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惯例》 1. 第1章 [] 徐如徽敲开赵家门时,先迎上来的是赵酉识的母亲祝提春。 祝提春一眼看见徐如徽手里的试卷,笑着说,“来找酉时吧,他个懒货还睡着呢,你上去把他喊起来,也差不多该起了。” 今天周日,是实验班每周唯一可以睡懒觉的日子。 赵酉识自上高中起,每天就没睡醒过。 想到这儿,徐如徽本来要踏进门的脚闻声收了回来。 “那我下午再过来。” 赵酉识这人有起床气,撒气方式很恶劣。 “哎——”祝提春伸手拦了一下。 正巧赵酉识从楼上下来,他身上穿着灰色家居服套装,头发乱得蓬松,开口嗓音不清。 “起了,”他喊,“徐如徽。” 徐如徽回头。 赵酉识指了下楼上,“你先上去。” 徐如徽这才“哦”一声。 祝提春笑着让开道儿,弯腰将徐如徽的拖鞋从鞋柜里拿出来,随口问:“你妈上班去了?” 徐如徽说:“没,去舅舅那儿了。” 祝提春闻声面色不变,“那中午还回吗?不回你就在我们家吃吧,你叔叔去菜市场了,我让他买点虾什么的。” 徐如徽说:“不用麻烦了阿姨。我刚吃过,中午不饿。” “那怎么行,正长身体呢,少吃点也要吃。” 这时赵酉识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路过客厅时两腮鼓了又鼓,把水咽下去,懒懒地跟祝提春说:“我要吃西兰花,妈。”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快上去吧,到点喊你们。”祝提春说。 “嗯。” 徐如徽道谢:“谢谢阿姨。” “快去吧,怎么那么客气。”祝提春摸了一把徐如徽的脑袋。 和普通三居室不同,赵家是楼上楼下两套房子打通的,赵酉识住楼上。 徐如徽上楼时赵酉识正弯腰在楼梯道里不知翻找什么,她想了下,停在原地等赵酉识,待身后响起脚步声她才再次抬脚上楼。 赵酉识个儿高腿长,很快徐如徽就感受到身后逼上来一股很浓的少年气息。 楼梯窄,两个人无法并肩前行,徐如徽侧身让开时,一股凉气压到脸上,她偏头躲了下,余光瞥见是一瓶椰子水。 她接过,瞪了赵酉识一眼。想到祝提春还在客厅,不情不愿地说句:“谢谢。” 赵酉识似笑非笑,“怎么那么客气。“ 徐如徽根本不想理他,大步上楼。 徐如徽和赵酉识今年同为高二,四月份下旬,他们在几场淅沥雨中进行期中考试,五一假期结束,考试分数公布,徐如徽勉强维持在以往名次中,总分数却因试卷难度降了二三十分。 徐如徽的母亲任素秋让徐如徽趁周末找赵酉识把错题解决掉。 这是徐如徽认识赵酉识后的周末惯例。 因为在学习方面,赵酉识一直名列前茅。 “数学?”赵酉识坐下后,随意用脚将旁边的凳子勾到身边。 徐如徽顺势坐下,将试卷铺在桌子上。 她应:“嗯。” 徐如徽学的文,赵酉识学的理,俩人的共同科目也就只有语数外了。 文科的数学难度不如理科,更何况赵酉识是理科实验班的尖子生,徐如徽这张数学试卷放在赵酉识眼里可能跟初中水平差不多,所以他全程懒洋洋地,除了偶尔出声点出题目的关键公式,其他时候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假寐,时不时拆颗糖丢进嘴里。 赵酉识吃的是那种很劣质的千纸鹤水果糖,这糖还是徐如徽拿来的。 徐如徽的舅舅是开小卖部的,任素秋每次去那儿都会拿些小零食回来,徐如徽不爱吃零食,小时候耍小聪明把这些零食当谢礼送给赵酉识,没想到误打误撞投其所好,后来这些零食理所当然全归赵酉识所有。 徐如徽是不太懂一个男生怎么会那么爱吃零食的,尤其是糖果什么的,粘粘乎乎的,徐如徽听到赵酉识齿间传出的响动,忍不住侧眸看他。 本来在假寐的少年也不知道哪里还长着一只眼,骨节清晰的手指轻点两下桌面,含糊道:“先做题。” 徐如徽闻声拿笔的手一顿,收回目光说:“没那个意思。” 赵酉识睁开眼睛。 赵酉识和徐如徽同住家属院,本来这块都是那种一层带院自建平房,后来政府规划建设,将这块扒了重建成楼房,每家每户一栋三层。 徐如徽家住二楼,一楼和三楼租了出去,赵酉识家只外租了一楼,二楼三楼打通自己住。赵酉识一个人住三楼,三室一厅的格局,一室一厨打通做主卧,一室做游戏房,剩下的一室做书房。 此时赵酉识和徐如徽就在书房。 书房坐南朝北,晴天很得阳光,但是照在雪白的试卷上就显得有点扎眼。 徐如徽沉心做题,毫无察觉这光对她视力已经造成了困扰,只是偶尔光斑在她鼻头一闪而过时,她蹙蹙眉头。 ——哗啦。 赵酉识拉上了窗帘。 赵酉识这人活得很讲究,卧室只能是睡觉的地方,写作业看书必须在书房,想放松就去游戏房,游戏房里的电脑和书房的电脑还不能是同一个运作系统。 除此之外,各房各处装修也很有讲究。 比如书房的窗帘,由于书桌就在窗前,所以窗帘不能太长,垂落到桌子上他会烦,也不能太短,因为太短会露光,他睡觉见不得一丝光。 按照徐如徽的想法,那就直接把书桌挪到别处,窗帘做个落地窗帘。 但是赵酉识他不,因为他就喜欢书桌放在窗前。 所以赵酉识书房的窗帘有两层,一层遮阳百叶窗,一层遮光窗帘,窗帘末端做了特殊工艺,刚好垂落至墙壁边缘。 这会儿赵酉识拉的是百叶窗。 徐如徽看他一眼。 “热。”赵酉识一点也不掩盖自己的大少爷习性。 五月天,热能热到哪里去? 不过这里是他的家他的窗帘,徐如徽只能“哦”一声。 几秒后,徐如徽又补一句:“随你,我今天没那个打算。” 赵酉识嗤笑一声,没避讳这个话题。 “你看我有吗?我压根没睡醒。” 徐如徽莫名感觉自己输了一截儿。 “那你睡。”她硬巴巴地说。 “你故意的吧。“赵酉识说。 徐如徽扭头看他,只见赵酉识扫了眼窗户,意为:这大太阳的,我怎么睡? 徐如徽一瞬间捏紧了笔杆儿,有点忍不住要耍脾气。 她起身,“那我去游戏房。” 赵酉识这才拽住她的手腕,声音也没了玩弄。 “你跟你妈吵架了?”他一语中的。 但是徐如徽嘴很硬,“没有。” 也不算硬,她和任素秋本来就没有吵架。 这些年一直都是任素秋单方面输出,她从不反驳一句。 说完她挣开自己的手,拿着试卷去了游戏房。 赵酉识没有再阻 2. 第2章 [] 被骗了。 徐如徽站在厨房里这么想着。 赵酉识大概也是。 徐如徽是昨天被任素秋喊回来的。 任素秋在电话里抱怨今年家里冷,又说边远地带突遭大雪封了路,让徐如徽不要再像往年一样赶着年底回来,免得到时候又买不到票。 徐如徽今年大四,尽管快毕业了,但在妈妈眼里还是学生,学生逢年过节都要放假,尤其是放寒假,不回家老在学校待着做什么呢? 徐如徽接到电话的时候刚从导师办公室出来,导师在跟她说保研的事情,她本想随口问问任素秋对此的意见,但是任素秋满口的抱怨阻止了她的话头。 徐如徽是在西北上的大学,每年过了国庆城市便是深秋的温度,几场秋雨淋过,冬天便早早地来了。 十二月的西北已经落过大雪了,徐如徽当时站在教学楼前,看到几名学生推着行李箱从主干路走过,他们身边各有父母陪伴,一路欢声笑语,徐如徽当时软了心神,跟任素秋说:“好,我过两天回去。” 徐如徽老家在鹿上,距离大学城市七百多公里,没有直达的动车,只能坐火车晃荡十二个小时。 到家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任素秋在超市里上班,下午才回,徐如徽便一个人随便弄点方便面吃,回房睡觉。 当天晚上任素秋很高兴,给徐如徽做了几个菜,母女俩很是平和地在电视机前看了会儿电视。 “明天周末,我喊朋友来家里玩玩。”任素秋当时这么说。 徐如徽没多想,她甚至觉得任素秋能多交交朋友挺好的,难得跟任素秋开了句玩笑。 “需要我给你们让地儿吗?” 任素秋脸色不太好看地看了她一眼,“你刚回来就约人了?” 徐如徽眉眼间的笑意淡了些,她扭回头继续看电视,“没。” “那就好,”任素秋大概也觉得自己脾气太急了点,口吻软下来几分说,“天气太冷了,等天气好了再跟老同学出去玩玩。” 徐如徽淡淡应了声:“嗯。” 徐如徽和任素秋母女俩相依为命很多年,母女俩早在朝夕间将彼此融进心血里。所以后来徐如徽上大学,任素秋总觉得自己生活里少了些什么,徐如徽大二那年任素秋很想去徐如徽大学附近做点什么小生意,是徐如徽的舅舅把任素秋拦下来的。 徐如徽大概能理解任素秋那种落差感,所以每次回家都尽可能地把所有时间都拿来陪任素秋。 如今任素秋结识了新朋友,徐如徽身为女儿也想为任素秋做点什么。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趁任素秋收拾家里的时候,她去菜市街买了点东西。 上午十点,徐如徽被任素秋催着去房间里化妆。 徐如徽那个时候短暂地疑惑了一下,因为以前任素秋并不支持徐如徽化妆,她常言女孩子素面朝天最好看,更何况徐如徽长得不丑。 任素秋看出徐如徽的疑惑,主动说:“我天天跟朋友说你长得漂亮,你隔壁祝阿姨也天天夸,去化点儿,稍微化一点,更好看。” 提到祝提春,徐如徽心里不免有些波动。 她努力将注意力放回任素秋脸上,看见任素秋略显苍老的面孔。 已至中年的男男女女,日子平淡下来,大概除了比儿女,也没别的事了。 这是人之常情。 即是人之常情,也应顺势而为。 徐如徽以往最擅长的就是“顺势”,她点头,说:“好。” 转身进屋。 “哎,对了,酉识也回来了,小伙子真是又高又帅,比小时候还优秀。”门外任素秋说。 徐如徽坐在梳妆台前,全当没听见。 徐如徽的房间小,书桌是以前打死的悬空桌,就在窗前,冬日天气太冷,她没开窗,只拉开了窗帘,窗帘尺寸不太合适,收揽到左手边有一大部分都堆在书桌上。 她那么多年都不在意这些细节,今天看了却有点心烦。 那堆积的窗帘宛若她心中一角,看似无碍,实则缝隙之间全是灰尘。 十点半,门口传来动静。 徐如徽在屋里听到任素秋一边喊“来了来了”,一边往门口跑,很快房门打开,有男男女女的声音响起。 “快进来坐,哎呀,不用换鞋,晚上省不掉再拖一遍。” “提春往里坐,你就别客气了。” “这个就是千里吧,长得真帅。” 全是任素秋的声音。 没一会儿,任素秋就出声唤:“阿如,好了吗?” “阿如回来啦?”祝提春声音很欣喜。 任素秋说:“对,昨天刚回来,睡了一天,就没喊她出去打招呼,这不还收拾着呢。” 听着任素秋脚步声逼近,徐如徽起身走过去开门,任素秋瞧见她,表情很满意。 “快出来,”一边说一边往客厅走,边走边说,“我家这个闺女性格内向,从小不爱交朋友,话也少,你们都没见过。” 徐如徽跟着任素秋停在客厅,目光落在沙发上的男男女女脸上。 的确都是生面孔,她一一打招呼,唯独到祝提春那儿,露出了些亲昵表情。 “阿姨好。” 祝提春忙不迭走到徐如徽跟前,拉着徐如徽的手,“真的是,今年暑假都没回来,阿姨想你想坏了,去年冬天我记得也没回来吧。” 任素秋接茬:“对,说是学校忙,忙忘了时间,没买到票,四月份才回来,她回来那几天你们刚好回老家上坟了,就没见着,这么一算,也有一年半没见了。” “对啊对啊,这女孩子长大了就是变化大,一年一个样儿,今年看着更好看了。”祝提春对徐如徽一向都是满口称赞。 徐如徽笑笑。 任素秋拍了徐如徽一下,“你瞧你嘴笨的,你从小到大可没少吃你阿姨喝你阿姨的,这把你从头夸到尾,你一句谢谢都不会说,笨得很。” 祝提春忙接:“哎,你都说了她从小吃我的喝我的,我还能计较这些?” 徐如徽正要说两句漂亮话,余光忽然瞥见门口有人影闪过。 很高大的一抹。 徐如徽当即不受控制地心悸起来。 她不由自主握紧拳头,全身如过电流一般麻了片刻。 很多年了。 徐如徽本想算算究竟有几年没见,可脑子里却始终宕机,除了基本的本能反应,完全不能自主思考。 这些生理反应都是徐如徽始料未及的。 徐如徽的意识似乎也恍惚了一瞬,而后听到祝提春含笑的声音。 “酉识,快来,阿如回来了。” 说着,徐如徽感受到祝提春牵着她的手更加亲昵,她被祝提春带着往门口,眼前视野只晃片刻,很快定焦清晰。 也许不是女孩子长大后一年一个样,男生大概也如此。 徐如徽看着门口穿着大衣的赵酉识,眼前全是从前他穿校服的模样。 以前他总是睡不醒的样子,如今穿上大人的衣服,倒是精神很多。 赵酉识不是一个人,他和一个女生一起,本来大概是要一起回家,奈何他们两家就住对门,刚刚任素秋迎完客也没关门。 “那么巧。”赵酉识看向徐如徽。 徐如徽感觉自己心脏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了,她忍不住绷紧两腮,神情估计也不太好看。 本来她不做表情时脸就有些臭。 “嗯。”徐如徽声音应得很轻,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应出声,只是自己此刻耳鸣状态,舌根稍微咽一下都觉震耳欲聋。 “这位是?”有人出声询问祝提春,“提春,你儿媳妇啊?” 徐如徽的心跳就是这一瞬间平稳下来的,像是陡然平静的鼓槌,敲打没了,鼓面也只余微弱的轻颤。 除了自己,无人能察。 她意识也清醒过来,眼前视线不再恍惚。 她和众人一样,顺势看向赵酉识身边的那位女生。 是一位生面孔。 看着年岁跟他们差不多。 也许要更小一点,可能还没毕业。 女生留着韩式内扣短发,脸很小,眼睛很大,看着很可爱。 她穿得也可爱,牛角扣大衣,卡其色棉鞋,米白色裤袜,背着一个很可爱的粉色小包。 原来赵酉识喜欢这种类型的女生。 不知为何,这么想的同时,徐如徽又觉得,这是应该的。 和大少爷赵酉识相匹配的,应该就是一位可爱的女孩子。 “哪是啊,”另一个说,“这是我外甥女,这不是放寒假了,来鹿上玩两天,今天本来跟我一起过来的,刚刚路上碰上提春和酉识,就让酉识带她去买杯奶茶喝,现在年轻人不是都爱喝奶茶嘛。” 说着她唤外甥女,“茉莉,来,这是任阿姨,这是任阿姨的女儿,徐如徽,你喊她阿如姐。” 茉莉性格很好,也不怎么认生,她姨刚交代完她就笑眯眯地走过来,甜声甜气地喊徐如徽:“阿如姐。” 徐如徽扯了下唇,大概是一个还算体面的微笑,“你好。” “嘿嘿,正好我们刚刚多买了一杯奶茶,”茉莉说着转身去拿赵酉识手里的奶茶,动作一点也不客气,拿走后才跟赵酉识说句,“我自作主张给阿如姐可以吧?反正你也不喝。” 赵酉识眼睛还看着徐如徽的方向,徐如徽看过去时,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她听到赵酉识“嗯”了一声。 茉莉把奶茶递给徐如徽的时候,赵酉识仍旧看着徐如徽。 是徐如徽先挪开的目光,她接过奶茶,跟茉莉说:“谢谢。” 客厅里本来人不多,来了赵酉识和茉莉后,空气莫名开始变得拥挤,任素秋招呼徐如徽把餐厅的凳子搬到客厅来。 徐如徽应一声“好”,正打算把奶茶先放到旁边餐桌上,赵酉识从旁边走过,“我来吧。” 徐如徽停下了动作。 “我也来,”茉莉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个子矮我搬个小凳子。” 茉莉性格活泼,讲话讨喜,她身高是不太高,一米六的样子,但是这事自己说出来还挺好笑的。 大人们纷纷乐起来。 茉莉也笑嘻嘻的。 徐如徽忽然有一种这个家不 3. 第3章 [] 此刻大家都已明白这是一场有意安排的相亲会,没坐一会儿,有人提议去祝提春家里坐坐,让孩子们也跟着一起。 徐如徽本来在安安静静地看电视,事实上电视机里到底在播些什么她根本没注意,但她脑子里也没想什么东西,纯发呆。 “说起来,阿如也有段时间没去我们家了吧。”祝提春起身,路过徐如徽身边时说一句。 徐如徽不知该应些什么,又不好什么反应都不给,就抿唇笑笑,一同站起来。 