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将影》 1. 第 1 章 [] 《月将影》by榶酥 南聿,明辰三十九年深冬,腊月二十。 恶劣的雨雪天,一行官兵押送着一辆囚车疾行,蓑衣斗篷被浇了个透,冻的人心烦意乱,有人忍不住抱怨:“刑部复核的结果出的真是时候,早不定晚不定,偏选这么个鬼天气。” 囚车另一侧的方脸官兵抬手抹了把飞溅在脸上的雨雪,苦笑了声,接过话:“关于这位三司拉扯好些日子了,到底还是留了一命,却不想今儿这又是雨又是雪的,只能怪哥几个运气差,轮到了这趟差事。” 瘦高个官兵顺着这话侧目瞥了眼囚车,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若有若无的惋惜轻叹被淹没在恶劣的天气中:“再快些吧,早些交了差,心才能落下。“ 同伴误解了他的意思,不以为意的嗤道:“三十精锐押送,谁不怕死敢劫囚?” 瘦高个官兵沉默几息后,似别有深意般的提醒:“他是秦北珩。” 秦北珩,定国公府世子,十七岁点探花,十八岁入御史台,一身傲骨清如明月,短短一年便在朝堂上掀起一股不容忽视的飓风,惩治的大大小小的贪官污吏足有数十;十九岁自请出兵北寮,一人一剑宛若战场杀神,以奇诡兵法以少胜多保下边城要塞,名震各国。 南邺百年一遇的少年奇才即便落到如今地步,也确实不容掉以轻心,只是可惜了,他这一生本该荣华加身,青史留名,却不想竟鬼迷心窍犯下谋逆大罪。 定国公已经伏法,定国公府抄家剥夺爵位,少年奇才一夕之间成了阶下囚。 方脸官兵想到这里便欲反驳几句,可无意间瞥了眼囚车里的人后,又不自觉的将话咽了回去。 囚车无遮挡,里头的人任雨雪凌虐,糟乱的发丝上沾着谷草屑,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流,划过脸上泛黑的血痂带起血痕没入脏污的衣襟,雨雪淋湿他身上本就不厚的囚衣,穿透琵琶骨的铁链刚取下不久,两肩的血混着雨水蔓延而下,蜷缩着的双脚脚踝上套着厚重的铁链,皮肉被磨的结了厚厚一层血痂,被枷锁桎梏着的双手手腕还在滴着血,经雨水冲刷,蜿蜒流向囚车。 狼狈不堪,惨不忍睹,任谁瞧了都不敢相信这竟是云京城曾经最耀眼的少年世子,云京第一公子秦北珩。 大约是冻的脑袋发了昏,方脸官兵竟也对囚犯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紧了紧眉头后,道:“是该快些。” 早些到了罪奴司,也就不必再受这雨雪的折磨。 当朝设立罪奴司,暂时押管勋贵官宦世家获罪后活下来的子弟,进了罪奴司只能等着贵人挑买去做奴仆,想要翻身几乎是不可能的,终其一生只能为奴,而若期限至还无人问津者就会被黥面流放往各地。 既入罪奴司外头的人多不想与之沾上关系,肯冒着风险花钱来买者无非是救人或复仇。 秦北珩因刚立下赫赫战功,怕寒民心遂免其死罪判入罪奴司。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囚车便驶进岁华街,罪奴司设在岁华街尽头。 远远瞧见罪奴司外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车,有官兵忍不住震叹:“不愧是秦北珩,这阵仗前所未有吧。” 短暂的错愕后,另一官兵不屑嗤道:“那又如何,往昔再风光,如今不也成了任人轻贱的阶下囚。” “真是脑袋被浆糊了,放着大好的荣华不享,偏做那乱臣贼子。” “也不知道那些对他倾心不已的贵女们瞧见他这幅样子,还喜不喜欢。” 秦北珩被奉为云京第一公子,自是受无数贵女所倾慕,月前凯旋归朝时更是风头无两,那时姑娘家的绣帕都差点将他淹没了。 瘦高个官兵听着同伴的讽刺,压了压心中的烦躁朝前方扫了眼,看清最前头那辆马车后,面色微变:“噤声。” 雨雪太大,隔着远瞧不清,随着距离的拉近后头的人才瞧清了马车上头的图徽,还想调侃讽刺几句的官兵顿时脸色一变,不再言语。 最前方的马车赫然是顺亲王府,紧挨着的是凤仪郡主府,接着是镇国公府,文国公府等,一介阶下囚竟惹得这些大人物齐聚于此,简直是前所未有! 真不愧是秦北珩。 寻常再是身份了不得,可只要进了这罪奴司就等于没入尘埃,不会再有多少人放在心上,即便要买人,也多是差家仆过来,不会亲至。 罪奴司的人早已望眼欲穿,还不等官兵将人带过来就已经撑着伞迎了出来,语气急切的吩咐手下人:“可算是到了,赶紧将人带进去。” 瘦高个官兵看了眼奄奄一息被毫不留情拖进罪奴司的人,默默地签了文书便折身而去。 世道艰难,自保尚不易,不可能再多管闲事。 - 罪奴司拍卖场共有三楼。 一楼大堂,设桌椅数十,二楼绕围栏摆放红木桌椅,三楼便是包房。 显而易见这是划分出了阶级。 不过罪奴司并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寻常也没什么贵人来,便是有哪家想来此买奴仆也多是遣家仆心腹过来,所以大多时候三楼都是空置的。 而今日不同,今日三楼有四间包房亮了灯,且一楼二楼也已满座。 这种情况一年难得见上几回,司主如临大敌,对底下人耳提命面,绝不可出任何差错。 司主焦急等待的同时,眼神不可控在三楼几个包房徘徊,心中默默祈祷着,天老爷欸,今日可千万别出乱子才好! 但一想到那里头的贵人,他就觉得他今日似乎求天也没用。 “司主,人到了。” 这时接人的管事回来,朝司主禀报完又神色凝重的小声道:“瞧着不行了。” 司主一听只觉后背发寒,急声吩咐:“立刻开始!” 今儿来的都是祖宗,人千万不能死他手里! 司主快速整理好心绪上台,先是毕恭毕敬的朝三楼几个方位施完礼,才扬声道:“诸位,今日的罪奴已经到了。” 司主话落,原本的议论声立刻就停止了,纷纷抬眸看向高台之上。 秦北珩是被架着胳膊拖上去的,湿哒哒的囚衣早已染红紧贴在身上,头发杂乱毛糙带着凝固的血迹,凄惨狼狈至极;被拖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血印,人垂着头双眼紧闭,瞧着好像没什么进气了。 虽然众人都早有猜测,但当亲眼目睹其惨状时整个堂内还是隐隐响起了抽气声,高台之上的人从云端坠落,比尘土都不如了。 唏嘘震撼,心痛惋惜,为之称快,皆有。 三楼西方位的包房内气压骤低。 约莫十八九岁面如冠玉的公子眼如充血,双拳捏的咯吱作响,唇齿打着颤,隐忍而痛苦的低呼:“阿珩。” 他身后的侍从亦是眼睛微红,面露不忍。 几日前秦公子还和公子把酒言欢,肆意自在,短短几日,秦公子就已成了这幅模样,怎不叫人心痛。 “世子不可!” 侍从还未从被悲伤中缓过神来,便见公子砰地起身拎起一侧的刀,他吓得脸色一变忙上前阻止。 “放开!” 公子怒声斥道。 公子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荡,显现出的图徽正是镇国公府的家徽。 这位唇红齿白俊俏不凡的公子便是镇国公府世子刘行知,他与秦北珩是同窗也是好友更是挚交。 “世子。” 侍从根本拦不住刘行知,护卫便肃着脸拦在刘行知面前。 侍从赶紧跟上来劝道:“世子您冷静,秦家乃谋逆罪,圣上亲定的,您若在此大张旗鼓为秦公子抱不平,恐有心人给您按上同党之罪。” 刘行知咬着牙双目猩红。 “世子您不顾及自身,也要顾及刘家几百条人命啊。” 侍从见他有所松动,一边劝着,一边试探的去拿他手中的刀,见刘行知松了手,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赶紧将刘行知劝回了椅子上。 2. 第 2 章 [] 六千两的叫价声一出来,场内霎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南方位。 其他三人身份已现,唯剩凤仪郡主魏华裳。 而今日令在场众人最畏惧的也是她。 魏华裳的母亲乃是顺亲王与天子同父异母的嫡姐,荣阳长公主。 荣阳长公主乃元后嫡长女,天子与顺亲王都是继后所出,大聿以嫡长为尊,即便后来天子登基,对这位皇姐也一直是敬重的,连带着对魏华裳也宠爱有加。 魏华裳满月宴上,圣上亲赐本不该属于郡主的封号‘凤仪’,这些年宫里出来的大大小小的赏赐凤仪郡主府是最多的,虽是郡主却享着公主规制,其受宠程度可想而知。 自小万千荣宠加身也造就了魏华裳张扬跋扈的脾性,这些年可谓是凶名在外,然因圣上格外偏疼,即便是皇子公主也不敢轻易招惹。 但秦北珩敢,且不止一次。 秦北珩与魏华裳的仇怨可比淳于庆早太久,也多太多了,整个云京城几乎无人不知秦北珩与魏华裳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秦北珩今日若落在她的手中,必然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六千一百两。” 刘行知正心焦如焚时,便听北方位叫了价,他眼睛微微一亮。 还好今日他不是孤军奋战。 加价从两千两变成一百两,场内议论声再起。 “这怎么就一下子降这么多了呢。” “你当银子是风刮来的?两千两够普通百姓吃几辈子了。” 有一人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北方位,用很小的声音嘟囔了句:“难道不是因为文国公府比较穷么。” 旁人没听到,他身边的好友却都听见了,皱着眉用手肘撞了撞他:“噤声。” 文国公府穷,不是,清廉是众所周知的,但那也是跟勋贵人家比,再怎样家底都比他们这些人厚实,且文老先生门生满天下,若是被人听了去,少不得要惹来麻烦。 淳于庆不耐的看了眼北方位,低骂道:“穷货,七千!” 他的侍卫扬声喊道:“七千两。” 刘行知等了会儿不见文时钰开口,轻轻皱了皱眉:“七千一。” 文时钰该不会是没钱了吧? 罪奴司的规矩需得现银,他今日一万已是极限,若文时钰那厮... “八千两。” 刘行知咬着牙深吸一口气,狠狠的瞪了眼东方位。 他真是后悔昨夜没摸进顺亲王府将淳于庆揍的下不了床! “八千两一次!” 久不见人开口,司主便道。 刘行知偏头示意护卫,护卫高声道:“八千一百两。” 淳于庆这时也冒了火,骂骂咧咧的拍桌:“文国公府穷就算了,镇国公府也揭不开锅了?九千!” “九千两一次。” 半青看着自家世子越来越差的脸色,心中也万分焦急:“这可怎么办。” 他们只有一万两,再往上加必输无疑! 可此时刘行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加:“九千一。” 眼下只能祈祷淳于庆收敛着些叫价,然而东方位的声音紧跟着落下:“一万。” 刘行知一把握住刀,眼中满是愤怒。 “世子冷静。” 半青急声劝道。 这时,珠帘轻响,几人回头望去,却见是文时钰的侍从,他行过礼后,恭敬的递来一沓银票:“刘世子,这是我家世子借给世子的。” 刘行知眼中光芒立见,忙让半青接下:“还是他脑子转的快,谢了。” 人走后,半青快速数了数,喜道:“世子,有八千两。” 再次窥见了希望,房内一扫方才的低压。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淳于庆对秦北珩的恨意,不过半盏茶,叫价就已过了一万八千两。 刘行知气的双手发抖,咬牙切齿:“老了去砍了他!” 半青眼疾手快的抱住他:“世子冷静,还有机会的,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埋伏好了。” 刘行知早知今日是一场硬仗,来时便做了两手准备,买下人便是最好,若买不下就只能硬抢。 刘行知努力平复着心绪,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重重的放下刀坐了回去。 场内此时已是鸦雀无声,都在等着看谁是最后的赢家。 司主见刘行知没再叫价,便道:“一万九千两一次。” “一万九千两两次。” 淳于庆抬着下巴不屑的瞥了眼西方位,跟他抢人,还嫩了点! 他居高临下的朝台上奄奄一息的人看去,隐隐带着几分激动。 秦北珩,可算是落到他手里了! 签下文书他第一件事便是要毁了那张碍人的脸,一想到那张脸上黥着罪奴二字,他心中就觉畅快不已。 “一万九千两三...” “一万一千。” 姑娘家柔和的声音打断了司主,所有人也齐齐望向南方位。 从‘六千两’后,南方位就一直没再叫价,都还道凤仪郡主已经放弃了。 不过若是他们没有听错,方才喊出来的应该是一万一千? 司主率先回过神来,恭敬的提醒道:“郡主,目前已经叫价到一万九千两。” 短暂的寂静后,南方位的纱帘轻轻掀开,露出女使窈窕的身姿,女使面容姣好,神色沉静,轻缓道:“一万一千金。” 在场很多人都认得她,凤仪郡主身边的一等女使云芷姑娘,断然没有叫错价的可能。 可是,一万一千金?! 疯了吗? 不对,疯了也不是这么个叫法啊! 若是旁人喊出这个天价,不用司主开口,其他人也会立刻发出质疑,但这人是凤仪郡主便没人会去怀疑,因为凤仪郡主出的起这个价。 凤仪郡主的父亲也就是荣阳长公主的驸马堪称富可敌国,据传闻当年荣阳长公主愿意下嫁魏家,就是看中魏家有钱。 但再有钱,也不是这么挥霍的吧。 死一般的沉寂后,淳于庆站起身一把掀开纱帘吼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魏华裳,你疯了吗!” 一万一千金,已足矣买一座城池! 为了一个秦北珩,至于吗? 然而下一瞬,一道劲风便朝淳于庆迎面而来,他身边的侍卫察觉到危险飞快将他拉开却还是晚了一步,一道血印立刻出现在脸侧。 淳于庆不敢置信的捂着脸瞪着那把狠狠扎在柱上的匕首,不知是不是气急了,抖着唇竟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其他所有人也皆震惊不已,但虽然震撼,却又并不意外,因为这很符合凤仪郡主的脾性。 迄今为止,据他们所知除了秦北珩以外,没人能在凤仪郡主手上占上风,包括皇子公主,淳于庆就更别提了。 “再骂本郡主,嘴就别要了。” 清冷倨傲的声音从纱帘中传来,淳于庆也终于找回了神智,气的手指发颤:“魏华裳!你敢伤本王!” “伤了便伤了,表哥想如何?” 傲慢的语气让淳于庆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怒声朝身边人吼道:“还愣着作甚!上啊!” 两间包房几乎同时有人破帘而出,一场战斗随之而起。 刘行知一直注意着场上的变化,见此颇有些心动。 狗和狗咬起来了,若他能趁机救出阿珩... 他心中的计划还未成型,文时钰的侍从和风便又过来了。 “怎么了?现在送钱也无用了。” 一万一千金,刘文两家家底掏空也弄不出来。 却听和风恭敬道:“刘世子,小的来要方才借的银票。” 刘行知:“...” 他唇角抽了抽,示意半青将银票还回去:“本世子又不是不还,他急什么?” 和风只当没听见,接过银票后,又道:“世子让小的给刘世子传一句话,今日切莫轻举妄动。” 刘行知一怔:“什么意思?” 文时钰怎知他的计划。 “凤仪郡主带了金羽卫,暗中有凤 3. 第 3 章 [] 马车冒着风雪驶向凤仪郡主府,金羽卫护在两侧,马蹄声急,雨泥飞溅,街边门户紧闭,只敢从窗户缝隙处朝外望。 行至华杨街,魏华裳合上的双目睁开,面色微沉。 云芷顿时意会,微微皱眉:“来了?” 想要劫人,从罪奴司到凤仪郡主府的路上是最佳的选择,郡主早就料定这一路不会太平。 雨越来越大,混合着刀剑声愈发显得严峻骇人,这回街边连窗户缝隙也都关上了。 云蕙一剑挑落黑衣人面巾后目光一凝,而后毫不留情的划上对方脖颈,调转马头奔至马车左侧,禀报道:“郡主,是淳于小王爷的人。” 魏华裳微缩的眉头舒展,语气冰冷:“一个不留。” 云蕙:“是!” 金羽卫得了令,暗处的凤卫亦在此时现身,一场可以说是单方面的杀戮就此展开,不过半刻钟便躺了一地尸身,血被雨水冲刷满街道。 不知是不是受了震慑,暗处还有很多人没出动,撤退的信号也接二连三响起。 魏华裳冷哼了声:“蠢货。” 云芷深以为然。 今夜埋伏在这条路上的不下五方势力,但只有淳于小王爷动了手,不是蠢又是什么。 大抵是因凤卫现身,接下来的一路都很顺利,虽然沿路仍有人埋伏,但都没有冒头。 马车驶进凤仪郡主府,魏华裳头也不回的朝寝房走去,云芷云蕙紧跟在她身后。 杨不平吩咐人将后头马车上昏迷的秦北珩抬到了西院,西院等候已久的医师有条不紊的开始为他医治。 候在寝殿内的侍女端来热水,煮了热茶,伺候魏华裳换了衣裳后便退了出去。 云芷云蕙换下湿衣裳进来时,魏华裳正坐在火炉边拿橘子烤。 云蕙眼睛微亮,乖觉的凑了过去。 云芷则立在炉前,面露担忧:“郡主,秦世...秦公子伤势太重,不知能否救的回来。” 魏华裳认真的翻着橘子,不轻不淡道:“救回来免不得要被本郡主折磨,救不回来,死了倒也干脆,都是他的命。” 毫不在意的态度仿若方才花的一万一千金不过几两碎银子。 云芷欲言又止后,安静地立在一侧,云蕙则眼里心里都只有炉上的橘子,时间在安静中缓缓流逝,橘子的香气飘出来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云芷折身走至屏风处:“何事?” “禀郡主,医师说秦公子伤势太重,怕是撑不过去了。”从西院过来的女使禀报道。 云芷微微一怔,转头看向魏华裳,烛火中,魏华裳绝美的侧脸清冷而孤傲,不见丝毫波澜。 一直注视着橘子的云蕙听到这话,托着腮歪了歪脑袋看向魏华裳:“郡主,要是秦公子就这么死了,我们的钱就白花了。” 魏华裳唇角轻掀:“倒是这么个理,这钱扔进水里还能听个响呢。” 云蕙点头:“那可不。” 沉默片刻后,魏华裳淡声吩咐道:“将那根千年参送去吧。” 云芷眉头微蹙:“郡主,那根千年参是长公主殿下送来给郡主备用的。” 千年参临危之际可吊命,且圣上之前还要过那根参,不能不明不白的没了,千年参不比金银,早已有价无市,若是叫人知道郡主用在逆贼身上,必是一桩大麻烦。 “无妨。” 魏华裳道:“一万一千金都砸下去了,不差一根参。” 