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只修无情道(倚天同人)》 1. 雨夜潇潇杀机现(1) [] 大元泰定三年,十二月初八,隆隆雨夜。 “好重的血气!” 望着归云庄紧闭的大门,灭绝师太的第五弟子静空忍不住喃喃出声,心底也升起重重疑云。 归云庄坐落于峨眉山脚下,这归家老爷太太皆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为何四周竟血气冲天? 难道有人,会去为难这么一户首善之家? “扑”的一声,静空只见师父灭绝师太缓步上前,右手掌心向前虚空一震,归云庄紧闭大门瞬时凭空而开。 还不待她为师父这一手内功叫好,门内凄惨恐怖的场景便已跳入眼帘。 好多尸体! 断肢残颅、数之不清的尸体层层叠叠,将原本开阔的庭院石砖盖得严严实实。随倾盆大雨不断冲刷,归云庄的庭院里,尸身的血水与雨水积蓄,早已积成了一处可怖血池,难怪风雨交加也掩不住这冲天的血腥气! 随灭绝师太推开大门,汩汩血水迅速朝着师徒六人脚下汹涌而来,吓得五位弟子齐齐后退几步,生怕沾上脚下的“血河”。 徒弟们的动作,灭绝师太自然注意到了,她不满地冷哼一声,双足同时朝下轻点,施展出峨嵋派师传轻功,直直朝归云庄檐下内堂飞去。 “你们且等着!” 隔着杀杀雨声,静虚、静空、静慧及灭绝此番下山新收的八、九弟子,皆听到自家师父清脆动听的年轻女声自内堂传来。 众弟子点头齐声领命,双眼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紧昏暗内堂深处,显然是在担心自家恩师的安危。 “轰隆”一声,一道电光刺破天际,原本昏暗的归云庄内堂也随之被照亮,站在门外的众徒看清内堂情形,皆吓得深吸口气! 顺着漫天白光,她们分明看见,恩师此刻所置身的归云庄内堂里,正依次坐着六男六女,十二具脸色惨白的死尸! 他们双目暴睁,皆愤怒瞪视着庭院方向! “归五少爷?归五奶奶?” 内堂中央,灭绝师太显然也看清了内里的情形,她并不理会身后弟子们的轻声惊呼,戴着笠帽,穿着带雨蓑衣,皱眉迈步朝群尸走近。 雨水“滴滴答答”的,沿着灭绝师太的蓑衣滑落,随她的脚步在内堂地板上画出一行清晰水痕。 最终,她脚下的水痕,停在了归家大少爷的尸体前。 只见三十岁不到的温润男子脸上,此刻刀痕累累,原本高挺的鼻梁竟被人横刀砍断。 他一双眼珠仍死不瞑目地朝前望着,写满了愤怒与痛苦。 “归老爷,归太太?” 灭绝师太再度朝前望去,重重的雨幕将内堂隔绝成了一处封闭小空间,她的疑问声也在这处空间里层层回响,顺着声波的回荡,她挺住脚步,两步之外,人人称颂的“活菩萨”归家老爷与归家太太皆双目暴睁着,神色狰狞至极地怒瞪前方! 灭绝师太顺着俩人的目光,朝身后望去。 ——所有尸体看着的,都是庭院里的“尸山血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正是大元泰定三年十二月,灭绝师太不过21岁出头,她于一年前继任峨嵋第三代掌门之位以来,先是遇见师兄孤鸿子被恶贼杨逍羞辱气愤而死的惨事,又为寻回峨嵋遗失的“镇派之宝”倚天剑,亲自下山,携三弟子静虚、五弟子静空、六弟子静慧远赴西域,探听倚天剑与杨逍下落,历时半年终于自汝阳王府处盗回倚天剑,携新收八弟子何方与九弟子静照返回峨嵋。 对着身后的众弟子,灭绝师太自是端起一副威严之态,她毕竟不似师祖郭襄女侠、恩师风陵师太,皆是四五十岁年纪才执掌峨嵋一派,因此也更加注重维持座师沉稳之态。 但此刻背对众弟子,她也忍不住变了颜色:自幼拜师峨嵋的她,15岁便因天资卓绝成为恩师风陵师太认定的第三代掌门人,这些年间,虽不似其他江湖帮派弟子命里打滚,日日将性命悬于腰间,却也随郭襄祖师、师父下山历练过许多次,似今夜这般尸山血海的场景,实在是前所未见,望着归家人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即使是灭绝自己,心里也有些不寒而栗。 “归云庄向来和乐,便是鞑子官府也从不与他们家为难,怎么会突遭灭门之祸?” 强自按下心头的毛骨悚然感,灭绝师太右手拇指与食指忍不住摩挲着倚天剑剑鞘自问,一个人置身数十上百具尸体之中,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灭绝师太的瞳孔忍不住一缩,她即刻提起右脚,径直朝着主位归老爷的位置走去。 就在刚刚,她似乎看到了归家老爷手中,正紧紧攥着些什么东西? “簌簌簌!” 还没等灭绝师太看清,她的右脚甫一踏上归老爷身前地砖上,便听得几支羽箭破空声同步而至,灭绝师太头也不抬,径直左右挥舞起倚天剑,使出“峨嵋剑法”中“轻罗小扇”,虽然宝剑并未出鞘,可她快到异乎寻常的剑招动作,早已在日复一日地练习中威不可挡,为自己在身前打造出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剑影铁墙。 十六支羽箭,不过瞬息间,已被灭绝师太统统打落。 “好!” 看到自家师父施展高明剑术,归云庄大门外的众弟子都忍不住高声喝彩起来。 其中,以九弟子静照年纪最小。 她原是河南开封街头一小乞儿出身,大抵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她不仅头大身小,天生连反应也总是慢师姐们半拍,灭绝师太领弟子返回峨嵋路上,正好去开封府恭贺兄长方评30岁寿辰,兄妹二人便在街头遇见了9岁行乞的静照。 方评见她年纪虽小,却饿得双眼发昏也不忘乞食奉养重病生母,实在是孝心可怜,便在其母病床前,促成了自家妹子灭绝的收徒善行,让静照生母在死前了却心愿,也免了这么一个好孩子无依无靠,独自个儿在人世间饱尽欺凌与冷眼。 此刻,随师姐们站在归云庄门外,小静照听得众人齐声叫好,心里也得意洋洋,只觉自家师父宛若天女降世,挥剑动作高明无匹,因此虽众人叫好声已停,她也扯起嗓子,用尽全力嚎了一声“好”! “哈哈哈。” 也不知是哪位师姐,被静照的呆嚎声逗得一乐,但似乎很快想起师父正身历险境,便赶紧沉默下来。 “呵呵,瓜娃子!” 师姐们不笑了,天地间也只剩杀杀的雨声不断往下,隔着厚厚蓑衣,静照听见自己右侧方,一道稚嫩的男童声轻哼传来。 她双颊鼓鼓地瞪了瞪何方,不解这个八师兄为何老是瞧不起自己的模样。 大家都是师父新收的弟子,他凭什么总是骂她? 不要以为她看不出,何方师兄每次对她说“瓜娃子”只是蜀地方言的爱称时,他眼里明明白白都是鄙视和瞧不起! 正在内堂的灭绝师太,此刻可无心管新收弟子间的眉眼官司。 她生性是个“武痴”,除对师祖郭襄女侠、师父风陵师太、师兄孤鸿子与亲生兄长方评稍显在意,对于门下弟子等人皆只是教习武艺罢了,并不理会她们的所思所想,就连门派里的凡尘俗务,她也尽皆托付给大弟子静玄师太打理。 也正因如此,灭绝师太竟到此刻才突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有个二弟子出自归云庄? “归.......夜云?” 灭绝蹙起眉头,有些不确定那个身体奇差的女弟子到底叫什么,她只隐约记得对方是归云庄七小姐还是八小姐,两年前因为生病濒死,归家太太曾捐赠万两黄金给予峨嵋派,只求让爱女拜师门下,带发出家,希冀能得到普贤菩萨保佑,让那个小女娃不致幼年早夭。 “归夜云?归夜云可在?” 2. 雨夜潇潇杀机现(2) [] “师太手下留情!” 二人身后,适才房梁上的年轻男声再度响起。 灭绝师太作势收起倚天剑,她顺势凝神看去,疑心自己是否出了错觉:怎么倚天剑锐不可当的剑锋光芒,此时竟变得暗淡了些许? 想起刚刚那女童泼出的古怪脏水与伴随的“滋滋”声,灭绝师太心思千回百转,但面上依旧不动如山,只是冷冷望着眼前拉扯的一男两女。 准确的说,应该是归家六少爷、六少奶奶与归家七小姐....... 灭绝师太望着正试图拉扯自家妹子下跪拜见师父的归六少爷与六少奶奶,冷笑一声:“不敢!我可没有这等行事鬼祟,暗箭伤人的好徒儿!” “我也没有这种强闯家门,强盗一般的师父!” 听得归七小姐所言,灭绝大怒,拍掌便向那女童打去,对方瘦骨伶仃的身子即刻朝后飞去,撞到内堂墙壁上才止住,那女童一声不吭,只是扯嘴冷笑一声,拿袖子擦了擦口中吐出的鲜血。 倒是个硬骨头,灭绝暗赞一声,心头的怒火也为此减轻些许。 “我的天啊!小鱼你吐血了!” 那归家六少爷还没反应过来,六少奶奶已然尖叫出声,瞬间飞扑过去抱起那女童仔细检查,两行泪珠滚滚而下,显见姑嫂感情颇深。 “盼儿姐姐,我不要紧,你不要哭。” 这归家七小姐倒是冷静得很,她拨开围住自己问长问短的哥嫂,缓缓朝灭绝师太走近,在距对方两步远的位置站定,随即跪了下来。 “峨嵋派二弟子归夜雨,拜见师尊!”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着女童身着孝衣下跪的背脊分外挺直,灭绝看着眼前下跪的二弟子,冷笑出声。 “你现在认我为师,是当我不会杀了你这个第二徒儿,清理门户?” 呵! 归夜雨心底冷笑,你打死纪晓芙的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可此刻人为刀俎她为鱼肉,除了低头认错又还有什么法子? 她只恨自己竟没有早些问清楚,直到适才六哥查看她伤势,低声抱怨时才知,眼前这位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年轻尼姑竟然不是蒙古人,而是这具原身的师父,大名鼎鼎的峨嵋灭绝师太,她竟是穿越到了金庸笔下的武侠世界里?! “师尊要杀徒女,徒女岂敢违抗师命?” 想着电视剧里,这位暴躁师太的累累恶行,归夜雨终是乖顺下来,低头叩首认错,续又解释道:“此事确实事出有因,今日归云庄遭逢大难,先父先母,五个兄长与嫂嫂们还有侄女侄儿家仆等八十三口皆被蒙古商旅所杀,徒女报仇心切,误将师尊及众师姐妹认作鞑子走狗,才有适才过激行为,还望师尊与师姐妹们海涵,为归云庄留下一二活口,免我归家灭门之祸。” 这小女童的嗓音极好,伴着潇潇夜雨之声,使人听之皆想起白乐天“小珠大珠落玉盘”名句,兼之她所述归云庄祸事实在悲惨,就连困在网内,右足受伤低嚎的静空都有些同情起来。 毕竟人家的父亲母亲、哥哥嫂嫂的尸身都在一旁看着呢,师父不会真的铁石心肠,将这头回相见的二师姐打死吧? “归云庄到底出了何事?贫尼没记错的话,归老爷与归大少爷、归五少爷皆有功名在身,在巴蜀文坛颇有名气,便是鞑子朝廷的汉臣,也对你家多有回护吧?” “师太所言属实!” 看着夫君与小姑子正与灭绝师太对答。 归六奶奶抿唇不语,默默走去精钢大网方向,作势想要将静虚、静空、静慧三位女弟子放出来,原本跪在地上听兄长作答的归夜雨见了,也是低头轻语一句,便起身帮六嫂林盼儿解那精钢网,林盼儿只觉手心的网口重量突然变轻,回过头来才发现正是自家小姑,也是微微一笑。 静虚、静空、静慧三人出得网来,一人即刻上前,去取出内堂方桌上的火绒火石点燃蜡烛,一人则施展轻功去大门外,将八师弟与九师妹接进内堂,至于脚底受伤的静空,也在林盼儿与归夜雨的搀扶下,以清水冲洗伤口缓解疼痛。 诸事皆毕之时,归六少爷的讲述也终至尾声,十二月的夜风刮得内堂烛火飞晃,也让静空等人心头涌起无限凄惶悲愤之情。 “天杀的鞑子!” 灭绝师太怒喝一声,手下的小桌也随之炸裂开,归荷锄与林盼儿夫妇也早已泣不成声,唯有8岁的归夜雨,虽也垂泪,可一双明眸依旧透亮,不似哥嫂为情绪所牵动沉迷的模样,清醒得很。 想起归六少爷所说,此女“聪慧机智”、“不过一日一夜便设计好层层机关杀敌”,望着周围座椅上被归夜雨特意设计好落座的归家老爷太太怒视双眼,灭绝一觉这些见财起意,明明为归家老爷所救,却因贪图归家秘方与财宝而意欲灭人满门的鞑子商人实在可杀。 二又感到恐惧。平心而论,她拜师峨嵋这许多年,江湖事所见所闻所经历实不算少,可也从未听过年仅8岁的女娃,能够在短时间内,凭一己之力设计出如此之多杀人机关,还将冤死家人的尸身摆放在旁,眼看着敌人逐一被屠。 如此狠辣的手法与报复心性,便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魔头也要自愧不如,这孩子今年竟不过8岁? 言语敷衍安慰着归家六少爷与少奶奶,灭绝师太指尖摩挲着倚天剑,望了一眼归夜雨眉心处,因被“王水”溅到而腐蚀的一道竖痕,心底主意已定。 “六少爷,六奶奶,夜雨,”灭绝师太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粒灵丹给归夜雨服下,小女娃犹豫片刻,终是在师尊慈爱的目光中平静咽下,灭绝脸上的笑意,也更加深刻。 “你们三人携家仆外出逃过一劫,实在是万幸,如今虽说狗鞑子们多为你们所杀,可焉知会不会有漏网之鱼?” “昔日归云庄老爷太太坐镇时,看在归老爷、归大爷和 3. 一剑舞罢名声显(1) [] 个人心中的想法,个人心底自知,但归夜雨上峨眉山一事,确实是板上钉钉,无可更改了。 翌日一整天,在灭绝师太师徒六人的陪伴下,归家三位主人领着剩余的家仆小鬟,将归家老爷、太太、大少爷、大少奶奶、孙少爷等十八口人,加上六十五位家仆小鬟共同下葬。 也是在这时,灭绝师太才惊觉:这归家不知何时,竟养了如此多家仆小鬟,早不似自己印象中的普通富户规模。 昨夜哄骗归夜雨上山时,灭绝师太虽也曾言道,归夜雨若随她上峨嵋习武,归家财宝自可确保无虞,但她却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这归家财富似乎翻了几番,无怪乎会引来恶人觊觎,险遭灭门之祸。 而这一切改变,似乎都源自灭绝师太身后,马车内归七小姐的主意........ 骑着归家六少爷与六少奶奶相赠的宝马,呼吸着雨后湿润的空气,灭绝师太一面听着身后徒弟们的闲谈话语,一面自顾自思索着心事。 此时正值寒冬季节,峨眉山径之上,树木却依旧常青,几滴叶片的雨露打在她的衣领上,遥遥的,她听到身后马车里传来归夜雨的清亮童声,唱的却是一曲陈草庵的《山坡羊》: “晨鸡初叫,昏鸦争噪,那个不去红尘闹?路迢遥,水迢迢,功名尽在长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旧好;人,憔悴了。” 女童的声音极好,但唱着如此老成的词,却有些奇怪,灭绝师太皱了皱眉,抬手示意身后的三弟子静虚上前,与自己并肩而行。 “师父可是觉得二师姐的歌声吵闹?弟子这就去......” “呵,二师姐,你们倒是改口得快。” 静虚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张口便想认错,但是灭绝师太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呆愣起来。 傍晚的山风拂动树叶,哗哗而响,头顶几只鸟儿叽喳,正在呼朋引伴返巢,静虚原还在想着,等到了山上,大师姐静玄师太会如何安排这位年岁小小的二师姐住宿呢? 