祝提春顺势牵住徐如徽的手,“走,一起去看看,我们家前段时间新换了很多软装,都可漂亮了,以后你需要这些,来找阿姨取经。” 这个话头一开,大人们都开始着重说装修,说四件套,说审美。 又说现在年轻人有主见,结婚办礼都与那个时候不同了。 徐如徽在祝提春身边,宛若被牵了线的木偶,寸步不离,却又始终没有太亲密。 赵酉识不近不远地跟在她身后,目光时而落在徐如徽侧脸,时而又落在她与祝提春相牵的手上。 …… 赵酉识老家虽然不在鹿上,但却是正儿八经在鹿上出生长大的人。当初班里有很多乡下考过来的学生,平时要么住宿舍,要么租房住,条件大多很简陋。 徐如徽记得以前也经常有同学来赵酉识家里玩,大家都羡慕他家的复试格局,以及几乎独属于赵酉识自己的二楼空间。 如今茉莉和千里得知,也纷纷感慨赵酉识太幸福了。 茉莉:“天呐,哥,你从小就独享三室一厅啊!” 千里:“我的妈,还有游戏房!救命!” 二人一唱一和,赵酉识神情有点无奈。 “太夸张了你们。” “本来就是啊,”茉莉举手,“我申请去二楼看看!” “你二楼客厅不会跟电视剧里男主角一样,是个超大投影幕布吧?”千里问。 “没,以前就是个电视机,现在被我爸改成他的会客茶馆了。”赵酉识说。 “那我申请上去喝茶。”茉莉继续举手。 千里探头举手,“复制。” 赵酉识露笑,“你们直接上去,我去厨房烧点水一会儿送上去。” “啊?万一不小心碰到什么禁地怎么办?要不还是等你一起吧。”茉莉说。 赵酉识本来要往厨房去,闻声回答得很自然,“让徐如徽带你们过去,她什么都知道。” 自从那件事发生过后,徐如徽很多年没有踏进过赵酉识的家门了,坦白说,各种软装一换,于她而言,这里已经没了大部分熟悉感。 刚刚茉莉和千里各种感慨时,她就在旁边做个透明人。 至于二楼,她一点也不想上去。 这会儿赵酉识忽然提及她,她一时没控制住表情,有些意外且茫然地看向赵酉识。 赵酉识刚刚那些赌气似乎已经自我消化好了,甚至显出几分好心情来,说句:“禁地什么的,劳烦徐小姐帮忙看管好。” 然后转身去往厨房,十分放心地把“导游”这个身份安插到她头上了。 徐如徽:“……” “走吧,阿如姐。”茉莉说。 千里也朝她笑,“辛苦辛苦。” 至此,徐如徽只能任命上楼。 茉莉和千里情绪亢奋,走在前面,徐如徽则跟在后面,动作显得很迟缓。 楼下祝提春和任素秋她们不知在聊些什么,时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徐如徽想起从前,她每每从赵酉识房间里出来,都能听见楼下祝提春和赵酉识的父亲赵新良的欢声笑语。 那个时候她总会在二楼楼梯口待着不动,因为她不想回家,也不想打断赵祝夫妻二人的和谐共处。 偶尔被赵酉识发现,则会换来一句很不正经的,“怀念什么呢徐小姐?” 果然,人不管精神面貌怎么变,内里的性子是不会变的。 那么多年过去,赵酉识还是个不肯吃亏的小气鬼。 “这算新中式吧?”茉莉的声音将徐如徽思绪拉至当下。 徐如徽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二楼,她抬眼去看,短暂地愣了一下。 什么新中式。 茉莉说话太委婉了。 这根本就是没有特意装修,直接原地添了一套茶桌。 因此整个客厅风格显得不伦不类。 徐如徽下意识往左手边看,发现不管是地板,或是走廊尽头的壁画,都与她记忆里一模一样。 和楼下的变化不同,这里除了客厅添了套桌椅以外,什么都没有变。 她看着,蓦地将目光落在了走廊左侧,楼梯拐角第一间房,游戏房的墙壁上。 在跟她身高差不多高的地方,有一处很小的斑驳。 时光走过几年,颜色不知不觉褪成了浅褐色。 那是之前有一次,她和赵酉识在游戏房看电影,其中有一个情节是在女主角躺在男主角床上喊热,男主角穿着背心从外面走进来,直接将一瓶矿泉水倒在女主角身上。 夏日电影,主角都穿得很清凉,布料廉价,沾了水很多部位若隐若现。 他们在老旧的凉席上舒展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情动。 而徐如徽则和赵酉识在电影外接了一个轻描淡写的吻。 本来徐如徽是有意加深的,但是赵酉识的手不小心被角落里一个刀片划伤了。 当时血迹滴在了床单上。 徐如徽看得直皱眉,让赵酉识去楼下处理一下。 赵酉识本人作为受害者很无所谓,一点也不着急,吊儿郎当地“啧啧”道:“脸臭的,耽误你处理情绪了是吧?那我忍一会儿,你在血流成河前放我下去就成。” 徐如徽说他有病。 赵酉识骂她没良心。 徐如徽理都不理他,先一步起身开门。 俩人一前一后走到楼梯口,徐如徽听到楼下有任素秋的声音,一时止住了步伐。 自从摊牌后,徐如徽在赵酉识面前一向不屑于装什么,所以当即就说:“你自己下去处理。” 赵酉识“哦”一声。 反正他们俩没什么正当恋爱关系,接吻什么的顶多算各取所需。 徐如徽单方面认为他们这事赵酉识并没有什么亏损,她也不觉得自己给赵酉识做女朋友是什么值得赵酉识骄傲的事情,说不定别人知道了背地里还要说赵酉识没眼光不讲究,所以他们之间无需履行什么关怀陪伴的义务。 既如此,徐如徽“临阵逃脱”,赵酉识也不会表现出什么不开心。 然而出乎徐如徽意料的是,赵酉识只走了两步,又忽然折返回来。 徐如徽还没反应过来问他怎么了,就猝不及防被赵酉识推到了墙上。 记忆中,那是赵酉识第一次主动。 徐如徽不明所以。 赵酉识与她对视片刻,挑了挑眉,而后什么也没说地下楼去。 徐如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底莫名生出一股爽感。 一种在任素秋眼皮子底下道反天罡的爽感。 而这一点斑驳的浅褐色,就是那个时候赵酉识留下的。 后来有一次赵酉识的爸爸赵新良上书房拿东西,眼尖地注意到这点,随口问赵酉识怎么回事。 赵酉识在赵新良看不见的角度和徐如徽对视了一眼,嘴上胡扯道:“不知道,家里有鬼?” 赵新良很无语地打了下赵酉识的后脑勺,“什么鬼?冒失鬼吧。” 赵酉识对他那么大了他爹还能打他打那么顺手这件事感到无语。 徐如徽则在一旁抿唇笑了笑。 如今想起这些,恍如隔世。 徐如徽无法再想起当时看热闹偷笑的心境,也无法抬脚,踏进这片属于赵酉识独有的领地。 “我……”徐如徽刚要找借口走掉,身后传来微沉的脚步声。 无需回头,徐如徽已经能确认此刻与她越来越近的来人,是赵酉识。 “怎么都在这儿?”赵酉识说,“我家没凳子?” 茉莉嘻嘻一笑,“导游还没上来,我们不敢贸然行动。” 千里看向徐如徽,“来吧,导游,您别客气了,不然显得我们多冒昧。” 徐如徽无法,而且赵酉识就在她身后,手里还拎着茶水,这楼梯窄,两个大人没法同时并行,她只能继续往前走。< 4. 第4章 [] 坦白说,跟网上那些段子笑话相比,徐如徽和赵酉识今天这场相亲会无比和谐。甚至在某些层面上,徐如徽感谢茉莉和千里的存在,因为有他们,她才得以和赵酉识重逢得如此平和。 倘若今天只有她和赵酉识两个人……哦,不会有人撮合他们俩的。 徐如徽觉得自己今天真荒唐,什么都敢想了。 “猴孩子们都干什么呢。”楼下传来赵新良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任素秋的声音,“老赵回来啦,你瞧瞧,我刚才没说错吧,我就说提春这辈子幸福得很,儿子儿子那么优秀,丈夫丈夫那么体贴,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祝提春自己家世不错,嫁个老公虽然经济上不如自己家,但是婚后上进肯干,小两口日子过得也很好。后来俩人生了个儿子,儿子没什么特别荒唐的叛逆期,学业上也算一帆风顺。 年轻的时候祝提春常被人称赞身材好长得漂亮,后来儿子长大了又被夸儿子优秀。 她已经习惯了被称赞,每每都是顺着说:“运气好运气好。” 赵新良把下班路上买的菜交给祝提春,祝提春看一眼有荤有素,打趣一句:“哟,赵医生今天准备大显身手啊。” 赵新良:“是啊,打下手那位呢?” 祝提春立马仰头喊:“小赵?小赵同学?” 楼上徐如徽先站起的身。 她说:“好像是叔叔回来了,估计要做饭了,我下去帮忙。” “什么时候改名了。”赵酉识一边站起来一边说。 徐如徽没反应过来。 “一个‘小赵’有什么好抢的,”说着,赵酉识跟茉莉和千里说,“你们玩,我先下去。” “啊,我们也下去吧,人多快点儿。”千里说。 茉莉小声说:“可是我不会做饭……” 千里失笑,“你下去看电视呗。” 说着千里看向徐如徽,“一起吗?” 徐如徽正要说话,赵酉识说:“她做的也进不了口。” 徐如徽:“……” “那正好你们俩女孩子在这歇着。”千里说。 徐如徽一句话没说,被两个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等赵酉识和千里前后脚下去后,茉莉坐在沙发上顺嘴一句:“酉识哥嘴巴那么毒呢。” 是挺毒的。 他心情好了,就阴阳两句你能听出来的,心情不好,骂完你还让你当时觉得他在夸你,事后琢磨两天才能反应过来。 以前徐如徽很羡慕他这个技能,因为她总是被任素秋堵得话都说不出来。 赵酉识则会说:“那你学了没用,这玩意儿得看对象。” 徐如徽当时托着下巴,懒得说话,就拿脚尖点点他的小腿,示意他继续说。 赵酉识扫了一眼自己的裤子,再扫一眼徐如徽的脚,难得没说什么,继续说:“我要大街上碰上不讲理的文盲,我直接装聋哑人往地上一躺。” 徐如徽愣一下才反应过来赵酉识在内涵任素秋。 那天徐如徽刚被任素秋凶了一肚子闷火,缠着赵酉识释放半天才缓过来,所以赵酉识这么说任素秋,她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失笑两声。 赵酉识看着她,没说话。 徐如徽本来没什么,直到被赵酉识盯着看两三秒,才问:“看什么?” 赵酉识坐在椅子上,忽然弯腰凑上来。 少年人身上的气息总是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仅存在微妙之间,稍瞬即逝。 徐如徽贴在侧脸的手指微微蜷动几分。 人没躲,也没露怯,只是无声眨了眨眼睛。 又过两三秒,赵酉识慢悠悠直回身子说,“难得啊,我还能把徐大小姐哄笑呢?” 徐如徽愣一下,反问:“你哄我了吗?” 赵酉识表情看上去很无语,点了下自己有些泛红的唇。 他没张嘴,徐如徽都能听见他那拽了吧唧的口吻:合着我刚白牺牲了呗? 徐如徽不喜欢在事后反复聊这些,眼波轻轻闪动两下,正要挪开目光,忽然又听到赵酉识说:“有没有唇膏推荐,我妈要。” 徐如徽本来怀疑赵酉识是在转移话题,后来又觉得大少爷才没有那么善解人意,他一向是那种攥到把柄不丢手的,这会儿大概是真诚提问。 “没有,我不用那些,”徐如徽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说一句,“你们班应该有人知道。” 说完徐如徽将目光重新落在书桌上的试卷上,余光里,她看见赵酉识原地原动作待了两秒。 他似乎在直勾勾地看着她,问:“谁?” 徐如徽心脏怦怦,表面却轻描淡写地说:“我怎么知道。” 她始终没有回头看赵酉识。 几秒后,徐如徽听到赵酉识淡淡“哦”了一声,然后起身去了洗手间。 徐如徽当时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待她拿开摁在试卷上的手指,只见试卷一角被汗浸出了淡淡指尖痕迹。 那痕迹就像一处烙印,在无数次梦中,反复出现在徐如徽眼前。 徐如徽不由得想起此刻茶杯下的那滴水痕,她一边回答茉莉说:“还行吧。” 一边伸手抽一张纸擦拭桌面。 她没敢看一眼那水滴,匆匆便擦了去。 茉莉闻声笑着看向徐如徽,“其实男生和女生好像是不太一样,比如我,就觉得你和酉识哥应该关系还不错。” 徐如徽丢纸巾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茉莉。 茉莉笑一笑,单手捧脸道:“感觉他很了解你啊,也挺愿意跟你开玩笑的。” “嗯,”徐如徽终于承认道,“到底是一起长大的。” “是啊,”茉莉感慨一句,“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哦。” 这时楼梯传来脚步声,茉莉和徐如徽一同看去,发现是千里上来了。 “你怎么也上来了?”茉莉说,“参加我们的茶话会哦?” “是啊,”千里笑着坐过来,“叔叔阿姨不让我帮忙,他们太客气了。” 茉莉看向徐如徽:“听我姨说赵叔叔和祝阿姨的感情很好。” 徐如徽说:“对,他们感情一直很好。” “羡慕啊,”茉莉说,“希望我妈下辈子也能遇到这种幸福。” 茉莉陡然说出自己的私事,徐如徽有些不自在。 千里倒是很平常地问:“你爸怎么了?” 茉莉撇嘴道:“人渣哦,出轨还家暴。” 千里很淡定,“那确实人渣。” “是啊,”茉莉看向徐如徽,“是吧?” 徐如徽:“……啊,嗯。” 茉莉见状失笑出声。 千里无奈,“你别逗你阿如姐。” 茉莉起哄,“哦哟哦哟,千里哥这就袒护起来咯。” 正说着,楼下赵酉识唤了一声。 “徐如徽。” 徐如徽没想到赵酉识会喊她,她愣了下才起身应,“哎。” 她走到楼梯口。 赵酉识就在楼下,“下来。” 徐如徽本想问什么事,一想到刚刚茉莉和千里的打趣,直接“哦”一声,头也没回地下楼去。 楼下赵新良在炒菜,闻着很香,看见她,赵新良忙里偷闲和她打招呼,“阿如,好久不见啊,又漂亮了。” 徐如徽笑笑,“叔叔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赵酉识在一旁接一句,“命苦。” 赵新良作势要抽赵酉识耳光,赵酉识弯腰躲了下,从冰箱里拿出一份预制菜,一边往微波炉里塞一边跟徐如徽说:“你做个水果茶?” “对哦,阿如那个茶,我太久没喝到了,很想念啊。”赵新良接茬。 徐如徽这才说:“好。” 她记得茶壶被赵酉识拿楼上去,正打算上楼,赵酉识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说:“我上去,我正好有个东西要拿,你先洗水果。” “哦。”又被安排了。 很快,赵酉识折返下楼,徐如徽在洗水果,刚洗完准备切,赵酉识又说,“你去拿茶叶,我来切。” “哦。”徐如徽依旧被安排得很明白。 好在赵酉识家里的厨房大,三个人来回走动也不会特别不方便。 水果茶很好做,赵酉识打下手也不需要太久,两个人各自忙完就被赵新良赶出了厨房。 赵酉识站在楼梯口下,弯腰从里侧掏出一瓶椰子水递给徐如徽,徐如徽接过,两个人站着,各自无言。 整个房间忽然变得很安静,明明有那么多人在,徐如徽却在这一刻感到很寂寥。 她偏头看向厨房窗外,北方的冬天寒冷,枝桠早已光秃,因为没下雪,只露出枯色,显得生硬。 “西京冷吗?”旁边赵酉识忽然问。 徐如徽沉默了几秒,说:“还好。” 也就深冬下班路上冷了 第5章 徐如徽醒的时候屋内漆黑,她一时间忘记今时几何,缓了好一会儿才去拿手机看时间。 晚上七点。 她足足睡了五个小时。 手机上有微信新消息。 徐如徽本以为是学校那边发来的,点开后看见是赵酉识发的,愣了愣。 她点进聊天窗口,看到是下午两点多发来的。 那会儿她已经刚躺下没多久,赵酉识大概也没回家多久,他明明知道她在睡觉,却还是发了消息。 【明天买窗帘。】 又过去两分钟。 他又发一条。 【一起。】 短短两行字,明明没什么很奇怪的内容,却让徐如徽失了神。 她在想,她是什么时候加上的赵酉识的微信。 好像是刚上大学第一年。 上大学前,任素秋并不允许徐如徽有自己的手机,所以她没有办法申请微信,一直用赵酉识给她申请的Q号跟同学联系。 