云芷只能颔首应下,然还没走出屏风,又听魏华裳道:“寻个跟本郡主声音相似的女使过去,告诉秦北珩,本郡主买他花了重金,若他敢死在今夜,本郡主连夜去杀了刘行知文时钰,并无偿赠送他们三卷草席,扔去喂秃鹰,直到秦北珩脱险或者落气。” 云芷无语凝噎:“...是。” 橘子的香气越来越浓,云蕙的眼睛也越来越亮,魏华裳拿了一个给她,无奈道:“倒像是本郡主亏了你似的。” “谢郡主。” 云蕙双手接过橘子,因为太烫在手心来回翻转着。 魏华裳这时抬眸望了眼外头,若有所思道:“雨越来越大了。” 云蕙一边剥橘子一边点头:“嗯嗯。” “好像不太适合放火。” “嗯嗯...嗯?” 云蕙点头的动作一顿,眨眨眼:“郡主想烧哪里?” 魏华裳学着她的样子轻轻偏头:“我听说淳于庆在城南有一处宅子,放了不少珍宝。” 云蕙眼底霎时聚起了光:“奴婢有法子烧,可是珍宝烧了太可惜了。” “那就先抢再烧。”魏华裳道。 云蕙略一思索,重重点头:“行,带金羽卫还是凤卫?” “凤卫。” “明白,郡主放心,肯定不留半点痕迹。”云蕙郑重应下后,迟疑的瞥了眼炉上的橘子:“郡主,奴婢能吃完再去吗?” 魏华裳:“...” 魏华裳没好气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吃!” “遵命!” 云芷回来,正撞上要出门放火的云蕙,她不由担忧道:“郡主,今夜小王爷的人全部折在我们手上,若再去放火,小王爷定不会善罢甘休。” 魏华裳望向漆黑的夜空,意味深长道:“本郡主要的便是他来,否则,后头的戏如何唱的下去。” 云芷没太听懂,但见魏华裳不欲多言,就没再深问下去。 - 夜色过半,被冰雪笼罩的城中仍有灯火未灭。 蟒卧青山屏风后,年逾五十的大监靠坐在红木椅上假寐,手中缓慢有序的转动着一串佛珠,周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与阴狠,这便是当朝权势最大的太监,司礼监掌印太监,林羌,其手上握着天子最信任的无极司,说句权势遮天也不为过。 小太监一边给林羌捶腿,一边默默关注其脸色,几番斟酌后,小心翼翼询问:“干爹,东西既已拿到手,秦家余孽便也生不出什么枝节,干爹可还有别的顾虑?” 林羌慢慢地睁开眼,略显浑浊的眼中带着令人生惧的寒意,并着几分沉思:“咱家总觉得这东西得来太容易了些。” 秦老狐狸筹谋了这么久,就没留一点后招? 小太监忙宽慰道:“那是干爹技高一筹,秦家逆贼还未有准备便被抄家,自然也来不及留后手。” 林羌确实也没有想出什么破绽,遂冷笑:“区区秦冀,竟妄想扳倒咱家,蚍蜉撼树!” “老子都死了,儿子孤零零活着有什么意思?既然到了凤仪郡主府,咱家可得给凤仪郡主送份好礼。” 小太监附耳过去听了,笑的万分谄媚:“干爹高明。” - “郡主,秦公子救回来了。” 西院的消息传来时,魏华裳正靠着软塌小憩,闻言徐徐睁眼,眼底带着几分不明的深意:“哦?命倒是大,本郡主去瞧瞧。” 魏华裳披着厚重的斗篷抱着手炉不疾不徐的朝西院走去,云芷撑着伞跟在身侧:“郡主,医师都连夜送走了,只留下了魏叔。” 今夜的医师全都出自魏家,都是可信之人,如此,魏华裳以千年参救秦北珩的事才不会泄露出去。 不多时,二人便行至西院,医师听到房外的动静迎了出来,朝魏华裳恭敬行礼:“郡主。” “魏叔,如何了?”魏华裳。 “回郡主,秦公子暂时脱离危险,若没有郡主送的那根参,秦公子怕是早已...”魏叔偏头瞥了眼里间,话未言尽。 魏华裳嗯了声,踏进房中。 魏华裳进来时,秦北珩正睁眼望着账顶,眼神虚浮。 听的动静他回头望来,看见魏华裳后,眼神缓缓聚拢。 竟真是魏华裳。 所以他混沌时听见的那些话也并非虚幻 4. 第 4 章 [] “秦公子服用软骨散过量,穿了琵琶骨,手脚也都受了重创,筋脉受损,内力多半是保不住了,若不好生将养,手脚或落下残疾,且...” 房外,魏叔语气中隐有惋惜:“秦公子内伤较重,恐伤肺腑,极有可能因此落疾,伴随余生。” 简而言之,就算是人救活了,也废了。 少年奇才一夕之间成为废人,怎不令人扼腕痛惜。 魏华裳负手立在长廊灯笼下,听着魏叔的汇报面上并无波澜,但立在她身后的云芷却看见她交握的双手缓缓收拢,逐渐变了形状。 夜风拂过,灯笼微微晃动,映出魏华裳眼中不明的神色:“他还有用,不能废,若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师,可有回旋的余地?” 魏叔略作思索后,道:“或可一搏,但...” 秦公子是逆贼之子,郡主若要这般相救,恐惹来是非。 魏叔祖上逃荒到云京,被魏家所救后做了魏家家仆,后五代留在魏家,祖辈在魏家高祖的恩赐下从医后救过主子一命,被赐主家姓,且剔除了奴籍。 魏叔对魏家忠心耿耿,即便他心中对秦北珩的遭遇感到惋惜,但他更不愿魏华裳牵扯其中,受其所累。 魏华裳明白魏叔的未尽之言,道:“魏叔只管说,我自有考量。” 见魏华裳这般说,魏叔只能如实道:“药材倒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最好的医师难求。” 魏家富可敌国,药材库有的东西怕是太医院都没有。 “秦公子的外伤若用最好的药材我可医治,但这般严重的内伤...据我所知,这世间或只有一人能治。” 魏华裳:“谁?” “鬼山苏老。” 魏叔语气中带着敬畏。 魏华裳微微蹙眉:“前太医院院首之师,神医苏邈?” 魏叔:“正是。” “郡主既听闻过苏老,必然也知晓苏老行踪不定,甚是难请。” 魏华裳确实有过耳闻,遂问:“没有别的办法?” 魏叔摇头:“没有。” 顿了顿,魏叔又道:“或可去西水坊市打听神医踪迹,不过这种下九流的地方郡主还是莫要亲自涉足。” 西水坊市鱼龙混杂,其中不乏逃犯盗贼,而这阴暗之中的消息却异常灵通,据说只要肯花钱,几乎没有买不到的消息。 “西水坊市。” 魏华裳轻轻低喃了一遍,侧首吩咐云芷:“明日让杨不平去一趟。” 云芷应下后,魏华裳又朝魏叔道:“在找到神医前,劳烦赵叔,竭尽所能。” 魏叔欲言又止后,恭敬应下:“是,。” 外人都道郡主跋扈蛮横,但他知晓郡主心有城府,万事皆有思量,秦公子之事,郡主心中定然是有数的。 魏叔离开后,云芷担忧的看向屋内,道:“郡主,秦公子遭此巨变,会不会...” 那样骄傲的人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武功尽废,也不知道会不会想不开,若是秦公子没了生念,郡主再怎么相救也是无用的。 魏华裳笃定道:“他不会。 他是秦北珩,秦北珩绝不会寻死。 “用最好的炭火,娇生惯养惯了,别呛死他。” 云芷:“...是。” 后半夜雨雪更大了,云芷走在长廊外侧用伞替魏华裳遮挡大风刮进来的雨雪,魏华裳瞥见她湿了的大片裙角,伸手将她拉至里侧。 云芷正要开口,便见漆黑的雨雪夜中隐见火光,正是淳于小王爷一处私宅的方向。 “郡主...” 魏华裳经她提醒也瞧见了,又一阵大风刮过,雨水飘落在魏华裳的半边侧脸上,她却仿若未觉。 “今夜这般天气,不可能无缘无故着火,所以淳于小王爷一定会知道是郡主做的。” 云蕙带凤卫去就绝不会留半点蛛丝马迹,可在这云京城除了郡主,没人敢放火烧淳于小王爷的宅子,郡主摆明就是在告诉世人,这把火是凤仪郡主府放的,但却又能叫淳于小王爷寻不到半分证据。 她想不明白郡主为何要这么做。 “寻不到证据,他就会来找我。”魏华裳收回视线,抬脚继续前行:“天一亮将秦北珩扔进柴房,不许用炭火,也不许给被褥。” 云芷面色微惊,快步跟上:“以秦公子现在的状况,熬不过一日。” 这种天不用炭火被褥,正常人都熬不住,更何况是身受重伤的人。 魏华裳头也不回,声音淡漠:“总好过宫里再来一杯毒酒,明日熬不熬得过,看他的造化。” 云芷神色复杂的看着魏华裳的背影,心中逐渐有了猜测,她驻足回头望了眼那间亮着灯的房间,轻轻一叹。 只期盼秦公子福大命大,能熬过这一劫。 - 次日天明,小雨停,但雪花依旧。 云芷让人将秦北珩抬到柴房后,打量了眼周遭,心中庆幸窗户并未有损坏,否则别说一日,怕是一个时辰都熬不过。 “云芷姑娘,郡主这是何意啊?” 魏叔眉头蹙成一团,不解道:“秦公子已经烧了一夜,若挪到这里,怕是...” 云芷收回视线,神色郑重的看向魏叔道:“魏叔,麻烦您竭尽所能,一定要保住秦公子。” 魏叔更想不明白了:“这到底是为...” “魏叔,秦公子是逆贼,是罪奴,总不能好吃好喝的养着。” 云芷打断他道:“如此,他活不了,郡主也脱不了身。” 魏叔一怔,转头看向草垛上昏迷不醒的人,良久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声轻叹:“我明白了,我尽力而为。” 这时,有女使快步而来,二人止了话。 “云芷姑娘,宫里来人了,管家不在,郡主还未起身...”过来传话的是凤仪院的二等女使,魏华裳脾性不好,被打搅了睡眠时尤甚,院里除了一等女使外,没人敢进去唤人。 云芷与魏叔对视一眼,后者了然点头,云芷这便朝那女使道:“不必吵醒郡主,我去迎。” 女使闻言松了口气,忙应是。 