却听到师父灭绝压低的女声幽幽传来: “等到了山上,你就同静玄一起,用镣铐将那归七锁住,押入地牢内,待我细细查问。” “师父.......” 静虚不敢置信地抬眼,正对上自家恩师严厉的命令眼神,她低垂下眼,终于低低道:“弟子领命。” 冬日的寒风依旧默默在吹,适才明明令静虚觉得适宜的温度,如今却自觉有些冷了。身后归夜雨的歌声依旧在不断唱着,静虚心里,却再无初听之时的欣赏与赞许,只觉此情此景加上这首曲子,实在教人心底孤清得很。 还不待她想明白恩师究竟为何要将二师姐关起来,就听到身侧,灭绝师太突然高声喝道,“有人来了!” 山径之中,一听恩师此言,骑在马上的静虚、静慧与何方立即驻马警觉起来。何方虽也是习武世家出身,年纪却不过10岁而已,为彰显自己的男儿气概骑马本就勉强,如今动作一乱,身下马儿更是暴躁起来,几乎将他甩下马去,幸而他身侧的静慧警觉,当即飞身跳上何方马匹之上,拉紧缰绳才免于其堕马之灾。 灭绝皱眉瞟了一眼两人,却根本抽不出空档去管他们,只因下一秒,数支羽箭便已破空飞来。 “噹噹”几声! 灭绝、静虚、静慧同时拔剑,使出峨嵋剑法将射向自己的羽箭打落,而一队元兵也随之而至,一行十余人皆手持钢刀长矛,将师徒几人围成一圈,其中一位汉人通译伸手直指灭绝师太,喝道: “就是你这贼尼,杀了蒙古老爷?还不快下马速速受死!” “投靠元人!你找死!” 话落,灭绝师太长剑向前,一招“月落西山”,直刺那名汉人通译,“唰”的一下,汩汩鲜血便从对方脖颈喷涌而出,周围元兵见状大怒,喝骂着便要拔刀砍向灭绝等人。 山径之间,一时杀声一片。 元兵因着人多优势,皆以圆圈状合围灭绝师徒,穿插以长刀猛砍,灭绝师太及静虚、静慧丝毫不慌,手持长剑迅速以峨嵋剑法格挡回击,不过转瞬间,众人便斗了七八招,而在她们身后的马车处,几名元兵眼见马车停住,静空一人坐于车前,显是右足受伤模样,相对狞笑一声,纷纷持刀砍下! 又是“噹”的一声! 静空举剑转腕,一招“千峰竞秀”力扛头顶数柄钢刀,同时剑尖朝前,刺穿一名元兵手腕,一脉鲜血飞溅静空右颊,她眼也不眨,继续使出“虚式分金”、“金顶佛光”、“轻罗小扇”等峨嵋剑招,哪怕右足受伤,也丝毫不见弱势,只是到底行动受阻加之剑法未精,一时也仅是防守,无法杀敌,双方只能僵持不下。 “哎呀!二师姐你别跑!” 突然,静空听到身后传来九师妹静照的喊声,静空心神一动,差点被右侧元兵砍到脖颈,未曾剃度的右侧长发也断下一截,飘然坠地。 静空浑身冷汗直冒,当即再不敢分神,可剑招却越攻越快,显是想要迅速解决眼前元兵,回护身后马车里的二位师姐妹。 越忙越错,不过瞬息间她便感觉手背、小臂被划出数道血口,额头更痛得冷汗直冒。 “噹噹”两声! 就在静空感觉自己支撑不住的时候,她只觉身侧两柄长剑同至,静空心头一喜,必是恩师与静虚师姐杀光鞑子前来助阵! 她当即凝神,将自己身前元兵一剑封喉,滚烫的鲜血飞入她的眼中,静空无暇擦拭,只是侧脸朝右,想要为恩师与师姐助阵,可一看之下,静空却惊得瞪大双眼! 只见二师姐归夜雨手持长剑,正站在马车右侧与一名体型高大的元兵相斗,她人不过8岁,身形本就瘦小,如今站在体型高大的元兵身前,更像是一个小棉布娃娃与巨人相斗。 更令静空惊奇的是,她明明个头不到那高大元兵腰部,但对战起来却并未如何落下风的模样,静空凝神一看,才发觉全因其所使的峨嵋剑法太过精妙。 同样是“千峰竞秀”一招,用在静空手下,总难免角度不对或发招太早太晚,不似归夜雨此时,明明是同样的招式,她却像演武机器一样锋芒毕露,攻守恰到好处,若不是见归夜雨来回只会使用自己刚刚对付元兵的那几招,静空几乎以为对方其实早已拜入师门,所学时间比自己更早了。 “静空师妹救命啊!我顶不住了!” 就在静空还在出神观摩归夜雨与高壮元兵缠斗招式时,只听正举剑与元兵相斗的归夜雨大喊一声,同时手腕斜划,剑尖在那元兵肚皮上又划出一道长长血口。 “嗬啊!你找死!” 高壮元兵大喝一声,只觉这个小女娃娃在嘲讽自己,当即下手更重,却又被对方一剑格挡。 怎么可能呢?明明你现在占上风啊。 静空人愣愣的,看着 4. 一剑舞罢名声显(2) [] 酉时的钟声,自殿外远远传来,静玄师太站在金顶大殿檐下,正望着暮云怔怔发呆。 她身形瘦削,着一身黑色海青(注:海青即尼姑僧袍),光洁落发的头顶带着一顶僧帽防寒,人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原本一双眉眼该是生得极好的,可大概是日常忙碌于门派琐事之中,总是习惯性去蹙眉,不仅大大减损容光,更让众师妹望而生畏,皆疑心自己是否犯了何错,才会令大师姐如此愁容不改...... 加之前年十二月头的那件惨事,虽是四师兄心术不正、贪心太过,暗中窥视大师姐习武练剑在先,可大师姐也确实误杀同门,这也让众师妹对她更是怕得厉害,生恐自己步四师兄后尘。 师妹们的想法,静玄师太心底清楚,可她也无心解释,只是暗暗想着,三日前静虚曾飞鸽传书,说师父已带领众弟子过青衣江,按道理,最迟今早她们便该上山,为何到了傍晚时分,还不见人影? 静玄师太正暗暗想着,自己是否该派七师妹下山去接应一二,可静迦学艺不久,天赋平平,若真遇到何事,连师父灭绝师太都被绊住,派了静迦也不过是徒劳........ 可门派之内,现在除了祖师郭襄收留的十余位年长比丘尼,也只有自己与静迦修习武艺,她要坐镇门内,决计不可下山。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静玄师太暗暗叹气,自今年六月,师伯孤鸿子被杨逍气死以后,整个峨嵋皆处于人才严重紧缺状态。 若从更早论起,自祖师郭襄女侠起,峨嵋派一直从严从苛收受弟子,祖师郭襄女侠一生仅收一徒,即峨嵋第二任掌门风陵师太,风陵师太也只在郭祖师把关下,收孤鸿子与灭绝二弟子,及至郭襄祖师圆寂,风陵师祖也意识到峨嵋人才严重不足的困境,加之多年积淀创下的名气,便开始安排灭绝师太广收弟子,旨在壮大峨嵋,免于门派中断危机。 可是,静玄师太望着天边归家的鸟儿。 收弟子易,求良才难,她自己也说不清,是郭祖师那种宁缺毋滥的收徒标准好,还是师祖及师父的收徒理念更优。 作为师祖认可的掌教大师姐,静玄比之众师妹甚至师父灭绝看得更远,也更忧心峨嵋未来,女子顶门立户,在民间已属不易,在英雄男儿辈出的武林江湖,更是难上加难。 若非实在别无他法,哪些人才乐意放弃少林武当昆仑崆峒,而选女子执掌的峨嵋? 这些退而求其次的弟子,心性本就输人一筹,武学天赋更是平平,长此以往,峨嵋又该如何立身呢? 如此想着,静玄师太眉心蹙得更紧了。 这些问题已困扰她太久太久,让她日日夜夜都不得安宁,可是面对派内天真烂漫的师妹们,她却绝不可说如此动摇人心的话。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看到不远处两位年长比丘尼,正佝偻着腰相扶朝后院云房(注:僧道或隐者所居住的房屋)而去,静玄不由松开眉头,唇角微微勾起。 这些皆是郭襄祖师创派之时,姑子庵里的比丘尼。 外界皆道郭祖师因神雕大侠出家。可静玄执掌门派内务,却知峨嵋创派小札之上,郭祖师一笔一划写得清清楚楚: 大元至元二十年,元人马踏中原,适时神州震动,崖山海战打折了宋人的脊梁骨,更让汉家的“忠君爱国”之念再无所依。 宁死不屈的文天祥以身殉国,他的死讯,也彻底绝了郭祖师的救国之心。 从30岁到40岁,十年韶华尽付救国大业的她,就此驻马。 她不再奔走江湖,也不再苦求各位豪侠联合抗元,而是一人一剑,带着风陵师祖上得峨眉山去。 那是30岁那年,她获知父母阵亡死讯的峨眉山。 她是郭靖与黄蓉的女儿,她绝不会做元人。 可她也不能再做宋人。 那干脆,做个出家人吧....... 也是在峨眉山顶,意欲找个姑子庵出家的郭祖师,遇见了被元兵欺辱的比丘尼们,她持剑杀了元兵,也杀了坐视比丘尼受辱而不理的寺僧。 如此世道,如此世人,唯有女子可救女子,郭襄祖师至此大彻大悟,方下定决心创立峨嵋一派,以女子之身,护得最起码的——峨眉山上一方安宁。 时移世易,当年一柄长剑,开宗立派的郭祖师已然圆寂,可她救下的比丘尼却仍有十余人存活,而留存下来的,又岂止是她们的生命,更是女子闯荡江湖,后背有靠的一方净土。 远望着两位老比丘尼消失的背影,静玄师太放下嘴角,转身步回金顶殿内,如往常每一次般,她眉目舒展,跪地虔诚向菩萨恳求: 一愿峨嵋发扬光大,二愿师门后继有人,三愿....... “蹬——蹬——瞪——” 未及静玄师太许愿完毕,内力深厚,耳力极好的她便听到远远的,几道马蹄飞驰之声遥遥传来。 是师父和师妹们回来了! 静玄先是一喜,接着便长出一口气,江湖险恶,师父灭绝如今也不过是与自己同龄的青年女子罢了。 师父武艺虽高强,可到底年轻,迟而未归总是令静玄师太心底不安得很,如今听得门外马蹄声阵阵,她也总算放下心来。 “静迦,快来金顶集合,师父回来了。” 暗运内力,静玄朗声朝不知溜到何处的七师妹静迦道,没过多久,只见一个十四五岁,娃娃脸身着黑色海青的小尼姑着急忙慌地奔至殿内。 静玄眉头狠狠一皱,只因静迦此刻头顶光秃秃的,竟连僧帽也不知丢哪去了。 又跑去偷懒睡觉了! 静玄师太暗瞪了静迦一眼,心道自己不应该只拒绝了静空的剃度请求,这个七师妹也应该一并拒绝了才对。 每天让她练功叫苦连天,喊她睡觉喜笑连连,真怀疑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瞌睡症。 “大师姐,我.......” 静迦睡得小脸红通通的,看着大师姐瞪视的眼睛,吓得整个人一激灵,只能低低声辩解,却又想不到借口。 可是真的....... 大冬天,她真的离不开被窝啊....... “等迎接了师父,再来罚你!” “是!谨遵掌教师姐之命!” 静迦愁眉苦脸,只能缩头缩脑地站在静玄师太身后,远远看去,若不注意二人身上的海青服饰,只怕还以为是一位刁蛮小姐带着小鬟站在金顶殿外。 没过多久,只听一阵马嘶声响,紧接着一名美貌女尼便提着一个瘦弱女童踏进峨嵋金顶大殿之内,正是灭绝师太与归夜雨无疑。 “师父?她是?” “这是你二师妹,哼,顽劣得很!” 灭绝师太将归夜雨径直丢到殿内地上,看着瘦小女童俯趴地上,动弹不得的可怜模样,总算感觉心气顺了许多。 “二师妹?她.....” 静玄师太讶异道,随后而至的静虚则凑上前去,想要将师父在山径之上的耳语吩咐说给大师姐听。 “不必了!” 灭绝师太右手抬起,斜睨了静虚一眼,暗道这个徒弟实在不怎么聪明,都说了是她们的二师姐,怎么还想着拿镣铐锁了? 就在几人动作之间,静慧扶着静空,何方、静照同步迈入大殿,一齐朝掌教大师姐见礼,接着分列两行,只剩下被点了穴道的归夜雨继续趴在地上。 十二月的峨嵋金顶大殿,脚踩地砖都觉得发凉,归夜雨被扔在地上,本就受了掌伤的身体更加难受,可她被点了哑穴,根本说不出话,也只能闭着眼睛任人宰割。 出人意料的,灭绝师太却解开了她的穴道。 “还躺地上装死?你这小贼又打什么坏主意?” “哼哼,找了个贼尼姑做师尊,只能想些偷鸡摸狗的贼点子。” 发觉灭绝师太并没有打算杀死自己,归夜雨心底一松,前世嘴欠的毛病再次发作,忍不住便犟嘴两句逞强。 “你还想被我抽耳光是吧?手在那戳来戳去像什么样子?!” 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脚,归夜雨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灭绝点住自己的穴道戳来戳去,大奇为何自己刚才会被点住,待听得灭绝师太又要抽自己耳刮子,她终于停下手来,默默站在众人中央,抬头望着眼前身长玉立的师尊。 平心而论,灭绝师太此人倒确实似金庸笔下形容的“容貌甚美 5. 一剑舞罢名声显(3) [] “呵呵,你真当我不会打死你?” 灭绝看着眼前油盐不进的归夜雨,心里确实气闷,“你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 说罢,她拿起倚天剑,身姿飘然,自顾自地在殿内开始舞剑演招。 右腕一震,剑光顺势化作千道闪光,众弟子只见灭绝师太手中长剑朝前而送,剑尖如琴弦般不断颤动。 静空在旁围观,心底不由惊叹,拜师许久,还是头一次见师父使这招剑术,这明显不是峨嵋剑术之招式,但看它瞧不出剑尖到底攻向何处的模样,对敌之时必定大为精妙,让对手不敢对攻,唯有躲避一法。 “这叫‘万紫千红’,乃是桃花岛‘落英剑法’中的一招。” 灭绝师太演完,对归夜雨沉声讲解,后者侧脸垂眼,一副并不想看的模样。 呵,若真不想学,适才便应该背过身去,而不是侧脸垂眼,欲看不看的模样。 灭绝心底好笑,也不知这归夜雨到底是何毛病,说不想学又侧眼看着,小小年纪,纠结得很。 第二招,灭绝凝神一瞬,却是将“金顶绵掌”的一招掌法化为剑招。 只见剑身如飞絮飘过,仿似无所依托,随风而舞,可对招者稍有不慎,便会划出七八道伤口,让人防不胜防,实在可怖。 “这第二招,乃是峨嵋‘金顶绵掌’化招。” 归夜雨依旧侧脸,只作不学的模样,可看其眉心不自觉皱起,显然是在拆解招式奥妙。 灭绝师太放下心来。 为防止一路行来,这女娃娃见自己与众弟子所用峨嵋剑法多了,早已钻研学会,测不出其真实武学天赋,她前两招皆使用的是峨嵋派弟子甚少使用的师传剑招与掌法化招。 最后一招,灭绝师太却是心底一动,使起自己近来一直在苦思未完的“灭剑”一招。 她法号“灭绝”,既是师父风陵师太所取,承载了师门望其扫荡邪魔的笃定心愿,也是她现下真实性情的写照。 自八岁拜师起,她陪伴过郭师祖下山历练,扫荡邪魔,也跟随过师父儆恶锄奸,早见惯了人性的黑白交织。她素来知道,这世界绝非黑白分明,正派有善人也有恶人,邪道也有坏人与好人之分,因此对于师父风陵师太所寄望“灭绝”一切邪魔想法,她虽遵从师命,内心却也并不完全赞同。 直至今年六月,师兄孤鸿子与魔头杨逍比斗失败,被其打伤后嘲讽气死的消息传来,灭绝师太心底,才产生灭绝一切□□之人的想法。 从青山叠翠的峨眉山至白雪皑皑的昆仑山脉,她纵身千里,却是给相伴十三载的师兄送葬。 那皑皑白雪冻住的,岂止是昆仑雪山,还有她心底的女儿柔肠与慈悲心性。 倚天剑势忽然猛变,归夜雨心底一奇,只见灭绝师太此刻神情忽然严肃,手下剑招更是凌厉绝伦,穿来插去,东刺一剑,西劈一剑,似乎将对手视为平生至敌,必杀之而后快。 “这第三招,是我手创‘灭剑’之一招,名字还未想好,”灭绝沉吟一刹,“就叫千山只影。” “恭喜师父,手创‘灭剑’剑法,实乃本门大幸!” 分立两侧,众弟子初见灭绝师太第三招,本已感到目眩神迷,没想到女子之身也能舞出如此至刚至猛之剑招,又听闻此乃师父最新手创,皆喜气洋洋,连声道贺。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归夜雨心里一动,想起电视剧里,情花丛中自焚而死的李莫愁。 这是什么奇怪的传承吗?为什么金庸世界的人,都和这首《雁丘词》过不去? 没空等她腹诽完毕,身前的灭绝师太和众弟子已然全部注视于她,显然是等着归夜雨演展三招剑法。 