后来高三百日冲刺,她作为普通班的学生和实验班的赵酉识实在不能统一作息,于是便慢慢疏远了。 那三个月,她和赵酉识虽然就住对面,但好像没有见过几次面,偶尔匆匆一面,也没有说过话。 大学入学那天,她忙着拒绝各种学长学姐的团体邀请,偶尔拒绝不掉的就加了微信。 那天晚上近凌晨的时候她收到一个家乡属地为鹿上的微信号申请加她为好友。 头像是一个奇奇怪怪的雪人造型。 徐如徽同意添加后,对方一句话也没说,她也没有问候什么。 她知道他是谁。 他也知道她知道他是谁。 当时徐如徽并没有给他备注全名,只落了一个字母z。 因为即使确定这人是赵酉识,但还是会有千万分之一的疑虑在犹豫。 如今三年过去,赵酉识短短两条消息打破了她心中那一点点疑虑。 也凭空搅起一汪涟漪。 她想起茉莉说的那句:【感觉他很了解你。】 也想起她自己说的那句:【到底是一起长大的。】 她攥着手机想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直到门外传来些许动静,她才回过神。 她没有回复赵酉识。 门外是任素秋在拖地,看见徐如徽起了,任素秋唠叨了两句。 “怎么那么大人了心里还没点数,人家千里在这,你喝那么多,回头人家再觉得你不正经。” 徐如徽这些年已经习惯对任素秋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她面不改色走进卫生间,洗漱洗澡,再出来,任素秋问她吃什么,徐如徽说自己不饿。 任素秋:“不饿也得吃点儿,空着肚子多难受,半夜饿了起来叮叮当当,吵得我也睡不着。” 徐如徽正要说自己不会饿,门外传来敲门声,母女俩一同看过去,徐如徽心跳渐渐重起来。 她有一种预感。 “谁啊,”任素秋过去开门,看见来人口吻都轻快起来,“酉识啊。” “嗯。”赵酉识个子高,直接越过任素秋看到客厅的徐如徽。 徐如徽和他对视,没有过去。 她闻到一股香味。 任素秋也闻到了,“哟,这是什么,那么香。” “鸡汤面。”赵酉识很娴熟地换鞋进门,放到徐如徽面前的桌子上。 徐如徽视线落到那碗鸡汤面上,听到赵酉识问:“明天没事?” 徐如徽声音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那明天见。” 赵酉识并没有多待,转身就走。 “明天怎么了?做什么?”送走赵酉识,任素秋问徐如徽。 徐如徽还看着那碗面。 她说:“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赵酉识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赵酉识要做什么。 第6章 那碗面徐如徽没吃完,她跟任素秋说自己不饿没有在撒谎,她喝了酒吃不下任何东西。 任素秋拖完地没什么事就在旁边陪着徐如徽,嘴里念叨今天上午的事。 “茉莉啊,我看还是太小了,一看就是粘家的主儿,酉识这保研了,以后保不齐还要继续往上读,燕京离鹿上又那么远,啧,不过老赵直接让他儿子在燕京定居也说不定,就算燕京房子贵,他家里也不差那儿钱,就是苦了提春,生个孩子长大不在跟前,到时候床前尽孝都尽不上。” 小时候徐如徽听过任素秋和祝提春闲聊,祝提春时常跟任素秋称赞她,还说任素秋很有福气,一个女人能生一个女儿,以后能多说说心里话。 如今徐如徽长到了可以听任素秋心里话的年纪,她却只觉得任素秋聒噪。 可能她骨血里就没那么善良孝顺。 客厅的窗户被任素秋开了半扇,因为任素秋刚拖了地,需要吹吹沾了水的地板。 腊月晚上的风刺骨,却怎么也浇不灭徐如徽心中挣扎生长的荆棘火苗。 碗里的面也逐渐冷掉了。 徐如徽面不改色起身,端着碗往厨房走。 任素秋看一眼她碗中剩的,“怎么不吃完啊?” 徐如徽脚步不停,“吃不完了。” “你瞧你多浪费,这面不管是谁做的,都是花了心思的,就算不花心思,电费可是实打实的,”任素秋埋怨徐如徽永远没完没了,“你那喝了酒,又睡一下午,怎么不饿?” 徐如徽硬巴巴回一句:“就是不饿。” 因为任素秋,徐如徽连同这碗面一起讨厌,所以把面倒进垃圾桶的动作毫不犹豫。 快速把碗洗干净放一旁,往自己房间走时跟任素秋说:“你把碗给他送一下,我回去睡觉。” “又睡?”任素秋狐疑地看一眼徐如徽,“你别是发烧了吧?过来给我摸摸。” 徐如徽从小一发烧就犯困,很多次都反应过来。 徐如徽沉默一下,声音软下来。 “没有,就是下午没睡好。” 任素秋这才骂一句:“我看你下回还喝不喝。” 徐如徽回房没多久,听到任素秋开门的声音,都是对门,任素秋也没有关门,因此和祝提春的对话徐如徽听得很清楚。 “吃完啦?”祝提春笑吟吟的,“该饿坏了吧,喝了酒的人就是爱吃面。” “吃什么啊,就吃两口,剩下的让我吃了。”任素秋说。 “怎么就吃两口啊?不好吃啊?”祝提春问。 “没,她说她不饿,就是困,又回房睡觉了。”任素秋说。 “别不是发烧了吧?”祝提春问。 “我刚也问了,不是发烧,估计就是喝得不舒服,长点记性也好,省的下次办事没分寸,”任素秋叨叨,“你说人家千里在这,她喝成这样,人家该怎么想她啊。” “不会的,现在小孩比我们那个时候眼见开阔些,女孩子喝点酒有什么了,现在提倡男女平等,人格自由,抽烟喝酒都没什么啦,适量就好。”祝提春说。 “抽烟?”任素秋没控制住脾气,声音大了点,像是故意说给徐如徽听一样,“她敢抽烟我就敢抽她,酒多少还有点活血的效果,烟全是坏处,再说了,一个女孩子抽烟,像什么样子。” “是是是,还是不抽最好。” “酉识跟茉莉怎么样?”任素秋忽然转了话题。 祝提春声音一下子小了很多。 房门忽然被关上,躺在床上的徐如徽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屋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窗帘还是下午赵酉识拉上的,书桌上堆着窗帘帘尾,看着是乱七八糟的。 但她已经看那么多年了。 徐如徽盯着,翻身拿起手机给赵酉识发了条信息。 现在时间还很早,不是正常休息时间,徐如徽猜这个时候赵酉识应该在跟赵新良看电视,父子俩也许会对最近医疗现状点评交流两句。 不知道赵酉识手机有没有放在身边。 但她没再管,只等两三秒,赵酉识没回消息,她就关了手机,再把灯关掉,闭眼睡觉。 或许是真的下午没睡好,晚上这觉睡得还算顺利,屋内有点亮的时候,徐如徽醒了。 她没在床上缓很久,差不多清醒了就准备起床,手机在旁边,她顺手拿过来看时间,发现有微信消息。 点开看到是赵酉识发来的。 但是撤回了。 凌晨两点钟。 他不睡觉,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又莫名其妙地撤回。 只留给她一条不明所以的系统提示。 徐如徽原地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今年这趟回来错了。 徐如徽自然没有询问赵酉识有什么事,又撤回了什么,她正常开始自己一天的流程,洗漱,吃早饭,陪任素秋逛菜市场。 从菜市场回来的时候偶遇拿快递回来的祝提春,祝提春看她们母女俩大包小包的,客套地问:“中午吃什么好吃的啊?” 任素秋边走边说:“准备炒个鸡,酉识呢,他不是爱吃鸡吗?中午都去我们家吃。” 祝提春笑着看了徐如徽一眼,徐如徽不太懂祝提春这一眼的目的,只当普通寒暄流程。 “酉识有事出门了,大早上就出去了,中午估计不回来。”祝提春说。 “这样啊,那下次再专门给他做,”任素秋问,“你们两口子呢?孩子不在家,去我家应付应付?” “不啦,老赵早上说中午想吃面,估计下了班自己该买回来了。” 三个人在家门口分别,各回各家,各关各门。 午饭后,徐如徽收到导师发来的消息,大意还是保研的事情。 徐如徽不是不考虑研究生,而是不想再留本校了。 她今年首战了考研,从考场出来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估计要考砸了,导师也大概询问了她的感觉,两个人都觉得首战无望,于是导师就跟她提出了保研的想法。 其实保研的机会早没了,每年大四刚开学就要决策,当时徐如徽拒绝了,没想到导师最近跟她说了很模凌两可的话:【凡事也没有那么死,毕竟人是活的。】 【我一直没问你,你是有特别什么心仪的城市或院校吗?】 导师这么问。 徐如徽看着这条消息想了一会儿,回复说:【没有。】 【要北上吗?】导师又问。 徐如徽笑了,【我考不过去。】 【要相信自己啊,徐如徽。】导师说。 徐如徽叹了口气,心想这种事情也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如果相信有用,她现在应该在天京,而不是西京。 和导师又聊了一句,徐如徽终于表态会把这件事情好好放在心上,争取年前给个答复。 导师回得很幽默:【不错,很善良嘛,这样咱们俩都可以过个好年了。】 徐如徽不怎么心诚地回了一个哈哈。 下午五点,徐如徽正在客厅看电视,不是什么电视剧,而是随机播放的纪录片。 纪录片味道都差不多,看久了会让人昏昏欲睡,徐如徽浑身发冷前,手机震动起来。 她迷迷糊糊的,没看来电,直接接通,声音含糊不清地应一句:“喂。” 对方沉默了几秒,才问:“在睡觉?” 徐如徽蓦地睁开眼睛,清醒了。 她拿开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陌生号码,属地是燕京。 她定了几秒才重新把手机放在耳边,这期间赵酉识并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似乎在等她反应过来。 “没,”徐如徽情绪很淡,“有事吗?” “有点儿,”赵酉识没问她有没有空,直接说,“我给你微信发个定位,你现在过来。” “怎么了?”徐如徽又问一遍。 赵酉识说:“将至生病了,没多少时间了,你过来看看。” 徐如徽愣住了。 徐如徽有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将至”是谁,直到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股冷风铺到徐如徽后背,她被冻得一激灵,才想起将至是谁。 将至是高中时期她和赵酉识捡的流浪猫,纯白色,一双眼睛如玻璃球,阳光闪出蓝色的光。 刚捡到它时它很瘦,身上几乎没有一点多余的肉,后来送到宠物医院,医院的人判定它已经一岁多,体重却只有五点七斤。 宠物医疗费一向很昂贵,好在赵酉识是个资金阔绰的大少爷,对他来说,不过是少买两三双球鞋的小事。 可是后续怎么养却很难办。 任素秋是必然不会让徐如徽养猫的,祝提春又对猫毛过敏,同学朋友也各有各的难处,总之找领养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徐如徽记得很清楚,后来将至能送出去,多亏赵酉识牺牲了色相。 他们俩大冬天在街边找领养,来往很多人看在赵酉识脸的份儿上,停留咨询。 但是赵酉识是个事儿逼,既要地方有养猫的经验,又要对方有独立的空间,还希望对方经济可观。 徐如徽当时很绝望,没忍住嘲讽他:“要不你等年后三月三给它找个家。” 鹿上邻省有个庙会,每年逢三月三祈愿上供。 “我对它都这么好,对祖宗能差哪去?”赵酉识很坦荡。 徐如徽疑惑,“我是在夸你吗?” 赵酉识:“不是吗?” 徐如徽冻得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后来大抵是赵酉识运气好,真的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是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姐姐,和好朋友出来逛街,看见赵酉识长得不错,来给他要联系方式。 赵酉识很淡定,“我未成年。” 姐姐哽了一下。 姐姐好朋友道:“姐姐可以等你。” 赵酉识伸出手腕,“那你以后给我的电话手表打电话吧。” 姐姐一脸菜色地记住了赵酉识的电话号码。 徐如徽一直以为他们没有再联系过。 她也再也没有想起过这只叫将至的小白猫。 如今时隔五六年,小白猫看上去好像还是那只小白猫,瘦得只有一点点。 听护士说这只猫已经在这治疗两周了,主人每天都在这蹲守着,一天蹲超过十个小时。 “真是对不起啊,”姐姐一见到徐如徽就道歉,她好像一直在哭,眼睛看着很红很肿,“本来我把它养得很胖的,这几天一直在瘦,好像又变成当初那个样子了。” 徐如徽不知道这个时候能说什么,于是她抿了下唇,什么也没说。 这时赵酉识不知从哪儿过来,他还有些喘,手里拿着一条毛毯,另一只手里抓着几根猫条和一个球状的玩具。 看上去都是将至的东西。 姐姐一看到这些哭得更厉害。 徐如徽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该不该安慰姐姐,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她下意识看向赵酉识,赵酉识上前一步来到她身边,抬手揽住了她的肩,宛若把她拥在怀里。 “要去摸摸它吗?”赵酉识声音就在她耳边。 徐如徽张了张唇,又合上,好几秒过去,才声音很小地说:“我不会。” 赵酉识说:“我把它抱出来。” 将至在一个类似保温箱里的箱子里,旁边还有一个软胶细管在往箱子里输送氧气。 赵酉识将将至抱在怀里,护士立刻把细管递到将至鼻间。 “徐如徽,”赵酉识唤了一声,“过来。” 徐如徽原地停了几秒,才迈起灌铅的脚步过去。 赵酉识坐在椅子上,徐如徽蹲下/身,将至睁着眼睛,眼睛里看着已经没什么光了,徐如徽蓦地想起当初刚见它第一面时,它也是这样躺在草地上,后来也同样是赵酉识把它抱起来的。 不知为何,一瞬间,仿佛时间回到从前那个瞬间。 眼前的赵酉识似乎也回到了少年模样,她伸出手,摸了摸将至的脑袋。 同时也好像摸到了别的。 忽然,将至的瞳孔开始往外散。 徐如徽惊了一下,有些慌乱地站起身,赵酉识很淡定地喊护士,护士迅速将医生喊过来。 兵荒马乱之际,医生一针打在将至身上。 “强心剂,”医生说,“今晚估计撑不过去了。” 姐姐这时哭出声音,她推开医生,把将至从赵酉识怀里抢走,“不治了,我带它回家。” 话音刚落,将至忽然在姐姐怀里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发出一声很难受的□□声,它似乎想下来,可是又只能短暂地挣扎一两下。 姐姐似乎有什么预感,蓦地大喊一声:“将至!” 将至一张嘴,吐在了姐姐胸前。 所有人看到将至瞳仁迅速扩散开来,治疗室头顶的光很亮,照得将至眼睛似乎也在发光。 这一瞬间,姐姐止住了哭声。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闭眼的顷刻间,眼泪簌簌如雨,全部落在将至身上。 徐如徽站在一旁,恍惚间想起夏天和导师聊天时,导师说的那句:【‘日子一天天地过,今天和昨天没多大区别。只是那个家伙昨天还在,今天,就不在了。’离别就是这样,很仓促,但却是瞬间的质变。而质变的瞬间,要在第二天才能意识到。】 离开宠物医院的时候,推开门,一阵风吹到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在眼睛里。 