其实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单纯。公主不知他怀着如何阴暗的心思,还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这可怎么办才好? 颜浊僵硬的立在原地,任由柔软无骨的手,轻轻搭放在自己的手心。下颌线绷的很紧,心里也犹如擂鼓,剧烈的心跳简直要充盈整个耳廓。他紧咬着牙,怕公主能看出来一星半点的不对劲,然后就将自己赶出去了。 他这里确实难捱的很,但颜如缺可没想那么多,她只能体会到手掌心的触感。颜浊的手掌常年带着因为练剑磨出来的薄茧,形状很是漂亮,掌心偏薄,五指修长。就是这样温柔的一双手,也不知前世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接住她。 其实是没有接住的,颜浊断了两条胳膊,换回来了她短暂的片刻时光,也让一国公主没有死的那么难看。 “你……很怕我?”颜如缺垂着眼睛,她的皮肤很白,自打重生后很少出门,缓了许久心情。久不见阳光照射,肤色更显得脆弱。 从颜浊的角度看过去,公主似乎心里藏了许多事情,神色复杂又难过。他的心像一团破旧的布料,先是沾了醋,再被狠狠的拧起来。 前些时,公主微服,旁人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他出身低微,是最卑贱的小乞丐,但卑贱的小乞丐也有生存之道。自打那日天桥下,公主的善良救了他一命,颜浊同京城里的乞丐们相处的都不差。 虽然他们不怎么认得公主,但颜浊是知道的。 他知道,酥心斋的糕点最贵最难得,单单排队就要两个时辰,公主没有仗着自己的权势买糕点,而是学着普通人家的小姐排队买来杏仁酥,隐着姓,埋着名的差人送去了一名白面书生的家里。 那白面书生,颜浊也是偷偷见过的。 自己的样貌出众,他有自知之明,但那书生的长相和他的,根本不是同一个类型。颜浊剑眉星目,三庭五眼,是标准的俊俏少年郎的长相。但那书生,气质温润如玉,是翩翩佳公子。 一个黑衣冷面,一看便不好惹的乞丐混混,同一个干净温柔的白面书生,根本没有可比性。 倘若今日陪在公主身边的人,不是他,而是那位白面书生,公主也会将自己柔软的手,放在书生的掌心之中吗? 刚才的欣喜被冲淡不少,又换上难言的酸涩感,这才想起来公主的问话还不曾回答。那句话在颜浊心里回荡了一整圈,穿过脑海,又重新砸回心里,他哪里是怕她,他是……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连说都不敢说。但颜浊哪里能说,又该怎么开口。 黑衣少年的眼睫垂落下来,留下两扇阴影,从颜如缺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坚毅的下巴,精致高挺的鼻尖,却见不到他的神情。 “不怕。”颜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说出来的两个字像是从牙尖咬出来的,拧拧巴巴的。这人真的好奇怪,模样冷得很,耳尖却红透。 “那以后你便是我的贴身侍卫了,你可愿意?”颜如缺看他随身带剑,应当是会一些武功的,只是不清楚师从何门。 前世的时候,他不用剑而是使一把弯刀,名为“绣春”,刀意浑然凛冽,自有风骨。只是那把好用的刀跟了皇家,被拖累成一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愿意。”颜浊何止愿意,他简直激动的不知怎么办才好了,单是那‘贴身’两个字,就能让他回味好久。之前总想着离她近一些,只要不是那些守门的,看护花草的就好,谁能想到,竟然离她这样近。 贴身护卫,寸步不离的那种吗? 这个寸步不离,在今夜就开始得到了践行。公主晚睡,值夜的理应是宫里太监,但如今凤池吟多了个侍卫,便换成了颜浊当差。 屋内佳人好梦,门外少年凭剑而立,即便是一门之隔,都让他倍感紧张。颜浊从未离心上的月亮如此近过,如今好像那轮明月就唾手可得,他反倒是望而却步,近乡情怯了。 颜如缺没有好梦,她梦到了一些前世的往事,那个时候不曾注意过的零星片段,被梦境一点点的放大,开始显露出,不算太明晰的影子来。 刚刚入梦时,颜如缺都没反应过来今夕何夕,直到看见府邸的陈设才知道,这是公主府。她和沈路还有另一个房子,颜如缺也只能将那住处称为房子,而不是家。 