便是让她去唤郡主,她也是不敢的。 - 云芷到前厅时,正见厅内一二十出头的太监趾高气扬的叫嚣:“你是什么身份,管家呢?” 云芷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厌恶,抬脚踏进厅内:“禄公公。” 禄公公闻声忙转头,见到云芷后脸上的嚣张顿时一扫而空,嬉笑着迎上来道:“竟惊动了云芷姑娘,倒是我的不是了。” 云芷不动声色的转开视线,看向被禄公公刁难的女使:“去给禄公公泡盏茶来。” 女使连忙应声退下。 “茶就不必了,义父还等着回话呢。” 从云芷进来,禄公公的眼神就没从她脸上移开过,让人极为不适,跟着云芷过来的小女使眼底闪过担忧和怒气。 这好色的狗太监又来骚扰姑娘了! 要是云蕙姑娘在就好了,定将这狗太监打出去! 云芷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淡声问:“不知林总管有何事?” 禄公公笑着道:“义父听说昨儿个是郡主买了秦家罪奴,想着那余孽颇有些手段,义父担心其会伤及郡主玉体,特意命我来瞧一眼罪奴,才好放心呢。” 云芷淡声道:“林总管有心了,不过人既然到了郡主府,就不劳烦林总管操心了。” “云芷姑娘这话就见外了,义父也是担心郡主不是?”禄公公往前凑了凑,小声道:“圣上知晓竟是郡主买下了罪奴,也过问了呢。” 将圣上搬了出来,谁还敢说个不字? 所幸郡主早有预料,见一见又有何妨。 云芷侧开身:“如此,禄公公这边请。” 约莫一盏茶后,云芷带着禄公公到了柴房外。 一打开门,浓浓的血腥味便压了过来,禄公公捏住鼻子朝草垛上的人看去。 入眼是一片血迹斑斑,似才遭了罪。 禄公公嫌弃的往后退了退,啧道:“这余孽倒也是命大。” 如此折腾竟然还有气息。 “禄公公可瞧清楚了?”云芷压下眼中的不忍,别开视线。 禄公公笑着点头,正要开口便听云芷又道:“按照规矩,人从罪奴司出来便生死都是郡主府的奴仆,打狗还得看主人,再称其余孽怕是不太恰当吧?” 禄公公愣了愣后,想到凤仪郡主的脾性,立刻附和:“是,是小的疏忽了。” 云芷知道秦北珩撑不了太久,不耐与禄公公久做纠缠,正要请人离开,却又听他道:“对了,义父还有一样礼物要送给郡主。” 他说罢从身后小太监手里拿过盒子递给云芷,神秘道:“这可是个好东西,还请云芷姑娘务必交给郡主。” 云芷垂眸盯着盒子,心中隐约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是接了过来,例行检查打开后,她面色骤地一白,差点将盒子扔出去。 她强行压下恶寒,盖上盒子,冷声道:“林总管这是何意?” 禄公公笑的意味深长:“林总管知道郡主与罪奴有深仇大恨,这不就想着能为郡主分忧,这是西域来的蛊虫,一旦入体,便会逐渐的将人五脏六腑啃噬干净。” 云芷攥着盒子的手隐隐发白! 林恙此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毒。 这东西断然她断然是不能收的,只还没待她开口,一道清脆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什么脏东西也敢往郡主府送!” 云芷刚要回头手中的盒子就被一把寒光凛凛的剑挑起斩断,被劈成两截的虫子落在地上,瞬间没了生息。 一切发生的太快,场面霎时死一般的沉寂,禄公公盯着死了的蛊虫脸颊微微抽动,半晌才抬头冷声道:“你...” “你什么你,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种恶心的东西也敢送来,惊着郡主谁担待得起?”云蕙将云芷护在身后,声音凌厉的打断他。 禄公公死死盯着她,满腔怒火却又发作不得,憋的脖子都发了红。 云蕙云芷同为凤仪郡主身边的一等女使,莫说他,便是他干爹见着也是客气礼遇,他又怎敢训斥。 他只得忍着怒气看向云芷,却见云芷云淡风轻道:“这也正是我方才想说的话,郡主最是见不得这些东西,日后可莫要再送了,来人,送禄公公。” 禄公公深吸一口气,重重甩袖哼道:“我会向干爹如实禀报。” 云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奈何被云芷拉住,只得无声朝禄公公的背影踢出了一套无影脚。 “林恙此人心思阴毒,得罪太狠总归不是好事。”待禄公公走远,云芷轻声劝道。 郡主筹谋之事甚大,少一桩麻烦没有坏处。 云蕙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声:“知道了,云芷姐姐你没事吧,郡主知道来的是这狗太监,便赶紧让我赶过来了,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云芷轻笑:“这是郡主府,他岂敢?” “那倒也是。”云蕙皱眉道:“下次他再来,云芷姐姐就别出面了。” “嗯。” 云芷轻轻点头。 她虽并不生 5. 第 5 章 [] 华丽辉煌的殿中,灯火通明。 金红木窗边,一对璧人迎面而坐,棋盘之上黑白交织,似厮杀似缠绵。 美人指尖捏着一颗黑子,盯着棋盘已有半晌,却迟迟不落,锦衣玉冠的中年男子也不催,极有耐心的等待着。 如此又过了半盏茶,男人抬眸看向美人,温声道:“生死有命,殿下无需太过忧心。” 被称为殿下的美人便是当朝长公主,淳于媗。 当年长公主下嫁魏家满城哗然,有人说长公主瞧上了魏昭容貌,也有人说是看上了魏家钱财,更有人说是抢了长公主抢了魏昭做面首,魏昭宁死不从,长公主又实在欢喜的紧,才不得不与其成婚。 总之,一时之间话本子铺天盖地,故事各有千秋,不过不管二人当初到底因何结缘,至少在容姿上二人是极其相配的。 淳于媗闻言美目一扬,啪的落下黑子语气不善:“驸马说的是,生死有命。” 魏昭也不恼,捻起白子落下:“他活着,薿薿就有麻烦了。” 淳于媗哼道:“逆贼都敢救,是她自找的。” “殿下如何知是救?”魏昭:“薿薿和秦家小子向来不合,这些年斗的如火如荼,前些日子薿薿的贴身女使与十个金羽卫还折在他手里,郡主怎知薿薿此番不是买他来泄愤报仇?” 淳于媗讥笑了声:“十一条命,一命千金,也不知是便宜了谁。” “便宜了谁不要紧,对薿薿有益便好,魏家的钱财日后总归都是薿薿的。”魏昭:“可要魏家暗中添把火。” “驸马倒是舍得。”淳于媗:“不必,薿薿前些日子折了十一个人在秦北珩手上早是满城皆知,多的是人传扬,魏家又不缺钱,这一万一千金都只会道是薿薿因记恨秦北珩。” “嗯。”魏昭温和道:“我们就这一个独女,不舍得还能怎么办?” 这句话魏昭用了苏州腔调,惹得淳于媗不由抬眸看向他。 烛火下,驸马那张脸一如既往的勾人心魄。 “薿薿与殿下一样,心善。” 魏昭继续道:“当年若非殿下,魏家也保不住,没想到如今却似旧事重演。” 淳于媗眼也不眨的盯着他:“不,不一样,我比薿薿划算,我至少得到了驸马。” 魏昭:“...” “秦家小子瞧着是温和,但正如薿薿所说那孩子心眼子多如马蜂窝,浑身透着一股磨不掉的拗傲劲儿,又跟薿薿不对付,指不定何时就能给薿薿背后来一刀,哪有驸马这般小调柔情,惹人欢喜。” 公主调戏了驸马二十年,早已是信手拈来。 魏昭向来是招架不住她的,垂首生硬的转移话题:“殿下输了。” 淳于媗正要开口,便听窗外隐有动静传来,她面色一冷,抬手将棋盘掀落,黑白棋子霎时滚了一地:“输没输,本宫说了算!” “下次长点记性,记住自己是谁,今夜便跪着好好反思反思。” 魏昭似乎对公主的喜怒无常早已习惯,起身恭敬道:“臣遵旨。” 烛火熄灭,窗外的脚步声远去,魏昭才上前将公主抱起,轻声道:“臣伺候殿下就寝。” 淳于媗无声一叹,环绕住他脖颈:“十九年了,委屈驸马了。” 魏昭轻笑,眼底皆是清明柔和:“臣从不觉得委屈。” 从始至终,都是他欠了她的。 - 入夜时分,云芷云蕙先后到书房复命。 魏华裳合上兵书,眉眼中带着些疲倦。 云芷熟练的上前替她捏肩:“奴婢听女使说郡主今日在书房呆了一日,郡主还是要顾惜些身子。” 魏华裳享受的闭上眼,道:“想在这豺狼虎豹中闯出一条路,怎敢懈怠。” 即便脑袋再聪明,也还是要不断的研习。 她所谋之事不寻常,无人敢请教,这兵书便是她找到的方法,朝堂亦如战场,她能从中参透不少,否则,不过十九岁的她如何跟那帮几十年的老狐狸交锋。 云芷心中一疼,她们能做的太少了,若有人能为郡主分忧便好了。 可正如郡主所说,这条路如履薄冰,哪敢随意轻信于人。 “那些女子如何了?” 云芷压下心绪,回道:“回郡主,都已安置妥当,魏家的医师过去瞧了,所幸都是外伤,暂时养在玉朱巷。” 魏华裳睁开眼,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厌恶:“衣冠禽兽。” “秦狗也真是没用,从战场上回来就该将他弄死,也算是功德一件。” 云芷知道魏华裳说的是气话,没有接话。 这时,云蕙进了书房:“郡主。” 魏华裳一眼就看见她脸上的心虚,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云蕙磨磨蹭蹭到了她跟前,小声禀报道:“奴婢好像闯祸了。” 