徐如徽怔了怔,往外看,只见天地间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这似乎是鹿上今年的第一场雪。 “下雪了。”徐如徽说。 赵酉识在旁边,“嗯,初雪。” “当初给将至取名字好像取错了,”徐如徽说,“好事将至有什么意思,好事已至才值得恭喜吧。” 又或者,根本不该让她来取名字。 因为她一直是个运气很差的人。 “名字又代表不了什么。” 赵酉识安慰了一句很让徐如徽意外的,因为这话对于一向“舌灿莲花”的赵酉识来说,实在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也许是他也无法反驳她吧。 徐如徽盯着飞起的雪花看了几秒,用力将门推开,走了出去。 第7章 在徐如徽印象中,鹿上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那么大的雪了。 小时候倒是下过几次,赵酉识这人对太冷太热的天气都不感兴趣,旁人喊他出去玩,他从来都是蒙被子睡大觉。 那一年徐如徽从城北走着回家,一路淋白了头,到家看到赵酉识一个人蹲在家门口,脸色并不好看。 看到她,他直接起身走过来,语气很冲,“有什么事不能提前说一声?长个嘴不会说话就把舌头割掉!” 说完怒气冲冲地回家了。 徐如徽当时站在原地很久,直到风雪又大了几分,赵酉识家的门才重新又被打开,只见赵酉识手里拿着一个毛巾,横冲直撞地来到她身边,把毛巾往她头上一罩,很是粗鲁地把她推到了他家里。 想到这里,徐如徽偏头看一眼宠物医院旁边的汉堡店铺。 那年她就是从这里开始淋雪的。 赵酉识并不知道。 “吃饭了吗?”赵酉识问她。 徐如徽收回目光,说了句很奇怪的,“最不喜欢吃汉堡。” 赵酉识笑了下,“我知道。” 徐如徽继续直走,没接话。 “对面的韩餐馆还行,试试?”赵酉识说。 徐如徽觉得很奇怪,赵酉识这位大少爷从前最讨厌别人无视他,更不喜欢别人对他装聋作哑,虽然不至于当场发火,但一定会阴阳怪气地嘲讽两句。 比如什么耳朵长毛了、舌头功能退化了等。 然而这次重逢他好像温和很多。 温和到,徐如徽总是见缝插针地回忆从前她和赵酉识“分开”的场景是否真的如她印象当中那般不温和。 否则赵酉识是如何做到如此自然的,就好像他和她之间,只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发小。 徐如徽短暂地思考了一下,但是对于赵酉识,她一向得不到太准确的答案。于是很快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然后拒绝掉赵酉识。 “不了,我回去。” 赵酉识沉默了几秒,没多说什么。 他车子就停在路边,下那么大雪,徐如徽自然不会拒绝上车的邀请。 鹿上是个县城,虽然相较于其他县城算大的,但总归也就是个县城,城中最远的距离开车不过半个小时。 他们从宠物医院这个片区到家开车一般只需要十分钟,但是今天下雪,路上的行人车辆都走得很小心,以至于他们也很慢。 徐如徽始终偏头看向窗外,途过红绿灯时,徐如徽敏锐地察觉到赵酉识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几秒钟吧。 然后赵酉识什么也没说。 徐如徽也假装没有感知到。 到家车子停在门口的停车位,两个人一起走回去。 两三百米的距离,谁都没有说话,耳边只有风声,以及雪花飘落至肌肤上,很快融化的声音。 到家门口,徐如徽正要开门,赵酉识忽然唤了声:“徐如徽。” 徐如徽放至门把手上的动作微顿,她一瞬间紧张起来,心脏也难以控制地开始高频跳动。 她没有回头。 徐如徽直觉赵酉识是有话要说的,他这样有脾气的人,这两天几乎一直在被她拒绝。 要发火了吧。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默了好几秒,并没有质问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别的话,而是轻描淡写说了句:“晚安。” 才七点不到,晚什么安。 徐如徽心里这样想,嘴上什么也没说,打开门,反手关门,没有回头一次。 任素秋已经吃过了饭,餐桌上放着留给徐如徽的剩饭。 徐如徽简单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任素秋看不过眼,叨叨道:“怎么吃那么少?冬天就是储存能量的时候,不吃容易生病。” 徐如徽说:“一天没干什么,不饿。” 任素秋闻声坐到徐如徽对面,“你这快毕业了,之后工作怎么说?” 徐如徽一顿,垂着眼眸,没看任素秋的眼睛,敷衍答:“不着急。” “怎么还不着急?”任素秋说,“我刚刚还问千里,人家大三就在准备考公了,一毕业就进了单位,你一个女孩子,我不指望你大富大贵,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就行,工作这块,单位或者编制教师都行,你觉得呢?” 你觉得呢? 徐如徽觉得任素秋这辈子最大的谎言就是这句“你觉得呢”。 “再说吧,”徐如徽已经懒得跟任素秋诉说自己的想法,那样只有无休止的争吵和最后她筋疲力竭的妥协,“还没毕业呢。” 任素秋说:“千里大三就开始准备了,毕不毕业的,又没关系。” 徐如徽说:“还要准备论文,不然毕不了业。” 一听这话,任素秋果然闭上了嘴。 - 冬天的晚上实在没事做,饭后徐如徽和任素秋各回各屋。 徐如徽嫌冷,简单洗漱过后就钻进了被窝。 徐如徽这人对手机没什么依赖,一般情况下,没有事,就不怎么碰手机。 她喜欢看书,以前买不起,就泡在赵酉识家的书房,后来毕业攒了些钱,一本本把从前看过的书买了回来。 其实很多都是看过的,买不买的也无所谓。 可徐如徽偏执地想要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 也因为看书,徐如徽错过了张夏旬的消息,等看到已经晚上八点了。 【刚看到。】 徐如徽回。 张夏旬回得很快。 【猜到了,没事,我也刚下班。】 张夏旬是徐如徽的初高中同学,大学没考上本科,在江城上了个医学院学护理,现在在医院实习。 张夏旬:【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找我。】 徐如徽:【前几天,还没来得及。】 张夏旬:【我看大少爷也回来了啊,今天上午见他了,跟一个女的,他对象啊?】 徐如徽简单推算一下,猜想张夏旬是在宠物医院见到的赵酉识。 因为张夏旬养狗,下午她发了个狗洗澡的朋友圈。 徐如徽又想起祝提春说赵酉识大早上就出去了那句话,估算赵酉识今天一整天应该都跟那位姐姐在一起。 他们看上去挺熟的,像是这些年都没断过联系一样。 于是徐如徽跟张夏旬说:【不清楚。】 张夏旬:【唉,可惜了,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这就差睡人床上了,也没捞到。】 没差。 睡了。 但没想过捞。 徐如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想到这里,居然弯唇笑了下,笑完又觉得荒谬,把心底翻涌出来的情绪强行忍下去。 手机传来震动声。 是张夏旬拨来了语音电话。 “出来吃饭不?”接通后,张夏旬慢悠悠地问。 徐如徽翻个身,叨叨两句,“好冷。” “冷什么冷,喝点儿就不冷了,”张夏旬说,“我一会儿去接你?” 徐如徽说好。 张夏旬快到之前给徐如徽发了条消息,徐如徽穿外套换鞋准备出门,刚把门打开,看见张夏旬又发来一条语音,她一边点开一边往外走,手机往外播放张夏旬的声音:“把少爷喊上不?我这请都请了,凑一起多好。” 话音落下,对面玄关似乎有什么声响。 徐如徽蓦地一怔,抬头看去。 她盯着房门中央的那一点圆圆的猫眼,那么远的距离,她并不能看到什么。 但她有一些奇怪的感觉。 好一会儿,她才收回目光,就站在门口,给张夏旬回了条语音。 她说:“不用,你下次想请他再请,今天算了。” 说完,她收起手机,裹紧围巾,大步往外走。 徐如徽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张夏旬刚好把车停在路边,徐如徽小步跑过去,快速上车。 雪还在下,风也更甚,徐如徽坐到车上打了个寒战,“好冷。” 张夏旬没立马启动车辆,歪着头看徐如徽。 徐如徽狐疑,“看什么?” 张夏旬挑眉,“我怎么觉得你瘦了很多?” 徐如徽说:“还行,夏天瘦了点。” “咋了,减肥啊。”张夏旬这才启动车辆。 车子缓慢行驶出去,雨刮器不停地运作,每一次雪花轻轻飘落,又很快融化小时。 徐如徽看着路上渐少的行人,说:“没,有点忙。” 张夏旬和徐如徽这么多年一直保持联系,俩人上学的时候关系很好,几乎形影不离,大学这几年联系得不算频繁,但是每年寒暑假只要俩人都在鹿上,就总会见上几面。 如今就算平时不联系,骨子里还是有那份热烈的亲切感。 “上学忙什么?”张夏旬并不知道徐如徽考研的事情。 徐如徽没有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情。 “乱七八糟的一通忙呗。” “也是,我每天也忙得要死,前两天我爸妈让我年度总结,我结巴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服了。” 徐如徽听着笑半天。 大冬天的,又那么晚,俩人只能往火锅店里钻。 刚落座,张夏旬手机就响了,她看一眼,没接。 徐如徽问:“谁啊?” 张夏旬没遮没掩,说:“冬越。” 冬越是张夏旬的男朋友,俩人从高中就开始谈了,冬越是体育生,比张夏旬高一届,当初冬越以特长生考进江城体育学校,翌年张夏旬就去了江城医学院。 去年张夏旬回鹿上实习徐如徽是知道的,她也知道冬越还在江城,估计这两年暂时不会回鹿上。 本来张夏旬和冬越感情是很好的。 徐如徽仔细回想一下,好像是有段时间没刷到张夏旬秀恩爱的朋友圈了。 “怎么了?”她问。 “不知道。”张夏旭说。 徐如徽闻声看她一眼。 张夏旬没什么表情,很坦诚地说:“真的不知道。” 不过虽然嘴上说不知道,话题一旦开启,能说的还是有很多。 比如张夏旬和冬越的事情大学冬越家里就知道,但是冬越的父母非常反对,去年甚至给张夏旬打了电话,大意就是让他们尽快分手,不要互相耽搁青春。 “其实我大二的时候就慢慢能感觉到,我们俩这事,估计到最后成不了。”、 火锅雾气腾升,模糊了张夏旬的面孔,她情绪很稳定,想必已经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为此挣扎妥协又挣扎过,所以如今说起这些,平静得好像个局外人。 “我现在就是拖着,”张夏旬说,“而且我现在实习,也很累,实在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跟他有事没事就打电话,你都不知道护士实习有多累,我都累哭过好几次了。” 徐如徽听着,没什么胃口继续吃饭了。 她不停地喝白开水,问张夏旬,“那冬越怎么想的?他父母那样,他没说什么吗?” 张夏旬叹了口气,说:“不想为难他了。” 哦,那就是在为难自己。 徐如徽很想劝张夏旬两句,但是张了张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她也算理解张夏旬和冬越的家境差距。 “算了,不说这些,大喜的日子,”张夏旬举起水杯往中间抬了抬,“生日快乐啊,小徐同学。” 徐如徽弯唇笑了笑,举杯迎上去,“好,快乐。” 晚上九点半,雪停了。 整个城市安静下来,在深冬的晚上,有一种孤独的静谧。 徐如徽从张夏旬车上下来,跟她挥手。 张夏旬没下车,只透过车窗跟她说:“过几天约你。” 徐如徽说好,叮嘱她开车慢点。 张夏旬走后,徐如徽回头看一眼回家的路,白茫茫一片。 她微微缩起下巴,把脸埋进围巾里,往家的步伐愈发得沉重缓慢。 最终在十字路口的歇息亭停了下来。 亭子是四下开阔的,能坐的地方都被雪盖住了。 徐如徽静默一会儿,抬脚走了上去。 上去以后才发现还是有坐的地方的,中间的棋盘椅是干净的,估计晚上被谁坐过。 徐如徽一个人坐在那儿,大脑空空。 小区没什么好看的,夜色也寥寥,头顶的月亮亮得很微弱,像一团苟延残喘的老旧的灯。 又默了好一会儿,徐如徽从包里掏出了一盒烟。 她摸了半天,没摸到打火机,心里有点烦躁,正打算把烟从嘴里吐掉,身后忽然响起很轻的脚步声。 徐如徽微微一怔,没有回头。 直到脚下有影子压过来,她盯着那看不出任何的轮廓看了一会儿,回头。 来人又上前几步,坐在了她旁边的凳子上。 他人高腿长胳膊也长,胳膊轻轻一抬,手里的火苗就送到她的唇边。 靛蓝的光照亮了徐如徽的眼睛。 也照亮了她眼中的赵酉识。 “不冷?”赵酉识问。 徐如徽吐了口烟雾,声音有点涩。 “怎么可能。” “哦,那就是瘾大。”赵酉识说。 徐如徽沉默几秒,轻声笑了下,没反驳。 她似乎这会儿心情不错,主动反问赵酉识,“你还是没有抽烟?” 赵酉识说:“没琢磨明白有什么好抽的。” 徐如徽笑了下。 赵酉识问:“你这什么牌子?” 徐如徽说:“随便买的,细支江南韵吧好像。” “名字不错,”赵酉识问,“什么味儿?” 徐如徽闻声轻轻舔了舔嘴唇,这些细支烟对她来说其实没什么特别大的区别。 风吹得她嘴唇有点干,口腔里还有刚刚嚼的薄荷糖的味道。 烟草的味道显得特别淡。 徐如徽又品了两下,摇头说:“不知道。” 她偏头看向赵酉识,把烟盒递给赵酉识,“你尝尝?” 赵酉识看着她,没说话,也没有要接烟的动作。 徐如徽看着赵酉识,心想是从前,在赵酉识这样的注视下,她大概会想要吻他。 可现在,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又把烟盒收回去,淡淡看向别处。 毫无征兆地,雪花自月下,又缓缓飘落下来。 赵酉识与徐如徽一同看向无边的夜色,轻声唤:“徐如徽。” “生日快乐。”他说。 “嗯。”徐如徽应了一声。 第8章 徐如徽和赵酉识两个人跟神经病一样在冰天雪地的夜里吹了很久的风才慢慢起身回家,寒风带走了徐如徽身上浅淡的烟草味,却好像给赵酉识身上吹上了烟草味。 两个人在各自家门口分别,徐如徽进门,发现玄关处有一个手提袋,手提袋里装着一个盒子,看着跟鞋盒差不多大,但是比鞋盒薄一半。 徐如徽顺手拎回房间,打开看到是一个还算出名的菱格包,黑色磨砂款。 秋冬上班上学通勤都挺合适的。 徐如徽刚吹了风,手指尖近乎麻木,她指尖摸了摸包,好一会儿才能感受到这包带给她的温度。 晚上十点二十七分。 徐如徽给赵酉识发了一条微信。 【谢谢。】 赵酉识几乎秒回。 【嗯。】 徐如徽盯着手机屏幕,看见备注那一栏不停地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大概两三次循环,又转变成单独一个z字。 赵酉识最终没有再发来其他消息。 徐如徽也关了手机,洗漱睡觉。 第二天早上,徐如徽和任素秋出门买菜时和赵酉识碰见了,两个人各自点头,谁也没有提起昨晚,更没有人提起生日礼物的事情。 中午的时候,鹿上又开始下雪。 这场雪似乎没完没了的,一直下到了小年前一天。 其实下雪的冬天是没什么可忙的,但是小年一过就要开始忙了。 家家户户开始办年货,有人还会自己炸些东西。 