兴许又是平平无奇的,等待沈路归家的一天,那天公主府夜晚的月亮很大很圆,又很凉,撒在地上,就是一层薄薄的霜。 颜如缺等的不耐烦,差人送来几坛好酒,她先前不爱喝,自从拿筷子抿了 7. 苏幕遮 《攻略状元郎后和太监he》全本免费阅读 [] 月凉如水,但这个怀抱温柔的简直不太像平时的沈路。颜如缺眼中的星星一下子变成了水,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出来。 梦里的青年像是从未见过公主哭泣,一下子慌了神,他握紧了拳头,双眼赤红,凶巴巴的语气透着慌乱和不知所措。“不要哭。” 颜如缺靠在他的怀里,醉的厉害,听到这带着语气和疼惜的一声劝,更是委屈。久久积攒的不甘和怒火一下子爆发出来,人就是这样的,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坚强勇敢,但这个时候,只要有人发出一声小小的关怀,那就……真的坚持不住了。 “我那样爱你,你为什么不回家?”高高在上的长安公主像一个普通少女那样,为心上人哭,为心上人笑,倾诉爱意,也品尝委屈。 这是颜如缺的梦境,她却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那个,丑陋爱人的自己,狼狈落魄。 青年……是颜浊。 前世那次醉酒,颜如缺如今是有点印象的,她记忆里一直以为是沈路终于开窍,回心转意的哄哄自己。因为着这点儿温柔,即便是第二日的状元郎铁青着脸,怒斥她举止不端,醉酒误事的时候,也是嘻嘻哈哈陪着笑脸。 梦里的颜如缺醉的不省人事,梦外的颜如缺却头脑清醒无比,这一世,她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错爱旁人。 …… 每次在这个世界醒来时候,总会有一种时间错乱的感觉,颜如缺从睡眼惺忪到彻底清醒,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 这一梦又苦又长,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栋小小的阁楼,再往前走便是高高的城墙头,兵临城下,自己将纵身一跃,为这荒唐的一生画下句号。 她白衣赤脚,踩过地面,恍恍惚惚的推开窗,小雨淅淅沥沥,而黑衣少年并未撑伞,瞧见白衣的颜如缺,瞳孔骤缩,一时间凝住。 颜浊全身半湿,额发贴在鬓角上,眼睫上挂着水露,沉默又倔强的在淋雨。 颜如缺愣着还未开口,便看见他匆匆走上前来,似乎是怕自己一身水汽带过来,临到跟前了又生生的顿住步伐。“虽是夏季……。” 这句话,落不到他头上去说,可颜浊实在是忍不住。忍不住也要忍,倘若公主嫌他无趣话多,惹人心烦,恐怕连陪在她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颜浊垂下眼睛,落在她白皙如玉,可爱圆润的脚趾上,一下子被烫着了。 他狠狠地闭上眼睛,跪在地上。“奴才该死。” “呸呸呸,你在说什么?”颜如缺的记忆刚从高高的城墙上缓过来,眼前青年身上沾染的血色还没退干净,就听见这么‘该死’一句话,她如何能听的下去。 颜如缺不顾及槛外有雨,抬脚一步迈出,将黑衣青年扶起身来。纤细的长指描摹着青年眉目,最后一点他嫣红的唇珠。 然后,她伸出双臂,揽住颜浊劲瘦的腰肢,将头埋在少年带着些许凉意的胸膛,吸了吸鼻子,小小的声音带着点儿委屈。“颜浊,我好冷啊。” 颜浊的双手自然垂落,他一动不敢动,想要提醒公主赤脚踩在雨水里不妥当,是十分的不妥当。但……眼下这个局面,自己该怎么办,是不是要伸出手来,回抱一下她? 那可是公主啊。 如今就在他的怀中,触手可及,唾手可得。 女孩子身上的馨香随着风传入颜浊的鼻中,他一片空白的大脑可算被这风吹的稍微清醒一些。颜浊迟疑的探出手,几乎将碰不碰的碰了一下颜如缺的发丝。 “殿下,外面凉。” “嗯,我知道,但给我抱一下怎么啦。”颜如缺的声音又娇又软,带着女孩子特有的甜蜜。 颜浊被这声撒娇扰乱一湖心田,他好像品味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又酸又软又甜。像是从此有了战无不胜的铠甲,为着这么一声呼唤,甘愿为她遮风挡雨,即便是将自己的性命拿去也无妨。但又有了软肋,从今往后,手中剑的出鞘,无不是为了护住怀中人。 “哎,你到底会不会抱人啊。”