当然,灭绝师太与静虚、静空、静慧皆是眼见过归夜雨远超常人习武天赋的,因而此刻均双目微闪,显然期待颇深。 而初初入门的何方、静照,留守山上的静玄与静迦或面带嘲讽,或一脸茫然,还有的,面容微带不忍之色,却是觉得师父故意折磨这位气焰嚣张的二师姐,待其不会之后,必会名正言顺惩罚于她。 “出招吧。” 无心久等归夜雨思前想后,灭绝师太朗声喊道。 手握佩剑,归夜雨微微拔出剑身,凛冽的剑光反射烛火,刺入她的眼瞳,她仿佛见到千万幅前世的画面朝自己飞来。 那些刻意遗忘的过往,疯狂失控的人生,最后皆终结为一个中年女人,临死前带血怒吼的画面: ——“温情!如果你爸妈和姐姐活着!他们决不会希望你变成杀人恶魔!” 归夜雨叹息,轻轻将宝剑阖上。 “我不会习武的,”她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灭绝师太,“我不会杀人的。” “啰嗦!你昨日和今天杀的不是人吗?” 灭绝师太无法理解这个女弟子的奇怪行为,直接将倚天剑归鞘,与她对起招来。 “噌”的一声! 剑鞘与剑鞘相击的声响在大殿内炸开,众徒盯紧看去,只见普贤菩萨目下,一高一矮两女斗成一团,正是灭绝师太与归夜雨。 静空向来知道师父武艺高强,却没想到竟还能控制住对手的剑招,只见她身子飘然,剑鞘向下,直打归夜雨下盘上,又是一招静空未见过招式,而她对面的归夜雨拔剑出鞘,凌空猛击还未坠地的剑鞘一声,“锵”的一下,大殿之内只听剑尖与剑鞘猛击的声音一响,接着银白剑身嗡嗡直颤,直朝灭绝师太胸前刺去! 是万紫千红! 好快的反应! 静空心底一叹,适才师父那招“万紫千红”,显是以内力催动剑身颤抖,而二师姐毫无内力,却在对战之时能想出击鞘震剑的法子,还原“万紫千红”剑法精髓。 这两人间,不论是师父的纯熟喂招,还是二师姐的瞬息之变,皆是自己今生都难以达到的程度,我究竟还习武做什么呢? 不待静空自怨自艾完,大殿之中,二人招式又是一变。 灭绝师太剑鞘向上一挑,直破归夜雨此招“万紫千红”。 6. 峨眉山上日月浅 [] ——既已决定待在山上,那山下接应的六哥哥六嫂嫂就不必久等了。 脚步亦步亦趋地跟随静玄师姐游览峨嵋,归夜雨一边听着何方师弟与静照师妹提问,一边思索着,自己接下来又该如何安排? 走在众人最前,静玄此时也默默关注着归夜雨,这位新来的二师妹。 她很特别。 静玄目光幽深地望着女童侧脸,发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好了,这一片就是咱们师姐妹起居的地方。” 静玄在一扇紧闭的云房门前站定,温声介绍道。 不出所料,原本走在四人最末尾的归夜雨再次习惯性地上前两步,走到了一人宽的廊柱后驻足。 很警惕,很老道,静玄心里暗赞。 便是静玄自己,也是在狠狠吃过一回大亏之后,才养成这种行走江湖时,随时寻找遮挡的习惯,以避免被飞镖箭矢偷袭,无法躲避的境况。 可是,她一个娇生惯养,身体孱弱的千金小姐,怎么会有这种老江湖才有的习惯与警惕意识? “大师姐,我们是几人一寝?” 不等静玄想完,一直默不作声的归夜雨突然开口提问。 “师妹们年纪小,都是二人同住。” 发觉归夜雨眉头一皱,静玄补充道,“若是你想独宿一室也可,山上空房众多,只是你需要自己洒扫一二。” 归夜雨点点头,继续道:“我不与人合寝。” 静玄不置可否,自怀中摸出一柄空房的钥匙,递给归夜雨,让她自去清理便好。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静玄将何方与静照安排好,复又想起独自个儿清理寝房的归夜雨。 她想了想,举步朝菩提树旁,亮着烛火的寝房走去。 窗前灯火摇曳,静玄只见一个瘦小人影正弯腰整理着床铺,虽然一只手受了伤,可动作看起来依旧利落得很,全不似“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千金模样。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静玄扣响房门,问归夜雨道。 归夜雨抬起头,看了看门前站着的大师姐,她摇了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有个问题,大师姐和七师妹,为什么要穿黑色海青呢?” 没想到归夜雨竟会问这么一个问题,静玄有些怔楞,接着不好意思地道,“我们身上来红了,所以才穿纯黑色。” 说这归师妹能听懂吗?静玄内心暗忖。 “我猜也是。” 归夜雨点点头,童稚的脸上,一副老成神情,“与人打斗的时候,万一痛经严重可怎么办?” 她前世就有痛经的毛病,后来噶掉也是受了这一部分原因拖累,因此十分在意,这些江湖女侠们风里来雨里去的,都不痛经的吗? “痛经严重到影响练功的,在初次来潮以后,自然便被淘汰了。” “真残忍啊。” “是啊。” 语罢,两人皆沉默下来,只有寝房之外,冬风吹过菩提树叶的哗哗声轻响。 这就是尬聊吗? 阖上房门,送走静玄师姐,归夜雨摇了摇头,疑惑了一瞬:痛经这样的基因为什么会被传承下来?接着,她又走到书案前,取出师门专为她配备的笔墨纸砚。 左手握笔,右腕压住另一头,她想直接掰断毛笔,蘸墨写字。 可手心握紧着笔杆,今晚峨嵋派饭食里,那稀疏的青菜绿叶粥画面,陡然浮现眼前。 她上辈子即使跑路,都没有吃得这么差过。 峨嵋派经济情况,委实令人忧心。 烛火下,归夜雨看了看自己左手心的笔。 ——可她们,却专门为她准备了一支狼毫笔。 罢了罢了,归夜雨摇摇脑袋,跑到自己房门前的菩提树下,趁着月色朗朗,她低头在洒白的地上,瞧了许久。 找到了! 月光之下,只见一根灰白的鸟雀羽毛,正平躺在月光穿过的树荫下。 归夜雨伸手拾起,奔回寝房,拿起“羽毛笔”,她就开始尝试在白纸上落字。 亻、一、人...... 归夜雨看着纸上过浓过淡的墨印,心里无语,一个字蘸三回墨,哪儿能行? 她长叹一口气,有些怀念起归云庄里,爹爹妈妈为自己准备的硬笔。 好人不长命,不管哪一世,都是这样。 独自怅然许久,直到白白的月光越过窗台,爬上了归夜雨面前的书案上,她终于回过神来,凝神左手握毛笔,书写下螃蟹一般的“倚天屠龙记”五个简体字。 窗外月上中天,照着寝房里人影单单,归夜雨正襟危坐,看着“倚天屠龙记”五个字,却是再也落不下笔。 无它,她的左手字太大了,五个字就废了两页纸,而她,总共也只领到二十页纸。 想默写完整本《倚天屠龙记》,怎么可能呢? 太穷了,穷到令人落泪。 归夜雨长叹一口气,终于取出一张素白新纸,捏着灰白色“羽毛笔”,吭哧吭哧地,开始给山下六嫂嫂写信。 写完,她也不再多想,自顾自去峨嵋山门之外看了看,果然见到归家来探听情况的家仆小鬟,身着雪白孝衣,正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谢谢姐姐,我不回去了,还请将信递给我六哥哥六嫂嫂。” 归夜雨跑出山门,递上信笺道,同时作揖致谢。 小鬟叹了口气,接过信来,与那家仆相对苦笑。 二人心中皆想: 这七小姐向来斯文有礼,他们这些下人也都喜欢得很,可怜她琉璃做的身子,就被这些粗鲁尼姑掳上了山,往后习武授艺,不知要受多少折磨。 “咱们下得山去,六少奶奶最疼七小姐,怕是不肯依的。” 小鬟看着归夜雨走远的背影,犯愁说道。 “七小姐不是给了一封信吗?她向来聪慧,说不定神机妙算,劝好了少爷奶奶呢。” 家仆也是愁眉苦脸,但大半夜的,两人也打不过这满山尼姑,只能相携郁郁而返。 家仆小鬟如何作想,归夜雨并不知晓。 她满心气闷地回了房,吹灭烛火,裹紧被子,就此沉沉睡去。 峨嵋派的第一夜,也就这么不痛不快地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归夜雨是被一阵“咚咚咚”的浑厚晨钟声叫醒的。 迷迷糊糊地穿起衣服,又不小心碰到自己右手心处伤口,归夜雨疼得龇牙咧嘴,人也瞬间清醒过来。 她推开寝房的门,只觉眼前白雾成片。 是两年间,自己一直在峨眉山下仰望的云海日出! 归夜雨惊喜一笑,快步追着日光最亮处,行至峨嵋山门外: 只见一圈金轮破云而出,缥缈无依的云海,正被日光染上点点金晕。 “很美吧。” 一道熟悉的年轻女声,自归夜雨身后传来。 她侧头望去,是静玄师姐。 “相看两不厌”,归夜雨轻笑,道:“唯有峨眉山。” “是你作的诗吗?很好。” 静玄也不侧头,依旧凝神望着峨眉山上的金光云海。 “不是,这是诗仙李白的《独坐敬亭山》,我化用而已。” 归夜雨一愣,没想到静玄会问出这句话,继而转念又想:是了,江湖女子又没有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不懂这句话的由来,也不奇怪。 “呵呵,让你笑话了。” 静玄师姐终于侧过脸来,金色的日光照在她的眼睛里,瞳孔格外剔透水润,她低低笑道: “在我心里,敬亭山也好,华山泰山什么山都好,它们都及不上峨眉山半分。” 静玄师姐说这话时,面上带着归夜雨也看不懂的骄傲与复杂神色。 归夜雨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月是故乡明,人皆如此。 “我也这么觉得。” “我也是!” “峨眉山的云海,就是世上最好看的!” 突然,四周树上、墙上、雾里冒出好多道女声,把归夜雨吓了一跳。 “你们怎么都藏在这里?” 她竟不知,这山门处竟藏着这许多人? “我们一直都在这 7. 宝剑出鞘名归山(1) [] 光阴似箭,如月如梭,归夜雨儿时的作文,总爱用这一句来起笔。 时间来到元顺帝至元二年,三月廿九。 站在峨嵋派精修的演武台正中心,望着对面布下的“佛光普照阵”,18岁的归夜雨微微一笑,又想起了儿时的作文万用金句。 脚尖轻点,身姿飘然,她急速朝剑阵最中心处的静玄师姐飞去。 只听“锵”地一声响,归夜雨手中木剑,与静玄手中银光宝剑相撞! 木剑材质虽脆,但归夜雨修习峨眉九阳功已久,内力精进,此刻功力随掌心灌入木剑间,竟使其硬度直可与宝剑相击! 但到底木剑锋芒不利,二人剑身一接,静玄虽脚步飘然,后退数步,却毫无受伤模样,归夜雨亦置身原地,巍然不动。 “二师姐,看剑!” 一道年轻女声蓦然自右侧传来。 归夜雨头也不转,木剑朝前一送,直直将静虚手中的宝剑挥开! 静慧、静迦、静照...... 只见归夜雨脚步悠闲,轻挥木剑,左右各几下,便将十一位静字辈师姐妹的佩剑依次打落。 演武台上,一时“锵锵噹噹”声不断。 功力稍差的师妹们,手心宝剑更直接被归夜雨旋腕夺过,飞刺至演武台下! 苦心孤诣三载,灭绝师太精心手创的“佛光普照阵”,竟不过一盏茶时间,便被归夜雨毁灭彻底? “哈哈哈,很好,很好!” 距演武台三丈之外,灭绝师太见状,却是首先叫好起来,引得一旁抱紧剑匣的纪晓芙与贝锦仪相视对望,不解师尊缘何如此兴奋? 此时,纪晓芙与贝锦仪入门不过两年,自不懂归夜雨这一场大破“佛光普照阵”妙处。 可作为创阵之人,灭绝师太却是最清楚不过。 “佛光普照阵”,顾名思义,灵感正来源于峨嵋掌法“佛光普照”,但其形态却与峨嵋掌法完全不同。 这本是她专为手下十一女尼所创。 布阵之时,十一名静字辈女弟子将列成扇形,围拢向对手刺剑,漫天剑光笼罩被攻者,恰似佛光笼罩,无处躲藏。 唯有破阵者自最中心处阵眼入手,逐一打败十一女尼,才可以彻底毁阵而出。 而阵眼最中心,正是峨嵋掌教大师姐——静玄。 作为峨嵋掌门,灭绝师太对于武林各派人士的武力高低,自有一番见地。 静玄师太这些年来,也曾偶奉师命下山办事。 即使是昆仑、崆峒派掌门,武力内功,也要稍稍逊色于静玄几分。 纪晓芙、贝锦仪此时不过十一二岁年纪,习武时间短浅,自看不出归夜雨如此干脆利落破“佛光普照阵”是何等了得! 她分明是在一盏茶时间里,打败了一位武林一流高手与十位武学好手的布阵围攻。 唯有绝对的武力,才能做到如此简单,毫不费力! 峨嵋既有如此人才,何愁门派不兴? 也难怪灭绝师太如此欣慰。 作为峨嵋掌门,她最记挂的,莫过于师门传承大事。 “夜雨,过来。” 看着演武台上,神色谦卑,捡拾宝剑向众师姐妹致歉承让的女徒,灭绝师太昂声喊道,同时右手朝纪晓芙与贝锦仪一晃。 纪晓芙与贝锦仪心领神会,捧着木质剑匣,至灭绝师太身前的归夜雨处站定。 两个小女娃就此打开剑匣。 只见一阵寒光,自剑匣中飞射出来。 归夜雨不敢置信地抬眼,朝师尊望去,灭绝师太则回以她温和一笑。 “下山去了,可不能用木剑,像什么话?” “是!多谢师尊赐剑!” 归夜雨握紧手中寒光宝剑,俏脸上笑意更浓。 两位年岁小小的师妹不知,峨嵋派内众师姐妹也不知,可作为九年前参与“王水化剑”秘事的二人之一,归夜雨却心中了然: 眼前这柄寒光耀目的宝剑,其原身正是缺口被王水腐蚀,被损毁的倚天剑! 师尊将峨嵋镇山之宝赠予自己,绝对是赤裸裸的偏爱了! “哇,真是一件神兵利器!” “你看她的剑鞘,感觉都格外好看。” “师尊真的好疼二师姐。” “大师姐喊二师姐吃饭,她不闻不问,三师姐让她喝水,她充耳不闻,就连最爱睡瞌睡的七师妹,都被二师姐带动勤奋了,还有咱峨眉山的猴子,这些年都变得更努力劫掠了,这样的徒女,就问你做师尊的喜不喜欢?” ........ 归夜雨内功深厚,耳力也格外高强,听到身后静慧师妹的“长篇大论”,她面上笑意忍不住一滞。 感觉什么都对,除了.......峨眉山的猴子....... 那肯定不是被她日夜练功,打乱了生物钟才报复性抢劫的,归夜雨思索两秒,内心笃定地安慰自己道。 “呵呵。” 归夜雨听得到的话,灭绝师太自然也能听到。 作为师尊,谁能不喜欢努力又天赋卓绝的女徒呢? 这些年来,归夜雨的朝晚寒暑,努力自持,都被灭绝师太看在眼里。 她是她第一位亲手传授的徒女,从小小一个到如今亭亭之姿,灭绝师太眼见过归夜雨为了克制杀意,执意使用木剑与众师姐妹比斗的倔强小脸。 即使天才,也要一招又一招,在枯燥而漫 8. 宝剑出鞘名归山(2) [] 山径之上,静慧看了看自己右侧,接着眼珠子稍稍转回前方,又过了几瞬,眼珠又再度忍不住转至右侧。 在她的右侧方向,归夜雨正盘腿而坐,她的身下,晃晃悠悠走着的,正是一只六尺长的黑白食铁兽。 似乎注意到了静慧打量的目光,那只食铁兽边走边抬头看了看静慧,接着,静慧似乎感觉到那黑黑的眼圈里,一双有神的眼珠瞧了瞧自己,紧接着,它“哼”了一声,似乎在表示不屑,扭头继续驮着归夜雨朝山下走去。 它是在瞧不起我? 静慧心底只觉荒谬,又想,这只大食铁兽看起来圆圆壮壮的,倒是非常可爱的模样,归师姐三年前,是如何降服它的?瞧着非常通人性的模样。 不止静慧,一行四人之中,静玄、静虚骑在马上,皆在思考着,为何这食铁兽能如此听话? 昔日在峨嵋山林之间,便见她与归师妹朝夕相伴,感情颇深的模样,归师妹还给它起了个凑趣儿的名字,叫“蚩尤”。 她们原想着,归师妹这一下山,蚩尤兴许就要自返林间,消失不见了。 没想到,当众人在山门外集合时,却见归师妹晃晃荡荡,竟然坐在蚩尤身上,奔袭而来。 凭着深厚定力,她竟能乘着狂奔时的食铁兽,身形丝毫不乱! “蚩尤它好像知道我要下山,一定要跟着我。” 