不过徐如徽家里一向没什么年味儿,他们家就两个人,胃口都不大,很多东西做多了吃不完,也没什么要来往的亲戚,所以每年任素秋都是随便买点应付过去。 今年小年大早上,祝提春就像往年一样邀请任素秋和徐如徽中午去他们家吃羊肉火锅,任素秋拒绝了。 “中午去阿如舅舅那儿。”任素秋说。 祝提春很可惜,“啊,这样啊,那晚上呢?” 任素秋笑着说:“晚上哪还能去你们家凑热闹啊,我们母女俩自己就在家吃了。” 祝提春:“别啊,一起多热闹。” “不了不了,真不了。” 最终祝提春也没有说服任素秋。 这是在徐如徽意料之中的。 任素秋平时和祝提春等朋友走得再近,逢年过节也不会打扰别人。 这也许是属于她自己的自尊和体面。 中午如任素秋说的那般,徐如徽和任素秋一起去了舅舅家。 舅舅家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叫任良,女孩叫任岁。小时候徐如徽寄宿过舅舅家里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任良和任岁还没出生。 “阿如,好久不见啊。”舅妈金采粟一直很喜欢徐如徽,以前就对她很好。 徐如徽朝金采粟笑笑说:“舅妈。” 金采粟亲昵地拉着徐如徽聊她的大学生活,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有没有谈男朋友。 徐如徽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时犹豫了一下,说:“没。” 金采粟似乎看出她的犹豫,笑着说:“该谈还是要谈,恋爱就是要多谈,才能知道自己适合什么。” 不过这些话金采粟不敢当着任素秋的面说。 俩人没聊一会儿,任素秋从厨房探头喊:“阿如,过来帮忙,别老闲着。” 徐如徽抿抿唇,不太自然地朝金采粟笑笑,跟金采粟说:“我先过去。” 金采粟拍拍徐如徽,似乎在安慰她。 饭后金采粟和舅舅还要上班,任素秋和徐如徽就没有多留,俩人坐在出租车上,很是沉默。 到家后,雪下得没那么大了。 任素秋问徐如徽要不要去超市,徐如徽看一眼雪,感觉这雪随时会下大。 “晚上吧,或者明天,等雪停了。” 任素秋似乎料到她会那么说,冷笑一声:“借口还挺多,这要是你舅妈,你跑得比谁都快吧。” 徐如徽脸色没变,很是淡定。 可她越是这样,任素秋越气,“你要是觉得跟我过不好,就回去,我怎么那么想□□的心,就当我当初掉下来的是一块废肉。” “我没那么说。”徐如徽说。 “我看你心里就是那么想的!”任素秋喊。 徐如徽不想再接话,更不想在大门口就跟任素秋吵。 她不再理会任素秋,先一步抬脚往家走。 偏偏就在这时雪一下子下大了,几乎瞬间徐如徽和任素秋就双双白了头。 徐如徽看着任素秋头顶肩头的雪,又看到她脸上被风吹出来的苍老,好一会儿才服了软。 “先回去吧,你看这都下大了。” 话音落下,任素秋红了眼睛。 她倔强地往家走,脚步越来越快,把徐如徽远远地甩在身后。 徐如徽到家后,见到赵酉识家门是打开的,自己家门倒是关着的,门口几坨雪,应该是刚刚任素秋鞋上的。 徐如徽看着那尚未融化的雪,没再往前走。 没一会儿,赵酉识从家里探头出来,“先进来。” 徐如徽定了几秒,还是选择去赵酉识家里。 赵酉识家里应该也是刚吃完没多久,餐桌上的锅碗还没收,屋里一股和温暖的气味。 徐如徽一进门就感受到这股热气,巨大的温差让她脸上肌肤骤然变热、变烫。 她感觉自己眼睛也有些热。 “中午吃的什么?”赵酉识家里暖气开得很足,他递给徐如徽一瓶椰子水,随口问。 徐如徽坐在沙发上,说:“炒菜什么的。” “嗯。”赵酉识应了一句。 两个人开始陷入沉默的安静。 隔着两扇房门,徐如徽似乎听到了任素秋的哭声,她在跟祝提春抱怨,反反复复地询问:“怪我吗?怪我吗?” 在以前的很多年里,徐如徽也想这么问。 怪我吗? “你舅妈在家?”赵酉识忽然这么问。 明明赵酉识声音也不高,但徐如徽就是忽然听不见任素秋的声音了。 她看着电视机里随机播放的电视剧,剧情很无聊,她半点没往心里去,好几秒才应一声:“嗯。” “她家孩子挺大了吧。”赵酉识又问。 “上初中了吧。”徐如徽说。 “那是不小了。” 徐如徽“嗯”了一声。 再次陷入沉默。 又是赵酉识先开的口,“她跟你说什么了?” 徐如徽默了几秒,有点想要倾诉的情绪了。 “说什么都一样,”徐如徽说,“她说句明天天气好我妈都不高兴。” “现在还这样?”赵酉识说,“我还以为舅妈跟你聊了什么特别的。” 徐如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莫名其妙说了句:“人生大事算特别吗?” 赵酉识偏头看了她一眼,几秒钟,然后往后面一靠,漫不经心道:“怎么不算。” “哦,那也算聊了两句吧。”徐如徽说。 电视机里剧情莫名其妙就开始狗血起来,几个角色吵得乌泱泱的,女主受了天大的委屈,跑出门的一刹那老天爷泼下来一场大雨,男主跟着跑出来,将女主拥在怀里,告诉她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他都会陪在她身边。 徐如徽看着,就心想,年轻人真好,随随便便就可以把“以后”挂在嘴边。 而她常常是一个连明天都不敢承诺的人。 她想到舅妈中午跟她聊的那些话。 耳边赵酉识也问了句:“聊了什么?” 徐如徽仍旧看着电视机,那些剧情画面开始变得模糊,她沉默了几秒,扭过头,看着赵酉识说,“她问我有没有谈男朋友,我说没,其实我撒谎了。” 赵酉识似乎愣住了。 徐如徽看着他,短暂三五秒,又重新将目光挪到电视机上,继续说:“她还说,女孩子恋爱要多谈,那样才能知道自己最适合什么,我觉得这跟排除法没什么区别。” 这时赵新良从书房出来,看到他们俩都在客厅愣了下,而后笑着问徐如徽:“阿如回来了啊。” 徐如徽“嗯”了一声,说:“叔叔小年快乐。” “哎,快乐快乐,”赵新良说,“你们俩小年轻在这快乐吧,我得去打工咯。” 徐如徽为赵新良的幽默笑了笑,“叔叔路上慢点。” “好咧。” 赵新良换了鞋,拿上伞,打开门,屋内瞬间卷进来一股冷风,徐如徽感觉自己的肌肤紧了紧,然后在赵新良把门关上的一瞬,听到赵酉识的声音。 “你谈男朋友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徐如徽感觉赵酉识的声音有一点点鼻音,闷闷的。 徐如徽没回答。 祝提春回来了。 徐如徽一看祝提春回来,立刻起身,“阿姨。” 祝提春叹了口气,说了句:“你妈也不容易,别太往心里去。” 徐如徽说好。 “那我先回去了。”徐如徽说。 “好,没事多跟你妈谈谈心,都是亲母女俩,哪能真的有那么多芥蒂。”祝提春说。 徐如徽再次说了句好。 她坐在沙发里侧,往门口走的时候路过赵酉识,赵酉识坐着,眼睛一直看着她。 徐如徽假装没有察觉,匆匆离开了赵酉识的家。 徐如徽没有立刻就回家,她站在楼道口,被风吹着,吹得脸上肌肤很紧,眼睛也有些酸。 她忍不住想要抽烟,刚想掏包,却发现包不在身上。 哦。 落在赵酉识家里了。 手机什么的都在里面。 徐如徽莫名有些烦躁。 她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把这些贴身东西也忘了拿。 不过很快,赵酉识给她送了出来。 徐如徽接过,很敷衍地说了句:“谢谢。” 她转身要走,赵酉识问了句:“什么时候谈的?” 徐如徽停住了步伐,她认真想了下,但是很难想起来具体的时间。 “大二吧。”她也不是很确定。 “哦。”不知道是不是此刻在屋外的原因,赵酉识声音鼻音显得更重。 徐如徽问:“你感冒了?” 赵酉识说:“可能吧。” 徐如徽说:“哦,那你早点回屋。” 说完自己先一步回家了。 徐如徽关了门,在玄关换鞋,手机放在玄关架上。 她鞋刚脱了一只,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抬眼看去,只见手机页面上弹出一条微信消息的提醒。 徐如徽就那么穿着一只鞋去点手机,刚点开,看到消息列表赵酉识就把消息撤回了。 她问:【什么?】 过了一会儿,赵酉识回她:【没什么。】 徐如徽盯着手机屏幕,也没再说什么。 她把手机重新放回玄关柜上,继续换另一只鞋。 刚换好,任素秋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眼睛哭得有些肿,看着徐如徽问:“你是不是还是恨我以前把你送给过别人。” 徐如徽站在原地没动。 她其实有点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恨或不恨都不是她的准确答案。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我的日子就过得很容易吗?”任素秋质问徐如徽。 徐如徽垂下眼睛,很温和地安抚任素秋:“我知道,妈,都过去了,我都那么大了,你别想那么多。” 任素秋一听这话又开始哭,徐如徽陪在她身边,脾气很好的样子。 直到任素秋哭累了,徐如徽才送她回屋睡觉。 再从任素秋房里出来,徐如徽在厨房,一边开着抽油烟机一边抽烟。 她想自己真是胆子大了。 什么都敢说。 什么都敢做。 疯了吧。 第9章 第9章 徐如徽觉得自己并不算是很怀旧的人,她也没有什么恋旧的癖好,东西坏掉了能修就修,太麻烦就换掉,身边的同学朋友不管是因为毕业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分开了就分开了,她可以很坦诚地接受所有人都随着自己的轨道往前走。 以前张夏旬说她是个洒脱的人。 后来短视频兴起,越来越多的人在互联网上解析自己,徐如徽才觉得,也许她不是洒脱,她可能是有点冷漠。 按照这种说法,任素秋一定不是冷漠的人。 因为她总是反反复复提及从前,那些做过的事,尽管她找尽了理由和借口,本质上还是在乎的。 不像徐如徽,很多时候都忘记那些事情了。 如今蓦地被任素秋提起,徐如徽才在梦中,如同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重新观看一遍那个过往。 …… 一定程度上,徐如徽算是个很聪明的小孩。 上学的时候她也算反应比较快的,只是后来跟赵酉识比,好像哪哪都很笨拙。 徐如徽记事很早,但是这些年过去,太早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反射到梦中像打了一层马赛克。 她看见小时候的自己无所事事地坐在地上,玩一些脏兮兮的布偶娃娃。 只有到饭点爸爸才会回来,随便给她点吃的糊弄一下。 小孩子当然不知道好赖,饿的时候,一根黄瓜都能啃很久。 后来大概三岁了吧,任素秋就出现在了徐如徽视野里。 只是她出现得很短暂,三五天而已。 紧跟着,徐如徽开始被任素秋带着去很多陌生人的家里。 她被任素秋摁着头喊那些人爸爸妈妈,徐如徽很乖,她似乎能意识到自己的亲生妈妈在做什么,她似乎也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是个很讨人厌的麻烦。 所以她很乖。 她喊过很多人爸爸妈妈。 她可以扮乖露笑,只为讨那些人欢喜。 但好像并不是每个大人都喜欢乖小孩,比如徐如徽的新爸爸妈妈。 他们总是坐在一旁细心观察徐如徽,带着打量的目光,然后再窃窃私语说些小话。 他们说她那么乖,一点也不认生,怎么跟个小油条似的,别以后养不熟啊。 徐如徽什么都听得懂。 但她假装听不懂。 直到徐如徽的舅妈瞒着任素秋把徐如徽接回了自己家。 为了不让任素秋发现,徐如徽有一段时间在舅妈的老家生活。 上小学那年,徐如徽的舅妈和舅舅忽然开始有意无意地试探询问徐如徽想不想找妈妈。 那个时候徐如徽没有大名,她在幼儿园里叫“金金”。 金采粟的金金。 徐如徽以为金采粟他们在试探她的诚心,就抱着金采粟说:“妈妈。” 金采粟抱着她哭了。 徐如徽被满脸泪水的金采粟拥 在怀里的时候,自己却心无波澜。 她并不感动,她只是觉得成功了。 成功地留在了金采粟家里。 可后来任素秋还是来接徐如徽了。 任素秋不知发生了什么,变得很想拥有她这个女儿。 任素秋给徐如徽买了很多东西,还买了很多漂亮的新衣服,给她取了新的名字,徐如徽。 徐如徽不懂为什么任素秋姓任而她姓徐。 但她依旧很诚恳地喊任素秋妈妈。 其实对小时候的徐如徽来说,这些经历仅仅只算得上经历。 她甚至可以面不改色把这些编成好朋友的经历写进作文里,以此获得老师的嘉奖。 那个时候她不懂为什么这种内容会让人觉得特别。 直到她住进赵酉识家的隔壁。 直到她看到另一种童年和人生。 直到她开始长大,在厚重的人生的词典里,终于翻到“自我”这一页。 只是很可惜,这份真实的自我很多时候于她而言,就像月光下的海,庞大,安静,她无数次想要看得清楚,却只能捕捉到一团焦糊的黑暗。 而这份可惜,于今日,仍屹立不倒。 …… 徐如徽在梦中一副高高挂起的态度,醒来却忍不住有些心悸。 她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起床。 昨晚任素秋哭了一场,今早大概会懒一会儿,徐如徽想了想,决定今天出去吃早饭。 这几年鹿上的年味儿不如以前浓了,徐如徽记得小时候,过了小年任素秋就不去上班了,她们母女俩偶尔想出去吃饭都找不到合适的餐馆。 大家都早早回老家了。 这两年好像每个人都在忙着挣钱。 年关店铺也依然营业,商场更是热闹。 徐如徽一个人吃完饭沿着城南的商业中心逛了逛,逛了没十分钟,赵酉识微信发来了消息。 【。】 一个简单的句号。 徐如徽找个路边的休息椅坐下,随手回了个问号。 【?】 【开门。】赵酉识说。 徐如徽:【不在家。】 赵酉识:【哪儿?】 徐如徽:【闲逛。】 赵酉识停顿了一会儿,又问:【阿姨呢?】 【在家。】徐如徽回。 想了下,徐如徽又说:【估计还没醒。】 赵酉识:【好。】 徐如徽没有再回。 赵酉识也没有再发来消息。 又坐了一会儿,徐如徽起身回家,在家门口碰见祝提春。 祝提春似乎在等她。 阿如,晚上一起吃饭。?_[(” 徐如徽理解祝提春,大概是昨天听了任素秋的哭诉,今天想一起缓和下情绪。 她说:“我问问我妈。” “好。” 到 家任素秋果然还没起,临近中午徐如徽去喊她,她才勉强起床。 徐如徽把祝提春的提议跟她说了,任素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一句:“你喜欢赵酉识吗?” 徐如徽坐在沙发上,剥橘子的动作蓦地一顿。 她背对着任素秋,明明知道任素秋并不会看见她的表情,可她还是在拼命地自我控制。 她尽量将自己控制得面无表情,像是任素秋问了句很平常的话。 怎么突然这么问?⒌⒌[”她没有回答任素秋。 任素秋似乎也并不是真的要她回答这个问题。 她继续问:“那你羡慕他吗?” 徐如徽想,也许刚刚任素秋口中的喜欢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沉默几秒,继续手上剥橘子的动作,神情很是淡然。 “日子都是自己过自己的,你别想那么多。” “好,”任素秋又说一遍,“好。” 徐如徽听着,把刚剥好的橘子掰开,却见橘子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烂了。 她盯着看了几秒钟,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晚上六点,祝提春敲门喊任素秋。 