颜如缺咕哝着,拉起来颜浊的两只手,让他环抱在自己的腰上,然后命令到。“颜浊,我没穿鞋,真的好冷呀,你把我抱进去吧。” 向来都是公主的安危排在第一位,可算得了命令,颜浊的再也顾不得联想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连忙将颜如缺打横抱起。长腿一抬便迈入门槛,将身后的房门掩住,防止吹进风来。 女子的闺房,是不能进去的,何况是公主的。 可是颜如缺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的让颜浊直接将自己放进内室,在他的面前披上并不算厚的外衫,然后笑盈盈的问。“我重不重呀?” 玄衣少年的脸庞,红成一片。“一点儿也不重,公主还可以多吃一些。” “噗嗤。”颜如缺的衣带系的有些松垮,她这一笑,颤抖了下身体,便露出来一角精致的锁骨。 “好哦,那你以后也要抱得动我呀。” 什……什么,竟然还有以后的吗? 这简直是眩晕和暴击了,颜浊彻底石化,猛地抬起头,用湿漉漉的小狗眼将颜如缺看着,眼神虔诚又滚烫。 …… 颜如缺重生后只是变得有些迟钝,并不是彻底龟缩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近来又赶上为公主相看伴读的日子,她也是要去宴会上碰碰运气的。 当初一次诗会,她男扮女装混进去,瞧见也有不少朝中官员乔装打扮,在诗会上品茶弄诗。 其中有一位便是姓付的侍郎,总是官职并不算高,但文采斐然。颜如缺便是因为这次诗会,对他青眼相加。 后来诸多官员家的女儿都进宫接受公主相看,期待能够成为颜如缺的伴读。 颜如缺挑选的伴读正是这位侍郎庶出的女儿,付灵玉,外界都道她温婉大方,蕙质兰心,是数一数二的姑娘家。见面相看的时候,付灵玉又是一副娇滴滴的可亲模样,纵使兄长万般不同意,言语也闪烁,但颜如缺还是执意要了付灵玉当自己的伴读。 正是这一次的争执,才让皇兄对自己有了些许失望。 当初 8. 西楼月 《攻略状元郎后和太监he》全本免费阅读 [] 先前阳春三月刚过,芳菲尽时京城开了四场诗会,一转眼到了秋日,正逢硕果累累。大楚的文人骚客们喜欢风花雪月,也爱惜这红黄枯叶,他们轮流着操办诗会。 上一辈子的时候,颜如缺还是少女脾性,每日都不在宫中,到处去参加宴会游玩。她那时候喜欢的人还是……沈路,成日里想着,这种吟诗作对的场合,兴许状元郎会去。运气极好的时候,当真能碰见沈路一回,但多半都是颜如缺形单影只,对着满庭陌生的宾客。 颜如缺贵为公主,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卖她几分面子。但也仅限于此了,除非皇室牵头主办的宴会,其他所有的宴会无不都是世家的主场。她偏偏运气不好,对规模最小的杏林宴上的付家有了青睐之意。后来颜如缺才知道,有的人即便出口成章,心里却是藏着一个真小人。 前朝的公主们也有经常出没于诗会的,更何况,颜如缺的父皇母后对这唯一的女儿偏宠至极,并不多加约束,只是背地里派出去过东厂的人看护颜如缺的安全。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正逢乱世,朝代更迭是常见的,颜家已经算是绵延国祚最长的一代了,都有过辉煌的曾经。 只是要论起底蕴来,还是不及同气连枝的一等五大世家,王谢林秦唐。 上一辈子,颜如缺未曾在意这些,而是挑了家世不出众的付家,付家甚至都算不得严正意义上的大家族,只不过发家于乡村,沾了点儿侍郎的光罢了。 颜如缺在上一辈子的时候也曾自恃清高,觉得自己是不为俗名所拖累,纵使世家也有纨绔子弟,不见得就要比自己挑的好。如今看来,她真的是大错特错,出身世家的姑娘体态以及诗书都是被教养过的,哪里是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所能相比的。 她夏日喜凉,穿的清薄,如今即便是已经近秋,还是穿的夏衣。颜如缺抱着膝盖发愣,仔细回想前世的点点滴滴,打算从中窥见自己平时忽略的细节。 以及那五大世家里头到底有没有可能某一家是亲近皇家的,世家之所以鼎立,就在于他们从不站队,才能有如今的局面。无论天下的掌权者是谁,唯有他们经久不衰,审视夺度便是这些世家掌舵人的眼界。 想让他们站队的概率几乎为零,颜如缺仔细盘算了下,便也不再强求,只好唉声叹气的将视线落在纱帘外的一团影子上。 