山门之外,归夜雨有些不好意思又得意地笑了,“骑马骑熊猫都是骑,它跑起来可快了,我想大家不会在意吧?” 能说什么呢? 静玄、静虚、静慧皆是点点头,四人乘着三马一熊猫,就这么下了山去。 行至峨眉山下,远远的,静玄便看到一队人马正在前方等待。 “是静空。” 静玄沉声说道。 听得静空的名字,静虚眉心一蹙,静慧则先笑了起来,归夜雨则拍了拍蚩尤的脊背,示意它快跑几步,同时身侧朝众师姐妹道: “是钟师妹和木兰来了吗?我先行一步,去看看她们!” 语罢,只见黑白色食铁兽驮着粉裙少女,一路快奔,朝人群最密处而去。 “归嬢嬢!蚩尤!” 还未走近,归夜雨就听到钟木兰奶声奶气的喊声,仔细瞧了一眼孩子身旁,钟愚师妹的脸色,归夜雨见她虽仍掩不住神色郁郁,但双目显见活力,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好歹,那赘婿没把钟师妹,伤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归嬢嬢,归嬢嬢,给我骑一骑蚩尤吧,给我骑一下,就一下!” “不行,蚩尤是归嬢嬢的朋友,你会把你的朋友借给归嬢嬢取乐吗?” “嗯.......不会.......” 钟木兰小脸一皱,思考片刻,终于摇了摇头,继而又提出一个新要求。 “那让我摸摸蚩尤好吗?我也很喜欢她,想和她做朋友!” “哼唧!” 归夜雨本想拒绝,可双足落地后,却听得身侧的熊猫传来一声软软的叫声,显然是乐意的,她便点点头,叮嘱钟木兰小心一点,不要弄痛了蚩尤。 反正,这个金庸世界的动物都很通人性,倒也不必怕蚩尤会伤到5岁的钟木兰。 “钟师妹,你还好吗?” 走近钟愚身旁,归夜雨轻声问道。 “我很好。” 俗家名唤钟愚,法号静空的钟师妹点点头,努力朝归夜雨露出一笑。 但瞧着脸色,仍是颓然得很。 归夜雨伴着她,站在山脚离人群更远处,远眺着静玄、静虚与静慧驭马下山。 “你很爱他吗?” 归夜雨看着神色郁郁不乐的钟愚,终忍不住问出声。 这句话,一年前峨嵋门派大变之时,她便想问钟愚了,可钟师妹却一言不发,领着钟木兰去了西域行商,直到上个月才返回四川。 归夜雨本觉得,再如何深情,一年时间也该忘了,怎么钟师妹还是如此抑郁模样? 昔日相处之时,她也并不见,钟愚如何爱那赘婿啊? “爱不爱的,对于我们凡夫俗子,太奢侈了。” 钟愚神色颓然,看了一眼归夜雨,“我既然招赘,便是指望着,找一个合心意的男子成婚,生一二个孩儿,如此平平顺顺过一生罢了。” 归夜雨闻言,点了点头,若是那狼心狗肺的赘婿没有想岔,钟师妹这一生,确实是平平顺顺。 怎奈那人却不甘心如此,竟然纠结峨嵋派内男弟子,妄图盗取自己所写的《归家宝书》,叛离峨嵋,换取荣华富贵。 看了看山上的峨嵋金顶方向,归夜雨只觉去年的那场血雨腥风,余味还在鼻尖散溢。 至元元年,三月初二深夜。 峨眉派俗家弟子兼钟氏商局大当家钟愚,意外发现自家夫君与鞑子朝廷的走狗来往,她暗查之下,惊觉不止夫君秦若浪,连同十一师弟、十三师弟等众多峨嵋派男弟子,竟然悉数参与了这桩叛离师门的天大丑事。 不敢自专耽搁,她当夜便压了夫君,亲上峨嵋请罪。 师尊灭绝师太闻知此事,当即勃然大怒,一掌便震碎了秦若浪颅顶,使其当场毙命。 须知峨嵋创派师祖郭襄女侠,平生最恶元廷,峨嵋派在灭绝师太治下,竟出了投靠元人的弟子,这对她而言,实在是奇耻大辱。 因此,那天夜里,灭绝师太命人敲响大钟,封锁山门,连夜在金顶大殿内提审所有男弟子,稍有勾连者,皆以违反峨嵋第一戒:卖国求荣,其恶不赦为由,一掌打死,便是其余并未参与的男徒,也被其废掉全部武功,直接逐出山门。 至此,峨嵋派也彻彻底底成了女子门派,再无原著中,男女弟子同学的情况。 对于去岁那件往事,归夜雨作为亲历者与参与者,甚至被偷走《归家宝书》本就是她亲笔所写的受害苦主,心底并不起任何波澜。 原因无它,8岁那年同意拜师峨嵋时,归夜雨便已知晓,那凝聚了她前世所有记忆的《归家宝书》,实在是一大烫手山芋。 她前世患有“超忆症”,又因着逃命缘故,看了大量生存所需专业书,及至魂穿入大元朝,这些囊括医疗、机器、制造、科技等专业知识的内容,都被她复写下来。 < 9. 事起明教惹纷乱(1) [] 过眉山,上德阳、剑阁、广元、汉中,不过数日时间,归夜雨一行人便已抵达十堰,这日白天,众人换马乘舟,欲渡过泗河。 船行至河心,归夜雨便听到远方隐隐传来刀剑打杀声。 她内力深厚,耳力不凡,因此首先听出不对。掀开门帘,归夜雨走出船舱内室,却见静玄师姐已然站在船舷处,听到归夜雨走近的脚步声,她转了转头: “你也听到了?我正巧在此处透气,便听到前方传来打杀声响。” 归夜雨点点头,道:“我也才刚刚听到。” 说罢,她便脚步轻快地行至船头栏杆处。 只见左前方两点黑影若隐若现,必是两派人马在河上打了起来。 没过多久,静虚、静慧与钟愚也都凑到了船舷处,而河船前方的两点黑影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是明教弟子与粮船帮的好手。” 钟愚常年经商,江湖中人的面目都十分熟悉,见了两船相接之处,正在打斗的两伙人,她笃定地说道。 为避免卷入两帮人马的争斗之中,舟子早早将峨嵋派众人所乘的船,停在了距明教与粮船帮船只约五十米处,归夜雨眼尖地注意到,还有一艘妆点豪奢的河船同她们一样,正不远不近地停在了两艘打斗的船只边,显然也正在观战。 “粮船帮的大本营,不是在巢湖吗?他们跑湖北来做什么?还有明教这些弟子,他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难道又是鞑子的阴谋?” 望着两帮人马刀兵相见,静虚紧皱眉头,显是不乐意见此场景。 “明教中人行事乖戾霸道,便是鞑子与那天杀的恶贼成昆不设计陷害,他们也很难安生。” 钟愚常年行走江湖,倒是对此情形见怪不怪。 她看了看正前方,明教与粮船帮众人打打杀杀的,实在不像样子,便喊来手下主管,将趴在栏杆边紧盯的钟木兰抱走。 “自5年以前,预言家一纸手书,揭发了成昆与鞑子朝廷的阴谋之后,明教杨左使、四法王、五散人和五行旗旗主云集光明顶,依照预言家的描述,一齐进入明教密道之中,寻回了阳顶天教主夫妇的尸首,也证实了预言家口中所说,成昆那恶贼为报夺妻之仇,投靠鞑子朝廷,奸杀谢教主之父刺激其狂性大发,意欲使明教与武林自相残杀,朝廷渔翁得利之事为真。为大局计,咱们武林各派便暂且不与明教中人计较,免得让那鞑子称心如意,看了笑话。” “可这明教中人,行事实在是阴险狠毒惯了,咱们不与他们计较,他们却每每行事荒悖,不拘哪门哪派,惹到他们便辣手无情,大开杀戒。咱们江湖中人行事,讲得不就是个‘理’字?他们处事却歪理一堆,霸道得很,因此虽大家心知鞑子朝廷乐见两强相争,也实在是有忍不住和明教中人打到一处的时候,至多,也不过是不与明教义军和五行旗兄弟为难罢了。” “谢教主就不管吗?” 归夜雨皱眉,五年之前,她曾推算原著时间,算到谢逊已到了第二次寻成昆报仇失败,上崆峒夺取《七伤拳谱》的时间节点,因不忍见其被成昆算计犯下大错,也唯恐恩师灭绝师太唯一兄长方评,因谢逊为嫁祸成昆而被杀,她以“预言家”之名,透过飞鸽洒信方式,将成昆与元廷的阴谋一一指出,分发大江南北。 此信一发,瞬间武林震动,少林、峨嵋、武当、崆峒等各门各派掌门及明教中人皆坐不住了。 及至阳顶天夫妇尸体与遗书被发现,谢逊也坦诚师父成昆确实杀死自己全家一十三口,少林空见大师座下弟子圆真更是漏夜而逃,不知所踪...... 一切的一切,都与预言家信中所说完全相符,这让江湖中人皆大感震惊与胆寒:谁能想到,仅“混元霹雳手”成昆一人,便差点将整个武林玩弄于鼓掌,让鞑子朝廷坐收渔翁之利? 也正因如此,自五年前各大派及明教同上少林,追索圆真和尚无果后,武林各派人士与明教皆达成共识: 绝不让成昆恶贼与鞑子朝廷阴谋得逞,武林各派与明教自此同气连枝,决不互相残杀,让鞑子坐收渔利。 这也是为何,最开始静虚站在船舷,看到明教中人与粮船帮好手打斗时,会不自觉皱眉的缘由。 “谢教主人才难得,可一提到成昆,脑子就糊涂得厉害。” 钟愚说到这里,看着对面船上打杀的明教弟子,长叹口气。 “一开始,他还不承认成昆奸杀了自家老父,只把可怜的发妻推出来,说是成昆酒后乱性,奸杀的是自己发妻。后来又疑神疑鬼,天天看谁都说是成昆,听说光明顶的地牢里,一度抓‘成昆’抓到塞不下去人犯。原本明教逍遥二仙、四法王、五散人便互不相服,才导致多年来四分五裂,让成昆有了可乘之机。好不容易有了阳顶天教主的遗书,让谢逊暂代教主职位,众人也只能拜服。可谢教主却每天不理教务,仍一味寻找成昆打杀,时日一久,白眉鹰王便起了心思自立门户,紫衫龙王更是早不见踪影,唯有杨左使、青翼蝠王与五散人苦苦支撑,但又互相瞧不起彼此,整个明教,早成了一盘散沙,也不知何日才能盼到一位英明神武的新教主,约束约束明教弟子。” 等着吧,再过一年张无忌出生,再过二十年,张无忌就能当明教教主了。 归夜雨心内吐槽道,站在船舷,望着两帮打杀的人马,只觉万分无语。 亏她还以为,五年前那封信发出去后,武林正派和明教就会坐下来不打了。 原来,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不要杀我爹!” 突然,一道尖细的女声自打杀船只处传来。 原来是有一名粮船帮汉子杀红了眼,他也不管那舟子是不是无辜平民,提刀便想杀一二个人助助兴。 “砰”的一声响! 那粮船帮汉子只觉手中钢刀巨震,腕部更是隐隐发麻! 定睛一瞧,只见一支金灿灿的女子金簪,此刻正牢牢地钉在自己的钢刀之上,簪尾更是直破刀身而出! “打打杀杀像什么样!” 蓦地,斗在一处的明教与粮船帮众人皆听到河面遥遥传来一道女子的清脆喝声。 好强的内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约莫五十米外,一身着粉裙,瘦长个子的女郎正站在两位比丘尼与一妇人之间,显而易见,发声者便是这少女。 对面船上,归夜雨见那渔家少女与舟子老父得救,终于舒了一口气。 “江湖事江湖了,他们打打杀杀我可以不管,可残杀平民百姓,我却不能坐视不理”,侧头瞧了瞧右手边的静玄师姐,归夜雨微蹙眉头道,“大师姐,你莫怪我多管闲事。” 她知道,师尊灭绝师太派静玄大师姐下山,为的就是看住自己,不要任性妄为。 “咱们峨嵋派,不惹事,也不怕事。” 静玄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身形一摇,人已然凌河而去,朝对面船只飞去。 归夜雨见状,也赶紧纵身一跃。 只见她脚尖在河面上轻点涟漪一圈,便落到对面船只之上。 好厉害的轻功! 看着一前一后飘来的两女,特别是静玄师太光洁的颅顶,船上众人皆心底了然,这必定是峨嵋派的女弟子无疑。 既已有了峨嵋派弟子的第三方加入,明教与粮船帮自然一时也就打不下去了。 归夜雨看着静玄师姐从容自若地与两帮人马周旋,心知是自己冲动出声,才让师姐不得不上船寒暄,只能乖乖站在师姐身后,随她问清楚冲突缘由。 “他们粮船帮的杂碎,嘴里不干不净,侮辱我们谢教主亡父!” “我们夸他必定风韵犹存,才能引来成昆那恶贼觊觎,真是天妒蓝颜,这算什么骂人的?” “你嘴里放干净点,不然我灭了你们粮船帮。” ....... 归夜 10. 事起明教惹纷乱(2) [] 一手紧握青玉蜻蜓,一面对着不竭河水,归夜雨皱眉沉思,显然是在想着什么。 “还在想呢?” 船将靠岸,静慧见归夜雨仍握着这玉蜻蜓沉思,好笑道: “也不知道那汉子的主人是男是女,你老是握着,被人瞧见可怎么好?” 峨嵋师门规矩,男女大防看得极严,静慧这番话名为取笑,实际上却是提醒归夜雨这位二师姐:老是拿着不明不白来的东西,仔细被静玄大师姐教训。 归夜雨听了,莞尔失笑: “这么个玉蜻蜓,不管主人是男是女,年纪都不会超过12岁吧?” 说着,她摊开手心。 只见那玉蜻蜓制作极怪:它的用料虽是最好的玉石,可制作手法却万分粗糙,就好像某位乡野农夫逗孩子所做的竹蜻蜓,尾巴部位甚至断了一截,将将拖着。 可爱归可爱,但幼稚粗糙也是真的。 “小孩子可使唤不动那么一位武林高手吧?” 静慧伸手,抚着这青玉蜻蜓把玩,显然并不认可归夜雨的说法。 如果是汝阳王府的小世子呢? 归夜雨心里道,可这层怀疑,显然是无法宣之于口的。 而且,赵敏的哥哥现在也是很小很小的孩子吧,汝阳王怎么会放他出来闯荡江湖呢? 千头万绪缠绕在归夜雨脑海里,她却总觉得差点什么,找不到合理的推理方向。 “轰”的一声! 河船靠岸的碰撞声,自前方蓦地传来。 归夜雨收起青玉蜻蜓,抬眼与静慧共同望向码头方向,只见早已握手言和的明教婺州分坛船只,与粮船帮河船正同时靠岸。 那分坛主走下了船,潇洒地将几两碎银抛向身后,扭头继续与粮船帮的领头人叙话去了。 而他的身后,那几位行船的舟子则齐齐跪伏身子,趴在甲板上捡拾碎银,口头上还好一阵的“感谢大爷厚赏”云云。 什么人啊,有了点钱就这么不尊重人。 归夜雨皱了皱眉,心里只觉得实在讽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明教原本缘起于北宋末年的“食菜事魔教”。 最早的“食菜事魔教”教徒,并不是真的只喜欢吃素,而是因为太穷了,生活太过困苦,所以教徒只能“食菜”与“侍奉魔王”,以寻求心灵的托付。 若是“食菜事魔教”大首领方腊黄泉有知,见到明教弟子如此作践穷人,怕是要举起义旗,反了这劳什子明教吧? “二师妹,六师妹,下船了!” 归夜雨正沉思着,静玄师姐的声音悠悠传来,归夜雨回首看去,只见静玄的目光,也正盯着那群捡银谢赏的舟子们,显然也有些不太高兴。 归夜雨低声应是,脚步随静玄、静虚二人便要下船。 经过定定不动的静慧时,她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对方面容,同时伸手拉了拉静慧衣袖,提醒她下船了。 静慧面色铁青,望着渡口已经捡起碎银的舟子,咬牙低声道: “这些魔教中人,好生作践人!” 啊? 归夜雨不懂,静慧为何这么生气? “静慧,你过来!” 稍远处,静玄显然也听到了静慧说的话,她微微提高声音,将静慧叫了过去。 大抵是教育其不得胡言,招惹是非了? 归夜雨隐隐猜测。 “静慧是疍家女出身。” 钟愚压低的声音突然出现,归夜雨侧头,正对上钟愚师妹姣好的侧颜。 在她的身后,钟木兰正抱着蚩尤,蹭来蹭去。 “静慧十三岁那年,全家人遇到海难,只有她活了下来,孤鸿子师伯有事途经沿海,见她孤苦无依,又颇有几分习武天赋,就做主把她带回峨嵋,拜师出家......” 归夜雨闻言,突然明了,静慧为何如此愤怒。 疍家人世代以耕海为生,向来为世人轻贱,刚刚那位分坛主把银子随手抛洒地上,让舟子捡拾的行为,大抵是让静慧想起儿时的经历了。 “说起来,若是双亲俱在,家庭和美,又怎么会有姑娘家大好年华的落发为尼呢?” 钟愚叹息一声,“静字辈十二女尼,每个都有自己难念的经。” 归夜雨点点头,脚步随钟愚踏上陆地。 她看了看身前静玄、静虚、静慧三位师姐妹光秃秃的颅顶,又看了看身侧已经还俗的钟师妹,不知该说些什么。 “归师姐,你知道我十七岁以前,每年生辰的心愿是什么吗?” 钟愚突然问。 归夜雨蹙眉,“是什么?” “我要做峨嵋掌门。” 钟愚说完,自嘲地轻笑,笑自己痴心妄想。 “我做梦都想让钟家人看得起我,我想让他们把我娘葬到钟家的祖坟里,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生了一个三岁还不会说话,被亲爹取名为愚蠢的“愚”的笨丫头,一辈子被人耻笑,最后被二娘抢走了正妻的身份,活活气死。” 归夜雨闻言,瞪大了双眼,似乎没想到钟愚的身世竟是如此坎坷。 注意到归夜雨的视线,钟愚洒脱一笑: “都过去了,就像九年前,我试探对你说,想嫁给你哥哥做妾室时,你对我说的那番话:若是羡慕归六爷生意场上说一不二的气魄,咱也可以自己去行商;若是羡慕归六奶奶家庭和美的运道,咱也可以自己去寻良人。” “不必把羡慕当成爱慕,想成为怎样的人,就去成为怎样的人,而不是成为那样人的妻子。按你时常提到的‘原生家庭’说法,我们静字辈女尼的原生家庭,大抵都糟透了,可是峨嵋派就是我们的新家,对于我们而言,能拜师峨嵋,幸运远多过不幸。” “嗯......是幸运远多过不幸。” 归夜雨点点头,她隐隐想到了自己。 若她这辈子仍是归云庄里的七小姐,大概现在已经不得不成婚,在这个封建朝代里,自愿或不自愿地去做某个男人的“贤内助”吧? 那还不如让她先宰了那个男的,然后再多宰几个男的,宰到宰不动了就自尽...... 归夜雨想到这里,发觉自己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赶紧摇摇脑袋,默背《清心咒》给自己定神。 “女侠......归女侠!” 一道清彻响亮的少女声音,突然从右侧传来,归夜雨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只见之前被自己救过的渔家女,正站在距自己三步之遥的地方,表情怯懦地看着自己。 她的身后,年长的舟子老父正愁眉苦脸地看着女儿,却是并不做声。 “什么事?” 归夜雨看着眼前瘦小一个的渔家女,有些疑惑。 “您救了我和我爹,古人说,滴水知恩,用泉来报,我们家穷......只想请您和几位女侠去我们村里,吃顿饱饭!我们家离这里很近的!真的!” “不必了!” 归夜雨闻言,微微一笑。 看着渔家女和老父衣衫破旧的模样,显然家境贫寒,若她们真去她家吃了饱饭,那这父女俩接下来可能就要吃糠度日了,她于心何忍。 “归女侠......” “知恩图报!小姑娘,我况天看错你了!你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渔家女还想说些什么,一道粗犷的男声突然在归夜雨身后炸开。 归夜雨转过头,只见静玄师姐、明教分坛主与粮船帮的领头人皆站在极近处,说话的正是明教婺州分坛坛主况天。 “你!” 那渔家女确实怕极了这些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的江湖中人,甫一见到况天走近,她便吓得脸色一变,脚步随之后退。 况天与粮船帮的领头人见了 11. 姐妹作别路两端 [] 第二日清晨,归夜雨是被一阵浓郁的米饭香唤醒的。 迷迷糊糊地爬下床来,她推开房门,只见一只黑白色大熊猫,正坐在简陋的农家小院中,一爪一个吃着饭团。 是没睡醒吧,熊猫为什么会吃饭团? 归夜雨揉了揉眼,再度睁开眼定睛一瞧,天哪!蚩尤真的在吃饭团?! “你怎么能吃这种东西呢?你能吃吗?你还好吗?” 轻功一摇,归夜雨下一瞬便蹿到了蚩尤的身前,捏住她右爪吃了一半的饭团就要抢走。 “哼唧哼唧!哼唧哼唧!” 蚩尤圆圆的身子一晃,就转过身背对归夜雨,显然不乐意将手里饭团让出来。 “这对你是有毒的,吃了你说不定就死了!” 天啊,熊猫真的能吃饭团吗?会不会等下就口吐白沫死掉了? 归夜雨头都大了,她一直知道蚩尤这只熊猫有古怪,可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吃人的食物,万一吃死了怎么办? 想到这点,归夜雨就心里发慌。 要知道这几天就算赶路,她也是喂的野外新鲜翠竹和竹笋,一点人类食物都没给蚩尤尝过,就怕熊猫的玻璃胃受不了。 “归......归女侠.......” 一道清晰响亮的少女声音,自小院角落迟疑地传来。 归夜雨皱眉转头,正对上李小鱼畏惧的脸。 “我.......我没有喂它!” 接收到归夜雨生气的眼神,李小鱼一个激灵,接着委屈地控诉道: “今天一早,我带着早饭想给您和静玄师太吃,结果刚推开房门,这只大熊就扑了上来,吓了我一跳......” “我给您和师太准备的饭团,都被它抢去糟蹋了.......” 嗯...... 归夜雨看了看李小鱼委屈的容颜,又看了看蚩尤像座山一样的背影,只见她侧脸颊的白毛,正在阳光下一耸一耸的,显然还在嚼饭团。 “怎么了?” 另一侧房间里,房门骤然打开,已经梳洗完毕的静玄大师姐站在门内,看了看归夜雨和李小鱼,又将视线转向小院正中央大快朵颐的蚩尤。 不是说好只暂住,不吃这渔家女的食物吗? 看着蚩尤吃完饭团后,脸上沾得到处都是的饭粒子,静玄皱眉。 这顿饭吃下去,她们走了以后,这对父女家里的存粮,怕是一粒都没有了。 “算了。” 归夜雨摇了摇头,吃都吃了,她又不能打蚩尤两拳吐出来。 小龙女能吃十六年蜂蜜而不得糖尿病,裘千尺能吃十几年枣子都没饿死,这个武侠世界的熊猫,肯定也不会死的......吧? 大不了死了她去把蚩尤埋了! 这古代也难找着一个兽医,听天由命吧! 归夜雨自暴自弃地想着,同时长叹出一口气,自怀中摸出了一锭银子,想要赔偿给李小鱼,可李小鱼却摇了摇头,一幅不情愿接受的样子。 “归女侠救了我们父女,吃点饭团又算得了什么呢?” 望着李小鱼认真的神情,归夜雨又转过头,看了看院子里吃饱饭,平躺着开始呼呼大睡的蚩尤。 “哎!真的对不住!” 归夜雨摇摇头,推开自己借宿的房门,自顾自洗漱去了。 静玄看了看苦恼的师妹,又看了看鼓着圆肚皮睡大觉的食铁兽,嘴角忍不住莞尔一笑。 好不容易众师姐妹与钟氏商局的人洗漱完毕,归夜雨又再三确定了蚩尤真的身体无碍,时间也到了日上中天时分。 今日是四月初八,张真人的九十寿诞便在明日,因此,尽管夏初的日头已经很晒,众人也只能加紧赶路。 临行前,许是见归夜雨一直看着李家村的村民,神色十分不好意思的模样,钟愚突然道: “我昨晚和木兰宿在李三婶家中,发现后院陶缸里,放着很多田螺。” 被点到名字的李三婶,约莫四十岁左右年纪,因着归夜雨一行人数众多,李家父女的荒宅住不下这许多人,昨夜李家村村长便决定每家清理几间空房出来,招待李小鱼父女俩的救命恩人,住宿一晚。 钟愚母女昨夜住的,正是李三婶家。 此时乍闻钟愚提及自己的名字,李三婶先是一愣,接着便是爽朗一笑: “是哩是哩!家里孙子嘴馋,咱这乡村野地也没啥好东西,就在河边摸点田螺煮了嗦,味道一般,肉也少,就没给大侠们吃。” “我走南闯北,也知晓一些小食的做法,”钟愚微微一笑,弯腰将钟木兰的小书包打开,抽出一张白纸,取出碳笔,就开始书写起来。 “这里有一份辣卤田螺的制作食谱,李家村的大伙儿收留我们一行人,免我等风餐露宿之苦,无以为报,只能奉上食谱一份,也让大家多一份赚钱的手艺。” “哦哟,这怎么好拿哦!” 李三婶口头推拒,双手却实诚地接过钟愚手中的食谱,就着日光看了起来,“哎呀村长,我不识字,你瞧瞧看吧!” 钟愚见了,忍不住微微一笑。 生意场上的纠缠见得多了,李家村村民这份爽利热情的态度,确实很讨喜。 归师姐确实救了一对很好的父女。 “哎呀,钟大当家的,”李村长看了半天,犹豫问:“这配料里写的,辣椒是什么?” 钟愚闻言,恍然大悟。 是了! 辣椒这一配料,还是两年前,归师姐偶然在钟氏商局送给峨嵋派的盆栽花里发现的,时下知晓的人并不算多。 钟愚侧头,看了看身后的小主管,接过对方递上的辣椒干,将一整包辣椒都送给了李村长,介绍道,“这就是辣椒。” 钟愚想了想,说道: “你们可以按食谱的方法制作尝尝。若是觉得好,便可以将辣卤田螺制作了拿去市集上卖,若是信得过,也可以去城里的钟氏商局分店寻掌柜的,将你们村的辣卤田螺打包给钟氏商局寄卖,辣椒不够了也可以让小鱼姑娘去找掌柜的,他会以成本价卖给你们。” “贵吗?” 李村长闻言,犹豫地看了看双目放光,显然无比激动的李小鱼。 “今年以前很贵,不过今年钟氏商局辣椒种植已成规模,一斤辣椒只需要52文,全部制作成辣卤田螺,售价约为21两白银。” “哎哟我的天哪!” “敦武带小鱼去刘家沟跑船,几年都回不来,最后命都快没了,也才赚了十八两银子!” “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小 12. 英雌不输英雄胆(1) [] 马蹄声与熊猫的迈步声,在草叶间“悉促”作响。 陡然间少了钟氏商局的许多车马陪伴,静慧还有些不习惯。 她骑在马上,看了看归师姐在日光下白得发亮的面容,一双柳叶眉也正微微蹙着,显然是在深思。 静慧又看了看静玄大师姐,只见一高大身影骑在马上,脊背挺直地正朝前而去。 而静虚...... 不愧是静努力啊,骑在马上还嘴巴蠕动着,不知道在背些什么功课。 静慧百无聊赖,索性闭上眼睛,由马儿跟着大师姐的马匹,在夏初的山林间穿行。 从午后走到日暮,四人终于见到一根宝柱擎立于众峰之中,静玄神色一喜,道:“还有半日......” 话未说完,一下午默不作声的归夜雨突然出口道: “大师姐,咱们深夜上山,会不会稍显礼数不周?不如便在此停歇一夜,稍作休整,明日光彩熠熠地上武当山去,恭贺张真人寿辰之喜。” “还要在野外住啊?” 静虚闻言,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骑了一下午的马,她好想赶快上武当山,不想露宿野外。 “便是上山,也应过子时了,确实叨扰。” 说着,静玄便翻身下马。 身后的师妹们见了,也都随之驻足,默契地取出背囊火石,就地烹饪起来。 用过饭食,因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四师姐妹便取出钟氏商局提供的帐篷睡袋,两两一组各自睡下。 半夜里,静玄听到身侧归夜雨处传来一阵极轻的窸窣声,她立时睁开眼来,稍待归夜雨的脚步声走远后,她也钻出睡袋,跟上去想看看,归师妹到底想做些什么? 从今日午后,与钟愚分别开始,她就觉得归师妹心事重重,显是有心事。 悄然循着归夜雨脚步声的方向寻去,没过多久,静玄便听到一阵水流声响。 躲在大树背后,她看到归夜雨独自一人,站在朗朗月色之下,拔出归山剑,正临水舞剑。 与在峨眉山上,稍显仁慈的出招方式不同,归夜雨此时招招狠辣,剑光如闪电般摇撼,似乎正对着一位极其仇视的敌人,亟欲杀之而后快。 霎时间,静玄蓦然想起10年前,归夜雨在峨嵋金顶大殿内,拜师时曾说的话: ——修罗转世,出鞘必见血....... 难道归师妹又失控了? 可是,为什么呢? 静玄心底的疑惑,归夜雨并不知道。 她夜半舞剑,实在是大战将近,心底不自信的焦虑之举。 自昨日在渡头,听静玄师姐说明教与粮船帮人赴浙江,是为寻找屠龙刀后,不,甚至在泗河水心,收到那枚神秘的玉蜻蜓时,她心底就觉得情况不对。 今日午后一路,她默不作声,其实都是在理清自己的思路。 她一直觉得,屠龙刀陡现江湖之事,本身即是成昆与汝阳王府,为挑动武林纠纷而设下一个局。 虽然五年前,自己一纸手书揭破了成昆的阴谋,可少林寺的管理依旧如往常般愚蠢,毫不意外地让整本《倚天》最大幕后黑手逃出生天。 在峨眉山上,初闻屠龙刀现身福建之时,归夜雨心里并不失望,反而有种果然如此,成昆你又来搅弄风云的尘埃落地感。 左右她戳破成昆阴谋,一是不想恩师灭绝师太先后师兄、亲兄长,两位挚爱亲友死于明教手中,变成原著后期那副,为了复仇甚至不惜赔上整个峨嵋派的偏执模样;二是同样经历过丧亲之痛,不希望谢逊走上自己前世同样的道路。 可是,当她在泗河之心,收到那枚玉制蜻蜓后,心底便隐隐觉得,这次的“屠龙刀局”不是成昆所布置。 诚如静慧所说,放眼江湖武林,哪家的小孩能使唤得动那么一位内力强劲的武林高手? 她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原著赵敏带着的那群武者。 若那枚玉制蜻蜓的主人,真来自汝阳王府,那他显然不会是成昆。 毕竟成昆自己,也不过是下属罢了,如何能被称为“我家主人”? 也是从那时开始,归夜雨对于自己惯常思路里,“屠龙刀局”是个局,是汝阳王府为引发武林争斗而特意抛出屠龙刀的想法,产生质疑。 渡头之上,明教与粮船帮去往浙江寻屠龙刀的行为,更是加重了她的心头疑虑。 可惜归夜雨这副身体的记性实在太坏,天赋点全集中在习武一道,全然没有自己前世那过目不忘之能。 刚穿越前几年,她还能将整本《倚天屠龙记》默写出来,如今再回忆,记忆却像风化了的碑石,只剩浅而模糊的印记。 但是。 归夜雨握紧手中归山剑,斜刺向上,劈开眼前一块黄褐色巨石。 她没记错的话,《倚天》原著第三章,“倒霉鬼”俞岱岩甫一登场,便是奉师命,自福建诛杀剧盗返程,途经浙江海域,从长白三禽手中取得屠龙刀后,又被殷野王殷素素兄妹夺走。 福建...... 浙江...... 归夜雨足尖摇曳,在月色下施展轻功,手中归山剑随之轻划,在河床上,刻下一道道深深的印记。 若有人细看,便会发现,她刻画的正是“屠龙宝刀”四个大字。 当然,字很幼稚。 双足落地,归夜雨持剑低头,看着自己刻下的字。 其实,屠龙刀的出现,根本不是一个局吧? 归夜雨长出口气。 因为不是设局,所以汝阳王府才会派西域“金刚门”的人,以大力金刚指捏碎俞岱岩筋骨,逼问屠龙刀下落。 因为不是设局,所以哪怕成昆没了,这柄惹祸的刀,依旧和原著一样,出现在福建浙江等地。 可是,河船之上,给自己丢玉蜻蜓的人,到底是谁呢? 归夜雨蹙眉。 绝不会是殷素素,她此刻应该还跟着龙门镖局的人,沿途保护俞岱岩回武当。 而且,那个女人冷心冷肺,为了救爱子张无忌,可以直接将无辜水手推下河转移注意,杀死龙门镖局七十一口老少,眼见巨鲸帮帮众淹死而不闻不问,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救了一对平凡的舟子父女而打赏于人呢。 她不打我一顿,骂我烂好心已经算是行善了...... 赵敏...... 张无忌都没出生,她根本不存在吧。 王保保? 不记得原著此人到底多大了,但兄妹两人的年龄差,应该不会超过十岁吧? 汝阳王? 他如果有这份善心,那还镇压什么起义军,干脆做慈善算了。 收剑回鞘,归夜雨伏下身子,直接坐在月色照耀的水边。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该知道的时候,总是会知道的。 如果一直不知道,只能说明这个人根本不重要。 现在重要的是...... 归夜雨拾起河边一颗石子,伸指一弹,“噗通、噗通、噗通”数十道拍水声不绝于耳。 