任素秋打开门,“正说出门呢。” 祝提春探头,“阿如呢?” “吹头发呢,”任素秋说,“临出门才想起来洗头发,懒死了。” “冬天就是不想洗头呀。”祝提春说。 徐如徽以前上学的时候头发一直是落肩的长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天都在扎马尾,如今上大学懒得剪,三四年就长到了后背。 太长的头发扎起来总是很费劲,不扎又显得碍事,所以徐如徽大多时候都是拿发簪随便一别。 今天刚洗了头发,头发很滑,怎么别都别不住,徐如徽没办法,就编了一条麻花放在肩头。 祝提春一瞧见忙说:“哎呀,阿如今天好漂亮。” “你家酉时要是姑娘比她漂亮。”任素秋说。 “这话让他听见又要甩脸子了。” “哈哈,咱们偷偷说。” 俩人说着往前走,徐如徽一个人跟在身后。 走到小区大门口,远远地,徐如徽看见赵酉识和赵新良在对面马路站着,父子俩不知道在说什么,赵酉识有些吊儿郎当地踢脚下的雪堆,反应给得很敷衍。 赵新良先看见的徐如徽,朝徐如徽点头示意。 徐如徽朝他笑笑。 赵酉识还在玩雪,没有抬头。 马路中间一辆又一辆车子过去。 车子行驶得飞快,宛若风的痕迹,赵酉识黑色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愈发清晰。 他好像仍然有少年的模样。 徐如徽望着,直到赵酉识往这边看过来,她才轻轻挪开了目光。 …… 餐厅选的是商场里面的,在五楼。 他们没有坐直梯,而是坐的扶梯,路过一层又一层热闹。 途径四楼时,旁边立了一个很大的牌子。 这里是一个全国连锁的书店。 书店在宣传《小王子》这本书,牌子上被很多人写了经典语录。 祝提春看到的时候问赵酉识:“这书你俩不是都看过吗?要不要写点什么呀?” 赵酉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没睡好,这会儿一直懒了吧唧的。 他打了个呵欠,说:“得有空给我写啊。” 这话说得倒是真的。 牌子几乎已经被写满了字。 “那我们上去啦,阿如?”祝提春跟徐如徽说。 徐如徽说好。 逢年关,吃饭的人很多。 好在赵新良提前预约了位置,他们并没有等很久。 饭后祝提春拉着任素秋逛服装店,赵新良在一家卖手表的店铺流连忘返,只剩下赵酉识和徐如徽两个人相距不近不远地闲逛着。 他们又来到了四楼。 那家书店附近。 牌子前围了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有人用红色的油漆笔花了一个玫瑰花。 有人在旁边写了很工整的一句:【想要和别人制造羁绊,就要承受掉眼泪的风险。】 徐如徽靠在旁边的护栏前,看着那行字,忽然说了句:“你以前好像勾过这一句。” “我还勾过后面那一句。”赵酉识说。 徐如徽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对后面的那句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她扭头问赵酉识:“什么?” 赵酉识笑了笑,看着那个牌子的方向说:“我们不怕掉眼泪,但是,要值得。” 徐如徽盯着赵酉识的侧脸,一时间失了神。 直到赵酉识扭过头,看向她。 他看着她的眼睛问:“徐如徽,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谈男朋友了吗?”! 别四为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10章 第10章 徐如徽与赵酉识对视。 徐如徽觉得,只要是非情侣的关系,在被这样质问的时候,任何人都应该理直气壮地反问一句:和你有什么关系? 或者再难听一点:你凭什么质问我? 可她又想了想,以她和赵酉识两家的关系,以后双方大概是要在对方结婚时包个大红包的,实在没必要这样剑拔弩张。 她默了几秒,说:“现在没谈。” 赵酉识还是盯着她。 直到赵新良从旁边店铺出来,徐如徽才听到赵酉识一句意味不明的,“行。” 徐如徽不懂他行什么,便全当没听见。 没一会儿,祝提春和任素秋也出来了。几个人路过一家新开的奶茶店时,祝提春问徐如徽喝不喝,徐如徽正要摇头,祝提春又跟赵酉识说:“新开的,尝尝吧,图个新鲜,给大家都买一杯。” 赵酉识看向徐如徽问:“你喝什么?” 徐如徽本来想说都行,结果还没张嘴,赵酉识又说:“自己过来看。” 有任素秋在跟前,徐如徽实在不便跟赵酉识拗什么。 她甚至怀疑赵酉识也是这么想的。 “哦。” 徐如徽跟上去。 店铺是新开的,排单很多,看上去估计要等半个小时左右。 徐如徽在赵酉识手机点单的时候,想去外面透透气,结果刚一转身就被赵酉识抓住了胳膊。 徐如徽蓦地一怔,停在原地。 赵酉识眼睛还看着手机,似乎很专心在点单,只是嘴上说一句:“哪儿去?看看你喝什么。” 赵酉识这个人骨架大,以前上学的时候体育课上大家总说他手大,轻而易举就能把一个篮球单手抓在手里。 之前还有一次学校附近开了一家奶茶店,有人请客,几个人抓着奶茶拍了张合照,有人说同样大的杯子到赵酉识手里好像就变成了迷你版。 其实这一点,徐如徽比任何人都体会得更加真实和完整。 比如同样的筷子,落在赵酉识手里怎么看都像短了一截,同样的笔,也好像很不衬他的手,同样的椰子水,他单手可以抓三瓶。 她也和很多女孩子一样,青春期质疑过自己的体重和身材,后来被赵酉识知道,两个人接吻的时候,他手就扶在她腰间,结束后往旁边一靠,手也不拿开,懒洋洋说一句:“你妈没给你饭吃?” 徐如徽觉得他这么说多少有点夸张,结果一低头看到他一只手几乎把完了她整个腰身,才觉得参照物有多重要。 眼下她穿着大衣,明明很臃肿,赵酉识的手掌却轻而易举扣住了她整条胳膊。 而明明隔了那么多层衣服,徐如徽仿佛还是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温度。 一如那些年。 强撑着镇定,徐如徽扭头,她没有挣脱赵酉识,她觉得那样好像显得她心里有什么一样。 她直接用另一只手拿走赵酉识的 手机。 其实徐如徽这会儿眼前什么也看不清,脑子里也似乎没什么清晰的逻辑。 她只是匆匆看一眼,随便点了个招牌。 结果下一秒赵酉识说:“你现在喝抹茶了?” 他与此同时松开了她的手臂。 以前徐如徽是不喝抹茶类的任何饮品的。 也不怎么吃。 她觉得苦。 徐如徽垂着眼眸,沉默几秒,淡淡道:“看错了。” 然后手指轻点取消,换了一杯蓝莓的。 徐如徽把手机还给赵酉识。 赵酉识问她:“阿姨喝什么?” “随便。”说完,徐如徽转身出去。 徐如徽原本只是想出去透口气,却不想迎面撞上了老同学。 准确地说,是赵酉识的老同学。 南思。 “徐如徽?” 南思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看上去也很意外。 “你在这吃饭?”南思探头往奶茶店里看,“赵酉识在里面啊?” 徐如徽搞不懂南思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虽然赵酉识确实在里面。 “嗯。”徐如徽应了一声。 “好巧啊,”南思笑着说,“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前几天。”徐如徽说。 “啧,赵酉识不仗义啊,回来也不吱一声,亏得群里还天天念叨他呢。” 这个群大概是赵酉识和南思他们班里的群,全是实验班的学生,如今应该都分布在各大双一流院校。 徐如徽没有接茬。 南思一听徐如徽没有接话,很自然就转移了话题。 徐如徽内心很感慨,那么多年过去,南思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南思没有立马就进奶茶店跟赵酉识打招呼,而是跟徐如徽在店铺外面的护栏前站着聊天。 徐如徽偏头看着南思,发现她比从前更漂亮。 以前上学的时候南思就很漂亮,她又很会打扮,偏偏成绩也很好,很多人看了眼红,会在背地里说些奇怪的话。 很多时候南思都知道,但她很少生气。 她似乎也不太在意。 以前徐如徽不懂原因,如今长大了才明白,那是因为南思的内核强大。 她从不内耗,也不会陷入所谓的自证陷阱。 徐如徽淡淡眨眼,挪开了目光。 这会儿过了饭点,商场出来散步消食的人变得更多。 徐如徽望着楼下来往的人/流,听到南思口吻难辨地说了句:“你跟赵酉识不会马上要结婚了吧?” 徐如徽一愣。 她扭头看向南思。 南思本来只是调笑,看到徐如徽表情,也一愣。 过了好一会儿,南思才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说:“你们还没在一起?” 徐如徽心里莫名涌上来一股不舒服的情绪。 她语气很干巴地说一句:“一直没有。” 她又问:“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 南思笑了。 徐如徽不明所以。 南思这时回头看一眼奶茶店,恰巧店里的赵酉识也看过来,二人很巧地看到对方,南思挑了挑眉,算打了声招呼。 赵酉识看一眼南思,又看一眼南思旁边的徐如徽,没有走过来。 南思这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徐如徽。 她仍然在笑,只是再开口,声音不算大。 “那你们为什么要接吻啊?” 南思问。 徐如徽一顿。 这次回家那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失控地把情绪摆在了脸上。! 别四为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11章 第11章 徐如徽和赵酉识的关系其实很一般。 至少在外人看来。 因为徐如徽在学校总是跟赵酉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倒是赵酉识,很爱有事没事往她跟前凑。 徐如徽在普通班,教室位置离食堂近一些,每次都是人坐下没多久,赵酉识慢悠悠端着碗筷过来蹭她的桌角。 张夏旬就是这么跟赵酉识熟悉起来的。 俩人偶尔在饭桌上讨论一些学校里兴起的八卦,赵酉识在张夏旬面前多少比在徐如徽跟前稳重点儿,因此张夏旬对赵酉识印象很好。 偶尔在体育课上碰上,赵酉识跟徐如徽同班同学打篮球,打一半不客气地把衣服丢给徐如徽,大咧咧地哟呵一句:“辛苦徐大小姐。” 赵酉识其他伙伴半开玩笑地也跟着喊:“徐大小姐辛苦咯。” 赵酉识这人太光彩,出身好,家境好,长得帅,成绩又好,在学校几乎属于buff叠满的男同学。 某种程度上,徐如徽和他是两极分化。 所以旁人看见赵酉识和徐如徽来往,总爱跟徐如徽打听赵酉识和她的关系,每一次徐如徽都像例行公事一样回答说:“邻居。” “哇,”那些人很羡慕的样子,“那你们岂不是很熟!” 徐如徽说一般。 这套答案被徐如徽用了近十年,赵酉识一直不知道徐如徽对二人关系对外宣称的是一般。 只有一次,被赵酉识听见了。 那次是南思问的。 而南思喜欢赵酉识,似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徐如徽记得第一次听南思这个名字,是从张夏旬那里听到的。 有一天晚自习上课,张夏旬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却又不搭理徐如徽,只是鬼鬼祟祟给她写纸条。 【大事不妙!!!我女婿要被人家拐走了!】 张夏旬一直喊徐如徽闺女,喊赵酉识女婿。 徐如徽看了很无语,都不想回张夏旬。 她不回,张夏旬就继续给她写。 【听闻南家有一千金,自江南水乡来,生得肤白貌美……】 那段时间张夏旬很沉迷古代背景的。 徐如徽继续不理。 张夏旬言简意赅:【南思看上赵酉识了,转进来第一天,班主任问她坐哪儿,她说要坐赵酉识旁边,因为赵酉识帅,她喜欢他!】 徐如徽想了想,回复了张夏旬。 【应该没有你那么喜欢,放心。】 张夏旬很无语:【什么鬼,我那是喜欢吗?我那是器重!劝你谨言慎行。】 徐如徽嘴上没有理会张夏旬,但是南思这个名字却悄无声息钻进了徐如徽脑子里。 她莫名其妙开始听说很多关于南思的事情,什么从南方转来的,成绩很好,家庭也很好,长得像明星,班里同学喜欢喊她小仙女。 小仙女喜欢大少爷,似乎是理所应当的。 听说南思自己也这么说:“我是公主,他是少爷,我们绝配。” 其实徐如徽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尤其是在见过南思以后。 南思和徐如徽想象中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南思当年找上徐如徽的时候,却说:“你跟我想得不一样。” 不等徐如徽回答,她又问:“你喜欢赵酉识吗?” 徐如徽淡淡说:“不喜欢。” 南思“哦”一声:“赵酉识喜欢你吗?” 徐如徽看她一眼。 南思又追问:“他跟你表过白吗?” 这两个问题,徐如徽一个也没有回答。 她跟南思说了一句。 “我跟他不熟。” 南思表情将信将疑的。 这些年,并没有人真的质疑过徐如徽的回答,所以她并不能确定自己能否经得住南思的打量。 所以她打算找个借口离开。 结果还没张口,下一秒就见赵酉识一行人从旁边走过来,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徐如徽跟南思说的话,又听见了多少。 反正赵酉识就那么当着南思的面来到徐如徽面前说:“家里椰子水没了,晚上路过门口超市看看最近有活动没。” 说完不等徐如徽反应,继续跟一行人去操场的方向。 整个过程,赵酉识像没有看见南思一样。 南思似乎也没想到赵酉识会完全不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赵酉识离开。 徐如徽在一旁站着,觉得赵酉识就是听见了,故意报复她,让她收不了场。 她很气,又好像没那么气。 她搞不明白青春期的自己都在想什么,也搞不明白情绪怎么那么难控制。 她站在南思面前,像一个被审判的罪人。 然而南思并没有讲什么难听话,她只是耸了耸肩,说句:“我知道咯。” 徐如徽并没有问南思知道什么,就好像,她自己也知道一样。 那天晚上,徐如徽没有放了学就回家。 她在教室待着自习,等实验班的放学铃敲响才起身走出教室。 她在学校附近的巷子和赵酉识偶遇。 赵酉识喊她,她全当没听见。 她一直往前走,没走几步被赵酉识拽进了巷子。 她很冷漠地看着赵酉识。 赵酉识却吊儿郎当地欠身盯她,口吻故意很欠揍,“哟,谁惹大小姐生气了?” 徐如徽继续冷漠地看着他。 几秒后,赵酉识轻轻“啧”一声,抓起徐如徽的手很敷衍地贴在自己脸上,状似打巴掌一样。 其实跟摸一把差不多。 “差不多得了。”他嘴上态度很差,眼睛却在笑。 他下午明明就是听到了。 他故意的。 徐如徽抽回自己的手,准备走。 赵酉识懒洋洋说一句 :“非得牺牲色相是吧?怎么那么难哄,到底谁是少爷——” 他话刚说完,徐如徽一把将赵酉识推到墙上,然后踮脚咬了上去。 赵酉识皱着眉“嘶”了一声,手却扶住了徐如徽的腰。 那晚月光很亮。 巷子的砖头路像铺了一层银霜。 徐如徽从来没有告诉过赵酉识,那天她其实并没有很生气,赵酉识也根本不用哄她。 也许一切都只能怪那天的生理期,使得她整个人都莫名其妙的。 莫名其妙到,她只是在要走的瞬间,看见了巷子尽头的南思。 