明明已经同颜浊讲过多次,她同他之间,没有什么顾忌,倘若想要进来,直接进来便是。但颜浊依旧是如此,将自己立成一尊雕塑,等颜如缺发话,他才会进来。 颜如缺感动于颜浊那日的救命之恩,只想着报答,但她知晓,高官厚禄,颜千岁都不缺,也不大稀罕。倘若前世不是为了自己,他即便是另投君主,也不是不能活下去的。 满打满算,便只有以身相许这个选择了。她上一辈子,真真切切的爱过人,这一世,心里装着家国,装着父皇母后还有皇兄。即便是心里有颜浊,那也是对前世千岁的感激之情,心有震撼,却不知为何。 倘若以身相许,又不知从何开始。 倘若此生注定没有情爱,那许颜浊一世又有何妨,总好过,也让他不得快乐。 颜如缺知晓自己爱人时候的样子,并不是镜子中如今的这副模样,眼如一潭死水,透不进去半点光。她努力的扬起唇角,用细笔为自己点上胭脂,再狠狠一掐掌心,眼里便含了盈盈春水。刻意娇软着嗓音,去呼唤纱帘外,早就等候多时的侍卫。 “颜浊,你进来呀。” 女孩子又娇又软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点儿鼻音,即便是命令的话语,也像是因为委屈而撒娇。颜浊垂着眼,将目光放在地上,哪里都不敢看,毕竟……这是公主的寝居。 在之前,他也委婉的同公主提醒过,似乎让一个男侍卫进入公主的门庭,于礼不合。可颜如缺只是笑盈盈的拉着他的衣袖转移话题,问颜浊,可是有喜欢的姑娘? 这样一问,颜浊哪里还顾得上提醒公主自己这个外男到底能不能进她的寝宫门。只顾着担心自己的心思是否被公主知道了,所以她才这样问话。如今这样问,又是不是因为厌恶,所以想把自己赶出去。 本来颜浊就不是一个会讲话的人,不能为公主逗趣,倘若还总是打着为公主好的名义将自己的想法提出来,她真的会厌烦自己吧。 更何况,颜如缺本就是尊贵的公主殿下,即便是这于礼不合,又有何妨,她开心就好。倘若有人敢拿这事对公主说三道四,那……颜浊想办法杀了就是。 就这么一走神,颜浊全然忘记了自己给自己定下来的安全距离,甚至现在距离公主……很近。 “颜浊。”颜如缺有些奇怪的忍不住出声提醒他,倒不是因为距离太近,而是如今她枕在小塌上,倘若颜浊再往前一步,将会撞上夏日打扇用的屏风。 “殿下,这是玉楼香。”前些天公主吩咐颜浊要去馥郁香买名为玉楼香的胭脂,偏偏馥郁香的胭脂很难订,需要排好久的队才能买的上,即便是公主要,也不会例外。 颜浊每日是早早到了,但预订也需要时间,一来二去便今天才拿到手,准备给公主。 其实这种琐碎的事情,尤其是关乎女儿家用的香,应当是婢女丫鬟去买的,怎么也轮不上他这个侍卫。但是颜如缺只要吩咐下去了,颜浊就不会问为什么,他只需要按照颜如缺吩咐的事情去做就好。 颜如缺如猫的瞳仁里闪过些许真实笑意,她眉目盈盈,伸出掌心来示意颜浊将玉楼春放在自己的手里。 颜浊紧抿着嘴唇,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不去和公主有肢体接触,明明都要功成身退了,要收手的时候,却被颜如缺轻轻的包住了手心。 她卷翘的睫毛轻轻一抬,眼尾摇曳出漂亮的弧度,带着点儿促狭又俏皮的疑问。“颜侍卫,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 真的很凉吗? 那公主,会不会被自己的手冰到。 颜浊着急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颜如缺不重的力气阻碍住了。他可以挣脱的力气大小,确是真真实实束缚住颜浊的力量,即便那力气只有一丝分毫,颜浊也绝对绝对不会违背。 黑衣的少年 9. 醉花阴 《攻略状元郎后和太监he》全本免费阅读 [] 沈路的梦境很乱,一会儿是在大堂上受刑的年少自己,一会儿又是对着颜如缺温润如玉的状元郎。他陷入了记忆的混沌之中,分明有些事情没有发生过,可带来痛彻心扉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少。 甚至更甚于,年少受辱时的难过。 两种难堪,可以摆放在同一水平线上,都是不可开口,藏匿于心中的,分明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却还是期盼着会有丁点儿转机。然而事实告诉沈路,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徒劳罢了。 