云芷心中一惊,下意识道:“将林禄咬死了?” 魏华裳眉头微蹙,云蕙忙摆手:“那倒是没有。” 云芷松了口气,没死便好,否则郡主便跟林恙结下大仇了。 “奴婢一不小心让阿虎咬断了他一根手指头。” 云蕙边打量魏华裳边小小声道:“本来奴婢真的只是想吓唬他的,可他实在不讨喜,阿虎很不喜欢他,冲上去就是一顿挠,我怕将人弄死了便上前去拉阿虎,本来也没事了,可他得到喘息后去刺阿虎的眼睛,阿虎就将他大拇指咬掉了。” 云蕙话毕,书房内短暂的安静了下来。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林禄是林恙的干儿子,吓唬吓唬倒无妨,可一旦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林恙必不会善罢甘休。 云芷本想责备几句,却见云蕙蔫蔫的垂着脑袋,瞧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郡主,奴婢知道错了,您罚奴婢吧。” 云芷遂不再言语。 魏华裳沉默了半晌后,缓缓开口:“无妨。” 虽然确实有一点麻烦,但她尚能兜底。 云蕙也自知失误,内疚的看向魏华裳,魏华裳反倒安抚她:“放心,圣上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太监罚我,林恙也不会敢对我动手,倒是你,近日要万分小心,阿虎让人保护好,还有,今夜西院凤卫再加十个。” 云蕙重重点头:“奴婢明白。” 她肯定会保护好阿虎的。 - 林禄被送回宫中,林恙听到消息赶过去,被林禄抱着好一顿哭嚎:“义父,义父您要为儿子做主啊,那凤仪郡主实在太不将义父放在眼里了,劈了蛊虫不说,还放虎取儿子性命,若非城防司的人发现,儿子说不得就给那虎咬死了啊。” “义父,儿子好痛啊。” 林恙黑着脸检查林禄被咬断的手指,气的脸颊发颤,当即朝身边人咬牙吩咐:“让人去将那头虎给咱家杀了,那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也给她点教训。” 林禄急切道:“义父,就只给她点教训吗?那丫头嚣张至极,半点不将义父放在眼里,蛊虫也是她劈死的。” 林恙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恨铁不成钢的怒斥道:“你就这点出息!还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手上吃亏!” “杀了她,你是也不想活了?那丫头是陪着凤仪郡主长大的,真要了她的命,你还有活路?” 林禄勉强恢复了些理智,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可儿子没了根手指,就这么算了吗?” “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林恙咬牙切齿:“这笔账咱家迟早要同凤仪郡主好好算算。” 这时,跟在林恙身边的另一个太监林福上前道:“义父,儿子得到消息,淳于小王爷折了不少人在凤仪郡主手上,昨夜凤仪郡主又烧了淳于小王爷的宅子,抢了里头的珍宝,据闻,那宅子里原本还养着不少女子也都不见了踪影,多半也在凤仪郡主手上,可奈何淳于小王爷找不到半点证据,告不了状,儿子估计这淳于小王爷多半要想别的法子找回场子。” 林恙眼底划过一抹沉思。 淳于小王爷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不外乎是派人刺杀。 心思几转后,林恙便有了章程,吩咐林福:“找几个身手好的,跟着淳于小王爷的人,杀了秦北珩和那小丫头,扣到顺亲王府头上。” 林福一脸奸笑的奉承道:“义父英明。” 林禄亦觉解气,扯出一抹阴 6. 第 6 章 [] 打斗声不知何时停下,不多时,柴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凤卫副统领。 “郡主。” 凤卫在外人前现身,皆会戴半边面具。 秦北珩看不清其面目,只从眉眼处窥出几分凌厉肃杀之气。 “禀郡主,来的至少有三拨人,但却都似以淳于小王爷的人为主,逃走的有半数,其余无一活口。”副统领行完礼后禀报道:“其中有人是冲着云蕙姑娘来的,云蕙姑娘手臂受了伤,但并无大碍。” 奉魏华裳命令,云蕙今夜并不参战,这些人是摸到她房间下的手。 魏华裳沉声道:“我们的人如何?” “五人轻伤,一人重伤,无性命之忧。”副统领回道。 “用最好的药医治。”魏华裳吩咐道:“下半夜另调十人守西院。” “是。”副统领退下后,魏华裳又唤来金羽卫副统领,吩咐道:“把人送回西院,找人乔装留在柴房,柴房外的金羽卫减半。” 安排好一切,魏华裳转头看向秦北珩,缓慢而清晰道: “今夜的话本郡主只说一次,你听清楚了,从本郡主将你从罪奴司买回来的那一刻起,你的命便不是自己的,你若是死了,文时钰,刘行知,还有秦家养在外头的那个孩子和你的贴身护卫,他们都会给你陪葬。” “本郡主说到做到。” 秦北珩死死盯着魏华裳离开的背影,被褥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他跟魏华裳斗了十几年,自然知道她向来是说到做到,就算是国公府世子,她想杀,就一定能杀。 可他想不明白,她如此大费周章保他的命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只是留着折磨他? 还有那个孩子,父亲做的那般隐秘,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 魏华裳离开柴房就去看了云蕙,如副统领所说,伤势较轻。 “云芷的人快出暗卫营了,你身边也得放个人我才放心。” 魏华裳道:“待凤听回来,让他亲自从新人中挑一个来。” 云蕙忙道:“郡主,奴婢会武功,不需要凤卫。” 凤卫皆有大用,不该浪费在她身上。 魏华裳知她所想,不容反驳道:“你和云芷对我都很重要,要保护好自己,听话。” 云蕙见拒绝不了,只能应下:“是,奴婢知道了,谢郡主。” 魏华裳摸了摸她的头,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偏头看向梳妆台,梳妆台上放着一朵橙色珠花。 云蕙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眸色一暗,而后小心翼翼道:“郡主想云晚妹妹了吗?” 郡主身边原本有四个贴身女使,她们一起陪伴着郡主长大,其中云晚年纪最小。 她们四人及笄时,郡主送的及笄礼里都有一朵珠花,只是颜色各有不同。 云晚的是一朵粉色珠花。 只是她们都没有想到,最后那朵粉色珠花会被鲜血染红。 她至今都记得,凤听将云晚带回来的那一幕。 原本娇憨可人的小姑娘浑身是血的躺在院中,冰冷而僵硬。 云莲说,她们从寺庙回来遇上了刺杀,马车侧翻导致云晚滚落下悬崖,随行的金羽卫当时只来得及救下还未被甩出马车的云莲。 凤听确实是在崖底找到云晚的,也在悬崖边的树枝上捡回了那朵带血的珠花。 不过是出去上柱香人就没了,她们谁都无法接受,云芷姐姐哭晕了几次,郡主亦是两日不沾水米,眼睛肿了好几日。 将云晚安葬后,郡主便亲自去凤卫营给不会武功的云芷姐姐选了个凤卫。 “再有八日,就两个月了。”魏华裳低喃道。 她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从小女孩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可才及笄几日就已是阴阳两隔。 这些日子她不止一次的后悔,那天不该答应她去寺庙。 云蕙鼻子一酸,但怕惹郡主伤心,忙偏过头擦了眼泪,低声道:“到时候,我和云芷姐姐去给云晚妹妹上香。” 魏华裳嗯了声,收回视线站起身:“这几日你好好养伤,不可再上跳下窜。” 云蕙乖顺的点头:“嗯,奴婢知道了。” 魏华裳离开后,云蕙再次将目光落到了那朵珠花上。 郡主英明找到了真凶,也替云晚妹妹报了仇,可她们却都高兴不起来。 从云晚死后,好像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要是云晚还活着,该有多好啊。 - 顺亲王府 深夜中,瓷器摔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和怒骂声几乎同时响起:“没用的东西,三番两次失手,我要你们有何用!” 底下跪着的人不敢吭声。 淳于庆气的来回踱步,叉腰怒骂:“魏华裳简直欺人太甚,杀我那么多人不说,还烧了我的宅子,抢我的珠宝女人,老子一定要弄死她!” “你们一个个都是废物,杀不了人连珍宝女人也找不回来,老子养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啊?”