然后,她就做了一件很多电视剧里反派角色才会做的事情。 其实那天晚上回家徐如徽就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奇怪了。 只可惜做过的事情就像泼出去的水,谁也收不回来。 所以徐如徽只能在一天又一天的岁月里,努力忘记,假装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 时间过去太久了,南思这个人后来也没有再出现在过徐如徽的世界,以至于徐如徽真的把这一切都忘记了。 如今再见到南思,徐如徽面前站着的仿佛根本不是南思,而是那个从前做了坏事的徐如徽。 她觉得难堪。 她甚至不敢看南思的眼睛。 她憋了很久,听到自己说了一句没有任何说服力的。 “小孩子不懂事。” 南思静静看着她,并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拆穿,而是轻飘飘说了句:“这样啊,那好吧。” 两个人都蓦地沉默下来。 南思没有再主动找话题。 徐如徽也不是会主动说什么的人。 直到赵酉识拎着奶茶过来,南思笑着伸手过去,非常不客气地说:“谢谢老板!” 赵酉识把自己的给她。 南思接过,乐着说:“省了一杯,感谢感谢,赵老板发财,祝福赵老板工作室以后顺顺利利,红红火火。” 徐如徽在旁边看着南思和赵酉识自然又熟稔地互动。 他们看上去像是一路同行的伙伴,可是徐如徽始终与他们二人相隔一点距离。 总是差那么一点距离。 就像上学的时候,普通班和实验班的距离那样。 就像毕业的时候,西京和燕京的距离那样。 就像此刻,站在人生路口不知何去何从的她,和已经保研且开了工作室的赵酉识一样。 而她也根本不知道赵酉识何事开了工作室。 徐如徽扯了下唇,将吸管咬进嘴里,喝了满口蓝莓的酸。 …… 南思走后,徐如徽和赵酉识往电梯口的方向走,任素秋他们在楼下一层的服装店门口。 和任素秋他们碰面后,几个人又无所事事地转了一圈,慢慢往家走。 到家小区前一刻,徐如徽忽然停了下来。 走在前面 的任素秋他们并没有意识到。 原地站了几秒钟,徐如徽又抬脚开始走。 到门口时,赵酉识忽然跟祝提春他们说:“我跟阿如有点事,你们先回去。” 徐如徽一顿,看向赵酉识。 这是南思走后,徐如徽第一次正面看向赵酉识。 赵酉识并没有看她。 啊?什么事啊???[”任素秋对赵酉识一向态度很好。 “买点东西。”赵酉识不多交代。 任素秋也不追究,只说:“好,早点回来。” 赵酉识这才看向徐如徽,神情自然,“走吧。” 徐如徽还沉浸在赵酉识为什么要撒谎的思考中,赵酉识冷不丁看过来。此时夜幕低垂,餐馆门牌霓虹灯透过车窗照在赵酉识脸上,微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徐如徽捕捉到那细微的瞬间,心脏不轻不重地跳了一下。 她垂睫,敛眸,神情很淡,“好。” “那我们先走了,阿姨。”赵酉识周全地走完了所有礼仪。 徐如徽跟着赵酉识,前脚走过小区门口,后脚赵酉识就在旁边路边的休息椅坐下了。 徐如徽停在原地,看着他。 赵酉识坐着没动。 徐如徽抿了抿唇,问了句:“买什么?” 赵酉识笑了。 他仍然坐着,微微仰头看向徐如徽。 他说:“明知故问什么,徐大小姐那么聪明,看不出来我是在给你不想回家找借口?” 他顿了下,口吻很故意,“还是说,你真想跟我出去逛逛?” 徐如徽没说话。 赵酉识自顾自答,“嗯,看上去不像。” 他嘴上这么说,模样却很坦荡,没有半分觉得羞耻的感觉。 徐如徽想,她大概是永远也做不到这样的。 她总是有一些奇怪又难缠的自尊。 她将目光从赵酉识脸上挪开。 马路上公交车驶过,一阵风直面掀过来,徐如徽被吹得睁不开眼,却没有躲开。 好一会儿,她才问:“你什么时候开的工作室?” “去年。”赵酉识在她身后,声音在风里模模糊糊的。 徐如徽看着车水马龙,低低“嗯”了一声。 “恭喜。”她声音很轻。 赵酉识却听见了。 他说:“嗯。”! 别四为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12章 第12章 日子一天天过,离年也越来越近,祝提春一家忙着过年,任素秋和徐如徽也各忙各的。没了大人在中间约着见面,徐如徽和赵酉识似乎很难见面。 哪怕他们就住对门。 年二八一大早,徐如徽在自家卫生间听见赵酉识在自家一楼卫生间打电话。 他应该是一边洗漱一边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一旁的置物架上,两家卫生间离得很近,大早上到处都很安静,赵酉识家的卫生间天窗好像没关,徐如徽连赵酉识电话里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是南思的声音。 她在催他出门。 “老板,就算开公司也不能那么拽知道吗?现在天那么冷,我空调一分一秒都在烧油!” 南思很不客气,话语间也没有什么不自然,好像从前她和赵酉识只是普通同学而已。 “不然你以为那天奶茶为什么给你?” 赵酉识态度和她差不多。 “行,你有本事把上学时候请我喝的饮料钱也算上。”南思说。 赵酉识反问:“我什么时候请你喝过?” 南思开始掰扯,什么时候给过她一杯奶茶,什么时候给过她一杯水,什么时候给过她一个苹果。 “哎,赵老板,你看我记你记得多清楚。”南思笑着说。 这话乍一听似乎有些暧昧不明。 徐如徽听着,一遍又一遍地刷牙。 赵酉识那边似乎也在刷牙,讲话含糊不清的。 “这位老同学,请别造我谣,我没给过。” “是吗?我记得你明明给过。”南思说。 赵酉识吐了水,口齿清晰起来。 他说:“你放心,这辈子除了徐如徽,我没给过其他女同学东西。” 南思沉默了下来。 徐如徽却失手将牙刷捅到了牙龈上,与此同时心脏似乎也紧了一下。 她双手摁在洗手台上,低着头,皱着眉忍了好一会儿。 然后听到南思问赵酉识,“是么,那你们什么关系啊?” 徐如徽目光失神地盯着水池里的水,因为牙膏沫滴落,池中的水早已变得浑浊。 因而无法映出徐如徽的面孔。 水面摇晃。 徐如徽只看到一层模糊的轮廓。 十几秒过去。 徐如徽听到隔壁水流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房门打开,人离去的声音。 她并没有听到赵酉识的回答。 也不知道赵酉识会回答什么。 她在想,如果这个问题是南思问的她,她要怎么回答。 徐如徽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好像还是不知道。 她总是不知道。 徐如徽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吐掉口中的血沫,继续洗漱。 中午徐如徽和任素秋去了趟超市,把过年期间该买的都买了,俩人还去逛了商场门口的年货摊铺,买 了一些春联回来。 下午任素秋接到老板电话,说是有同事临时回家,让任素秋过去顶替两天班,工资按照三倍发放,任素秋二话没说就过去了。 大过年的,家里只剩徐如徽一个人。 但是徐如徽并不觉得孤独。 晚上六点,祝提春邀请徐如徽去他们家里吃饭,徐如徽本想拒绝,祝提春却不肯罢休,非把徐如徽拽去不可。 徐如徽没办法,只能过去。 反正赵酉识并不在家。 七点半,赵酉识和祝提春通了一个微信视频电话,视频里很热闹,祝提春和赵酉识聊一半忽然想起来锅里还闷着一锅汤,把手机扔给徐如徽就去厨房了。 赵酉识不知道,还在说今晚的事情,不知谁过来问了赵酉识一句谁,赵酉识说家里人,那人喊着要打招呼,赵酉识把镜头一转,徐如徽想把手机拿开已经来不及了。 她和对面的人双双一怔。 那人是赵酉识高中的同学,好像那几年和赵酉识一直是“这次你第一下次我第一次”的关系。 徐如徽在二人愣神之际见缝插针想了一下,记起来这人的名字好像是叫同殊。 “家、家里人?”同殊终于反应过来,大舌头地疑惑一句,而后像是想起什么,恍然大悟状道,“嫂子哎!” 同殊这一声似乎喊醒了很多人。 其他人探脑袋凑过来问:“什么什么?大少爷金屋藏娇了?谁!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赵酉识那边似乎有意识到什么,只见手机那边虚晃几下,赵酉识的脸进入了画面里。 他看到徐如徽微微怔了下,而后问:“我妈呢?” 徐如徽这才说:“在厨房。” 她说着准备拿起手机把镜头转去厨房的方向,却听赵酉识说:“哦,她忙就算了。” 徐如徽手停在手机前一寸,几秒后,把手收了回来。 她道:“嗯。” “谁啊?”赵酉识那边还有人往手机前凑,“嫂子?哪个嫂子?” 赵酉识十分不客气地抬手将人脑袋推回去,没有解释什么,起身离开了热闹的饭桌。 很快,赵酉识那边的背景就变成了室外。 徐如徽这才注意到外面不知何时又下雪了。 她说:“又下雪了啊。” 赵酉识“嗯”一声,说:“下的有一会儿了。” 徐如徽“哦”了一声。 赵酉识问:“阿姨也在?” 徐如徽说没有。 “她去上班了。” “怎么这个时候上班?”赵酉识问。 徐如徽说:“顶替同事的班。” 赵酉识:“那么励志。” 徐如徽笑了笑,应了句:“是啊。” 赵酉识也笑了笑,他仰头不知在看什么,很专注的样子。 徐如徽有点好奇,很顺口地就问:“在看什么?” 赵酉识 目光重新挪到手机镜头上,说:“雪都下那么大了,月亮还没下班。” “月亮也挺励志。”他说。 徐如徽:“嗯?月亮还没落?” “是啊。” 徐如徽以为赵酉识下一秒会把镜头转向天给她看看雪里的月亮,结果等了三五秒也没等到赵酉识有动作。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就没有刚刚那么自然了。 徐如徽眼睛开始看向别处,偶尔垂眸喝水。 就在徐如徽觉得他们差不多可以挂断的时候,赵酉识忽然出声展开了新的话题。 他说:“那是同殊。” 徐如徽在赵酉识看不到的时候紧握手,又五只放开。 她“嗯”一声,说:“认出来了,他好像把眼镜摘了。” “做手术了。”赵酉识说。 “嗯。” 话题又结束了。 徐如徽看到赵酉识发间无声无息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蓦地意识到赵酉识没穿外套就出来了。 他鼻头有些红,应该是冻的。 她该提议让他进屋。 可她张口说的却是:“今天是他有什么喜事吗?” 她猜想赵酉识并不想进屋。 “嗯,”赵酉识说,“订婚。他未婚妻是田走青,你见过。” 徐如徽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因为田走青的名字很特别,很好听。 那次是高一运动会,赵酉识班里拿了很漂亮的名次,大家去赵酉识家里庆祝,当时徐如徽在赵酉识的书房,同殊没打招呼就进书房,一推门看见了徐如徽,两个人当时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幸而田走青很快也上来。 田走青性格很好,一见到徐如徽就说在学校里见过徐如徽。 都是女孩子,聊个三五句就算熟络起来了。 大家互相介绍名字,徐如徽被田走青的名字惊喜到,连说了两遍好听。 那天徐如徽没有回家,跟赵酉识的同学们一起玩了一下午。 也是那天,赵酉识高中部的同学知道赵酉识有一个女发小,叫徐如徽。 赵酉识喊她徐大小姐。 “他们俩在一起了啊。”徐如徽虽然和同殊田走青见过,但没真的相处过几次,他们到底是高中就在一起了,还是后来走到一起的,她并不知道。 但她仍然很感慨。 哪怕此刻她已经走到毕业尾声,已经被任素秋明着暗着介绍了相亲对象,但依然觉得结婚这件事离她很遥远。 “高中就在一起了。”赵酉识说。 徐如徽听着,心里想的是:果然如此。 她说:“挺好的。” 手机里,赵酉识看着她,说了句:“是么。” 徐如徽指骨似乎麻了一下,她眨眼间垂下眼眸,避开了赵酉识的目光,口吻如闲谈一般,有些轻快。 “是啊。”她说。 几秒后,徐如徽听见手 机里的赵酉识说:“嗯,是挺好的。” 话题又走到了尾端。 ⒁别四为提醒您《周末惯例》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这一次徐如徽没有再主动找新的话题,她状似忽然想起祝提春,问赵酉识:“阿姨好像要忙好了,还要找她吗?” 赵酉识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声音在风里显得不太清楚。 他说:“不用,也没什么大事。” “嗯,”徐如徽说,“那我先帮阿姨挂了。” 赵酉识说好。 挂断电话后,徐如徽在赵酉识家的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 她意识到自己在发呆,她想告诉自己这里不适合发呆,最起码也要等回家,可她控制不住,她一直在发呆。 幸好祝提春很久都没有从厨房出来。 等出来时,徐如徽已经缓了好一会儿。 她起身跟祝提春再见,祝提春大概也觉得时间晚了,没有挽留徐如徽。 晚上八点,徐如徽一个人在家里的厨房。 她站在窗前,窗户开了一半,雪花飞进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眯着眼睛,仰面望天。 月亮已经落了。 徐如徽忽然很想问问赵酉识刚刚有没有拍照片。 她从来没有见过大雪天还挂起的月亮。 她抽了一根烟。 烟雾被风卷走又散尽。 八点半,厨台上,徐如徽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一条新的微信消息进来。 【月亮好像下班了。】 赵酉识发来的。 徐如徽看着,回了句:【是啊。】 【都没看见。】 她说。 两三秒,徐如徽又动手撤回了这条消息。 她撤回后又后悔,因为如果赵酉识问她为什么撤回,她似乎答不上来。 可一分钟过去,赵酉识都没有回消息。 他应该没有看见吧。 又过去一分钟,赵酉识还是没有回消息。 徐如徽关掉了手机,也关掉了厨房的窗户,风和雪一瞬戛然而止,窗台上一层湿漉漉的痕迹。 徐如徽没有擦拭,转身回了自己屋。! 别四为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13章 第13章 九点半(),徐如徽在床上收到了赵酉识发来的微信。 【手机刚充上电。】 【今天那么冷?()?[(),手机放车上一路才开始充电。】 徐如徽看着手机,却没有立刻就回消息。 只是赵酉识似乎并不在意她回不回。 他又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徐如徽看到天幕下的店铺门头,一眼认出赵酉识此刻就在小区门口。 他应该是坐在副驾驶,没开车窗,因此画面显得糊糊的。 【雪停了。】 赵酉识说。 徐如徽点开赵酉识发来的照片,照片很暗,放大后能看到车里人模糊的轮廓和面孔。 徐如徽反复放大那一块,好几次,起身穿衣服。 她一边从房间出去,一边给赵酉识拨了语音通话。 “喂。” 赵酉识接得很快。 大概是喝了酒,他声音有些哑,从手机收音筒传出来低低沉沉的,徐如徽听进耳朵里,莫名其妙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赵酉识。 那个时候每到过年,赵酉识都会跟着家里人回老家,除夕夜偶尔会给徐如徽打电话。 电话外炮竹烟花声声,赵酉识的声音就跟现在一样,低低沉沉,又懒洋洋的。 