迷雾的梦境里,沈路又回到了那阴暗的小小衙门,那些身穿官袍的芝麻官,干的却不是什么人事。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裙带关系,即便是前些日子发生过抢夺人妇的案件也都能被压下去,偏帮一方。 如今这点儿可以摧毁沈路意志的一个案子,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的是。那些人物哪里能懂得什么是人命,二两银子对于一位小小少年来说,又是如何的难得。 二两银子,沈路拿不出来,又没有那个脸面去找恩师要。往日里沈路的花销都是那半亩薄田种下来的玉米,收成刚好够自己吃的。他的衣服都是小时候的,破了便补,补了又补,如今是五花八门的布料拼在一起的。 衣服又丑又卑贱,人也是如此。 沈路跪在地上,磕破了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猩红着双眼,偏偏又倔强。他已经是在无声的祈求着那位并不算良善的邻居能够网开一面。 纵使姿态已经足够卑微,但那些人见钦差大老爷都发话了,得理不饶人,嘴上也开始不干净起来。 肥肠满脑的中年邻居,将鄙夷的目光沉沉的压过来,说出口的话简直是要将他的脊梁打折,要将沈路的面皮刺破。 “嗤,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重,还敢学古人凿壁偷光,倘若能读出个名头来也罢,跟着那落魄书生,能学着什么好。” “依我看,不如趁着年少,模样还好,送去春楼里,当个小生也不错。” 少年赤红着双眼,尽管被那些污言秽语激的头脑发热,但依旧要克制,他一言不发的跪在地上磕头。 末了是他的恩师,一瘸一拐的来到了衙门,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来,那只宛如枯木树枝的手里头,放着二两白银。 是恩师常青,拉走了几欲崩溃的少年,给了他一个家,声音温柔又疼惜。“阿路啊,搬过来和老师一起住。” 最后的最后,他的恩师怎么样了呢。 梦中的沈路落下一滴泪,眼前是四处迸溅的血花,继而浓重的血腥味充满整个鼻翼。他守着恩师的尸体,惶惶然的跌落在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估计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的老师临死前,愤恨又失望的眼神。 我辈读书人,当以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沈路只是想让这片浑浊的天,变得更加澄澈,让那些没有钱财读书的孩子,也能付得起书。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见过太多的森森白骨,如今只是想让那些白骨更少一些。 舍身为民,可惜爱恨两难全。 他也如那日恩师一般,抖着手去合上老人不曾瞑目的双眼。彼时虽然已经位高权重,沈路却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若干年前的少年时期,依旧卑微又丑陋的,轻轻对着那具尸体说了一声。“对不起。” 这个梦境的感情太过悲怆,梦外的沈路也紧紧的皱着眉头,还不等他将那苦涩细细的品尝,就转换到另外一个梦境了。 在另外一团模糊的梦境中,基调温暖又明媚,应当是个美梦,他长身玉立,眉目温柔,低着眉侧耳倾听娇俏的姑娘讲话。 “沈郎君温润如玉,郎艳独绝,该是京城第一流呀。” 这位传闻中的尊贵公主,并没有什么架子,反而像个不堪世事的纯洁小姑娘,她又甜又白,让沈路情不自禁的想要多欺负她一下。但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些奇怪的念头,又从何说起呢。沈路知自己卑微如蝼蚁,不过是随水漂泊的一根枯枝,即便是如今金榜题名,也不过是一场随时都可以终止的美梦。 皇家的人,根本碰不得。 那些踏上青云路,仕途坦荡的官员们,无不是和世家走的极近,而亲世家,就务必要远皇族。他冷着眉目,眼睫轻轻一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公主谬赞。” 