离的最近的杀手被他一脚揣倒在地上,又默默地爬起来跪下。 等淳于庆发泄完,他身边的幕僚才敢上前相劝:“小王爷,过几日就是冬猎了,我们或可趁机下手。” 淳于庆眯起眼,咬牙一字一字道:“冬猎!” 片刻后,他狠狠瞪向地上的杀手:“冬猎再失手,就都别回来了!” “是。” - 接下来几日,郡主府还算平静。 直到冬猎的前一日,圣上召见了魏华裳。 除了冬猎事宜,圣上还问起了秦北珩。 魏华裳便拉着圣上撒娇,说对秦北珩恨之入骨,定要留下他好好折磨。 圣上向来纵容她,闻言宠溺的敲了敲她的额头,道:“别太过了,免得遭人非议,届时嫁不出去可不许来找朕哭。” 魏华裳顺势将头靠在圣上手臂上,骄纵道:“有舅舅给凤仪撑腰,凤仪看上谁,谁敢不娶?” “是是是,我们凤仪这般好,看上谁就是谁的福气。” 圣上拍了拍她的手道:“近日可有去看看你父亲母亲啊?” 魏华裳皱眉不快道:“舅舅,凤仪才不想去。” “每每见着父亲母亲都要挨训,凤仪还是最喜欢舅舅了。” 圣上脸上笑容加深,但还是道:“你父亲母亲也是为你好,有空还是多回去看看。” 魏华裳敷衍道:“知道了舅舅,凤仪有空再去。” “今日凤仪留下陪舅舅用午膳可好啊?” “哟,难为你这小猴儿愿意留下来赔朕用膳。” 圣上转头朝林恙吩咐道:“吩咐御膳房,午膳添些凤仪爱吃的菜,将皇后也请过来,皇后前两日还念叨凤仪呢。” 魏华裳笑容灿烂的看向林恙:“有劳林总管啦。” 林恙恭敬的颔首:“郡主折煞小人了。” 二人一片和气,完全看不出昨夜才交过手。 魏华裳在宫里陪圣上皇后用午膳,将帝后哄的心花怒放,离开皇宫时带了好些赏赐。 云芷远远见着魏华裳出来,便上前几步等候在宫门口,主仆二人上了马车后,魏华裳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云芷担忧的看向她:“郡主。” 魏华裳摇头:“无事。” 不过是演场戏罢了,她演了十几年,早是习以为常。 云芷眼底仍满是心疼。 郡主三岁那年,皇后凤体欠佳,钦天监算出郡主生辰八字有助凤体安康,便将郡主接到了中宫,只每月初一十五才允长公主府接回去,第二日一早便又得送进宫中。 直到郡主六岁,长公主大病一场,郡主才回到长公主府侍疾,从那以后,郡主虽不再在宫中常住,但每月至少仍有五日住在中宫。 她们四人也是那年被长公主选出来留在郡主身边的。 后来郡主及笄,圣上便赐了郡主府,一应皆按照公主规制,这在旁人看来是莫大的殊荣,别说王府郡主,就是皇子公主都压不过凤仪郡主的风头。 可这其中隐情,只有自己人才知晓。 “郡主,年后就是驸马爷生辰了,今年送些什么,奴婢提前准备。” 魏华裳的眼神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来,片刻后,低低道:“你看着备,亲自送过去。” 云芷一惊:“郡主不去?” 魏华裳摇了 7. 第 7 章 [] 不怪秦北珩多想,世人皆知魏华裳幼时养在帝后身边,与帝后感情之深厚,甚至连自己亲生父母都不及,皇帝顾及他三月前立下的军功,又查不到他协助父亲谋反的实证,这才按律将他罚入罪奴司。 但皇帝不好动的手,魏华裳却可以。 他如今是凤仪郡主府的罪奴,魏华裳要他死,他就多活不了一刻。 “你怕我杀你啊。” 魏华裳弯腰凑近秦北珩打量了会儿,勾唇道。 秦北珩十几年如一日找魏华裳的不痛快,却不知魏华裳也十几年如一日的在琢磨他,有时候,死对头比身边的人还了解对方。 秦北珩被看穿心思面上也无波澜,因这短短几息,他已想过无数可能,但最后得到的结论都与方才一致,若魏华裳真要杀他,他没有办法自救。 突然,魏华裳伸手捏住他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他看着她玩味似的打量着自己的脸,而后带着几分轻佻道:“这幅皮囊确实有几分姿色。” 秦北珩微微皱眉。 “你可知嘉芫公主与嘉琳公主都暗中托人去了罪奴司?”魏华裳逐渐使力,苍白的脸在她手中变了形:“她们胆子倒是大,竟想买你回去做面首,只可惜,她们都没我有钱。” 秦北珩被褥上的手蓦地攥紧,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杀意。 魏华裳将他反应收入眼底,好笑道:“怎么,做公主的面首委屈秦大世子了?” “本郡主问你,若你真的被哪位公主买了回去,要你做面首,你会如何?” 秦北珩未有丝毫犹豫:“我会杀了她。” “不,你不会。”魏华裳先是笑了笑,而后摇头笃定道:“若是以前的秦世子或许会这么做,但现在的你不会,现在的你会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寻找一切可能复仇,将欺压过你的人都踩在脚下,然后,再杀了她。” 秦北珩忍无可忍:“你到底想说什么?” “本郡主想说...”魏华裳的目光扫过他的脸,落到他的唇上:“本郡主比公主都受宠,不如你做本郡主的面首?” 秦北珩不可置信的盯着魏华裳,半晌后,用还算平静的语气道:“你疯了?” 她不可能对他生出心思,她这么做不是疯了就是另有企图! “你且当本郡主疯了吧。” 秦北珩沉默良久后,道:“你就不怕我抓住一切机会复仇,然后,杀了你?” 魏华裳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乐的头上珠钗轻晃:“我可不如公主那般废物,就凭你如今这幅模样,杀我?白日做梦倒来的快些。” 秦北珩再次沉默了下来。 她不似在玩笑,可她看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情欲,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罪奴司出来的奴都要黥字,你知道的吧?” 魏华裳话锋一转,道。 秦北珩自然知道。 所以这才是她今天来的目的? “一般而言黥字会在后颈处,毕竟是自家的罪奴,黥面走出去也不好看,但对于你,皇后娘娘的意思是,黥面。” 魏华裳紧盯着秦北珩,不错过他的每一分神情:“知道为什么吗?” 秦北珩眼眸一紧,直直盯着魏华裳。 他确实不知。 “你得胜归朝前几日,淳于庆曾向长宁侯府求亲,但被长宁侯府拒绝了,因为长宁侯府的大姑娘爱慕于你。”魏华裳很有耐心的为他解惑:“淳于庆极好面子,这新仇旧恨加在一处,他岂能饶你?无法亲手杀你,他也要毁了你这张脸以解心头之恨。” 又是淳于庆。 秦北珩突然有些后悔了,早知要落到如此田地,他归朝时就应该一剑砍死他! “可是后悔当初没有直接弄死他?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魏华裳放开他的下巴,轻轻在他的脸上拍了拍,玩味十足道:“若你愿意做本郡主的面首,本郡主就有法子保下你这张脸。” 秦北珩神色复杂的看着魏华裳。 不应该是他下场越惨她越高兴? “你找了本郡主这么多年茬,难道不知本郡主有着极强的占有欲?你如今是我凤仪郡主府的罪奴,该有什么样的下场都应该由本郡主一人说了 8. 第 8 章 [] 凤听乃凤卫统领,秦家出事前一日奉命出府,今日方归。 他进书房前瞥了眼西院过来的人,才悠哉悠哉的踏进书房:“郡主。” 行完礼,他取下面具自行拿了块糕点边吃边禀报:“孩子还算乖,有奶就是娘,但秦公子的护卫,一天闹几次离家出走,很有些烦人。” 云芷默默瞥了眼凤听。 人被劫持后逃能叫做离家出走? 魏华裳早已习惯凤听的胡言乱语,面无波澜道:“人呢?” “扛到属下房间了,郡主放心,属下给他熏了迷香,又绑的严严实实的,跑不掉。”凤听道:“孩子这会儿睡的正香呢。” 魏华裳云芷同时抬眸看向凤听:“你房间?” 凤听:“他太凶了,属下怕他伤着凤卫。” 顿了顿,他狠狠咬下手里最后一口糕点,眼底浮现一抹狠厉:“就算他能解开绳索,属下房间到处都是机关,他要敢乱跑,能把他扎成筛子!” 他堂堂凤卫首领,每天跟一个小护卫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简直就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烦人至极,要不是郡主留他有用,他早就将他捆巴捆巴扔河里冲走了。 魏华裳见他如此,也猜到他这半月估计过的不安生,便没去深问,只道:“将人带到西院,让他们见一面。” 凤听一愣:“这就见面了?不拿他威胁秦公子了?” “见一面他就不会烦你了。” 魏华裳道:“那孩子的身份打探出来了吗?” 凤听提起这个就来气:“那呆子的嘴跟粪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属下给他灌了一坛子酒才勉强逼问出了几句,郡主您猜怎么着,那孩子竟是秦公子的弟弟。” “啧啧都说秦国公爷与夫人恩爱不疑,不纳二色,却没成想这把年纪了竟在外头有了私生子。” 魏华裳眉头缓缓蹙起:“私生子?” 