谁也没想到,她竟然无聊到,将峨嵋创派郭祖师留在藏书楼里的“弹指神通”拿来打水漂取乐。 归夜雨也 13.英雌不输英雄胆(2) [] 大抵是睡眠不足的原因,归夜雨晨起之时,总感觉头痛得很。 接过大师姐递来的热茶,归夜雨看着已经洗漱完毕,只等着自己出发的师姐妹们,一时十分惭愧。 “是我让她们别叫你的,反正你洗漱也快。” 静玄看着归夜雨睡醒时微红的脸颊,淡淡地解释道。 “你别急,咱们午时左右到即可。” 见归夜雨神色憔悴,静虚也温声安慰,心想:大师姐真是体贴,一早让咱们别叫二师姐起身,还煮好了热茶给她醒神,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诚如静玄所言,归夜雨洗漱向来很快。 将长发往头顶一扎,梳好马尾,她取出背包里,李小鱼赠送的白纱幕篱,便已整装就绪。 “昨天还说不怕晒的,今天还不是戴上了。” 隔着帘幕,静慧看着归夜雨轻笑一声,即刻打马追逐师姐们的方向前行。 春末夏初的晨风,微微发凉,白纱一阵阵吹拂至归夜雨的肩上,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坐在蚩尤背上,归夜雨垂眼,暗暗吐出一口气,同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处。 那微微凸起的触感,让她心里,安稳许多。 行了约一个半时辰,归夜雨原还想着,若遇上汝阳王府的那伙人,自己与大师姐尚有一战之力,三师妹与六师妹却绝无胜算。 若有人拿了她二人相要挟,自己该如何是好,便听到山道前方传来一阵车马声响。 “临安府龙门镖局道经武当山!请教师太法号?” 一男子的宏大声音陡然传来。 归夜雨身下蚩尤步伐一顿,隔着白纱,她只听最前方的大师姐静玄沉默一霎,接着便道: “峨嵋静玄,携师妹四人送礼上山,恭贺武当张真人九十大寿。” 前方闻言,为首的魁梧壮汉与身侧一精瘦汉子对视一眼,继而爽朗一笑,拱手为礼,道: “原是峨嵋派静玄师太!久仰久仰!在下龙门镖局总镖头都大锦,乃是受人所托,运镖去往武当山上!” 前方静玄声音一顿,归夜雨却是心念微动,暗道: 这倒是一次大好机会,正好可以凭俞岱岩受伤之事,发射腰间信号弹,唤武当派人下山,免于一场恶战。 打定主意,归夜雨也顾不得礼数,挑起幕篱,径直问道: “镖物可是一人?” 对面都大锦闻言,抬头望向静玄身后的少女,心头暗惊。 三月廿九那日,殷大爷托镖时的话,陡然浮现他的脑海: ——“你若不将这位爷台平平安安送上武当山,我叫你龙门镖局满门鸡犬不留!” 这名年轻女子,怎么会知道自己所托运的镖物竟是一人? 须知都大锦走镖多年,这单活人托运的走镖任务,也是闻所未闻,头次而已。 这女子竟会直接发问,这令他不由得心头一紧。 “姑娘为何有此一问,吾辈走镖之人,镖物向来保密,恕在下不能相告!” 归夜雨听得都大锦此言,也是懊恼咬唇,暗骂自己实在是睡眠不足,兼之担忧心切,竟会问出这么一个蠢问题。 幸而她生性聪慧,不过转瞬间,便已想好说辞: “你们一行人走镖,骡车内运的不是人,那货物放在哪儿呢?所以我猜,必定是一个人!” 说罢,归夜雨语言一顿,佯装好奇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运送活人的镖呢?这人是谁?” 都大锦闻言,却是眉头一皱,直觉此女所言怪异,但又被其后续提问转移心神,下意识便出声阻止道: “客人有言......” “都大锦!” 突然间,数匹马的奔驰声陡然自山径斜上方响起。 一个左颊生着大黑痣,痣上留着三茎长毛的高个男子厉声喝道都大锦的名字。 都大锦闻言,当即回身,只见两名黄袍道人与四名俗家打扮的中年人骑在马上,个个悬刀佩剑,英气勃发。 “鄙姓宋,名远桥,乃是武当张真人座下大弟子!” 六人之中,年岁最长的一名佩剑中年人下马上前,抱拳向都大锦行礼,继而探问道:“大车之内,可是我三弟俞岱岩?” 都大锦闻言,先是一愣,接着抱拳行礼,想要回答。 “你说你是宋远桥大侠就是了?大师姐,你可是见过宋大侠的,他是吗?” 六人与龙门镖局众人身后,一道少女喝声突然响起。 “他不是。宋大侠我见过,并不长他这副模样。” 静玄沉声否认,同时手中长剑出鞘,脚步一横,已护在众师妹身前。 都大锦闻言一惊,双眸在身前六人与身后峨嵋派四女间来回打量,身后祝史二镖头亦脚步上前,与他并肩而站,四名青年镖师却脚步向后,以圆心状护住俞岱岩所置身大车。 “你这天鹰教的妖女!还想装作峨嵋弟子,蒙骗都总镖头!” 自称宋远桥的中年人上前一步,拔剑便要刺向静玄。 归夜雨心头一凛,心知此人恐怕就是“八臂神剑”方东白。 静玄大师姐年岁虽长,四女之中,归夜雨却是武艺第一,更兼手握倚天剑所炼化之归山剑,因此当仁不让,越众而出,拔剑直刺向方东白。 “锵”的一声,二人佩剑相接,炸开清响。 “是柄宝剑!” 方东白醉心剑道,一眼看出归山剑锋芒毕露,扬声道,“报上名来!” “呵!” 归夜雨闻言,看了看身侧观战的都大锦等龙门镖局之人,余光又扫向被五名壮汉围拢的师姐妹们,喝道:“吸气!” “稀器?” 方东白重复,暗道这宝剑锐不可当,倒确实是件珍稀名器。 但下一瞬,他便发现不对,只因归夜雨陡然下腰,头顶原本拉开的幕篱也随之散落,盖在脸上。 而她身侧的三名比丘尼,则同时抿嘴,作闭气状。 同一时间,只见几颗白色小球自她手腕银镯处迅速弹出,在半空之中爆开大量烟雾,方东白与两名黄袍道人反应迅速,已然捂住口鼻,而另外三名俗家弟子装扮的汉子与龙门镖局众人却闪避不及,吸入大量浓烟,瞬时浑身酥软,意识昏沉。 “你!” 都大锦怒喝出声,看着震腕发射蒙汗药的归夜雨,心底大骂妖女无耻,拔刀便要刺向自己大腿处醒神,奈何药力极强,不过片刻,便听得刀身“砰”然坠地,他整个人也就此昏睡过去! 静玄、静虚、静慧飞身向前,与归夜雨背对背,各自持剑对上三名中年汉子。 ——“八臂神剑”方东白,“玄冥二老”鹿杖客、鹤笔翁。 归夜雨心底紧绷,默数着这几人的身份,深知尽管己方四人对他们三人,但武力悬殊,实在胜负已分。 可是,握紧归山剑,归夜雨心头发狠,再度响起峨眉山上,师尊灭绝对自己的厉声教诲: “胜负岂看武力差别!当你心底认输的那一刻,你才真正败了!” 视线下移,归夜雨挑眉,望向眼前恨恨瞪视自己的方东白,咧唇一笑。 “发信号弹!别与道士对掌!” 归夜雨喊道,左手捞出腰间信号弹捏碎,同时拔剑迎上方东白。 “砰砰砰砰!” 四道焰火炸开之声,相继在天空响起,无暇分身看头顶白日焰火,归夜雨抖腕摇剑,再度对上方东白。 静玄看了看前方与人对招的归夜雨,又看了看两名慢慢朝她身后走去的黄袍道人,怒喝: “我来与你们过招!” “找死!” 一名身形高瘦的中年汉子头也不回,便伸掌朝静玄猛击而去,静玄施展轻功,极速后撤,瞬息间便与静虚、静慧一起退开三丈之遥。 “扑扑扑!” 三女同时发射飞镖,朝着两名黄袍道人射去,静慧眉心一松,敏锐发觉此二人内功虽强,却并不长于轻功。 起码,静玄师姐可避开他们二人攻击。 思及此处,静虚与静玄反而脚步退后更远,离开两名黄袍道人的攻击范围,只一味躲避着发射飞镖,阻止其暗算归师姐。 而另一侧,方东白并不在意“玄冥二老”迟迟未来,他看着眼前少女手心的宝剑,嘴角忍不住一笑: “如此宝剑,杀了你!便是我的!” 提剑向前,方东白招招凌厉,直刺归夜雨身上要害处,而归夜雨也果如方东白所料想那般,一味只知施展轻功躲避,无愧拿蒙汗药伤人的小人所为。 但很快,方东白便发现情况陡变! 他长剑向下,手腕翻折,直刺归夜雨下盘,而那少女却诡异地垂腕刺剑,直砍向他的手心佩剑。 这一招?! 这不是“气断江山”? 方东白不可置信,这明明是自己的独门剑招,这女子怎么会使? 更让他讶异的事情还在后面。 二人不断对招,归夜雨所使的每一招,都是方东白惯常使用的得意剑招,她全都如臂使指,若不是今日之前方东白从未见过此女,几乎要怀疑她是自己的亲传弟子了! “竟是个天才!” 方东白明白过来,他赞叹一声,手中剑招反而不再锐利,剑气锋芒更是转淡,竟是起了爱才之心。 “你若是放下剑来,下跪拜我为师,我就饶你不死,还可传你绝迹江湖的高超剑术,如何?” 长剑斜挑,方东白刺向归夜雨左臂,悠悠问道。 “呵!我只有一个师尊!” 归夜雨丝毫不敢懈怠,她深知自己能与方东白对招至如今,全凭匪夷所思的学剑天赋,以及归山剑的锋芒之利。 就算拼尽全力,自己至多也不过撑到一百招外。 若是分神,立刻便会被打下手心宝剑,任人宰割! “不识好歹!” 方东白轻笑一声,剑招忽然变利,招招直刺归夜雨手心宝剑,竟是意欲夺剑,将她擒来。 二 14.武当山上定论断(1) [] “别走!” 山径之上,眼见方东白与玄冥二老逃走背影,莫声谷大喝一声,便施展“梯云纵”想要追去。 “别去!” 静玄眼见莫声谷威猛少年,竟想独自个儿追赶三位武林高手,忍不住出声阻止。 “七弟,穷寇莫追!” 俞莲舟闻言,唤住莫声谷,同时拱手为拳,向静玄等四师姐妹见礼,看了一眼已擦拭干净嘴角鲜血的归夜雨与那凶残食铁兽,俞莲舟沉声问道: “敢问静玄师太,此处发生何事?适才我等在紫霄宫中,听得四道焰火炸开声响,可是你们所发射?” 静玄闻言,颔首认可。 她看了看身侧的二师妹,见归夜雨睁着双眼,一个劲儿盯紧俞莲舟身后的张翠山,心弦顿时一紧,原想着向俞二侠讲述归夜雨功劳的心也随之转淡,当即侧头对归夜雨说道:“你去车里看看,是不是有人。” 归夜雨闻言点头,几步迈过倒在地上的四位青年镖师,抬手掀开车帘。 幽暗的骡车之内,归夜雨凝眸,只见一位年约三十岁,剑眉高鼻的英武汉子,正平躺在车内,她甫一掀开车帘,对方湛然有神的双眸便注视过来。 在初夏盛大的日光里,俞岱岩见到,一名头戴幕篱的少女掀开帘幕,眉心一点殷红旧疤,在日光下越发耀眼。 她看到他狼狈的模样,竟微笑起来。 此时此刻,归夜雨想: 太好了,自己拼尽全力,终于救下了俞三,也不枉一番拼命。 收起笑容,归夜雨放下车帘,转回静玄身边,道: “大师姐,确实是有一位年约三十的英武男子,我想就是俞.......三侠吧?” 归夜雨说到排行之时,微微一顿,她一时有些记不清二俞的排行次序了。 但俞莲舟与张翠山、莫声谷三人已无暇在意这小小细节,听罢归夜雨的话,三人皆大跨步,赶至骡车处。 掀开车帘,俞莲舟眼见三师弟平躺于车内,若非一双眼睛还能流泻出无限欣喜之情,几乎与死人无异! “三哥!” 莫声谷性情最为直爽外放。 他此时十五年纪,陡一见挚爱师兄瘫痪在车内,忍不住便大吼出声。 俞莲舟跃身车内,俯身询问俞岱岩是何情况,可往日精神奕奕的俞三侠,如今却口不能言,只能躺在车上,眨动眼睛。 “师哥带你上山!” 俞莲舟心头一紧,抱起俞岱岩便奔出大车,途经静玄、归夜雨以及捡拾完飞镖的静虚、静慧四人身边时,他微微停步,余光扫了扫一地昏迷的汉子,复又转头,对身后紧跟的张翠山、莫声谷吩咐道: “五弟、七弟!你们留下,助静玄师太料理妥当,再上山来!” 张翠山、莫声谷闻言,虽也忧心三师兄情况,可武当派师兄威权甚大,二人也只能甘心称是。 俞莲舟听罢,无心逗留,沉声向静玄等人道谢后,连座下良驹都不骑,生恐马匹颠簸累及俞岱岩伤势,一路施展“梯云纵”,便抱着俞岱岩飞奔上山去。 徒留下张翠山、莫声谷与静玄等六人相对而视。 静玄微一凝眉,轻声将适才险情娓娓道来。 张翠山、莫声谷听闻乃是峨嵋派四女救下自家三师兄,皆面露感恩之色,恭恭敬敬地拜倒行礼。 “若非峨嵋派高徒及时赶到,救了三师兄!我们........” 张翠山说到此处,竟怕得声音颤抖。 武当七子自幼相伴长大,情谊更胜兄弟,陡然知晓俞岱岩差点被不知来历的恶人劫走,张翠山心底激荡,惊惧几不能自制。 “大恩大德,我莫声谷此生不忘!” 莫声谷年纪虽小,却一脸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粗豪之态,此刻感激之至,更是声若洪钟,几乎伏倒在地,以答谢静玄等人搭救之恩。 静玄、归夜雨、静虚、静慧皆是侧身,不愿受如此大礼。 唯有蚩尤巍然不动,咂摸着嘴角鹿杖客的血肉,受了莫声谷一拜。 莫声谷也不在意,他站起身来,看着地上昏睡的三名来历不明汉子,一想到便是这些恶人假扮大师兄,想要将三哥骗走,不知会如何折磨于他,便恨得咬牙切齿,举剑便想杀了三人。 “且慢!” 静玄尚未出声,归夜雨却首先出言阻止。 莫声谷本已怒不可遏,长剑更是划破三人中一秃顶汉子的脖颈肌肤,再深半寸便神仙难救,但因着敬重三师兄的救命恩人,他还是强自停下剑来。 静玄、静虚、静慧及张翠山、莫声谷五人,皆望向归夜雨。 莫声谷更是心底咬牙,无论这归姑娘说什么话,他都绝不会饶过这三人不死! 女儿家心肠最是柔软不过,他却自诩是个铁石心肠的硬汉子,只等归姑娘说完,必定要杀死这三人而后快! 归夜雨又是看了张翠山一眼。 静玄、静慧及张翠山本人皆注意到,表情各异。 “莫七侠,你若是现在杀了他们,那背后想劫走俞三侠的真凶是谁,线索就断了。” 归夜雨收回视线,沉声说道。 她天生嗓音动人,此刻伴着山径鸟语,更是悦耳至极。 莫声谷原本握紧佩剑,打定主意要杀了这三人,为师兄报仇,闻听此言,眉头却是一松。 “归姑娘言之有理!” 张翠山挺身上前,作势提醒莫声谷,将宝剑归鞘。 莫声谷看了看身侧的五哥,良久,终是气怒地低喝一声,收剑归鞘。 另一边厢,归夜雨却又再举步,上前拔出自己腰间的归山剑。 “归姑娘?” 莫声谷收剑抬头,见此情形,不由地迷惑不解,询问出声。 只见寒光几闪,众人竟看到归夜雨持剑,挑断了地上三人的脚筋! 倒地的三人闷哼一声,显是痛极,却因为药力强劲,无法清醒过来。 “归姑娘?” “归师妹?” 众人眼见她动作,皆是一怔。 尤其是张翠山与莫声谷。 他们原想着,归夜雨女儿心善,见不得杀戮之事,却没想到转瞬之间,这么个相貌斯文的少女,竟连挑三人脚筋?实在是心狠手辣。 归夜雨闻言转身,又看了眼张翠山,忍不住一笑。 这么一副优柔寡断的小男儿模样,倒确实有几分原著之中,张五侠的神韵。 适才她频频看向张翠山,一则是想透过他,看看男主张无忌的影子。 另一方面,则是心知此人在原著冲动得很,乍闻都大锦保护俞岱岩失利,致使俞岱岩中了“大力金刚指命在旦夕”后,张翠山便猛抽都大锦耳光泄愤,半夜睡不着时,还想爬起来继续毒打都大锦出气,及至后来去往江南调查,途中再度遇上龙门镖局一行人,他又第三次毒打都大锦等人,更学舌殷素素,命都大锦拿出全部镖银赈灾,否则就要灭龙门镖局满门才罢休。 实在是,能打极了...... 也没头脑极了。 归夜雨原以为,张翠山此人此时,应远比莫声谷更为暴戾才对。 谁曾想,今日一见,这张翠山竟然沉稳得很, 他虽也伤心,却并未完全失去理智,与原印象中的“没头脑”张五哥大大不同。 因此,她总忍不住打量几眼张翠山,试图寻找原著痕迹。 此刻见张翠山皱眉,显是不认同归夜雨出手狠辣,挑断“金刚门”三人脚筋行为。 归夜雨心里倒觉得,对极了!这才是原著里的“夹生人”张五侠! 她还记得,原著中此人与殷素素在船上,眼见巨鲸帮众落水之后,一面善心大发,请求殷素素命舟子救人,一面待救上岸后,得知巨鲸帮众无恶不作时,又改口称救人其实全是殷素素个人行为,与他无关。 