沈路分明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但小姑娘眼里的难过简直他如今这个事外人都看得出来,如星星一般的眸子一下就暗淡下去。 颜如缺点了点头,轻轻的哦了一声。 这应当是上一辈子的沈路以为的,他和长安公主的初见。 一道瞧不明晰的光贯穿了沈路黑暗的梦境,那个贫穷的少年不曾弯曲的脊梁,也当如初。 琼林宴饮酒并不多,沈路的醉意怎么延续那样久,他抚着额头,近来总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梦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清醒后的心头空荡荡,填不满的还有愈加慌乱的欲望。 长安公主,明明同他只是初见,为何如此的讨厌自己? 又为什么,在梦里……会瞧见不一样的她? …… 凤池吟,夏至尽头,留满池残荷,颜如缺爱风雅,最喜听小雨落在上头的淅沥声,连带着颜浊也习惯了风雨声。 他向来不喜风雨,颜浊的父母便是在这样的风雨天中,将自己遗弃的。颜浊此刻候在窗前,手中握着一节乌黑的笛,看不出什么材质,却能大致知道那是极好的料子,晶莹剔透,润泽胶亮。 “十一,将此信物交于你,只盼你归入东厂,为师父还那一饭之恩。” 师父的一饭之恩,和自己的一饭之恩,还有藏在心里头那些见不得光的情感,又要如何抉择。颜浊将乌 10. 夜游宫 《攻略状元郎后和太监he》全本免费阅读 [] 凤池吟的婢女迎春没了。 皇宫里头多的是人命,也不差一条,更何况迎春虽然出身于世家,但到底是由上不得台面的烟花女子产出的女儿。世家犯不上因为这个同皇家有龌龊,他们只敷衍着让查清楚死因便好。 颜如缺有些奇怪,上辈子迎春也是短命,只不过比现在死去的日子要晚上许久。令人惊讶的是,上辈子的迎春,也是落水而亡。倘若一个人的宿命都是既定的,那为何迎春这辈子死的早,倘若没有宿命论回之说,那又为什么,迎春注定都是落水而亡呢? 她倚在竹藤软塌上,想的有些出神。 “殿下,如今天凉了,该添些衣服才是。”阿贝心忧颜如缺穿的单薄,又在劝她加衣。近来公主状态比前些日子好上不少,但总还是喜欢一个人发呆,唯有瞧见皇上皇后太子……还有颜浊的时候,才会好上一些。 重生前,颜如缺体寒,每逢月事就要疼个死去活来,如今重活一世,身体明显要胜于之前。即便是已经入秋,身体依旧内有熔炉,掌心也热乎。 “到底是凤池吟的姑娘没了,你且拿点银子,带给迎春的娘亲罢。”颜如缺慵懒的摆了摆手,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因果轮回,报应不爽,那些有的没的,自有老天爷评说。 阿贝同迎春并不算熟悉,先前的时候听过几句迎春讲小话,在宫里头当个长舌妇迟早是要吃苦头的,她便同迎春没有深交。如今莫名其妙的没了,怕是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的人吧。 “公主心善。”阿贝应着声,又无意的提起来。“如今颜侍卫经常得了空往东厂跑,怕不是真想进东厂?” 颜如缺的眸子一闪,散去刚才的疲懒,她像是没有听清楚的又问了一遍。“阿贝,你说什么?” “啊,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颜侍卫经常往东厂跑,如今两天里去了三回了,也不知有什么事。”阿贝也是近日里找不见颜浊的人才发现的,今天同公主说起来,也是无意。 可惜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颜如缺有些自责,到底是不是自己将颜浊的人生规划打乱。明明前世,他是不可一世的千岁啊,如今却只能被禁锢在自己的身边,当一名小小的侍卫。 颜如缺敲了敲偏殿的房门,并没有人回应,今天不是颜浊当值,便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轻轻的推开了那扇门,才发觉,颜浊并没有将门锁上,好像一直在等着谁将它打开。 屋里的陈设单调又简洁,一如颜浊的人,只有一方木桌,一个衣柜,还有床榻,剩下的零星小物不见半点儿。颜如缺皱了皱眉,明明自己已经嘱咐下去,颜浊住的地方,待遇要和她自己差不多,如今却显得分外落魄,比寻常人家小厮的住处还不如。 “阿贝,颜浊的住处怎么是这个样子。”颜如缺细长的指轻轻点了点桌面,纤长的睫毛卷翘,此刻垂下来,神情显得有些冷。 “殿下,颜浊不喜奢华,特意将那些东西们都送回了总务,还特意说了,自己是侍卫,不必用那些东西的。”其实还有些隐含的意思在里头,只是阿贝不方便直接说。如今凤池吟多了外男,颜浊怕自己给公主带去什么不好的传言,便韬光养晦,力证自己只是一个单纯的侍卫。 “估计,颜侍卫也是怕其他人想歪了。”但她的公主对男女之事当真是一张白纸,前些日子一颗心扑在状元郎上,扭脸的功夫便将心思都收的干净利索。如今公主又待颜浊这样好,怕是不太知道,一个女人,倘若对毫无关系的男人好,是因为喜欢的。 “什么想歪?”颜如缺不解的歪了歪头,眼里茫然里装着些懵懂,似乎是不太明白阿贝在说什么,又像是只是在单纯的发问。 “就是……您和……颜侍卫的关系不清白啊。”阿贝咬着嘴唇,脸颊有些红,眼神也不敢和颜如缺对视,有些闪烁。 “啊,原来是这个。”颜如缺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好像带着点儿意犹未尽的不满足。 果不其然,阿贝听到了自家公主的下一句话,带着点儿落寞的困惑。“我表现的难道还不明显嘛,怎么会认为这是在想歪?” 正说着,颜浊跌跌撞撞的撞进了房门,乌黑的瞳仁正正对上颜如缺的眼睛,明亮如星子。 他今日身上带了伤,本就赶的匆忙,没成想,日思夜想藏在心底的人,竟然在自己的房门等着他。虽没听清公主和阿贝在讨论什么,但……单就是公主在自己的房间里,并且自己回来的时候,正好她在等他。 只是这一个认知,就足够令颜浊欣喜了。 “喏,你来的正好。”颜如缺丝毫不顾及颜浊来的风尘仆仆,她伸出 11. 念奴娇 《攻略状元郎后和太监he》全本免费阅读 [] 颜如缺对那位千岁的记忆少的可怜,除了临死前的那一面,便是隐隐约约从其他人的口中听说过。 一把绣春刀,倘若出鞘,那是必须带着血收回来的。东厂是父皇和皇兄最为锋利的一把刀,他们不顾惜身家性命,也不服从于世家。可以说是皇家的一批死侍,只不过这些死侍要更能上得了台面,倘若真有什么治世之才,即便是登入朝堂,官拜丞相也是有可能的。 印象中的千岁,心狠手辣,性格阴郁暴戾,不仅可止小儿夜啼,甚至提起来这位千岁,诸人都是噤若寒蝉的。就连什么吃人肉,喝人血等等的传闻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前世的自己宛如一张纯洁白纸,同东厂接触的少之又少,对于这位千岁,自然也不熟稔。印象也堪堪停在了别人的诉说里,即便已经过了这样久,她还是很难将眼前的少年和上一辈子的千岁联系在一起。 眼前的少年干净温柔,即便总是木着一张脸,颜如缺也总能从中窥见他羞涩的红,或是急切和担忧。这么好的少年郎,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呢,甚至上一辈子,为了她,甘愿落得那样一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颜如缺还在尤自出神,而颜浊的心里却被投入了惊天的波澜,他甚至不太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究竟听到了什么。 刚才公主说,不是谣言。 什么不是谣言。 颜浊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弯,他愣愣的回想了一遍,听进耳朵的每一句话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可倘若要是把那些话汇聚在一起,颜浊就完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愣在原地的黑衣少年看起来有些茫然无措,他颜浊,打小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苟延残喘着活下来的弃婴,同这世界上最最尊贵的公主之间的关系,是不清不白的。 这件事情,不是谣言。? 公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还是自己听错了。可金枝贵人说出口的话,自己哪里舍得错过遗漏下半个字。如珠玉落盘,字字句句都落入心田,宁肯让一颗干瘪流离的心都开始随着那句话开始颤动。 颜浊的眼珠漆黑,他克制几番之后,才勉强冷淡着嗓音对她讲话。“殿下金枝玉叶,万不能……”不能轻贱自己,将她和他放在一起说出口,脏了公主的耳朵吗? 