云京谁不知秦冀爱重夫人,怎会冒出一个私生子。 “是,属下也暗中在清月巷打听过,那里有人曾无意中在别处见过秦家的管家,有一次他回清月巷时,正好碰见管家从院子里出来,能让管家亲自过来看顾,身份定然不简单,私生子,的确有可能。”凤听正色道。 魏华裳若有所思,手指在舆图上轻缓的敲击着。 秦冀上头两代都是单传,这一脉并无族亲,秦夫人出自百年世家,那边也断没有将孩子托付给秦家的可能,除去这些,私生子似乎还真是唯一的答案。 先前她试探过秦北珩,秦北珩对这个孩子似乎还挺在意,可以秦狗的气量,怎会愿意让自己的贴身护卫去保护他爹的私生子。 以他的脾气,不弄死就不错了。 不对... 当时她说的是将他们拿去喂虎。 难道秦北珩当时在意的并非是孩子,而是他的护卫赤雁? 如此说来逻辑倒是通的,只除了... “为何会是秦北珩的贴身护卫去保护这个孩子?” 书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思,半晌后,云芷突然道:“若赤雁那日也在国公府,他活不到现在。” 一句话点醒了魏华裳。 当日的国公府犹如人间炼狱,林恙亲自坐镇,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活口,若赤雁在也绝对活不了,所以秦冀提前一日让赤雁离府保护那个孩子,也是想保他一命。 赤雁是秦北珩六岁那年跟着他的,二人一同长大,感情深厚,且赤雁身手极佳,连杨不平都不是他的对手,有他在,秦北珩不至于举目无亲,也能多一个助力。 “对了,我看那呆子的反应,似乎并不知道定国公府会在他离开后出事,知道消息后他发了疯的往外闯,伤了我不少人。”凤听道。 魏华裳眯起眼:“如此,就都说的通了。” 不过,这孩子的身份确实很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但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 魏华裳抛开此事,朝凤听招手:“你过来。” 凤听几个箭步便到了舆图跟前。 “明日猎场上,这里,还有这几处。”魏华裳指了几个地方,道:“防卫务必森严,只有这里,露出些破绽。” 凤听越听越不对劲:“郡主,这不应该是金羽卫的活?” 魏华裳平静地看着他:“明日若杨不平还未回来,你扮作他随行。” 凤听唇角一抽,试图挣扎:“...戴易容皮很难受。” 这家伙又跑哪儿躲懒去了。 魏华裳只当没听见:“届时,由你统领金羽卫。” 凤听:“他不好看,顶着那张脸属下生不如死。” 魏华裳云芷:“...” 二人都有心想维护两句,杨不平那般俊朗哪里不好看了,但抬眸一看凤听那张如妖孽般的脸,便都咽下了辩护的词。 魏华裳深吸一口气:“他这个月的月奉归你。” 凤听皱着眉,哼哼唧唧半晌才不情不愿道:“好吧,便宜他了。” 接下来二人在里头商议了小半刻才结束。 云芷越听越有些不安,她总感觉郡主的计划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凤听离开后,魏华裳便欲去西院见秦北珩,才跨出房门,便与廊下的人四目相对。 秦北珩披着一件淡青色的大氅,怀里抱着一个手炉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她,目光平静,温和的不像话。 魏华裳愣了愣:“你怎么过来了?” 话一落,她似想起了什么,看向秦北珩身后的侍从:“何时来的?” 侍从恭敬答道:“回郡主,约有两刻钟。” 那便是与凤听一同到的。 她以为是西院的人过来传的话,不曾想他自己跑过来了。 “进来吧。” 魏华裳沉默几息后,看了眼院外的金羽卫,便折身进了书房,吩咐云芷:“让厨房熬碗姜汤过来。” “是。”云芷。 书房有门槛,轮椅推不进去,秦北珩正要下来,院外的金羽卫已经走了过来,默不作声的连人带着轮椅抬进了书房。 秦北珩唇角微微绷起,很快便又恢复如初。 魏华裳背靠书桌抱臂,待金羽卫都退下后,才居高临下的看着秦北珩,道:“考虑好了?” 秦北珩抱着手炉的手指微紧,面上却仍是温和平静:“是。” 魏华裳歪了歪脑袋:“嗯?” “我愿意留在郡主府。”秦北珩轻声道。 这是愿意做面首的意思。 这个答案在魏华裳意料之中,秦北珩这人,但凡有一点机会,他就绝不会放弃,以往的他有野心,有抱负,而如今多了仇恨,这只会让他更甚从前。 他不会断自己入朝的后路。 可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秦北珩说出来,她还是有片刻的怔愣。 那样一个骄傲不羁的人,终还是弯下了头颅。 魏华裳不吭声,秦北珩就安静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魏华裳才缓缓靠近他,弯下腰似笑非笑道:“秦大世子说什么,本郡主没听见。” 一阵清香不由分说的侵蚀过来,秦北珩再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绷直了身体。 他知道魏华裳是故意的,她就是想折辱他。 但那又如何,区区面首罢了,又要不了命。 “我愿意做郡主的面首,但我有条件。” 魏华裳挑眉:“你认为你有资格提条件?” 秦北珩抬眸迎向魏华裳的视线,不躲不闪:“没有。” “所以还望郡主开恩,允我见他们一面。” 少年的目光温润平和,可魏华裳还是从中窥见 9. 第 9 章 [] 秦韫回到房间,便看见了地上被捆的结结实实的贴身护卫。 身后的侍从不等他开口便上前解开绳索,给了秦韫一瓶解药后,就安静地退下并关好了房门。 秦韫摇着轮椅靠近,打开药瓶放置在昏迷的贴身护卫的鼻尖,很快,人就有了苏醒的迹象。 赤雁一睁开眼就看见了秦韫,他怔了怔后惊喜交加的爬起来,扑到轮椅前哽咽出声:“世子!” 秦韫抬手扶了扶他,赤雁这才注意到他的腿,面色一白:“世子,您的腿...” “无碍。” 秦韫安抚道:“受了刑,暂时用不上力。” 赤雁沉着脸摸向他的脉,秦韫没力挣脱,只能任由他去。 很快,赤雁仰头不敢置信般哑声道:“世子,您...” 他虽不是医师,但也能看出世子筋脉受损,内力都没有了! “以后莫要如此唤我了。” 秦韫不甚在意般收回手,道:“国公府已经没了,如今,我是凤仪郡主中的...奴。” “凤仪郡主...” 赤雁猩红着双目,霎时杀气涌现:“公子的伤是凤仪郡主做的!” “不是。” 秦韫如实道:“刑部出来就这样了,凤仪郡主将我从罪奴司买回来,替我治了伤,还替我挡下了一些暗杀。” 非他想为魏华裳辩驳,而是想保赤雁的命,若赤雁愤怒之下做出些什么,以魏华裳的性子很难容他,且自他入郡主府,她也确实没让他受过什么罪。 赤雁眼神从愤恨到不解:“她为何这么做?” 公子与郡主向来不合,前些日子世子还杀了郡主十一个人,她不报复便不错了,为何还要相救。 “她有她的目的,不管她想做什么,对我而言都是有利的。” 秦韫不愿对心腹说魏华裳做这一切或许只是想要慢慢地的折辱他,遂转了话题:“你怎会落在凤卫手上?” 赤雁一怔:“凤卫?” 秦韫皱眉:“你不知道?” 赤雁摇头:“属下不知。” “那日,属下刚到清月巷不久就来了贼人,那人武功奇高,属下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打晕醒来后发现被关在一个陌生的院落,属下想带着小公子逃走时,出现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他告诉属下国公府出了事,属下万分焦急想尽办法逃,可每每要成功时,那人就神出鬼没的出现又将属下和小公子抓回去,后来他说不好折腾孩子,就把小公子送走了,公子可见到小公子了?” 秦韫淡淡道:“没见到。” “凤仪郡主说,你和他只能活一个,我选择了你。” 赤雁大惊:“那小公子...” 秦韫摇头打断他,赤雁意识到什么,瞥了眼外头后,接着道:“小公子他已经不在了吗?” 秦韫不甚在意道:“谁知道呢,死了更好。” 赤雁垂首没再接这话。 “公子的意思,抓走属下那人是凤卫?”他只听过凤卫却并未见过,与他交锋的从来都只是金羽卫。 秦韫:“嗯,应是凤卫统领,凤听。” 魏华裳的凤卫在云京众所周知,但几乎没有外人见过凤卫,因为见过的都死了。 魏华裳说过她的凤卫统领亲自看着赤雁和孩子,今夜,他看见了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在他之前进了书房。 那人随性肆意,气度不凡,不似寻常下人。 魏华裳唤他凤听。 且他一出现,赤雁就来了,所以他猜测,那人应该就是凤卫统领。 赤雁没见过凤卫,自然也想不到那脾气暴躁整日骂骂咧咧反复抓他的人会是凤卫统领。 百闻不如一见,凤卫比他想象中更强。 “公子,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打算?” “打算?” 秦韫还没开口,便有一人打着哈欠推开了门:“夜深了,我得睡了,不如二位还是下次见面再打算?” 