徐如徽打开门,楼道寒风瞬间席卷而来,徐如徽冷得一哆嗦,心脏也重重跳了一下。 她意识从回忆中清醒,没立刻出门,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她问赵酉识:“喝点什么?白开水还是茶?” 赵酉识声音听着有点带笑,他问:“你家里还有茶?” “有点红茶。”徐如徽说。 “哦,很难喝。”赵酉识说。 徐如徽“嗯”一声:“是没什么能伺候大少爷的好茶。” 这次徐如徽听到赵酉识一声很清晰的笑声。 “那就白开水吧,”赵酉识说,“谢谢,辛苦。” 徐如徽找了一个新的玻璃茶杯,杯子质量不错,倒满水后,杯壁并不烫手,握在手里暖暖的。 她从家里迎着风出去,头脑一阵发紧,与此同时把手里的杯子握得更紧。 她一路低着头,脑子里什么也没想。 直到坐进赵酉识车里,车里很暖和,不知道开了多久的空调。 赵酉识挪到了主驾驶,徐如徽则坐在了副驾驶。 她顺手把水杯递给赵酉识,然后关上车门。 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是那种闷闷的安静。 “叫的代驾?”徐如徽问。 赵酉识正在喝水,水很烫,他喝得很小心,听到徐如徽问话,声音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嗯。” “喝那么多。”徐如徽声音不轻不重说了句,听不出她什么情绪。 赵酉识只喝一点水就把水杯放在了旁边,他调整座椅拷靠背,人仰躺下去,眼睛是看向徐如徽 () 的。 “不少人都很久没见过了,”他笑了一下,“太热情了。” 赵酉识这个人上学的时候是不喝酒的,有时候其他人会在生日会上喝一点,但是赵酉识喝得很少,气氛到了才会喝一两瓶啤酒。 他不爱喝太多。 和他相反的是,徐如徽的酒量其实还不错。 夏天的时候,徐如徽总是觉得热,一热她就不想吃饭,每次在赵酉识家里待不久就要去冰箱里拿赵新良的啤酒喝。 有一次赵酉识不知从哪儿来的性质,跟徐如徽比着喝。 结果喝多了。 徐如徽看着喝醉的赵酉识觉得很好玩,她趴在桌子上问赵酉识,“你为什么不爱喝酒,感觉酒量还可以啊。” 赵酉识缓了一会儿才说:“不知道,感觉喝多以后很孤独。” 可能赵酉识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喝了酒以后是不太会阴阳怪气的。 任何问题都回答得很诚恳。 徐如徽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以为赵酉识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伤感的情绪。 毕竟他看上去总是那么意气风发。 赵酉识眯眼,“什么表情,大帅哥也有寂寞空虚冷的时候。” 徐如徽重新放平眉,“哦”一声说:“你可能需要撸/管。” 赵酉识被徐如徽呛得咳了好半天,整张脸带脖子都是红的。 徐如徽一脸无辜。 赵酉识憋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地倒沙发上睡去了。 那次之后,赵酉识也有过一两次喝多的情况。 每一次他都会去敲徐如徽的家门,然后把徐如徽拽进自己家。 两个人什么也不做,也不说话,就那么在沙发上或者书房坐着。 一直坐到赵酉识起身去睡觉。 徐如徽渐渐意识到,也许赵酉识也有过未能如愿的事情。 如今又过去很多年,不知道他从前未能如愿的那些事情今天如愿了没。 又有没有遇到新的不能如愿的事情。 徐如徽想着,偏过头看向赵酉识。 赵酉识眼睛带着一点笑,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看着总有那么点不明。 这一瞬间,徐如徽想起一句很不合适的人说出的话。 他说:有时候,人与人对视,就像在接一次无人知晓的吻。 徐如徽忽然感觉胸口有点闷。 她怀疑是车里的空调开得太足。 “我以为你今天没开车。”徐如徽说着,伸手把车窗开了一点点缝隙。 车厢里蓦地轰隆作响,吵得人头疼。 “早上听见了?”赵酉识说了句。 徐如徽微微一顿,回头看赵酉识:“什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这话听着实在太有歧义。 就好像“她听见”这件事是赵酉识安排好的一样。 赵酉识默了几秒 ,摇头,“没什么。” 他继续说:“早上南思来接的,下午有点事回来了趟,晚上开车过去的。” 徐如徽“哦”了一声。 车里又吵了一会儿,徐如徽忽然开始头疼。 她本想开口说回去,结果还没出声,手机忽然发出了震动声。 徐如徽以为是任素秋,掏出手机一看,是一个不算陌生的号码。 号码没储存,显示得完整数字,属地是西京。 徐如徽没立刻就接。 赵酉识本来没想什么,就是随口问:“怎么不接?前男友啊。” 他其实心里猜想的是广告推销,嘴上就是喝了酒想欠一把。 结果徐如徽没反驳。 赵酉识一下子沉了脸。 徐如徽没看赵酉识,只是推开车门的同时说:“我去接一下。” 然后下车。 车门关上。 车窗仍开了一条缝。 车厢里钻进来很多风,吵得赵酉识头晕。 他偏头看向车外,徐如徽站在不远处,她穿着大衣,却被风吹出了身体轮廓,看着很单薄。 她微微低着头,不知在跟对方说什么,看着不太热情的样子,反应很淡。 至于具体说了什么。 赵酉识一个字也听不见。 他只听得见风声。 吵得很。 赵酉识闭上了眼睛。 直到耳边传来敲车窗的声音。 赵酉识睁开眼睛,往外看。 徐如徽站在车外,看上去没有要再进来的打算。 “回?”她问。 赵酉识别开脸,说:“你先回吧。” 徐如徽沉默一会儿,再次打开了车门。 重新坐上副驾驶。 她把车窗完全关闭,低着头看手机,不知在看什么,反正没有要说话的打算。 赵酉识感觉自己胸口就憋着一口气。 这口气从那天见到徐如徽第一眼,就没消失过。 如今因为掺了酒精,愈发有再膨大的趋势。 他看着徐如徽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自己脖子青筋反复鼓起来很多次,才声音如常地问:“什么时候分的?” 徐如徽没藏着掖着,也没打算敷衍,很认真地想了下,说:“今年夏天。” 赵酉识记得上次他问过徐如徽是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 她说的是大二。 今年夏天徐如徽大三毕业,大四开学。 满打满算,两年吧。 两年。 赵酉识感觉自己两腮在发紧,胸口的气开始膨胀,过量的气压直接逼红了他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赵酉识想跟徐如徽说,今天的他其实没有什么孤独感。 但他觉得委屈。 “怎么了?”徐如徽回头问他。 只见赵酉识垂着眼眸,他 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有回徐如徽一句没什么。 他就一直沉默着。 徐如徽没等到回答(),她以为赵酉识酒劲上来,想睡觉了,就说:“要不回去吧。” 赵酉识含糊“嗯”了一声,打开车门先行下车。 徐如徽怔了下,慢半拍地下车跟上赵酉识。 赵酉识步子看上去很稳,没醉太严重的样子。 他腿长步子迈得大,没有要等徐如徽的意思,徐如徽也懒得追他,两个人就那么不远不近地相距着。 直到到家门口,徐如徽看见赵酉识明明到了,却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她问:“没带钥匙?” “带了。”赵酉识声音似乎比刚刚还哑。 徐如徽闻声狐疑看了他一眼。 只可惜赵酉识面朝自家家门,徐如徽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她只看了一眼,又收回,“嗯,我回去了。” 说着插钥匙,打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徐如徽听到背后赵酉识唤了他的名字。 “徐如徽。” 徐如徽放在门把手的手一顿。 她回头看赵酉识,只见赵酉识不知何时看了过来。 他眼睛好红。 整个人没了刚刚车上的慵懒。 他看上去灰蒙蒙的。 好像晚上那场大雪淋干净了他的外衣,却将污水浸到了他的心里。 “你……”徐如徽不知该怎么说话。 赵酉识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直接打断她,问:“你当初为什么不来参加的我升学宴?” 因为去邻市打工了。 这明明是众所周知的答案,可这一瞬间,徐如徽却觉得难以启齿。 她与赵酉识对视,最后只说了一个没有任何用的:“我……” 然后又在赵酉识的注视下,闭上了嘴巴。 她给不了赵酉识答案。 赵酉识深深看了她一眼,快速打开门,又关上了门。 夜色更浓,楼道的风更甚。 徐如徽一个人站着,毫无与风抗衡之力。 她站了很久,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她好像把赵酉识弄哭了。! () 别四为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14.第14章 《周末惯例》全本免费阅读 [] 夜深人静,徐如徽在赵酉识家门口站了很久。 风雪不知不觉又吹起来,雪花吹进徐如徽眼睛里时,她没有眨眼,任由雪花融化成水。 模糊了她的视线。 有一瞬间,她很想把赵酉识的门敲开,然后告诉他,那天他们其实见面了。 只是赵酉识好像忘记了。 那大概是赵酉识喝得最多的一天。 而在此之前,徐如徽和赵酉识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高三百日誓师大会后,实验班进度开始加强,学生从以前的每周只有周六晚自习放假到大家连周六晚自习都开始自主自习,用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徐如徽在普通班,其实心理压力不比实验班小,但是外界压力确实小一点,至少他们每周还有一天半假期,从周六下午到周日下午。 有部分学生会选择周日下午就进班自习。 张夏旬也起过几天的兴致,拉着徐如徽一起。 下午到晚自习期间的吃饭时间,张夏旬和徐如徽在学校里散步,路过学校休息亭时,她和赵酉识偶遇。 赵酉识和一群人在亭子里,不知聊些什么,几个人时不时笑一笑,也有人手里拿着书,好像是在背单词。 南思也在。 远远地,徐如徽和赵酉识对视过。 但是徐如徽从来没有上前打过招呼。 赵酉识也没有喊过徐如徽过去。 后来高考,两天,匆匆过去。 最后一场结束的时候,徐如徽从考校出来,那天天气很好,太阳正当头,晒得人睁不开眼。 她站在光底下,发现自己并没有觉得很轻松。 将她裹住的,是更强的失落和茫然。 当天下午,她瞒着任素秋坐上了去邻市的大巴。 晚上落地,徐如徽才借个电话通知任素秋,任素秋气地破口大骂,徐如徽站在陌生的城市,听着任素秋熟悉的声音,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受虐倾向。 任素秋骂累了才问徐如徽去干嘛,徐如徽说去姨家待几天,任素秋同意了。 这一待,就是近乎一个暑假。 徐如徽找了份暑假工,挣了钱,买了一个新手机。 八月下旬,徐如徽在Q/Q上收到了赵酉识发来的消息。 他说:【我明天晚上办升学宴。】 徐如徽想,赵酉识应该会觉得这条消息她看不见。 因为她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 从前她的Q/Q只会在赵酉识的电脑上登陆。 既然觉得她看不见,那大概也不是真的期待她能过去。 所以徐如徽没有回。 翌日下午,徐如徽结束自己的暑假工作,拿到了第二次发放的工资。 和她一起工作的小伙伴加了她的Q/Q。 那个时候她的Q/Q还是将至。 小伙伴说:“好可爱的猫,你的吗?” 徐如徽说:“不是。” 小伙伴:“网图啊?” 徐如徽想了想说,“朋友的。” “好可爱,”小伙伴仔细盯着图片看,半晌抬头看向徐如徽问,“这旁边有一只手,猫主人的?” 那是赵酉识的手。 只露了一部分,但已经足够看出他修长的手指和骨感清晰的手背。 徐如徽说:“算是吧。” 小伙伴推测:“感觉是个帅哥。” 徐如徽笑了笑,没反驳。 小伙伴继续说:“你喜欢他。” 徐如徽看着小伙伴,觉得以后两个人萍水相逢,大概很难再见面了。 比起跟熟人谈心,徐如徽好像更擅长向陌生人吐露心声。 她沉默几秒,松了口气,回答小伙伴说:“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小伙伴很轻松地说,“这不是一个答案,是一个事实。” 徐如徽回答不上来。 很多事情,即使是面对陌生人,她也说不出口。 小伙伴问:“他考上大学了吗?” 徐如徽说:“应该是很好的大学。” “你没问啊?” 徐如徽摇头。 “那他什么时候办升学宴?” 徐如徽说:“今天晚上。” 过了一会儿,小伙伴才说:“你不会跟他在一起是不是?” 徐如徽望着鹿上的方向,很久,语气笃定地说:“是。” “那今天不见,以后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徐如徽从来没想过这一层。 因为她总觉得,不管如何,至少……至少他们邻居的关系不会改变。 至少他们住得很近。 至少他们可以平静地见面。 可是小伙伴说他们以后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因为人上了大学,就等于进入了新的社会,尤其是大城市的好学校,以后大概会留在那里,逢年过节才会匆匆回来一趟,回来应该也只会见家人,邻居算什么啊。 徐如徽忽然有点害怕。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坐上了回鹿上的动车。 赵酉识的升学宴任素秋是一定会参加的,所以徐如徽稍微打听一下就打听出来了赵酉识宴请的酒店。 她到的时候,基本客人都走掉了。 她站在很远的地方,看见赵新良把赵酉识扶上了车,自己却没上车。 她想,赵新良应该是要赵酉识自己回家。 所以她打车跟了上去。 她几乎和赵酉识前后脚抵达小区。 赵酉识踉跄着从车里下来,司机应该是赵酉识某位叔叔要送他回去,他却非要自己逞能。 俩人拉扯着。 徐如徽看见赵酉识皱起了眉。 徐如徽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 叔叔认出她,徐如徽说:“我送他回去。叔叔您忙。” “哎,好,我还真得回去继续送其他人。” 叔叔走后,赵酉识在原地站着,眼睛有些发直地看着徐如徽。 徐如徽抿抿唇,躲开他的目光,跟他说:“走吧。” 赵酉识忽然扭头就走,一句话也不说。 他步伐又快又稳,像丁点酒没喝一样。 徐如徽差点跟不上。 俩人最终停在小区亭子里。 赵酉识赌气地坐在休息椅上,一句话也不说。 徐如徽像从前一样,安静不语地陪着他。 直到赵酉识忽然扭头看向她,问:“我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徐如徽没听懂。 赵酉识看着她,良久,叹了口气说:“又不说话。” “又在做梦,”他说着烦躁起来,“有事没事往我梦里跑什么,有胆子直接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