这种自轻自贱的话,颜浊说不出口,倘若要认下这桩不清不白的“罪名”,他又是真的不想给公主带去任何的麻烦。 颜浊几乎是狼狈的扭开脸,躲避着颜如缺抚摸自己脸颊的手心,那样软那样温柔的触感,天底下不会有比被她触碰更加令人神往的事情了。可这双未曾经过风霜的手,应当是另一个翩翩举世无双的佳公子握住,而不是自己,最起码……不是自己这样的人。 颜如缺见他躲避,并未强留,而是收回了自己的手,搓了搓指尖。在上头好似还留着,刚才触碰颜浊脸颊,留下来的余温。她微微眯着眼睛,抬手挡了挡窗外泄进来的阳光,有只蝴蝶跌跌撞撞的飞在秋日里。 倘若三月前,它也不过是一条毛毛虫。 “颜浊,我信你。” “你现在虽然生于蓬蒿之中,但有来日,也还不能翱翔于天。” 颜如缺轻轻一笑,即便是繁花似锦,也当自愧弗如。更何况,她说的那样斩钉截铁,好像颜浊,当真是足矣被人信任的,是站在顶高顶高位置上的大人物。 这几句温柔的话,当是颜浊从小到大所听过的,最最让他感到温暖的。不仅仅是温暖,就像是微末黑暗里,突然烧起来了火种,足矣点亮他整个暗淡的人生。 可那位好似神女下凡的女菩萨,给了他这些还不够,还有更为甜蜜让人心醉的东西在等着他。那位女菩萨开口了,说的是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到底是不是自己能听,配听的话。 “过几日便是春朝日,秋夕月,理当是随父王母后祭拜月神的日子,但……今年不同往日,我想同你一起去赏月,你可愿意?”公主的语气中有忐忑,有期盼,有紧张,唯独没有轻视。 颜浊眼睫轻轻一颤,无端想起来三年前的秋夕月,他只记得当年的月亮又大又圆,像一只银盘挂在天边,遥不可及的很。 快马轻剑,踏过江南,走过海北,终于还是抵达了京城。师父留下来的任务又一次艰难完成,颜浊是命悬一线,想着一定要在月圆之前完成任务,这样就能……有机会见到她了。颜浊带着满身的伤,和淋漓的血,小心翼翼的藏在人群中。 颜浊因为行的匆忙,脸上的血迹都未曾来得及清理,肮脏又不堪,即便是路人瞧见他这副样子,也会皱着眉头躲开。颜浊知道,倘若有机会见她……自己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最起码应该洗干净身上的血腥味,换一套新衣裳。 可惜,时间真的赶不及了。 冰凉的长刀割破了任务目标的喉咙,血管骤然破裂的那一瞬间,迸溅了太多太多的血。尽管颜浊已经是小心再小心了,但还是依旧被沾染上许多。 他赶来京城的时候,祭拜月神的朝会已经开始了。皇上皇后居于最前,太子次之,而太子身后的那位小姑娘,便是颜浊朝思暮想的人。她红裙如火,眉心点上嫣红梅花,更衬得肤若凝脂,貌美如天仙落入凡尘。 ——这些颜浊都看不见,尽然是他从旁人的描述之中,幻想出来的画面。 想要一睹皇家颜的人那样多,颜浊来的又迟,他根本挤不进去。只能站在最最遥远的外围,根据周遭儿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言论,一点点的幻想着。那位公主初见时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如今过了几年,应当模样出落的更为漂亮。 想着想着,颜浊不由得笑出声来。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即便只是藏在心里头想一想,都会不由自主的感到开心。 他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是第二次,他距离她,是那样的近,近到可以在同一片天空下,一起欣赏天上的月亮。尽管,那位贵人并不知道世间的某个角落,会有自己这样的人存在,卑微又落魄的讲她放在心里。不需要触碰到,不需要面见,只是因为想一想她,就开心得要命。 运气最好不过的时候,颜浊也不过是立于街头闹市之中,远远的将那服饰繁华的公主瞧上一眼。 如今,那么遥远的月亮,竟然距离他如此之近,甚至……她还开口说,中秋佳节,会和自己共度。其实有她在的话,哪里管什么节日不节日,月亮不月亮的呢。 颜如缺的杏眼很大,又漂亮,对于颜浊来说,其实未必需要赏月,因为月亮就藏在她的眼中。最最重要的是,那样的日子,她肯开口,带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