那一段,看得归夜雨好气又 15.武当山上定论断(2) [] 将被挑断手筋脚筋的三人与龙门镖局众人塞进大车之内,张翠山、莫声谷与峨嵋派四女便驭马驱车,朝着武当山上行去。 刚刚踏进武当山门,众人便见一年约十八,身着道服的俊秀少年迎了上来。 “五哥!七弟!你们回来了!” 站在张莫二人身后,归夜雨闻言抬眼,好奇这殷梨亭到底长得是何模样? 却见那少年浓眉挺鼻,一双桃花眼微微泛红,看起来温柔可怜得很。 归夜雨想笑。 心道,这殷六侠泪深似海,必是眼见三师哥受难,独自个儿痛哭过一场吧? 由殷梨亭接引,张翠山、莫声谷及峨嵋派四女与蚩尤一道进得紫霄宫内,身后道僮则两人一组,抬着昏迷不醒的十人进殿问话。 甫一踏进殿内,静玄领头的峨嵋女徒便受到宋远桥领头的武当七子恭敬拜谢。 “多谢峨嵋派仗义出手!大恩大德,武当弟子皆铭记于心!” 静玄照旧是山下那副态度,领着三位师妹侧身并不受礼,只道峨嵋武当交谊匪浅,守望相助本为寻常,更何况江湖中人,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武当七侠不必如此拜谢。 宋远桥并不多言,心底却是将此大恩深深记下,心道:日后自己与师弟们必须报还。 一谢一辞过后,静玄看了看身后的归夜雨等人,四师姐妹两两成列,向殿内须发皆白的老道下跪,欲叩首祝寿,却听得老道朗声大笑,中气十足道: “不必不必!峨嵋派高足今日救下俞岱岩,实乃武当派大恩人,应是贫道向你等拜谢才对。” 说罢,张三丰竟真的拱手鞠躬,向静玄等人行礼感谢。 归夜雨站在静玄身后,赶紧同师姐一道躬身回礼,不敢承受。 又是一番推辞过后,峨嵋派献上寿礼,张三丰再是一番赞叹,众人终于说归正题,看向殿内依旧昏迷的十人。 “归姑娘,可有解药唤醒这些人?” 宋远桥看着手脚皆被鲜血染红,却依旧呼呼大睡的三人,向归夜雨问道。 心中却纳罕:这是什么蒙汗药,竟如此状态都不复醒? 归夜雨闻言,不好意思地一笑: “并无解药,不过,”归夜雨掏出怀中的无声怀表看了看,道,“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就会醒了。” 宋远桥看了看归夜雨手中奇怪圆形物体,又扫了扫身侧嘴角带血的食铁兽,心道:这姑娘身边稀奇古怪的事物倒多。 众人也只能等待,幸而此时,药房守静道长入内,身后两名道僮,正抬着仍不得动弹的俞岱岩。 “师父!” 俞岱岩虽无法起身,却在守静道长的治疗下得以发声,他惭愧道: “请恕弟子不能行礼......” “岱岩,咱们武当派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张三丰生性豁达,见得俞岱岩恢复发声,关切道,“你的身体可还好?” 这话虽是对俞岱岩所说,张三丰看着的人,却是守静。 “启禀掌门!据我推测,三师哥像是中了一种麻痹身体的毒,再过个半月便可自行恢复,弟子适才在药房已调制解药为其解毒,相信过个半日,他便可恢复身体运转能力。” 张三丰闻言,微笑颔首,宋远桥等师兄弟亦放下心来,莫声谷更是兴奋得凌空翻了一个跟头。 归夜雨见了,也隐隐微笑。 既然俞岱岩可自行对答,当然是他这个当事人更为熟知一切情形,因此趁着龙门镖局与金刚门众人未醒,张三丰先行问起俞岱岩来。 “师父,弟子怀疑,一切都与屠龙刀有关。” 紫霄宫内,众人听得此言,皆是一惊,俞岱岩此刻动弹不得,也无法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只能自顾自叙述下去。 “弟子奉师命赴福建诛杀剧盗返程,途经钱塘江南岸,一晚投宿客栈时,偶遇海沙派众人行事鬼祟,似在行不义之事,弟子便跟上前查看。结果发现,他们与一西北口音的白袍客为屠龙刀起了争执,那白袍客武艺极高,一爪便将海沙派一名高手抓死.......” 殿内空旷,俞岱岩的讲述声时有回响,归夜雨早知内情,因此并不如何细听,只是眼珠滴溜溜的,观察众人反应。 忽然,她的视线聚焦在某处,微微挑眉,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佩服神色。 莫声谷站在归夜雨正对面,原本全副心神都聚焦在三师哥讲述之中,突然发觉归夜雨神色一变,他也忍不住顺着对方视线看去。 下一瞬,他也露出同样敬佩的神情。 但二人皆不作声,依旧继续听着俞岱岩讲述。 等到俞三侠终于讲完,张三丰眉心一蹙,却问道: “远桥,你怎么看?” 宋远桥听得恩师询问,越众而出,道: “弟子认为......” “嗯啊......” 一道男子声音突然响起。 俞岱岩虽头颈不能动,听力却是极佳,认出是都大锦的声音。 “你这妖女!竟然下药!” 蒙汗药初初醒转,都大锦只觉毛骨悚然,只见自己视线极远处,竖立着一根正红色巨木。 下一瞬,他陡然明白过来,自己正躺在一处殿内,眼前是大殿横梁。 他大喝一声,跃身疾发四十九枚连珠钢镖,意欲致归夜雨于死地。 归夜雨还未拔剑,只见众人最上首,张三丰身影飘然,竟在呼吸间便甩袖兜住所有钢镖! “好功夫!” 静虚心性最是纯净,此刻眼观张三丰一手功夫出神入化,便情不自禁赞叹出声。 宋远桥等人听了,心中极是受用。 在武当七子眼里,恩师便是亲父,夸耀他们并不如何,赞叹张三丰,却会令他们七人不胜欢欣。 “静虚法师谬赞了。” 张三丰闻声一笑,转头对都大锦道: “都总镖头,你看清楚再动手不迟!” 都大锦眼见身前,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人含笑站着,继而转头看了看殿内其余人等,终于将视线凝聚在殿内正中央的俞岱岩身上。 他终于明白过来,眼前这人,非张三丰莫属! 既然张三丰在此,看来自己此行所押运之人,真的是俞三侠俞岱岩了! 都大锦行走江湖,靠走镖谋生,绝非鲁莽之辈,适才连发钢镖,实在是满门性命及龙门镖局信誉压力所至,如今醒过神来,也就此敛容,领着醒转过来的众人跪倒参拜: “参见武当张真人,都大锦有负使命,险使俞三侠置身危境,实在惭愧!” 此次张三丰却不回避,而是坦然自若地受过都大锦大礼,显然也是对龙门镖局护送不力心有怨气,但老道到底修行多年,生性豁达,受了一跪后又想: 岱岩此番化险为夷,他们倒也不算误事,罢了罢了! 俯身扶起都大锦,张三丰将袖中钢镖还给对方,笑道: “都总镖头远行护送俞岱岩,实在感谢!今日恰逢贫道九十寿辰,不如留下同饮一杯,让贫道一尽地主之谊。” “张真人不怪,都某已感激不尽,哪敢推辞!” 都大锦闻言,心中对于张三丰这位“少林叛徒”的敌视偏见瞬间如冰雪消融,暗叹不愧为武当创派宗师,如此胸怀,实在令人钦佩! 紫霄宫外,原本随侍的道僮于是入内,想要将都大锦七人领出,张三丰却微抬右手。 “都总镖头,你辛苦护送岱岩回山,贫道心怀感恩,可你误会峨嵋派归姑娘,也礼应致歉,方不负丈夫本色啊。” 都大锦闻言,抬头看了看张三丰身后,一身粉裙抱剑的归夜雨,即刻惭愧上前:“多谢峨嵋派出手相助,救我龙门镖局满门!” 众人适才皆听过俞岱岩讲述,心里皆暗自赞同。 若非归夜雨等人出手相助,那六人将俞岱岩骗走,必定不会以礼相待,说不定还会杀人灭口,那时龙门镖局护送失利,天鹰教的殷姓女子,说不定真的会杀都大锦全家泄愤。 归夜雨闻言,本想讥讽都大锦好糊涂一人,真不识好歹。 可又想:龙门镖局闻名江南,若是自己今日刁难他们,传出峨嵋派女徒嚣张跋扈的名号,或是日后有师妹行走江湖时,需得龙门镖局出手相助,此番刁难反而不美,于是改抱剑姿势为拱手行礼状,诚恳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为侠义之道,夜雨初次下山,都总镖头不识并不奇怪,走镖之人,谨慎行事,又何罪之有呢?” 都大锦听了,大为感动,抱拳宏声大喝道: “归姑娘宅心仁厚,都某无限拜服!日后峨嵋弟子行走江湖,若是有龙门镖局用得着的地方,尽管报上您的名号,龙门镖局上下听凭吩咐!” 归夜雨微微一笑,二人又是恭维一番,终于将都大锦等人送出紫霄宫。 待返回峨嵋派女徒之列时,归夜雨脚步似是不小心,狠狠踩在一名仍旧昏迷的“金刚门”弟子手腕处,那人忍不住大喊出声,显然疼痛至极。 “哈哈!” 莫声谷早知这三人醒来,也知归夜雨适才紧盯不放的便是他们,此刻见她坏心踩在对方挑断手筋的腕部,令人不能装昏,忍不住大笑出声。 笑完却见大师兄、二师兄乃至师父、峨嵋派的四名女弟子都看着自己,他又不知该作何解释,只能干笑。 “我早就知道你们三人醒了,比都总镖头醒得更早!” 归夜雨心知莫声谷为何大笑,也不在意,说道:“我还是蛮佩服你们的,能屈能伸,还能忍疼。” “你这贼婆娘!只会使蒙汗药暗算!胜之不武!” 原名刚正,汝阳王改名阿二的秃头汉子,听到三师弟刚相痛呼之声,心里恨得喷火,不由大骂归夜雨无耻下流。 静玄还不如何,静虚已按耐不住,拔剑直刺阿二唇畔:“你这恶贼,再敢出言辱骂我师姐,我削了你的舌头!” 阿二闻言,却毫不理会,依旧辱骂不停。 他原是习武之人,手筋脚筋被挑断,已然萌生死志,适才闭口不言只是想知道害自己的究竟是何人也,等下了地府,也好找阎罗王告状罢了。 静虚听得他越骂越凶,最后甚至开始用听不懂的外族语骂人,气得火冒三丈,剑尖直挑阿二口中,便要削了他的舌头。 “且慢!” 武当派众人并不出声阻止,归夜雨却抢先发言。 静虚闻言,立即停手,看向身侧的二师姐。 “你看起来不怕死。” 归夜雨并不看静虚,而是右手举剑,佩剑不出鞘地直指阿二胸口,然后缓缓下移。 “不怕死,又装昏,为什么呢?” 紫霄殿内,众人听了归夜雨此言,也心觉奇怪,视线皆不自觉顺着归夜雨剑鞘越往越下,最后竟停在了男子的腰部以下? “二师妹!” 静玄看归夜雨越发不成样子,忍不住皱眉喝止。 “知道了,大师姐。” 归夜雨仍不收手,剑鞘直抵阿二要害处道: “想下去找阎罗王告状,报复我呀?” 她说着,展颜一笑,道: “看来你倒是封建迷信得很,相信什么阎罗转世之说,那你听没听过,皇宫里的太监死前,都要把自己的“宝贝”拿去陪葬,因为他们都说,如果男子残缺之身入土,下辈子也会天阉,做太监呢!” 看着阿二脸色越来越白,原本喋喋不休的骂声也无了,归夜雨心里好笑,暗道:果然封建迷信要不得,好好一个人,死都不怕,竟然怕这等事。 也不想想多少江湖人死后断手断足,真的这辈子缺哪儿下辈子延续,那世上得有多少怪胎? 归夜雨心中所想,“金刚门”三人并不知晓。 须知男子本就重视“宝贝”,若有可能,绝无人想自己死得如此屈辱,更兼他们还十分迷信,此刻心底也畏惧更甚,当即皆住口不言,不敢再惹归夜雨。 因为弱点被归夜雨寻出,接下来三人只能知无不言, 16.行路多见苍生难(1) [] 第二日,众人贺完张真人九十寿诞,便相携下得山去。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山间犹有花香馥郁。归夜雨看着蚩尤鼻尖耸动,细嗅枝头飘落的杏花香气,忍不住再度想:这真的只是一头熊猫而已吗? 金庸世界的动物,可真奇妙! 归夜雨想起自己昨天半夜,趁蚩尤熟睡后,摸索她的背部。 ——真的没有拉链。 杨过有雕兄,我有熊猫妹,这何尝不是一种主角光环呢? 坐在蚩尤背上,归夜雨任思绪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乱想。 突然间,她感到一滴水落在了眉心。 她抬头望去,是下雨了。 十一人行在半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只能冒雨前行。 幸而归云庄这些年研究归夜雨默写的《宝书》,发明了不少现代人常见的便捷用品,雨衣便是其中之一。 宋远桥等人接过静玄递来的两件多余雨披,七兄弟相视一笑,皆拒绝了,只道“一蓑烟雨任平生”,乃是人生乐事,莫声谷性情外放,更当场吟啸起来。 粗犷的少年声音穿过山林与雨幕,夏初的风,将啸声送得更远,惊得远处森林之巅,几只飞鸟走远。 “归师姐,你歌声一绝,唱首歌给咱们听听吧。” 静慧生性洒脱,并不在意男女之别,此刻见武当七子冒雨而行,也觉自己被雨衣压头郁闷不过,干脆将雨披塞回行囊,也骑着马儿冒雨而行。 凉凉的风雨拍在脸上,归夜雨心道,这唱一句我就要灌一口雨水,实在傻得可以。 但一行人向雨而行,也确实江湖极了。 她微微凝神,伴着沙沙雨声,唱了一阙马致远的《夜行船·秋思》: 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 昨日春来,今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想秦宫汉阙,都做了蓑草牛羊野。 不恁么渔樵无话说。 纵荒坟横断碑,不辨龙蛇。 投至狐踪与兔穴,多少豪杰。鼎足三分半腰折,魏耶?晋耶? 少女清远的歌声伴着穿林打叶的雨声,在天地间悠悠回旋,众人皆静静听着,也不再闲谈。 归夜雨索性除了雨披,任自己融于雨里。 魏晋距元朝近千年,元朝距现代,又是千年,归夜雨仰头,感觉大颗大颗的雨水滴进她的眼里,流下脸颊,却是温热的。 她突然想家了。 可她早就没有家了。 雨一直下着,一行人走到日暮,终于寻见一处客栈投宿,便决定今晚就此寄宿,明日再行赶路。 沙沙的雨下了一夜。 第二日归夜雨醒来,仍听得大雨不断拍打木质窗棂,她微微推开一条缝看去,只见天地间雨雾茫茫,连前路都看不大清了。 可行走江湖,便是如此风里来雨里去的,寻屠龙刀的重担在身,众人又哪能耽搁? 只能寻店家高价买来蓑衣斗笠,继续赶路前行。 这日,几人过了老河口。 静玄突然长叹一声“阿弥陀佛”,而宋远桥、俞莲舟与俞岱岩也驻马不行。 归夜雨行在人群之中,只听前方雨声甚大,奇怪大师姐是怎么了? 同静虚、静慧一道,她们三人赶至人群最前端。 归夜雨愣住了。 静虚则同样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接着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哎呀!静慧师太!” 突然,归夜雨只见一黑色人影闪过,身后传来殷梨亭的焦急唤声。 她定睛一瞧,竟然是静慧师妹跳下了湍急污浊的河里! “六师妹!你快点上来!” 大师姐静玄见静慧突然跳河,阻拦不及,如今水流湍急,她也绝不敢下河,只能焦急地在岸上喊静慧上岸。 可静慧似乎全没听到,依旧一个劲儿地在激流中前行。 渐渐的,静玄不再叫了,静虚头戴斗笠,脸上的泪水远比雨水流得更急。 所有人都站在岸上,焦急地盯着静慧不断朝河中央的大石处游去。 数日暴雨之下,老河口水灾泛滥,如今河中全是浮尸,宛如人间炼狱! 而在河水最中央,还有个很小的孩子,正俯趴在巨石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众人之中,也唯有疍家女出身的静慧有如此能耐,敢下河渡水,去救那不知死活的孩儿。 归夜雨看着静慧身上的黑色海清,心里难受。 静慧还正在生理期。 她骑在蚩尤背上,看静慧的脑袋在黄浊的河水里一起一伏,每游一下就被水流冲得后退几米,心里既紧张又难受。 