赤雁飞快起身挡在秦韫面前,防备的盯着来人。 凤听擦了擦眼角困出的泪花,斜了眼赤雁,不屑哼道:“不自量力,就你那点功夫也只能在杨不平手上占那么一丝丝的上风,跟我比,差得远了。” 说完他也没管赤雁什么反应,歪着身子跟被挡住的秦韫打招呼:“秦公子,又见面啦。” 秦韫知他说的是方才在魏华裳书房外短暂的碰面。 “赤雁,无妨。” 赤雁绷着脸往旁边挪了挪,但浑身的戒备仍旧不减。 “想必阁下便是凤卫统领。”秦韫看向凤听,温和道。 凤听笑着道:“是呀,秦公子方才不是已经猜出来了?” 赤雁面色一变。 果然如公子所料,有人监听。 可他竟丝毫未察觉。 赤雁察觉不到,秦韫没有内力就更发现不了,只不过他了解魏华裳。 她才试探过那个孩子的身份,他与赤雁见面,她岂会不派人监听。 “秦公子,夜色已深,在下明日还有要事,实在等不得了,就先将您的护卫带走了,改日得郡主允许,再还给您。” 凤听朝秦韫拱手道:“还请秦公子见谅。” 秦韫又岂有拒绝的余地。 凤听虽态度客气,但那是人家的风度,不是他说不的资格。 “赤雁愚钝,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凤大人见谅。”秦韫拱手道。 赤雁急切道:“公子...” “无妨,凤大人若想杀你,你便见不到我。” 秦韫郑重嘱咐他道:“我无事,不必担心,你听凤大人的安排便是。” 他这个护卫武功虽不错,但是脑子一根筋不会转弯,若横冲直撞免不得要受罪。 更何况他在凤听面前,连武功不错的优势也没有。 “秦公子放心,只要郡主不发话,在下保管将人完好的还给您,那在下就将人带走了。”凤听笑眯眯的朝秦韫拱了拱手。 一阵轻风掠过,不过眨眼间,屋里便只剩秦韫一人。 秦韫盯着门口,眸色暗沉。 这等功力也就他全盛时期方能应付,真不愧是魏家花重金培养出来的人。 对于赤雁他并不担心,魏华裳能留他到现在,便不会轻易杀他,而那个孩子... 他只能赌,赌魏华裳不会对一个无辜孩童下手。 他越表现的不在意,那孩子才越安全。 “秦公子,这是郡主吩咐给您熬的姜汤。” 门再次被推开,这几日一直照顾秦韫的侍从端着一碗姜汤进来。 秦韫看了眼冒着热气的姜汤,心中难免有些困惑。 魏华裳她到底想干什么。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 另一边,凤听将赤雁甩进了地下密道,暴躁的威胁:“看在你家公子的份上,原谅你之前的莽撞,但从现在起,你最好安静点,再折腾我揍不死你。” 赤雁一声不吭。 公子教过他,识时务者为俊杰。 - 每年腊月,南聿都会举办一次冬猎,圣上亲临,百官随行。 今年冬猎钦天监选在二十 10. 第 10 章 [] 祥云山位于东城门外,约莫一个半时辰圣驾便到了猎场,因队伍壮大,最后头的马车还在半山腰上,圣上下令先各自修整,午膳后开始狩猎。 魏华裳的帐篷仅次于嫡公主之后,二人在帐篷前碰上了面。 嫡公主淳于嫣矜贵文雅,处变不惊,与魏华裳喜怒不定的性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魏华裳养在中宫那些年,几乎与淳于嫣同吃同睡,长久以往二人便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嫣姐姐。” 魏华裳亲昵的上前挽着淳于嫣的胳膊,关切道:“今日虽说出了太阳,山上却还是比城中凉些,嫣姐姐要仔细身子,且山中积雪甚多,嫣姐姐无事可莫要乱走动。” 淳于嫣拉着她的手,微微蹙眉:“你莫只说我,瞧你手都冻成这般了,好好的马车不坐,作甚非要骑马?” 魏华裳赶紧将手抽出来:“我身子硬实不怕冷,可别冻着嫣姐姐。” “胡说。” 淳于嫣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女孩子哪经得住这般折腾,快进去烤一烤,待会儿再多添件衣裳。” 魏华裳蹭了蹭她的胳膊:“知道了嫣姐姐。” “薿薿,今年冬猎较晚,天寒不说,山中也不比去年平坦,你今年还是不要参加了。”淳于嫣担忧道:“若真想狩猎,待来年开春了我陪你再来一次。” 魏华裳哪肯答应,边说边将淳于嫣送进帐篷:“好啦,嫣姐姐快进去吧,我会小心的。” “薿薿...” 淳于嫣还要再劝说,魏华裳却已经跑出老远:“嫣姐姐放心,我肯定不给你丢人。” 淳于嫣见劝说不住,无奈叹了口气。 “殿下不必如此担心,有金羽卫跟着,郡主不会有事的,且郡主骑术甚佳,年年参加狩猎不都是平平安安的。”侍女碧萝出声宽慰道。 淳于嫣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不知为何,这一次她总有些心神不宁。 魏华裳回到帐篷,云蕙已经生好炭火:“郡主,快过来暖暖身子。” 猎场条件不比城中,云芷不会武功,魏华裳每年都只带云蕙随行。 魏华裳默默地坐在火炉旁,盯着炭火入了神。 云蕙见此便没再出声打扰,安静地拿了几个橘子烤着。 待橘子的香气飘出,魏华裳才开了口:“今日会比较乱,你保护好嫣姐姐。” 云蕙皱眉:“可是郡主...” “有凤听随行,我无事。” 见云蕙还要争辩,魏华裳又道:“若连凤听都护不了我,你在也无济于事。” 云蕙一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委屈巴巴道:“那好吧,也不知道奴婢什么时候才能有凤大人那样的身手。” “下辈子?” 帐篷的门被拉开,走进来的人漫不经心道。 魏华裳与云蕙同时望过去,却是一身铠甲的杨不平。 “郡主,属下已经布防好了。”杨不平懒散恣意的朝魏华裳行了个礼,自然而然的拿起云蕙刚烤好的橘子,一屁股坐在软垫上,伸出那双大长腿,开始剥橘子。 云蕙瞪着他手里的橘子,敢怒不敢言。 魏华裳默默地挪开了视线。 这人顶着杨不平那张脸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真的有些...不忍直视。 眨眼间,‘杨不平’已吃完一个,又从炉上拿了一个。 云蕙眼睛都要瞪圆了,赶忙悄悄拉了拉魏华裳的衣袖,看着那橘子小小声的委屈唤了声:“郡主...” 她好不容易才烤好的! 魏华裳叹了口气,将炉上剩下的橘子全部抓过来塞到云蕙手里,才道:“你在金羽卫面前收着些。” 败坏了杨不平的威严,回来又得打架。 杨不平,应该说是凤听转头看了眼云蕙手里的橘子,意兴阑珊道:“属下知道的。” 这小丫头不仅眼光不行,还小气! 不就吃她几个橘子么,杨不平都吃得,他如何吃不得! “今晨收到杨不平的飞鸽传书,他已在回来的路上,算时辰,大约狩猎开始后就会到,届时你去接应,将身份换过来。”魏华裳道。 凤听不解:“属下能糊弄过去,何必让他再来。” 魏华裳顿了顿,道了句凤听此时没听懂的话:“你今日也得出现,且你轻功比他好。” 凤听仔细回想了昨日的计划,皱眉:“按照计划,今日没有属下的戏。” 魏华裳定定的看着他:“有。” 凤听眼睛一亮:“郡主吩咐。” 魏华裳看了眼云蕙,云蕙会意,立刻抱着橘子去外面望风。 约莫一盏茶后,凤听惊疑不定的看着魏华裳:“郡主...这...” 世人都说郡主疯癫,但他知道那都是郡主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而这一刻,他心中第一次大逆不道的认同了这个说法。 “事后扣到顺亲王府或林恙头上。” 魏华裳对凤听的震惊视而不见,饮了口茶淡淡道。 凤听好半晌才回过神:“那要是不小心失手...” 云京非得翻了天不可! “切记,不论届时发生什么,都不可露出破绽。”魏华裳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郑重嘱咐道。 凤听收起复杂心绪,颔首道:“是,属下谨记。” - 秦韫用完早饭坐在窗边盯着外头树枝上的积雪发愣。 这是他这些日子唯一的消遣。 外伤未愈,内伤严重,他什么都做不了。 门被推开,侍从阿壬端着汤药进来。 这些日子,秦韫手腕上的筋脉受了重创,拿不起碗筷,都是阿壬照顾秦韫一应起居饮食。 刚开始秦韫很不适应。 毕竟那样骄傲,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到如今却连如厕都需要人帮助,难以接受实属正常。 阿壬话不多,但却极其细致体贴,从头到尾他对秦韫没有半分轻待,有时瞧着阿壬,秦韫便不由想到与他一同长大的话痨侍从。 若他在,这屋里必定很是热闹。 阿壬端起药默默地递给秦韫。 秦韫眼神蓦地一沉,抬眸看向那张脸:“你是谁?” 阿壬愣了愣后,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反手拉了个凳子过来坐下,平视着秦韫。 这样的目光让秦韫感到了熟悉,也并未从中察觉到杀气。 他按下唤人的念头,仔细回视着对方。 很快,秦韫眼神一紧:“文时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