更让她心痛的还在后面。 还没等静慧游过一半,便见那巨石被水流淹没,那孩子瞬间便已冲走不见。 静慧还懵然不知,继续在河水里挣扎几道,终于一抬头愣住了,整个人被河水冲出去老远。 “六师妹!” “静慧师太!” ....... 一行人心头都满是惊惧,便是海龙王到了这激流之中,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更何况静慧还只是一个普通人。 幸好,静慧确实水性绝佳,她挣扎许久终于游上了岸。 静虚与殷梨亭急忙迎了上去。 只见静慧气喘吁吁,整个人浑身湿透,趴倒岸上,半晌终于撑起身来,身下竟然压着一条小臂长的死鱼。 “哎呀!我还想着今晚给归师姐还有武当七侠加餐呢!” 所有人心底原都沉甸甸的,却没想到静慧竟然在河里扑腾的同时,捞了一条大鱼,想要献宝。 可惜,连鱼都被这场水灾冲死了。 都臭了。 静玄看着静慧,长叹一声。 想要骂自家师妹,又见她浑身湿透,微微抿着嘴,眼中哪有什么玩笑的神色? 显然,静慧没能救不下那个孩子,心里正自责得很,只是不想被人看出。 归夜雨默默领静慧去树后换了身衣裳,众人继续朝前赶路。 一向沉默寡言的张松溪突然道,“前面的路,怕是难走了。” 果不其然,仿佛一场序曲被奏响般,归夜雨等人继续前行,只见沿途惨事不断。 淹死无人收敛的腐尸,就这么摆在路旁被野狗分食。 无数男男女女赤身裸体,连件衣裳都没有,皆麻木地在路上行走。 还有些孩子,头顶插草,却是爹妈家里活不下去,卖儿卖女,给彼此一条生路。 静虚与殷梨亭一开始还会不忍落泪,看得久了,所有人都已麻木,只一个劲儿地埋头赶路。 仿佛走得快了,也离这人间炼狱的世道远了。 这日过了随州,众人头顶的乌云终于散了,夏日的阳光暴晒开来,归夜雨只觉心里也被照得暖了一些。 还没进城门,她便听到一阵马踏声混杂着人群呼号声传来。 静玄与宋远桥相识一眼,皆暗道不好。 二人各领着师妹和师弟们朝着人声最吵闹处看去,只见数道浓烟飘散天际,而地面上,竟是数十名元兵高头大马, 17.行路多见苍生难(2) 《师姐只修无情道(倚天同人)》全本免费阅读 [] 看着众人翻身上马,想要走远的动作,归夜雨旋身回头,看了看断壁残垣下的村民。 他们正怯生生地望着自己,与看着屠村的元兵,并无差异。 归夜雨心底一刺。 自己这些人武艺不凡,又坐骑良驹,自然无惧元朝官府辖制,可这些村民呢? 怕是他们一走,当地官府见到如此多元兵尸体,便会再来一次残暴升级的屠村行动吧? “二师妹?” 望着归夜雨侧身的背影,静玄目光向前,也看到了那些无家可归的村民。 只一瞬间,她懂了归夜雨的想法。 静玄翻身下马,静虚、静慧见状,虽不明所以,也都下马跟随。 “宋大侠!” 静玄抱拳致歉,道: “常言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师妹心善,必是想给这数十位幸存村民,找个妥善安置点,还请您与六侠先行赶路,半个月后,我们临安府归园田居会和!” 归夜雨闻听大师姐此言,心头如暖流淌过。 十载师门相伴之情,她们之间默契早生,已无需多言........ “静玄师太?” 宋远桥闻听此言,与四师弟对视一眼,皆面露吃惊之色。 无它,自郭靖大侠襄阳战死后,江湖中人再不愿招惹元廷官府,早成惯例。 这并非铁石心肠,而是实属无奈。 此时莽莽神州,尽陷元人铁蹄之下,纵使武艺盖世,又救得了几多人? 自老河口一路行至随州,众人所见灾民不知凡几,每人心头都宛如压着千斤巨石。 否则,向来冷静沉稳的俞莲舟也不会出手如此狠辣,顷刻间诛杀十余位元兵。 可是杀过以后,又能够如何呢? 宋远桥心性冲淡谦和,倒并未产生诸如“峨嵋派踩了自己面子”的小人之见。 而是心底暗暗称奇,不解峨嵋派到底想如何施为。同时,心里也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习武之人,谁不向往郭大侠昔日襄阳守城,庇护万民的荣光? 可有些事情,也绝非身怀绝顶武功,便可达成的。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是俗语,也是俗世常见的真实场景。 更何况如此多人,峨嵋派又哪来的钱财救助呢? “行侠仗义,我辈在所不辞!” 看了看归夜雨,俞岱岩抱拳而出,笃声对静玄师太道: “师太若有法子安置村民,还望坦诚相告!武当七子能力微末,却也甘为侠义之士驱驰!” 俞岱岩话音刚落,其余六兄弟亦颔首称“是”。 归夜雨与静玄对视一瞬,点了点头。 静玄转过头,勾唇微微自得道: “诸位英雄行走江湖,想必也曾听过西川归云庄的名号?” “西川有归云,日吞万斗金?确实名闻遐迩!” 七兄弟中,张松溪智谋最强,他接过话来,目光如寒星般,望向归夜雨: “莫非归姑娘,便是归云庄庄主之女?失敬失敬!” 难怪她身上会有如此多新奇事物,张松溪心中暗道,原来是巨富之女。 “并不是。” 静慧听了,抢先否认笑道: “归师妹是归云庄的七小姐。现任庄主归六爷,乃是她六哥!” 张松溪闻言,倒不在乎静慧抢白,而是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来。 习武之人,谁会在乎黄白身外之物? 可此时此刻,再高的武艺,也难变出半两纹银,给这些村民些许救济。 “那宋某就代这些村民,谢过归七小姐搭救之恩!” 领着六位师弟,宋远桥诚心厚拜。 人心非铁石,若能救下黎民性命,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若是武当七侠不弃,便请同我们一道,护这些村民去往襄阳,再启程前往临安府,可好?” 静玄依旧侧身,不受武当七侠谢拜,而是神情谦和地询问起来。 “理当如此!” 宋远桥颔首认可,峨嵋与武当诸人,也就此行动起来。 归夜雨跟着大师姐,提步便想向众村民走去。 经过被砍断脖颈,死不瞑目的小脚村女身边时,她脚步一顿。 ——又是那股香气?! 蹲下身来,归夜雨凑近那村女死尸,仔细一嗅,只闻到血腥味与清香气息混杂,让她也说不清是不是河船上,朝自己飞掷玉蜻蜓主人同样的气味。 “归师妹,怎么了?” 静慧原本跟在归夜雨身后行走,此刻见她伏低身子,细看那衣襟大敞,死不瞑目的女尸,静慧奇怪地问出声,同时细看了那村女一眼,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假死之人? 就像大师姐曾叮嘱过的那样:被咬断右手的鞑子走狗来复仇了!? 可是....... 静慧看了看整个脖子被砍断一大半,将将一层皮连接的死尸。 这样也能活吗? 过了一息,静慧终于忍不住,取出自己背包里的一件干净海青,披在了村女裸露的肌肤上。 “走吧。” 归夜雨退后两步,任静慧将海青盖在村女的死尸上,眼珠则始终黏在那村女摊开的手掌上,直至被海青盖住,再也不见。 ——这个女人,绝不是村姑出身。 归夜雨看着她细嫩光洁的掌心,心底暗下结论: 这绝不是乡野村姑的手。 她真的是汝阳王府派来的人吗? 那为何会被元兵凌辱至此? 归夜雨百思不得其解。 就连幸存村民聚集一起,欲向她这位救苦救难的“观音娘娘”跪拜感谢时,她也依旧皱紧眉头,暗自警惕不已,怀疑玄冥二老与方东白是不是藏在其中,准备给自己致命一击? 可是并没有。 “发生什么事了?” 静玄最是关心归夜雨,此刻见她愁眉紧锁,也不顾众多村民看着,便低声询问起来。 靠近归夜雨的俞岱岩闻声,也是抬眼凝望她的侧颜。 归夜雨敏锐地感觉到视线,回头发现是俞三侠,便不再理会,而是对静玄道: “送我玉蜻蜓的人,好像又出现了。” 静玄闻言,想起泗河之上的那段往事。她皱眉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静玄询问出声,却见归夜雨已经提起脚步,朝着村民外围迈去。 “婆婆。” 提起警惕,归夜雨走到人群最末尾,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正远远站着。 她的一侧右手,正汩汩淌血,显然是被元兵所砍伤。 而其余村民却视而不见,都离她远远的,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见此情形,归夜雨自然忍不住心生怜悯,掏出自己怀中的金疮药,递给对方。 金疮药刚一递上,归夜雨看清对方的长相,忍不住愣了。 这竟然是个年轻女人!? 也不知遭了多大的折磨,她红坨坨的脸蛋上,一缕缕头发都已经花白,收到归夜雨的金疮药瓶,年轻女人感激一笑,归夜雨却发现,她头顶有老长一道疤,像是撞墙撞的。 “这天煞孤星命真好咧,观音娘娘还给她送药。” “克死两个男人,儿子还被狼吃了,我可不敢挨她。” “说不定这回咱们村遭难,就是林嫂子带来的霉运!” ........ 不必问,归夜雨已听明白这个年轻女人为何如此苍老了。 在这种乡野之地,如此身世,实在是受苦。 她皱了皱眉头,侧脸斜眼看了看议论的妇人和面露鄙夷之色的男人们,直盯着众人皆神色讪讪,不敢再多嘴长舌。 “乡里人话多,观音娘娘莫计较!” 归夜雨没想到,这年轻女人倒安慰起自己来,且谈吐之间,豁达得很。 她看了看对方单手涂药的利落动作,也有些明白她被村民们孤立的情况下,是如何生活下来了。 归夜雨深吸口气,接过年轻女人递回的金疮 18.扬刀大会起惊澜(1) 《师姐只修无情道(倚天同人)》全本免费阅读 [] 这怎么可能? 夏日的阳光耀目刺眼,归夜雨对着日光怔楞许久,终于忍不住,狠狠闭了闭眼。 但仍觉得,眼底白光一片。 “怎么了?” 与襄阳城归云庄的管事商讨完安置事宜,静玄终于发觉归夜雨情绪不对。 明明适才,自己远远见二师妹与那林寡妇告别时,还好好的呀? 归夜雨转过身来,双眼半开半合地看了看静玄,双手握着玉蜻蜓与香囊,齐胸抬起。 静玄定睛一看,双眸不由瞪圆! “这是谁给你........林寡妇!?” 归夜雨闻言,依旧是半闭着眼,点头称是。 静玄二话不说,施展起峨嵋师传轻功,便朝归云庄驶往城外的骡车追远。 车夫们原本正专心驭驾,陡然间,眼见一名三十岁余的高大尼姑,突然飘至骡车最前处,皆忍不住一怔。 静玄二话不说,右掌朝前,数道骡嘶之声,同时响起! 她竟一掌便将全部骡车逼停! 不待众车夫从惊恐中恢复,静玄大步上前,甩袖挥断第一辆骡车车帘,当看清车内的场景后,她整个人脸色瞬间惨白起来! 静玄身后,一位车夫好奇地凑上前去,当他也看清车内场景后,当即忍不住惊叫出声:“死人?都死啦!?” 远处的武当七子与静虚、静慧,还有归云庄管事的听到尖叫,都同一时间,朝着骡车方向奔去。 静慧离得最近,也最先抵达静玄身边。 她看了看神色铁青的大师姐,一股不好的预感,突然从心头油然升起。 敛容深吸口气,静慧大步走向第二辆骡车。 与此同时,静慧、武当七侠亦赶到,各自揭开第三、四、五、六辆骡车车帘。 ——都死了! 众人看清车内情形,皆忍不住深吸口气,不敢置信! 张翠山脾气最急,此刻忍不住愤恨地猛拍一下车门。 伴随“咔嚓”一声巨响,整个骡车瞬间四分五裂,足可见其情绪之激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远桥看着骡车散架后,摔倒一地的村民尸体,不可思议地喃喃问出声。 ——只见这些村民,此刻全都七窍流血,死在了车厢之内! 显然!都是被毒杀! “我想.......归姑娘可以给我们一个答案!” 张松溪智谋最强,此刻虽也被众多尸体惊到,反应却依旧迅捷,他看着站在人群最远处的归夜雨,沉声下了定论。 “我想......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初初将视线自归夜雨处收回,张松溪余光扫了扫道路另一侧,整个人当即焦躁起来,急声对师兄弟及峨嵋派三女说道。 踩在聚拢围观的路人头顶,张松溪施起梯云纵,拎着归云庄管事,便朝着城门外飞去。 众人见状,看了看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道路,以及路尽头攒动的元兵脑袋,都相继施展起轻功,拎着车夫们飘然逃走。 到得城外,众人才发现归夜雨并未跟上来。 “二师姐去哪了?” “归姑娘不会被鞑子抓起来了吧?” 俞岱岩忧心忡忡,竟忍不住问了一个昏问题。 静虚与那归云庄的管事,却都当真的了。 抓起佩剑,叫上众车夫,一行人便想杀回城里,救下归夜雨。 “住手!” 静玄看了看俞岱岩,又瞪了眼静虚,甩袖道:“再等等!” 果然,没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见归夜雨一身淡黄长裙,自城门方向飘然而至。 “二师妹!” “归姑娘!” “二师姐!” “七小姐!” ........ 众多人声混合骤响,将归夜雨自沉思中唤醒。 她环视了一圈师姐妹与武当七侠,还有管事和车夫们,确认所有人皆毫发无伤后,才终于收回视线。 “是我的错!” 归夜雨低头鞠躬,对那管事惭愧道: “是我识人不清,竟没发现鞑子潜伏其中。” 停顿一瞬,归夜雨长叹口气,低声道: “襄阳归云庄,怕是经营不成了.......” 显然,她此刻羞愧不已。 “哈哈哈!七小姐!” 那管事闻言,却是洒脱一笑。 他当即弯腰,重重捧起归夜雨来,说: “七小姐若是没救这些村民,小的确实会背地里想,七小姐错了!可是您宅心仁厚,何错之有?” “如今这个世道,鞑子拿咱们中原九州当塞外野地糟践!那些好汉豪侠,平日里就把行侠仗义放在嘴上,可咱老百姓遭了难,谁来管?谁去管?” 那管事说到这里,两行热泪,竟从脸上滚滚而下,显是忆起了伤心往事。 “小的自小便听着郭靖大侠的说书传奇长大,到了如今,我也成了一老头儿啦!” “可我从没见过一位大侠,愿意拉一把平民百姓!小的今日站在归园田居门口,看着您和几位大侠驾着骡车,载着这些村民来投奔。” 那管事哽咽了,深吸了口气道: “我想,我真的见到自己个儿一生向往的大侠!可惜.......鞑子!狗鞑子!” 说到这里,管事已说不出话,那几位车夫也痛骂起来,有性急切者,更直接道: “七小姐,下次等咱襄阳分部开好了!您还救人往咱这儿送,我们不怕事!” 归夜雨众师姐妹与武当七子闻言,都深感惭愧,唯有再三鞠躬感谢。 望着管事与众车夫张罗着回城,收拾残局的身影走远,归夜雨深深叹了一口气,心道: 都说江湖中人忠肝义胆。 可温暖过我的,却更多是凡夫俗子,那一腔火热心肠。 回身看了看大师姐等人,归夜雨伸手,揉了揉被阳光刺痛过的双眼。 她觉得,适才那阵白光,似乎还留在自己的眼皮里,让她感到隐隐眩晕。 “我刚刚留在城内,抓过一名元兵问盘问许久,确认过了,的确是汝阳王府下令,命他们今日午时去闹市抓人。” 归夜雨吐了口气,睁开眼沉声说道。 “又是成昆这个狗贼!” 莫声谷闻言,当即大喝出声怒骂。 归夜雨心里却想,必然不是。 说不定,成昆已经死了...... 不然,一山不容二虎,为什么汝阳王会派一个女子来掌管大局? 赵敏可还没出生呢。 说不定,那女人会是赵敏的亲妈?